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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沈忌琛v曲烈山v薛玉白 打起来了!……


    孙齐宏本就因今日沈忌琛的突然造访而忐忑不安, 此时突然听到沈忌琛要见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忙是喊来了王雄, 让他和他一同进去拜见。


    王雄百般不情愿,却不敢直言:“大人, 这, 这下官人微言轻, 怕是”


    “今日之事是你惹下的!你能躲得了吗?若不是你心软, 能放那岳小娘子进去被沈侯撞了个正着!那里头坐着的是何人?那可是我们刑部的顶头上官!若他今日发落下来, 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孙齐宏气急败坏。


    王雄心里嘀咕,那岳姑娘送来的银子,您也没少分啊!可他看着孙齐宏的脸色,哪里还敢多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同进去。


    甫一入堂, 就看到沈忌琛坐在衙署的尊位上,玄色的锦衣长袍萧萧肃肃, 周身凛冽, 眸光未抬, 便让他们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孙齐宏和王雄背脊一阵阵发凉, 脚下猛地打晃, “噗通”跪在地上,不等沈忌琛发难, 孙齐宏便先发制人。


    “侯爷恕罪,是下官监管不力,王雄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侯爷息怒。”


    王雄跪在孙齐宏身旁, 差点跳起来!反应迅疾猛地一头磕在地上:“侯爷赎罪,都怪小的一时心软,才放闲杂人等入内,只是,只是那岳姑娘实在可怜苦苦哀求,只求能见一见”


    “住口!”文松怒喝一声,心有余悸地看向沈忌琛。


    堂上瞬间噤若寒蝉。良久,沈忌琛哼笑了一声,孙齐宏和王雄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沈忌琛慢条斯理问道:“她常来吗?”低沉森冷的声音毫无起伏,王雄猛地吞了口口水,悄悄抬头朝文松看去。


    文松忙是给他使眼色,王雄了然,这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回侯爷,自从这曲烈山关进大牢,起初她日日都来,就为了见他一面,小的强硬地回绝了,后来,她不知从哪得知了矿山不成文的规矩,怕这曲烈山折在这里,便每十日送来三百两银子,只为买曲烈山一个安稳。”


    这矿山牢狱自开朝以来,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每日上山采石,被大石压死砸死的也有几个,后来京城的某些权贵突发奇想,与其让他们白白送命,不如每日选两个人看他们自相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以满足自己另类的癖好,这在上京城几乎不是隐秘。


    有些得不到宣泄的贵人亦会来此,选个人,下个重注,就为了看那些贱民杀红了眼,他们兴奋无比。


    沈忌琛自然也知道,他不会阻止妨碍那些权贵,但也不会参与。


    王雄心道,这都是大家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也是无妨,便道:“这曲烈山素日采石尽心尽力,从不偷懒耍滑,这位岳姑娘对曲烈山一往情深,小的实在感动,所以这才”


    此时,沈忌琛终于掀眼看过来,王雄正抬头,猛地对上他如冰的眸子,倏地低下头去,就听到沈忌琛压低的声音,沁着寒意。


    “一往情深。”


    王雄一股劲地筛糠,不知那句话惹恼了这位爷,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低伏的目光看到沈忌琛缓缓站了起来,只觉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呼吸一滞,头再度磕在地上。


    “很好,很好。”


    不知为何,听到沈忌琛说这两个字,王雄和孙齐宏都觉得心一沉再沉,如坠冰窖。


    **


    虽然被关在监牢,不得自由,但曲烈山的心自始至终都安然无比,他被关在这,心甘情愿。


    这日一早,王雄带着两个衙役打开了他的牢门,看了他一眼,命人打开了他的手铐脚铐,曲烈山心头一震,拧眉道:“王大人,这是何意?”


    王雄看着他,面色凝重:“曲烈山,时也命也。”


    曲烈山义愤填膺:“昨日溶溶才送来了银子。”


    王雄也算厚道:“这笔银子,我会如数奉还。”然后大喝一声,“带出去!”


    曲烈山倒不是怕跟人拼死搏杀,只是气王雄辜负了溶溶的心意,更怕自己脸上挂了彩,下回再见面,会让溶溶担心。


    在去矿上校场的路上,曲烈山还是心生疑惑,开口问前头的王雄:“这次何故会点到在下?”


    王雄冷肃道:“只怪你时运不济吧,这回找你决斗的并非犯人,而是京中权贵。”言语间,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曲烈山,将他的诧异看在眼里,叮嘱道,“你懂规矩,两方殊死搏斗,必有一死一伤,但若对方是贵人,你只能输。”


    曲烈山自然明白,在这里,他们不过是贵人眼中的玩物消遣,死不足惜,贵人若是心中有气亦会亲自下场,将他们打得半死直到出气为止,思及此,他的心往下一沉:“为何选中了我?”


    王雄凝视他两眼,其实他也不太明白,骄矜高贵的第一公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偏要自己动手,要知道,望京门的那几位贵公子,比旁人都清高些,从不踏足此地。


    他看着王雄,目光沉了沉:“贵人看着名册随意点的,这回我护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已经行至校场,观台上已经坐着衙门的几位大人,曲烈山看过去,他虽未曾参与过这种厮杀,但也听活下来的犯人提过,每每此时,观台上都兴奋异常,疯狂下注,可今日,观台上却郑重无比。


    看来今日要跟他决斗的贵人身份非比寻常。


    不,若说决斗,不如说是单方面殴打。但曲烈山却不会坐以待毙,他要活,他不能死。


    王雄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按住了他的肩:“别犯傻,你若是出手,只会死得更惨。”语毕,他将曲烈山推了出去。


    曲烈山缓缓走近校场,偌大的校场只他一人,将他一人衬得越发渺小。


    王雄心道,曲烈山若是输了,尚可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是赢了但他能赢吗?能赢得了十六岁就在大殿之上打得突厥武士口吐鲜血的沈嫖姚吗?打得过十八岁单枪匹马闯进海寇老巢斩下首领头颅力挽狂澜的沈嫖姚吗?


    思忖间,校场的另一头一抹黑影提剑而来,一身玄色劲服,身姿颀长瑰伟,银色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却遮不住他凛冽肃杀的气势。


    曲烈山眉心紧蹙,骤然提气,蓄势待发,等到对方走近,只听对方傲然冷冽道:“去选个趁手的兵器。”


    闻言,曲烈山转头看去,一旁的兵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他走过去,选了一把寒刀。


    又听他不屑冷声道:“不想死,就拼尽全力。”


    曲烈山蓦然生出一股怒气,对权贵世家的怒火,对曾经的沈忌琛的怒火,他想沈忌琛就是这般的不可一世,抢走了他的溶溶!怒火妒火齐聚心头,他将王雄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提到拼尽杀意猛攻而上。


    他不知此人是谁,却将此人臆想成沈忌琛,非要打的他头破血流,将他按在地上狠狠羞辱,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观台上众人骇然大惊,孙齐宏怒骂:“他不想活了!若是伤了沈侯!我们全都完了!”


    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沈忌琛躲闪间迅疾猛攻,快如闪电,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二人剑拔弩张,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狠厉惊到了。


    孙齐宏怔怔问道:“他们素不相识吧?”


    下属回道:“自然,沈侯如此尊贵,怎会识得那种下贱之人。”


    又疑惑道:“即便他得罪了沈侯,怎么还用得着沈侯亲自动手了呢?”


    两句话的时间,就见沈忌琛出剑凌厉几乎让曲烈山招架不住,他才有心情道:“倒是想不到这曲烈山有此身手。”


    王雄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后怕地骂了一句:“这个疯子!”


    须臾之间,曲烈山已经节节败退,沈忌琛凌空一剑劈下,曲烈山横刀去挡,被这强劲之势压得跪在了地上,他杀红了眼,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贵族乱刀砍死,奋力意欲回击,却被沈忌琛寻到了空隙,猛地挑开了他的刀。


    忽然间,沈忌琛也扔了自己的剑,飞身连环踢将曲烈山重伤在地,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观台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场从势均力敌到单方面的殴打,人心惶惶。


    就在曲烈山口吐鲜血,几乎要奄奄一息之时,沈忌琛终于停手。


    沉重喘气退开几步,众人忙是迎了过来,孙齐宏见沈忌琛手骨上全是鲜血,忙是递上手帕,没人去管地上曲烈山的死活。


    沈忌琛一边擦着手上的鲜血,一边冷然道:“找个大夫来医他,别让他死了。”


    众人心下惊疑不定,方才见沈侯出手,分明是要置这个曲烈山于死地的,怎的又要救他?


    孙齐宏自然是不敢问的,只得作揖领命,恭送沈忌琛。


    文松此时走来,看了眼昏迷的曲烈山,目光冰冷:“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又道,“侯爷之命,此重犯日后任何人不得探视。”他意味深长看了王雄一眼,“但那十日无忧银,你可继续收。”


    王雄错愕一瞬,立即低头领命。


    **


    岳溶溶还不知矿山牢狱发生了什么,她只一味烦恼,该怎么去赚下一个无忧银,沈忌琛要赶她离开京城,她必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再去豪门贵族家接刺绣的活。


    也不知薛公子要把她藏到哪儿去,届时她或许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那便只能接一些活回来做她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决定先买个包子再说,热乎乎包子捧在手里软乎乎的,她正要咬一口,就看到对面的珠宝店里,走出几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妩媚动人的姑娘,调笑间,她大概猜出她们是青楼女子,心思百转千回,岳溶溶突然眼前一亮。


    再看着手里的包子,只觉得它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她满足地咬了一口,就听到身后语中代笑的声音。


    “从未见一个人吃包子能如此满足的。”


    岳溶溶转身,就看到薛玉白好整以暇看着她笑,她也笑了起来:“薛公子你要吃吗?我请你,一个包子我还是请的起的。”


    薛玉白没有嫌弃,点头道:“荣幸之至。”


    他真会说话,每次说的话都让岳溶溶觉得身心舒坦,便大方地买了两个包子。


    薛玉白道:“既然溶溶姑娘请我吃包子,那我请溶溶姑娘喝茶如何?”


    岳溶溶有求于他,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薛玉白侧身伸手道:“溶溶姑娘请。”


    岳溶溶一位喝茶,就是随便找一处茶馆就是了,等到马车停在庆阳楼门口时,岳溶溶傻眼了,她见薛玉白要下车,情急之下按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贵重了。”


    薛玉白垂眸看着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白皙的手指心底一软:“无妨,就当我谢姑娘为我画了那幅万寿图,我祖母十分喜爱。”


    这无疑肯定了岳溶溶的画作,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她松开了手。


    薛玉白看着空了的手臂,只觉得心底也空了一下,转而抬眼笑道:“自然。”


    庆阳楼的掌柜的听闻薛玉白来了,忙是过来请安打招呼,一进门见还有位十分美貌的姑娘同坐,顿时意会了三分,请了安便退下了。


    岳溶溶见惯了沈忌琛身边这样的架势,不禁有些唏嘘地垂了眸。


    薛玉白转头见此情形,便道:“若是你不喜欢这样,下回我们来,我就不让他们过来了。”


    下回?岳溶溶微有愣怔,反应过来时微微一笑:“没关系,掌柜的也是尊敬你。”


    她笑容恬淡,却叫薛玉白有些失落,她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很快摒弃心头的黯然,给她夹了一块点心。


    “玉白兄?”门外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今日就你一人”罗公子蓦地看到岳溶溶,话头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抬手作揖,“岳姑娘也在啊。”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薛玉白意外地看了看罗公子又看向岳溶溶,他将罗公子的敬畏看在眼里,这份敬畏竟是对着岳溶溶,他面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仲平你也在,可要坐下一起?”


    罗公子连忙摆手:“不了,我是路过正巧看到你和岳姑娘,我不打扰了,先告辞了。”他临走时,还不忘给岳溶溶作一揖。


    离开时,罗公子都想不通,这个岳溶溶不是沈忌琛的心肝宝贝吗?怎么又和薛玉白坐到了一起?想不通,但他得出一个结论,这女人真是厉害啊!


    薛玉白心生疑惑,低头看向岳溶溶,她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点心,安静地叫他疑惑更重。


    “你认识仲平?”薛玉白随意问道,罗家虽比不得他们几门大姓,在上京却也是三朝贵族,他竟对岳溶溶这般尊敬。


    岳溶溶抬头扯了扯嘴角:“有过一些渊源。”她的神色不愿多谈。


    薛玉白便没有追问,垂眸轻笑一声,有些惋惜道:“看来今日这顿饭吃得不太安生,不如我们早些离开?”


    岳溶溶盈盈一笑:“好啊。”


    正适时,沈忌琛一行人走进了庆阳楼,掌柜的顿觉蓬荜生辉,疾步迎了上来,一面躬身作揖,一面问:“沈侯,可是约了薛公子?”


    贺敏轩意外道:“哦?玉白也在?”转而不高兴地对沈忌琛韩子羡和郑旭朝道,“玉白居然没约我们。”


    沈忌琛不以为意。


    掌柜的恍然:“原是如此,怪不得薛公子今日身边带着一位姑娘。”


    贺敏轩顿时眼睛一亮:“他带了位姑娘?!”


    掌柜的忙是陪笑道:“可不是,还是位十分美貌的姑娘,正在二楼东头雅间用膳呢。”


    “快快快,我们去堵他。”贺敏轩迫不及待往二楼走去,“我看这玉白将这位姑娘藏得紧,又温吞得紧,小心翼翼得很,今日若是没有堵到他,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姑娘。”


    韩子羡取笑道:“人家的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的还以为他抢了你的心上人,背着你在这幽会呢。”


    郑旭朝亦笑:“不错不错,你这架势像是要去捉”


    贺敏轩回头就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大笑了起来,话是这样说,可韩子羡和郑旭朝跟在贺敏轩身后的脚步却没有慢一步,倒是沈忌琛笑容淡淡,无甚兴趣地跟在了最后。


    薛玉白走在岳溶溶身边出了雅室,正一个小二端着盘子猝不及防而过,薛玉白眼疾手快横臂护住了岳溶溶,低头看向她:“没事吧?”


    岳溶溶微愣一瞬,摇摇头,他们这姿势有些依偎之势,她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玩味的声音。


    “玉白兄,这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是在做什么呢?”


    薛玉白诧异转身,岳溶溶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心头狠狠一震。


    贺敏轩大喇喇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就连韩子羡和郑旭朝也蓦然一怔,止住了声息,人来人往的长廊只他们这一处万籁无声。


    周围的气氛仿佛变了质,薛玉白眉心微蹙。


    “你”贺敏轩看着岳溶溶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沈忌琛正缓缓走来,一张俊美的脸阴云密布,薛玉白的手掌还覆在约蓉蓉的手臂上,沈忌琛冷冷扫过,骤然冷若冰霜。


    岳溶溶心突突直跳,慌忙侧开了身子,薛玉白垂眸看着她的偏离,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发白,转身遮住她,抬眼看向沈忌琛等人。


    语声淡淡:“你们也来了。”


    沈忌琛掀眼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有避开。


    看懂了这一幕,连一向镇定的韩子羡和郑旭朝也闪过一丝慌张,贺敏轩更是惊叫道:“玉白,你说的姑娘不会就是她吧!”


    话是贺敏轩问的,薛玉白却看着沈忌琛,郑重道:“不错。”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脸色骤沉。


    贺敏轩嚷了起来:“玉白!你疯了!”


    韩子羡拉住了他:“冷静点。”


    薛玉白拧眉道:“看来你们和溶溶相识,若是溶溶先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别和她计较。”


    “溶溶?”沈忌琛幽沉的声音夹杂着讽刺,缓缓传来,他唇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睨向岳溶溶,笑容收敛,眼底是冰冷的黑暗,压抑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岳溶溶,你好手段。”


    薛玉白顿时一恼:“嫖姚!”


    韩子羡忙道:“我们去厢房再说。”


    说着推着沈忌琛往厢房走去,沈忌琛的目光却从未从岳溶溶脸上移开。


    岳溶溶始终低着头,也不动,薛玉白猜想,或许溶溶得罪的人就是嫖姚,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机会替她求情,便低头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岳溶溶还是不动,只是脸色愈发苍白,薛玉白心疼地握了握她的肩,宽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这一幕正落进沈忌琛的目中,他乌沉的脸结成了冰霜。


    厢房的门紧闭,贺敏轩站在厢房里又惊又气,他们的位置都分裂开来。


    沈忌琛坐在房中绝对的主位上,韩子羡和郑旭朝也坐在沈忌琛那头,贺敏轩站在靠近沈忌琛位置的前面,薛玉白却站在了沈忌琛的对立面,岳溶溶更是站在薛玉白的身后,只露出半边身子,始终低着头。


    如此形势,薛玉白自然看出,他们都站在沈忌琛那边,不禁有些介意,但为了岳溶溶,他还是力持温和道:“嫖姚,溶溶只是一介弱女子,你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不能在上京立足。”


    岳溶溶错愕地抬头看向薛玉白,他猜到了他居然猜到了!


    薛玉白也侧目看向她,宽慰地一笑。


    贺敏轩顿时气得别开眼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刺眼的一幕落进沈忌琛的眼里,他冷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温度,语声极冷:“看来她是跟你告状了?”转而目光缓缓偏移,落在岳溶溶脸上,眸色更沉,“岳溶溶,你好能耐,玉白回京不过几日,你就找到了这么个靠山。”他下颚紧绷,平静冷冽地讽刺,只觉齿痛。


    薛玉白察觉到岳溶溶双肩瑟缩,忙是将她拉到身后,凛然道:“不管溶溶如何得罪了你,嫖姚,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她。”


    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沈忌琛垂眸笑出了声,半晌掀眼看向他,盯着他的目光平静而凌厉:“若是我说不呢?”


    薛玉白眉头紧蹙,直面他:“嫖姚,你知我的性子。”


    贺敏轩脸色大变:“玉白!你别搞不清楚状况!你知不知道岳溶溶她是”


    “好。”沈忌琛冷冷一喝,打断了贺敏轩的话,他站起身来,冷厉的气势瞬间压过了众人,没有温度的声音缓缓道,“我就给她一个机会,城外落霞山的山腰处有一株尺霜花,若是她能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摘到那株尺霜,我就让她安然留在京城,否则”


    薛玉白抢先道:“我替她去!”


    岳溶溶却站了出来,倔强地看着沈忌琛:“是不是只要我摘下那朵花,你就会放过我?”


    沈忌琛看着她眼底忽然燃起的希冀,蓦地攥紧了手,想要压下快要刺破胸腔的鼓动,逼着自己无动于衷,却还是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心不可遏制地动了一下,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却几乎僵硬,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曲烈山,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尖锐的痛,半晌,他听到自己低哑冰冷的声音:“是。”


    却听到薛玉白着急的声音:“你不能去,落霞山山势险峻”


    “正是因为山势险峻,我不能让你为我冒险。”岳溶溶正色道。


    两人你来我往间,薛玉白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臂。


    “够了!”沈忌琛再也克制不住,狂怒一喝,房中噤若寒蝉。


    薛玉白看向他,沈忌琛稳步走来,语声极沉:“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他暼了岳溶溶一眼,掠过薛玉白,撞过他的肩,撞得薛玉白一个趔趄松开了岳溶溶的手臂。


    等到沈忌琛离开,岳溶溶才闭上眼,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似的四肢发抖。


    贺敏轩气急败坏:“那花长在落霞山的山腰处,你当真要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时间紧迫,薛玉白沉声道:“别再说了,溶溶,我们走。”他拉着岳溶溶转身就走。


    留下怔然的韩贺郑三人。


    贺敏轩喊道:“疯了!都疯了!”


    郑旭朝面色凝重:“嫖姚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子羡沉声道:“我虽不知嫖姚想做什么,也不知他们怎么又闹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但我知道,今日只要岳溶溶稍稍服个软,嫖姚就兵败如山倒了。”


    贺敏轩冷笑:“偏她岳溶溶是个犟种!”


    韩子羡决定道:“别再说了,我们也去落霞山,难不成真看着玉白为岳溶溶孤注一掷而不管不顾吗?”


    贺敏轩恍然:“对对对,我们也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嫖姚会不会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37章 山崖 岳溶溶,你赢了。


    落霞山山顶的风凉嗖嗖的, 却十分清爽,岳溶溶站在山崖边,闭着眼耳边的风愈发清晰, 她感觉她的头发和裙摆都在拉扯她,还有薛玉白。


    “我替你去。”他隔着衣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像是生怕她一时冲动就跳下去了, 那模样仿似若是她跳下去, 他也会跟着跳下去的坚定。


    岳溶溶心头一颤, 她灿烂一笑:“那怎么行, 若是你去了,沈忌琛事后不认账怎么办?”


    薛玉白语塞,以今日他看到的沈忌琛的模样,绝对会做出这种事,他眉头紧锁, 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他恨你。”可他心头一顿,想说, 他也爱你。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 他了解沈忌琛, 沈忌琛在爱她,所以恨她。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也没有时间追究。


    岳溶溶垂眸轻轻一笑:“嗯, 他恨我,我也恨他, 扯平了。”


    薛玉白不想去追究这份“恨”有几分真,只道:“那我陪你下去。”


    他已经派人在山崖抛下绳索,还命人在山下等着,确保岳溶溶的安全,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


    韩贺郑三人始终站在一旁,贺敏轩气势汹汹,郑旭朝冷眼旁观,唯有韩子羡想到自己的爱妻,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岳溶溶今日有什么不测,只怕他的意意也会伤心。


    不由得,他上前正色道:“溶溶,你去跟嫖姚服个软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岳溶溶知道他是好意,却倨傲地别过脸去:“我不去,我和他之间不是服个软就能过去的。”


    韩子羡拧眉道:“只要你服个软,天大的事,在嫖姚那都能过得去。”


    岳溶溶的心弦被拨动一瞬,垂眸不为所动。


    薛玉白却怔怔地看着韩子羡,震撼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岳溶溶已经推开他的手往山崖边走去。


    “溶溶!”薛玉白脸色一慌就要上前再度拉住她,却被人紧紧抓住了臂膀,他恼怒回头,是贺敏轩。


    贺敏轩怒道:“你当真要为了岳溶溶和嫖姚闹翻?你知不知你今日若是陪她一起下去,嫖姚再容不下你!”


    薛玉白决心已定:“放手。”


    郑旭朝上前来也按住了他的肩:“你不了解她和嫖姚之间的事。”


    薛玉白却一个字也不要听,就要动武,岳溶溶却转过脸来喊了他一声,朝他盈盈一笑,他蓦然一呆。


    就听岳溶溶道:“你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什么意思?他怎么能放心!眼看着岳溶溶已经走到了山崖边,他情急大喊:“溶溶!”


    岳溶溶充耳不闻,站在山崖边,低头往下一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是往后缩了一下,紧紧闭上眼,浑身都在发抖,她才发现,她有点儿恐高,尤其在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她的心越乱,双腿也僵硬住了,她深深吐纳两息,就要一鼓作气,弯下腰去。


    猝不及防,手臂被强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身子惯性往后转去,山崖下的风呼呼袭来,身后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惊怔模糊间,她看到了沈忌琛,那张冰寒的脸,来不及掩藏的眼底的焦灼和复杂的情绪。


    打斗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大概就是看到沈忌琛狂奔,一路冲过来抓住了岳溶溶时。


    沈忌琛眼看着她走向山崖边,背脊的冷颤还没消散,他攥着岳溶溶的手臂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紧到让岳溶溶吃痛。


    岳溶溶挣扎地去掰他的手指:“放手!事到如今,你休想反悔!”她铁了心挣扎,却没察觉到身后再退就要跌落山崖。


    沈忌琛看到她的脚偏移,心猛地一颤,狠狠一拽,两人位置转了方向,沈忌琛背对着山崖,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着她,心狂跳不止,一阵一阵的刺痛,紧绷的脸,露出冷峻而坚硬的下颚线。


    所有人都怔住了。


    岳溶溶也僵在了他的怀中,她感受到山崖的风从她耳边擦过,另一侧的耳边是沈忌琛带着后怕的喘息声,她不敢再挣扎,鼻尖蓦然发酸。


    薛玉白心直直往下坠,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韩子羡按住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沈忌琛放开了岳溶溶,岳溶溶抬头看向他。


    他凝注着她,声音低沉艰涩:“岳溶溶,你赢了。”


    简单的六个字却在岳溶溶心底砸出一个深深的窟窿,沈忌琛泛红的眼底满是沉痛,看着岳溶溶的目光逐渐清冷。


    “沈”岳溶溶喉头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沈忌琛却不再看她,从她身侧沉默地离开。


    贺敏轩莫名其妙:“闹得这样大,就这么结束了?什么意思啊?”他急忙追上沈忌琛。


    韩子羡看向郑旭朝,郑旭朝苦笑一声:“意料之中。”他长叹一口气,也随即下山。


    这一场较量,终究是岳溶溶赢了,韩子羡看了岳溶溶一眼,转而看向薛玉白,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也下山去了。


    山顶只剩下,岳溶溶和薛玉白,薛玉白深吸一口气,摒弃心头的阴霾和酸楚,朝岳溶溶走去,却看到岳溶溶倏然跌坐在地,他心头一紧,紧跑过去蹲下去看她。


    “受伤了?”


    岳溶溶抬头努力攒出一抹笑容,语声轻软无力:“没有,只是腿软了。”


    薛玉白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方才那么雄赳赳气昂昂的,我还以为你多么的视死如归,原来你也怕。”


    岳溶溶道:“我当然怕,我还不想死呢。”毕竟她死了,就没人管曲烈山了。


    薛玉白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在赌,赌嫖姚会心软?”亦或是她只是在赌气,气沈忌琛这样狠心,可他宁愿她是在赌沈忌琛心软。


    岳溶溶没有说话,不管她在赌什么,他都震动极了,她凭什么敢赌嫖姚会心软!自小到大只要嫖姚决定了的事,就没有动摇过!


    不,或许嫖姚也在赌,只不过嫖姚赌的是她的回心转意。所以,嫖姚才会说那句“你赢了”,所以,嫖姚才会那么伤痛。


    若是沈忌琛没有出现,岳溶溶宁愿跳崖,也不愿回到沈忌琛身边说一句“我输了”。


    只是为了能在京城待下去,为了曲烈山!沈忌琛心如刀绞,想到曾经她的视死如归,他不敢再逼她,在侯府射了一晚的箭,直到双臂再也抬不起来,才罢休。


    **


    岳溶溶安然待在了京城,待在了锦绣楼,只是从那以后,过了大半个月,她再也没有见过沈忌琛,绣楼里的绣娘对她的轻蔑不屑逐渐变成了同情,一种庆幸的,幸灾乐祸的同情。


    “溶溶,那种高门大族的贵公子,就是这样的,何况是沈侯这样的人物,你能有短暂的时间被他喜欢也算是幸运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有绣娘安慰她,到头来还轻轻一笑。


    钟毓狠狠瞪她一眼,转而一笑:“是啊,得到过总比没得到,抓心挠肝的好。”


    绣娘撇撇嘴转身离开。


    杜艳却不会放过任何嘲讽岳溶溶的机会,“有些人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又是逼甄溪做妾,又是打得周工鼻青脸肿的,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含贞,你知道这叫什么?”


    任含贞微微含笑:“叫什么?”


    “小人得志摔得狗吃屎。”杜艳笑得肆无忌惮,好像报了一箭之仇的痛快!


    任含贞看了看岳溶溶,见她脸色平静,一味坐在位置上刺绣,对她们的嘲讽充耳不闻,她上回明明听到沈侯要让岳溶溶离开京城,这几日她竟还能待在这,看来是沈侯心软了,任含贞抿紧了唇,怕她“卷土重来”,她想,她应该尽快想个法子,让她离开绣楼甚至离开京城。


    牡丹本没有错,但它抢尽了满园春色,就是它的错。


    掌柜的也没想到,一个男人的喜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才这么短的时间,岳溶溶就“失宠”了,他来了绣阁,看了岳溶溶一眼,说不惋惜是假,毕竟那可是沈侯啊!没想到岳溶溶也是个没福分的。


    他叹息看向任含贞道:“国公府来人,说靳小姐大婚在即,恐大婚大日绣娘不够,特让我们出两个绣娘过去国公府待命,含贞你之前伺候过靳小姐,了解她,就你去了,另外你再带个人吧。”


    任含贞宠辱不惊,她颔首领命,转头看向杜艳,杜艳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自然是选了杜艳。


    岳溶溶有一瞬失神,靳棠颂要成亲了啊,想起之前靳棠颂说起自己嫁的并非沈忌琛,她不禁有些惘惘然。


    杜艳以为她这模样是在失落,心下愈发得意起来:“真是风水轮流转。”


    钟毓气不过,对岳溶溶小声嘀咕:“瞧她得意的那样。”


    岳溶溶朝她笑笑,什么也没说,能到国公府的差事,是能得意的,何况还是靳棠颂大婚之日那样的隆重之日。


    杜艳想,若是那日撞了大运,遇见一位贵公子,可不是她的造化。


    大婚之日是四月初六,三月底的时候,任含贞和杜艳就奉命住进了国公府。


    那日一早,任含贞和杜艳收拾妥当走出来,就看到了薛玉白等在院子里,是在等岳溶溶。


    杜艳看着他器宇不凡,撇嘴道:“也不知岳溶溶使了什么手段。”


    任含贞笑道:“你马上是要进国公府的人,眼光放长远些。”


    杜艳豁然一笑:“也对,这样的男人空有其表有何用。”


    她们虽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在锦绣楼待久了,来往的都是贵族,眼光也自视甚高了,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入得了她们的眼,一心只想要嫁高门。


    薛玉白不知她们的对话,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一双眼睛只看着远远走来的岳溶溶。


    这段时间,他时常来看她,但总有借口,不是请她帮他祖母绣方手帕,就是与她探讨作画技巧,只有在谈论作画时,她的神色才是飞扬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那日在落霞山回去后,他去找了郑旭朝,郑旭朝告诉他,岳溶溶就是当年在杭州嫖姚娶了的女子,那时候他正四处游历,期间回京过一次,只觉得嫖姚像是变了个人,原来骄矜张扬的少年郎,变得冷峻内敛些许多,他问过,但当时他们都缄默不语,想来是那时候嫖姚恨意正浓,连提都不许他们提。


    两人坐在房里的罗汉床上,皆是凝重沉默,良久,薛玉白道:“这么说,溶溶早已放下对嫖姚的感情?”


    郑旭朝看着他半晌,才道:“有没有放下,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和岳溶溶之间绝无可能。”


    薛玉白也凝视着他,不久后淡淡一笑,松弛道:“世事难料。”


    见他要走,郑旭朝上前拦住他:“世上这么多女子,为何偏偏是岳溶溶?”


    为何偏偏是岳溶溶?薛玉白也想不通,但是看到她只是低垂眉眼,他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了。


    自从那日后,岳溶溶对薛玉白便心生负疚,她想过不和薛玉白来往,但每每薛玉白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她,她想到之前薛玉白对她的真诚以待,就有些狠不下心。


    “你来了。”岳溶溶走到亭下,嫣然一笑。


    薛玉白指了指石桌上的锦盒:“给你送这些,明日老师的寿辰宴,你用的上。”


    明日是即墨先生的寿辰,薛玉白说带她一同出席宴会,岳溶溶很想再见见即墨先生,一想到那样的宴会上,定然会有许多丹青高手,她就很激动,但一想到之前她跟着沈忌琛见过即墨先生,她就有些发怵。


    但薛玉白却说他向即墨先生提起过她,即墨先生很是欣然邀请她前去,还特意给她写下邀请函,岳溶溶捧着邀请函,简直受宠若惊,便将一切顾虑都抛之脑后了。


    她打开锦盒,不禁目瞪口呆,上下两层锦盒,上面一层是一套头面,下面一层是套锦衣华服。


    薛玉白解释道:“这一套不至奢华,却也明媚,很适合你,你知道那些文人雅士很挑剔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他是好意,岳溶溶再看这身行头的确没有太过华丽的不符合她的身份,也就道谢接受了,临走前,薛玉白说明日来接她。


    翌日一早,岳溶溶就起身打扮,她前两日已经跟掌柜的告过假了,掌柜的虽然贪慕虚荣但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想到她近日失了宠,心里定然很是难过,就爽快的答应了,还承诺她不扣她这日的工钱。


    岳溶溶一听不扣工钱,今日一早打扮起来也神采飞扬的,落进同屋张婧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揣测了。


    甄溪走了,这段时间任含贞进了国公府待命,这间屋子就只有她和张婧。


    张婧坐在梳妆台前,从镜中看向岳溶溶,道:“溶溶,你心态真好,失了这么大一块金疙瘩,这么快就没事了,还有闲情逸致去参加寿宴。”她好奇地转过身,“那位薛公子是不是和你关系匪浅啊?薛公子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好在一表人才,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又孤身一人,是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了,你今年十九了吧?”


    岳溶溶描眉的手一顿,薛玉白常年不在京,好像家中还有位长兄,是以没多少人识得,就连掌柜的也不知他的身份,更不用说那些绣娘了,她知道张婧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她没有心情去解释薛公子的身份,于是点头道:“你说的对,是该考虑考虑了,对了,先前你父母不是给你寻了户人家,怎么没消息了?”


    张婧蓦然就闭上了嘴,脸色青了青,转过身去生硬道:“我没瞧上眼,况且我也不急着嫁人。”


    是没瞧上眼,只不过是对方没瞧上她,听闻张婧还迷恋了一阵,三番两次上门,也被拒绝了,这事,她也是听钟毓说的,她见张婧安静了,便顺着她道:“嗯,终身大事是不该操之过急。”


    岳溶溶对镜自照一会,便起身同张婧告别,虽然她们朝夕相对,但张婧看着她,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艳,由衷道:“溶溶,你真美。”


    岳溶溶低头看着这身碧青的裙衫,含笑道:“多谢。”


    她走出门去,正碰到钟毓,钟毓惊艳地挑眉,岳溶溶打趣道:“溢美之词不必说了。”


    钟毓朝她皱皱鼻,轻哼了一声,转而看向她道:“看来薛公子有些意思啊。”


    岳溶溶暼了她一眼:“人家只是不想我在这种宴会失礼。”


    钟毓见她果然没有暧昧羞涩之色,也不辩解:“是啦是啦,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薛玉白已经等在了锦绣楼的西门外,他本可以坐在车里,却因满心的期待,索性走到了车外,身姿挺拔轩然,只看着那扇门。跟着他游历的随从紫豪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重视一位姑娘。


    门开了,薛玉白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直到看到岳溶溶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最亮的星辰,他忽然想到三年前的溶溶,是不是也这样出现在嫖姚面前,不,更甚至她会飞快地跑到嫖姚面前,与她此时朝他走来是两个模样,他便偷空泛了下酸。


    “薛公子,薛公子?”


    薛玉白回神,她已经站在面前,朝他盈盈地笑。


    “你在想什么?”


    他说:“在想,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不成的朋友了,你何时能不喊我薛公子,这样见外。”


    不喊薛公子,那喊什么?玉玉岳溶溶在心里思忖,一时脸上闪过尬色,莫说她喊不出口,便是心里想想,她也想不出。


    薛玉白又想起她曾经是不是带着浓情蜜意地喊沈忌琛“嫖姚”,他难掩失落,但也没有强求,爽然一笑:“上车吧。”


    他伸出手,正要扶她,谁知她已经噔噔噔踩上车蹬,直接上去了,他看着悬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来,又忍不住想,若是嫖姚完了,他越来越计较沈嫖姚,他的潇洒从容全然不见了。


    紫豪看着自家公子看着车蹬发呆,揣摩道:“以后把这个车蹬扔了?”


    薛玉白斜睨他一眼,上了车,踩得有些重了。


    今日的午宴办在一盏江南。一盏江南有专供贵族举办私人宴会的园子。


    即墨先生虽不是多大的贵族,名望却盛极一时,作为当世第一画师,大到皇亲国戚,小到贫民百姓都想亲近结交。就比如今日这场宴会,多少皇孙贵族想受到邀请,可今日到场的,却只有即墨先生的密友和他的得意弟子,还有沈忌琛。


    岳溶溶看到沈忌琛时,猛地站住了脚,半个多月再见他,他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坐在即墨先生身边,莞尔一笑便胜却人间春色。


    他坐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相谈甚欢,唇边虽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是淡漠疏离。


    薛玉白看着岳溶溶一时的怔忡,他后悔将她带来了,他只想着带她来见老师,却忘了嫖姚也会在老师的邀请之列。当年老师最先有意想收的弟子便是嫖姚,只是嫖姚肩负沈家的门庭,先帝和太皇太后太过珍视他,不许他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书画一事上,先帝觉得嫖姚作为沈家未来的家主,书画造诣有几分已是很好。


    这么多年,嫖姚一直是老师的遗憾,连他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如嫖姚,他看着岳溶溶,生怕这种“遗憾”会在她心中延续。他有一种不顾一切带她走的冲动。


    可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们。


    “玉白来了。”


    一时水榭上的人都朝他们这处看来。沈忌琛也掀眼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岳溶溶脸上一瞬,随即移开了,看向薛玉白,淡淡一笑,矜贵优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岳溶溶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薛玉白只能带着岳溶溶走过去,即墨先生见到了岳溶溶,顿时欢喜起来:“溶溶姑娘来了。”


    这时身旁的那些居士皆是一惊,看着岳溶溶道:“这位就是先生所说的天赋异禀的姑娘?这样年轻!”


    岳溶溶并不认识在座的人,薛玉白主动充当了接线之人,领着她一一为她介绍,贴心周到,岳溶溶随着他的介绍一一请安。


    这模样,像极了新婚夫妇见礼。文松站在沈忌琛身后,皱了皱眉,低头看去,沈忌琛正看着手里的茶杯瞧不出什么。


    一一见过礼后,岳溶溶正要给即墨先生行礼,却听到一位居士道:“玉白,你还漏了一个人。”


    是沈忌琛。


    薛玉白和岳溶溶的脸色皆是微变,但碍于场合,薛玉白只能领着岳溶溶走到沈忌琛面前,轻声道:“溶溶,这位是沈侯。”


    岳溶溶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行了万福礼,眼皮子却没有抬一下。


    沈忌琛终于抬眼看向她,眸光清冷,笑了一声,冷淡道:“免礼。”


    即墨先生是知道沈忌琛和岳溶溶之间早已相识,并且交情匪浅,今日做这一出,他没有深究。


    岳溶溶起身也没有看沈忌琛一眼,转向即墨先生,行了叩拜礼,说了祝贺词,再送上她的贺礼,是一幅画。


    即墨先生有兴趣极了,忙是打开来看。


    不由愣住了,表情从惊诧到惊叹:“妙,妙极。”


    众人都凑过去看,那是一幅石头图,千奇百怪的石头,初看只觉得栩栩如生,笔御风流,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的大气,再细看,众人皆是“呀”出了声,隐在石头中的竟有一个“寿”的字!


    “如此巧思!”


    岳溶溶被夸得压不住嘴角,欢喜地笑了起来:“多谢各位前辈夸奖,溶溶班门弄斧了。”


    沈忌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骄傲的脸上,笑意淡淡,她向来如此,只要是跟画有关的,她纯净的像是个孩子。


    薛玉白也骄傲,看向岳溶溶,他们虽然夸得是岳溶溶,但他只觉得满心想是被蜜糖灌满,转而看到了沈忌琛,心底的蜜糖顿时成了浆糊,他也看到了沈忌琛眼底一闪而过的骄傲与欣赏,他心惊胆战。


    这段时间,沈忌琛像是何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见到他也一如往常,他们相聚谁也没有提起过岳溶溶,他以为沈忌琛已经翻篇了,毕竟,他沈忌琛要什么样的贵女没有,没必要执着一个岳溶溶。


    可此时,他看不透沈忌琛,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等他再要仔细看清时,沈忌琛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与即墨先生说着话,没有分拨丝毫的目光给岳溶溶。


    这时有人提议,让岳溶溶即兴作画一幅,就将今日他们的宴会画下来,他们这种文人雅士一般都会有这种兴致,原本今日是,另一位先生要画,现在落在岳溶溶头上,岳溶溶本来就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局促,尤其抬头时总会不经意看到沈忌琛时,此时一听这个提议,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


    即墨先生看了眼沈忌琛,又看了看薛玉白,没有反对。


    这幅画,岳溶溶画的很认真,很尽心,心无旁骛,就连抬头观察众人时,也能做到专心致志,只是有几次抬头时,好像对上了沈忌琛的目光,再看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将今日所有的人都画在画里,包括薛玉白,包括沈忌琛。


    画好后,书童上前来拿着给众人欣赏,又是一阵赞叹,唯有即墨先生看着这幅画良久,但笑不语。


    岳溶溶告辞去净手。


    水榭上有人笑道:“先生这回是捡到宝了,可是要收归门下?”


    “诶,糊涂,今日溶溶姑娘因何而来?”


    有人使眼色,众人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微愣一瞬,含笑地垂眸,矜持又明显。


    众人笑了起来:“看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即墨先生只是笑。


    沈忌琛这时站了起来,众人一愣,只见他面色冷淡,骄矜地点头:“失陪。”


    众人没有多想,照旧喝酒谈笑。


    岳溶溶从净室出来,正经过一处池塘,她在池塘边站了站,看着水面的倒影,深吸了几口气,那日在落霞山,沈忌琛最后看她的目光,她总觉得别有深意,原来是要往事随风的意思。


    这样也好,他做他的沈侯,她做她的绣娘,从此各生欢喜,进水不犯河水。


    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石头砸进了池塘,水花四溅起来,她吓得往后躲,却感觉到眼前罩起一面帘,等她反应过来,才看清是一面广袖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怔怔抬眼看去,沈忌琛就站在她身边,抬手护住她,冷冷睨着对面,随着他的手臂挪开,她才看到对面有两个孩童,被沈忌琛冰冷的脸色吓得僵住了,“哇”地哭着跑了。


    岳溶溶再转头看去,看到他冷峻凌厉的下颚线,她想说“你吓到人家小孩子了”,但一想如今他们进水不犯河水,最终也只是后退一步,轻声说一句:“多谢。”


    沈忌琛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冷淡地“嗯”了一声,多余的话没有了,与她擦身而过。


    岳溶溶没有回头,只觉得紧绷的心松了松,快步离开。


    她和沈忌琛先后回到宴会,薛玉白心下有些不痛快,但也没表现出来,宴会结束后,他匆匆和沈忌琛道了别,和岳溶溶一同离开。


    文松老大不高兴,嘀咕道:“这薛公子好像生怕您和姑娘多说一句话似的。”


    沈忌琛面色淡淡,不置可否,送完即墨先生,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上车前,他看到薛玉白扶着岳溶溶的手臂让她先上车,岳溶溶的脚步是轻快的,沈忌琛面色沉了沉,收回目光上了车。


    马车径自朝刑部而去,沈忌琛进了书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今晚国公府也有一场小宴,文松看看天色,若是再不走,只怕误了晚宴的时辰,便进去书房催了催。


    谁知沈忌琛不但纹丝不动,还又展开了一份卷宗,冷漠道:“回去告知一声,我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文松愕然一瞬,才道:“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国公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特意嘱托侯爷要作陪,若是不去”


    “啰嗦什么。”沈忌琛斜睨他一眼,语气颇有不耐。


    文松立即闭上了嘴,只得退下回国公府复命,心里却忐忑不安,孟小姐昨日才刚回京,大长公主便设宴款待,重视之意不言而喻,侯爷若是不去,只怕大长公主又是好一顿气——


    作者有话说:今晚是沉得住气的沈侯。


    第38章 算计 谁算计谁。


    坐在马车上, 薛玉白很想问岳溶溶,她离开宴席去净手时有没有遇到嫖姚,遇到了, 你们有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看着岳溶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她珠玉一般的脸像是腻在光圈里, 他便不忍心问, 也清楚他不该问, 或许也怕问, 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微酸地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吐出来,被岳溶溶听到了。


    岳溶溶转头好奇地看着他,眼底藏着一点笑意:“做什么叹气?”忽然她眼波流转,“该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即墨先生训你了吧?”


    她兴起一抹玩味,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薛玉白顿时所有的酸涩都不见了,或许她对嫖姚早已没了情意, 否则她怎会这样松弛, 是他在庸人自扰, 随即他顺着她笑了:“是啊,你太优秀了, 老师说我技不如人啊, 还让我平日里多跟你切磋。”


    这是他胡乱诌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亲近她。


    岳溶溶也不是被人捧几句就飘飘欲仙的人, 她扬起小脸,故作得意:“好吧,这句奉承话很好听,我便受用了, 多谢薛公子。”说着她颔首做出行礼的姿势。


    薛玉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马车照例停在西门,薛玉白下车朝她伸出手,岳溶溶停了停,目光从他的掌心移到他的脸上,见他目光坦然真诚,便盈盈一笑,拍了他的掌心提裙自己下来了,朝他笑得灿若朝霞。


    薛玉白摩挲着手指压下心底的苦涩,还得若无其事对她笑。


    锦绣楼的西门处于昌隆街的后街,正缓缓驶过一辆马车,车厢的中挑开窗帘正撞见这一幕,不由拧了下眉。


    “公子?”身边的心腹察觉到了,随即问道。


    梁元汴看着岳溶溶的笑靥,目光逐渐阴沉,直到马车驶过,他才丢开窗帘,收回目光。


    心腹道:“公子当真对那位岳姑娘上了心?”


    梁元汴却冷嗤,靠进靠垫里,语声冰冷拖得有些长:“对她上心的可不是我。”


    心腹立刻会意:“公子是说沈侯?可她怎么和薛家二郎在一起?”


    梁元汴也想不通,唇角却蔓延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趣,有趣。”


    心腹看着他,思忖半晌道:“公子,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


    梁元汴笑容顿敛,眼中露出狠劲来。


    “若是孟家当真和沈家联姻,那您……”


    “闭嘴!”梁元汴冷厉一喝,心腹低下头去,半晌他冷笑起来,“怪不得最近听说沈嫖姚再没去见过岳溶溶,当初蔡侍郎那件事,我看他绝非一时怒意,还以为他会顺势将岳溶溶接回府,哼,原来心里还是对嘉言存了非分之想!这个伪君子!”


    心腹卡了卡,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沈侯对孟小姐并非情爱,若是两家联姻,必然是看中了孟家的京畿兵权……”


    他话音还未落,梁元汴的目光扫射而来:“你是说嘉言还比不过那个兵权!他沈嫖姚分明从小就对嘉言图谋不轨!还故作清高,欲擒故纵!先前他分明对岳溶溶还不错,听说嘉言要回京,便立刻疏远了岳溶溶,证明了什么!”


    心腹郑重道:“沈侯心中之人其实是孟小姐!”他清楚他家公子,在他家公子眼里,孟小姐是天女下凡,哪个男人见了都爱而不得。


    果然,听到这句话,梁元汴心里舒坦了,目光再度变得阴沉:“他想远离岳溶溶,博嘉言的好感,做梦。”


    心腹虽然也是男人,但他搞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情,主子不许其他男人得到孟小姐,可偏偏要天下男人都来爱孟小姐,真是奇怪。


    梁元汴踢了他一脚,他回神做出恭敬听命的样子,就听到公子问:“我准备的礼物送到孟府没有?”


    “送到了。”只是孟小姐去赴沈府的宴会,估计还没瞧见,这句他压下了。


    梁元汴气定神闲地喝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主意,一个让嘉言看清沈嫖姚是个三心二意的主意。


    “回去拟帖子,我要为嘉言办一场接风宴,把该请的人都请来。”梁元汴拍了下扶手垫,笑得豁然。


    **


    文松从国公府回刑部的是整个人都丧气着,刑部的小吏正陆续下直,看到他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


    不禁都幸灾乐祸上前拍拍他:“被大长公主训斥了?”


    “明知故问。”文松没好气地撇开他们的手。


    “哈哈,保重,保重啊,我方才去过书房了,侯爷似乎没在看卷宗了,你现在去兴许能把侯爷劝回去。”


    文松脸上一喜,顿时又振奋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底气都足了:“让让,让让。”拨开他们往书房走去。


    剩下那些小吏不禁好奇:“今晚大长公主宴请孟家小姐,咱们侯爷为何不去?”


    有成过亲的爷们道:“这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这不想被压,就得掌握主动权。看着吧,侯爷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只等着文松进去请他,他顺势而为,再姗姗来迟,这不就占了上风了!”


    “妙啊!那咱侯爷以后可就不会像你似的被娘子攥在手里了。”


    “去你的!”


    又有人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侯爷定然和孟小姐成亲呢?”


    “不然呢?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身边也就表姑娘,从前咱们以为是表姑娘,谁知侯爷只把人家当妹妹,如今也只有孟小姐的品貌身份能配得上咱们侯爷了,孟小姐也算得上和咱们侯爷青梅竹马吧。”


    几人沉默半晌:“好像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嘻嘻哈哈自去了。


    文松站在书房门口深吸几口气,敲响了门,推门,进屋,咧开嘴笑得讨好,走过去小心翼翼说着:“侯爷,忙完了吧?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该回国公府了。”


    话毕,他表情一顿,看着沈忌琛靠在圈椅上歪靠着,扶额间眉头紧锁,整个人没了往日的神采,阖目透着一股萧瑟的疲累。


    文松心头一紧,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能让他家侯爷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叹息一声。


    沈忌琛缓缓睁开眼,看过去眼底有些血丝,语声低沉:“何事?”


    连文松方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见,此时让文松再说,他有些不忍心,他吞了口水,换了个方式问沈忌琛:“侯爷,过几日就是表姑娘大婚之日,您答应了大长公主这几日要住回国公府,是现在回去吗?”


    一阵沉默,文松看过去,沈忌琛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宗。


    文松眼前一亮,忙是上前帮忙,然后看着沈忌琛站起来,他想起方才大长公主听闻侯爷不回去赴宴时的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沈忌琛走出书房,关上门转身猛地撞上了沈忌琛,他吓得忙是后退,却发现他家侯爷纹丝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天,他跟着看去,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才升起来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他心头一顿,看着沈忌琛冷峻流畅的下颚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好一会后,沈忌琛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往前走去,虽然脸色依旧乌沉,但文松还是心头一松,上了马车,不敢耽误,生怕节外生枝似的快速在车夫耳边低语:“快快快,回国公府!”


    马车驶得飞快,却四平八稳,进了望京门,从透光的窗子看到望京门的驻守兵士,文松悬着的心才放下,这会回去,宴会还没散,还能赶上。


    又过了好一会,马车在高门大院前停下,门口两座两人高的石狮子在夜里威武霸气。


    文松就要下车,却见他家侯爷稳如泰山,他迟疑一瞬,提醒道:“侯爷,到了。”


    一阵安静。


    “侯爷?”


    沈忌琛低首垂眸,似乎凝于一处,看不见他眸底情绪,只感觉他周身的气息很低沉。


    文松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沈忌琛低冷的声音:“回去。”


    回去?回去怎么不下车?文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时,沈忌琛已经朝他看过来,他立刻垂眸道:“是。”


    开了车门,让车夫掉头。


    马车又在望不到尽头的,挂满灯笼的长街中驶出了望京门,望京门的士兵看着这么快就离开的马车愣了愣。


    他们没有回侯府,也没有回刑部,马车停在锦绣楼的西门外,这条长街到了夜里没有夜市,大剌剌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外,安静的有些诡异。


    文松坐直着身子,只等着沈忌琛一声令下,他便去叩门。


    可他坐得腰酸背痛了,也没听到他家侯爷的一声令下,不由悄悄松弛了背脊,朝沈忌琛看去。


    沈忌琛坐在那沉默极了,气质冷毅,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文松已经慢慢靠上了车壁,沈忌琛终于再次开口,文松不由坐直了。


    “回去吧。”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


    文松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再度让车夫掉头,心里满是不解,到了国公府又折返回锦绣楼,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干坐着,然后再回国公府?


    沈忌琛下车回了府,此时府中的宴会早就散了,门房见到公子回来,皆是又惊又喜,值夜的门房全都站得笔直的,给沈忌琛行礼,沈忌琛淡淡“唔”了一声,经过前庭,却看到亮灯如昼的正堂中,坐着一抹人影,高雅尊贵。


    本来就要直接离开的脚步,顿了下,转而朝正堂走去。


    “母亲。”沈忌琛躬身作揖。


    大长公主寒着一张脸,厉声道:“你知不知今日府中有贵客!”


    沈忌琛无谓地在她下首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冷淡道:“贵客?那是您的贵客。”


    大长公主怒而拍案,文松吓得背脊一颤,身边的春姑姑端了茶走来,放在沈忌琛手边的茶几上:“侯爷,喝茶。”转而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温和道,“公主,别置气。”她给大长公主使了眼色,大长公主才力持平静。


    “你今晚去了哪?”


    沈忌琛看向她,眸光清冷:“刑部。”


    大长公主的怒意再度蓄起:“我派人去过刑部,你早已离开,这两个时辰,你去了哪?”


    沈忌琛微微拧眉:“我不想说。”


    大长公主心头一刺,忍住喉间的酸涩,试图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今晚嘉言来赴宴,事先已然答应,你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理应相陪,那是你作为世家公子的礼数,你却临阵变卦,好在嘉言宽容,没有与你计较,我已经帮你准备了礼物,明日你亲自登门去向她赔礼。”


    沈忌琛别过脸嘲弄地一笑:“堂堂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竟要去巴结一个孟家吗?”大长公主的脸霎然一白,就听到沈忌琛冰冷的声音,“恐怕不成,明日我抽不开身。”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你定要如此吗?为了一个三年前”


    沈忌琛突然站了起来,姿态清贵,眼底却毫无温度,作揖道:“母亲,早些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全然不顾狠狠怔住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胸口一顿,猛地哭了出来,却要保持仪态捂住唇。


    “公主,公主别伤心,侯爷就是那样的性子。”春姑姑急得给她擦眼泪安慰她。


    “我是要巴结孟家吗?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有要成亲的样子吗?孟家好歹也是百年贵族,嘉言身为嫡长女,美丽优雅,温柔大方,对他也好,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


    春姑姑迟疑道:“公主,是不是侯爷还忘不了”


    大长公主含着泪眼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别再让我听到那个名字!”她伤心的眼底泄露出极致的厌恶。


    **


    沈忌琛走在内院的路上,文松紧随其后,只觉得他沁着刺骨的寒意,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连前面突然窜出来的人影都没有察觉,文松紧急一喊:“侯爷!”


    来不及了,那人影已经撞进了沈忌琛的怀里,他惊动一瞬,下意识握住了来人的手臂。


    任含贞惊惶地抬眼,撞进沈忌琛冰冷的目光中,吓得白了脸色:“侯,侯爷”她慌张的声音切弱弱的,娇怯的目光楚楚可怜。


    “何人!”文松厉声一喝,她才猛然惊醒一般低头往后退去。


    沈忌琛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你是”


    任含贞盈盈行礼:“民女含贞,见过侯爷。”


    含贞?何人?沈忌琛一时没想起来。


    文松却记得她,厉声道:“这么晚你怎么在此!国公府的规矩都不懂吗!”


    任含贞连忙道:“禀侯爷,含贞奉命进府为表姑娘待命,方才表姑娘临时召我过去帮她修补锦衣,适才正要回房,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赎罪。”


    这些内宅琐事,沈忌琛向来不管,文松却在旁道:“那何故如此冒失,一点规矩没有,还不去内务管家那领罚!”


    任含贞低垂着眉眼闪过一丝怨毒。


    沈忌琛却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任含贞惊诧抬眼,一脸天真惊喜地嫣然一笑,像是忘了谢恩,沈忌琛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任含贞眼底的天真之色逐渐消散,垂眸沉静一笑,方才她看到沈忌琛走来,想到曾经沈忌琛曾送她回锦绣楼,把心一横,赌了一把,没想到侯爷还记得她,还免了她的责罚,看来侯爷还是怜惜她的。


    文松不解道:“侯爷怎么轻易饶了她?”


    沈忌琛冷淡道:“她是锦绣楼的人。”


    任含贞回房时,惊动了杜艳,在国公府,她们二人同住一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杜艳起来喝水,随口问道。


    “方才撞到了侯爷”任含贞猛地打住了话头,匆忙转过身去铺床。


    杜艳已经听到了,诧异地走来,难以置信地问她:“你说你碰到了谁?”


    任含贞脸颊一红,眼底藏着不明显的得意,无奈道:“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侯爷,他身边的小厮要罚我,是侯爷救了我,不然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她庆幸地叹口气。


    杜艳的脸色变了变,不想相信的样子:“你说侯爷救了你?”


    任含贞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不早了,快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口气真大,杜艳撇撇嘴,转身回自己的床,看着任含贞轻盈地上床盖上被子,心里就像是有一块石头堵着,她和任含贞交好,但听到任含贞当真与侯爷有了交集,她心里开始有了些不痛快。


    毕竟见识过国公府的显赫荣华,尊崇地位,她只觉得前十八年都是白活的!


    **


    这几日任含贞和杜艳不在绣楼,岳溶溶只觉得绣阁的氛围都让她轻松了不少,不用面对任含贞的假惺惺,也不用听杜艳的冷嘲热讽,就连周工和程潜都不来了,她松弛地休息,只觉得这样日子也不错,她安心赚钱,等曲烈山减刑,弥补她内心的愧疚。


    她喜滋滋地正喝着茶,就见掌柜的走了来,她忙是放下茶杯,做出认真刺绣的模样。


    “别装模作样了,我都看到你偷懒了。”掌柜的闲闲道,岳溶溶嘻嘻一笑,就听掌柜的开始点名了有她,还有钟毓还有另外两个绣娘,方绣娘和王绣娘。


    “你们四个,今日去玉津园,有人请你们去绣屏风,差事办的好,必有重赏。”


    岳溶溶一听重赏,眼睛一亮,全然没在意“玉津园”三个字。


    王绣娘兴奋道:“玉津园?就是那个从前是皇家园林,后来专门供给皇亲国戚办宴会的园子?”


    掌柜的瞅她一眼:“你对这个最有兴趣。”


    其他绣娘都快羡慕死了,钟毓问道:“是谁请我们去?”


    “玉津园的管事。”掌柜的想起那位管事是点名要了岳溶溶,其他人随便,不由有些担忧地看了岳溶溶一眼,“玉津园不比别处,你切记处处留意,万事小心。”


    岳溶溶以为是因为之前她闯的祸比较多,所以掌柜的怕砸了他的牌子,不由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绝对安分守己。”


    掌柜的现在是真觉得岳溶溶就是一柸硝烟,一点能炸,太不安全了,但来人警告他多余的话不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来人虽是玉津园的管事,他也是不敢得罪的。


    四人收拾了绣包,坐上了锦绣楼的马车往玉津园去了。


    王绣娘有些庆幸:“幸亏含贞去了国公府,不然这次机会也轮不到我,后日就是靳小姐的大婚之日了,她就该回来了吧?”


    方绣娘道:“应该吧。”


    岳溶溶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街市,感叹,任含贞回来,松快的时光就要溜走了。


    马车停在了玉津园的角门,她们四人鱼贯而下,王绣娘第一个下来,却跑到了墙角,兴奋道:“你们看,正门那停了好几辆豪华的马车,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宴会?是不是有好多贵人来?”


    她们都跑过去看,岳溶溶也跑过去,这才想起来,薛玉白好像说今日要参加一个接风宴,该不会就是这儿吧?王绣娘羡慕道:“若是有一日让我也坐坐那样的马车,该多好啊。”


    方绣娘拉着她回来:“别做梦了,这儿可不是我们绣楼,仔细说话。”


    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领着四个丫鬟走了过来,扫视她们一眼:“锦绣楼的?”


    方绣娘颔首:“是。”


    管事指了指身后的丫鬟:“跟她们去吧。”


    岳溶溶四人恭恭敬敬地去了。


    这处玉津园共有三十几处院子,岳溶溶她们要绣的屏风在曲院风荷,路上为首的丫鬟就警告她们:“今日曲院风荷有贵人设宴,你们不得随意走动。”


    她们齐声应了。末了,大丫鬟就看向了岳溶溶,说道:“你随我来。”


    她们四人齐齐一愣,岳溶溶指了指自己:“就我一人?”


    “是。”


    钟毓问道:“要她去哪?”


    大丫鬟威严一喝:“多嘴。”对岳溶溶道:“观景楼有一处屏风损坏,你去负责修补。”说着让其他丫鬟带着钟毓三人先行离开。


    钟毓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心道这里是皇家园林,还能有什么危险吗?便朝钟毓点点头,跟着大丫鬟走了。


    方绣娘安慰钟毓:“放心吧,这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


    钟毓朝她笑了笑。


    曲院风荷的飞雪湖边已经摆好了宴席,花团锦簇,十几位世族公子和小姐坐在其中,还请了太常寺的歌姬迎风而立,引吭高歌,空灵清澈,更有舞姬立于湖中小舟,翩翩起舞,早春的花一串串一簇簇,飘着清香都像交缠在舞姬细软的指尖。


    这时梁元汴目光一定,遥遥看到一惊鸿艳影,像是万花之王,圣洁端庄,梁元汴立刻站了起来,无比的正经,看着孟嘉言走来。


    其余的小姐都偷偷笑了起来,贺敏轩闲适地坐在席子上,朝韩子羡使了个眼色,韩子羡但笑不语,梁元汴中意孟嘉言,并非秘密,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晓。


    孟嘉言走到跟前,秀秀气气道:“我来迟了,给各位赔罪。”


    梁元汴忙道:“不迟,不迟。”


    贺敏轩扬高了声音:“是不迟,嫖姚还没来呢。”


    孟嘉言颜色微变,淡淡笑了笑,转而看到了薛玉白,柔声道:“玉白,好久不见。”


    薛玉白颔首,寒暄了几句,梁元汴迎着孟嘉言往主位走去,孟嘉言有意推辞,奈何梁元汴直说今日这宴会本就是为了给她接风,请她坐下。


    薛玉白也道:“你就坐吧。”


    孟嘉言便大大方方坐了,一旁的小姐们都凑了过来和她说话,只问她前日在国公府赴宴,可见过沈侯爷。


    孟嘉言笑道:“嫖姚政务繁重,并不曾回府。”


    她们自然心中欢喜,但听到孟嘉言唤“嫖姚”,心知她与沈侯之间总是与她们不同的。


    说话间,就听到贺敏轩朗声道:“嫖姚来了!”


    所有的小姐都连忙坐直了身子,情不自禁摆弄发髻,脸上升起了红晕,皆是站了起来,孟嘉言看在眼里,抿唇微微笑了笑,等到沈忌琛走近,才温婉起身。


    那些小姐行了万福礼:“见过侯爷。”


    唯有孟嘉言屈膝行了平礼:“嫖姚。”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淡淡“唔”了一声,便转头朝韩子羡他们走去,孟嘉言始终含笑,重新坐下,转头和那些小姐继续说着此去襄州的见闻。那些小姐一面听着孟嘉言娓娓道来,一面不禁暗忖,难不成嘉言对沈侯没有存了那份心?若是如此,岂不是她们的机会?


    坐下后,沈忌琛与薛玉白四目相接,薛玉白友好地笑了下:“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


    沈忌琛却冷淡道:“你最近似乎很忙。”


    薛玉白笑的意味深长:“我想让老师收溶溶做弟子,最近溶溶心情不错,若是这件事成了,她或许会更加开心。”他垂眸笑得温柔。


    没有注意到沈忌琛变冷的脸色,或许,这正是他的意图,一点一点告诉沈忌琛,让沈忌琛知道他们越来越亲密,溶溶也已放开过去。


    精明如沈忌琛,如何不明白,他想让即墨先生收溶溶做弟子,不光是为了溶溶,也为了他自己。沈忌琛唇角轻勾,溢出一丝冷意,慢条斯理道:“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梁元汴却看着沈忌琛那矜贵清冷的模样,只觉得他在欲擒故纵,引孟嘉言的关注,他目光冷了一瞬,将酒饮尽,待会他就要揭穿他伪君子的假面,让嘉言好好看清楚!


    放下酒杯,他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心腹朝他点点头,梁元汴嘴角便扬了起来,起身道:“干坐着也无趣,不如我们去观景楼,我准备了新奇玩意!”


    贺敏轩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便跟着站了起来,顺便把身边的沈忌琛拉起来——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里面有一个隐晦的算计,会在下一章揭晓。


    以女主为中心,之后的背景会往国公府,世家和皇宫偏移。[猫头]


    第39章 勾引 脊仗二十。


    岳溶溶站在三层楼高的观景台上, 往远处看去,能看到湖面上的舞姬翩翩起舞,还能看到湖边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和贵小姐, 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人脸, 她想, 或许薛玉白应该在其中不由为之振奋。


    即便不在, 她也应该试试。


    是以, 她朝下看去, 三层楼不至于太高的楼层,但绝对能把她摔个手折腿瘸的,她吓得闭了闭眼,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再次回到房间, 去拉门,还是被锁着。


    其实她不明白, 那个大丫鬟为何要将她领到这里, 关上门, 还上了锁,当时她听着“咔哒”落锁的声音, 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跑到门口拉门,事实证明了她的确被人关在这儿了, 还抱着侥幸心理,趁还能看到外头的身影,她连忙喊道:“你什么人,为何把我关在这?”


    她还想着要心平气和好好跟外面人说, 就看到外面的人转身离开,身影消失了,她再难心平气和,心急火燎地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她气得最后拍了下门,然后痛得皱起了小脸,抚着红彤彤的掌心轻轻吹着,吹着吹着,她觉得鼻尖有点酸,不禁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故作坚强地转身,在整个圆形的房间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能砸门的东西,只有那旖旎飘逸的纱帘随风而动,她委屈地打了一下纱帘,大开的窗户外就是三楼高的地,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要作弄她,亦或是害她……


    最近她得罪的恶人只有沈忌琛……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该不是他表面放过她,暗地里整她吧?但随即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撇撇嘴,他应该不是这么卑鄙的人……


    一想到还有别人要害她,她倏然打了个寒津,冷汗爬上薄背,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她强迫自己冷静,风正把纱帘往这儿吹,打在她脸颊上,她烦躁地扯开,突然眼睛如浓墨顿点,亮晶晶了起来。


    她踩上桌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用随身带着的绣花剪子,才将那些装饰意境的纱帘给全都裁了下来,接连头尾,摔下楼去,这一头紧紧绑住了梁柱,想到不远处有人,即便薛玉白不在,搬出他的名字应该能帮她吧,即便,即便,她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要害她的人就在那群人中,大庭广众又人多势众的,那些贵族要颜面,未必会难为她。


    如今她只能抱着这一丝希望,朝下看去,她又害怕地退了回来,万一下到中途一时失手摔下去……岳溶溶呼吸一窒,手指都在发抖。


    她怕死,也怕痛。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不止一个,低声焦急说着“快些”,岳溶溶浑身的血液蓦然冰冷,再也顾不得摔得如何,攥紧了纱帘,翻出窗外去。


    梁元汴正带着一众人往观景台走去,一想到待会观景台传来的求救声,沈忌琛毫无仪态地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把那群侍卫暴打一顿,在所有贵女跟前失了面子,更在孟嘉言跟前落下个莽夫的印象,彻底撕碎他矜贵的假面!更会被皇上责骂,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禁喊着:“大家快些。”


    沈忌琛精锐的目光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韩子羡敏锐也不遑多让,低声对沈忌琛道:“你察觉出来了?不知他又打了什么主意。”


    沈忌琛漠不关心,他向来不把梁元汴放在眼里,韩子羡笑了笑,也是,从小到大梁元汴每次都想整嫖姚,最后都是自己闹了笑话,偏偏梁元汴长了一张精明的脸,韩子羡有些忍俊不禁。


    猝不及防间,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身后的贵女已经尖叫了起来。


    “溶溶!”薛玉白情急大喊,惹来孟嘉言的侧目,恍惚间她似乎看到沈忌琛紧绷惊怖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


    岳溶溶本就紧张惊惧的情绪被这尖叫声吓得浑身一抖,手一松,猝然从二楼的位置掉了下去。


    沈忌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发狂一般冲上前伸出手。


    “砰”的一声,岳溶溶重重摔进了沈忌琛怀里,他猛然受力地往地上压去,牢牢抱住她,声音都在发抖。


    “溶溶……”他轻轻拍着她的脸,手指都是僵硬的。


    薛玉白冲了过来,在另一边喊她:“溶溶!”


    晕了一瞬间的岳溶溶缓缓睁开眼,看到了沈忌琛,短暂的愣怔后,后怕委屈涌上心头,她动了动嘴唇,听到耳边还有人喊她,是薛玉白的声音。


    她转过脸去,心里一喜,自己果然猜对了,他真的在这,不由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薛公子……”


    薛玉白欣喜若狂,沈忌琛脸色铁青。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贵女们面面相觑,有曾经找岳溶溶过府做过绣品的贵女认出了她,低声道:“那不是锦绣楼的岳溶溶吗?怎么侯爷……”


    有人打了她一下,暗示她往前看,是孟嘉言的方向。


    孟嘉言自然已经听到了她们的闲言碎语,微微一笑,优雅地走过去,蹲下身去:“溶溶姑娘没事吧?我已经请了太医,先送溶溶姑娘回厢房吧。”


    “我来。”薛玉白忙道。


    沈忌琛冷冷睨了他一眼,没有松手。


    孟嘉言道:“这儿人多眼杂,为了溶溶姑娘好,还是让侍女来吧。”


    说着就有两个侍女上前。


    薛玉白听劝地看着沈忌琛,暗示他放手,沈忌琛却冷冷瞥了他一眼,豁然将岳溶溶抱了起来。


    岳溶溶方才正将手伸给丫鬟呢,谁知再度落进了沈忌琛怀里她惊怔地看着他一脸的冰冷,低声凶道:“放我下来!”


    沈忌琛没好气地冷喝:“闭嘴!”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们,薛玉白气恼地追上去,想劝阻沈忌琛,更想从沈忌琛手里抢过岳溶溶,却又怕失误伤了岳溶溶,只能紧随其后。


    梁元汴又惊又喜,虽然事情没有朝着他的预想发生,但目的还是达到了一半,他难掩兴奋走到孟嘉言身边。


    “看到了吧,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沈忌琛一点不安分,他对那个岳溶溶可是紧张得很!”


    孟嘉言察觉到一旁来自贵女们试探的目光,嫣然一笑:“溶溶姑娘受了伤,侍女们不受力,免得她在二次受伤,嫖姚身为朝廷命官,关心百姓理所当然,梁侍郎,你该多向嫖姚学习。”


    梁元汴僵住了脸色。


    贺敏轩等人笑着离开了,这时贵女们才上前来,狐疑地问道:“嘉言,你认识岳溶溶?”


    孟嘉言颔首:“嫖姚向我提起过她,先不说了,我请的太医应该到了。”


    说完她也朝着沈忌琛离开的方向而去,贵女们奇怪:“她何时请的太医?”


    “谁知道呢。”


    **


    沈忌琛抱着岳溶溶径自进了一处院子,将她抱进厢房放在罗汉床上,仍旧心有余悸的脸上结着寒冰,阴沉极了,开口时语气就有些凶:“你怎么在这?你知不知道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摔下来了!”


    岳溶溶抬头看到他乌沉的脸,顿时委屈极了,气得不想理他。


    方才看到她悬在房梁上,沈忌琛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根弦死死拉扯着他的心,此时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那根弦蓦地断了,他怒吼一声:“说话!”


    岳溶溶吓得眸光一顿,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愈发倔强,抿紧了唇就是不想理他,负气地别过脸去。


    沈忌琛又气又无可奈何,偏生看到她眼底的不肯掉下来的眼泪,他又开始后悔。


    薛玉白站在身后看着,终于上前,在岳溶溶身前蹲下来,温柔地问她:“有没有伤着?”


    这么一问,岳溶溶的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沈忌琛结冰的脸顿时一滞,拧紧了眉,心如刀割。


    薛玉白忙是抬手帮她擦去眼泪,沈忌琛一张脸青寒至极。


    “你怎么会在这?”薛玉白又问,“怎么会去爬窗?”


    岳溶溶这才哽咽地说明缘由,薛玉白脸色凝重地抬头看向沈忌琛,沈忌琛的脸越来越沉,隐忍着狂怒,既气有人竟敢算计她,也气他问她就跟他生气,薛玉白一问,她就答。


    这时孟嘉言来了,身后跟着太医,她一进屋,笑容就打断了这屋子里的凝重,语声柔和:“太医来了,让他给溶溶姑娘把把脉,看有没有伤到哪?”


    太医朝沈忌琛和薛玉白行了礼,沈忌琛还是一脸不悦,薛玉白让他起来。


    岳溶溶这才注意到孟嘉言,好奇地朝她看去,孟嘉言朝她友善地一笑,转头对薛玉白和沈忌琛道:“嫖姚,你们在这怕是不方便,先出去吧。”


    听到这一声“嫖姚”,岳溶溶又忍不住朝她看了两眼。


    沈忌琛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一动不动,语声极冷:“就在这看。”


    太医看着冷漠的沈侯,一时紧张起来。


    薛玉白拉起沈忌琛:“你在这,太医不能放松。”


    沈忌琛没好气地沉声道:“放手。”然后睨向太医,嗓音冰冷,“瞧仔细了。”


    太医忙不迭地称“是”。沈忌琛目光沉沉地看了岳溶溶一眼,岳溶溶倨傲地别过脸去,他才转身走出去。


    薛玉白对孟嘉言道:“麻烦你照顾她。”


    孟嘉言没有摆贵女的姿态,笑道:“放心吧。”


    等他们走后,她才在原来沈忌琛的位置上坐下,看向岳溶溶,岳溶溶见她看过来,忙是装作不经意地别过眼去看自己的腿,嘀咕着:“腿应该没摔伤吧?”


    太医老实道:“等我看完才知。”


    岳溶溶白皙的脸蛋红了红,一旁传来孟嘉言的笑声,她讪讪转过去,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


    孟嘉言善解人意道:“你别被嫖姚吓到了,他一贯是这样的性子,最是见不得弱小受欺负。”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沈忌琛的行为解释成了“见义勇为”,岳溶溶辨别不出敌友,保守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孟,孟嘉言,我前日才回京。”


    原来薛玉白参加的接风宴就是她的啊,沈忌琛也在,他们是一起的,又问:“孟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孟嘉言笑道:“是嫖姚告诉我的,他跟我提过锦绣楼有个绣娘叫岳溶溶,大长公主与我娘是手帕交,所以我和嫖姚是一同长大的。”


    提她?怎么提?看孟嘉言的神情,大概沈忌琛没怎么说吧,估计就是说了有这么一个人,为何要特意一提?为了报备吗?她看着孟嘉言绰约多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世家大族的风范,比靳棠颂倒是有气派多了,这么一来,她自然会往“门当户对”四个字上想了。


    岳溶溶愣愣地扯出一丝笑意,青梅竹马啊,他的青梅竹马还真多,一会靳棠颂,一会孟嘉言,还跟青梅提起她,可惜了,他从前在她面前可没有提起过这位孟嘉言青梅,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太医诊断完了,说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伤筋动骨,回头开些安神的汤药就成了。


    孟嘉言放了心,问她:“要我帮你请玉白进来吗?我看他很紧张你,这儿毕竟是皇家园林,待会也能让玉白送你回去。”


    岳溶溶对方才的事还有些后怕,自然不敢一个人走的,此时又不想见沈忌琛,便答应了:“有劳孟小姐。”


    孟嘉言走出房间,薛玉白和沈忌琛同时眼前一亮,沈忌琛比薛玉白更快一步就要进房,却被孟嘉言拦住了,他眉头深锁,不悦地看着孟嘉言:“做什么?”


    “溶溶姑娘想见玉白,她只请玉白进屋。”


    沈忌琛脸色骤沉,薛玉白已经快步进屋。


    “是她说的?”冰凉凉的嗓音像是冰水浸过,沁着沉怒,沈忌琛落在孟嘉言脸上的目光凌厉极了。


    孟嘉言面不改色:“是的,我问过她,她说只请玉白,她对玉白好像不太一样”她审视着沈忌琛,眼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沉冷,瞥一眼房中,冷若冰霜,最终转身冷冽离去。


    正撞见前来的贺敏轩等人,“嫖姚?”


    “去喝酒!”沈忌琛怒喝一声。


    “喝酒?”贺敏轩一头雾水,“喝酒怎么怒气冲冲的?”话音还未落,就被韩子羡和郑旭朝拽走了。


    孟嘉言静静看着,回头看了眼房中,提裙优雅地走下台阶,徐步离开。


    薛玉白本想扶着岳溶溶走,岳溶溶却拒绝了,走出门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她默了默,薛玉白问她:“怎么了?”


    岳溶溶摇摇头朝他嫣然一笑:“没怎么,你送我去找钟毓吧。”


    薛玉白点头,陪着她慢慢地走,时不时观察她的走路姿态,见她的确没有伤到不是逞强,这才放了心,便道:“这件事,嫖姚他会查清楚。”


    岳溶溶笑容顿了顿,抬头道:“应该的,他是刑部侍郎,这又是皇家园林,这是他分内职责。”她说得一板一眼的,不带任何私情,薛玉白笑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本都是薛玉白在说,岳溶溶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薛玉白提到孟嘉言,岳溶溶随口问道:“她是孟将军的女儿?”


    她姓“孟”,又能得他们这一众人接风洗尘,她也只能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将军了。


    薛玉白点头:“嗯,她是孟将军的嫡长女。”


    “她”岳溶溶欲言又止,薛玉白不禁提起心,不是怕她问,是怕她介意,最终岳溶溶轻轻一笑,“她是个好人。”


    薛玉白松了一口气,笑得松弛:“嗯,太皇太后曾说她是世家贵女的楷模。”


    岳溶溶笑了笑。


    **


    沈忌琛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他一身的酒气,把院子里的下人都警醒了起来,烧水的烧水,煮醒酒汤的煮醒酒汤的,拿干净衣服的拿干净衣服。


    却全被沈忌琛不耐烦地吼了出去。


    文松急忙将众人推了出去:“这儿有我就成,你们都下去吧。”顺道不忘警告一句,“管好你们的嘴,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到主院,仔细你们的皮。”


    男男女女站了半个院子齐齐行礼应了。


    可这风声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任含贞和杜艳还有一众绣娘正从靳棠颂的院子走出来,后日就是靳棠颂的大婚之日,她们这两日都要忙到半夜。


    自从前晚在园子里偶遇了沈忌琛,任含贞一直惦记着,昨晚也会寻个由头到园子里走一遭,但因为国公府戒备森严,她不能多做停留,今晚她又动了这个心思,在快要转道时,与身边的绣娘说:“我有些饿了,想去厨房找些点心。”


    她说的厨房,自然是专供管事下人的厨房,虽不会途径园子,但她能故意绕路。


    其他绣娘不疑有他,叮嘱她小心,便都走了,杜艳却留了下来:“我陪你去吧,天色挺晚了。”


    任含贞自然不想她去,笑道:“不用了,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可今晚的杜艳却是铁了心要陪她去,任含贞不由闪过一丝不耐,却还要保持着一贯的温柔,本想快刀斩乱麻,自己先跑,谁知杜艳还是跟了上来。


    杜艳如何不知任含贞打的什么主意,从前岳溶溶在前时,她自然恨极了岳溶溶,巴不得任含贞把岳溶溶压下去,可此时,只有她们两人了,如果是任含贞,为何不能是她?


    任含贞始终冷着脸,可又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万一又遇见了沈侯呢?可偏偏身边还有个杜艳。


    这时斜刺里传来一道女声:“你,就是你,过来帮我一下。”


    杜艳看着对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确定是指的自己后,再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像是府里的二等丫鬟,她不敢忤逆,只能先跑过去。


    任含贞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进了树荫里,便见两个丫鬟走过,笑声嘀咕着:“我还是第一次见侯爷喝得这么醉的,也不要人伺候,把人都遣散了。”


    忽然间,她鬼迷心窍似的站定了。侯爷喝醉了脑海中倚疯作邪地生出了一个疯狂惊怖的念头,脸颊蓦地一红,快速转过身去,将这股荒唐的念头打消,竭力屏住心神不乱想地往回走,可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了,它就像一抹黑影一样缠着她,缠住她离去的双腿。


    她只有这两日的机会,那晚遇见沈忌琛,他对她的照拂,想起当初他也曾用自己的马车送过她,她以为第二日会有什么变化,可她等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她控制不住的失落,着急。


    等到大婚之日一过,她就得再次回到锦绣楼,被岳溶溶压着,看着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她性子看着温柔似水,却比谁都要强,一想到岳溶溶占尽风头,她压制的所有小心眼斤斤计较都攀了上来。


    若是如此,不如今晚孤注一掷,只要与侯爷有了夫妻之实,即便事后侯爷再恼怒,这国公府也不会容不下她,况且她这几日在府里早已听说,侯爷根本不近女色,为此大长公主很着急,若是她成了大长公主未必会恼。


    况且,侯爷那晚对她的态度,未必无情。


    即便不成,只要有一点苗头传了出去,国公府为了颜面与声誉,也会将她留在府里。好过将来父母将她草草嫁与一个芝麻小官,或者是跟甄溪一样给老男人当妾。


    她谄媚地想要一个天下女人都羡慕的男人,更想看到岳溶溶嫉妒的模样,思及此,她立即跑回了绣娘的院子,拿了白日里为沈忌琛绣好的锦衣华服,直接往正院去。


    一路上她害怕紧张极了,专挑没有府兵巡逻的地儿走,等到终于靠近沈忌琛的院子时,背上已经沁了薄薄一层汗,本来她还担心不能进去,却见院子外空无一人,连日常守门的府兵都没有,她不禁心头一喜,想起丫鬟说的话,快步走去。


    进了院子,果然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摆,她敛声屏气,一鼓作气往正房走去。


    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熏得她脸上滚烫起来,她眼睛也不敢抬,走进去便道:“侯爷,含贞来给侯爷送大婚之日的衣服,还请侯爷试了,含贞好改动。”


    她的语气轻飘飘软绵绵的,说的话却是正事。她放下衣服,没听到声音,心突突直跳,鼓足勇气抬头看去,就看到屏风后有一抹人影,弓着身坐在床榻上,她喉咙滚动,心越跳越快,缓缓往里走了两步,越过屏风,就看到沈忌琛支着额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任含贞忙是去倒了一杯茶,走过去,他今日穿着光滑缎面的锦衣,将他的背肌线条勾勒的流畅冷硬,任含贞心念一动,蹲在他身边,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侯爷,请用茶。”


    沈忌琛听到声音,拧眉侧目看向她,眸光冷峻带着一丝迷茫,像是一种蛊惑。


    任含贞便打着胆子,状似天真地探出手去,贴住了沈忌琛的脸颊,单纯道:“侯爷你的脸好烫,是不舒服吗?”不经意间指尖划过他的襟口,蓦然一怔,就那么纯情地看着他,满脸羞涩。


    她坚信自己这番柔情似水,又一幅予取予求的模样定能引得男人的怜惜。


    骤然间,沈忌琛一把抓住了她停在襟口的手,直勾勾望定她的目光让她脸红心跳。


    “你是任含贞?”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传来。


    任含贞越发娇柔,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是,侯爷,您弄疼我了”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沈忌琛缓缓走近她沉沉问道:“很疼吗?”


    任含贞心如擂鼓,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似是要推开他的手,语声却软糯:“嗯,很疼”可那只手推了半天,都像是在轻抚。


    “我看你并不是很疼。”沈忌琛慢条斯理说着,话毕,他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始料未及,任含贞重重摔在了地上,磕的膝盖生疼,顾不得手臂撕裂的疼,眼里已经蓄起惧意:“侯爷”她试图用娇软的语气去唤他。


    沈忌琛已然站了起来,端肃凛冽,哪还有一点醉酒的模样,森然威严的声音喊了声:“文松。”


    文松立刻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府兵,此时的任含贞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


    “带下去,脊仗二十,让她知道什么叫疼。”


    文松振奋道:“是!”


    “侯爷!”任含贞哪还有一点温柔小意的模样,跪着去拽沈忌琛的衣袍,“侯爷 ,我只是要为侯爷试衣”


    沈忌琛冷漠地抽回衣袍,面无表情地吩咐:“打完了送回锦绣楼。”


    文松立刻会意:“是!属下一定会大张旗鼓地丢回锦绣楼!”说罢挥手一摆,“带下去!”


    “侯爷!侯爷!”任含贞撕心裂肺地求饶,顾不得她最在意的体面与仪态。


    沈忌琛无动于衷走到外间,看到她送来的衣服,喊了人进来,不带丝毫情绪:“拿去丢掉。”——


    作者有话说: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杜艳:好险,躲过一劫。


    第40章 求情 “你不怕他生气?”


    任含贞被送回锦绣楼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因着白日受了惊吓, 岳溶溶是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茶睡的,效果奇佳,等她有意识时, 只觉得耳边嘈杂的快要刺穿耳膜,而且有人在打她的脸。


    “溶溶!溶溶!”


    岳溶溶皱着眉困难地睁开眼睛, 又闭上再睁开, 反复几次后, 终于看清了钟毓的脸, 她糯着声音问:“天亮了?”


    钟毓翻了她一个白眼, 拉她起来:“快点起来,出事了!”


    岳溶溶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揉了揉脸颊,迷茫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打我了?”


    钟毓脸色一讪,正色道:“含贞出事了!”说罢示意她往任含贞的床位方向看去。


    岳溶溶这才发觉房中站了一群人, 担心害怕的声音一直喊着“含贞”,窗外的院子灯火通明, 每间房的灯都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呆呆地看着还在问, 外头已经传来掌柜的急促的脚步声。


    钟毓扯过床尾的披风给岳溶溶披上, 拉她下床,岳溶溶糊里糊涂地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文松, 立如松柏,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


    正出神间,就看到掌柜的看到文松像是见到鬼一样, 整个脸惨白,躬身作揖时头恨不得低到了地上。


    “文松大人,这,这……”


    文松冷哼一声, 架势拿的十足,掌柜的一股劲地筛糠。


    “许掌柜真是好调教!”文松阴阳怪气地说着。


    掌柜的慌里慌张擦去头上的汗,又作揖:“还请文松大人明示。”


    文松却不说,只道:“得罪了侯爷,许掌柜的自己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这份雷霆之怒。”


    “文松大人……”


    岳溶溶莫名其妙,得罪侯爷?谁啊?含贞吗?怎么得罪的也不说,含贞到底怎么了?她偏头想看到人群中去,钟毓却飞快扯她的袖子,岳溶溶转过脸,就看到文松朝她走来。


    已然换了一幅面孔,和善极了,走到她跟前朝她作揖,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打扰了姑娘休息,还请姑娘勿怪。”文松恭敬说着。


    岳溶溶扯了扯嘴角,觉得此时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文松又道:“属下告辞了。”


    岳溶溶迟钝地点了点头,回神时就看到掌柜的一脸的目瞪口呆,然后惊醒似的突然朝她走来。


    “溶溶啊……”


    张婧突然喊了起来:“掌柜的!含贞快不行了!快些请大夫吧!”


    闻声,岳溶溶心头一惊,什么叫不行了,她连忙走过去,蓦然怔住了。


    任含贞趴在床上,背上血淋淋的,她的脸惨白又脆弱,发髻凌乱,嘴里只能哼唧出声,哪还有一点往日温婉柔顺的模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岳溶溶惶惶不安,“含贞不是在国公府吗?”


    有绣娘被吓哭了,抽抽噎噎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就这么被抬回来了……”


    掌柜的虽然气任含贞闯下大祸,但看着她这模样还是不忍心,便让方绣娘去请大夫,还嘱托了一句:“请最好的。”毕竟是一条人命。


    可说完他又有点后悔了,这若是请了大夫,传到沈侯耳朵里,又再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啊!情急之下,他就要去把方绣娘喊回来,锦绣楼再是上京第一绣楼,伺候的达官贵人再多,也经不起沈侯爷的怒火!把锦绣楼掀了,都是他沈侯翻翻手的事!


    眼睛一瞥,他看到了岳溶溶,顿时眼中放出光来,一把握住了岳溶溶的手,吓得岳溶溶一跳,他又慌忙松开手,打了自己的手背:“瞧我急糊涂了,溶溶啊,如今只有你能救含贞,救锦绣楼了!”


    他真切着动容着,几乎想给岳溶溶磕一个。


    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岳溶溶往后退了一步,掌柜的不让她退,往前逼近了一步。


    “溶溶,方才文松大人对你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文松大人代表的是谁?那是沈侯,他对你的态度,就是沈侯对你的态度啊!请你!请你向沈侯求求情,放过含贞,放过锦绣楼吧!” 他说话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简直把岳溶溶架了起来!


    岳溶溶立马拒绝了:“我不行!我和侯爷不熟的!”


    只有她知道文松对她的态度,全然是念在旧情的缘故,当年她和沈忌琛在一起时,文松就对她十分尊敬,这么多年过去了,亦如是,这和沈忌琛可没有半点关系,沈忌琛如今对她可没有好脸色……


    她转头看了眼任含贞,惹得沈忌琛这般动怒,她也没有信心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消气。思及此,她摇头如拨浪鼓。


    可这是掌柜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他打定主意不让岳溶溶退缩,拉着她往人群里一站,又开始了:“你看看她们!这些和你朝夕相对的姐妹!你忍心看她们以后失了倚仗?失了倚仗都是小事,万一锦绣楼覆灭,沈侯迁怒她们又如何!都是花儿一样的少女啊!还有含贞,能不能活下去也未可知啊!”


    一番话说的那些绣娘个个白了脸色,听着任含贞不时传来揪心的哼唧声,惊惧爬上每个人的心,也顾不得从前挤兑过岳溶溶,纷纷求起了岳溶溶。


    “溶溶你就去试试吧!沈侯当初也是为你出过头的!即便他如今不再来找你,或许还念着旧情呢!溶溶……”


    一个情真意切又害怕无助的脸逼过来,让岳溶溶退无可退。


    钟毓搂住岳溶溶,见她为难,出声道:“这么大的事,溶溶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办,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我们锦绣楼也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啊……”


    “别天真了!”掌柜的呵斥地打断她,“我们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人微言轻,谁愿意为了我们得罪沈侯?得罪沈家?”


    这时年纪最小的绣娘哭了出来:“万一沈侯迁怒我们怎么办……”


    岳溶溶看着她们心里也不好受,掌柜的道:“含贞被送了回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的,溶溶,求你去试试……”他再次作揖。


    房中静了下来,只有任含贞细弱的喘息声,和绣娘的抽泣声。


    这时方绣娘带着大夫进来了,岳溶溶终于可以喘口气:“先诊治含贞吧。”


    她们一众人被赶出了房间,等在院子里,方绣娘在房间打下手,任含贞伤得很重,静谧的夜里,几乎能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岳溶溶不禁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又奇怪素日里那样稳重谨慎的人能做出什么惹沈忌琛大怒之事。


    从她来到锦绣楼,莫说客人,便是掌柜的,任含贞也没有得罪过。其实此时众人的心中和岳溶溶的想法是一致的。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夫终于唉声叹气地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就要终身瘫痪了。”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又听大夫道:“要好好地养着,我开了方子,你们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掌柜的唉声叹气,拿出诊金,还是让方绣娘去了,屏退了众人,只留了几个稳重进了房间。


    看着任含贞可怜的模样,掌柜的默默看向了岳溶溶。


    岳溶溶神色略有松动了,其实仔细想来,她和任含贞并没有过深的过节,只不过当初她才来锦绣楼,得了几分明姑姑的照顾,掌柜的在分工上照顾了她几分,任含贞重压之下为此对她有过不满,后来岳溶溶熟悉后,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也是到了最近,两人才彻底了撕破了脸,但任含贞也没有害过她。


    如今看着她,前几日还鲜活的人今日就被折磨的这般生不如死,她终究不忍心,又想到掌柜的虽然有时候刻薄小气,但对她们还是好的,锦绣楼也算是她的倚仗,没了锦绣楼,她也困难,多番思考下来,她终于叹了口气。


    “那我明日去找侯爷试试吧。”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溶溶你一定可以的!”


    趴在床上的任含贞痛得意识反而清醒,听到这句话时,死死咬住了唇,可残余的力气终究让她松开了唇,她恨!好恨!结果却给岳溶溶做了嫁衣!让岳溶溶有借口去亲近沈侯!可如今她又能如何?她只能先活下来……


    掌柜的为了救锦绣楼,怕受伤的任含贞影响岳溶溶,特意另给她拨了一处独立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


    岳溶溶自然不会拒绝,欣然接受了,虽然闹了这大半宿,后半夜她睡得还算安稳,第二日醒来,气色尚可,再薄薄上一层胭脂水粉,瞬间就光彩夺目了。


    她收拾妥当走出来,却在走出云锦苑时碰到了周工和程潜,他们大概是来探望任含贞的,周工还记恨着上次的掌掴之刑,看到岳溶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鸷,且让她再得意这一阵,等着吧,她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岳溶溶也不想搭理他们,准备离开,程潜却喊住了她,等周工离开后,他才沉着脸问:“你要去侯府?”


    明知故问,岳溶溶不想和他多言,淡淡应了声。


    程潜冷笑:“你倒是很看得起你自己,你觉得凭你三两句话,就能令沈侯消气?”


    岳溶溶最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自视甚高的模样,冷冷道:“不是我看得起自己,是承蒙掌柜的看得起,我自然要去试试,借过。”


    程潜满脸不快,继续讥讽:“你是觉得你得沈侯三分青眼,人家就对你百依百顺了?要知道在他那,你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女人,我劝你,最好别去自取其辱。”


    岳溶溶抬眼,清冷的眉眼看向他:“是忠告吗?”


    “是。”


    “那多谢了。”岳溶溶笑意不达眼底,“可我并不需要程大少的忠告,毕竟你我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融洽。”她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一脸铁青的程潜,周工走了过来,冷笑了一声:“这个岳溶溶到底有手段啊,想不到程大少”


    程潜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周工便转了话锋:“可惜了她并不领情。”


    “哼,等她在沈侯那得了教训,吃了苦头,自然就会懂得领情。”程潜十分自信地冷笑


    “程大少这么笃定?”


    程潜暼他一眼:“你该不会觉得沈侯当真对她有几分情意?愚蠢。”


    周工见他这种模样,不禁试探道:“过一段时间就是皇宫甄选绣娘的日子,你觉得岳溶溶能否中选?”


    程潜没有回答。


    **


    掌柜的想得周到,还特意给岳溶溶安排了马车,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岳溶溶足足做了半炷香的心理安慰,又告诉自己此番前来尽是为了锦绣楼和任含贞,与自己毫无关系,师出有名,可不是来纠缠于他,别有负担,别有负担。


    她默念了许久,又深吸了好几口气,一鼓作气才蹬蹬蹬下车来,又一股气郑重地踏上侯府的门庭,门庭的门房府兵皆是对她很是相熟,既没有拦她,门房还迎了上来。


    “岳姑娘,怎么这么早来?”


    岳溶溶攒起一抹灿若蔷薇的笑容,先是颔首,才道:“我有事想面见侯爷,烦请小哥帮我通传一声。”


    门房道:“姑娘言重了,姑娘要见侯爷,小的自然是不敢拦,只是侯爷现下不在府里。”


    岳溶溶的笑容一僵,诧异挑眉:“你在府里?”


    门房笑嘻嘻道:“这个时辰该才下朝,正要往刑部衙署上直呢吧,姑娘若是急着见侯爷,可去刑部瞧瞧。”


    岳溶溶愣了愣,差点忘了他有身份,政务繁忙,便谢过小哥转身上了马车。


    “姑娘慢走。”


    身后的府兵稀奇地走过来,不以为意地笑:“不就是个绣楼的丫头,你也这般小心翼翼的,难不成你还觉得她能成为咱们府里的正经主子?”


    门房小哥呵呵一笑:“能不能成为正经主子另说,能不能成为咱们侯爷心尖尖上的人,那可难说。”


    府兵道:“就因为那么两次侯爷对她的特别?”


    门房小哥反问:“那你可曾见过侯爷对别人特别过吗?你口里的那么两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管将来如何,敬着总是错不了。”


    府兵瞠目结舌,见他十六七的模样,不禁感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觉悟。”


    “过奖,过奖。”


    **


    马车直接停在了刑部衙署的大门,岳溶溶下车上前,就有衙役上前拦住:“何人!报案该去县衙!”


    岳溶溶立刻扬起笑脸:“这位差大哥,我想找沈侯爷,还请”


    “放肆!侯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快走,别杵在这做白日里,天天不知哪儿的姑娘,借着报案的名头就要见侯爷!”衙役撵岳溶溶的时候也不忘嘀咕。


    岳溶溶卡了卡,耐着性子道:“我是当真有事要见侯爷,烦请差大哥帮我通传一声。”


    “你说通传就通传?那我们这一天都不用做事了,尽帮着你们这群姑娘通传了。”


    岳溶溶咬牙切齿,脸上还得攒着笑。


    “诶,对姑娘家家的别这么粗鲁。”门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色和善。


    一旁的衙役齐齐行礼:“郭员外郎。”


    岳溶溶机灵,立即也跟着行礼:“原来是郭员外郎,民女见过郭员外郎。”


    郭员外郎乐呵呵地看着她:“小姑娘啊,我非常能理解你想见侯爷的心情,但是,见了又能如何呢?只是徒增伤悲啊多少姑娘泪洒刑部啊。”他唉声叹气想让岳溶溶明白这个道理。


    “”岳溶溶默了默,看来,他们是都把她当成找借口只为见沈侯爷一面的痴情女了。


    还没等他解释,郭员外郎又道:“即便我去帮你通传了,侯爷也不会见你,与其在这浪费光阴,不如回家刺刺绣,洗洗菜,为爹爹娘亲做顿饭?这些都是有意义的事嘛!”


    他边说边把岳溶溶往外边带,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送走岳溶溶,谁知岳溶溶腰肢一转,越过他小跑两步又上了衙门的门庭,笑盈盈道:“还是帮我通传一下吧,若是侯爷不见我,我就在这等他,刑部衙门不会生赶百姓吧?”


    一时众人语塞,没想到这位姑娘长得娇滴滴的,笑起来盈盈的,竟还是个倔脾气。


    有个衙役急了:“通传也没用,侯爷不在衙署!”


    岳溶溶一愣,不在?她惊愣的表情逐渐审视起来:“公职之人可不兴说谎的。”


    郭员外郎一时发急,说实话还不相信了,还待想找个理由把她劝走,却见不远处一辆豪华马车缓缓驶来。


    郭员外郎连忙拉着岳溶溶站在一边,低声快速道:“侯爷来了,不得造次,否则惹恼了侯爷,谁也保不住你。”确保她真的已经恭恭敬敬站好,他才整理衣冠,笔直而立。


    马车停下了,文松率先下了车,不一会,岳溶溶就看到沈忌琛徐步而下,他大概才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朝服,扑面而来的是他不怒而威的凛冽,岳溶溶还是第一次看他穿朝服,他虽年轻,却气势过盛,隆重繁复的朝服像是与他不笑时的沉稳冷峻相辅相成,冷冽瑰伟的一看就像是大权在握的权臣。


    众人齐齐行礼,岳溶溶跟着做动作。


    沈忌琛步上门庭时,似有所查地朝她看了过去,岳溶溶一抬头就对上他平静无波如古井一般的眼眸,她心头一跳,灼灼地看着他。


    可惜,沈忌琛就只看了她一眼,径自从她身前走过。


    郭员外郎察觉到岳溶溶的失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闭了闭眼开口:“侯爷,这位姑娘说有要事通禀。”


    沈忌琛没有理会,郭员外郎低声道:“看到了?侯爷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岳溶溶只站着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忌琛的背影,眼见着他跨入门槛,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然后她看到沈忌琛驻足,所有人都看到了,不禁都稀奇了起来。


    “让她进来。”


    沈忌琛冷淡的声音传来,顿时在场之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岳溶溶,岳溶溶面上一喜,还没动,文松就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忙是小跑着跟上了。


    门口的那群人怔怔的。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侯爷居然连问都没问何事,就让这姑娘进去了?”


    “等等,侯爷走的方向是书房吧?居然不是明堂审问?”


    “这姑娘是何方神圣啊?”


    **


    岳溶溶跟着沈忌琛进了书房,就见沈忌琛在书案前站了站,将翻开的卷宗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眼也未抬冷冷道:“若你是来求情的,可以回了。”


    “为什么!”岳溶溶诧异地有些不悦,“你一定要这样不近人情吗?”


    “不近人情?”沈忌琛掀眼看过来,眼底浮上一抹讥讽,“岳溶溶,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指责我不近人情?”


    “我!”她所有激动的情绪都戛然而止,她现在是没有资格指责他了,沈忌琛目光深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她却只能垂眸,“我我”迟疑又心虚。


    蓦然传来一声冷笑,她抬头看去,沈忌琛脸色不善地将卷宗扔在了桌上,凛然坐在了圈椅上,面色沉冷极了。


    岳溶溶镇定住自己的心跳,放软了语气:“不管含贞犯了什么错,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何必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弱女子?”沈忌琛嗤之以鼻,冷傲道,“你说的是勾引本侯,企图窃取国公府的朝廷机密,是一个弱女子所为。”


    岳溶溶蓦地怔住了,脸色一下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任含贞勾引他?!还意图窃取朝廷机密那可是诛九族的,他却还把任含贞送回了锦绣楼,那锦绣楼的所有人


    一直旁观的文松抽了抽嘴角,原来他家侯爷也挺会说瞎话的。


    岳溶溶却信以为真,吓得腿软就要撑住手边的桌子,却撑住了沈忌琛的手掌,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牢牢撑住她,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掌:“那你会怎么罚锦绣楼?”


    沈忌琛凝视着她白皙莹润的手指,因太过用力,指尖泛起粉嫩的颜色,他低沉道:“还在考虑。”


    他松开了她,往内室走去,这个书房有个寝室,供他更衣休憩,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还未从“灭顶之灾”中缓过神来,文松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娘,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转机?岳溶溶面色渐渐回了点颜色,希冀地看向文松,就见文松瞄了眼桌上的茶壶,岳溶溶愣了一瞬,明白了。


    等到沈忌琛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闲适的常服,隐匿了几分威严,透着几股清冷,她看着他重新坐到书案旁,调息两下,端起茶杯走了过去。


    “侯爷,请用茶。”她用无比乖巧的声音说着。


    沈忌琛抬眼看过来时,她正扬着甜腻的笑容,盈盈地看着他,沈忌琛冰冷的眸色稍霁,“唔”了一声,接过了茶。这招居然好使?岳溶溶有些不可思议,又忙是办了张凳子过来坐在桌边:“侯爷,我帮你磨墨?”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郭员外郎实在好奇侯爷怎么就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进了书房,还这么久没出来,他按捺不住,拿了近日发生的牵扯到豪族的名画赝品案子进了书房,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坐在书案边!那个连他们都没有资格坐的书案旁边!居然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磨墨!这么磨墨,墨汁不均匀,侯爷居然也没有训斥!只是皱了下眉!


    他的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不知错过了哪个环节,哪个环节出了错!


    沈忌琛看到了郭员外郎,将他的震惊看在眼里,面不改色:“何事?”


    郭员外郎立即稳定心神走过去,将卷宗恭敬放在书案上:“侯爷,这是名画赝品一案的卷宗。”


    岳溶溶一听名画,顿时想起昨日和薛玉白约好了,今日要去画舫赏画,“遭了,我忘记和他说了,万一他一直在等我怎么办”


    渐渐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书房中似乎静的有些诡异,莫名间,她抬起头去,不由身心一震,文松和郭员外郎的头都快埋到了胸里,她只觉后背有一道冷厉的视线,她顿时背脊一僵,才后知后觉方才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握着墨条的手指都在发力,费尽地扭过脸去,正撞进沈忌琛星寒的眸中。


    “你”


    沈忌琛唇角勾起一抹笑,冰冷至极,慢条斯理道:“原来你今日约了玉白,那怎么还在这浪费时间?”


    岳溶溶知道他生气了,连忙摇头:“没有,也不是大事,不去也行。”


    “他正在等你。”沈忌琛笑容收敛,面无表情。


    “没关系,等一会不见,他就会走了!”


    “你不怕他生气?”


    岳溶溶正想说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开口讪笑道:“不怕。”


    沈忌琛的脸色正了下来,眉眼灼灼地凝视她,语声极沉:“岳溶溶,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岳溶溶迟疑地点头,如今最重要的是解锦绣楼的危机,不能惹恼了沈忌琛,她低头磨墨,心里却想着薛玉白等不到她会走的吧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一个小吏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阵目瞪口呆,等到回神时,手里的请帖已经送到了书案上。


    沈忌琛打开一看,是与沈家素有来往的一个长辈,请他去庆阳楼用午膳,他看了眼岳溶溶,碍于对方毕竟是长辈,他不能拂了这个面子,便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岳溶溶立马也跟着起来,脸上随之而来的一喜像是立刻就有离开去赴约,刺痛了沈忌琛的眼,他无情地指了指书上一摞的卷宗,冷然道:“你留下,把这些卷宗上记载的年份资料都找出来。”


    岳溶溶目瞪口呆,弱弱道:“这些让你的属下做不就”


    “他们有他们的事,”沈忌琛打断了她,望定她,“你别忘了,你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她是来求情的。岳溶溶默默嘀咕,瞬间意会他话里的意思,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你是说,只要我做得好,你就会放过锦绣楼,放过含贞?”


    她亮晶晶地看着沈忌琛,沈忌琛冰冷的眉眼有一瞬的松动,别过脸去,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可以考虑。”


    岳溶溶太高兴了,等沈忌琛离开,她就捧着那一堆的卷宗跟着郭员外郎往资料库去,天空突然打了一记响雷,乌云渐渐遮过了天空,眼看就要暴雨如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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