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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说回乡廖红卿心中了然。


    廖红卿心中了然。


    说到底,范继海和彭继文是一样的人,为了所谓的和睦,让白如意各种退让。


    只不过范母做得更明显,更过分,范继海对她的维护就是让她忍耐和糊弄,所以她离去得较快。而在彭家过那么久,估计也有白如意不想和离第二次而诸多退让忍耐的缘故。


    “你还没说我是怎么被留下的。”


    范继海有些难以启齿。


    白如意退让多次后,对他越来越失望,便生了去意。


    她真的是个很坦荡的女子,不觉得和离是什么丢人的事,也可能是她早就知道和离的后果且坦然接受。


    换句话说,范家给她的伤害太深,让她宁愿承受和离后异样的目光也要远离他们。


    她铁了心要走时,坐下来与他好好的谈了谈。


    范继海接受不了,天上的明珠都落他怀里了,如今这明珠要跑,他哪里舍得?


    又慌又乱又不舍之下,便干了糊涂事。听从了母亲的提议,不让她带走孩子。


    白如意有多疼孩子,母子俩都看在眼里。他们以为白如意会为了孩子妥协,结果,她说走就走。


    范母还


    怕她派人来偷孩子,还撂下了话,如果她敢偷偷来看孩子,或者试图偷偷带走孩子。范家人不知道便罢,知道后一定会把孩子远远送走,让她一辈子都再也找不到。


    廖红卿听完,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还给我改了姓?”


    大概改姓是小时候的事,也可能范继海搬入城里时,就已明确了廖红卿的身份。旁人眼中,廖红卿是范继海姐姐的女儿,整个书院那一片的人,都不知道廖红卿是范继海的血脉。


    不明就里的外人来打听范继海的女儿,就会发现查无此人。范家养了个姑娘,却是个外姓女。


    范继海狠狠抹了一把脸:“我那是一时糊涂。想要惩罚她的绝情……她不要我就算了,怎么能连孩子也不要?我不相信她不要你,如果她想找孩子,肯定会来问我,那样我们就能再见一面……她已不再回头,我却不相信,还以为见了面就有和好的机会……我对不住你。”


    父女之间从来没有坐下来谈过心,廖红卿没出声,只给他续了杯茶。


    有些事情,说出来会更伤父女之间为数不多的情分,可范继海谈性上来了,实在憋不住。他自虐一般地想让女儿认清楚他到底又多卑鄙,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她们婆媳故意孤立你,还卑劣的想着,她们对你不好,整个范家只有我对你好,你就会更亲近我几分。”


    说到这儿,他惨笑一声。


    “你真的是她的女儿,跟她特别像。看着温和,身上无刺,实则多情又无情。我私底下经常给你银子,你却从来都不觉得我好,走得头也不回,连封信都不肯送回去。”


    廖红卿垂下眼眸,若是没猜错,她离开时范继海递出的那个匣子,也是希望她对他这个父亲多几分眷恋和不舍。


    说得更功利一些,范继海知道她这一去,日子不会差。与她拉近关系,有益无害。


    “就连我给你匣子,也是希望你回头看我一眼。”说到这儿,范继海满脸自嘲,“我永远都是这样,自诩聪明,却时时刻刻都在后悔,总是在事发后才后知后觉尽力弥补,看到他们孤立你,我就想着,你比我小时候好多了,至少衣食无忧,还有人给你银子买零嘴……”


    范继海不知是第几次深吸气:“卿娘,我活了大半辈子,都还活不通透,如今……我只希望你以后好好的。不要因为我和范家的人费心,整个范家上下都不值得你多花心思。”


    廖红卿瞄他一眼:“父亲不会是在又一次以退为进吧?”


    “不是!”范继海喝了一口茶,“以退为进没有用,我在你们母女身上退了那么多次,从来没得你们进过,所有的筹谋算计都是一场空。”


    他站起身,“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以后我会约束好她们。若是她们再来求你,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把人撵走,这是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若辖制不住婆媳俩,那我就带一家子回乡。此后一生,都再不踏入京城。”


    语罢,转身离去。


    廖红卿没有劝。


    转过身往外走的范继海没听到身后有挽留的动静,唇角又露出一抹苦笑。虽没有指望过得到女儿的原谅,但还是忍不住奢望。


    果然,这丫头从不心软,就和她娘一样。


    也好!


    不心软才好!


    心软的人易受委屈,易吃亏。


    *


    范继海难得进城一趟,出城时买了些城里独有的点心。


    回到家中,婆媳俩都在厨房之中,应该又在做家乡才有的吃食。


    婆媳俩经常思乡,但却不愿意回乡。


    范玉华看见父亲回来,急忙迎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黄纸包。


    “爹,您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看到儿子脸上的关切,范继海心软了软,若是从前,他会帮着遮掩婆媳俩的所作所为,但如今儿子虽未成亲,却已成人,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去了一趟侯府,你母亲糊涂,我得跟侯府世子解释一二。再是一家人,也得有分寸,做得过了,就该道歉。”范继海带着几分说教之意,“哪怕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也不能让人长期吃亏。互帮互助,才是长久之道。”


    范玉华低下头,他很后悔自己年幼时不懂事听从了母亲的意思与姐姐疏远,这其中除了不能占姐姐便宜的懊恼,还有几分真切的歉疚。


    有些道理要长大后才明白,孩子幼时受到的伤害,需要用一生来修复。姐姐如此冷情,对谁都不亲近,症结多半就是小时候被孤立得太多。


    “可我帮不上姐姐。”


    “那就别沾边,别让你姐姐为难。”范继海认真道:“像你姐姐那么聪明的人,如果她真的在意你,真的想帮你的忙。在你遇上难处时,她就不会避着你。若是不愿意与你亲近,连面都不多见……成年人了,要懂得看出别人的拒绝。不要不识相,明白么?”


    范玉华半懂不懂:“我是奢望过娶出身良好的女子,但也不是非娶不可。并没有非要姐姐帮忙牵线。”


    说句不好听的,媳妇家世太好了,他得处处哄着。一辈子那么长,想想都累。


    娶高门女子有好处,但与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也并非就没有益处。


    夫妻两人互相尊重,互相帮扶,其实也不错。


    他之前真心想要娶那位姓李的姑娘。


    “爹,你能不能赶紧把婚事帮儿子定下?”他看了一眼厨房,“婚事一日不定,母亲和祖母就……”不消停。


    他希望姐姐拉自己一把,可按照母亲和祖母的做法,早晚会把本就不亲近的姐姐推得更远。若是侯府计较起来,出手针对他们兄弟,兄弟俩捆在一起都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范继海深以为然:“明日我就出去找媒人,若是快些,后天就可以开始相看。一辈子太长了,人心易变,不要觉得合适就行,还是得问问自己愿不愿意和对方姑娘相守一生。一旦答应了亲事,就要为对方负责。自己选定的人,就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免得抱憾终身。”


    范玉华不是三岁孩子,从潍州府到京城,他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听说了不少当年长辈之间的恩怨。


    母亲和当年那位才貌双绝的京城第一美人自然是没法比的。


    “父亲还觉得遗憾吗?”


    “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待她。”范继海叹气,“也后悔没有照顾好你母亲,让她对我没有半分信任,你母亲固然有错,可人非圣贤,谁没错呢?我也错过。”


    范继海在女儿面前云淡风轻地表示管不住婆媳俩他就收拾行囊回乡,他已入了京城,在京城这几年,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好不容易走到如今,在书院中也有了几分地位,不算是最差的那种夫子了,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如今这一切回乡去?


    “你若不想回乡,就帮我盯着她们。别让她们再做蠢事。”


    范玉华:“……”


    京城繁华,父亲在此地位不高,但得人尊重。


    虽说父亲的身份在哪儿都得人尊重,可是潍州府的学子和京城的学子完全不一样。


    潍州府的学子出身一般,而京城内,兴许他走出去,看在父亲面上与他打招呼的就是尚书之孙。


    高官之子都会对他客客气气,这份殊荣,在家乡肯定得不到。


    想到母亲和祖母搞事的精力,范玉华压力很大:“儿子怕是盯不住。”


    范继海无所谓地道:“那就是天意,老天爷都觉得我们该回家乡去。”


    第182章 父爱子范玉华不想回乡。


    范玉华不想回乡。


    见父亲回房后,他立刻跑进了厨房,将父亲的意思说了。


    “娘,你以后千万别再去找姐姐。至于我和弟弟的婚事,父亲会作主。”


    林月梅没好气:“我这都是为了谁?”


    “知道你是为我好。”范玉华记得团团转,“可…


    …”


    林月梅一把将儿子推了出去,“大男人别往厨房里钻。至于你的亲事,我自有打算,放心,我不会害你。”


    范玉华:“……”


    又是这样。


    在母亲的心里,他们兄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他们兄弟俩的想法只要和长辈的想法相悖,那就一定是错的。


    他早就想娶李家姑娘,可母亲就是不松口。


    “奶,您劝劝娘。”


    范母眼皮都不抬,催促道:“烟熏火燎的,赶紧出去,一会儿点心做好了我叫你,这是潍州府的红豆糕,你之前不是说想吃么?记得多吃点。”


    范玉华哑然,被推出厨房后,他心里真的特别难受。忽然就有些理解父亲了,明明他们的做法是对的,但婆媳俩就是不听,完全不管不顾,只一孤行的做着她们认为对的事。


    他只是想吃家乡的红豆糕,可没想回去吃。


    不行不行!


    范玉华立刻去了父亲的书房:“爹,不行,我劝不住,她们还没死心。”


    范继海很想留在京城中,但他知道婆媳俩的性子,现在没闯出祸事,以后可不一定。


    早回家乡,虽说不如在京城,但至少能让全家平安。


    而且他做过奉禹书院的夫子,一晃都好几年了,若是回了奉贤书院,绝对是书院的首席。


    在这个书院他不上不下,想要出头特别难。而回了家乡,整个潍州父的读书人都会尊重他。


    回去也行。


    就是有点不甘心。


    “不急!”范继海是真的不着急,反正有退路嘛。他心里隐隐还盼着婆媳俩毁了自己的差事。


    到时,是婆媳俩拖了他的后腿,他哪怕往后一事无成,错也不在他!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春闱考完,接下来坐等放榜。


    彭知礼考完后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才知大舅子已被送往江南。


    他曾经试图和大舅子拉近关系,俩人都有意与对方交好,倒也相谈甚欢。没想到眨眼间大舅子就闯了祸被送走。


    若真那么糊涂,走了也好。


    但凡参加春闱,考完后都要丢半条命,廖红卿还跑去探望弟弟来着。


    彭知礼睡了两日,精神好了不少:“姐姐来了!怎么没带上运儿?”


    运儿要启蒙了,他于练武上颇有天分,小小年纪拿着刀剑一板一眼,贺元安最近每天要指点他两刻钟。


    贺侯指望孙子文武双全,已经代替孙子选夫子,今儿有一位举人到府。


    那位举人与侯府有些渊源,人到老年了,屡试不中,估计这一次的机会也不大。


    春闱三年一次,这次不中,就得再等三年。他可能是想在侯府度过这三年。给侯府世子做启蒙夫子,有吃有喝有穿,还能拿一份束脩。


    关于孩子的教养,廖红卿很乐意放手。反正那父子二人不会害运儿。


    论及疼孩子,父子俩与她不遑多让。


    廖红卿说了运儿接下来要忙,白如意笑道:“你倒是有福气。”


    不操心孩子,真的要轻松许多。她想送都送不出去,家中没长辈,廖齐倒是乐意管教,可他自己都没读多少书,只一心想找个夫子给孩子启蒙。


    之前找过,不太合适,都说言传身教,那夫子爱喝点小酒,喝醉了就爱拉着下人们赌钱。白如意把人送走了,打算亲自教孩子。


    凭她的学识,给孩子启蒙足够了,过个两三年,再找夫子不迟。


    带孩子读书,那真的是谁带谁知道。人都有惰性,再聪明的孩子也一样,尤其圆儿特别有精力,一天跑跑跳跳,又不怕挨揍。


    廖齐揍他的时候,还没怎么下重手,他就开始鬼哭狼嚎。哭得大人不忍心打他,然后他眼泪一擦,又开始活蹦乱跳。


    白如意对小儿子又爱又恼,听说女儿不用管孩子,是真的很羡慕。


    彭知礼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他如今还没有这种甜蜜的烦恼,不过很快就要有了。想到自己的亲事,他想要问一问婚期,但又觉得那话烫嘴烫脸,还没问出口,脸已红了。


    白如意瞅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模样,笑道:“我已问过何夫人了,婚期定在四月。”


    “啊?”彭知礼惊讶,“这么快?”


    白如意一乐:“你要是觉得太急,六月和八月各有一个喜日子,要不你挑一个?”


    定在四月,那是有道理的。


    三月初放榜,此次他很有信心,回来后也将写下来的文章默给了夫子,夫子说有七成可能会取中。


    七成已很难得。


    若是得中,接下来就要考职,应该在四月会定下来。


    四月中,彭知礼多半还未任职,此时办喜事,同僚们哪怕和他不熟,看在廖齐的份上,都会登门贺喜,他刚好趁此机会与大家结识,互相之间熟悉了,平时相处起来不尴尬。


    而且,亲事办完,任职后就能一心扑到公事上。省得刚一任职就要操持婚事,再怎么不费心思,也要告好几天假……任职了就有活计,他一上来就把伙计推给旁人,同僚们难免会有情绪。


    哪怕不中,媳妇娶进门,也好安心读书。


    彭知礼只是觉得婚期太突然,并不是想推迟成亲的日子,忙道:“定都定了……”


    “你别将就啊。”廖红卿故意道:“改日子而已,你想迟点,一句话的事。”


    彭知礼:“……”


    “姐!亲姐,能不能别开玩笑?”


    他一脸怕了的神情,“娘,我早就想娶未婚妻过门,千万别推迟。”


    白如意看姐弟俩互相开玩笑,心情特别好,哪怕发现小儿子调皮到抓了毛毛虫放在他爹的鞋子里,也没有揍人。


    廖红卿在将军府很放松,却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范玉华。


    姐弟之间没有什么恩怨。


    近几年都没怎么见面,私底下说话是一次都无,看到范玉华站在侯府外的路旁,廖红卿还有点意外。


    对于范玉华是不是来求她办事,廖红卿觉得不太可能。


    但凡兄弟俩要办的事,从来都用不着他们亲自出面,婆媳俩早就操办好了,求人也一样。


    婆媳俩将兄弟俩当宝,哪里舍得他们在外低声下气?


    以防范玉华来拦路,廖红卿主动让车夫停下,好奇问:“何事?”


    范玉华一脸苦涩:“姐,是我爹,他要带着全家回乡。”


    廖红卿惊讶:“怎么突然要回去?是书院里出事了吗?”


    范家人能够留在京城,是因为范继海能在书院之中站稳脚跟。换句话说,如果书院不要他了,那他就只能带着全家老小回乡。


    “是家里的事。”范玉华有些难以启齿,可有求于人,明显遮掩不住,“爹要帮我安排相看之事,祖母不答应。爹生气了,说是要带着全家回乡,祖母还是不低头……”


    范继海好不容易在京城安了家,应该不舍得回去。廖红卿一听就知,这是母子俩在博弈,只看谁先低头。


    不过,应该是范母妥协。


    “我搬出家里好多年,管不了他们,何况这还是你的亲事。你不该来找我。他们是为你争吵,你若有心,两头哄上一哄就好了。”


    范玉文和姐姐相处不多,但还是听得出姐姐话中的敷衍,语气轻飘飘的,明显此事没入她的心。


    “那……姐姐保重。”他不敢多纠缠,之前父亲就警告过,若家里的人来麻烦姐姐,他同样要带着全家回乡去。


    然后,范玉华就看到马车很快入了侯府的大门,期间停也没停。


    他之前有打听过,得知姐姐经常回将军府,还听说春闱期间,姐姐每次都亲自接送彭知礼。


    同样是弟弟,区别这么大。


    当然了,他也知道原因,只是……只是还是会不甘心。


    *


    母子俩生了争执,总有一个人要先低头。


    这一次,范母没能拗得过儿子。


    范继海给儿子找的是一个落榜举子的妹妹。对方看中他夫子的身份,他看中对方的前程。


    母亲不理解他,他便也不多解释,只是找到了儿子细谈。


    “陈举人很疼这个妹妹,如无意外,他此次该榜上有名,但回来后却……虽还未放榜,可他运气不好,刚好坐到了臭号。臭号的影响挺大,尤其对于爱洁之人,每一息都是煎熬。他本身是个有大毅力之人,否则都熬不完三日。”


    范继海提醒,“一个多月之前,我跟他提过亲事,那是他没接话茬。玉华,你懂我意思吗?”


    若是陈举人此次考中,压根就不会考虑将妹妹嫁给范玉华。


    范玉华点点头,有一个当官的大舅子,他日后不会受多大的委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范继海想多说几句,话到这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俩儿子能和他们的姐姐亲近,有几分姐弟情,他们的婚事会更容易,娶小官之女也不是妄想。


    可……就如父女情分再也不可能修复一般,姐弟之间也一样。这辈子,大家就这么平平淡淡相处,遇事能够登得了侯府的门,不求与侯府亲近,只求受了冤屈有个帮忙撑腰的人,就该知足。


    “想要让未来大舅子照顾你几分,你至少得好生待他妹妹。如今……最要紧是先把婚事定下来,诚信待人,话出口之前先在心里转上三圈,确定无错再开口,宁可表现得木讷几分,也不要油嘴滑舌惹人厌恶。”


    范玉华连连答应。


    第183章 不足


    范继海在两个儿子小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教导,后来认清楚两个儿子是块雕不动的朽木后,便不再做儿子是人中龙凤的美梦,不再逼着他们读书,只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不过,收效甚微,他在前头教,婆媳俩在后头也教,有时候他教上半年,婆媳俩几句闲话就给毁了个干净。


    他不想放弃两个孩子,可他平时事务很忙,偶尔也顾不上。


    看着面前乖巧的儿子,范继海恨不能将自己领悟到的所有人生道理全部塞到儿子的脑袋里去。


    到了相看之日,因为有范继海提前警告了婆媳二人,媒人带着陈家人登门,大家坐一起谈笑风生。婆媳俩不管心里看不看得上陈姑娘,面上都很是客气。


    分别之际,陈家姑娘收了林月梅送出的镯子。


    至此,婚事算是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该请媒人上门提亲,然后三书六礼。


    范继海定下了长子的亲事,还派人去了一趟安东侯府报信。


    贺元安今年很忙,三年前他在外办差,找到了一些番邦来的高产农作物种子,他生性谨慎,没有把这件事情即刻上报,而是将种子送到了自家的庄子上,让老农们帮着耕种,经过几年验证,去年已确定高产,这才报给了朝廷。


    今年是第一年耕种,朝中许多官员都坐等放榜,贺元安却带着一群老农在京城附近这一片的田地里转悠……作物种下去了,每个季节该长成什么模样,能不能丰收,还得老农们去辨认。


    廖红卿得知范玉华婚事定下,让报信的人回复,等婚期定下后,记得告知一声。


    言下之意,范玉华成亲时,她会上门贺喜。


    范继海得了回复,提着的一颗心放下……女儿到底还愿意认下他这个父亲,没有与范家断绝来往的意思。


    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整个范家最出息的就是这位世子夫人,如果她疼爱弟弟,不说帮着操持婚事,应该在三书六礼中重要的场合出席,哪怕什么都不干,只往那儿一坐,旁人就知道他们姐弟情深。


    范继海越想越气,不是气女儿,而是恨婆媳俩短视,尤其是妻子不够大度善良,才导致了家里失了很强有力的助力。


    没两日,就因为聘礼的事情和林月梅争执了一番。


    林月梅不愿意花太多的银子准备礼物,她想法简单,长子的婚事定下了,还有个小儿子呢,能省则省。


    但范继海认为,陈举人他日一定会乘风而起,这般微末之时就该与之拉近关系,雪中送炭之情,要重锦上添花百倍。


    林月梅气得都要骂人了:“咱们这家都要揭不开锅,你还拿着大把银子送,干脆你把整个家都送给他,我们全都不要过日子了。”


    范继海心里本就有火气:“我就不明白了,从你嫁给我起,不说过多富贵的日子,总也保证了你衣食无忧吧?我何时让你饿过肚子?你怎么就总是抓着钱财不放?那黄白之物是好,但有许多东西,不是银子能买到的!”


    他越说越怒,后来脱口道,“当年你若是没有亏待卿娘,愿意善待她几分,没有拦着两个儿子亲近她,如今你也不会缺钱财,更不会为了两个儿子的亲事焦头烂额。”


    要问林月梅后不后悔?


    她肯定是后悔的。


    她也想过弥补,奈何继女都不拿正眼看她……之前正月几次回来,那是能不和她搭话,就绝不多说一个字。她笑脸迎人,换不来继女半个笑容。


    “是是是,我不会做人。”林月梅火气很大,“你聪明至极,看不起我,我活该!两个儿子也随了我才蠢笨如猪不会读书……现在来嫌弃我不会做人,迟了!当年你别娶我,也不会……”


    又说当年!


    范继海没有后悔娶她,只恨自己教导旁人的能力不足,始终教不会她。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些:“陈家现在缺银子,陈举人是个明事理又知道感恩的。我们帮他一把,然后他会照顾玉华……你的这些银子不会白花,就当是给玉华存着了。”


    当初陈举人入书院,是书院中其中一位夫子引荐,从那之后,陈举人逢年过节都会给那位夫子送一份礼,且不说礼物贵重与否,这份感恩之心特别难得。


    他把这件事情细细讲了。


    林月梅还在气头上,但还有理智,没有无脑地和他对着干,想了想道:“可是书院的学子给你们这些夫子送礼物是常事,逢年过节要送,平时也没少送。”


    范继海瞪了她一眼:“他没有乱送。我有细细打听过,他银子不多,准备的礼物不算厚重,但每一次都属那位夫子的礼物最厚。”


    林月梅沉默下来:“行,按你说的办。”


    范继海说通了她,吐了一口气,心想着好在卿娘是个闺女,若是个男娃,这谈婚论嫁之时,林月梅怕是还要和他吵,要骂他偏心。


    范母听到了夫妻俩争吵,她特赞同儿子的做法,有舍才有得嘛。


    而且,这银子当礼物送出去,算是自家求娶的诚意。诚意给足了,以后不管陈举人爬到多高,都不会反过来嫌弃他们。


    等到林月梅出门去准备礼物,范母给儿子送了一杯茶,讪笑道:“渴了吧?”


    范继海伸手接过,喝了一大口。


    范母道歉:“娘当初就不该逼着你娶她。”


    她那会儿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以为京城中的闺女跟儿子回家后就一定会在范家过一辈子,总想着把人拿捏在手心里,没想到捏过头了,让人从指缝中溜了出去。


    后来林月梅知情识趣,总是来讨好她,她就觉得这姑娘哪儿哪儿都好,拼了命的撮合。儿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她那会儿还以死相逼,以为儿子不是看不上林月梅,而是白如意太好,他见识了明珠,就再看不上这世上所有的姑娘……总不能守着个闺女孤独一辈子吧?


    后来她发现儿子特别理智,不娶林月梅,纯粹是不喜林月梅的性子时,已经迟了。


    范继海嘱咐:“平时我不管你们怎么胡闹,两个儿子的婚事必须要听我的。如果她又糊涂,你得拦着点。”


    “是是是,包我身上。”范母拍胸口保证。


    范玉文也该定亲了。


    范继海接触了几家人,其中有两家有意相看,只是对方还有疑虑,迟迟不肯敲定相看的日子。


    好事不怕晚,范继海已解决了一个儿子的亲事,也没那么急了。


    有人看上了范玉文,还求到了廖红卿跟前。


    前头张学盼私底下与何家公子来往,还编造了一番悲惨的境遇试图入何家的门。此事有人告知了贺侯。


    彼时正值春闱期间,贺侯没有把一家子从庄子里撵出去,但春闱考完,他让张学坚休整了两日后,就勒令他们搬去了侯府辖下的一间酒楼中。


    一般招待客人,那都是住在府里最亲近,然后是住在府中其他的院子,这都把人挪到了酒楼,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了贺侯虽然还愿意护他们一程,却也不喜他们。


    再过几天就放榜,城里的书生很多,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吟诗作赋。


    廖红卿在贺府的酒楼见客……是贺元慧身边的丫鬟出宫帮她采买东西,顺便给母亲和嫂嫂带一些小玩意儿。


    皇后娘娘往娘家送东西,得经手好多人,而且要记录在册,实在太麻烦。多做多错,于是便让丫鬟出宫时带出来。


    廖红卿收到了丫鬟送的匣子,是贺元慧让宫中的内造给母亲和嫂嫂打造的镯子。


    京城好手艺的匠人很多,但手艺最好的,都被搜罗进了宫中。


    宫中匠人打造的东西,一般都留有印记,这两双镯子却什么都没留,除了手艺,找不出丝毫宫中的痕迹。


    这双镯子是金银丝缠红绿宝,做工精致,一点都不俗气,廖红卿一看就很喜欢。宫里的人出宫,时辰上一般都确定不了,她已等了半个时辰,丫鬟走后,她也准备回府。


    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张学盼。


    廖红卿目不斜视,直接下楼。


    张学盼想要喊,被盼春瞪了回去,然后掌柜的追了上来,在廖红卿上马车时,小声禀告:“张家嫂子这些天在打听郊外的范夫子一家子,到处询问范二公子是否定亲。”


    廖红卿瞬间了然,这是害怕侯府厌弃了他们,又回过头来想方设法与侯府亲近。


    “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若有异样,即刻来报。”


    等放榜,无论中不中,都即刻把他们送走。


    第184章 曾经期盼


    张学盼满脸笑容,印象之中的世子夫人是个很温和的人,人长得美,还有耐心。


    她真的没想到世子夫人会假装看不见自己。


    直到世子夫人带着人出了酒楼,张学盼脸上笑容早已收敛,完全反应不过来。


    姚氏也知道事情糟了:“先回去!”


    姑嫂二人私底下各种算计张学盼的亲事,张学坚是不赞同的。但因为他太忙了,完全顾不上二人,因此,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得罪了一圈儿的人。


    张学盼听到要回去找兄长,心里有点怕:“大哥会很生气。”


    但张姚氏认为,这么大的事情,不能瞒着自家夫君。


    两人飞快回了所住的屋子,张学坚正坐在窗前看自己写的文章。


    大多数参加春闱的举子,都会记住自己写的文章,回来后默写出来,或是找人请教,或是自己琢磨。


    这文章,越看越让人灰心。


    有人猛然推门,张学坚立刻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妻子脸上的惊慌和惶恐,他心里有些不安。


    “何事慌张?”


    “大哥,我……”张学盼想要道歉,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而且她还觉得委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偶遇了世子夫人请个安而已,人家不搭理……不一定就是生张家的气,也可能是有急事或者心情不好。


    她心中思绪万千,姚氏却不敢磨蹭:“刚才我们去找世子夫人请安……”


    “砰”一声,张学坚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我们从侯府被挪到庄子上,还从庄子挪到了客栈中,你们还不明白吗?”张学坚瞪着妹妹,“你就那么恨嫁?”


    关于张学盼想要嫁给范二公子之事,姑嫂二人之前就找机会跟他商量了一下。张学坚是不答应的。


    姑嫂二人想要修复自家与侯府之间的关系,自认为张学盼是下嫁,但凡世子夫人有两分照顾娘家的心意,都会答应这门婚事。


    可在张学坚看来,世子夫人对生身父亲并不亲近……她每年去书院好几回,很多时候都是去找弟弟,年节时的礼物都是让下人相送,只有过年才会去拜见生父。


    一个真正濡慕父亲的女儿,不会和父亲这样生疏,张学坚还打听过侯府送给范夫子的礼物,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更多的是表露送礼的形式,并无心意。完全是做给外人看。


    张学坚相信,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父女二人之间并不亲近。或者说,是世子夫人在单方面的疏远生父。


    也正因为父女之间感情生疏,好多人想要走侯府的门路,一般是去将军府,甚至是太傅府,都不会想着去书院找范家帮忙。


    无人求上门,范家本身无权无势,只是清贵,又能得多少好处?


    他一听姑嫂二人的提议就一口回绝,结这样一门亲事,不光不能与侯府亲近,可能还会被侯府疏远,可是这两人完全听不进去。


    张学盼有自己的想法,廖红卿亲戚虽多,但生父只有一个,总不可能真的和娘家断绝关系。只要有来往,就有亲近的机会,总好过他们如今连侯府的门都进不去。


    她心中本就忐忑,被哥哥一喝,眼眶中的泪水瞬间从脸颊上滑落:“我还不是为了你。”


    吼完,转身夺门而出,回了自己的屋子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张姚氏只觉胆战心惊。


    果不其然,张学坚没追出去,严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我嘱咐过你,平时看好她,实在看不住,你就别让她出门!”


    张姚氏委屈:“她非要拉我一起,我实在拦不住。你就这一个妹妹,我哪里放心让她一人出门?”


    张学坚却已起身去了屏风后,选出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衫,一边系绳,一边道:“你跟我一起去侯府请罪。”


    张姚氏不太敢去:“我是女眷,去了还要麻烦侯夫人,不合适!夫君一人去吧,快去快回。”


    “长嫂如母,我母亲不在,就该你教养妹妹,如今她做下错事,你怎么逃得掉?”张学坚语气不耐,“别磨蹭!快些收拾,换一身衣裳,别失礼于人前!”


    张姚氏:“……”


    *


    贺元安一连跑了几日,脸都晒黑了。廖红卿拿了特制的香膏帮他敷脸。


    屋中静谧,廖红卿拿着小玉片将淡粉色的香膏敷在他的脸上,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要连敷五日,才会慢慢变白。我让你带着一起,每天晒完后敷,肌肤就没这么黑,


    你偏不带。”


    贺元安:“……”


    他一个大男人,曾经还上过战场,比起军汉,自认为不是个糙的,但让他天天敷香膏……忒麻烦了。


    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他的容貌的保养来的。


    他天生丽质!


    不过,妻子爱他这张脸,他当然要护好。


    “要敷多久?”


    “至少一刻钟。”廖红卿按住他的肩,“你别乱动。”


    贺元安乖乖躺好:“烦不烦?要不要帮忙?”


    廖红卿动作一顿,知道他问的是范家,也清楚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像彭继文离京那样,直接把范家人也送回家乡。


    “不烦。”廖红卿随口道:“他们影响不了我。”


    贺元安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我只恨与你相识太迟,若你小时候在京城长大,那咱俩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绝不会让你和旁人定亲。”


    廖红卿看着他狭长的眉,思绪飘远,她自小被漠视,生性冷淡,看似万事不过心。实则,范家人对她还是有些影响。小时候她不知自己的身世,从懂事起,越是被漠视,就越想要与人亲近,曾经她想尽办法的讨好过家中的祖母和林月梅。


    没有用!


    那一家子就像是捂不热的石头。


    直到与林大同定亲,廖红卿有了未婚夫,她却是最后一个知情时,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家里人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不管她怎么想,所谓的对她好也含着私心。


    如今,范家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


    廖红卿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我在潍州府出生,不可能在京城长大。你想和我青梅竹马,除非去潍州府。真的是,什么醋都吃,也不怕酸死。”


    贺元安不满:“一想到那个棒槌曾经是你未婚夫,我这心肝脾肺肾都不舒服。”


    “你见着人了?”廖红卿好奇。


    林大同的婚事到现在也没定下来,据说林月梅有帮他操持过,他自己不愿意,想要先考中了再说。


    “偶遇,看见有姑娘朝他献殷勤。”贺元安轻哼,“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脸皮可真厚。那些姑娘是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不然,才不会看上他。好在他自己识相,没有真的接受人家姑娘的示好。”


    廖红卿不怎么打听关于林大同的事,但身份摆在这里,有不少人想方设法与她拉近关系,便会拿着各种隐秘的消息来讨好她。


    林大同这几年一心读书,没有再与女子来往。


    廖红卿用玉片将他脸上的香膏刮到一处,正干得认真,手腕被他抓住,她疑惑地看向他的眼。


    贺元安认真道:“卿娘,过两个月,咱们出去走走吧。不带孩子,就你和我!”


    廖红卿惊讶:“你又要出远门?”


    “不,是特意带你出去游玩,你想去哪儿?”贺元安语带歉疚,“自从我们成亲,你一直被关在京城之中,我还时常把你撂下,现在想来,实在对不住你。”


    “你要忙正事嘛。”廖红卿很想得开,如今的日子比起曾经在潍州府,在兴安府,还有太傅府,都好太多太多了。


    回顾前半生,竟是只有在将军府才得了几天自在。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将军府始终不是久留之地,早晚都要嫁人的。


    “能够嫁给你,我真的很欢喜。”


    贺元安得了这话,一向稳重的端方公子嘴角不自觉咧到了耳根,看起来都有点傻。


    廖红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正欲再说,外头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是念儿的声音:“主子,正院来人了,侯夫人请您过去,有要事。”


    贺元安忙道:“那就说好了啊。”


    “不必!”廖红卿轻巧地起身,“正是要紧,我……不太喜欢长途颠簸,就爱安逸自在。”


    贺元安失笑。


    *


    廖红卿出了院子,前来报信的管事就小声禀告:“夫人方才一着急,不小心给崴了脚。”


    “可要紧?大夫来了吗?”廖红卿连连追问,眉眼担忧。


    她是真的挺担心顾氏。


    顾氏算是很不错的长辈,廖红卿活了半辈子,除了白如意之外,认识其余长辈加起来,都不如顾氏对她宽容。


    “奴婢来时,大夫还没到。”管事语带担忧,满眼的急切。


    廖红卿没再问了,看管事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是出了事,且这事还不好在外头说。她脚下匆匆,赶去了正院。


    “母亲!”


    顾氏脸色有些白,但还算镇定,顾月苗满脸担忧地陪在她的旁边。


    看见廖红卿,顾氏朝她伸出了手。


    廖红卿反握住顾氏:“母亲,大夫怎么说?”


    此时医女正在给顾氏包扎脚踝,出言道:“回禀世子夫人,侯夫人的脚扭伤了。没有伤及骨头,伤及筋肉,要休养一段时间。”


    廖红卿松了口气:“母亲安心休养,记得喝药。”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顾氏抓她的手在用力,廖红卿心下惊讶:“母亲?”


    “我有事要让你去办。”顾氏挥退了丫鬟,屋中只剩婆媳三人,她小声嘱咐了几句,又看向顾月苗,“跟你嫂嫂一起,听你嫂嫂的吩咐。”


    第185章 心不老妯娌二人上了马车。


    妯娌二人上了马车。


    因为赶时间,车架是侯夫人准备的,妯娌俩没有再套车,直接就出了侯府。


    顾月苗面色古怪。


    廖红卿心情也挺复杂:“弟妹有听说过此事吗?”


    顾月苗摇了摇头:“大哥没跟大嫂提过?”


    “我估计他不知道。”这也是廖红卿心情复杂之处,贺侯在外头养了个女人,都已怀胎十月,到了瓜熟蒂落之时,今日临盆,顾氏才得知消息,准备赶过去查看,心神大乱之下才崴了脚。


    但她不去又不放心,所以让妯娌二人替她去看一看。


    堂堂侯爷,至于悄悄养外室吗?


    顾氏近两年心宽体胖,整个人发福了一圈,人却越发大度宽容,对下人也大方,侯爷身边没有添新人,但顾氏并不是那小气的。


    如今侯爷无妾,却有五六个通房,廖红卿还经常偶遇那些女子给顾氏请安。贺侯若有了女子,顾氏多半也不会拦着。


    贺侯安排那外室所住的院子在离侯府三条街外,那边整条街都是清幽的两进小院,至少一半都是拿来安置外室。


    其他府邸家大业大,主子也多,有些纨绔会私底下互相赠美,而这种送来送去的美人不可能带回府去,都是安置在外头,得闲了就来消遣一番。


    顾月苗看着陌生的街面:“据说这两边种的都是合欢花,我以前没来过。”


    廖红卿沉默,她也是头一遭啊。


    妯娌俩对视,相顾无言。顾月苗干巴巴地道:“没来过也是好事,以后一辈子都不来才好。”


    她们所坐的车架上没有安东侯府的府徽,很是低调,一到院子门口,大门就打开了。


    妯娌二人下了地,发现院子里似乎有些忙乱,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来来去去。


    顾氏的意思,似乎是要保这个孩子平安出生,还安排了一个女医随行,下人们看见二人,急忙上前行礼。


    廖红卿去往产房门外:“如何了?”


    立刻有一个随从过来禀告,廖红卿见过,他曾经是贺侯身边的跑腿管事。


    “早上发动的,胎位不正,难产,所以到这会儿也没有生下来。”


    顾月苗没有生过孩子,闻着满鼻的血腥味,便有些紧张:“可请大夫了?有稳婆吗?”


    “都在都在。”随从小声,“全部都在屋子里呢。”


    顾月苗皱了皱眉,看向了嫂嫂。


    廖红卿知道她的意思,医术高明的大夫多是男人,男女有别,里面在生孩子,男大夫不好进去守着。


    但她没有多言,比起性命,贞洁算什么?


    “夫人喝茶。”


    却有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丫鬟端着托盘上前。


    这丫鬟……打扮得过分艳丽了些。比廖红卿今天的念儿还要张扬。


    侯府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穿戴差了,会有损主子的颜面。一个外室的丫鬟却这般……廖红卿多瞄了她一眼,头上有钗,腰间环佩叮当,手上戴着镯子,指上有玉戒,这一身当真是华贵又清雅。


    大概是察觉到了廖红卿打量的视线,丫鬟跪在地上:“奴婢含情,见过夫人。”


    只听这名字,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丫鬟,应该是已经伺候过侯爷的女子。而且,廖红卿还看到不远处的廊下有另一个和含情的打扮差不多的美人。


    廖红卿伸手揉了揉眉心,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惨叫,实话说,挺熬人的,光听着叫声,就知道生孩子的女子很痛苦。


    顾月苗脸色都白了。


    “嫂嫂,不会有事吧?”


    女人生孩子,那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稳婆有了,大夫有了,若是还出事,那也是天意。


    她在想,贺侯平时很喜欢运儿,四十出头的人,确实能让女子有孕,也不算老来得子……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这个孩子。


    廖红卿看向含情:“不必多礼。”


    若是顾氏在此,可能会问这些女子的伺候侯爷有多久了,换了妯娌二人,谁都问不出口,她们可管不了公爹的房里事。


    时辰难熬,日头渐渐偏西。


    等到天边夕阳西下时,几阵风一吹,燥意散去,凉快了不少。天边黑云袭来,炸雷声响,而就在这时,屋中女子的痛叫声越来越响亮,顾月苗吓得都坐不住,在廊下转圈圈。


    偏偏有吹来的合欢花叶子打着旋儿的落下,叶子还未落地,大雨倾盆而下,与此同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


    廖红卿猛然扭头看向产房。


    产房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回禀主子,母子平安。”


    顾月苗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好一阵儿没敢呼吸,胸腔都憋痛了。


    “好吓人。”


    没多久,产房的门打开,一股热意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稳婆抱着个粉色襁褓:“夫人,孩子脉搏强健,您要看看么?”


    廖红卿瞄了一眼,红彤彤的孩子,也看不出好不好看。


    “好生照顾着。”


    凭着贺侯对孩子的喜欢,多半会把这孩子带回去。顾氏都做祖母的人了,如今又要做嫡母,真是难为她了。


    孩子平安降生,廖红卿正准备回去复命,却看到产房中大夫出来,领了诊金后,拱手告辞离去。


    那个叫含情的丫鬟已经冲入了产房,正在跟生孩子的人说起孩子的可爱。


    “双眼皮,跟姐姐一模一样,那鼻子和侯爷一般,好乖巧啊。看见那小小的人儿,妹妹的心都软了。”


    却有女子虚弱的声音传来:“两位夫人呢?”


    吴侬软语,细声细气,一听就知道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


    含情答:“还在外头。”


    “我想谢谢两位夫人。”


    含情不赞同:“产房污秽,贵人怎可踏足……啊……姐姐,你流血了,好多血啊!”


    先还是劝说,后来是惊呼,语气里满满的恐惧。


    顾月苗没生过孩子,她是既想知道生孩子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和危险,又怕知道。妇人生孩子的凶险除了难产之外,还有可能产后血崩。


    听到这话,顾月苗心头咯噔一声,脚比脑子还快,两步就踏入了产房之中。


    廖红卿也跟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含情掀开了床上女子的被子,浅粉色的床单已有了一尺见方的暗红色。


    顾月苗身子晃了晃,扶住丫鬟才没摔倒。


    廖红卿还算镇定,吩咐道:“快去请大夫,之前可有准备药丸?赶紧喂下!”


    含情慌慌张张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颤抖着手倒出里面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就要往床上的虚弱美人口中送。


    廖红卿伸手将药丸强势地夺过来,递给了带来的女医。


    女医做管事打扮,本来是要陪顾氏来一趟,方才一直候在廖红卿旁边。


    在来之前,顾氏就有吩咐,如果外室房里有大夫,侯爷身边的随从也在的话,女医就别强行往里挤……省得出事了赖她头上。


    因此,廖红卿得知有大夫后,便没再多说。


    女医接过药丸,先是闻了闻,然后面色微变,直接将药丸碾开:“夫人,这是活血之物。”


    廖红卿:“……”


    产妇身下流血,止都止不住,再来一粒活血药丸……这不是救命药,而是催命符。


    廖红卿严厉的目光落到含情身上:“把她摁住,手脚捆起来,堵住嘴。关到旁边的屋子里去,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见她。”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含情已取了两粒药丸给那女子喂了下去,想了想,又喂了一粒。


    含情正在被摁在地上捆绳子,她一边挣扎一边道:“姐姐,她们害你。我那药丸明明就是止血的,她们胡说!”


    念儿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堵住含情的嘴,又训斥:“都干什么吃的?让堵嘴了,她还能叫嚣。赶紧把人拖走,等主子亲自来审问!别送吃喝的,饿着!”


    不是念儿刻薄到不给她送吃的,而是怕有人借着送吃的灭口。


    顾月苗立刻赶回了侯府,说了这边的乱子。


    廖红卿留了下来,让人将张孩子的小床放到她旁边。大人已出了事,孩子再不能出事了。


    女医的药丸很有用,三粒下去,当真不再流血,人昏迷了过去,脸白得像纸,面色隐隐泛青。


    先前流了太多血,含情喊得太迟,这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顾氏崴了脚,自然是来不了的,好在贺侯赶了来。


    他进屋看见廖红卿坐在床边,面色缓了缓:“元安媳妇,辛苦你了。”


    廖红卿不辛苦,行了一礼:“既然父亲已至,天色不早,儿媳先回府。”


    贺侯颔首:“让你母亲准备一个院子,一会儿好安顿孩子。”


    廖红卿:“……”


    第186章 不知心


    让侯夫人准备院子接纳外室子,这么大的事,要么侯爷亲自跟侯夫人解释,要么就该找个下人传话,等侯爷回府后,再亲自解释。


    廖红卿去传话……这种触霉头的事,谁都不乐意去干吧?


    公爹难得有吩咐,廖红卿不好拒绝。


    说到底,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顾氏心里再生气,应该也不会迁怒廖红卿。


    “是!”


    贺侯急着去看孩子,摆摆手道:“去吧。”


    廖红卿原还想着让丫鬟先去外头找一架马车,刚才是妯娌二人同乘,顾月苗先回去,就把马车带走了。她也不可能去坐侯爷的车架,只能去外面现找,若是讲究些,可以让府里的车夫再来一趟。


    顾月苗贴心,也会安排马车过来。


    果然,丫鬟出门几息后就回来了。


    廖红卿以为是顾月苗安排了马车来接,出门后却发现车棚没有府徽,听到开门声,帘子掀开,贺元安探出头来。


    “夫人辛苦。”


    守着人生孩子,并不辛苦,就是心里的压力很大。


    “你怎么来了?”


    贺元安扶了她上马车,小声道:“父亲不在,母亲崴了脚,不方便见客。府里来了一些我不想见的客人,刚好听说你出了府,便来接你了。”


    廖红卿没有问客人是谁,说了院子里的事。


    “至少有三个人伺候过父亲,面上和气,姐姐妹妹的,实则下手狠着呢。方才若不是抢下了那粒活血药丸,这会儿里面已出人命了。”


    贺元安皱了皱眉:“父亲可真是……为老不尊。”


    廖红卿瞪他一眼。


    虽然她也这么认为,但是做晚辈的,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夫妻俩回府,刚好看见离去的张学坚。


    廖红卿好奇:“你说的是他?”


    贺元安嗯了一声:“本来还想着等放榜了再让他们搬走,方才我已吩咐人去告知掌柜的,勒令他们即刻离开。若还要在客栈住,就自己付房钱。”


    张家人住在侯府名下的客栈之中,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侯府会庇护他们。


    京城天子脚下,张学坚一个外地来的普通举子,一般也不会被人针对。其实用不着侯府的庇护,只看他们舍不舍得放弃旁人眼中自家与侯府亲近的印象,若是舍不得,就得花钱住……侯府的酒楼,价钱可不便宜。他们应该住不起。


    也就是说,无论张家愿不愿意,都得和侯府疏远开来。


    夫妻俩从偏门进府,直接去了正院。


    顾氏靠着,脚搭在小凳子上,看到夫妻俩进门,问:“那个姑娘救回来了吗?”


    廖红卿颔首:“流了许多血,暂时保住了命。方才儿媳离开时,父亲已赶到,他有吩咐儿媳帮您带话……”


    她话还没说完,顾氏已猜到了她的未尽之语。


    “让我准备个院子给那孩子住,是么?”


    廖红卿默默点头。


    顾氏眼神中满是嘲弄之色:“侯爷以前不止一次念叨说侯府人丁单薄,我那会儿就已猜到了会有今日。”


    侯府世子身上有疾,生不出多余的孩子。贺风平有了庶长子,但是一直没有嫡子,至于老三,连媳妇都没。


    顾氏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准备院落,问:“我打算给老三说亲,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大儿子不能生,二儿子那边……她总要护着娘家侄女,不能让二儿子有太多妾室,那就只能指望老三了。娶了妻,生下嫡子后,最好多生几个庶子。


    不是顾氏看不得庶子夫妻恩爱,而是贺风康本身就不是专情之人。之前有孕后落胎的水珠,顾氏想着孩子虽然没生下,但水珠却因此伤了身子,把人好好养着。等老三成了亲,再将水珠抬为姨娘……老三哪怕分了家,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人。


    结果呢,水珠一开始在老三身边伺候,后来老三又有了两个通房,便将水珠打发到书房,然后将她打发到了小厨房,变成了一个厨娘。


    顾氏相信,老三成亲后,肯定能为侯府开枝散叶。


    贺元安不乐意让媳妇管这些事:“婚姻大事,该听从父母之命,您二老作主就是。”


    顾氏:“……”


    “元安,话不能这么说,你是长兄,若有合适的人选,也是为我分忧。”


    她满脸的疲惫,眼神饱含受伤之意。


    贺元安沉默了一瞬:“娘,爹是个怎样的人,你早该知道。现在还因为他生下儿子而伤心,儿子没法劝。”


    顾氏摆摆手:“回去吧!”


    廖红卿一步三回头:“母亲本来就伤心,你那样说,岂不是让她更难受?”


    贺元安侧头看她,笑了:“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哦。你以为娘真的崴了脚?”


    “假的?”廖红卿惊讶不已。顾氏对妯娌二人一向贴心又坦诚,对待女儿也不过如此,从来没在她们面前装过病,这还是第一回。


    “崴脚也没错。”贺元安语气冷漠,“若是娘去了那个院子,除非母子平安,否则,但凡出点岔子,那在旁人眼中,就是母亲善妒不容人。”


    廖红卿若有所思:“方才若不是我手快,那产妇已经出事了。”


    “不管是谁动手,旁人都会怀疑我娘。”贺元安摇摇头,“我爹身边的女人一直就没少过,娘要是想不开,早就怄死了。不过,男人嘛,都有虚荣心,希望自己的女人以他为天,爱他入骨。娘因那个孩子的出生郁郁寡欢,还因此联想到是因为侯府人丁单薄才有了这个孩子出生,进而赶紧给三弟定亲杜绝此事……爹除了歉疚,还会欢喜。”


    廖红卿一脸麻木:“做戏?”


    贺元安想了想:“可能也有点难受。毕竟,多个孩子,又要多费一份心神来照顾。”


    *


    安东侯府多了一位四公子,取名为贺风耀。


    孩子不办洗三,不办满月。


    不过,孩子生下来就有了大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贺侯对这个孩子的疼爱,与侯府来往亲近的人家都有让管事送上一份贺礼,还有那自觉更亲近的府邸,是由家中女眷亲自登门贺喜。


    何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彭知礼未来的岳母,何夫人自然要特意来拜访廖红卿。


    旁人猜到顾氏可能会不高兴,前来贺喜都是来去匆匆,多是闲聊,不会故意几次三番地提及那个孩子。


    何夫人也是到了廖红卿跟前,才敢多问几句:“那孩子的生母是谁?”


    之前没听说过,应该是外头的女人。


    何夫人纯粹是好奇,想知道孩子生母是不是那种出身娘家的女子。


    “不知!”廖红卿摇头,“人还在坐月子,我也没见过。”


    何夫人便明白了。


    如果出生良家,正经进门的妾室,世子夫人不可能没见过。


    一直没见过面,肯定是最近才入府。


    何夫人一脸怅然,女子出身再好,都很难杜绝此事。不知道女婿以后会不会变成这种人。


    希望不会!


    廖红卿转而道:“不知何姑娘喜欢哪种木料,劳烦伯母回去问一问。”


    何夫人一脸疑惑。


    廖红卿没卖关子:“是知礼外头的院子,阿爹给买的宅子,母亲找了匠人修整,我这个做姐姐的便给他买一点家具。既然是小夫妻俩住,买东西自然要他们喜欢才行。红木有好几种,不知道何姑娘喜欢哪一种,价钱都相差不大,劳烦何夫人帮我打听一下。”


    何夫人早就从女儿那里得知,小夫妻俩成亲以后会搬到外头单独住,但住在哪儿,宅子多大,他们暂时还不知。


    当然了,哪怕是彭知礼许诺了会单独住,这成亲后何时能从将军府搬出去且不好说。万一将军夫人舍不得儿子,难道两人还真能违逆长辈的意思强行搬?


    此时从未来女婿的亲姐姐口中得了这话,何夫人心下大喜。


    至少,离女儿搬出去住又近了一步。


    倒不是说她不让女儿孝敬长辈,而是这为人儿媳又跟长辈一起住的为难之处,谁住谁知道。


    距离产生美,离得远一点,少生矛盾,感情还会更好些。


    得了准话,何夫人眉开眼笑,急忙推辞。


    廖红卿自然是强行要送。何夫人心情好了,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好奇。


    *


    廖红卿说没有见过四公子的生母,自然是假的。


    但从别院离开后,她是没有见过那个女子。


    洗三那日招待完客人,顾氏叫了廖红卿过去:“回头你多费心,帮我看着耀院。”


    耀院住的是四公子母子俩。


    廖红卿明白,她是想避嫌。


    其他的主母可能会很乐意借着这个机会拿捏妾室,顾氏最近正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而且她也不是那愿意苛待妾室的人,干脆避开。


    从主院出来,廖红卿去了一趟四公子的院落。


    这院子位于贺风康的对面,里面伺候的人不多,两个奶娘,四个丫鬟,四个婆子,还有两个跑腿的仆人。


    看见廖红卿进门,一行人忙行礼,廖红卿带着丫鬟进了屋子。


    按理,四公子应该和生母各住一间房。但廖红卿进屋却发现,孩子就躺在新来的缘姨娘边上。


    “见过世子夫人。”含缘要起身,丫鬟忙去扶。


    廖红卿拦住:“不必多礼。”


    含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一口吴侬软语,配上她的容貌,很容易激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


    “多谢世子夫人救命之恩。”含缘温柔地笑,又细声细气道:“当时我想谢世子夫人来着,可惜有心无力。那会儿妾没晕,能够听得到周围的动静。含情……妾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妾是真没想到,她会下此狠手。”


    第187章 放榜


    姐妹之间的恩怨,廖红卿一个外人,不会多嘴,只道:“以后姨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知管事,若是下人不敬,可以让人来找我。”


    含缘急忙道谢,又一脸怅然:“像我们这般的出身的女子,身如浮萍,随着这世道起起伏伏,没个归处。侯爷承诺了给妾一个容身之处,却没说要带上两个妹妹一起……兴许,她们就因此对妾生了怨恨。”


    若是没记错,接回四公子的当天,只带了含缘一个人入府,当时对含缘下手的那个含情,还有廊下的另一个美貌女子,廖红卿到现在也没见着。


    只看含缘和含情这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的媚态,就知她们的出身。


    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一般都入不了高门府邸。哪怕做妾,也艰难至极。


    “四公子还小,需要一个人在旁边照顾,含情定以为妾不在了,就轮得到她……”含缘说到这里,眼泪滴滴滚落。


    她哭起来都是特别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廖红卿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含缘很快又回过神来:“妾心里难受,又无处诉说。今日见了世子夫人只觉亲切,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还请世子夫人恕罪。”


    廖红卿含笑起身:“姨娘好好养着。两个奶娘照顾四弟有不对之处,姨娘尽管指正,若她们不听话,禀到管事处,直接换人。”


    奶娘就在旁边,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说


    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实则大户人家的许多规矩是乱七八糟。


    就比如这生了孩子的姨娘,有些人家认为家中子嗣大过一切,姨娘不能对孩子身边的人指指点点,反倒纵得下人不拿姨娘当一回事。奶娘日日夜夜照顾家中小主子,胆子大的奶娘,敢借着这份亲近拿捏姨娘。


    廖红卿这么说,也是为了给自己省事。她生养过孩子,做母亲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这世上,很少有人疼孩子的心意能够超过孩子的生母。


    让含缘自己照看孩子,她肯定会尽心尽力。不说母子情分,四公子也是含缘在侯府立足的底气。廖红卿相信,含缘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四公子出事的人,没有之一!


    有人时时刻刻照看着孩子,廖红卿能省不少事。


    *


    春闱放榜那日,本就热闹的京城犹如烈火烹油一般,街上到处都是鞭炮声。


    彭知礼榜上有名。


    对于太傅府的长辈们而言,那是丝毫都不觉得意外。


    彭知礼人在奉禹书院求学,太傅府的长辈们却一直都有给他留功课,几个舅舅还轮流去书院陪他住过。


    说是陪住,实则是指点功课。


    若是不中,那才是出了意外。


    放榜那日,白如意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让彭知礼亲自去太傅府报喜。


    借住在安东侯府的几位举人都榜上有名,张学坚落榜了。


    林大同考中了。


    陈青山落榜,很是颓废,他没有回将军府。这倒让彭知礼松了口气,考上是好事,可当着落榜的同窗兼表哥,他又不好太欢喜。


    接下来要准备殿试,彭知礼短暂的欢喜了一下,又被几位舅舅拎进了书房里。


    廖红卿回了一趟将军府,看着他小可怜儿似的跟着几个舅舅入书房,回头笑道:“娘放心了?”


    能中会试,等到殿试时,最差也是同进士,有太傅府在,完全可以给彭知礼运作一个清贵的官职。


    反正他又不缺银子花。


    白如意心情愉悦:“书院的那个院子真没白买。你不知道,报喜的人来了,知礼看着很稳重,一板一眼地给了赏钱,还跟看热闹的人拱手答谢,门一关,他就对着我跪下了。”


    说到这里,白如意眼圈微红,“那孩子看着没心没肺,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很贴心。他知道我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从来没有怪过我。还有你……我生三个孩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够遇上你们这两个懂事的孩子。”


    廖红卿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对于曾经受的那些罪,她有刻意让自己慢慢遗忘。


    早晚有一天,她会把那些不好的事全部忘掉,回忆中只剩下圆满和甜美。


    “娘,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廖红卿眼角余光瞥见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圆儿,轻咳了一声,“我们是听话省心了,那……”


    她伸手一指。


    白如意顿生不好的预感,一扭头,果然看见圆儿爬上了假山,手脚并用,爬得正起劲,眨眼之间,就离地一丈多高。


    “臭小子,你给我滚下来!”


    得趁着还没爬高赶紧把人叫下来,不然,爬得太高,她喊都不敢喊。


    白如意一边拎着裙子狂奔,顺手就扯了一根干枝条。此时她身上早已没有了大家夫人的端庄和优雅。


    将军府的下人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


    考中的举子都很欢喜,郊外范进海的院落之中,也是一片喜气。


    林大同是范继海亲自教出来的弟子,他榜上有名,算是彻底改了林家的门庭。范继海很高兴,林月梅同样高兴,她娘家不如范家,这些年来一直觉得低婆家一头。


    但如今不同了,娘家侄子成了新科进士……范继海的新科进士很难得,她娘家侄子的同样难得,算年纪,两人考中的年纪都差不多。


    林月梅带着婆婆去买菜,准备好生庆祝。


    林大同对于自己此次是否能榜上有名并没能报多大的期待,此次虽上榜,名次却在末尾。


    书院之中对于榜上的位置早有研究,越是靠前,名次就越好。状元一般出在前五前十之中,不会超过十五名。


    而末尾的那些,多半是同进士。


    同进士一般去县城做县令,或者去府城做个书吏,运气好点,能做九品官,运气差点,又没门路,估计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林大同在一开始的兴奋过后,便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不准备在京城考职,打算申请外放。


    “做一方父母官,庇佑一方百姓,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弟子可能要辜负您的心意了。”


    范继海刚来京城那会儿,踌躇满志,一次喝醉酒后跟林大同交心,说让林大同尽量将名次考得好些,到时候留京,两家互为臂膀,互相扶持。


    那是醉话。


    能留在京城最好,但……天底下几万万人,谁不想住京城?


    一窝蜂的往京城挤,地方就那么大点儿,总有人会被挤出去。


    “挺好,能上榜就行。”范继海心满意足。


    他花费了心力教导出来的孩子考中了进士,表明他这个夫子有几分本事,不算是误人子弟。


    “日后你去了地方上,记得不忘初心。”


    他还想多嘱咐几句,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随口一说,林大同可能会奉为真理,官场上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而且,范继海当年还没到任就断了腿,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官,又怎么教导别人?


    林大同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姑父,无论弟子在哪儿,都绝不会忘了您的恩情。当初退表妹的亲事是弟子的不对,弟子那会儿太年轻,做事没分寸,想法也简单……您没责备弟子,还一直倾囊相授,遇上您,是弟子的福气。您在弟子心里,就和弟子的亲爹一般,日后,弟子一定拿您当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不必如此。”范继海弯腰将人扶起。提起当初将女儿嫁给林大同的事,他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定这门婚事,他没想着亲上加亲,完全忽略了妻子和林大同之间的关系。只一心看中了林大同读书的天分,想着女儿嫁给他,他对白如意便有了交代。


    那会儿他有考虑到女儿的心意,想着女儿可能会不答应这门亲事,毕竟,两个人说是表兄妹,实则一点都不亲近。但他认为,林大同是自己教导的弟子,不可能会亏待了闺女。


    男女成婚,再深的感情都会在柴米油盐中被消磨干净,他对林家有恩,女儿嫁去林家,全家都得供着她。


    哪怕闺女现在不愿意,甚至怨恨他这个父亲独断专行,也早晚会明白他的好。


    林大同执意磕了三个头,才慢慢起身。


    恰在这时,婆媳俩买菜回来了,范家兄弟跟在后头拎着一大堆的东西送进厨房。


    林月梅兴致很好,打算亲自下厨给侄子做几个家乡菜,她一边穿护衣,一边到书房门口:“今儿你们别出门,晚上多喝几杯。”


    林大同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姑母。”


    “都一家人,不说谢。”林月梅一挥手,笑眯眯道:“你榜上有名,我高兴,这些都是我甘愿替你准备的。你这考中了进士,就算是立了业。别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先立了业,成家很容易,我听说有些京城官员会在榜下捉婿,直接把人抢了带回府里定亲,殿试放榜那日,你可千万要小心。”


    林大同颇有些不自在,他的名次不靠前,出身又差……人家要抢,也要抢那种特别有才学的。他算什么?


    “您别开玩笑了。”


    林月梅乐呵呵的:“高官的女儿是好,但婚姻大事还是得知根知底,尤其是女子的品行必须要好,你媳妇出身太好,会看不起你爹娘。我啊,早帮你看好了人选。”


    范继涵一听就皱眉:“别多管闲事。”


    “这是我娘家侄子,


    怎么能算闲事?”林月梅瞪他,“我是他亲姑姑,还能害他不成?”


    今儿是好日子,范继海不想发脾气,但实在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喝:“你毛病又犯了是吧?”


    第188章 游街


    范继海暴怒,拍桌子用了很大的力气。


    林月梅吓一跳。


    就是林大同,脸色也变得格外严肃。


    他从小受教于范继海跟前,很怕姑父发脾气,眼看姑姑像是被吓懵了似的,半天一动不动。他心下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让林月梅回过了神,她就觉得特别委屈。


    明明她是一点私心都没有,是真心替娘家的侄子考虑,怎么就又挨骂了呢?


    “大同不该成亲吗?二十多岁的人了,别的年轻后生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做了爹,孩子都满地跑了。他爹娘不在身边,我这个做姑姑的就该多操心……我操心他的婚事错了吗?”


    范继海揉了揉眉心,他一直说服自己尽量在林月梅身上多些耐心,可是,她完全不明白道理,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对待晚辈时,总是以她觉得好来付出,完了还自我感动。


    林大同忙出声:“你们别吵了。是我自己不想成亲……”


    “你闭嘴!”林月梅厉声呵斥,“你都二十多岁了还不成亲,当初你的未婚妻,现在孩子都要启蒙了,就是潍州府那个厨娘,孩子都生了仨,你……你……再不成亲,人家要说你有龙阳之好。我都还没说是谁,你们就觉得不合适,合着在你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你才要闭嘴!”范继海呵斥,“大同后天还要殿试,你以为榜上有名就能高枕无忧了么?最重要的是殿试,若是不能拿个好名次,会直接影响日后的前程。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你能不能等他办完了手头的大事再提亲事?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


    林月梅不服气:“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是今天就把姑娘带回来让他相先看。你看不上我,处处都觉得我是错的……人家做得对,人家顾大局,懂道理,可惜看不上你,哪怕给你生了孩子,也还是说走就走,走得头也不回……”


    “啪”一声。


    范继海不愿意打女人,气得砸了手边的砚台。


    林月梅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一方砚台,差一点就砸到了她的脚。


    “你打死我算了……对着我的脚砸算什么男人?来来来,对着这儿。”她伸长了脖子,用手指着脖颈,“对这里砸,对着头也行。一下子把我砸死,到时候你也好再娶一个顾全大局的新人进门,娶不到心仪的人,娶个长相相似的也行……”


    越说越不像话。


    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范继海没再砸东西,气得胸口起伏。


    林大同看着疯了一样的姑姑,心下哑然,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之所以在京城里这几年不谈婚论嫁,也是有点怕了这世上的女人。


    如果娶一个姑姑这样的,别想有安宁日子过。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温温柔柔的女子,谁知道内里是怎样的?


    “姑……”


    林月梅大声骂:“闭嘴!这没你的事,你出去。”


    林大同张了张口,还想再劝几句,范继海摆了摆手:“回房去吧,温一温书……”


    说到这里,范继海伸手拍了一下额头,“别温书,细看一看刚才我给你的那几篇文章,晚上我再给你讲解一二。”


    林大同走了,夫妻俩也不再吵了,但却互相都看不顺眼,都觉得对方不理解自己。


    厨房里的范母放小了动静,生怕引起夫妻俩的注意。她心虚呀!


    儿子和儿媳当年是她拼命撮合的,这些年过得鸡飞狗跳……她承认自己眼光差,儿媳妇确实不是个懂事的。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她肯定会连吃三颗。


    事到如今,后悔也迟了。看在两个孙儿的份上,也不可能真的让儿子休妻,凑合过吧!


    夫妻俩闹了一场,哪怕晚上做了一桌的菜,还全都是家乡菜,桌上却毫无喜气。林大同更是拿了一本书边吃边看。


    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都会尽量做到不打扰读书人看书。范继海看到弟子这般,也猜到他是不想让家里人再吵架。


    果然,冷着脸的林月梅没再出声。


    一顿饭,草草收了场。


    *


    殿试当日,学子们还没从宫中出来,外面已张了榜。


    彭知礼考中二甲第十。


    不如状元榜眼那么夺人眼目,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太傅府,还有白如意,大家都很满足。


    这名次不错,之后可去翰林院,先干上三年。有太傅府帮着举荐,三年以后,即便到不了御前,也能先入六部。


    值得一提的是,周成全考中了二甲第十八。


    对于一个外地的举子而言,这名次真的很难得。


    周母自然是无限欢喜,母女俩当场喜极而泣。


    京城中又热闹了一番,还有状元带着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廖红卿带上孩子去凑了凑热闹。


    顾氏崴了脚,天天在屋子里闷着,一瘸一拐跟着去了街上。顾月苗没去,她好像又有了身孕,大夫还拿不准,但她已不敢乱动。


    婆媳俩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人潮涌动,听着喧天的热闹,顾氏笑道:“年轻时我也去凑个热闹,还往底下丢绢帕来着。”


    廖红卿讶然:“真的?”


    她眼中的顾氏很稳重,不像是那么胆大张扬的人。


    “那会儿还没定亲。”顾氏瞅着底下骑着马儿过来的一群书生,“你看,个个满身才气,还有不少长得俊秀儒雅,谁看了不动心?”


    廖红卿:“……”


    她轻咳了一声:“母亲,注意措辞。”


    “这又没外人。”顾氏跟两个儿媳妇特别亲近,笑道,“对了,老三的亲事有眉目了,秦大人家的庶女,姑娘长得有福气,身子康健,特别爱笑,得空了我带你去见一见。”


    廖红卿点点头,也不问是哪个秦大人。


    婚事定不定,最后又定下谁,轮不到她操心。


    她若是想管,倒是能横插一手,但她不想管太多。


    顾氏解释:“秦大人是太医院里的文书,管职六品,他两个儿子都在跟着太医学医术,长子去年做了太医,次子在京城里开了个医馆。别看官职不高,秦府底蕴却很深。老三若是能定下这门婚事,他媳妇嫁妆肯定丰厚,小夫妻俩以后不会缺银子花。”


    廖红卿看着底下的热闹,再次点了点头。


    顾氏知道儿媳妇看似心不在焉,实则都听入了耳中:“你嫁妆丰厚,没有体会过那种手头窘迫的日子,人穷生盗心,这话一点都不假。若是小夫妻俩缺钱花,说不定又要


    闹出不少事来。”


    “我体会过。”廖红卿侧头笑看着婆母,“小时候我的日子过得不宽裕,小门小户的人家,我是不被长辈疼爱的孩子,家里有好吃的点心和饭菜,从来都轮不到我。原先我还啃过粗粮馍馍。”


    顾氏眼中顿时浮出几抹心疼来:“都过去了,以后你缺银子花,只管告诉我。我嫁妆厚,日后都是你的……”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快,又纠正了一下,“你和月苗分。”


    廖红卿笑了笑:“多谢母亲。”


    按理,顾氏的嫁妆大部分该给贺元安兄妹,至于贺风平兄弟二人,只能分到很小的一部分。但谁让贺风平的媳妇是她亲侄女呢……还是唯一的娘家人。


    她脸上的笑容爽利,顾氏倒不太好意思了,主动解释:“顾家出事前,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当初打发月苗出门时,他们还有其他的顾虑,给月苗的嫁妆不多。其实风平和风康是一样的,若是他们手头紧张,说不准就会干些不好的事。兄弟相残,他们又斗不过元安,最后都是徒惹笑话。兄弟不是一母同胞,但走出去都是侯府的人,别人笑话他们,其实也是笑话侯府……我分嫁妆给他们,是有一些私心,却也是真心为侯府考虑。”


    廖红卿颔首:“儿媳明白。”


    恰在这时,门口有丫鬟在请安,然后门被推开。


    贺元安缓步走进门,今儿他一身月白长衫,应该是下职后换了一身才来的,看到儿子搭了个凳子趴在窗户旁,小脑袋勾着往外瞧热闹,婆媳俩也看着底下不错眼,笑问:“好看吗?”


    廖红卿颔首。


    她点完了头后,才后知后觉,回头看向贺元安:“你怎么来了?”


    贺元安也站在窗前,往下瞄了一眼,兴致缺缺收回目光:“有多好看?”


    廖红卿刚才那一下,纯粹是听婆婆的话点头点习惯了,此时认真看着他的侧脸,目光落在他如玉石一般线条分明的下巴上:“没你好看。”


    顾氏:“……”


    她扭头看儿子,见儿子唇角微翘,明显被儿媳妇哄得欢喜,忍不住问:“你来做什么?”


    贺元安伸手一捞,将孩子捞入怀中:“闲着无事,听说你们出门了,便出来走走。今年的举子普遍年纪大,没什么好看的。状元二十有七,孩子都要考童生了,榜眼二十一,出身富阳刘氏,长相不错,但已定亲,未婚妻还是三品官员之女。今年不少准备榜下捉婿的高官,都失望而归。”


    他扭头看廖红卿,“你那个表哥,考中了三甲二十八名,经人牵线搭桥,和城内的丁大人之女定了亲事……丁大人是衙门里的文书。”


    衙门里的文书一般是七八品官,若是在外地,估计连品级都没。


    廖红卿点点头:“挺好的。”


    顾氏好奇:“哪个表哥,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廖红卿瞄了一眼贺元安,道:“是我继母娘家侄子,也是我……曾经的未婚夫。”


    顾氏:“……”


    难怪!


    儿子酸兮兮的,偏还要装作一本正经,这模样,真难得。


    第189章 请安


    顾氏早就知道儿媳妇曾经有过未婚夫,据说还相处了多年。


    她知道这消息时,还没有上门提亲,不过,那会儿她刚听说儿子生病,多半不会有子嗣,急需一位身份勉强拿得出手又会帮忙保密的女子做儿媳,压根不在乎未来儿媳曾经定过亲一事。


    事情一桩接一桩,顾氏来不及在乎。


    时过境迁,要说顾氏心里一点不介意,那自然是假话。


    当然了,儿媳妇一过门,孙子都有了,顾氏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介意就为难儿媳。


    此时见儿子醋了,难得的露出几分真性情,顾氏完全顾不得那点介意,只顾看戏了。


    她还故意问:“怎么才定亲?”


    廖红卿摇头:“不知,表哥曾经和一位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才与我退亲,只是那位姑娘另嫁他人,表哥可能是被伤着了。”


    顾氏惊讶:“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瞄了一眼儿子:“既是亲戚,等你表哥成亲那日,记得送一份贺礼。”


    “不必了。”廖红卿一口回绝,“我与继母……性情不合,而且曾经的未婚夫妻如今各自嫁娶,也不适合多来往,省得让人误会。”


    贺元安轻哼:“本就没有来往的必要,他是个有分寸的,来京城几年,从来没有登过侯府的门。咱也别去打扰人家。”


    他提及林大同,纯粹是刚好得知这个消息顺口而出,当然了,也有点小心思。妻子和林大同青梅竹马长大,做了那么多年的未婚夫妻,幼时的感情都很真挚,妻子看着是对林大同漠不关心,但……他不知道妻子心里有没有真正放下。


    哪怕没放下,林大同成亲了,妻子也该放下了吧?


    “我要回将军府一趟。”


    顾氏颔首:“你先去,等我回去备上礼物,晚一些登门。”


    殿试榜上有名,可是天大的喜事,会有不少亲戚友人上门贺喜。将军府今日会很热闹。


    贺元安左右看了看,顾氏率先道:“你陪着卿娘一起回,记得看好运儿。”


    *


    廖红卿回到将军府时,府门外满地的鞭炮纸,几乎铺满了两三丈远的地面。可想而知,放鞭炮时有多张扬。


    白如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生儿育女,自然是希望孩子一辈子尽孝膝前,但也希望孩子能有自己在这世上立足的本事。


    儿子考中二甲进士,又即将成婚,既立了业又成了家,做长辈的,总算是可以稍稍放松。


    府门大开,时不时有马车过来。


    廖红卿不过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就有客人登门。


    来人是何夫人,她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世子夫人来了?”


    白如意迎出来,带着二人往里走,廖红卿算是自己人,白如意多数的时间都在与何夫人闲聊,二人互相追捧,都特别高兴。


    再过半个月,就是彭知礼的婚期。


    廖红卿留在后头,还没走几步,门口又来了马车。她回头瞄了一眼,只见马车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秦”字。


    她心中一动,脚下顿住,见车厢里先下来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然后是一个脸盘圆润的妙龄姑娘,一身粉色衣裙,身形纤秾合度,她站稳后没有往台阶上走,而是又转身去车厢中接人,这回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得体,一板一眼,很是端庄。


    将军府守在门口接客的管事立刻迎上前,然后快步进门禀告:“太医院秦大人家中的女眷到了。”


    廖红卿刚才就猜到了这母女二人的身份,得了管事的话,含笑打招呼:“原来是秦家伯母到了,快请。”


    她可没忘记,顾氏说贺风康即将与秦家姑娘定亲。若无意外,这位圆润的秦姑娘就是她以后的弟妹了。


    妯娌之间互别苗头的不少,但廖红卿还是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至于婚事没定,可能会有变数……秦家之前和将军府没有任何来往,今日突然登门来贺,自然是有意结亲才会如此。


    “见过世子夫人。”秦妙语上前行礼。


    廖红卿一把将人扶住:“秦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进。”


    白如意也到门口来打招呼,她与秦家人不相识,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听了女儿的解释,才知道两家还有这一层关系。


    她态度热情,请了母女俩进院子。


    贺元安带着运儿去了待男客的院子。


    接下来,登门的客人越来越多。等到顾氏登门时,待女客的园子里已站了不少人。


    彭知礼赶回,不见半分傲气,谦卑有礼,又得了一片夸赞。


    廖红卿如今是将军府的娇客,白如意不要她帮忙待客,让她歇着。于是,她身边围了一圈安东侯府的亲戚,秦家母女也在其中。


    顾氏对秦夫人的态度看似热络,实则生疏,廖红卿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说到底,贺风康是庶子,顾氏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冷淡,对未来的儿媳妇又能有多热情?


    不过,两家谈婚论嫁,顾氏要与秦夫人维持一份面子情。二人坐在一起,时不时谈论几句,廖红卿在旁边,偶尔接话茬。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姑娘上前,看着十七八岁,对着顾氏行礼问安:“小女子安氏,见过侯夫人。”


    顾氏不认识她:“你是……”


    安玉兰再次一礼:“小女子对侯夫人敬仰已久,今日终于得见,特来见礼。”


    顾氏确定自己没见过她,人又不愿意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儿媳妇……既然是将军府的客人,将军之女应该知道客人的身份才是。


    廖红卿微微摇头,她也没有见过此人。


    安氏将婆媳俩的机锋看在眼中,吞吞吐吐道:“小女子……与侯爷相识。”


    顾氏心头咯噔一声,一瞬间恼怒无比。这里是儿子的岳家,旁边还有庶子的未来岳母。安氏大剌剌出现在此表明自己的身份,分明会让外人看侯府的笑话。


    廖红卿已让身边丫鬟去询问安玉兰的身份,主要是


    想知道她是谁带进来的。


    今日将军府有喜,中门大开,迎四方来客。但也不是什么人登门都能得到招待。


    很快,念儿回来了,说是这位安姑娘是陪着一位姚夫人来的。


    姚夫人婆家和陈家是远房亲戚……富在深山有远亲,将军府如日中天,廖齐是皇上跟前红人,接待过不少这种沾一点亲的亲戚。


    当时安姑娘是一副管事的姿态陪在姚夫人的身边,门房也没多想……毕竟,将军府有喜,有眼色的人都不会跑来将军府闹事。


    今日闹事,等于和将军府为敌,没人会这么蠢。


    哪知道客人不是冲着将军府,而是冲着侯府来的。


    “哦?”顾氏很好的压住了自己的愤怒,“侯爷爱交友,兴致来了,便没分寸,安姑娘勿怪。”


    她侧头看儿媳,“要摆宴了么?”


    大家府邸摆宴,很有讲究。能够坐在一桌的人,要么身份相等,要么格外亲近。一摆宴,安玉兰自然就靠近不了顾氏了。


    廖红卿起身:“儿媳扶您过去。”


    秦夫人母女看出了一些端倪,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外头的花草还不老实,直接舞到了正室面前……实话说,侯爷所作所为,实在过了些。


    若是要接人入府,早些告知侯夫人才合规矩,若是不接纳,只当个解闷的玩意儿,那就该早点把话说明白,将让约束好,省得闹笑话。


    方才安玉兰跑去跟侯夫人请安,看到的人不多,但此事不是秘密,很快就会传开。


    安东侯府……要被人笑话了。


    即将要定亲的秦姑娘看见这情形,心下紧张起来,她虽是庶女,确是在嫡母身边长大,母女间格外亲近,她扯住了秦夫人的袖子:“母亲,这……三公子会不会和侯爷一般……”


    “闭嘴!”秦夫人板起脸来,“不可妄论侯爷。”


    侯爷所作所为,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评判……两家口头上定了亲事,可还没有小定,若是不想结亲,还有反悔的余地。


    顾氏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被那个姓安的影响了心情,可发生这种事……很难让人高兴。


    宴席后,忙和亲家母告辞,她要回去问一问侯爷。


    “卿娘,你别急着回,帮着你娘待客,若是天太晚了,也不用赶回府,在将军府留宿也可。”


    语罢,匆匆离去。


    客人渐渐离开,将军府慢慢安静下来,贺元安没有走。


    “父亲怎么越来越……”荒唐?


    贺元安一脸疑惑,女眷这边发生的事,旁人虽然猜到了真相,却不好当着侯夫人的面议论此事,因此,他还未听说。


    廖红卿耐心将事情说了一遍:“前头才多了个缘姨娘,这么一闹,府里怕是又要添人。”


    贺侯后院的女人比起别家,真的不算多。年轻时都没那么贪花,年纪大了反而到处留情。


    “不用管。”贺元安抱着运儿,“我把孩子放到你院子里睡觉,咱们晚点回。”


    想也知道双亲会吵架,回晚一点,刚好避开。


    *


    顾氏一路上火烧火燎的,不是着急,而是生气。回到府中,得知侯爷不在,她满腔怒火无处发,让人守在了门口,等侯爷一回,立即请过来。


    贺侯看到妻子身边的管事忧心忡忡,还以为出了大事,急匆匆赶回主院。


    “夫人,出了何事?”


    顾氏过了最生气的关头,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贺侯莫名其妙,不过,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容挑衅,他皱眉道:“夫人,好好说话。”


    顾氏手上的扇子猛扇风:“气得狠了,做不到心平气和。”


    第190章 将喜


    顾氏在等自家侯爷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想了许多。比起那些贪花好色的纨绔,贺侯远远不及。近来愈发荒唐,多半是人老糊涂了。


    也是因为身为国丈,讨好他的人太多太多。


    但凡讨好上位者,那都是想方设法送上位者喜欢的东西。银子是最低级的,富裕到一定程度,就已不缺金银。


    有人喜欢名画古籍,有人喜欢美人,有人喜欢古董玩物。


    前头那个院子里养了三个美人,今儿又冒出来一个。顾氏怀疑自家侯爷现在对外的名声是贪花好色。


    “今儿有一个姓安的女人来找我请安,当着两个亲家母的面。侯爷,您可真会给我长脸。”


    贺侯微微蹙眉:“安氏去找你了?”


    顾氏别开脸:“夫妻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过问侯爷在外头的事,也从未怀疑过侯爷会在外头养美人,不是我自己没心没肺不在意这些,而是我相信侯爷足够尊重我这个嫡妻,可最近这些日子……”


    贺侯揉了揉眉心:“底下献上来的美人。安氏只伺候我两次,我已跟她主子说好了不再相见,估计是她不甘心。”


    顾氏不想问安氏的主子是谁,凭着贺侯如今的身份,他喜欢什么,只需要稍稍露个口风,就会有人收罗极品好东西送到他手上。


    若贺侯不拒绝别人送的美人,往后与他纠缠的美人会越来越多。只要他愿意,估计侯府都装不下。


    “除了亲家母,秦夫人母女俩都在。你这个公爹做得好,儿媳妇还没进门,就已知道你贺家男人的荒唐。”


    她说着说着,又生出了火气。


    夫妻这么多年,两人都不再年轻,贺侯外头有女人不是一两天,顾氏已做了祖母,早已不在意男人的感情,她只在乎自己的体面。


    男人可以有许多女人,但那些女人绝对不可以来挑衅她。尤其当着外人的面,顾氏真心觉得丢人。


    贺侯侧头吩咐:“去将那个安氏送出京城,告诉姚大人,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随从应声而去。


    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贺侯看到顾氏眼圈红了,又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顾氏适当地表露了伤心,今儿她可不光是发脾气,还得有应对之策:“侯爷,我又不是那善妒不容人的,你完全可以将那些女人放在侯府,有我盯着,好歹不会让她们出去丢人。希望侯爷明白,那些女人闹腾起来,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还丢整个侯府的人!”


    “我明白。”贺侯脱下外袍,“此次是意外,这种意外不会有第二回。”


    顾氏面色缓和了几分:“秦夫人亲眼看到安氏请安,回头这门亲事定不下来,可不关我事。”


    这婚事一开始是贺侯提的,顾氏找了人从中牵线,对方也有意,两府才达成一致,不过,媒人还没登门,一切就还有变数。


    贺侯不太在意:“婚姻大事也讲究缘分,若是不成,便是二人缘分未到。”


    顾氏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安氏跳出来,这婚事怎么可能不成?


    “希望侯爷为宫中的元慧多考虑,毕竟,一国之母,不能有过于荒唐的父亲和母亲。皇上年轻,今年不选秀,但早晚都会选,往后宫中新人越来越多,皇上也会在前朝提拔能干的大臣,到时……”


    皇后之位不一定稳当。


    贺侯嗯了一声:“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元慧受委屈。”


    贺元慧前两天才传出有孕,年底就会临盆,若是一举得男,孩子多半会被立为储君。


    到时,无论安东侯府愿不愿意,都会被裹挟到下一次夺嫡之争中。


    在太子登基之前,安东侯府绝不能出事。否则,宫中的皇后也好,太子也罢,估计都很难得善终。


    大概是顾氏的劝说真的有用,在彭知礼成亲的头一日,侯府又多了两位姨娘。


    彼时廖红卿在将军府帮忙。


    将军府大喜,廖玉珠也回来帮忙了。


    廖齐认下了彭知礼做亲生儿子,那无论廖玉珠心里怎么想,彭知礼都是她的亲侄子。


    侄子成亲,做姑姑的不光要送上厚礼,还得帮着忙前忙后。


    不过,廖玉珠并没有不甘愿,眼看摆宴的地方张罗得差不多了,还抽空跟廖红卿闲聊:“青山没考中,回家睡了好几天,一天就吃一顿饭。我还怕他想不开呢,想跑去劝,他又不让我进门。好在他还知道分寸,今儿跟着我一起来了。”


    陈青山来帮忙,但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于是陪彭知礼一起清点明儿迎亲所要用的东西。


    算年纪,陈青山还要大一点儿。


    廖红卿随口劝:“表弟是奉禹书院学子,此次不中是运气不好,下次定然会榜上有名。”


    若是陈青山在读书上的态度不对,夫子早已指出来了。如果他考不中,书院不会要他。


    廖玉珠明白这个道理,可凡事无绝对,儿子一天不中,她就不敢说这话。


    “我想帮他说亲,他又不愿意,说是要像知礼一样考中了再说,但下一次的春闱,最快也要三年后,太迟了。”


    廖红卿忽然想起来,陈青山曾经对她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感情,虽然当时糊弄过去了,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她一时有些紧张,回头又想,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说不准陈青山都忘了。


    读书人嘛,学业要紧,想要先考


    中功名了再成亲是常事。


    “侯府都有喜事要办,三弟的亲事定下了。”


    两家只是口头上约定,还没有下定。廖玉珠倒不知道这事:“哪家的姑娘?”


    廖红卿解释了一下。


    秦府的门第真的不高,皇后娘娘的弟弟,婚事可以定得更好一些。但要说秦府哪里不好,也挑不出来。


    “你婆婆算是用心的。”廖玉珠小声分析,“秦府是京城本地人,但凡是太医的家人开医馆,那都能财源滚滚来。安东侯府的公子,身份有了,前程也不会差,就差点银子。这有个嫁妆丰厚的妻子,成亲后,就不用府里多操心。对你也有好处,等长辈不在,你们分了家,他们也不会变成经常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恰在此时,有白如意的丫鬟过来,拉了廖红卿到旁边低语几句。


    其实就是想问小周姨娘明儿会不会出现。


    彭知礼算是将军府的孙辈,他成亲,整个将军府的长辈都该出面。小周姨娘若是闹着要来,将军府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廖齐没提这件事,白如意却不能不管,得提前问清楚人来不来,到时候找人看着她……不然,大喜的日子出了事,不说丢不丢人,挺晦气的。


    白如意第一回娶儿媳妇,绝对不允许有人闹事。


    她不好问小姑子,就请女儿帮忙开口。


    廖红卿挥退了白如意的丫鬟,重新坐到了廖玉珠旁边:“姑母,老人家最近身子可好?”


    廖玉珠正在吃点心,闻言,动作顿了顿,瞅了一眼侄女,道:“开春后总说身子不适,她越老越糊涂,大喜的日子,她来了只会扫兴。我让人伺候好她,回头捎个喜馍馍回去,让她沾沾喜气就行了。”


    小周姨娘养了好几年了,原先廖红卿听陈菁儿那话的意思,好像是打算把老人家送走……几年过去,小周姨娘还好好的。


    白如意就是怕她来。


    不来最好。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廖齐在先帝那里得了重用,新帝登基后,也没有要换他的意思,还诸多倚重,如今将军府有喜,登门的客人很多。有些外地来的客人,提前几天就到了。


    白如意忙得团团转,一天下来脚底都痛了,廖齐之前给她找了个擅长推拿筋骨的女医,时不时就推一推,放松筋骨。


    她想着女儿辛苦,让人去把女儿也请了来。


    廖红卿到了主院门口,发现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


    细瞧之下,发现是一对母女俩带着丫鬟。


    母女俩回头瞧见廖红卿,有些尴尬,但还是上前见礼。


    “见过世子夫人。”


    廖红卿好奇:“二位……有事?”


    她没见过这二人,不过,最近府上来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客人。


    吴夫人笑容尴尬:“是有点事,但听说将军夫人在忙,便不好进去。”


    不是不好意思进,而是根本进不去。


    廖红卿颔首:“母亲今儿累了,二位的事若是不急,可以等明儿喜事办完再说。”


    “不着急不着急。”吴夫人连连摆手,“是我女儿说想看看将军府正院里的景致,我带着她来见见世面,到了门口又不能进……”


    廖红卿没有大包大揽让二人进,目光一转,看到她旁边的女儿,正值妙龄的姑娘就没有丑的,这位姑娘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眸欲语还休,脸颊上带着绯色,平添几分媚态。


    女子对上她目光,福身一礼,动作优美至极。


    廖红卿觉得这动作有点眼熟,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含情那日行礼,就是这样的姿态。大家闺秀的姿态优雅,自带美态,而花楼中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妩媚之意。


    白如意正在由人捏肩,看到女儿进门,忙招手:“累坏了吧?胡娘子手艺不错,让她帮你捏一捏肩。”


    “我不累。”廖红卿心里还想着外头的母女二人,看了一眼屋子里丫鬟。


    丫鬟们很快退下,廖红卿说了心里的猜测:“多半不是出身良家,娘最好是让人盯一盯,别让人钻了空子。”


    白如意颔首:“我早发现了。不过,她们从兖州来,估计是想给那姑娘找个人家。”


    说到这儿,见女儿一脸严肃,她笑了,“放心,她们身边跟着不少人,不可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