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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十八章 狂想大厦


    温葶躲在工位下, 努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的工位在办公室最深处,朝朝和DD先跑出去了,轮到她的时候被走廊上的人流撞了一下, 再要跑已来不及。


    她看见了George, 那个死在怪谈第一天,上半身被纵向剖开,露出白骨的大叔;


    George之前是Gulanda, Cathy七组的组员,同样死在第一天。


    刚过三十岁的男人像一截枯木, 身体各处的缝隙里却长出了茂密的繁花,头颅被切开四分之一, 繁盛的鲜花争先恐后地从里钻出。


    不止是他们两个,走廊上有四道人影, 摇摇晃晃地朝着人群靠近。


    早就死亡又莫名消失的尸体突然出现,有人被它们抓住。接下来那一幕,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成了温葶的噩梦。


    身体干瘪却长满鲜花的Gulanda抓住了同组的一名员工。


    它将脑子上的花拔出来一支, 往对方头上插去。


    花茎从男人的头上滑开,没有顺利插入。


    Gulanda歪着头,困惑地打量了一会儿吓到瘫软的同事。


    随后,它像是确定了什么, 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握住花茎朝他的头颅刺去。


    柔软鲜绿的花茎瞬间成了尖锐的钢针, 直直穿透了头骨。


    鲜血涌出,尖叫变成惨叫,比Gulanda强壮的男人疯狂挣扎着,却丝毫不能撼动脖子上那只枯瘦的手。


    Gulanda将脑袋上的花一支支拔下, 一支支强行扎入同事的头颅中。


    从第三支开始,手下的男人不再挣扎。


    他歪过头,血淋淋的脸朝向温葶,瞳孔已扩散失焦。


    Gulanda将他变成了第二个自己,身上拔下来的花很快补齐,绚丽的新鲜花卉从深处喷涌冒出。


    它后面些的George也在进行同样的工作。


    他抓到了一个同事,两手指甲刺入她的肩膀,生生将人纵向撕开。


    血喷得到处都是,将互联网公司洁净的玻璃墙涂乱炸红。


    温葶也许是来得及跑的,可她根本没有跑的力气。


    在和另一只死尸对上目光后,她登时后退。


    本能代替理智接管了身体,她只想躲起来,只想离开。


    这瞬间的怯弱让她失去了离开办公室的机会——说不上好坏,因为她听见了其他楼层的尖叫,说明“尸怪”不止出现在这一层,就算是跑,又能跑去哪里?


    想到自己还有个宫白蝶,温葶左右张望,赫然发现刚刚还跟着自己的人不见了!


    她打开手机里的《桌面恋人》,不仅右下角的Q版消失,就连游戏应用都加载不出来。


    死死盯着《桌面恋人》的图标,温葶努力让自己冷静。


    细细碎碎的线索都指向了宫白蝶,但也有一种常见的可能性,即“考核日”限制了宫白蝶,把他锁住。


    “宫非白”这个名字从温葶脑中一晃而过。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新总监的怀疑。现在又来了个宫白蝶,这么特殊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怪谈里,三个字的名字有两个字重合,如果这是影视作品,跑不了他们之间有紧密联系。


    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联想如沸水中的水泡,一个顶着一个冒出。


    思路很多,眼下她得先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迟缓的脚步逼近,突然,她听见了推门声。


    温葶捂住口鼻,整个身子都缩在办公桌下。


    熟悉的场景,似乎前不久也经历过。


    珍珠和铁链碰撞挤压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她顺着这声音追溯深思,却被雾霭阻挡,想不来具体的内容。


    顾不得这莫名其妙的既视感,身后,那迟缓的脚步越来越近。


    温葶感觉到,它离她只剩三十公分。


    它停了下来,仿佛嗅到老鼠味却没看见老鼠的猫。


    隔着薄薄的桌下挡板,温葶一手捂住口鼻,一手颤巍巍地摸向腰间,按在了那把未开封的匕首之上。


    她极力掩盖呼吸声,可掩盖不住心跳,如果它具备敏锐的嗅觉或是蛇那样的热感视线,那她毫无躲藏之地。


    脚步动了。


    温葶心跳都在此凝滞。


    她高度紧绷,注意着身后的一切。


    十秒、三十秒、两分钟……


    万分幸运,它离开了。


    它的感官没有超出人类的敏锐度,智力也远比活着的时候低下,视线之内看不见活物、听不见声音,疑惑地走掉了。


    温葶瘫软在地。


    她依然在桌子下躲着,蹲到手脚和心脏都麻木了,才悄悄往外观察。


    一只晃晃悠悠的尸怪在走廊尽头徘徊,另外三只已不见了踪影,但外面留下了不少和它们一样的尸体,以及屠宰场般的污迹。


    被尸怪杀死的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如定时炸弹般,说不准会不会变成下一批怪物。


    温葶退了回来。


    透明的办公室并不保险,她想换个万全之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彻底理解了员工行为规范第六条的内容:


    [六、公司每月1号和16号为考核日,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当日”——幸运的话是下班的晚六点,不幸的话是零点之前,她不能请假,不能离开大门获得“私人时间”。


    这个怪谈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温葶只能想到那面蝴蝶壁柜。


    要赌一把么?


    赌她到13层总监室的路上不被尸怪抓到;赌这个时候总监办公室没有锁门,赌总监愿意给她开门。


    最重要的是,赌“宫非白”是个好人。


    温葶不假思索地放弃。


    其他人都躲在哪里?


    想到内网还可用,温葶赶紧打开OA察看群消息。


    群里已经有了好几条消息,有人提醒大家,可以躲在房间把门上锁,再用东西顶住门,这些尸怪智力很低,像是丧尸,遇到打不开的门就会离开。


    这条消息发在一小时前,温葶在群里回了句:大家报一下怪物分布,我这里12层安全通道口处有一只。


    她发出之后,很快有寥寥几条消息跟着发了上来。


    但那位最先提醒大家躲在房间里的Peter却再没有回过话。


    这有点奇怪,他热心到有点老好人,且待在上锁的房间里,这时候没什么事要忙,应该会很关注群消息。


    温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直接@他:“@Peter 情况还好吗?”


    没有回复。


    温葶抬眸,看见朝朝桌上的员工手册。


    手册还停留在员工行为规范那一页——


    [六、考核日不得请假,每次考核除前五名外,其余员工在考核当日缺勤的,视为离职。]


    温葶瞳孔骤缩,再次@Peter:“你是不是在员工休息室!”


    她的语气立刻引起群里其他人的关注,有人回答:“我是看见他去九楼了。”


    “怎么了?”


    “Windy知道什么?”


    温葶将那一页行为规范拍进群里。


    “[不得请假,不得缺勤]”


    “我恐怕在休息室待久了,会被视为缺勤!”


    几秒的沉默后,群里炸开了锅。


    “草!我就在休息室!”


    “我也刚把门堵上!”


    “休息室门外起码三只怪,现在出去会死的!”


    “有人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以上吗?出来回应下是不是真的!”


    平常上班,消失一会儿不会算作缺勤。美术团队需要放松大脑、激发创意,上面并不要求他们严格待在工位上,只要别有事时找不到人就行。


    但要是离开的时间太久,当然就不合理。


    温葶没空管群消息了,她把办公室的玻璃门锁上,回到自己桌子下,急忙给朝朝DD发私聊:


    “在哪?还好吗?”


    十五分钟过去,两人都没有回应。


    温葶想再发几个,又担心他们正在躲藏。大家基本会把群聊静音,但私聊的震动声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想到这里,连这条信息都让温葶后悔了。


    她咬着拇指,心里满是焦虑。


    被温葶担心的朝朝和DD如她所想,正在躲藏。


    两个人一个提武士刀,一个杵长.枪,蹲在楼梯拐角处,上面有尸怪下来,能听见脚步;下面有尸怪经过,也能一眼看见情况,算是个不错的点位。


    “刚刚、那、那些是什么东西!”朝朝喘着粗气,撑着楼梯扶手,吓得魂不附体。


    DD稍好些,“恐怕就是‘裁员’了。”


    “哪有这样的裁员!”朝朝骂了几句脏话。


    DD打断她的发泄,“从规则上看恐怕今天一整天都是这样,我们至少熬过六点。”


    “shift!岂不是还有十个小时!”


    “九个半。”


    朝朝实在没力气怼他了,两人都原地喘了会儿。


    半晌,等体力恢复,朝朝惋惜说:“前五名不用玩这个裁员大逃杀,Windy姐也太背了。欸你说,等今天过去,我们就算是通过考核的人,按照游戏规则,应该给我们发个什么奖励吧?比如成就奖章,或者给一些点数——我肯定建议Windy姐加到幸运值上。”


    “嘘!”DD突然直起背,示意朝朝留神上方。


    咚、咚、咚……


    沉缓的脚步声不断往下,像是不能弯曲关节的僵尸在下楼。


    两人眼中都升起惊恐。


    他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下走,工牌在半空晃荡。


    楼梯间一览无余,没有可躲藏的地方,到下一楼层时DD扯住朝朝,指了指安全通道门。


    他们必须离开楼道。


    朝朝把手搭在了安全门的把手上。


    她足够小心,可大铁门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响。


    她僵在原地,楼梯上方的僵尸声也停住了。


    下一次呼吸开始前,迟缓的脚步明显加快,咚咚咚地朝他们逼近,遮不住的亢奋。


    朝朝人都麻了,一把拉开安全门。


    两张腐蚀的人脸在门后对着她笑。


    “我操!”对上金木研似的两张脸,朝朝被吓得字正腔圆。


    谁啊!周五下班后发布的紧急任务,别人一个角色都来不及画了,这是哪位前辈大佬还画对双胞胎!


    卷什么卷!卷死了吧!


    “跑!”DD一脚踢上门,迅速抽刀,把刀鞘横卡在把手上。


    砰砰砰!


    刚刚卡住,安全门便震动起来,被里面的双胞胎尸怪撞出闷响。


    朝朝端着枪,手软脚软地跟着DD跑。


    DD拿的那把武士刀,刀身是金属,但刀鞘只是亚克力。


    从门被撞出的声音来看,它恐怕并不牢靠。


    果不其然,在两人往下跑出三层楼时听见了安全门破开、狠狠撞在墙上的重响。


    哐——


    像是丧钟在他们头上敲响。


    凌乱的脚步浪潮一样冲来,朝朝仓促回头看了眼,全身的毛都炸了。


    妈妈呀!


    起码四只尸怪从楼上追来,花花绿绿,各有各的美感。


    不愧是绿森的美术团队,朝朝就是做梦都没做过艺术气息这么浓厚的追逐战。


    她和DD玩了命儿跑,胸口的工牌啪嗒啪嗒左右乱甩,甩得朝朝又痛又烦。


    在手臂又一次被牌子抽到后,她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妨碍自己的东西。


    “别摘…”瞥见她动作的DD来不及提醒,那根蓝带子已经离开了朝朝的脑袋。


    她骤然顿住,提着枪僵在楼梯上。


    DD也怔了一下,紧张地注视她。


    规则从没有提过工牌,但摘下工牌时的疼痛明显是一种警告。


    他后退半步,看着朝朝的眼神流露出悲戚。


    视野内已经能看见最近一只尸怪的衣角,DD不能停留了,他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一团金色的光笼罩了僵直的朝朝。


    金光夺目,DD下意识闭眼躲闪,耳边突然响起正气凛然的娇喝——


    “Floating Bubble Wall!飘飘泡泡盾!”


    DD睁开眼,朝朝身上的金光已散,但无数金色的泡泡挡在了他们身前,形成了一堵墙,挡住了冲来的尸怪。


    他震惊地看着这堵泡泡墙,震惊地看着朝朝横在身前的长.枪——那柄光秃秃未开封的长枪变成了一把金色的魔杖。


    配合着朝朝严肃又正义的表情,以及刚刚那句口号,DD只觉得大脑宕机了一下。


    活泼开朗、迷迷糊糊的新同事,原来是隐藏的魔法少女……


    不,别这样,魔法少女和规则怪谈的适配度,就像是林黛玉和哥谭小丑的适配度一样,太爆炸了。


    “这是什么!”不等DD吐槽,朝朝自己脸上的正义面具就碎了。


    她慌张地看向手里的魔法杖,又看向面前的魔法泡泡,再想到刚刚自己喊的口号——


    “啊!!!”


    她羞耻爆红地抱头蹲下,“为什么!这个怎么会出来!谁干的!”


    “冷静点……”DD试图唤醒她,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他顿了顿,迟疑地尊称她为,“魔女冕下。”


    痛苦抱头的魔女猛地扭头,直勾勾盯着他:“……你看见了,你看见了?”


    DD后退一步。


    “呃,从您的代表色来看,您应该不是会杀人灭口的类型?”他不确定地建议,“或者可以为我施加一个失忆咒什么的?”


    “好好说话!不要开我的玩笑!”朝朝被他的反应弄得羞愤欲死,指着金色的法杖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个魔杖、这个技能……好啦我中学的时候是画过一点漫画,难道你没有吗!”


    DD摇头。


    他不画漫画,他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朝朝,并又退了一步。


    他那看鬼火中二少年般的眼神刺痛了朝朝,她崩溃低吼:“啊啊啊!我生气!我愤怒!”


    “冷静冕下!”


    “住口!谁会叫魔法少女‘冕下’,你故意的!呜呜我要离职!我要离开这个国家!”


    DD忽然正色:“朝朝,你的魔杖消失了!”


    朝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金灿灿的华丽魔杖又变回了光秃秃的长.枪。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扭头看向那堵泡泡墙。


    泡泡墙倒是还在,四只尸怪趴在上面又抓又挠。


    朝朝吞了口唾沫,“你有没有觉得,外面那层好像不太一样了?”


    DD肯定了她的想法,“泡泡破了。”


    一共三层泡泡,最外面一层排列整齐的泡泡已变得坑坑洼洼。


    一只利爪刺进了第二层,将第二层的一颗泡泡戳破。


    啪


    “啊!”朝朝猛地从泡泡墙前跳开,抱住DD瑟瑟发抖,“怎么办,要破了!”


    “再来一次!”DD鼓励她。


    朝朝努力了一下,也不知道在努力什么,她很快睁开眼对DD叫:“不行了!要么没蓝了,要么在CD,打不出来!”


    她不由分说地把枪往他怀里塞,“你来!一人一次该你了!”


    DD被迫一手刀一手枪,“你变身前做了什么?是怎么变身的?”


    “我不道哇!”


    “你摘了工牌!”DD自己回答了自己,目光锐利地看向胸口的工牌。


    啪啪


    又是两个泡泡破灭。


    距离拉进,尸怪动作愈发暴躁,像是嗅到肉的狼、看见人的丧尸,眼珠子钩在了墙后的两人身上。


    DD咬牙。


    赌一把!


    他跟着摘下了工牌,脖子顿时酸痛发僵,像是连续低头伏案了四小时。


    朝朝摸向手机。


    她要录下DD变身喊口号的羞耻画面,大家扯平,谁也不能威胁谁。


    但那根长.枪在DD手里冷冷静静。


    工牌摘下,他手中的武士刀晃过一抹冰色刀光。


    DD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刀光之后,浪花似的蓝白纹路镌刻在了刀上。


    他对着泡泡盾后的尸怪挥刀下劈,空气之中,荡开层层水纹。


    幽静的水声骤然爆发轰鸣,一抹巨大的灰蓝鲸影凭空而出,自天花板砸向尸怪!


    激荡的浪潮在尸怪身下炸开,朝朝目瞪口呆,就见那抹巨大的鲸鱼幻影把四只尸怪砸成一片。


    它们像是被液压机压过,骨头和肉碎成一团,变成尸饼,再也不动了。


    DD脱力地踉跄了一下。


    朝朝抓着他疯狂摇晃:“不公平!凭什么你这么帅!凭什么!”


    DD四肢都虚弱无力,一下子被朝朝拉得跌坐在台阶上。


    他额头上全是汗,手中的武士刀浪纹消散,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但是……”他艰难地吐字,“我的消耗也比你大。”


    “那也不公平!”朝朝不接受,“我也愿意消耗啊!凭什么你的是蓝鲸狂啸,我就是巴啦啦能量!”


    “不是蓝鲸,是抹香鲸和虎鲨的结合。”DD纠正她。


    “鲸鱼和鲨鱼的结合?”朝朝从愤怒中抽出,“这么说,刚刚那个是你的裟鲸子?”


    DD还是摇头,“裟鲸子是提取了大白鲨和虎鲸的元素。这四个都不一样。而且裟鲸子是人,元素基本只体现在衣饰和妆容上。”


    朝朝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DD喘了口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刚刚是我大学时候的作品,我不画漫画,但我喜欢画一点融合生物。这一只是我耗费精力最多的。”


    “我也是。”朝朝接话,“现在看爱莎画得是很烂俗,但她是我画得最多的角色,画了整整四年。可能就是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传承了她的技能?”


    “谢天谢地,”DD面无表情地吐槽,“我差点以为是魔法少女专场。”


    “干什么!刚刚还魔女冕下!我告诉你,魔法杖和变身器一样,都是一种信仰和荣耀!”


    DD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看见了朝朝手里开着录像的手机:“……你拿着手机想干嘛?”


    朝朝一愣,心虚地按掉了录像,“我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而已!”


    她低头刷OA,生硬地转移话题,“哇你看,刚刚跑的时候Windy姐发消息问我们怎么样了,这么看她应该也还安全。”


    DD没有抓着录像不放,跟着看起了OA消息。


    向温葶报了平安,又翻了遍群聊,他对朝朝道,“不能长时间待在休息室。走吧,我们去找Windy姐汇合。”


    朝朝赞同,“快走快走,姐一个人不安全,不知道她有没有获得超能力。欸你说姐要是有技能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DD边走边想,“我跟Windy姐一年半,没见她特别喜欢哪个角色。”


    “她桌上不是摆了几个角色周边吗?那就是她喜欢的角色吧。”


    “不,那都是公司发给她的,她自己从不买周边。”


    DD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昭霞吧,昭霞流水破两千万刀那次,我看见她躲在显示器后面笑眯眯地玩昭霞娃娃。”


    “酷,昭霞技能可不弱!”朝朝把长.枪抢回来,兴冲冲比划,“到时候我们就连成三角,取个战队名字,叫温、温朝……温招娣?”


    娣娣挡开她乱晃的枪,“会被骂的。”


    “那‘闻昭帝君’怎么样?公司有叫‘June’的吗,我们拉他入伙,最好是个奶妈。”


    帝帝:“……”——


    作者有话说:温葶:我说,这个单元的要素会不会太多了……


    :艺术就是爆炸!


    第72章 第十九章 狂想大厦


    收到了朝朝DD的回复, 确认他们平安,温葶狠狠松了口气。


    怕两人没空看群,她整理了目前群里最新的尸怪分布图给他们。


    得益与此, 两人回去的时候竟真的没有遇上一只尸怪。


    他们顺利来到了人设九组办公室门前, 温葶放他们进来。


    她立刻锁门,把玻璃墙上的百叶窗拉下,保持半开, 阻挡一下尸怪的视觉,又不完全遮蔽他们自己的视野。


    朝朝叽叽喳喳倒豆子一样把他们的奇遇说了, “所以摘了不会有事,还会获得技能!”


    温葶听得震惊,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力吗?”


    “没遇上人。”DD说。


    “得立刻告诉其他人。”温葶拿了手机, 打出一行字又删掉,将摄像头对准两人, “让我拍一下你们摘下工牌的照片。”


    “好哦,为什么?”


    “增加说服力。”温葶说。


    防止有人摘下工牌出事了, 怪他们诈骗害人。


    她发了朝朝和DD摘下工牌却安然无恙的照片,简单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又问有没有人有相同经历,希望大家分享出更多情报。


    群里又热闹了起来, 围绕着两人的经历惊叹。


    想到了什么,温葶马上去翻员工手册。


    果然, 规则六下面又凭空出现了文字:


    “七、上班期间,员工应佩戴本人工牌,擅自摘下工牌出现任何后果,公司概不负责。”


    她皱了皱眉, 这个描述并不友好,可以称为警告……也可以称为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荏。


    朝朝才不管这些,她只相信自己亲身经验。


    她迫不及待地催促温葶:“Windy姐你也快把工牌摘下来!看看会得到什么技能!”


    温葶犹豫了下。


    她看向身后,始终没有见到宫白蝶,遂同意了朝朝,“我试试。”


    她将工牌拎起来,刚过下巴,剧烈的疼痛便布满脖颈。


    并非错觉,她清晰感受到了皮肉分离的撕裂感,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工牌,而是整个脖子的皮肤,工牌向上一寸皮肤就撕开一寸。


    “姐!”两人惊愕地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色。


    温葶咬牙,换了个取法。


    她低头,试图从那根蓝色的绳套里钻出来。


    这一次不仅是皮肉剥开的痛,甚至连颈椎骨节都要被段段挖出。


    “不…不行……”她蓦地松开工牌,握住自己的脖子,后背被冷汗湿透,脸上净是剧痛残留的惊惨。


    “太痛了,没办法拿下来。”


    掉落的工牌晃了几下,慢慢停摆在她腹前,回归原位。


    DD接了杯水给她,“不要勉强。”


    “是、是啊。”朝朝也被吓到了,“算了姐,别摘了别摘了,你嘴唇都白了。”


    温葶抚着脖子咳嗽了两声。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看了下群聊,心下一沉。


    绝大部分人都反应摘工牌太痛,没能摘掉,但也有三个人摘下来了——


    动四组长大哥第一个回复:“我摘掉了,给大家看看”


    他发了张图,温葶点开。


    一柄夸张的重型冲锋.枪。


    刚点开这张图,三人猛然听见楼下传来一连串爆响,像是装修又像是鞭炮。


    温葶倏地意识到那是枪响。


    枪声消停,大哥在群里发了张照片。


    两个布满弹孔的尸怪倒在地上。


    底下一群欢呼叫好,温葶立刻私聊他:“哥,技能有效期很短,短时间内似乎无法刷新,保护好自己,别恋战。”


    对方回了个好的表情。


    除他之外,还有人获得了技能,是温葶同期的Amy,怀孕四个月。


    她发上来了一张照片,一把网球拍。


    有人在下面问:“发错图了?”


    全公司都知道,Amy是网球王子迷。


    “没发错,这就是我摘掉工牌后出来的。”Amy回复。


    底下一连串的惊愕,Amy却没再回了。


    好一会儿,她突然连发好几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糊,是在移动状态下抓拍的,大部分看不出内容,只有几张拍到了一只尸怪。


    最后一张,模糊的画面里,尸怪上半身翻出了走廊的窗户,只有一截小腿和脚留在窗内,被人抛出了去似的。


    这串图片之后,Amy又发来两条语音:“是德川!是黑洞!”


    她的声音气喘吁吁,听起来惊魂未定:“我找了个怪物试了下,一挥球拍,它就停住了,再挥一次,它它就能按照我想要的方式那个飞出去。这是德川的黑洞!”


    下面紧跟着两条其他同事的回复:“是的是的!我们也看见了,真的是这样!”“Amy把怪物打出去后我们就去开了窗户,让它飞出去”


    德川是后期出场的角色,温葶对新网王了解不多,但看Amy的描述,这是个相当实用的技能。


    见她对着手机抿唇不语,朝朝拍了拍温葶的背,“没事的姐,反正我们两个都有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温葶回神,歉疚地笑了下,“抱歉,我太没用了。”


    “怎么会姐!”朝朝睁大眼睛,“别这么说,我之前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你也没说过我没用啊。”


    DD在一旁点头。


    温葶低头,握住朝朝的手,“谢谢。”


    “谢什么,”朝朝乐观道,“一共只有几个怪,我们那么多人,就算没用技能也能打败它们,再说我们今天已经消灭七个了,剩下、剩下…”


    “四个。”DD补充。


    “对,就四个!不会再有危险啦。”


    温葶朝百叶窗外看去,“原本是只有11个,但今天被怪物杀死的人,他们被摆弄成了和怪物一样的造型,这恐怕不仅仅是怪物的恶趣味而已。”


    DD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我们一路过来,尸体就是尸体,一点儿也不会动。”


    他思索之后,复又问:“你想要火化他们吗?厨房倒是有火。”


    温葶摇头,“那点火太小了,烧不掉什么。”


    “那扔出窗外?”


    “上次尸体在第二天会消失,扔出窗外也还有回来的风险。”温葶道,“最稳妥的是把他们分解,尽可能细地剁碎。”


    她说完见两人怔了下,看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惊愕。


    DD最先开口,“是比较保险,可初步估计死者接近二十,厨房的刀具能不能砍动那么多尸体、有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肢解死者,都是问题。”


    “等一下!”朝朝打断,“如果这是魔法奇幻世界,死人应该很容易复活吧!要不我们先等等,如果有人觉醒了复活技能呢?奶妈角色那么多,我们之中肯定有人喜欢奶妈啊。”


    她说着,正好有新消息蹦出来,“看!又有人摘掉工牌了!”


    温葶看向手机,发言的是离他们不远的人设六组组长,她发的第一条消息是:“我也摘了”


    第二条:“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吃惊,怎么还会有摘下工牌后无事发生的情况?


    朝朝马上分享经验:“想一下你最喜欢的角色呢?”


    大约两三分钟,对面回复:“想了遍,还是什么都没出现。”


    有过技能的动四大哥和Amy也给她支招:“在脑海里画一遍你喜欢的角色?”


    “想象不够深刻的话,直接喊出来吧,用看演唱会的方式喊出来”


    “也许是抽象的无实物技能,念力、空间这种?”


    各种建议雨后春笋般冒出,但不论是谁的方法,对方都回复:“没有,什么也没有”


    群里静了一下。


    直到DD发了条:“你确定自己有喜欢的画作?”


    没人回复。


    他那条消息终结了群聊,像是他当初终结采访一样。


    很久,对方回道:“可能是没有了”


    “画画对我来说已经和喝水一样了”


    喝水一样自然,喝水一样平淡。


    没有任何一份工作可以在年复一年后保持打鸡血一样的热爱。


    看见这句话,不少努力尝试摘工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不仅是担心没有收益,更令人担忧的是“不确定性”。


    按照已有的规律,摘掉工牌,有特别喜爱作品的人会获得作品里的技能,比如动四的枪械、Amy的网王、朝朝的魔法少女、DD的融合鱼;


    对作品平淡无感的人没有技能,比如人设六组组长。


    “要是我特别恨工作,摘掉工牌,不会死吧……”


    “+1”


    “。”


    “我仔细看了遍新规则[上班期间,员工应佩戴本人工牌,擅自摘下工牌出现任何后果,公司概不负责。]这不是明显的警告吗,说明确实可能会出现不好的后果。”


    温葶抿唇。


    她当然不至于恨画画,但她有特别热爱的作品么……


    温葶想到了自己人生中画的第一幅画——她压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画的,更不记得画了什么,逻辑上推测可能是个圆圈?也许只是一条线?


    那第一幅人物图呢?


    可能是油画棒画的大脸人,也有可能是火柴人。


    她根本不记得这种琐事了。


    抓着腹前的工牌,温葶坐回了位子上。


    这一天格外难熬。


    觉醒技能固然令人振奋,但很快大家就发现,技能大概率是一次性的,至少是每日限量一次。


    之后的时间里,即便他们重复摘工牌的动作,也再没有唤醒技能。


    第一波摘取工牌的5个人,4个拥有技能;


    随后陆续又有7人摘下,他们摘取工牌时的疼痛程度远高于第一批,获得技能的比率也远低于前者,只有3人拥有技能。


    温葶在备忘录上统计了摘下工牌的人。


    不管有没有出现技能,这些人都有两个特质:年轻或是富裕。


    疼痛和这两个要素成反比,年纪最小的朝朝、最有钱的动四大哥,他们几乎是无痛摘下工牌;


    以DD为首的第二梯队,摘下时感到酸痛;


    11人中,痛级最高的男人Max,感受到了上吊般的窒息充血。


    Max和温葶同岁,年纪上没什么区别;他的薪资也只有温葶一半,但作为首都本地人,家在城区有三套房,郊区一套待拆迁,名下还有三辆中高档车。


    即便是痛级最高的条件,也远超温葶。


    年轻和有钱都是少数,这一天下来只有11个人摘掉了工牌,其他人都止步于剧痛。


    天色越来越暗,走廊上尸体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


    它们始终静悄悄的,一动不动,除了被打造出另类的艺术感外,和普通尸体没有差别。


    此刻的平静并不能代表什么,温葶直觉它们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她联系了动四的大哥,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组织人一起处理掉尸体。


    大哥没有同意,给出的理由和朝朝相似,此外还有一点,“我认为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你觉得它们随时会动起来伤人——所以啊温葶,你怎么保证我们处理它们的过程中,它们不会暴起?”


    温葶语塞。


    没有办法保证。


    肢解十几具尸体不是个简单的活儿,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个过程中,谁也无法保证尸体会一直乖乖死着。


    她再度瞥向了手机。


    右下角空空荡荡。


    如果宫白蝶在这里,她可以要求他去干这件事。


    就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消失了。


    可能是考核日限制了他,也可能是他恶意地躲起来旁观。


    温葶怀疑过他是怪谈某个怪物伪装出的人形。


    但既然这里有两个姓宫名白的同龄男人,那“宫白蝶”这一角色就耐人寻味了起来。


    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宫白蝶,反面是黑色的宫白蝶。


    两种可能一半一半。


    起初,她近乎盲目地选择了正面;


    而现在,种种疑点令她不得不选择反面。


    温葶首先感到了遗憾,如果宫白蝶扭曲黑化了,那他大约不会答应当她的仙鹤,在家里为她织布卖钱;


    但如果他和这个怪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就是制造怪谈的幕后黑手,那他就有打开怪谈的方法!


    温葶在纸上画下一个“凸”,上窄下宽,一个抽象的蝴蝶记号。


    只要祂是宫白蝶,情况就不算最坏。


    白色的宫白蝶固然令她心安,可比起一个被怪谈压制、什么都做不了的善良男保姆;能够开启怪谈出入口的黑色宫白蝶,对局面更加有利。


    可他为什么要在她身边扮演保姆?为什么演戏不演全套,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消失?


    这左右摇摆的行为——他在纠结?


    纠结的原因是……


    温葶在空白的纸上划了几道横线,删掉心里的想法,改为:


    “某种东西限制了他,让他无法出现”


    “某种东西”,可以是客观上的规则、屏障;


    也可以是他的思维、他的心情、他的想法。


    不论哪一种,他的状态摇摆不定是事实,他已不值得她信赖更是事实。


    同事靠不住,角色靠不住,那就她自己来。


    温葶拉开抽屉,取出切水果的小刀。


    四哥给的匕首没有开封,这把水果刀是她唯一的利器。


    她掀起百叶窗,谨慎地往外观察。


    这一层走廊上已没有尸怪。


    经过觉醒者们的一波扫荡,目前怪谈里的尸怪只剩下两只,只要她运气不是太坏,要十几分钟的安全时间不难。


    见温葶打开了门锁,趴在桌上的朝朝一惊,“姐,你干什么去。”


    “枪借我一下。”温葶拿过朝朝的长.枪,指指走廊,“你俩,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帮我望风。”


    “你要做什么?”DD站了起来。


    “第一批死者在第一个考核日变成了尸怪,模样、数量一个不差。我至少有80%的把握,今天死掉的人会在下一轮考核日以尸怪的形式出现。”温葶道,“尸体很可能会在天亮前消失,我必须做点什么。”


    “太危险了!”朝朝低呼,“再说这么多尸体,你一个人能解决多少?”


    “假设是20个尸体,我解决1个就减少5%的危险率,能为下一次考核日增加5%的生存几率。”温葶看着两人,“5%的数值提升在游戏里是什么概念,你们应该清楚。”


    DD拿起武士刀,“我和你一起。”


    “!”朝朝张了张嘴,烦恼地抓着头发。


    半晌,她挫败妥协,“好吧,我也帮忙。”


    她也明白,比起等有人觉醒复活技能救回死亡的同事,还是为活人争取生机比较实际。


    他们悄悄猫出门,这一层就有三具尸体。


    温葶选择了最近的,被Gulanda插成花艺的倒霉蛋;


    DD走去稍远些,蹲在被George撕开的尸体旁;


    朝朝贴在墙上,紧张地左右盯梢。


    他们没什么工具,想要把尸体直接成尸块不太现实,温葶只打算破坏致命部位。


    浓重的血腥气直往眼鼻里蹿,她硬着头皮,避开半边是鲜花、半边是眼睛的人脸,将刀刃挨上了尸体的脖子。


    皮肤组织比她想得更难切割,根本不是预计的十几分钟可以完成的。


    她抓住尸体的下颚,男同事带着胡茬的下巴握在手里,沾上血后形成难以言喻的触感。


    忍着呕吐的欲望,她用水果刀在他脖子上坑坑洼洼地割了半圈。


    血喷得她两袖湿红。


    温葶吸了吸鼻子,看久了血红,她的眼球酸涩发烫,整个视野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淡红。


    割断动脉,她握住刀,捅碎了尸体仅剩的眼球。


    她又用水果刀划开尸体心口,将未开封的枪尖抵着破口刺了进去。


    枪被肋骨卡住,温葶站起来,双手抓着枪杆,借助全身的重量往下压。


    她分不清有没有刺穿心脏,一味使劲,用尽了全部力气。沾血腻滑的手在枪杆上留下了两尺长的红痕。


    耳边传来朝朝压抑的呜咽,温葶脸上亦是湿漉漉的发凉。


    她也在哭,可心情并没有预计中的崩溃,比她想得要冷静很多。


    有一瞬间,温葶脑子里划过一句:至少杀死人比杀活人容易。


    她已经冷血到这个地步了?


    屠着尸,她甚至有余力反思,难道自己是个反社会人格?


    手上的动作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她曾也这么做过似的。


    她绝不可能杀过人——倒不是对自己的道德底线有什么信心,而是对首都警力有信心。


    温葶一边捅一边分析,这大概只是海马效应的错觉而已。


    花费了近半小时,她割开了尸体的脖子、刺穿了尸体的眼球和心脏。


    三人又回到了办公室,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坐在地上喘气,室内只有朝朝偶尔的啜泣。


    她被吓到了。


    温葶摸向口袋,发现手上一片黏腻后,抽了张纸。


    她隔着纸巾拿出两颗糖,努力露出安抚的笑容,递给两个孩子。


    朝朝本哭得差不多要结束了,接过温葶的糖,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她埋进温葶怀里,一抽一抽地流泪。


    DD拆开糖,默默含着,染血的腮帮子鼓起一点。


    温葶想拍拍朝朝的背,手上又全是血,怕把她衣服弄脏了,她遂低头,用额头拱了拱朝朝,无言地安慰。


    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安静地弹出私聊消息。


    温葶给朝朝DD发消息时就把自己的手机改成了静音模式,看见发消息的人,她略感意外。


    Max:你在哪里?


    温葶拿起手机,被血凝结的拇指无法指纹开锁,输了密码才进入OA。


    Max,是今天最后一位摘下工牌的人,并获得了技能。


    这条新发来的消息往上,是他之前发的“新年快乐,啥时候回首都?”、“明天复工了,一起吃饭,带你看看我的新坐骑[得意.jpg]”


    此后的聊天断了一周,自怪谈开始,温葶再没有收到过Max的消息。


    指甲点了点屏幕,温葶思考片刻,将手机摁灭放去一边。


    黑色的屏幕上留下几个血色的指印——


    作者有话说::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宫白蝶,反面是黑色的宫白蝶,让我们来猜猜…


    温葶:反面。


    :…让我们猜猜命运会落在哪一面


    温葶:反面。反面反面反面反面反面。


    :卢琦,硬币的正面是白色的露露,反面是黑…


    卢琦:正面。


    :反面是黑色的露…


    卢琦: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正面!


    :懂吗?这就是单元一是天使狗狗童话,而你是阴湿男鬼的原因,别再说什么不公平了。


    温葶:反面。


    :……够了闭嘴。


    第73章 第二十章 狂想大厦


    “你没有和我说过, 会显示全名。”宫白蝶执起平板,屏幕上是OA发布的《2月月中考核排名》。


    燕子心虚了一下,马上挺起胸膛嘴硬:[你又没问过我!]


    黑色的手套抵在最后一行的名字上, 燕子扫了眼, 愈发理直气壮,[就算是领主,也需要遵守规则。你一副画都没有交过, 要不是我给你的羽毛力量强大,让你收集了大量负面能量去抵抗规则, 不然你早该变成行尸走肉的疯子了。]


    宫白蝶似笑非笑地玩味:“行尸走肉的疯子……呵。”


    燕子抖了抖毛。


    他分明是带有笑意的,对它也还算友好, 可比起那只随时都想要撕了它的傻狗,燕子竟莫名有些害怕。


    想到宫白蝶制造怪谈以来的行为, 它不由得提醒:[我知道你挺擅长收集能量,但你消耗的也太多了!]


    [每天晚上的梦境和抹去温葶记忆太耗能了, 就算你恨她、想吓她,可她最近几次做梦已经几乎不产负面情绪了, 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燕子还有句话没敢说:那梦都快变成温葶的练武场了。


    多亏了那些梦,她从一个看见云鹤唳死亡会昏厥的女生,变成能吻着女王用枪爆头的狠人。


    除了提升她的杀人技巧和胆量,真不知道那些梦还有什么用处。


    宫白蝶没搭理它。


    燕子不高兴地阴阳怪气, [好,温葶的事我不说什么, 其他人呢?你要是怕人死得太快,可以少设置点尸怪,或者把尸怪设定得弱一点,你给其他人那么多能量干什么!]


    那什么泡泡墙、鲸鱼攻击要花多少能量啊!


    自己打自己, 哪有这么内耗的。


    宫白蝶淡淡道,“他们值得。”


    燕子睨着他,眼里净是不屑。


    什么值得——跟个自己人生失败,就指望孩子成功的家长似的,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果是那条傻狗,燕子已经开始嘎嘎嘎地嘲笑他了,但对着宫白蝶,它无端有些气短。


    毕竟这男的真的不太正常,随时随地一个人又哭又笑又喊又骂。


    疯子一样。


    [我再多一次嘴,现在人多,你收集力量是容易,可这样滥用,等到你真的需要力量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和他说不通,燕子拍拍翅膀,从空中消散,[你好自为之。]


    宫白蝶对燕子的话全然不理,只盯着躲在桌下的温葶。


    他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双腿和她鼻尖仅隔一寸。


    如果她没有死死捂着口鼻,惊恐的呼吸就会喷洒在他腿上。


    从发现自己的名字暴露起,宫白蝶就知道,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于是他随心所欲地消失,在最近的地方旁观这场考核日。


    害怕吗,孤独吗,绝望吗?


    他看着工位对面的尸怪,丑陋的尸体和温葶间隔一张薄薄的桌板。


    真不错。宫白蝶的目光落在那张桌子上,和当时的他不同,她还有这么个能够苟且藏身的地方。


    今天之后,她大约就会发现——或许她已经发现了他的面目。


    宫白蝶倒也不是很在乎暴露。


    他以宫白蝶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担心她废物一样的生活能力把自己饿死。


    他讨厌那身长发长衫,几次三番提议她去依靠总监。


    他希望用舒服的姿态观察她、吊着她的命,像是人们喜欢在柔软的床上、开着空调、喝着饮料点开游戏。


    可她竟敏锐地察觉到了恶意,不愿和宫非白靠近。


    他实在受够了这幅躯壳,既然如此,她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也未尝不可。


    宫白蝶好奇极了,当温葶意识到他就是制造怪谈的怪物后会是什么反应。


    在游戏里,这应当算是一个小高潮的剧情,他可不能错过她的反应。


    宫白蝶弯下身子,仔细欣赏桌下的温葶。


    她捂着口鼻,恐惧到瞳孔都在震颤,脸上是肾上腺素逼出的潮红。


    她真是害怕极了,恐惧又惊慌,瑟瑟发抖,无能为力。


    这是他想要看见的?


    是么……


    不是么?


    他看见那天晚上温葶躺在被子里,目光柔柔地望着他;看见她和他说的新家;看见了那口冰冷漆黑的井。


    她压着摇把,崩溃却温柔地哄他:“等你出来,有两个人就不怕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当然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乐意看见各种模样的温葶,像那些玩家为了看见他的各种反应存下的各种档。


    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爱着她,可只是为了欣赏他的不同反应,他们就将时间回溯,推翻得之不易的幸福,嬉皮笑脸着选下一个个摧毁他的选项。


    宫白蝶凑近了看温葶,暴突的眼球贴在她的额头上,仔仔细细地看。


    她离开的那一年,他哭喊过、悲痛过,也体谅过。


    他告诉自己,她有她的难言之隐,三万块卖了他虽然像是羞辱,可兴许是她真的急用钱救命。


    可在日复一日的折辱中,宫白蝶反应过来——


    他并非作为温葶的丈夫或是孩子诞生的。


    每一条恶毒的选项、每一个悲惨的结局,都是她亲手写就。


    造成他不幸的不是玩家,而是她。


    是她创造出的那些悲惨结局,供人亵玩他。


    他从来就只是消遣玩物,生来不被创作者珍爱,所以当流水稍有下降,她自然会赶在还能卖出价的时候卖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宫白蝶咧嘴露齿,眼球几乎贴上温葶的皮肤。


    他不在乎她会不会发现他的身份,不发现有趣,发现也有趣,她所有的反应都有趣极了。


    那些越来越乏味无聊的梦都快扑灭了他的激情,让他差点忘了自己为何要创造这个怪谈。


    她的痛苦、她的绝望才是他梦寐以求渴望看见的!


    她得和他一样,在地狱里活一遭才算公平。


    很可惜,温葶的惊恐没有持续太久。


    她虽然没有梦里的记忆,可她的情感阈值被梦境锻炼得强大。


    温葶很快调整过来,令宫白蝶万分失望。


    他站在温葶身后,看她在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图文符号。


    他看着那个叫Max的男人时隔多日,又一次给她发来消息。


    住在温葶的手机里,宫白蝶知晓她接受到的一切信息。


    那个男人别有用心。


    他黯然神伤,压抑心中的酸楚——哈呵呵呵早不是这老一套了!


    她最近的甜言蜜语让他晕头转向,险些就要原谅她。


    让他看看,在她亲口向他求婚后,一个拥有力量的男人向她示好,她又会如何选择。


    温葶拿着手机走出公司大门,传送到了休息室里。


    零点已过,考核日终于过去,死亡人数17,残留尸怪2;摘工牌人数11,获得技能人数7。


    今天收集了不少信息,她习惯性地想要在备忘录里记录,瞥见空荡荡的屏幕右下角,又退了出去。


    她放下手机,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在脑海里梳理分析。


    宫白蝶依旧没有出现,被子上的阳光味道淡了些,看来他今天没有洗换。


    “白蝶……”靠着床头,温葶喃喃自语。


    他说自己是她的技能,但技能需要摘下工牌才能触发。


    她基本可以确定他骗了她。


    温葶从头梳理了一遍:


    怪谈是从宫非白进入公司开始的。


    徐总监的外派调令本就突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再是天赋异禀、背景强大,也不可能一来就成为绿森的美术总监。


    他是症结。


    温葶咀嚼着“宫非白”这三个字。


    宫非白和宫白蝶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他们长相不同,说话用词不同,和宫白蝶的人设处处相悖。


    那身西装是离经叛道,割发更是大不孝。


    作为宫白蝶标志性的蝶纹也被他抹去。


    白蝶非白,他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对她的反抗。


    他和她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可能性最大的有三种:


    一、他觉醒了自我意识,却被困在游戏里,和在贫困里挣扎的孩子一样,怨恨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出来;


    二、她在万罗的巅峰期离开,此后《桌面恋人》一路下坡,直至关服,宫白蝶将她视为转折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背叛导致。


    这两种都有可能,但他没有出来后就把她杀了,还在她身边假意温柔,温葶因此倾向于第三种猜测:


    游戏角色脱离了虚拟世界,他需要一个承载自己的容器,或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这个怪谈里的种种规则耐人寻味。


    为什么越年轻、越富有的人,摘下工牌越容易?


    从表面看,越年轻越富有的人越不在乎这张工牌,随便就能抛弃。


    可温葶猜测,这是宫白蝶为了筛选出一个最好的容器。


    他看不上她这具遍布慢性病的躯体,于是以她为媒介,开了个百人竞选赛,想筛选出一个年轻、富有、健康又有超能力的身躯。


    ……那他真是找错地方了,富有好说,但在绿森这种互联网大厂,健康的身体绝对是百里挑一——


    怪不得是百人规模。


    温葶被自己的地狱笑话逗笑了。


    也有另一种可能,宫白蝶需要的容器或是力量不靠夺舍,要靠献祭。


    温葶上扬的嘴角拉直。


    也许他需要献祭百人,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是最糟糕的走向。


    温葶缓缓睁开眼。


    她得活下去。


    从十八线农村来到首都,她一步步走到现在,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


    ……


    一觉醒来,温葶睁眼看见床下有熟悉的身影。


    宫白蝶回来了。


    他跪在床边,一如既往为温葶准备好了食水衣服。


    男子眉眼间皆是恭顺温良,察觉到温葶醒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充溢愧疚自责。


    这表情让温葶感到熟悉。


    每一个背刺她、又被抓包的同事似乎都有过这种虚伪。


    温葶看习惯了这幅姿态,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的作品脸上看见。


    她太自以为是了。


    短暂的相视,男子薄唇微张,一句道歉还未出口,温葶便扑向他,将他紧紧抱住。


    “白蝶、白蝶!你终于出现了!”她胡乱抚着他的头颈,退开些许,心急如焚地打量他,“你还好吗?还会消失么?”


    宫白蝶看进温葶的眼睛。


    “我也不知。昨日一到九点,游戏就出现了干扰…”他比她更加慌乱、更加心切,跪在地上叩首谢罪“白蝶无用,不能保护妻主,求您责罚!”


    “为什么!”温葶打断他的道歉,急切把他拉起,“为什么你会消失?是因为你的身体不稳定?”


    “兴许如此……”


    “我要怎么帮你?”温葶扶着他的双肩,眸光微闪,“嗯,你需要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的身体?”


    宫白蝶挑眉。


    他倒是没有想过温葶会是这幅反应。她应该已经看出了点端倪。


    “妻主的意思是?”


    “你有看中的身体么?”温葶轻声问询,“目前DD是最适合你的,他独来独往,人际关系简单,你住进去也不会麻烦,就是体质弱一点。你要是不喜欢,剩下的人中我再帮你挑几个。”


    一抹诧异攀上了宫白蝶的心神,“妻主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温葶激动摇头,“可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不能忍受你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白蝶,我不能没有你。”


    她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困惑地发出了声音:“……我?”


    “你还想瞒我?”她仰头质问他,“白蝶,宫总监。是你,对吗?”


    那双温柔的眼睛有着光亮,宫白蝶不明白她眼里此刻的光芒是为了什么,她该害怕、愤怒才是。


    “其实之前…我一直担心你是怪谈里的怪物假扮的,但我昨天看见了总监的名字,”温葶解释,“那个名字太明显了。再加上你曾几次在我面前提到他。白蝶,你就是他,对么?”


    宫白蝶沉默少许,扬起微笑,“妻主聪慧。”


    “我再猜一个,”温葶说,“这个怪谈,是你的手笔。”


    宫白蝶脸上的笑意扩大。


    温葶,他为她感到可惜。


    既然知道了他身怀怪力,她就该对他小心谨慎一些,怎么会这样轻易捅破了窗纸?


    难不成,她还以为他是那个逆来顺受、以妻为天的宫白蝶?


    她该不会是将他视作倚靠,以为他会庇佑她?


    呵呵呵哈哈哈温葶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莽撞愚蠢!


    他可得好好教教她才是了。


    衣衫和发丝间钻出缕缕黑烟,宫白蝶的身形五官扭曲变幻,短短半膝,他当着温葶的面径直化成宫非白的模样。


    俊美的青年出现在房内,依旧是温雅矜贵,只是没了卑顺,多了傲气。


    他为她抚掌,“一个名字、寥寥片语便知晓了一切,妻主,真是知我心意。”


    既然话说开了,那他也可以步入正题。


    皮下的蝶纹炽热发痛,喉咙异常干渴,让他想要痛饮。


    半个月一次的考核日怎么够?


    他还想留她几日安生日子,她自己愚蠢地往枪.口撞来,轻率撕破了这层皮,那从今天起他就要她时时刻刻身处炼狱——


    “呜…”


    凉软的触感堵住了宫白蝶即将出口的疯笑。


    他震得退了半步,又被温葶抓住西装。


    她吻着他,温热的潮湿从她眼下晕染到他脸上,流经那滚烫灼痛的蝶纹,将隐隐作红的纹样浇灭打湿。


    “真的是你……白蝶,真的是你?”她贴着他,在他唇间哽咽,“对不起,听说关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抓在他西装上的十指用力,将熨烫平整的布料攥出褶皱。


    “这不是梦吧。”她喃喃啜泣,“白蝶…为什么不早来见我……”


    “白蝶,我真的,好想你啊……”


    宫白蝶听见了血液冲击心脏的噪音。


    眼底坼开一丝恐惧,他看见久凝的恨意像烈日下的冰凌,在这咸湿的吻下出现裂痕,几要断裂。


    她竟对他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逐渐沦为冷脸洗内裤的人物格局。


    第74章 第二十一章 狂想大厦


    爱会产生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和催产素等激素。


    反过来, 作出这些激素催生的表症,她就对一个人有了爱意。


    调动这些激素不难,只需想一想自己热爱的事物、激动振奋的时刻、获得过的成就荣誉。


    摩挲着男人的耳朵、脖颈, 温葶屈指, 五指忘情地插入宫白蝶的发根。


    她投入着迷地拥吻他,难分难舍,脑中交替回想着自己从城东那间一楼廉租房搬进四环高层;想着自己获得的第一笔六位数奖金;想每天进入公司, 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向她打招呼;想每次和徐总监吃完饭回来时Cathy的脸色。


    她的心率在上身,呼吸急促, 过度激动下泪流而出。


    肩膀感受到了阻力,宫白蝶企图推她, 温葶愈抱紧了他。


    她舔舐着宫他的嘴唇,他死死咬牙不让她钻入。温葶从善如流地作罢, 辗转至他的唇角、脸颊。


    两次啄吻,一次轻柔的舔舐, 她肩膀上的推力瞬时溃散大半。


    她清晰感受到了宫白蝶的震颤。


    即使在试探他的那天她就见识到了他有多么生涩,此时此刻, 温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挣脱了电子载体,挣脱了身体发肤,竟没有挣脱扁平的文字设定,依旧像是刻板印象里的古代女人一样, 对丈夫逆来顺受。


    温葶不信宫白蝶没有推开她的力气。


    他绝对不怀好意,也绝对有一只手指碾死她的力量, 可他的手抵她的肩膀上,保持着不会推开她的力气微微抗拒。


    “唔哈……”温葶手腕交叉,环在他后颈。


    她抵着宫白蝶的额头,吸吮他的舌尖, 低低喘息,被泪濡湿的脸上泛着喜极而泣的笑意。


    那双被泪洗过的眼睛看着宫白蝶,亮若冬星。


    她想要说什么,一开口,沙哑地呛了下,呛得整张脸涨红,尴尬地移开视线,可也还是笑着的,“抱歉,我、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太激动了……原来真的是你。”


    创造怪谈的不是完全陌生的怪物,而是她相对了解的宫白蝶,她真是高兴。


    冲击心脏的血流愈发澎湃,宫白蝶听见了碎裂声。岌岌可危,触目惊心。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仿佛真的被撕成两半。那个躲在手机里的弃夫发了疯,拼命推挤抓挠着另一个用心险恶的灵魂,用尽一切力量占据身体、主导意识,战胜了割袍断发的宫非白。


    她有她的苦衷,她有她的难处,归根结底,是他帮不了她,她也不知道他有生命。


    看看——她知道了他的存在,立刻给予了他爱。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宫白蝶呼吸着温葶的喘息。


    因为激动,她全身都暖融融的,睫毛上挂着泪,脸上洋溢着笑。


    她哑得说不出话,几次开口都不成功,可看一眼宫白蝶就忍不住笑。


    对温葶而言,向宫白蝶表达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曾爱过他,至今也不讨厌他。


    不需要去想其他激动人心的时刻,只要想想宫白蝶的绣工多么盈利、想想他为她带来的第一笔奖金,温葶便面颊发烫,止不住欢笑。


    这热乎乎、亮晶晶、被泪水浇灌的笑泼在冰凌上。


    滚水泼冰,大量水汽蒸发升腾,那只小小的红蝶霎时迷失在浓白水雾中,数年血恨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对不起、对不起……”温葶吸了吸鼻子,嗓音残留沙哑,“我不想走的,可我没有办法、白蝶……对不起,我没有用,我不能在万罗保下你。”


    对不起。


    她说了对不起,她说她是不得已。


    抵抗在温葶肩上的双手垂下,一上一下地落在她的后背和腰际。


    他抱住她,闭上眼睛。


    “没关系。”


    他发出了雪融化般的轻音。


    温葶顺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眼泪,转入正题,“所以,这个怪谈是什么?你想获得力量还是身体?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你误会了,”宫白蝶摇头,“我没办法附身他人,也不需要附身他人。”


    温葶一顿。


    是在骗她,还是真话?


    “那怎么办?”她焦急地询问,“你还会像昨天那样消失吗?”


    宫白蝶哂笑,“兴许会。但我总会回来的。”


    “那就好,”温葶如释重负地扬起笑,“偶尔消失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


    “白蝶,只要你回来就好。”


    宫白蝶敛眸,借以掩饰,“这里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我不能时时保护你…”“这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温葶仰头,“我们要结婚的不是么,我会坚持到我们结婚的,白蝶。”


    咚


    宫白蝶的心脏重跳了一下,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那不是心跳,是房间门被人敲了一下。


    温葶迅速扫了眼桌上的早餐,宫白蝶抬手,那些东西消失化烟。


    烟雾散去,温葶心下微怔。


    那些食物去哪了?是被施了障眼法,还是被送去了其他空间,还是说他有挥挥手就碾碎一切的能力?


    压下内心的惊骇,温葶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皱起眉。


    宫白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房门触及到门外来人时,他眯了眯眼。


    “温葶、温葶!”


    温葶没有立刻开门,门外马上响起了呼唤。


    她脸色愈差。


    一叠毛巾已递了过来,温葶看了眼宫白蝶,接过毛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小声说:“我很快打发走。”


    宫白蝶展眉,没有说话。


    拉开门,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Max?”


    见到温葶,Max高兴道,“太好了,你没事!昨天真是担心死我了。”


    温葶笑道,“你是来探望我的?谢谢。你呢?你也还好吧?”


    宫白蝶目光从她的笑靥上划过。


    “我没事!”说到这里,Max眼中闪动起兴奋,“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吧?我昨天摘掉工牌觉醒了能力!”


    温葶确实知道。


    Max是第二批摘掉工牌的,他获得的能力是速度。


    正巧,在怪谈之前他买了第三辆车。他是个汽车迷。


    “我看见了。”温葶恭维,“是来自汽车的馈赠?这么一看你那三辆车买得太值了。”


    “我早就说你该买辆车了。”Max立刻抱怨,“去年我就想带你去车展,你总是没空。女孩子有辆自己的车是好事啊,你又没房子,至少该有辆车嘛。”


    “嗯…就是说呀,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注意到旁边宫白蝶寡淡的目光,温葶一只手背到身后,五指合拢又张开,在空中抓了抓。


    宫白蝶注意到了。


    他朝那只手靠近,一下子被温葶抓住。


    “我还没给你看我的新车呢。我跟你说那车可绝了,没想到现在40W的价位就能有这样的车,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它家……”提到自己的爱车,Max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起来。


    温葶抓住了宫白蝶的一只手,伸出食指,在他的掌心滑动。


    涂着修复液的指甲晶莹润亮,划得宫白蝶掌心刺痒。


    Max越讲越遗憾,幽怨道,“你都没看过它呢,才开年你就那么忙吗?”


    温葶为难:“是啊,我妹妹快到预产期了,所以只要下班还早我就会去妹妹那里。对不起呀。”


    宫白蝶垂眸,读出了她在自己手掌里写的内容——


    “Fan”


    一种轻盈的情感飘忽忽地升了起来。


    这是和看见温葶哭泣、惊恐或是杀死其他角色时不同的感觉,宫白蝶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情,还算舒心。


    他尚未品味完全,这种轻盈感忽又抬升了一个度:


    她屈了屈指,在他掌中画了个小小的“:P”


    宫白蝶诧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她面上不耐烦地假笑,背后偷偷往他手里画“:P”。


    一个“:P”?


    “:P”……


    “哦哦原来是这样。”Max笑了起来。


    温葶也笑。


    :P


    掌心发痒,宫白蝶索性抓住了那根手指,漠然看向门外傻笑的丑男。


    温葶弯弯食指,发现无法从宫白蝶掌心挣脱后,打断了Max的聊天,“时间不早,我得收拾一下,要带人去吃早饭了。”


    “等一下。”Max一脚插入门内,“Windy,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温葶被他顶退了半步。


    她扫过走廊,还没有人出门看到自己这里的情况。


    抓着她食指的手倏地松开,那飘飘忽忽的轻盈感霎时落地,阴沉地睨向强行进门的Max。


    温葶迅速权衡了一下,侧过身,放Max进来,关门的同时揪住宫白蝶的食指捏了捏。


    宫白蝶睇了她一眼。


    “怎么了,这么郑重。”关上门,温葶笑道,“是要和我聊你昨天获得的技能吗?”


    “温葶,我喜欢你。”


    温葶搭在门把手上的五指一顿。


    宫白蝶抬眉,眼底森冷,唇角荡开笑意,两分钟前那里还残留着温葶啄吻的痕迹。


    他很期待她的反应。


    “这,太突然了。”温葶将碎发勾去耳后,无措地移开视线,“我从没想过你会、嗯…这真是……”


    Max目光灼灼:“温葶,我知道你很优秀,你是绿森里最年轻的组长之一,追求你的人也不少,之前我一直在犹豫,但现在我不能再退缩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些许侵略性的气息扑向了温葶。


    “怪谈很危险。我有了保护你的能力,就不能袖手旁观。”


    “温葶,你需要我。”那双眼眸炽热又深情,“和我在一起吧,不管是在怪谈还是在首都,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你不买房子不买车子都可以,我父母都能接受。”


    温葶被他的呼吸烫得侧身。


    她瞥向宫白蝶,宫白蝶温良地微笑,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吟:“他说的没错。考核日不会结束,往后或许还会有别的危险,妻主,您需要用到他。”


    温葶霍然怒瞋向他。


    “谢谢你Max,”她回眸,控制着表情,“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我。”


    男人浮现笑意,“我一直关心你啊温葶。”


    “但我不能利用你的感情。”温葶蹙眉,“抱歉,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答应你,那就是纯粹利用你,我不能这么做。”


    “你可以!”Max急切打断,“我不介意。”


    “我介意。”温葶摇头,“我不想唾弃自己,更不想践踏你的感情。”


    Max抓了抓脑袋,颇感苦恼,“我真的不在乎,温葶,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喜欢的人。”温葶直言道,“我答应了要和他结婚,不出意外就在今年年底。”


    宫白蝶眸色微深。


    “谁!”Max震惊,“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从来没听说过。”


    “认识很久了,最近确定的关系。”温葶道,“所以抱歉。”


    Max神情黯淡了些许。


    很快,他又笑了起来,“现在这个情况…啊,可能我话说得比较直白,但是温葶,你确定自己还有机会见到他吗?”


    温葶脸色沉下。


    “我也是为了你好,在怪谈里朝不保夕的,”Max诚恳道,“你刚刚说要去食堂吃早饭?前天食堂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吧,食物告罄,已经有人为一罐黑米粥大打出手。温葶,比起一个远在天边的未婚夫,你需要一个真正能够保护你的人。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理解的。”


    “你说的也许没错,但对我来说,感情是很有分量的东西。”温葶怫然不悦,“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个的,那我的回答是,不行。”


    她移了一步,让出门来,无言地请他出去。


    Max诧异,他一直认为温葶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这么不清醒?怪谈开始了那么久,她好像还活在梦里。


    不过八面玲珑的女人突然摆出一副柔韧忠贞的模样,似乎令他更加心动怜爱了。


    “唉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为了你的安全,我还是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经过她的身边,玩笑般拧了拧她的脸颊,“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别和我客气。”


    粗糙的手指在温葶脸上留下红痕。


    如果这还算是朋友之间的玩笑,那接下来的行为就令温葶感到了悚然。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勾上了她的眼角。


    细嫩的眼角在Max手下撑开,温葶蓦地后退,瞳孔震缩。


    一丝红意登时充斥在宫白蝶眼下蝶纹之中,藏匿在皮肤内的白蝶猩红滴血。


    日夜运作的游戏程序将他压在屏幕上,被迫看着她如何勾画其他角色。他已看过太多她和别人狎昵的场景,不打算再玩这样的剧情。


    现在是他的游戏,连他都还没有摆弄过她的身体。


    长久以来分裂的两个灵魂在这一刻同步合一,爆发出锐戾的杀意。


    灰黑色的烟雾在他指间游蹿,宛如躁动的细蛇,迫不及待、饥渴难耐。


    食指微抬,一股黑烟如长虫飞去Max肩上,钻入了他的血肉。


    即将出门的Max一顿,后颈莫名发麻。


    他疑惑回头,挠了挠脖子,什么也没抓到。


    温葶抿唇,眼角还残留男人手指粗糙的热度。


    Max拥有了能力,这份能力不算强,却也壮了他的胆。


    温葶早早预见到了力量崇拜的趋势,可没有料到才获得能力第一天,Max就敢动手动脚。


    他看她的眼神滚烫黏腻,即便被她拒绝也不以为意,直接上手将她视为自己的东西。


    如果不是宫白蝶在旁边,她不会敢和他撕破脸。


    Max要注意,身边的那个更得逐字逐句小心揣摩。


    刚刚Max表白时,宫白蝶说了什么?


    他要她答应Max,像个深明大义又贤惠的正宫,那么作为女友,她应该——


    温葶抬手朝宫白蝶捶去。


    拳头砸到宫白蝶脸前又生生顿住。


    她咬牙切齿地剜他一眼,隐忍地往前几步,试图深呼吸冷静。


    下一刻,她倏又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砸去。


    “走开!”她恼怒委屈地喊,“不想见到你!”


    她爱他,他是她失而复得的白月光,是她满怀期待的结婚对象,所以她不该为他的大度感动,而该狠狠地生一通气——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我恨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惶惶终日、万劫不复!


    温葶:呜呜对不起。


    宫白蝶:……她大约有不得已的苦衷,画“:P”的女孩不会有多恶毒。


    温葶:天呐O。O


    第75章 第二十二章 狂想大厦


    和怪谈开启时一样, 考核日当天产生的尸体在翌日全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照这个发展,这一轮的死者极有可能在下一轮考核日以尸怪的形式出现。而这一次的数量, 是上一轮的两倍不止。


    “温葶……”


    温葶打掉试图触碰她的手。


    她正坐在总监室, 拿到了一直好奇的总监平板。


    不出所料,所有OA死亡图果然都提交到了总监手里。


    “还在气?”


    平板旁出现了俊美矜贵的脸,这张脸比温葶画的宫白蝶多了些少年英气。


    他把自己画得更加冷漠, 也更加年轻。


    宫白蝶蹲跪在温葶面前,不再是那一套卑顺的跪坐。


    不论是蹲跪还是跪坐, 不论是宫非白还是宫白蝶,他的腰背始终笔直。


    和在吻中软化的身体一样, 看似改头换貌的他,核心内容一个都没舍去。


    他想摆脱她的人设, 却没有摆脱彻底。


    因这一点,温葶冒险选择了最不靠谱的方法——用爱情来保全自己。


    这浮夸的方法居然真的奏效了。


    在她揭穿宫白蝶的身份后, 他依旧没有和她撕破脸。


    他当然也没有陷入情网,她猜测他是被她打乱了节奏, 有点迷惑,有点惊奇,饶有趣味地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那她就让他看。


    “到底为什么要恼?”


    “你说呢。”温葶浏览着宫白蝶OA各个模块,查看总监的权限。


    宫白蝶偏头,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温葶抽空瞅了他一眼,他脸上确是困惑。


    封建的训诫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愿再争宠吃醋,却尚未意识到情侣之间“犯妒”是一种合理正常的情绪。


    没有人为宫白蝶开化,单凭他自己和设定对抗,只争取到了懵懵懂懂的表层觉醒。


    这对温葶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她可以借此机会灌输给他有利于她的思想,向他升华她的“爱意”。


    放下平板,温葶面向宫白蝶,眸色认真:“小白,记得吗,第一天在这里见面时,你问我云鹤唳的游戏进度。”


    “小白”是个全新的称谓,宫白蝶洞悉了这称呼背后的含义。


    她很敏锐,很快从他的新名字里察觉到了什么,再没叫过他“白蝶”或是“蝴蝶”。


    “虽然我是游戏人设师,但这些年除了你,我点开其他游戏全都只是为了工作。”


    她两手拍向他的脸颊,向内挤压,“我会和游戏角色互动、交往,甚至结婚,但现实里的男人不一样。”


    宫非白摘下她一只手,没有沉溺在甜言蜜语的部分里,“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如她所说,她可以为了利益逼自己和游戏角色调情,那也可以为了活命逼自己招揽Max。


    都是用感情获利,都是利用完可以踹开的东西。


    “我不知道角色会有生命,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代码和数据,是一本书、一份资料。”温葶道,“假如他们都是有生命的,而我的工作需要了解他们的爱情模式,那我只会去采访他们,而不是隐瞒下来,和他们恋爱结婚。”


    “如果非要靠恋爱才能拿到这笔钱——”


    她抱着宫白蝶的脑袋,不高兴地搓揉,“我要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结婚了,别以为没有富家子弟追求我。”


    宫白蝶眸光微闪。


    事实如此,温葶的话挑不出一点漏洞,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真的是他。


    她分明已经离开他,将他的原画底图全部交割出去,换来一张“承诺今后不在任何平台、组织、机构制作或发表任何跟‘宫白蝶’相关内容”的纸。


    这么多年,她的关注、搜索记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宫白蝶”三个字,除了每天开着的游戏程序外,宫白蝶找不到温葶在乎他的任何证据。


    但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她没有结婚,先后和两个富家子弟谈过一段又很快分开;


    她从没有忘记他,游戏程序24小时不停,几乎每天都会点进来摸摸他,送上一份爱心礼盒。


    他不懂,温葶到底在想什么。


    她对他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说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跳跃,再不像她还在万罗的时候叽叽喳喳事无巨细。


    他越来越远离她的生活,也越来越不懂她的内心。


    “真的?”譬如此刻,他并不明白她这份突如其来的非他不可;他只知道,他的巅峰流水不及昭霞、云鹤唳的十分之一。


    温葶没有回答,她挤着他的脸,低头亲吻他的眉心。


    一缕软发从她肩头滑落,凉丝丝覆在宫白蝶脸上,撩过他左眼下隐藏的蝶纹。


    宫白蝶想起了第一次会议,她在他面前弯腰操作电脑,发丝从肩头滑落,净是些轻浮浪荡的浊香。


    喉结滚动了两下,宫白蝶抚着她的手背,闭上了眼。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他在她唇下说,“我知道你不是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


    柔软的嘴唇从他眉心离开。


    “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小瞧了我?”温葶挑眉。


    宫白蝶眼中透出疑惑。


    她说自己不会为了钱和男人结婚,难道不是觉得依靠男人没有面子?


    “不!”温葶双手在他脸颊拍了下,“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可爱。”


    “什么?”宫白蝶诧愕。


    “我教过你了——撒撒娇,小白。”温葶眨眼,“我不要你的体谅、你的道歉,夫妻之间任何不高兴的事都可以用撒娇解决。”


    “我没有不高兴的事。”


    “你是认真的?”温葶惊讶,“别的男人向你未婚妻表白,你没有一点儿不高兴?”


    宫白蝶拧眉。


    从前的妒是七出,即便是在这片自由得不可思议的世界,大度也是男人的美德之一。


    她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意。


    “妻主误会了,白蝶没有不高兴。”他扯出笑。


    “好,你没有不高兴,是我不高兴了。”温葶搭着他的肩膀,叹息着抱怨,“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我?伪君子,我讨厌你。”


    她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像是蜻蜓点过湖心。


    又一种陌生的情愫充胀了宫白蝶身心,他一把扣住她踢来的脚腕,将其拉开。


    这并无效用。


    控住了她的肢体,她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回绕。


    她瞋视他,有愠恼、有委屈,如摆动的狐尾尖一样朝他摇曳。


    伪君子


    我讨厌你


    这样尖锐的恶语,她念得糖丝一般。


    这是什么感觉?


    宫白蝶无端心悸:“不,不是的。”


    “你是,你就是。”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推搡着他,“你就是伪君子,我不要喜欢你了。”


    热意顺着脸颊爬上了宫白蝶耳尖,淡淡的兴奋在溢开丝丝涟漪。


    心悸得厉害,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恍然生出荒唐的欲念:想听她继续。


    别过眼,他生涩道,“你别气。”


    “那你在这里骂他一顿。”


    宫白蝶愕然回眸,从没见过要求丈夫骂情人的妻子。


    肩上的双臂向前伸出,松松缠上他的脖子。


    温葶又踢了踢他,催促:“快。”


    宫白蝶自然不再是贤良淑德的人夫了,可在温葶面前还披着层温和有礼的假皮。


    假皮也是皮,要他当着她的面骂别的男人,如君子盗窃、圣人屠戮,背德羞耻。他说不出口。


    “你不说?那我来。”温葶不满他的迟疑,吐出两个字,“傻叉。”


    宫白蝶愣了下,旋即扭头:噗。


    温葶勒紧了他的脖子,“笑什么!”


    “没想到原来你会说脏话。”


    “哎呀,我在你心里这么一尘不染吗?”温葶笑吟吟,“我都说了,你也别想着清高。”


    宫白蝶拒绝:“你为我设定的语言里没有过脏话。”


    “你都从手机里跑出来了,别拿这个做借口。”


    “我实在不擅长辱骂。”


    “你…”“我可以杀了他。”


    这一句平淡的陈述令温葶陡然清醒,她不动声色地问:“他会死么?”


    “嗯?为什么这么问?”宫白蝶忽而微笑:“你不想他死?”


    温葶张口尚未出声,他猝然贴近,抵着她的额头,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想他死么?”


    他才露出的微笑骤然退去,翻脸得突兀而诡异。


    温葶顿时记起了当初新总监的种种疯态。差点忘了他之前有多阴晴不定,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疯成了这幅德性。


    她稳住呼吸和声音:“我只是想知道怪谈里的死亡和现实挂钩吗?”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她面不改色,没有躲闪。


    宫白蝶似乎是觉得无趣,慢慢退开,又挂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妻主,我也不知。”


    温葶不死心:“你真的没办法打开怪谈?”


    “你可以把怪谈想象成卵蛋。强行撕开卵蛋,里面的东西也会死,只有拥有强大力量的生命才能冲破蛋壳。”


    这一点上,宫白蝶并没有说谎。


    他抬手,对窗户划下一竖。


    温葶睁眸,骤然看见窗外远处出现人群和车辆!


    “我把口子打开了,妻主要离开试试么?”


    久违的世界令温葶挪不开眼,理智死死定住她,让她没有立刻冲过去。


    她屏着气:“我现在出去,会怎么样?”


    “会变成活死人。幸运的话,也许只是疯癫痴傻。”


    说罢,他扬起一个笑,“别怕,不管您变成活死人还是疯子,白蝶都会悉心伺候您。”


    温葶刻意制造出的温情在这个笑容下粉碎,他们都从方才的温柔旖旎中清醒。


    她再次提醒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制造屠宰场的怪物,她不能真的把他当做小男生调.情。


    她不能松懈,与此同时也绝不能把他当做怪物对待。


    宫白蝶对感情非常敏锐,她不能有一丝不自然。


    她需要更加爱他才行。


    “真不吉利,”她蹙眉,“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他反问:“妻主还没有说,同不同意我杀了那个男人。”


    他第三次提了这事。


    口吻平淡,可是第三次了。


    这很好,证明宫白蝶依旧在乎感情,没有像伤透了心的宫斗女主一样绝情锁爱。


    “哎呀,是谁说没有不高兴的?”温葶不正面回答,学着他的语气,柔柔弱弱地掩唇,“‘我并没有不高兴的事’‘妻主误会了’。”


    宫白蝶眯眸。


    片刻,意识到自己已不是需要遵守训诫的人夫,他无谓笑道,“您就非要把话说绝?好吧,我确实不高兴。”


    “该说——我很不高兴。”


    他起立俯身,黑色的影子压住了温葶,“难道您没有闻到他全身散发着猪肉腐烂的臭气?”


    冷冽的雪兰香扑鼻,气氛倏忽间强势冷厉,那张殊丽的脸背光之后阴寒如冰,温葶心跳一滞。


    她别过头,噗嗤发笑。


    在宫白蝶森然地审视下,她回敬他:“这不是会说脏话么,贵公子。”


    这一笑,将冰冷的气氛驱散融化。


    宫白蝶收敛戾气,弯弯眼眸,“我很早就不是了。”


    他直起身,阴影从温葶身上撤开,那道惊鸿一瞥的怪谈出口也被关上,窗外又变成了无人的城市。


    在宫白蝶再次提起Max前,温葶主动说:“我不是袒护他,是因为杀死一个Max没有意义。”


    “被困在怪谈里,即便食物充足、没有怪物,摩擦和冲突也会越来越多,道德感则会越来越低,Max不会是特例。”她垂眸,“小白,我真的很害怕。”


    宫白蝶漠然俯视她。


    片刻,他轻声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温葶。”


    她不必害怕别人,因为她的绝望痛苦,只会绽放在他的手中。


    温葶揪住他的衣袖,“可以给我的稿子打分高一些吗,我不想被尸怪追。”


    “我也想帮您,但分数不是我打的。”宫白蝶道,“不然我也不会是最后一名。”


    这完全超乎温葶的预料,她委婉地说:“你听起来,不太像一个领主。”


    什么都干不了,他有什么用。


    宫白蝶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我可以给您批三天以上的长假。您可以从现在休息到下个考核日。”


    “然后在复工当天补齐15副图?”


    宫白蝶委婉地说,“我可以帮你一起画。”


    “算了吧最后一名。”温葶瞋他。


    提到审批,温葶想起了件事。


    她点开平板上的人事模块。


    “离职审批也是到你这里?”


    宫白蝶颔首,在温葶不言而喻的示意下,他说:“妻主想问我离职能否离开?嗯……还没有人提交离职,我也不曾见过。”


    他的语气噙着点笑,绝非善意的笑。


    情况不太乐观,她明明见到了怪谈的创立者,却对离开没有什么帮助。


    宫白蝶称怪谈是他的伴生物,如同水汽之于水,寒气之于冰,并非他主动创立。


    怪谈之中,他和他们一样需要遵守规则。


    尽管宫白蝶有问必答,言语真挚,但温葶认定他有所隐瞒。


    按照宫白蝶的说法,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冲破蛋壳,离开怪谈。


    那所谓的“力量”是什么?


    是坚毅的意志?过人的勇气?是摘掉工牌后的技能?还是——


    温葶若有所思地端详宫白蝶。


    怪谈是他的伴生物?


    他死了怪谈不就没了。


    第76章 第二十三章 狂想大厦


    看着同时出现在食堂里的两人, 朝朝惊掉了下巴。


    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DD,“我是眼花了吗……”


    DD同样愣了愣,“我也看见了。”


    “我不理解, ”朝朝瞪大眼睛, “正常人能在这时候萌生爱情吗?”


    “但这时候不萌发,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发了。”DD实事求是道。


    “呸呸,你真不会说话。”


    坐在餐厅的两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温葶冲朝朝DD招手。


    朝朝飞快地扫了温葶身边的宫白蝶一眼,对这个组合既震惊又好奇。


    “总监好。”两人走过去, 对宫白蝶低头致意,多少有点像被妈妈押着见陌生亲戚的小孩。


    宫白蝶颔首, “你们好。”


    进入怪谈近十天,每个人多少有些憔悴, 新总监另类得惹眼,每次碰见都是一套崭新的套装。


    他和温葶并排坐着, 中间放着一罐八宝粥。


    朝朝和DD进来时,就见他们一人一口地喂食, 气氛比罐子里的粥还要粘稠。


    “姐,你们这是……”朝朝小声用眼神询问。


    温葶笑吟吟地拉起宫白蝶的手,“你们姐夫。”


    要是在正常世界里,朝朝一定会跳起来起哄, 可现在她只觉得离谱。


    “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温葶转头, 与宫白蝶相视,“其实很早就认识,嗯…已经七年多了。”


    “噢~”朝朝心态平和了一些,她差点以为温葶是放弃自救, 纵情摆烂了。


    DD却皱了下眉,“可你之前还在打听总监的身份,问他是谁。”


    这孩子一如既往的敏锐又没眼力见,温葶眼皮一跳,扫见宫白蝶对这话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是啊,那么多年没见,我根本没有认出来。”温葶将五指插.进他的指缝,怀念亲昵,“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呢。”


    “哇,你们差了几岁呀?”朝朝有一点眼见力,但不多,问完之后才意识道,“抱歉,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温葶微笑:“你觉得差了几岁?”


    朝朝那一点儿眼力见上线了:“唔,坐在一起看的话……姐看起来大两三岁?”


    “哎呀。”温葶掩唇,笑得真诚。


    DD偏要加一句:“实际上呢?”


    “实际上嘛,”温葶笑眯眯地打太极,“要再大一点。”


    就算是在怪谈,她也说不出口自己谈了小六岁的男生。


    因按宫白蝶实际年龄算,她面临进橘子的风险,所以就按设定的23岁算。


    宫白蝶看了温葶一眼。


    民间的说法“女大六,常吃肉;女大七,把夫惜”,他们正好介于六七之间。


    温葶事业确实尚可,应验了前者;


    再过半年,等他们相差七岁……


    这下贱的想法搅得他心浮气躁,他想离远些,手却被温葶五指相扣,无法抽离。


    DD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刨根问底,朝朝好奇:“那你们之前是


    什么关系?”


    宫白蝶道,“长辈订的娃…”“是师生。”温葶笑着收紧五指,“我大学做家教,他家里长辈订的我。”


    “哇哦——师生转职场恋爱!”朝朝捧着脸开始兴奋了,“这都不是浪漫,这是奇幻了!”


    可不是么,温葶想,这就是奇幻。


    “我不太懂,”DD只觉得奇怪,“组长当老师的时候,总监最多只是个初中生。这样也能产生爱情?”


    温葶:“……”


    这小子到底以为她有多大……不过确实没说错,所以她才不想说具体年龄。


    宫白蝶淡声道,“及…十二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风华正茂的女人,有什么稀奇。”


    “十二三…?!”这下连朝朝脸色都变了。


    “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的,别听他瞎说,哪有那么夸张。”温葶用力握了握宫白蝶的手,换来他冷淡的回瞥。


    她在遮掩什么,她在游戏里设定的初遇剧情也是十二。


    还是说,他的年纪上不得台面?


    “温葶?”


    在朝朝追问细节之前,一道震惊的声音插了进来。


    Max不敢置信地走进食堂,目光落在她和宫白蝶交握的手上。


    他反复打量,错愕道,“总监,您这是……”


    宫白蝶余光瞥向温葶,见她保持着礼貌客气,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抓起温葶扣着他的手,偏头亲吻,“我的妻子。”


    “什…”Max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后知后觉昨天温葶说的男朋友是谁。


    怪不得她年后回来对他那么冷淡,原来是有了这样厉害的未婚夫。她早知道徐总监要走,早知道自己未婚夫要进公司?


    呵,可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家庭背景在怪谈里是最没用的废物,她太蠢了,看不清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Max咬牙,扭曲地笑:“原来是总监啊,Windy你早上怎么不和我说呢。”


    “职场恋爱,总是不太好意思说嘛。多亏你早上劝我的那些话让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


    温葶另只手也抚上宫白蝶的胳膊,甜蜜地倚着他,“Max,你说得对,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朝不保夕,每一天都得珍惜。所以我们也不打算偷偷摸摸的隐瞒了。”


    她这柔情依人的模样刺得Max恼羞成怒。


    他那么认真地追求她,她居然交着这样的男朋友。这两人背地里不知道怎样笑话他的表白!


    羞愤交加,他怪声怪气,“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坐我的车,原来是有更好的车了。这我确实比不上。”


    餐厅里的其他人朝这边看过来,事实上,从温葶和新总监一起出现后就有不少人关注着这里。


    “嗯。”宫白蝶扬唇,矜冷地笑,“你知道就好。”


    Max一噎。


    他几次呼吸,这一桌四人,其中两个都是男人,他到底没再怎么样,领了今天的食物便咬牙切齿地离开。


    “他这人怎么这样。”朝朝厌恶极了。


    温葶轻声道,“之后你们俩尽量多待在一起,知道吗?”


    “为什么?”朝朝问。


    温葶目光微移至另一桌的男女。


    今天下午,她休息室对面的女生房间里传出了吟哦声。


    她在门后等了一会儿,看见了出来的男人。


    女生已婚,温葶很确定她之前和那位男同事没什么纠葛。


    两情相悦也好,交换利益也罢,道德已然开始崩坏。


    “因为所有恐怖游戏里落单都会死。”最后,她这么和懵懂的朝朝解释。


    温葶拉着宫白蝶在食堂腻歪了半天,希望所有人、尤其是Max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但她没想到,刚刚叮嘱完朝朝,她自己就给落了单。


    冲了水,温葶推开厕所隔间,准备结束这一天,回休息室睡觉。


    隔间门一打开,她蓦地被人推回去,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墙壁。


    狭小的隔间里挤进两个人,那人一手反锁门,一手抓住温葶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


    泛着汗味的酸臭笼来,温葶震惊怒视:“Max,这里是女厕!”


    “嘘,我只说几句话。”Max脸上亦有些难堪。


    温葶呼吸有些不稳。


    才脱离外界秩序几天,他的胆子未免太大!


    Max显露出烦躁,半晌稍平复了些,低头,“抱歉,我当时太激动了,在食堂说了不该说的话。”


    “就为了说这个?”温葶推开他,“知道了,我要出去。”


    “等等!”Max阻拦,焦躁而不满,“温葶,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Max深吸一口气,像是看着一位即将嫁入山区的恋爱脑娇妻,“我试过了,技能会按天刷新。”


    温葶欲走的想法停了下,对这个情报感兴趣。


    “我凌晨摘掉了工牌,又获得了一次技能。而总监——”他撇了撇嘴,“他连工牌都没有吧?”


    温葶先前以为宫白蝶是刚刚入职,没来得及拿到工牌。


    现在看来,他没有工牌的原因显而易见:他不是绿森的员工,自然没有绿森的工牌。


    “所以呢?”


    “他不仅没有技能,还弱不禁风。你看看他那手,女人似的;腰还没有我腿粗。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保护得了你。”


    温葶握住手机。


    桌面恋人的程序还在运行,屏幕的右下角是Q版的宫白蝶。


    她严肃道,“你是觉得我应该抛下拖累我的伴侣?”


    这话说得难听,Max拧眉:“我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不该那么一根筋。”


    “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温葶直视他,“等我和你在一起,一旦你受伤需要照顾、一旦出现比你更好的人,你希望我马上抛弃你,做出更好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Max烦躁地叹气,“你怎么就这么死板,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是你在侮辱我的心意。”温葶加重了语气。


    “Max,我曾住在城郊农村连热水都没有的房子里,每天要五六个小时的通勤,一天两顿饭都来不及,那时候我没有选择找个男人嫁了;现在我也不会去攀附什么。”


    为了怪谈领主而拒绝Max是正常的。在这里一味对Max表白自己对宫白蝶的爱,效果平庸。


    她要引出从前,把自己打造成为宫白蝶默默“守贞”的女人,让他知道,这么多年再穷再苦,除了他,她不曾为别人心动。


    至于之前谈的五六个男朋友——嗯,都是过客,只有他是天命。


    她义正言辞,正直不屈的气场令Max气短一截。


    道德感和眼前的女人在天平两端摇晃。


    她实在吸引人,温婉又干净,每次挽发冲他微笑都让Max怦然心动。


    在所有人都渐渐不修边幅的怪谈里,她依旧得体,发丝柔软,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可我真的喜欢你。”Max呼吸微重,“或许明天、后天我们就会死,温葶,趁我们还活着,我…”他抓住了温葶的双臂,透过毛衣都令温葶感到了热度和疼痛。


    “干什么,放开我!”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欲望。


    “别叫温葶、别叫。”凑近之后她愈发香了,Max捂住她的嘴,迫切道,“我会保护你的、跟我一次好不好、嗯?我不打扰你和总监的生活。”


    “唔、唔……”温葶膝盖屈起,半路生生放下。


    她要知道宫白蝶的态度,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在意什么。


    “不要、不!”她流下泪来,拼命摇头,“放开我。”


    如果宫白蝶一直没有出现,她该和Max撕破脸,坚持对爱情的忠贞;还是顺水推舟,换取宫白蝶的怜惜?


    不,他一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来,说明他并不在乎她,她和Max怎么样都影响不了他。


    宫白蝶靠不住,她就不能和Max撕破脸……但这次顺从他,开了这个头,往后就会沦为他的泄器。


    温葶陡然惊醒,自己太依赖宫白蝶了。


    她怎么总是对他那么放心。


    已经知道了他不怀好意,可她对抗Max的底气竟还是来自宫白蝶,如果他不站在她这边,她就只有两条死路。


    收回的膝盖再度抬起。


    她一边在Max掌下含糊哭泣:“滚开,白、唔…小白!”;一边瞄准了他的裆下。


    如果不是怪谈,Max这辈子也不敢做这样出格的事。


    打破人生三十年的道德束缚,令他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发现温葶比想象中还要容易控制时,兴奋更是蹿升了一个度。


    他从没想到,原来得到一个女人这么容易。


    温暖的馨香萦绕鼻尖,像是温葶本人,这香味放大了感官,他低头,急促地想要吻她。


    嘴唇触碰到肌肤之前,Max脖颈骤然一紧。


    一卷黑烟从他皮下钻出缠上脖子,倏地将他提起撞开厕所隔间门,吊至半空。


    窒息和腾空感支配了Max,他惊恐地抓挠脖子,想将束缚他的东西扯掉,触手却空无一物。


    温葶惊愕地望着空中的东西。


    灰色的浓烟纠结成股,从Max体内窜出,蛛网般粘在墙上。


    一条拧实的灰烟一端贴在天花板正中央,一端套着他的脖子,形成粗壮的吊索。


    他胡乱踢蹬着,双手在脖子上又抓又挠,没能影响灰烟分毫。


    男人的脸涨得红紫,咽喉被死死勒住,发不出声音求助。


    灰烟越涌越多,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喷雾。仅是呼吸之间,从他体内冒出来的灰烟就将他包裹吞没。


    它们越聚越浓,形成一个长椭球,被粘在墙壁上的雾线吊在空中。


    他变成了巨大的茧,整颗茧心脏般缓缓搏动。


    温葶后退半步,倚在墙上。


    女厕大门发出异响,被锁住的门把手上下咯咯颤动。


    几次下压后,把手哐当直接掉落。


    门被推开,一身白色西装的宫白蝶踏入。


    他无视空中巨大的灰茧,一眼看向隔间里的温葶,朝她走来。


    温葶咽了口唾沫。


    灰色的雾绳交织纵横,每一股浓雾都在翻滚。


    被Max撞开的隔间门板半开,斜斜摇晃。


    年轻俊逸的男人从雾绳中穿过,昏黑的厕所里,西装白得突兀。


    留在温葶脸上的泪痕冰凉一片,吸走温度。


    面对Max时没有的惊慌,此刻涔涔涌起。


    灰雾、日暮,诡异的人茧悬在空中,他白得不染纤毫,如同新雪刺目。


    色彩光影的巨大反差让温葶头晕眼花,隐隐作呕。


    那颗巨大的人茧挂在宫白蝶身后,仿佛高悬的警告——


    他是杀人的怪物;


    那也随时会是她的下场。


    黑色手套覆在她脸上,抹去了一指泪。


    他看着她,眸光冰冷晦涩。


    混乱的感情糅杂在那双凤眸里,像盘脏颜料,温葶难以从中分辨他的思想,只剥离出了一点愧疚。


    温葶扑进他怀里,颤抖着抽泣。


    她不能长时间与他对视,像是她能看出那一点愧疚一样,他也会从她的眼中读出她的想法。


    宫白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安抚她。


    他们站在窄小的隔间里一言不发。


    夕阳沉落,天色全然黑透。


    良久,宫白蝶的衣襟里传出沙哑的哭腔:“……我讨厌这里。”


    他敛眸,眼睫颤动了一下。


    抬起手,他生硬地回抱了温葶,轻轻拍了拍她。


    ……


    温葶平复了心情。


    她离开公司大门,传送回休息室。


    进入私人时间,公司相关人员被清出了温葶的世界。


    非绿森员工的宫白蝶依旧陪在她身边。


    “你去做什么?”


    宫白蝶问离开休息室的温葶。


    温葶眼睛红肿得厉害,做完近视手术后的眼睛比之前更加敏感,禁不住大哭。


    “去找Max的工位。”


    手腕猝然被拉住,无灯的走廊上,宫白蝶沉沉盯着他:“他已经变成了茧。”


    “可你也说他会‘孵化’出来!”


    温葶挣脱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来到了Max的工位,打开他的电脑。


    宫白蝶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只看见她坐在Max的椅子上、用着他的鼠标键盘。


    想到这把椅子每天被Max松垮的屁股磨蹭、这些键盘鼠标被他抓过油头、摸过脚和下.体的手触碰,宫白蝶蓦地别过头,恶心欲吐。


    不——


    他强忍嫌恶,飞快拉起温葶。


    “干什么?”温葶莫名其妙。


    他一脚踢开Max的椅子,椅轮滚出十几米。


    滚滚黑烟从宫白蝶手下涌出,构成了椅子的形状,一把全新的椅子出现在桌前。


    宫白蝶示意她坐上去,又取出一副手套帮她戴上。


    黑色的手套,和他手上的一个颜色,但又厚又长,像是劳保手套。


    温葶看他拧着眉给自己戴手套,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反对。


    等宫白蝶又抽了纸盖在鼠标键盘上时,她无奈劝阻,“好了、好了。”


    “好了?”宫白蝶冷厉地睨她,余光指着反出油光的键盘。


    “……”温葶闭嘴。好,是她不识好歹。


    他呵笑一声,像是把碍事的巨婴赶出厨房。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屏幕亮着。


    员工手册上的规则提到:为节省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公司每日00:00-07:00只保留基础供电,但公司24小时为员工开放,可以免费加班。


    没有灯,没有空调,温葶一路走来确认了监控,摄像头上的红外感应灯也灭了,只有电脑还能为了“加班”而打开。


    她点进电脑版的OA,没有手机可以扫码登录,温葶将光标移到密码那一栏。


    她敲着键盘,每敲一下,宫白蝶就皱一次眉。


    这个喜欢用小头思考的男人如温葶所料,从来没有改过OA密码,依旧是初始的LS123456。


    如果今天宫白蝶没有来,温葶预备或是逃跑,或是顺从,然后——


    为他提交离职申请。


    “无法提交?”温葶骤然回头,看向宫白蝶。


    “他已经变成茧。”宫白蝶道,“员工死亡,劳动关系自然终止。鉴于是下班后死亡,他的账号明天上班后才会被注销。”


    “可你说下个考核日他会变成蝶从茧里出来,比普通尸怪更加强劲。”温葶急道,“他的身体还在公司,说不定没有死透,不能让我现在把他开了吗!”


    宫白蝶勾唇,笑而不语。


    温葶握拳。


    他既不能停止考核日,也不能给她暗箱打分、提高名次……


    要么宫白蝶是个废物;要么,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她摘不下工牌,没有技能,光尸怪就够难对付的了,现在又出现了个不知道会孵出什么东西的茧,下个考核日怕是九死一生。


    温葶垂眸,电子屏幕的光将她的脸切割出光影面。


    她的后背融于黑暗,看上去身体削瘦了一半。


    宫白蝶很熟悉这样的温葶。


    不论是在万罗还是在绿森,她总是最后一批离开公司的人。


    窗外是霓虹华灯,她待在昏暗的办公室,只有工位上开着一盏小灯。


    宫白蝶一顿,想起温葶对Max说的话。


    他没有太多觉醒前的记忆,听见刚才的话,模模糊糊想起来了一些。


    她曾住在首都的最外围,一个没有热水的一楼单间,洗澡在村口的澡堂或是公司旁的健身房,每天来回坐两趟公交转四次地铁。


    那个单间的厕所放不下洗衣机,她就烧一点热水掺在水盆里搓衣服,再把拧干到不滴水的衣服挂在床和桌子之前的走道上。


    在逼仄无窗的厕所里洗完自己和衣物,她会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喘口气,然后撩开湿漉漉的一排衣服,走去桌前坐下,开始吃饭,开始工作;


    然后关掉电脑,撩开潮湿的衣服,回到床上睡觉。


    宫白蝶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时他还没有自我意识,她在那间房子里待了一年半,他有记忆的也不过是几个片段而已。


    此前他也不在乎这些记忆,每一次回忆过去,不过徒增对温葶的恨而已;


    直到今天,她对着Max讲述过去,宫白蝶才陡然发现——


    他恨温葶抛弃他后画的每个角色都比他精致华丽,可即便是最简陋的他,衣食所用也比她当年强上数倍。


    那一根晾衣绳横在床和桌中间,潮湿的衣服作帘,她掀起帘子,为他描绘锦衣玉食;


    掀下帘子,她蜷缩进铁架床里,在洗衣粉的湿气中为明天的繁重行程做短暂的喘息。


    “我会保…”宫白蝶开口,就见温葶不知何时坐去了Max隔壁的工位。


    她打开了那台主机,从电脑进入OA,尝试初始密码未果后,思索着,输入了工位主人的生日,然后又试了他儿子的生日。


    开了。


    温葶唇角泛起笑意。


    她对照着《2月月中考核排名》,从第一名开始,尝试提交离职申请。


    这一次申请提交成功。


    “平板给我。”她冲宫白蝶伸手,顺带勾了下碎发,语气带着成功的愉悦,“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宫白蝶抿唇。


    他递出自己的平板,却没有松手。


    “你确定要这么做?”


    温葶脸上的笑顿时散去。


    她半垂眼睑,楚楚可怜,悲伤困苦。


    “我知道这么做不好,可我…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她哀求,“我答应过你的小白,为了你,无论如何我要坚持到我们的婚礼。”


    平板上的五指松开,它进了温葶的手心。


    宫白蝶听见自己慌乱的心音。


    他侧过身,避开她眼角没有遮掩住的笑意。


    她真是恶毒、虚伪,自私自利——


    作者有话说:宫白蝶,立刻转身,没看见她就是没杀人。


    【民间的说法“女大六,常吃肉;女大七,把夫惜”】


    因为女尊,所以这里把男女倒换了。


    第77章 第二十四章 狂想大厦


    两天前的那场考核改变了很多事, 最严重的变数莫过于有17人丧生。


    这个数字本就沉重,翌日早上起来,更大的阴影笼了下来——


    “没有, 房间里没有。”


    “厕所看过了吗?”


    “也没有……”


    观察着匆忙的人群, 温葶走去动四组长身边:“出什么事了四哥?”


    大哥眉心紧锁,面色凝重:“几个人失踪了。”说完,他对着温葶身边的宫白蝶点了下头致意。


    一天时间, 所有人都知道了温葶和新总监在一起的消息。


    这在平常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八卦,如今无人在意。


    “失踪?”朝朝惊讶, “谁啊?”


    大哥报了几个名字,“一共五个。”


    “五个人同时失踪?”


    DD低头琢磨了下这五个名字, 性别、年龄、所属部门都没什么共同点,排名也不一样, 从第三到第六十都有。


    “Max也失踪了?”朝朝惊讶唏嘘,“昨天还阴阳怪气呢, 今天就不见了?”


    “他是失踪中唯一拥有技能的人。”DD道,“少了他, 我们下个考核日会不容易。”


    温葶沉吟,“除了Max,剩下的四人不仅没有技能,而且还是最难获得技能的类型。”


    她眉间攒着一抹忧愁。


    “你想得也太多了姐, ”朝朝搂住她安慰,“没技能的本来就是大多数, 这不代表什么。”


    然而第二天,又出现了七名失踪者。


    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技能, 且很难获得。


    与此同时,前天就即将告罄的食物存量迎来了转机。


    今天早上有人发现,食堂里出现了半袋米。


    剩余63人,这半袋米勉强够人果腹。


    在所有人都为不必饿死时松一口气的时候,有小道消息传出:


    摘掉工牌的人,不论是否有技能,都获得了额外食物。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怪谈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反资本家的牛马创立的?逼着我们摘工牌?”


    “有病吧,它有本事直接把黑心老板们关进怪谈啊。”


    温葶听着这些议论。


    “姐。”朝朝伸出一盒饼干。


    温葶摇了摇头。


    “吃嘛。”朝朝硬朝她手里塞。


    摘掉工牌就有奖励的传闻不假,今天来到办公室,她和DD的抽屉里出现了两袋饼干,而温葶没有。


    “也许有毒。”DD冷眼没动。


    朝朝想了下,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银手链丢进饼干里,过了会儿拎出来给他们看,“没黑!”


    “银只能侧硫化物。”


    “它本可以直接饿死我,有什么必要毒死我。”朝朝撇嘴,又往温葶手里塞了块,“我们吃!”


    DD站起来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朝朝问。


    “我想去看看失踪者的工位和房间。”他拿上了自己的武士刀。


    “他们不是已经看过了?”朝朝喀嚓喀嚓咬饼干,“说是那些人的个人物品全都消失了,只有工牌留在抽屉里,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再看一遍。”DD皱了下眉,“他们没有检查过失踪者的OA。”


    温葶抬眸,看向他。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那我也去。”朝朝舔掉手上的饼干碎屑,提起长.枪,把剩下半包锁进抽屉。


    三人离开办公室,把办公室门也上了锁。


    温葶跟在DD后面。


    最近的一名失踪者是人设三组的组长,绿森人设的三巨头之一,OA排名第五。


    温葶向三组的副组长说明来意,对方同意了让DD检查。


    和其他人的工位相比,失踪者的工位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


    DD拉开抽屉,里面仅留有一本员工手册和失踪者的工牌。


    电脑启动,DD问:“密码是什么?”


    “他儿子生日。”副组长报了八个数,顺带吐槽,“他所有密码都是他儿子生日。”


    DD顺利解锁电脑,但点开OA后卡住了,“OA不是他儿子生日吗?”


    “啊?”副组长探头过来,“不会啊,我前段时间还帮他登OA打过卡,是那个密码啊。他改了吗?”


    DD又试了遍,看着跳出来的“用户名密码错误”,肩上倏地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手。


    他回眸,看向搭着他肩膀的温葶,温葶面色犹豫地问副组长,“他应该是改密码了,你们没有…嗯,他改的时候没有和你们说吗?”


    副组长茫然:“说什么?没和我说啊。”


    DD看见,温葶的脸色震惊又疑惑。


    “他没有提醒你们要改密…”他开口,肩膀忽然被温葶捏了下,她插话进来,“要不试一下他自己和老婆的生日看呢?我报给你。”


    DD不明白温葶为什么要打断自己。


    她说会去提醒每个组长改密码的事,可三组组长却没有提醒自己的组员,他们发现了,就该立刻提醒这些人更换密码,以防被其他人登陆账号。


    为什么要打断他?


    “Windy姐,你还知道三组组长和他老婆的生日啊。”朝朝惊讶。


    这问题不用温葶回答,三组副组长说,“你们不知道啊,Windy当组长之前就是我们三组的。这是她娘家。”


    温葶笑笑:“是啊,以前我的工位就在那里。”


    DD一边输入温葶报的密码,一边瞥过她脸上的笑意。


    温葶给的两个密码都不对,OA无法登陆。


    没有外网、没有对方的手机,忘记密码不起作用;行政部不在怪谈范围之内,他们也没有内部修改密码的权限。


    DD又看了三组组长的个人邮箱,邮箱密码倒是没错,可里面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一定就是坏事。”调查无果,温葶和三组的成员道别,“没有出现尸体,说不定是他们找到离开的方法从怪谈离开了呢。”


    副组长叹气,点点头:“是的。”


    走出三组,DD问:“为什么不提醒他们改密码的事。”


    “人生死未卜,现在和他们说这话算什么。”温葶叹气,“缓一缓吧,万一三组组长又回来了呢,到时候我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说。”


    DD觉得不妥,朝朝也不赞成,“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干这么缺德的事,但是姐,换密码确实挺重要的,不能拖久了。”


    温葶权衡了一下,“你们说得对,是得提醒他们密码……我本意是不想让大家彼此怀疑,没想到三组组长居然没有通知到组员,现在说出来,好像成了我故意瞒着他们似的。


    “所以,你们去说好吗?就当做是刚刚发现的。”


    朝朝点头,“没问题姐。”


    DD看着温葶:“三组组长瞒了组员,那其他组长也有可能存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有必要直接在群里通报。”


    温葶眸色微深。


    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直接在群里发公告吧。”


    DD颔首,跟朝朝回去三组,提醒他们修改密码。


    两人离开,一缕灰烟落下,凝成人形,出现在温葶身后。


    “你的计划被他破坏了。”宫白蝶贴着她,“你不该提醒那两个人改密码的。”


    温葶摇头,“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让他们两个改密码。”


    声音微凉:“你喜欢他们?”


    “朝朝DD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跟着我,我要护住他们。”温葶转身,埋进宫白蝶怀中,“可他们到底不是你。小白,我只把秘密告诉你……你,讨厌我了吗?”


    宫白蝶心尖一颤。


    他搂住温葶的腰,沉沉望着进入三组办公室的DD。


    “你做的没错。”他跟着温葶那么久,早就习惯了她的做事风格。


    帮人申请离职而已,相较于她对待游戏角色的方式,她对活人已仁慈太多。


    温葶涩然微笑:“我就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无条件地支持我。”


    “小白,我也只爱你。”她牵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节,“我只愿意点开你的程序。”


    宫白蝶移开视线。


    她笑得他心情乱七八糟。


    “耳朵红了?”温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笑得更深,“怎么这么可爱呀,不许红了,不然我要忍不住亲你。”


    宫白蝶立刻抽手后退,和她拉开距离,耳朵愈发充血滚烫,全然不受他自己控制。


    “天呐、哎呀呀——”温葶拉住他的袖子,踮起脚。


    她在他耳廓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可爱。好喜欢你。”


    那声音随着她的呵气,吹进耳道,宫白蝶浑身都颤了下。


    看着他从耳朵蔓延到脖子上的红意,温葶想,他比DD更好糊弄。


    两天的试探,她的每一个亲密互动都让宫白蝶慌乱无措;


    在她遇到危险时他不仅没有袖手旁观,甚至流露愤怒;


    他安抚她、陪伴她,从他制止Max起,种种迹象都让温葶确定了一件事——


    宫白蝶并非纯粹的疯子怪物,他依旧渴望爱,比普通男人更加渴望。


    温葶计算了他仓库里的食物,在保证饿不死的情况下至少能撑两个月;如果后期的死亡率比她预计的高,那能撑的时间就更长。


    编辑了提醒大家更换密码的消息,温葶发进了群里。


    已经满十天了,没有一个人发现密码的隐患。温葶稍作反省,没想到自己是全公司最不信任同事的人。


    她的计划被打断了。


    这也不要紧,失踪人数已经足够震撼。


    接下来,只要每晚往摘掉工牌的人抽屉里放食物就够了。


    在失踪恐惧和食物奖励的双重刺激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摘掉工牌,也就会诞生更多技能,可以更好地对抗考核日。


    宫白蝶不给她开后门没关系,她会调动资源和人力,自己保护自己。


    温葶发完密码提醒,又在输入框里输入:


    “我有个想法,大家可以参考~摘掉工牌前可以多看看自己喜欢的角色…”


    余光瞟见走在身旁的宫白蝶,温葶的拇指压在输入框上,片刻,将内容全部删除。


    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她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完成今天的OA任务。


    宫白蝶扫视整个人设九组的办公室,温葶给他拉了个椅子到身边,“坐吧。”


    “你可以去我办公室画。”宫白蝶说。


    “我不放心那两个小的。”温葶道,“考核日后气氛变了,我得待在他们身边。”


    谈情说爱是为了稳住宫白蝶;而她的目标是杀了他,离开这里。


    朝朝DD是她目前最好的两张手牌,不能让他们和自己脱离。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拉住宫白蝶的手,眨巴眼睛,“难道你不该夸我一句‘你以后会是对孩子很上心的好母亲’?”


    “你…”宫白蝶动了动嘴唇,“你,想要孩子?”


    意识到宫白蝶不是人类,温葶反应过来:“我们之间,不能有孩子?”


    宫白蝶没有说话,温葶当他默认。


    “哎呀,”她笑开了,“那不错,省下好大一笔钱,可以把我们的房子变大二十平米。”


    宫白蝶一愣。


    他没有从温葶的表情中看见任何遗憾、勉强,她不是在宽慰他,她是真的觉得没关系。


    “可你刚刚还谈到孩子,”他说,“你想要孩子。”


    温葶不想让自己的回答看起来像个故作体贴的假丁克男——她揣摩着自己的人设:“是有一点吧,因为我觉得你会在乎孩子。”


    她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你有超自然的力量,不老不死,你没有理由一直待在我身边。有了孩子,我会稍微心安一点。”


    良久无言。


    温葶的手被反握住,宫白蝶道,“和孩子无关,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她哪也别想去。


    “我才不信,”温葶笑了笑,“男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是认真的。”还有谁这么和她说过?


    “那我问你,等我七老八十,满身褶皱,一股老人味了,你还愿意亲我吗?”


    “我也可以变成老人。”他在说什么……


    “那我死了呢?”温葶捏了捏他的手背,“到时候,你带着个我孙女一样年纪的小妻子给我上坟?”


    宫白蝶倏地笑了。


    他俯身,贴近温葶,轻声细语:“温葶,你对我太不了解了。”


    他眼上的浓睫投下一小片阴翳,幽幽的雪兰香拂过她的脸颊,温葶有点痒,仰头反问他:“难道你还会销毁程序,和我一起死?”


    宫白蝶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拇指压过她的手背,手套留下布料略微粗糙的质感。


    “妻主希望白蝶殉葬么。”


    温葶垂眸,吻上他的嘴唇:“我希望你自由。”


    宫白蝶感受着唇前的柔软。


    她是个拔尖的人设师,他分明已抹去了她在梦里的记忆,此刻的温葶不曾知晓那个被拴住手脚、狼狈爬行的宫白蝶,却为他说出了“自由”二字。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无情而已。


    当她想的时候,她能轻而易举地调动角色情绪。


    宫白蝶阖眸启唇,放她深入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间,她馨香的呵气覆盖了他的气息,她的身上亦沾染了雪兰的清气。


    她蹭着他的脖颈问:“那我们养猫咪还是狗狗?”


    颈侧被她的头发蹭得发痒,宫白蝶抱住她:“都可以。”


    她弯眸笑说:“那就猫狗双全,凑个好字。”


    宫白蝶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又补上一句:“好。”


    第78章 第二十五章 狂想大厦


    温葶知道, 密码的事让DD有些起疑了。


    她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


    之前没有摘下工牌未尝不是件好事。过早摘下工牌,以她的情况,极有可能不会获得任何技能。


    记得第一次和宫白蝶在食堂吃饭时, 他们也讨论过工牌的问题。


    那时他说她“摘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温葶本以为是句安慰, 如今想来,他的意思恐怕是“你摘了也不会有什么技能”。


    温葶不否认这一点,她确实没有万分热爱的画作。


    但反过来, 只要摸清工牌的机制,理论上完全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能力。


    温葶哄着宫白蝶展示了他的能力, 那些灰烟偏向于灰烬。


    根据灰烟的性质,她初步认为克制它的是风属性或者冰属性的技能。


    相较而言, 冰系技能更加全面,也更为强力。


    她需要让自己爱上一个合适的冰系角色。


    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和催产素, 爱不过是这些东西。


    按照尼古伊尔的理论,写一个人的名字很多次, 对这个人在感情上就会倾注很多心血。


    名字尚且如此,如果是画, 那这份感情将会倍数浓郁。


    接下来她要昼夜不停地描绘,将三分之二的生命花在冰系角色上。


    如此,她便能攫取自己想要的能力。


    “你又在画她。”


    来总监室吃晚饭的温葶无奈,“她是女的, 甚至不是我设计的角色。”


    宫白蝶扫过她屏幕上的半成品。


    白发女孩倒在冰晶王座上,胸部呼之欲出, 开着高叉的裙子自然滑落,露出整条大腿,几乎暴露臀部。


    如果不是唇角留下一丝黑红色的血,谁也分不出她到底是死了还是在卖银。


    宫白蝶弯眸, 用温和的语气刻薄询问:“她是谁?妓.女?”


    “冰龙公主翡昂丝·丽。”温葶揶揄,“你这个绿森总监怎么回事,连自家的明星产品都不认识。”


    “公主……”宫白蝶重新打量了一遍,“我实在眼拙。”


    “这可是我们首席的宝贝女儿。”温葶一边画一边和宫白蝶介绍,“翡昂丝是最后的冰龙——嗯,只要和龙沾边的一律是一组的资产。翡昂丝生活在没有生命的极寒之地,玩家为了宝物跑去那里,夺宝的过程中惊动了翡昂丝父王的残魂。”


    “一场BOSS战之后,翡昂丝出现了,劝阻了父亲,和玩家成为朋友。


    “整体来说,这个角色就是个外表清冷,内心孤独的小公主。”


    宫白蝶问:“她父亲允许她穿成这样?”


    “你关注这个?”温葶笑了出来,“女角色是这样的,乙女游戏里的男角色也是穿得越少流水越高。”


    她说完,忽然看见屏幕倒映出宫白蝶的笑脸。


    他笑着,笑容近乎夸张了,略显悚然。


    这诡异的表情令温葶一怔。


    她说错话了?


    迅速复盘了一遍刚才的内容,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走后似乎出过几张宫白蝶的涩卡。


    宫白蝶剧情结束后热度迅速下降,那几张卡带他回温了一次,不过也只是螳臂当车,一时的热度而已。


    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温葶停下笔,背对着宫白蝶,“小白,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离开万罗的原因,对吧?”


    屏幕上倒映出来的凤眸阴鸷森冷,拂过她耳边的嗓音却愈发温和,“没关系的妻主,白蝶知道,您有您的苦衷。”


    “也不能说是苦衷。”温葶盯着屏幕里扭曲夸张的笑脸,“更多的是……理念不合吧。老板想要做大做强,而我觉得那违悖了我的原则。”


    屏幕上的诡笑微滞。


    宫白蝶俯望着温葶的发顶,听她往下说去。


    “他想要插入更多的广告,我认为那会破坏UI;


    他要更加暧昧的台词,用来吸引CV粉,我认为那会让角色变得轻浮油腻;


    当然,他也想要更刺激、更吸引眼球的卡面。”


    温葶牵住了宫白蝶的手。


    她扭头,故作轻松地笑,“几次三番地顶撞上司,嗯,就被开除了。”


    宫白蝶挑眉:“…开除?”


    何必撒这样拙劣的谎,她的履历、她的档案上可全部都是主动离职。那些资料、那些证明,他不知道曾反反复复翻了多少次、多少次逐字逐句分析。


    觉醒之前的记忆稀疏零散,宫白蝶曾一遍遍拼凑她离开的原因。


    他猜测是绿森出高价挖的她,也猜过她和万罗有争执。


    不管什么原因,温葶主动离开都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她来和他说,她是被开除的——把他当傻子?


    “是啊,说是离职,其实不过就是开除。”温葶半垂眼睑。


    “当时老板有上市的想法,开除员工会影响公司上市。”


    “他倒也没直接说要开除我,只是闹僵后不再给我任何工作。我和他耗了一段时间,他又换了策略,甩给我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量,又把我手里的项目——包括你,全部转交给别人。


    “我实在待不下去,妥协提了离职。”


    温葶回忆着,“我是万罗成立第二年就进来的,当时签的劳动合同有很多漏洞,为了规避风险,离职时老板还要求我签了一份补充合同。”


    她的语气、神态低落暗沉,并不是平日花言巧语时的轻浮。


    宫白蝶呼吸一屏。


    他惶恐地意识到,温葶没有撒谎……她说得极有可能是事实!


    “什么合同?”声音有他难以遮掩的战栗。


    “补充的保密协议。”温葶叹息,“他拖着不批我的离职申请,而我…嗯,我遇上了一些事,急着搬家、急着用钱,最终还是签了。”


    “他给了我三万块的补偿款,要求我不能再使用和万罗相关的一切资料。”


    “补偿?”宫白蝶骤然疾声质问,“那难道不是买断合同?”


    怎么会是保密合同?


    难道不是因为他流水下降,她才把他卖了?


    “本质上是这样。”温葶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当时名义上你和其他几个项目的著作权在我手里,但我也咨询了律师,就算入职时签的合同不规范,你们也依旧属于公司资产和商业秘密。


    “也就是说,就算我不签那份合同,也不能带走你们,更不能用你们盈利。”


    “不签合同,我顶多也就是在私号上画画你们。但这样一来,我的履历就是被开除人员,拿到的离职赔偿金也会少很多。”


    宫白蝶怔忪。


    长久的恨意出现了松动,他从未想过那三万不是他的卖身钱,而是温葶的!


    三万,区区三万块钱——是她将万罗一个小作坊推上了热搜,从此有了热度。


    她熬得眼睛都快瞎了,胃也坏了,低血糖、偏头痛、神经衰弱,短短两年坏了不知多少地方。


    他们竟没收了她的一切成果,用区区三万将她打发走……


    “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自己把自己当作公司元老、中流砥柱,离职时也是有一点负气在,想让老板后悔,认识到我的想法才是对的。”


    “抱歉,”温葶歉疚苦笑,“结果也没什么用。我走了,你还是被画成了那样。”


    没有人告诉过宫白蝶、宫白蝶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询问过温葶她到底为什么离开。


    被恨支配了头脑,他已然不在乎那个原因,更害怕那个原因比他预想得还要残忍。


    他为数不多的最后理智,也在温葶交给他一张覃穆的画稿,说“这是我最爱的角色、是我的初心”时焚烧崩坍。


    宫白蝶不能接受、不能想象,她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才和公司决裂。


    不……她绝不是什么清高的画师,她连身边人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角色被画成什么样。


    是了,这一定是她为了讨好他编出来的谎话,和那些甜言蜜语一样,都是骗他的谎话!


    不要动摇、不要上当!


    他必须深信温葶就是卖了他——


    他真的深信吗?


    那为什么怪谈过去十天,她还安然无恙;


    为什么他拥有力量后的第一件事,是翻看她的聊天记录,并打开摄像头,窥视她的模样。


    以及为什么,他舍弃了容貌名字,却要保留腹中的宫腔。


    或许他早已知晓温葶的无辜;


    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无辜,他就是……爱她。


    温葶说得口干舌燥,想看一眼宫白蝶的表情,人却突然消失了。


    “小白?”她扭头四顾,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连手机里的游戏软件都打不开。


    这算什么?


    她的态度应该很真挚,毕竟确实没有说谎。


    当年那个驴一样闷头做事的温葶,是真的不赞成画宫白蝶的涩图,固执地认为会破坏宫白蝶这一角色的人设。


    老板要他露腹肌,她凌晨三点写了五百字小作文向他阐述不能露的理由,最后还告诫他卖肉赚快钱绝不可取,做有内核有深度的角色才能赚更多更长久的钱。


    想起那篇小作文,温葶尴尬得喝了好几口水。


    其实没什么的,温葶把一杯水全都喝下去了


    她那时候才21、22?年轻的时候谁不会犯点傻。


    ……她的组员可没有一个给她发这种作文。


    宫白蝶久久没再出现。


    她这一个下午的尴尬竟没有换来他的好感度?


    这不应当。


    宫白蝶绝不会想被卖肉,在她表达自己为守护他的贞洁和公司闹掰后,他多少该有些触动。


    可直到这一天结束,温葶都没有再见到他。


    这不是个好征兆。


    他的行为逻辑脱离了她的预测,她必须挽回他。


    怎么做才好……


    想想看,男友莫名其妙抛下自己,总是忽冷忽热、捉摸不定……


    啊,她该表达关心,再确认一下他的心意。


    温葶捋清思路,笔尖一转,新建了张画布。


    等新图画完、传入手机,她才调出翡昂丝的稿子继续工作。


    选择技能时,温葶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宫白蝶。


    可惜宫白蝶是非玄幻设定的普通人类,只有些内力,虽然现在一身诡异的灰烟,但那是宫非白,而非宫白蝶的技能。


    稳妥起见,温葶还是选择了翡昂丝。


    这座怪谈里宫白蝶无处不在,温葶接触其他角色,需要考虑他的感受。


    男性角色没戏,她自己设计的女性角色也会引起宫白蝶的不满。


    要避嫌,要是冰系,还得是在OA发布的每日任务角色列表之内,这样她才能拿OA任务当理由。


    综合下来,唯有翡昂丝符合要求。


    当着宫白蝶的面画翡昂丝是合情合理的。


    考核日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每日任务的重要性,她虽然帮前十五名里的四个人办理了离职,但依旧不能保证自己稳拿前五。


    这下正好顺着考核日的压力做借口,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翡昂丝、爱翡昂丝。


    十一点半,温葶将画好的翡昂丝传送OA,顺便看了眼群消息。


    在食物和失踪的双重刺激下,今天收获斐然,足有二十三个人摘下了工牌,其中十六人获得技能。


    温葶起身,从一楼大门离开。


    她被传入休息室,再回到总监室。


    叩开蝴蝶壁柜,温葶对着群里摘工牌的人名,从食物货架上为他们挑选奖励。


    放置食物时,她发现有几组办公室门锁了,还有几个人的抽屉上了锁。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奖励被别人偷走,但这样一来温葶这个发放奖励的人也打不开了。


    衡量了一番,温葶选择直接将食物放去他们的休息室门口。


    至于地上的食物会不会抢走、会不会由此推断出放置食物的只是个不会开锁的普通人——这不重要。


    食物和失踪只是催化剂,在考核日的压力下,没有人会不想要超能力。


    幸存63人,摘掉工牌的人数已经过半,温葶估计再投放两天食物就可以结束激励计划。


    最难摘下工牌的那批人被她离职了大半,预测第二轮考核可获得30名能力者。


    加上朝朝DD在她身边,就算没有宫白蝶,她活过第二轮第三轮问题不大。


    但谁知道考核日的规则会不会改变,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安心。


    温葶给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把大脑调整到翡昂丝的形状,确保能在第四轮考核日之前获得技能。


    发完食物,回到休息室,温葶躺在床上,翻看着白天问一组同事拷来的翡昂丝图片。


    冰龙族的小公主有一头如雪的白发,温葶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


    关掉手机,她吻了吻暗下的屏幕,兀自低吟:“小白……”


    “小白、小白。”她品味着这个名字,抱着被子笑了出来,“漂亮的小白、温柔的小白。”


    被子散发出阳光的温暖。


    温葶埋在里面兀自呢喃:“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小白。”


    她睡了个好觉。


    似乎是以第一次考核日前夕为界限,那之前温葶噩梦连连,每天醒来都精疲力竭;那之后,她的睡眠质量突然大幅度提升,总是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万籁俱寂。


    温葶熟睡的脸颊前落下一只手。


    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捡起了她睡前吻过的手机。


    按亮屏幕的瞬间,宫白蝶瞳孔骤缩。


    他看见了自己。


    锁屏换了,变成了一张彩铅平涂的半身。


    画的是他。


    他被轻盈的色彩画了出来,衣服是今天穿的灰白西装,脸是宫非白的脸,头发却是宫白蝶的长发。


    滢滢长发扎了起来,垂在西装之后。


    随意的一张画,不及她画翡昂丝·丽百分之一的用心,可空白的背景上被画上了几颗粉色的爱心,以及温葶自己。


    简笔的温葶,小小一颗吊在发梢,抱着他的头发不肯松手,身旁冒出一串小爱心。


    宫白蝶放下手机,一抬头,赫然看见窗子中长发及腰的自己。


    他怔了怔,扭头看向长至衣摆的头发,却没看见吊在发梢的小温葶。


    从出生就有的长发,如今却让宫白蝶有些失神恍惚。


    他坐在床边,盯着睡着的温葶。


    他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室、从她身边逃离,消失的时间里,宫白蝶试图找出温葶撒谎骗她的证据,他努力探寻觉醒之前的记忆,那些记忆被深埋地下,寥若晨星难以挖掘,他费尽力气也才找出两三颗。


    他擦干洗净,内容很少,其中一颗,他看见她提着电脑包站在地铁里。


    那时的温葶和现在判若两人,戴着厚重的眼镜,扎着朴素的马尾,穿着从头到脚不过三百块的衣服,他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她的脸白里透青,双眼疲惫地闭着,挤在人群之间,站着也是半昏半醒。


    另一颗记忆中,他看见黑暗中满满的绿色对话框。


    绿色占据了整个屏幕,许多字模糊不清,宫白蝶只能辨认出零碎的字句——


    “我不同意”“宫白蝶的人设定位不是这样的”“您不能为了刺激眼球就把角色整个推翻”


    “这会把玩家的阈值提高,以后我们所有角色都要卖肉他们才会买账了”


    “可以开发新的游戏,走商业化,但桌恋已经两年,应该坚持自己的风格”……


    她没有骗他。


    她为他据理力争,被扫地出门。


    他都做了什么……


    宫白蝶扯出个笑,蝶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多年夯下的怨恨难以顷刻消散,他被残余的恨撕扯着。


    她亲手制造了他无数的悲剧结局是事实,他还是可以恨她……


    宫白蝶抚上温葶的脸。


    肌肤相触的瞬间,手套消散溶解。


    他不想不恨她,他不能抛下那份恨意。


    那业火般熊熊燃烧的恨支撑他到现在,他享受恨温葶的感觉,那让他觉得——


    他与她紧紧联系在一起,不死不休,永不分离。


    宫白蝶不喜欢她每天敷衍的三分钟互动,也不喜欢听她发出对待将死之人的怜悯叹息。


    如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夫,他当然知道无理取闹会招惹妻子的厌烦。


    可他唯一能从妻子那里得到的感情,就只剩下厌烦了。


    他是个被市场淘汰的废品。


    那份恨能带给他鲜活饱满的情绪。


    宫白蝶舍不得抛弃,他舍不得不恨温葶。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温葶脸上。


    宫白蝶俯身,为她舔去,却将她沾得更湿。


    长发滑落至她身上,铺开一层黑色的绸光。


    天色大白,他没来得及收回长发,温葶就睁眼睡醒。


    刚醒的视野还有些模糊,她没有看清宫白蝶的表情,只看见他坐在床边,背后悬着长发。


    扎成束的黑发如瀑一般从他脑后垂至床上,隔着被子,在她腿上汇成小潭。


    他放弃了宫非白的一部分,变成了她想要的模样,又回到了她的笔下。


    “你昨天去哪了。”温葶一把抱住他,如释重负地抱怨,“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一声不吭把我丢在办公室里。”


    “……抱歉。”宫白蝶低垂着头,嗓音喑哑如秋叶扫地。


    他说,“温葶,对不起。”


    “好吧,看在头发的面子上。”温葶撩起那束长发,像是掬起了一抔水,凉凉地从指尖滑落,“作为长发控,这次就原谅你了。”


    她倏地被宫白蝶回抱住。


    他埋在她的肩上,以非比寻常的力度抱着她。


    “温葶,”他问,“你爱…你喜欢我?”


    温葶一愣。


    她察觉到了,跟一夜之间长出的长发一样,宫白蝶的态度正在经历巨变。


    她谨慎地搭着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是总想让我撒娇?”


    “哎呀,”温葶笑道,“那我就不得不回答你了。”


    她搂住宫白蝶的后脑,与他贴近:“喜欢的。小白,我是爱你的。”


    浓长的眼睫合上,宫白蝶瞌眸。


    少息,他挽起恍若云端的笑。


    “是么……”他自言自语。


    这一瞬,宫白蝶记起了四年前温葶重新将他下载回来的那个晚上。


    彼时刚刚经历过炼狱的他恨意滔天,他从烬灭的黑暗里钻出,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割开她的咽喉、撕咬她的血肉,让她体味他这数百日夜经历过的一切!


    屏幕亮起,可她那边的世界也不很亮。


    她蹲在凌晨三点的首都大桥上,泪水和夜雨无声地落在屏幕上。


    那一刹,宫白蝶的怨怼仇恨荡然消弭。


    温葶……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的心都要为她碎了。


    第79章 第二十六章 狂想大厦


    那个早晨像是质变的节点, 温葶立刻察觉宫白蝶的感情变了。


    那双手套在碰到她时分解,离开她后又出现,如同一种覆膜。


    温葶试图在它消失之前脱下来, 每次都在即将成功前消散。


    屡战屡败, 她抓起宫白蝶的手咬了一口。


    他的手不见光,白得没有血色,被她咬住, 剧烈颤抖了一下。


    温葶顿了顿,松开牙齿, 舌尖沿着牙印轻舔。


    上方传来不稳的呼吸。


    温葶问:“咬疼了么?”


    “不…”宫白蝶眉间微蹙,“只是痒。”


    他朝后靠去, 那天早上之后很少与她对视,也再没有过那种虚伪夸张的诡笑。他明显的不安、明显的躲闪。


    温葶抓住他的手不放。


    她吻着牙印, 辗转至指根,在指缝里勾舔。


    腻滑的舌尖与湿热的呼吸在宫白蝶指间穿插, 她的眼睛被他的五指分割,从缝隙里窥探他的表情。


    他被震住, 那只手颤巍巍地一动不能动,眼眸和手指一起变得水光淋漓,迷离惝恍。


    这种感情和那张彩铅平涂一样太过轻盈,飘飘忽忽, 令他双腿发软,踩不到实处。


    宫白蝶感到惶恐, 有些惧怕这种不受控制,他还是喜欢对温葶的恨,那样强烈、那样汹涌,是夯实的坚石厚土。


    “嗯…”温葶从他掌下退开, 舌尖与他手指牵出一条银丝。


    她舔去,勾进嘴里,与宫白蝶分享以沫。


    他们的呼吸变得同样潮热,温葶覆上了他胸前衬衫扣。


    她问:“可以吗?”


    凤眸氤氲,眼角糜红。


    他在办公椅里低喘,衬衫被起伏的胸肌撑开,系着纽扣的线几要崩断。


    缠枝的香炉升起红烟,室内弥漫着雪兰的馝馞。


    ……


    温葶坐在沙发上,对立在茶几上的镜子拨弄头发。


    她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捋到背后,拉了宫白蝶的头发盖在头上,对镜子调整了一会儿,扭头问坐在身后的宫白蝶,“好看吗?我也去做个黑长直?”


    宫白蝶撩起她身后偏浅的软发,留在指间捻玩,“烫染伤发。”


    “别像个老头子一样。”温葶又挽起一缕他的长发,放在额头上调个刘海,“真好,你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


    后背被拥住。


    他啄吻她的脸颊耳垂,余光瞥着镜子里紧密相连影像。


    温葶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假发”全散了,蛛丝一样披了半身。


    她从网下扭头,回吻宫白蝶,意犹未尽地夸赞,“这副身体比我画的要好。”


    更加强壮,更加有料。


    宫白蝶半垂着眼睑,舔走她唇角的水渍。


    越来越多证据被推到了宫白蝶眼前。


    他抛弃了温葶给的外貌,却留下了孕腔。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虚影,无法留下后代,这个器官不会起到任何实际作用,可宫非白不但保留了它,还用了更厚的腹肌来保护它。


    他真的恨温葶么……


    宫白蝶收紧手臂,下巴搁在细腻的肩膀上。


    罢了……


    前因作罢,这样就好,这是最好的结局,保持这样就好。


    温葶腻歪了一会儿,即便知道身下是能杀死她的怪物,也不得不承认宫白蝶的美味。


    他绝对是她交往过的最迷人的男友,当他哑着嗓子唤她名字时,温葶忍不住哆嗦。


    他起身为她拿水,如瀑长发在衬衫后一摇一晃,黑色的手套握在玻璃杯上,真是十足得斯文败类。


    他是真正的败类,玩弄人命的怪物。


    宫白蝶系上纽扣,没有找到西裤的皮带。


    他转身,看见温葶抓着那根小牛皮的皮带捏来捏去。


    “你在找什么?”他问。


    “衣带诏。”


    宫白蝶:?


    温葶笑了下,把皮带还给他,“我只是好奇那根针还在不在。”


    他从手机里出来,第一次以宫白蝶的身份和她相认时,从衣带内侧取出了一根针,说是为了方便随时帮她补衣服。


    皮带穿过西裤,金属扣闭合,发出叮的清吟。


    “不在了。”他说。


    “不帮我补衣服了吗?”温葶仰头看他。


    他收拾好了自己,折身为她整理着装。


    长发从腰侧泻了下来,他道,“不用补,我随时可以更换你的衣物。”


    温葶抬脚,碰了碰在悬在空中的发梢,它像黑色的猫尾一样轻柔摇晃。


    “资本家。”她指责他,唇角却扬了起来。


    节俭的男友固然好,奢侈的男友更讨人喜欢。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情况,她是真的想要和宫白蝶结婚。


    就算他不是总监,光靠手工也是个高薪,还能料理家务,比总监更好。


    知晓温葶离开的真相对宫白蝶造成了巨大冲击;长久以来的信念和感情骤然崩溃,新的情愫汹涌决堤。


    新旧交织,混乱不已。


    他尚未理清自己该如何面对她,温葶突然在这时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了荤的宫白蝶在心理和肉.体的拉扯中起伏沉溺。


    他拉着她,一天有二十个小时待在总监室里。


    温葶乐见其成。


    她感受到了宫白蝶的混乱。


    这是难得的机会,方便她趁虚而入,把他引导至利于自己的方向。


    连着两天,他们不分彼此。


    为了诱导宫白蝶,温葶连朝朝DD都暂时忽视。


    但OA任务还是要做的。


    “你已经连着画她三天了。”男人微凉的嗓音出现在耳边,随即是更黏腻的湿意。


    食髓知味的年轻人一点就通,再不会被亲下脸颊就震惊僵硬。


    宫白蝶含着她的耳朵,阴冷地睇向显示屏。


    那个妓.女。


    “要追求分数,还是选定一个角色深挖比较好。”温葶道,“我决定之后一直就画她了。”


    宫白蝶皱眉,温葶让步,“那你来选一个?”


    宫白蝶没有说话,她笑着吻了吻他,“反正我画谁你都不乐意嘛。你只喜欢这个,是吗——”


    她拿过手机在宫白蝶面前晃了晃。


    宫白蝶扫过,眸中的冷意消融了大半。


    她又换了锁屏,比之前那张平涂用心许多,达到了商业稿件的标准,画的是昏暗的办公室里他穿上衬衫的那一幕。


    暗昧的色调,纯白的裙子堆叠落在男人脚边。宫白蝶指出反对:“我没有让你的衣服掉在地板上。”


    “我知道,你最体贴了。”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温葶在他下颚印上吻,“地上的衣服只是个记号——我想在你的画面里留下我的记号。”


    壁纸底部是她的记号;


    而壁纸的边缘,露出了壁柜上的半个蝴蝶翅膀。


    那是温葶的宫白蝶的记号。


    宫白蝶撑着桌子,加深了这个吻。


    他开始迷离、开始喘息,脸上弥漫起难耐的情潮,头颅逐渐倾向蝴蝶的翅膀。


    温葶推了推他结实的胳膊,“不行,为了画这张壁纸,今天的OA任务我都没有完成。”


    “时间不多了,”她讨好地眨眼,“你也不想今天成为我们的最后一天吧。”


    宫白蝶抿唇,“不用画得这么仔细,我不会让你在考核日出事。”


    “哎呀,开始以权谋私了?”温葶笑道,“等以后吧,现在我还能应付。”


    她相信现在的宫白蝶会保护她,但不想养成依靠他的习惯,何况,她画画不是为了OA任务,是为了翡昂丝·丽。


    她必须拿到白色小冰龙的技能。


    漂亮的小公主,纯白的小公主,她用最温柔的笔触歌颂她。


    她必须要爱上她。


    不出一周,所有能摘下工牌的人都摘下了工牌。


    与此同时,大厦里的人数少了,提交上来的OA每日任务图质量和数量却都在上涨。


    第二轮考核日迫在眉睫,所有人都粘在工位上,一种无形的压抑支配着每一个幸存者。


    每次路过走廊,看着屏幕画画的同事,朝朝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些人都疯了。


    环境越来越压抑,那个申请离职的想法在朝朝脑中越来越鲜明。


    “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的一声,把朝朝吓得手机脱手,掉在地上。


    DD捡了起来,看见屏幕上的离职界面。


    “你要作死?”


    “只是看看而已。”朝朝拿回自己的手机。


    “明天就是第二次考核了。”DD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按照Windy之前的推测,上一轮的尸怪会在这一轮出现,数量比第一轮多很多。”


    “我们的能力者还比第一轮翻了三四倍呢。”朝朝耸肩,“轻轻松松。”


    DD沉默地喝了口可乐。


    这是他摘掉工牌获得的奖励之一。


    “给我喝一口!”朝朝一把夺来,“真好,你居然得到了你最爱的可乐,我也好想喝奶茶吃炸鸡啊。”


    DD的表情有点沉重,朝朝小口小口珍惜喝着可乐,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里有没有世界等级。”他道。


    DD口中的‘世界等级’是指某些游戏里,怪物的等级会随着主角的等级一起提高。


    “假设第一轮考核日是Lv.1,现在我们的战斗力翻了五倍,怪物的数值可能也会翻五倍。”


    朝朝的脸色僵了下,“不至于吧。”


    “嗯,我只是随便担心下而已。”


    “别乌鸦嘴了!我要下班了,你也别乱想了,早点回去睡觉才是正经。”


    DD扫了眼最深处的工位,“Windy呢?”


    “这都几点了,”朝朝打了个哈欠,“她当然也下班了。”


    晚上十一点,外面电脑亮成一片,大战前夕,所有人都还在卷OA分数。


    “你确定?”DD问。


    “当然了,宫总监亲自来接她,两个人卿卿我我地走了。”


    “出了公司门就会被分开,他们有什么必要一起走?”


    “这你就不懂啦,热恋期就是这样,多黏一分钟都是好的。”


    “我走啦。”朝朝把喝了两口的可乐还给他。


    DD这个怪咖每天得来一杯可乐美式。知道他喜欢可乐,她没给他喝掉多少。


    “朝朝!”


    朝朝扭头,“嗯?”


    DD挤压着可乐易拉罐,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怎么了?”朝朝疑惑,“说呀你。”


    “我…”DD顿了顿,欲言又止,略显颓废困顿。


    “晚点吧,”他将还剩下半罐的可乐扔进垃圾桶,“明天早上你别出门,我来你房间找你。”


    “神神秘秘的。你别太早来,我起不来。”


    “嗯。”


    朝朝离开,办公室只剩下DD。


    他抬眼瞥过走廊上的监控。


    工作时间段以外,大部分电器都被断电,监控也是。


    犹豫再三,他还是起身,去到温葶的工位。


    他拉开温葶的抽屉,又按下开机键,检查她的电脑。


    如同温葶知晓三组组长密码一样,在温葶手下一年半,DD同样知晓她电脑的PIN码。


    如果这台电脑曾登陆过其他人的OA账号,也许会留下一点痕迹。


    温葶不懂计算机,大概率不会删除那些痕迹。


    ……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离考核日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


    幸存的人们开了几次会商讨应对方法,设立了几个战斗点。


    人设9组有两个能力者,且技能互补,被算作了一个小点。


    温葶一大早拉着宫白蝶来九组办公室,两个小的先他们一步到了。


    她判断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还是不由得紧张,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


    “总监,您上一次是怎么度过考核日的?”朝朝也紧张,她一紧张就要找人说话。


    宫白蝶回答,“我反锁了办公室门。”


    朝朝睁大眼睛:“就这样?”


    宫白蝶颔首微笑,“就这样。”


    “姐,我们不如去总监的办公室。”朝朝立刻对温葶说,“他办公室是水泥墙,门也结实。”


    “所以外面发生什么都观察不到。”温葶驳回了她的创意,在OA群里发了条消息:


    “如果有人看见了George和Gulanda模样的尸怪,请通知我。”


    她上一轮冒着生命危险破坏了两个尸体的致命部位,不知道这一轮它们会不会出现。


    如果没有出现,说明她的推测正确,这次说什么都要鼓动其他人把尸体销毁;


    如果出现了,那就说明尸怪的致命处不在大脑和心脏,得尽快找出它们的弱点。


    因此出现与否,都是重要情报。


    要收集的信息很多,窝在宫白蝶的办公室里是纯粹浪费。


    发完通知,温葶倏地注意到有人在看她。


    她抬眸,对上了DD的目光。


    DD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关于OA,昨天晚上一无所获。


    也许是他没有后台权限,能看见的有限;也许温葶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还也许——她和他一样发现监控会在下班后中断,所以大摇大摆地去了那些失踪者的工位,直接用了他们的电脑。


    上个考核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DD还记得温葶瘫坐地上向他和朝朝递来的两颗糖。


    她手上的血染红了糖纸,他的也是,那颗糖糅合着血和尸体的味道。


    印象里的组长,是个坚强、努力的温柔姐姐。DD从没有向温葶表达过什么,只是拒绝了两次其他组的撬墙角。


    在检查温葶电脑的时候,他由衷希望这一些都是他的恶意揣度,是他的小人之心。


    温葶注意到了DD审度的目光,宫白蝶比她更早注意到。


    他冲温葶勾了勾唇角,携着人畜无害的笑。


    温葶蹙眉,摇摇头。


    DD和她相处的时间比朝朝更久,他也没有朝朝那么嫉恶如仇,即便发现什么,或许也能理解她。


    他的技能十分强大,温葶实在舍不得他。


    宫白蝶的笑意随着她的摇头渐渐淡下。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小指被温葶示好地勾了勾也兴致缺缺。


    温葶知道他又在吃醋,翻过他的手,食指在他掌心描画:


    “QAQ”


    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睑,不为所动。


    温葶挑眉,开始不停地画爱心,一个接一个,从他指尖画到手腕,直到被宫白蝶忍无可忍抓住手指,才无辜地眨眼。


    那圆润的指甲搔刮出阵阵酥痒,满手的爱心带着这份痒意,一颗一颗烙进骨髓,他只能投降。


    酥麻残留,宫白蝶心下微动,温葶倏地抽手,拿起手机,锐利地盯着弹出消息的OA。


    她抽手得极快,将残留的余韵全然挥散,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来了!”朝朝低叫出声。


    九点整,OA发来了《3月月初考核排名》


    温葶点开,一眼看见了自己的排名。


    “啊啊啊Windy姐,你在第五!”朝朝跳了起来,“你安全了!”


    她叫得比自己拿第五还高兴。


    温葶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离职了那么多强劲的对手,她竟只勉强吊在了第五位。


    虽然这里面有花时间谈恋爱的影响,可也说明她的技术在绿森的美术团队里只能算是一流末尾,距离首席还有天堑。


    “怎么了Windy姐,你不高兴吗?”发现温葶表情不好,朝朝收敛了兴奋。


    温葶摇头,“我是安全了,可你们都有危险。”


    DD又看了她一眼。


    “没关系,我们有技能。”朝朝说着,看见没有工牌的宫白蝶,“总监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


    “朝朝。”DD打断她,“你去七组的点位。”


    “什么?”温葶疑惑。


    “啊?哦。”这么突然的要求,朝朝却答应了。


    朝朝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今天早上DD过来再三恳求她照做。


    她看了眼没有工牌的温葶,问DD:“你真的确定吗,要不然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怎么了?”温葶察觉到了什么。


    DD加重语气,“去七组!”


    他难得这样疾言厉色,朝朝拿上长.枪,“好吧好吧。”


    “等一下。”温葶起身,“朝朝为什么要去七组?”


    朝朝开口,想和温葶解释什么,被DD一把推出办公室门。


    他反锁大门,唰的拉下百叶窗,隔绝外界光线。


    温葶眯眸,“发生…”


    轰——!


    磅礴的水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没有一句解释DD猝然抽刀,暗室亮起一抹蓝芒,温葶猛地扭头,就见宫白蝶被巨影笼罩。


    鲸和鲨的融合物凭空出现,对着他轰然砸下!


    DD的工牌落在他脚旁。


    水声迸裂,温葶被冲开几步。


    即便是幻影,似鲸似鲨的庞然大物落地的瞬间,逼真的水汽扑面袭来,仿若置身骇浪。


    温葶急忙抱住桌子,抬头便是宫白蝶被蓝影吞没的场景。


    他消失在庞大的蓝影下。


    温葶绝不相信宫白蝶就这样被消灭了。


    她迅速观察,就见DD身后落下一抹灰烟。


    下一刻宫白蝶随烟显形,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五指如鹰爪卡住DD脖子,猛地将他砸至桌上。


    “呃…”上身被钉住,DD本能挣扎两下,很快反应过来,扬起武士刀往宫白蝶身上砍去。


    未开封的刀打上宫白蝶胳膊,他一指未动,身周荡起一圈灰烟。


    不锈钢材质的长刀,自接触宫白蝶的部位竟被腐蚀消融。


    哐当


    上半截刀断落在地,下半截握在DD手里,断口漆黑,金属像是融化的巧克力往下滴落。


    温葶盯着宫白蝶面向自己的后背。


    她拉开抽屉,摸向了里面的水果刀。


    “就这样?”宫白蝶俯视着掌下的青年,对方的眼神令他觉得可笑。


    四目相对,DD倏地扬起左手。


    他突然自桌下抓出一捆割断的电线,对宫白蝶脖子捅去。


    附近两个工位的线被他割断捆在了一起,五六股铜丝拧成尖锥,通着电。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DD和蝶蝶两个弟弟打了起来。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脑子里出现啵啵张嘴蹦跶的鲤鱼和气急败坏扑棱翅膀的蝴蝶)


    绿森怪谈投票 #DD突然攻击宫白蝶的原因是什么#


    [发现宫白蝶是怪谈领主]62人已选择


    [DD暗恋温葶]1人已选择


    第80章 第二十七章 狂想大厦


    DD抽起那把电线的瞬间, 温葶握住水果刀,另只手操起自己水杯,里面还有大半杯水。


    铜丝尚未触碰到宫白蝶的皮肤, DD的手腕蓦地被扣住。


    清脆的骨折声传来, 青年的痛呼与之响起。


    温葶眼里的希冀黯了下去。


    她放下水杯,关上藏着水果刀的抽屉,惊声喊道, “不要!”


    尖锐的铜丝悬DD脸前,宫白蝶回眸, 瞥向阻止他的温葶。


    温葶绕过工位匆匆走来,试图将DD从宫白蝶身前拉走, 扣在他脖子上的黑色手套却没有松动。


    “小白……”温葶央求,“先了解下原因?他没有反杀你的能力, 给他一点时间好吗?”


    走廊外忽地响起骚动。


    温葶意识到,怪物出现了。


    被百叶窗阻隔, 她什么都看不见。


    宫白蝶的目光从温葶移至桌上的青年,他脸色涨红, 濒临窒息,表情依旧倔强得不讨喜。


    但温葶说的没错,他没有反杀他的能力,他可以留他一会儿, 满足她的好奇心。


    宫白蝶松手,DD撑着桌子猛烈咳嗽。


    他阴沉地盯着面前的宫白蝶, 温葶想要扶他,被DD挥开。


    “别闹了!”温葶用力抓住他,用眼神压着他服软,“有什么误会晚点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考核。”


    “然后呢?”青年再度挣脱了温葶的手,支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咳得脸颊充血,两眼起雾。


    他深深吸气,被掐过的嗓音沙哑,泛着生理泪水的双眸死死盯向宫白蝶,“BOSS不死,就能一直召唤小怪,没有任何意义。”


    “DD!”温葶震惊。


    她料到密码事件后DD可能会怀疑她的人品,但实在没有料到,他居然能直接推理出宫白蝶的身份。


    “你是什么时候……”“从你们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对劲。”DD握着被腐蚀的半把残刀站直身体。


    “二十三岁的总监,这样一个天才人设,两次OA排名却都是倒数。”他眸色沉沉,“怪谈是从你突然上任开始的。前期大家最慌乱、最需要抱团取暖的时候,你独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工牌,也就没有技能,你却从来没有一点焦虑,甚至有心情谈恋爱。”


    宫白蝶挑眉。


    “你身上的疑点一直很多,但我毕竟不认识你,也许你天生就是个怪咖奇葩,向来让人觉得可疑。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组长和你在一起。”


    DD扫向温葶,“即便你们之前认识,但你最初的反应证明你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对你而言他只是个教过的学生,仅此而已。”


    “这段感情发展太过突兀,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们从前有过暧昧,想在临死前放纵一把。


    “但我不认为组长你会对一个初中生产生什么爱情。


    “何况你进入怪谈以来从没有表现出过颓废,你一直在冷静地寻找线索、到处社交、打探消息,还在关心我和朝朝的身心状态。你没有自暴自弃到要去纵.欲。”


    “在我思考你为什么突然和总监黏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起来,你对朝朝说过一句——‘我是做乙游出身’的。”


    温葶眯眸。


    DD的嗓子恢复了些,“入职时我想要了解上级,所以搜过你的作品。”


    “Windy姐,你在入职绿森之前好像做过一款游戏,叫作《桌面恋人》。”


    温葶拧眉,“你扯得越来越远了。”


    DD兀自说着,“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两年时间吃掉国乙市场四分之一块蛋糕,在行业内引起热议。我没有玩,但也听说过、看过关注的几个up玩这个游戏。”


    “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直到昨天晚上,我搜了你的电脑,你的下载历史里有这款游戏,一共下载了九个版本——2.8、4.8、5.3、6.1到6.6。”


    “其中最早的2.8版本的图标封面人物,脸上有一个蝴蝶。”


    他抬眸,目光锐利,“宫什么蝴蝶,是吗。”


    温葶愣怔。


    一旁的宫白蝶嗌嗌发笑。


    “宫白蝶。”他善意地提醒他。


    DD一直觉得总监办公室里的蝴蝶图腾阴森森的,很不舒服。


    “虽然长相不同,但姓氏一致、年龄一致。组长你PS账号的同步记录里还有几张总监的画稿,每一张画的衣饰、姿态都不一样,可无一例外都是长发,总监明明是短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他画成长发?最新的两张还出现了蝴蝶元素——”


    无数个微小的疑点串联起来,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指向了一个结果:


    “你知道,他不是人类,他是从你游戏里出来的怪物。”


    温葶缄默。


    宫白蝶称赞,“温葶,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护着他了。他确实有点用处。”


    温葶五指紧握,满心皆是纳闷和暴躁,“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不先来和我商量?”


    DD扯出一抹失望至极的怒嘲:“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温葶一怔:“什…”


    “你提交了多少离职申请!”他骤然扬声打断温葶。


    “不要再骗我!失踪者的个人物品消失,工牌却留了下来。离职特征太明显了。”


    “你是最早意识到OA密码漏洞的人。连尸怪的细枝末节你都会发布群消息,密码这样的大事你却拦着我们不公开。”


    “从一开始,你就有利用密码漏洞铲除别人的想法。”


    DD余光落在垃圾桶里捏变的可乐罐上,怒意与痛苦充斥心脏。


    那么凑巧,他得到了可乐。


    就在怪谈开始的前一天,为了感谢温葶,他才给她带了一杯自己最喜欢的可乐美式,并把店铺分享给了她。


    “组长,你只会比他更加危险。”


    温葶瞌眸,轻叹:“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想过怎么收场么。”


    回答她的是DD的刀。


    他不是在说废话,而是在喘息、在积攒体力。


    他猝不及防发动第二轮进攻,那柄断裂的残刀刺向了宫白蝶的心脏,却被宫白蝶轻易避开,两指夹住了刀刃。


    DD双手握着刀柄,无法撼动分毫。


    “是什么支撑了你的鲁莽?”宫白蝶睇着他,目光从温葶身上掠过。


    他倏地笑了,透出点点了然。


    指骨收紧,剩下的半把残刀也在他指间断开。


    DD抬脚,膝盖刚刚弯曲,就被宫白蝶踢折。


    不需要外力,仅宫白蝶作为武将公子的原身设定,打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温葶咬牙,她不确定宫白蝶那个眼神的意味。


    最坏的可能性,他认为DD是受她指使,是她对他实力的一次试探。


    而DD也极有可能认为,宫白蝶是受她指使、是她召唤出来的阴谋。


    髌骨碎裂,DD蜷缩倒地,发出的痛呼淹没在走廊上更大的骚乱之中。


    温葶眸光颤栗地看向地上的DD。


    和申请离职时轻轻点击一下鼠标不同,她眼前是活生生的人,是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的同事。


    在宫白蝶抬脚踩碎DD脑袋之前,她扯住了他的袖子。


    宫白蝶回眸,漠然的温度令温葶打了个哆嗦。


    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可以抹掉他的记忆吗?”


    “你要保他?”宫白蝶下巴指了指地上的DD,眼里流泻笑意,“啊,他知道你会求情。”


    “温葶,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笑得诡异,温葶软声:“小白,我不想以后每晚都梦见他惨死的脸。”


    宫白蝶柔声道:“我可以蒙上你的眼睛。”


    “那我就会不停构想他死的样子。”温葶抓着他的衣袖,“求你了,好不好?或者你把你的诉求提出来,我们可以协商,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嗯?”宫白蝶语调忽然上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他滑出一抹轻蔑的赞许,“也许你该看看那边的笔记本,再做决定。”


    地上的DD突然僵住,连疼痛导致的抽搐都停顿了一瞬。


    温葶转头,看见旁边工位上放着DD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半开合着,成40度锐角,屏幕暗着,像是没有开机。


    她顿时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宫白蝶疑惑的语气回响在耳边——


    是什么支撑了DD的鲁莽?


    他洞若观火,仅靠着一个个细小的违和便推理出了一切,他理当清楚,仅凭他自己的力量,哪怕准备周全,也很难消灭宫白蝶。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


    温葶走去笔记本前,DD突然翻身试图抢夺电脑,被宫白蝶一脚踩住后背,摔回地上。


    他呲目欲裂,显而易见的焦急,被宫白蝶两次击溃时的情绪都没有此时激动。温葶快步上前,迅速推开半合的电脑。


    屏幕是暗的,敲了几个键都没有亮起。


    唯独摄像头的指示灯亮着一点猩红的光。


    温葶屏息。


    她拿起手机,一切照常,OA群里还有一分钟前的求助消息。


    不、不对!


    她近乎粗暴地敲击键盘和操作板,屏幕依旧漆黑,可键盘光却亮了起来。


    这台电脑是开着的。


    温葶蓦地转身,从DD身上搜出他的手机。


    从手机被拿走的那一刻,DD就不在挣扎,沉默地趴在地上。


    温葶扯出他的拇指解锁,径直点开OA,却发现自动登录被退出,再次登录需要输入密码。


    她试着输入DD的生日、他的入职日期、他的电脑锁屏密码……全部显示错误。


    “呵…”温葶霎时冷笑。


    她退了两步,被密码错误的红色提示刺得眼鼻酸涩,“好啊……这一下,倒是把我给防住了。”


    她回头,看向亮着的摄像指示灯,“是朝朝么?”


    DD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把她支走是为了保护她。”她松手,DD的手机从她掌中落下,砸在地上。


    “原来是你当前线记者,她当后勤发布员。”温葶斜眸,瞥向还亮着的摄像头,“朝朝,过来,我们谈谈。”


    “她不会来,”DD喘息,“刚才的对话全部播出去了。”


    “然后呢?你们准备一拥而上?”


    这并不是DD的A计划,他原本只是希望用最直接的方式把真相告诉大家。


    他单挑宫白蝶也并非勇莽,而是想把自己当做参照物,让其他人对宫白蝶的力量有个大概的估计。


    他失算了,不仅暴露了摄像头,宫白蝶也远比他预计得更加强大。


    可他的行为依旧有意义。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DD抓紧机会向外传达情报信息。


    “我一直在想,怪谈的意义是什么。”他的下巴磕在地上,发音艰难也要说给摄像头对面听,“他有轻松杀死我们的能力,也有杀人的恶意,为什么要留大部分人活着。”


    “除非,”DD冰冷地盯向宫白蝶,断断续续吐字,“我们是供能的燃料……一个一个地烧。”


    DD当然知道一拥而上不是万全之策;


    但如果人类是燃料,那这就是一个有“世界等级”的怪谈,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人数越多,宫白蝶的实力会越来越强。


    死亡会为宫白蝶充能,耐心隐忍并不会为他们争得发育时间,发育的只有宫白蝶。


    动手必须要快,越快赢面才越大。


    DD的A计划暴露了,B计划一拥而上虽不完美,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宫白蝶不可能杀死所有人,不然这个对人类抱有杀意的怪物早就这么做了。


    DD推测,宫白蝶要么还没有杀死那么多人的力量;要么,他不能一下把人全杀光,否则没了燃料,他自己也会衰竭死亡。


    燕子在宫白蝶背后惊叫:[这小子还挺聪明。]


    虽然为领主提供能量的不是死亡,但也八九不离十,没什么比死亡更能制造负面情绪。


    他一个人,居然基本把所有事情都推测了出来,破解了核心真相。


    看见宫白蝶的表情,温葶心中咯噔了一下。


    DD的推测对了。


    “漂亮。”宫白蝶弯了弯唇角,脚下用力,DD顿时发出闷哼,整张脸都被压在地上,再无法说话。


    “拖延下去的确会对你们不利,不过,你也不必对团结的人类抱有希望。”他抬眉,“燃料而已——再多的燃料抱团,一把火,也就烧尽了。”


    门外兀地传来重响,伴随着怒吼:“开门!”


    DD的脸被碾在地上,可温葶却仿佛看见了他在笑。


    那种少年人倔强而坚定的笑。


    该死的小子!


    愚蠢、愚蠢、真是愚蠢!


    他为大义献身,却把她逼到了绝路上!


    温葶退了半步,砸门声愈响,“温葶!别犯傻!”“开门温葶!快开门!”


    沸腾而愤怒的人声中传来一声焦急高亢的女音:“Windy姐,放了DD!别伤害他!”


    温葶从头凉到脚。


    她能理解所有人的愤怒,但她想,自己对朝朝DD是用心的。


    她甚至不相信宫白蝶这个自己亲手创造的角色,而将希望押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即便知道DD对自己起疑,她也相信他是个理智的孩子,一定会来问一问她、弄清楚原委再作决定,因而没有斩草除根,而是一次次放过了他。


    愚蠢……


    她才是愚蠢!


    温葶低着头,视线落在垃圾桶里的可乐罐上。


    莫大的虚无感包裹住她。


    她出神地看着那罐可乐,霎那间怀疑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


    “我来解决。”宫白蝶从她身前走过,迈向大门。


    温葶一怔,“你要做什么?”


    宫白蝶回以理所当然的目光:他要去解决肇事者,解决外面的吵闹。


    “别…”温葶下意识伸手阻拦,宫白蝶顺从地待在原地,“那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可好?”


    “温葶!我数到三,别逼我们动手!”


    压抑地怒喝从门外传来,他们试图耐心,声音却遏制不住愤懑。


    “我们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温葶你出来,给大家一个解释,我们不会伤害你!”


    笑话。


    温葶低头望着地上的DD,他亦冰冷地同她相望。


    “先开门姐,我们谈谈!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被逼的,是不是!”


    才认识她三个月的丫头片子知道她什么!


    笑话、笑话!连谎言都不是,纯粹的笑话!


    “温葶!快回答!”门外的声音冷了下来,“再不说话你不会有好下场!”


    哐——!


    消防锤砸在玻璃门上,整个办公室都震了震。


    修长的五指在温葶面前摊开。


    没有手套,皮肤在灯光下细白如冰,可见浅浅的青色筋络。


    宫白蝶向她伸手,“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可以带你暂时离开。最迟到下一个考核日,你还是得回来。”


    温葶明白。


    她早就知道的,谁都靠不住,何况是同事这样的竞争关系。


    造成这个局面的不是任何人,正是心软、天真、当断不断的她自己!


    “不用这么麻烦。”她搭上宫白蝶伸来的手,苍白地笑了笑,“我不需要他们了。”


    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几条失踪者的人命横亘中间,这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问题。


    即便她舌灿莲花地为自己开脱,想尽办法再与他们达成合作,那也仅限于怪谈之内。


    一旦离开怪谈,他们会怎么对待她?


    他们不仅会让她在这个行业待不下去,还会想办法把她送进监狱。


    那么多年、她花费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在这繁华的首都立足,她不能被开除!不能进监狱!不能被这些人毁了生活!


    她早就意识到了DD的问题,却放任自流。


    从将希望押在别人身上时,潜意识便滋生了惰性和侥幸。


    她躲在别人身后等待胜利,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这样怠惰,自然也不可能有好结局。


    从一开始,她能指望的就只有自己。


    温葶搭上了伸到面前的手,五指相触,她被握住,向前拉引。


    哐!


    又一锤下去,玻璃发出了碎裂的嗡鸣。


    幽幽雪兰香侵袭了温葶,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温葶,我不会负你。”


    顺泽的乌发从宫白蝶头上生出,垂至衣摆。


    他的安抚里没有同情、怜惜,或是信誓旦旦的承诺,相反,带着诡异的战栗。


    她选了他。


    他好欢喜、好高兴。


    哐——!!!


    玻璃炸碎,温葶颤了一下,拥着她的双臂立即收紧,紧得她快要没有呼吸的空隙。


    宫白蝶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他抱着她,看着破门而入的人群,嘴角咧开,露出喜不自胜的笑意。


    视野之内,宫白蝶垂在身后的长发如墨蛇狂舞,温葶起先以为是风,很快她发现,是一缕缕的灰烟从发丝间穿过。


    透过DD震惊悚然的眼眸,她听见了惊恐的抽气。


    门外有人在喊:“这是什么!”“怪物、他果然就是怪物!”“救、救命…”


    温葶回头,眼睛被冰凉的手掌盖住。


    一个黏腻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远处是尖叫、是溃逃,耳边却是啧啧的水声和亢奋的低喘。


    馥郁的雪兰香直往她七窍里钻。


    良久,她再听不见呼救,世界仅剩湿漉漉的呼吸。


    他捂着她的眼睛,吸吮她的舌根,舔吻她的脸颊,舌尖捅进她的耳洞里哼笑:“没事了温葶,没事了。”


    凉丝丝的黑雾代替宫白蝶的手掌,蒙住了温葶的双眼。


    “你不会做噩梦的,”他单膝跪下,亲吻她的小腹,似水柔情,“我会用快感覆盖这段记忆。”


    她的构想里不会有死亡的恐惧,只会有和他的极乐回忆。


    绿森大厦12层,灰烟如蛛网斜横,再无一丝活人气息。


    六十一只巨大的人茧无声沉寂——


    作者有话说:温葶:你们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了。


    实际上:大家都玩完回家了,只剩女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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