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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疯犬酒店


    卢琦麻木地把球抛出去。


    起初, 她真以为露露要和她玩狗狗捡球的游戏,逗她开心。


    然而球在空中飞出半个抛物线,刚过顶点, 就被露露跳起来一个扣杀, 猛地射回卢琦脚边。


    她方圆两米内,密密麻麻全是被砸出来的落球点。


    说什么要给她当狗,不过就是普通的沙滩排球——还是纯炫技虐菜, 让她一个都接不到的那种。


    怎么会有人在恋爱初期这么玩的?


    球往卢琦身后滚了出去,她转了个身, 没等迈脚,露露就飞快跑过去, 殷勤地帮她把球捡起来,交到她手里, 不让她挪半步。


    这部分虽然像狗,但更像一种嘲讽。


    卢琦再好的脾气, 连续发五六十次球后也受不了了。


    “不行了。”她喘了口气,把球砸去露露胸口, “发球发得我手痛。”


    露露接住球,兴致盎然,还想接着玩两把。


    听见卢琦说手难受,他帮她捏了捏手。


    触手一片冰凉, 他立刻丢了球,把卢琦抱进怀里, “冷?我们回去。”


    卢琦拽住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搜寻无果,直接拿出手机给田妙莹打电话。


    田妙莹从沙滩东一路挖到沙滩西。


    卢琦等了十几分钟, 才见她提着个小红桶兴冲冲地跑来,“姐你看!我真厉害!”


    她被风吹得鼻子通红,小马尾在后头一左一右地甩,像是只狩猎成功的小狗,欢快地跑了回来。


    卢琦瞅着她桶里的东西,“这里这么多螃蟹呢?”


    “不不不,”田妙莹骄傲地摇食指,“不是这里的螃蟹多,而是我是个赶海天才,我觉得我有狩猎天赋。”


    “行吧天才,”卢琦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猎物?”


    “当然带走了。”


    “明天晚上才结束,等你到家,怕都活不成了。”


    “无所谓,”田妙莹豪气挥手,“能活多少算多少,我辛辛苦苦挖的,死光了也不能放走。”


    “好啊,要是回去活下来了,给我只小的,我当宠物养。”


    露露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桶小螃蟹,问卢琦:“喜欢?”


    卢琦捡了根树枝拨弄一只小豆蟹,“死了不会很可惜。”


    在露露眼里,这和会动的石子没有任何区别,毫无魅力可言。


    但这只是狗的视角,他迟疑问:“宠物是大的好,还是小的好?”


    田妙莹不假思索:“那当然是越大越好了。什么都是越大越好。”


    露露扬唇,笑了:“是的,大的比小的好。”


    卢琦戳了两下就把树枝扔了,“那回去了?吃饭?”


    田妙莹用力点头,“吃饭!”


    三人回了酒店,餐厅位于一楼,连着一块商业区。


    这个点有点儿晚了,菜品没剩多少,人也基本走光。


    三人挑着所剩不多的自助餐,没有遇到吕施安和黄振毅,两个人已经吃完回去了。


    “得抓紧了,”卢琦随便拿了点意面,叮嘱还在挑挑拣拣的田妙莹,“还有半小时就上课了。”


    “OK。”田妙莹嘴上应着,眼睛还在到处看,企图找到点好菜。


    倒是露露拿得很快,卢琦拿了什么,他就跟着一模一样拿一份。


    两人先挑完,走去窗边坐下,洁净的玻璃窗外是花园和喷泉,再远些就是海。


    “环境真好。”卢琦卷着面条吃了一口,“味道也还可以。”


    露露打量着她,“你喜欢这里?”


    卢琦感叹,“没人不喜欢贵的地方。”


    露露扬起笑容,“我也觉得这里比小区条件好一点。”


    “这怎么能比,”卢琦失笑,“小区的两室一厅,一个月五六千;这里的两室一厅豪华套房,一天就要五六千。”


    她猜测露露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和那片老破小的小区相比,露露的气质显然更适合这里。


    金碧辉煌的酒店和他浅色的金发同出一脉似的,他吃东西的模样也兴致缺缺,不管是吃外卖还是吃高级酒店的自助餐,表情始终淡淡的,没什么区别。


    也许,他真的是在这种房子里长大的。


    他在暗示她,可以习惯这样的生活么?


    卢琦洞悉了他的好意,但这和她无关。


    她喜欢上了小露,可也没有和他长久的打算。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她不必去做太长远的人生规划。


    卢琦吃饭的动作一顿,倏地盯向门口。


    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扫了眼空荡荡的自助餐台,径直走去角落坐下点餐。


    正在夹甜点的田妙莹也看见了,吓得夹子一抖,小蛋糕啪叽掉了回去。


    顾不得破坏形状,田妙莹赶紧把烂烂蛋糕夹进餐盘,一溜烟回到卢琦身边。


    “小卢姐,他……”


    卢琦不动声色点头,“是他。”


    “他怎么也来了!”田妙莹压低声音,迅速扭头望了眼中年男人。


    坐在角落的男人正是半个月前和他们一起进了派出所的赵飞鹏。


    卢琦摇头,轻声催促:“快吃吧。”


    她不是很想和他碰面。


    “不要怕,卢琦。”露露搭上了她的手背,“我会保护你。”


    田妙莹小声说:“知道你能打,但打完了还得赔钱不是?还是避开吧。”


    露露没有解释,淡漠地瞥过角落的男人。


    赵飞鹏住得离安心医院是有点远,那天晚上,露露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他的住处。


    这是他第一次为卢琦寻回真真意义上的猎物。


    他想,她很快就会高兴起来。


    卢琦和田妙莹都不想惹事,吃完饭便离开餐厅,没有和姓赵的发生冲突。


    培训课还算有趣。


    孟教授讲课的风格一贯是冷幽默;另外一名教授带来了两只狗狗做实物演示,效果很好,她讲一句,狗讲一句,整个会议室充满了人声和狗叫,间错着来,永远不会太冷清,也不会太热闹。


    全国各地都有医生来,卢琦见到了两位同城校友。


    主办方特地把第二天下午的最后两小时设为沙龙,让医生们自由讨论。


    “这么快就结束了,”吃过最后一顿酒店晚餐,田妙莹恋恋不舍,“我都没和孟教授说上话呢。”


    “我也是。”黄振毅叹气,“大佬太多了,看都看不过来。”


    吕施安安慰两人,“这种讲座每年都有,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吧,最后一顿,我要把这一千多的费用全都吃回来!”田妙莹夹了夹手中的餐夹,如同示威的招潮蟹。


    五人拿好餐品,找了张桌子坐下。


    吕施安一边吃,一边叮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有落下的吧?”


    “嗯,检查过了。”


    “一会儿退房,我开车送大家回去。”他扫过卢琦和露露,“一起吧,反正顺路。”


    “不需要。”露露一口回绝。


    卢琦察觉到,自从昨天把话说开后,吕施安对她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暧昧了。


    他大概是庆幸自己没有和她这种人在一起,同时也对露露有些同情。


    卢琦明白,吕施安喜欢她,一大半是喜欢她的专业能力。


    他是奔着成家立业去的,不能接受对感情这么不负责任的另一半。


    这样很好,她以后再不用每到值夜班时就忐忑别扭。


    被露露拒绝,吕施安没有坚持,只是关心了一句:“那你们怎么走?”


    话音刚落,餐厅里忽然响起了广播。


    一阵信号不稳定的“滋啦滋啦”声后,出现了甜美而机械的女声:


    “尊敬的各位来宾,你们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中控室。”


    “非常遗憾地通知您:酒店园区遇到了一些故障,现关闭所有出入口,请您立刻前往前台,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免费为您安排房间。故障排除之前,请您安心待在酒店内,我们会为您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


    “谢谢配合,再见。”


    餐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仰头听着广播。


    这通知太过突然,立刻引起了客人的不满。


    “开什么玩笑?我赶着回去呢!”


    “园区遇到故障,干嘛要关掉出入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去前台问问。”


    田妙莹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卢琦摇头,她也不明白。


    吕施安放下叉子,“先去前台看看吧。”


    几人离席,黄振毅不忘往嘴里塞了块叉烧,又把盘子里还剩下的蛋挞拿着走了。


    前台处已围满了人。


    吕施安对卢琦和田妙莹打了个手势,“你们在这儿等,我和振毅去问问。”


    田妙莹点头。


    三人站在外圈,看着吕施安和黄振毅挤进人群。


    卢琦往门外张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关闭出入口的故障。


    玻璃门外一切如常,她收回视线,正好落在了门口的四位迎宾身上。


    还是她进酒店时遇见的那四位姑娘,同样的制服,三名系着白色丝巾,一名系着橙色丝巾。


    她们的笑容依旧亲切、标准,心理素质极强,对闹哄哄的大厅视若无睹,安然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看着看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渐渐升起,卢琦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她退了半步,后背猝然撞上一片冰凉。


    卢琦回头,看见是露露,露露正对着她微笑。


    她皱眉,低声问他和田妙莹,“你们看那四个迎宾。”


    “怎么了?”


    “我说不出来,”卢琦摇头,“总觉得她们笑得有点……瘆?”


    田妙莹仔细看了会儿,凑过来嘀咕,“好像和昨天的感觉是有点不一样,唔……像整容失败,做死苹果肌的脸?”


    系着橙色丝巾的迎宾突然回头,九十度转动脖子,对三人微笑。


    “您好,”她笑着,眼眸漆黑,黑色的瞳仁几乎占据整个眼眶,“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露出了整张脸,田妙莹霎时僵住,颤着声疾语:“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了。”


    “好的。”漂亮的迎宾小姐又九十度转回脖子。


    田妙莹疯狂拉扯卢琦,用眼神拼命呐喊: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哪有人类有这样的眼睛!黑洞洞的,简直像是被挖了眼球一样!


    卢琦也有点慌,她抓住田妙莹不断扯她的手,往露露身边贴去。


    露露抱住了她,抚摸她的后颈,“别怕,别害怕。”


    围着前台的人群骤然爆发出骚乱。


    “我们的损失你们怎么赔!”


    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指着前台怒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原因,那都不是阻拦客人离开的理由。你们这算是非法拘禁了!”


    前台的三名接待耐心地回答:“先生,我们会免费提供房间和食物,请您不要离开园区。”


    “我就是要走又怎么样?”男人把房卡甩去前台,“你再不给我办退房,我就只能报警了。”


    “对,报警!”其他人高声附和,“再不办退房,我们就报警了!”


    “哪有你们这样的!”


    “我一年住几十家酒店,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故障是不许客人走的!问你们发生什么了,你们又不回答,这不存心让人着急吗!”


    “报警!我们要报警了!”


    群情激奋,接待只一遍遍重复:“我们会免费提供房间和食水,为了各位的安全,请大家不要离开园区。”


    “操。”沟通不了,男人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报警。


    电话拨了出去,却一直没有接通。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他。


    他疑惑地确认了下自己有没有打错数字,又拨了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男人心疑,不确定地告诉大家:“没人接。”


    “怎么可能?”


    “没信号吗?”


    “报警要什么信号。”


    有人凑过去看男人手机屏,疑惑嘟囔,“没打错啊,怎么回事?”


    吕施安沉吟,拿出自己的手机报警。


    他打了两次,脸色凝重了起来。


    黄振毅嚼着蛋挞,“咋回事啊吕哥?”


    吕施安摇头,这会儿的工夫已有不少人自己试着报了警,然而,没有一部手机能联系到警察。


    气氛有些变了。


    一名身材矮胖的大婶连忙拨给儿子,她连着打了四五个,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忙音,甚至连播报语音都没有出现过。


    “邪了门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报警电话都打不通?”


    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回身对大家喊话:“大家别慌,出了园区,两公里就有个派出所,我们直接去那里找警察。”


    他的话让人群镇定下来,立刻有了回应:“走走走,直接去派出所!”“大不了不要押金了,直接回家过年!”


    十几个房客结伴往外走去,黄振毅询问吕施安:“吕哥,咱们也去吗?”


    吕施安点头,“得走了。”


    明天就是除夕,他们得回市里。


    两人去找外围的卢琦汇合,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田妙莹抱着卢琦的胳膊,疯狂点头,“走,赶紧走,我感觉不太好。”


    玻璃门外,为首的男人已拉开车门,进了车。


    他把公文包往副驾驶一放,抬头,忽然发现后视镜里照出了只贵宾犬。


    棕色的小狗端坐在后座正中央,漆黑的桂圆眼透过镜子,平静地看注视他,脖子上戴着一根绿色的项圈。


    “去去去,”男人下车,打开后车门,挥手驱赶,“谁家的狗,怎么跑我车上了。”


    贵宾犬坐在座位上,没有挪窝。


    男人没了耐心,伸手抓它的项圈,把它拉了出来。


    卢琦几人正要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倏地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极度惨烈的吼叫,令人无法忽视。


    他们驻足回头,就见玻璃门外,西装男弯着腰,半个身子埋在车里。


    他后腿踢蹬着,挣扎着什么,惨叫声极其短促,只一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他的挣扎也戛然而止,两条腿僵挺地拖在车外,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还在大厅的人们纷纷探头张望,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性指着门口的迎宾喊,“你们去看看啊!别是犯什么病了。”


    系着橙色丝巾的迎宾小姐转过头,笑容可掬地回答她:“请不要担心女士,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什…”女人的话卡在喉咙里。


    玻璃门外,僵停的男人抽搐了下,两条腿慢慢直立起来。


    他缓慢地从车子里爬出上半身,当看见他的模样,大厅里骤然爆发出尖叫。


    卢琦睁大了眼睛。男人工整的西装淋满血迹,西装领口上,赫然是一只贵宾犬的狗头!


    狗头和西装领口的连接处,还半露出一根绿色的项圈。


    他往酒店走来,动作起初迟钝,摇摇晃晃,随后每走一步,都熟练一分。


    十几步后,他——它像是完全适应了这幅身体,大步朝着酒店跑来——


    作者有话说:明天双更万字,是23:00更新哦。


    下一本接档文《抢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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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一:


    柏衾重生了,他知道了自己原来不过是一本ABO小说里的恶毒男配,用来衬托弟弟柏沐的单纯善良。


    上一世的他对女主岑晚衿爱而不得,害得弟弟流产,最终他被女主切除腺体、驱逐出国,惨死在了贫民区。


    重活一世,他要远离冷血的女主、抱紧弟弟大腿——


    不,他爱晚衿!他爱她!他死也不愿让柏沐那个蠢货占有她!


    剧情才刚刚开始,他的晚衿今天被竞争对手陷害,被迫进入易感期,柏沐就是在这个时候撞进了晚衿怀里,两人从此有了交集。


    白衾急忙赶去了小说里提到的酒店。


    他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柏沐第二天会慌慌张张地逃离,两年后再正式出现在晚衿面前。


    白衾守了一夜,等到那扇房门被推开、陷入混乱的柏沐匆忙离开,立刻进入了房间。


    他贪婪地嗅闻着房间里属于女Alpha的气息,双脚发软地坐去她身边。


    睡梦中的女alpha醒来,迷蒙睁眼,短暂愣怔后,对床边的omega歉意道,“昨晚,是你……”


    “是。”柏衾呼吸紊乱,双颊糜红地俯身,“是我。抱抱我好么,被标记后,我……陷入依赖期了。”


    女alpha沉默片刻,回应了他。


    她抱着他,尽管有些违和的困惑,但还是开口:“抱歉,我会负起责任的。”


    ——


    故事二


    【黑龙群里诞生的小白龙将成为银龙求而不得的心脏】


    这个预言如同梦魇一般伴随骸长大。


    在梦里,他一次次看见那头漂亮的小白龙投入黑龙少族长的翼下,无论他如何哀嚎挽留,她从不为他回眸。


    骸警惕着这个预言,发誓自己绝不会爱上她。


    但父母不这么想。


    被父母安排和浆见面的那天,当他亲眼看见那头小白龙的刹那,骸绝望地意识到——预言实现了。


    他无可抑制地为她悸动心跳。


    一切都如梦所预知的那样:


    他爱她,而不论他如何挽留,她永远会为了黑龙撇下他。


    预言中的她 会成为黑龙族长的新娘


    可预言并没有规定谁是黑龙的族长。


    “珀,如果我杀死他、如果我成为黑龙的族长,你会爱我吗?”


    ——


    故事三:


    英雄得到启示:


    【打开正义的钥匙就在你身边,她深深眷恋着你,但邪恶也觊觎着她】


    玛琳深深迷恋着圣骑士团的新晋团长,他有着阳光般的金发、英俊的五官、石膏雕像般完美到不可思议的身材,如果能让她和新团长过一夜,她什么都会做的!


    但谁都知道新团长是个满脑子只有训练、发誓要为正义献身的正义白痴。


    他对女人不假辞色,帝国之花在对他暗送秋波后,被带去了训练营——她想要进入他的内心,他就带她进入他的铁血正义之军。


    见过帝国之花鬼哭狼嚎从圣骑士团爬出来的样子,玛琳立即封死嘴巴,只在角落里悄咪咪用视线舔舔他神一样的身体。


    她对进入团长的内心不感兴趣,她是个喜欢他外表的肤浅女人,他的脸和身材是她每天工作的动力。


    然而,这个隐秘的嗜好很快终结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工作日,新团长敲开了她的门。


    “玛琳小姐,请您务必加入我们!”


    “不不、我不…”


    “只要您能加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知道您想要的东西。”他解开衣领,露出了神一般完美的身体,英勇大义,“为了实现正义,请您千万不要推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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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疯犬酒店


    人群辟易, 惊恐地往后跑去。


    西装革履的犬首男人朝大厅走来,感应门在它面前打开。


    它顺利进入大厅,张嘴吐舌头, 朝人群奔袭。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田妙莹抓着卢琦惊叫。


    卢琦呼吸微疾, 快速看过被人堵着的电梯,一把拽上田妙莹,“走楼梯!”


    吕施安已扯上呆滞的黄振毅往应急通道跑去了。


    露露跟在卢琦身后, 五人在应急通道内一口气跑了八九层。


    远离了一楼,卢琦脚步慢了下来, 扶着扶手喘气。


    “别停!”吕施安往下张望了眼,“还不安全, 坚持下,先回房里!”


    卢琦心肺痛得厉害, 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身子忽然腾空。


    露露横抱起她,“我抱你, 卢琦。”


    卢琦忙喊:“不用。”


    她的房间在19层,吕施安和露露他们的房间在17层,公主抱百八十斤的人上十楼,太为难人家了。


    露露没有理睬, 抱着卢琦往楼上跑。


    他轻松的姿态让四人傻了眼,仿佛卢琦只是个十来斤的书包, 对露露的动作没有丝毫影响。


    之前他一直走在卢琦身边,还看不出什么,现在抱着卢琦,一个人冲在前面, 领先四人了近两层楼。


    卢琦忙拍他的肩膀,“慢点、慢点,等等他们!”


    这种特殊情况,他们不能分散。


    露露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像是在纠结、权衡着什么。


    “等等他们呀!”在卢琦又一次扯住他衣服时,露露很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他抱着卢琦站在楼梯间,不耐烦地用脚碾地,等吕施安三人上来。


    约莫两三分钟,余下的人终于赶到。他斜了眼气喘吁吁的吕施安,吕施安搭着扶手,一抬头,正对上露露的眼神。


    那余光里尽是讥讽,令他昨天才对露露生起的一丝同情立马烟消云散。


    臭小子,活该。


    露露重新起步,他放慢了速度,只领先三人半层楼,施施然地在前面走。


    卢琦坐在他怀里,看着田妙莹涨红的脸,有点过意不去,轻声对露露说,“我休息好了,放我下来走吧。”


    她的气息吹拂在耳边,露露低头看她:“你想走吗,卢琦?”


    卢琦点点头。


    “好的。”露露爽快地放下她,同她五指相扣,“我们一起走。”


    他平常的情绪调解能力就够超前了,这种超现实魔幻的时候,语气居然还透着约会般的开心。


    卢琦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塑造出了露露。


    一行人吃力地往上爬,田妙莹不愧是能从沙滩东挖到沙滩西的女孩,19层楼,硬是一个人爬完了。


    最后两层,黄振毅拉着她,但他自己也爬得够呛,两个人半搀半扶地踉跄走。


    到了19层,就见一同参加培训的几名女医生站在廊上,神色着急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站在外面?”吕施安走向她们,“你们知道楼下的事情了么?”


    “你们也看见了?”为首的女医生火急火燎地上前,“那你们的房卡还能用吗?”


    几人一惊。


    田妙莹顾不上废掉的腿,马上掏出房卡,去刷自己的房门。


    她在门前顿了顿,片刻,悚然回头:“打不开……”


    卢琦拿出自己的卡,也去试了下。


    “也不行。”她摇头,“我们的套餐就到今天,这张卡失效了。”


    “对啊,”黄振毅喃喃道,“培训课已经结束了,那我们的房都到期了……”


    走廊上霎时沉默。


    田妙莹提议,“先给前台打电话!”


    “座机在房间里面。”女医生叹气:“我们刚想查酒店号码,发现没有网。”


    “流量呢?”吕施安问。


    “就是没有WiFi也没有流量才要座机啊!”


    “我们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走廊上吧?”黄振毅着急道。


    一名年轻的女医生崩溃道,“待在哪里都行,我只想知道刚刚楼下那个是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是真实的么……”田妙莹小声说,“会不会我们进入了什么整蛊节目,那个人是故意来吓唬我们的演员?”


    “那网络怎么解释?”


    “信号屏蔽器?”


    卢琦开口:“网可以断,报警电话打不出去就有点奇怪了。”


    吕施安沉重点头,“费维娜酒店是大酒店,这样整蛊客人,传出去对他们是场灾难。”


    “总不至于真的有怪兽吧!”年轻的女医生大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长着狗头的男人!他出去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


    抛开未知的危险不谈,仅从外表而言,长着小狗脑袋的男人对卢琦来说,倒没有真正的男人可怕。


    气氛压抑,廊上突然响起了“滋啦啦”的雪花声。


    几人惊弓之鸟般抬头,听见了先前在餐厅播报的广播声——


    “尊敬的各位来宾,你们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中控室。”


    田妙莹惊愕睁眸,卢琦对她比了个嘘。


    “闯入一楼大厅的宠物狗已被主人接回,刚刚离开的来宾可以继续前来办理住房手续。”


    “再次提醒:请所有来宾尽快前往前台办理住房手续,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您重新安排房间。”


    “谢谢配合,再见。”


    “什么东西!”女医生惊叫,“他们管那叫宠物狗?”


    “而且还被主人接回了!”黄振毅瞪大眼睛,“谁家的宠物?主人是谁?”


    握着卢琦手的露露蓦地开口:“既然解决了,我们可以下去找前台开房。”


    他异常冷静,完全接受广播里的内容。


    卢琦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先下去看看吧,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这话在理,在场的房卡全都到期了,又联系不上外面,总不能一直在走廊上傻站。


    他们乘坐电梯下楼,吕施安谨慎地停在二楼。


    他和黄振毅以及两个男医生先出去望了眼楼下。


    果如广播所说,一楼大厅里已经没了狗头男人。


    四名迎宾、两名安保以及三位前台接待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一切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吕施安回来和大家汇报了下面的情况,众人惴惴不安地往前台走去。


    “您好。”接待一看见他们,立刻热情亲切地招呼,“是来办理住房手续吗?”


    吕施安摇头:“我们想离开,麻烦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现在是特殊时期,为了您的安全,酒店不建议您离开园区。”


    这些话前台刚刚就说过无数遍了。


    卢琦正观察着四周动静,露露突然上前,把到期的房卡交给前台,“帮我和她办理入住。”


    周边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们,黄振毅焦急:“喂,你怎么就住下了!”


    露露回眸,冷漠地审视他,“你可以离开。”


    黄振毅一噎:“我……”


    刚刚那个男人出了大门就变成了怪物,他哪里有胆子尝试。


    但也不能就这样住下啊!


    黄振毅用眼神向卢琦求救。


    卢琦沉吟片刻,上前询问前台,“我能问一下,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么?”


    前台微笑着望着她:“您是指哪方面?”


    她的表情浑然不觉一个男人变成了狗头有什么不对。


    “这还要说吗!”急性子的医生惊恐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变成狗了!”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呢,”前台温柔地回答他,“我们只知道园区之外非常危险,建议各位留在酒店。”


    “你还笑,你怎么会不清楚!”年轻的女医生拍向台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求求你们告诉我,我急着回家啊!”


    接待面不改色,依旧是笑容满面:“您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如果您实在不愿意留在酒店,可以直接离开。”


    这番话配合着她脸上的笑,很难让人不生气。


    “你…”女医生气得发抖,忽然被人扯了扯。


    扯她的是卢琦。


    她问前台,“所谓‘园区’,具体是哪一部分?有地图吗?”


    “园区指的是酒店及附近的景区,很抱歉,没有具体的地图。”接待回答完后,不厌其烦地再次道,“园区的物资非常充裕,您可以放心入住。”


    精神紧绷的女医生忍不住喊:“入住入住入住,推销个没完了,你是前台还是销售啊!”


    卢琦看向了露露,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露露一如既往,立即回应了她的视线。


    他知道卢琦想和他说什么,主动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天快黑了,手机没有信号和网络,冒然出去很危险。”


    这也是卢琦的想法,谁也不知道踏出玻璃门会不会也变成怪物,她因此没有制止露露办理入住的动作。


    “我们打算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她和露露统一了想法,回身问田妙莹三人,“你们呢?”


    吕施安没有立刻回答,田妙莹坚定地跟随卢琦,“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她怎么敢一个人走!


    黄振毅跟着道,“吕哥,要不我们也等天亮再说吧?”


    吕施安有些不安,“出现了那种超自然的生物,这里晚上可能会更加危险。”


    卢琦分析:“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玄幻起来了,那晚上单独往外跑,才是最危险的做法。”


    相反,如果刚刚只是节目整蛊,或是某种离奇的医学异变,那在酒店待一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是她的推断。


    田妙莹突然开口:“那个狗、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不是说酒店前面两公里就有派出所么?我看见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警察怎么还没有来……”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办入住吧。”吕施安沉重地把失效房卡和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微笑着接过,“好的,这就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吕施安补充道,“请给我一间套房,不用免费,我们付费。”


    没有弄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前台充耳不闻地操作系统,过了会儿,把吕施安和露露两人的身份证还了回去,并交给他们新的房卡。


    “先生,这是您的房卡。”


    两人接过一看,吕施安的房间在0218,露露的房间则在2602。


    “不是说了开个套房吗?”吕施安问。


    “对不起,特殊时期,宾客无权选择房间类型。”前台说,“辛苦您配合酒店管理。”


    吕施安皱眉:“我付双倍、三倍的价格。”


    前台不为所动,“对不起,您无权选择房间。”


    几人对视一眼,卢琦想到了什么,在自己办理入住前,先问田妙莹和黄振毅要来身份证。


    她把连同自己的三张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


    “好的,这就为您办理入住。”


    “什么意思?”田妙莹不明所以。


    卢琦摇头,“我也不确定,但一起办理的话,也许接近一点。”


    或许能像取票一样,按顺序接连。


    卢琦的想法成功了一半。


    她拿到的房卡是2602,和前面的露露是同一间;


    田妙莹拿到的是2603,就在他们的后面一位。


    黄振毅的房号也接上了,却不是接卢琦他们,而是拿到了吕施安所在的0218。


    给他们办理入住的是同一台机子,不知道为什么中间会断开那么多层。


    “谢天谢地,”田妙莹握着房卡长舒一口气,“还好和你们挨着。”


    要是孤零零的在其他层,田妙莹怕自己会当场吓哭出来。


    被分配到和吕施安房间的黄振毅也很满意,冲卢琦比了个拇指:“机智啊小卢姐。”


    卢琦皱着眉,还在琢磨房间排布的规律。


    他们办理了入住,其他人尚有些犹豫,有的在使劲逼问前台,有的也踌躇地办了入住。


    十几个人围在那里吵闹,五人先行离开,去了各自的新房间,约定好放下东西后,去吕施安的房间里集合。


    吕施安和黄振毅在一起倒没什么关系,田妙莹一个人,让人有些担心。


    卢琦和露露商量,先去田妙莹的房间,帮她检查下情况。


    刷卡进门,田妙莹的房间里已经有了人在。


    双方见面,皆愣住了。


    “孟、孟教授?”田妙莹不可置信惊呼出声。


    年过六旬的女教授冲他们点头,“你们好呀。”


    她一头短发,染得黑亮,戴着副斯文的眼镜,一派学者气质,体态和气色极佳,娴雅而不失硬朗朝气。


    那是一种犬类学家特有的朝气,乐观而坚定。


    “居然真的是您,孟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我的人联系不上了,我就先找个地方坐坐,前台把我安排到这儿了。”


    孟非芩是广播响起来之前就办理入住的。


    她发现联系不上接自己的助理,又打不到车后,去前台咨询。


    前台劝她住下,她感到不解,正好听见了广播。


    “她们不收我的钱,还给我安排在了这总统套房。”孟非芩笑呵呵道,“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看她们挺为难的,就先配合人家工作了。”


    田妙莹急忙问:“您知道刚刚楼下发生的事情吗?”


    “什么事?”


    卢琦和田妙莹对视一眼,教授果然还不知道。


    她们简述了下狗头男人的事,孟非芩吃惊,“还会有这样的事?该不会是什么道具吧。”


    “我们也还不确定,匆匆看了眼就跟着人群跑了。”


    “现在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只能等明天再看看情况。”


    孟非芩教授面色严肃了起来,“别怕孩子们,光是参加咱们培训的就有四十几个人,酒店那么多人,什么牛鬼蛇神都遭不住这么旺的阳气。”


    田妙莹笑,“还说呢,门一打开,看见您我心里就不怕了。”


    见到偶像,她一改之前在卢琦怀里哆嗦的模样,转身同两人挥手,“白白,你们可以走了。”


    卢琦失笑,“脸变得真快。那我们走咯?”


    “走吧走吧,不要打扰我和孟教授。”


    她和露露退了出去。本还担心田妙莹被分开会有危险,没想到她居然分到了和孟非芩教授一间房。


    卢琦放了心,刷开隔壁的2602。


    刚刚已经看过孟教授的屋子,这会儿打开门,卢琦还是被费维娜的总统套房惊艳了一下。


    26层是酒店住户区的最高层,整层一共只有四间套房,每间都是四室两厅,涵盖两个带衣帽间的卧室、一间书房和一间商务会客室。


    突然从标间升级到总统套,卢琦有些出神。


    “累了吗。”露露指了指沙发,“我帮你捏捏腿。”


    沙发侧面是全景落地窗。


    窗外熠熠生辉,从花园到远处的海岸,所有的灯光都被点亮。


    这幅夜景绮丽美好,让卢琦差点忘了晚上发生的异况。


    她坐去柔软的沙发里,露露蹲在她脚边,为她揉捏小腿。


    他的手指修长,像是天生演奏乐器的手,此时按压着卢琦爬了十几层楼的小腿肚,舒服得卢琦低低闷哼。


    “痛吗?”露露立刻抬头打量她的脸色。


    卢琦摇头,“发生了这种事,你心态怎么那么好啊。”这时候还想着按摩。


    露露扬唇,“卢琦,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高兴。”


    卢琦好笑,“你是什么恋爱脑啊。”这是说情话的时候吗。


    “卢琦,你有点害怕,是吗?”露露欺身上前,拨开她跑乱的碎发。


    卢琦叹气,这么诡异的事情,当然害怕。


    “别怕。”露露啄吻她的下巴,“摸摸我,抚摸我会让你的身体会释放多巴胺,你会变得快乐。”


    卢琦震惊。


    露露的表情太过纯粹,她一时不确定他是在调.情,还是装狗狗卖萌。


    她选择后者,羞涩推开舔舐自己下巴的露露,“你又不是狗狗,摸你才不会有多巴胺!”


    露露笑吟吟地看着她,“你现在比刚刚好了很多。”


    卢琦捂脸。


    她无法否认,一直紧绷的情绪真的缓和了不少。


    “哪有那么快的,你又不是灵丹妙药。”她红着脸,用脚踢踢他,露露意会,继续帮她揉腿。


    卢琦再不敢盯着露露看了,手机还是没有网络,她眼神到处乱瞟,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


    露露的视线随着卢琦看向那本手册。


    还不到找吕施安汇合的时间,暂且无事,卢琦随后拿起来翻了翻。


    第一页是前言,用中英双语写着:


    [尊敬的来宾:


    感谢您选择费维娜酒店,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最好的入住体验。


    请您仔细阅读本手册,入住期间,务必遵守手册内的酒店规则,以免发生意外。]


    一共两句话,第二句让卢琦说不出的别扭。


    她往后翻,第二页页眉部分标着[费维娜酒店规则],正文只有一句话:


    [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这是什么?卢琦一脸茫然,说不出的古怪。


    再往下翻,后面全都是空白页,只有页眉标着[费维娜酒店规则]。


    那些空白仿佛是特意预留出来的一般。


    注意到露露在暼自己手里的册子,卢琦直接拿给他看,“好奇怪的入住手册,这是什么暗语吗?”


    “暗语?”露露问。


    “如果是整蛊节目,这会不会是留给我们的线索,比如每小段首字母拼在一起,是‘危险,快逃’之类的。”卢琦试着把首字母拼了下,“RGYM?”


    “RGYM,”她念叨着,“……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露露微笑,“嗯,这话倒是没错。”


    他垂首,额角磨蹭着卢琦的膝盖,双眸愉悦眯起,“卢琦,你是最好最好的人,你一定会好命的。”——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疯犬酒店


    到了约定的时间, 卢琦叫上田妙莹一起去吕施安的房间。


    推开门,两人愣了下。


    对上她们惊愕的表情,吕施安无奈笑笑, “进来吧。”


    这是一间无窗房。


    费维娜的星级不该有这样的房间, 看着有点像是员工宿舍改的,十三平米的房间方方正正,开了扇假窗, 放了两张1.2米的床,连桌椅都没有, 只有一个床头柜。


    “这差得也太多了!”田妙莹同情地望着两人,“这酒店是什么分配机制, 怎么能差那么多?”


    “你们什么房间?”黄振毅问。


    田妙莹咳了一声,“总统套房。”


    “……”黄振毅似乎是想说脏话, 意识到有女孩子在,硬生生憋住了, 化为一句郁闷的:“一起办的入住,命运也太不公平了。”


    卢琦刚接触过“命”这个字, 听见黄振毅说这话,想到自己毫无逻辑推理出来的那四个字:人各有命。


    田妙莹于心不忍,“要不小卢姐和我一起住,你们三个男的去住2602吧。”


    吕施安没有立刻答应。


    他从唯一的床头柜抽屉上拿出了一本手册, 递给了田妙莹。


    看见封面上熟悉的《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田妙莹惊讶, “你们也有?”


    “你们看看。”吕施安说。


    翻开之后,前言部分没有区别,前言之后的第二页,写的东西和卢琦房间里的不同:


    [一、请您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内, 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他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也是只有一页,后面全是空白。


    卢琦看着,虽然也有点奇怪,但比她那本正常多了。


    她正这么想着,田妙莹就说,“我房间里也有一本,写的内容比你们的奇怪多了。”


    “你的是什么?”黄振毅问。


    “很奇怪,我还拍了照,准备发朋友圈,喏——”田妙莹拿出手机给大家看。


    [一、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还真是,”黄振毅看傻了,“我们的还算酒店规则,你那是啥啊。”


    “不知道。”田妙莹耸肩,“而且为什么要强调‘宠物狗’?一般不都说‘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么?”


    “也许是因为,这里不止有宠物狗。”卢琦说。


    几人看向她,她道,“我的手册上写着:[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田妙莹霍了一声,“那还是你的最奇怪。”


    结合卢琦跟田妙莹的手册,可以反向推出一个结论:


    “宠物狗不能驱逐,因为宠物狗是友好的;反过来说,野狗和流浪狗就可以呵斥驱赶,因为——它们不友好?”


    黄振毅摇头,“不懂。”


    卢琦沉吟,“我记得,那个狗头人的脖子上,有一根绿色的项圈。”


    “可他是人啊!”田妙莹下意识开口。


    “没错,他是人。”卢琦的规则是,“[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也就是说,人和狗是不能相互转变的。可他……”


    “所以,规则是错误的。”露露突然插话。


    卢琦望向他,露露看着那本手册的眼神有些警惕,“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谁放的,没必要听它的话。”


    几人猛地回神,他们居然真的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手册一本正经分析起来了。


    “说不定就是个恶作剧呢。”黄振毅踌躇。


    “它变了!”田妙莹惊呼。


    说话间,吕施安黄振毅的手册第二页、第三页的空白部分突然浮现出字迹,分别写着:


    [二、宠物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如果您的车上有宠物狗,请勿呵斥、驱逐它们。]


    [三、人就是人,狗就是狗。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


    “增加了?这是电子书?”


    “怎么看都不像吧,谁家电子书做到1毫米的厚度了?”


    “那为什么会跳字!”田妙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要命,我们是不是进入奇怪的世界了……”


    卢琦翻阅着册子,喃喃自语:“看着,有点像是规则怪谈?”


    “什么谈?”


    黄振毅马上接话:“规则怪谈!一种恐怖题材,里面的人需要遵守正确的规则才能活下来。”


    黄振毅没想到文静冷淡的卢医生也会看这些。


    现实里遇见同好可不容易,他顿时升起惺惺相惜的激动:“小卢姐,看不出来你也爱看网络小说。”


    卢琦一愣,旋即摇头,“我不怎么看小说,只是对鬼神志怪有点兴趣。”


    田妙莹诧异,“姐,你还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嗯…以前胡乱研究过一些,但我从没亲眼见证过。要真是规则怪谈那也太不真实了……”她思忖蹙眉,“现在情况不明,没验证规则是好是坏之前,还是注意一点吧。”


    “对对对!”黄振毅举手,“我看过的规则怪谈,就没有一个不出现错误规则的。这里面早晚会有坑,完全相信它会死得很惨。”


    “质疑总没有错,可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吕施安思索,“这些规则不一定是对的,也不一定是错的,那有没有可能,这些规则有的是对的,有的是错的?比如[不要呵斥、驱逐车上的宠物狗]这一条,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他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还记得那个男人变异时的场景么?当时他已经准备开车走人了,却又下车拉开了后车门,上半身探进车子里——那个姿势,他在做什么?”


    田妙莹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他出来后就变成了狗头,而且是[有项圈]的狗头,会不会当时就有一只[宠物狗]坐在他的后座,然后他驱赶了它……”


    几人对视一眼。


    吕施安一锤定音,“妙莹房间里的规则,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至于小卢他们的那条——”


    “前一句几乎已经被验证为错误的了,”卢琦思考,“那个男人明显变成了非人的怪物,所以人会变成狗。后半句,在逻辑上似乎也有漏洞。”


    “漏洞?”露露问。


    “[有主人的狗是有项圈的,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卢琦沉吟,“野狗暂且不论,广义上对‘流浪猫’和‘流浪狗’的定义是‘被抛弃的犬猫’。”


    “假设[宠物狗]是有项圈的,那主人在遗弃[宠物狗]的时候,有必要特地把项圈摘下来吗?”


    具备弃养特质的人,很少会在项圈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项圈上没有记录自己的信息,就没必要特地摘下来、扔进垃圾桶、再另找地方扔狗。


    卢琦轻声道,“又不是要分类的垃圾,丢垃圾,一次就够了。”


    露露眸色微深。


    他甩了甩头,极力令自己冷静。


    田妙莹恍然大悟,“是啊,在我们医院门口丢猫丢狗的,留下项圈的不要太多了。有的不仅留下项圈,还会把宠物用品都一起放在旁边。”


    “所以[宠物狗]未必都戴项圈,[流浪狗]和[野狗]也未必没戴项圈?”


    卢琦扭头询问露露的意见,“照逻辑分析,我们房间的规则应该不是完全正确的,你觉得呢?”


    露露眼角微垂,“嗯,我也这么想。”


    卢琦微疑。


    她几乎是立刻发现了露露情绪低落。


    为了什么?


    “那么就剩你们房间里这条了,”田妙莹说,“感觉也是最关键的规则。”


    [每天22:30至次日05:00,请勿进入别人房间,请勿离开酒店。]


    吕施安看了眼手机,脸色微变,“已经十点十五了。”


    露露拉起卢琦的手往外走,“快回家。”


    “等下,”卢琦说,“得通知其他人。”


    黄振毅缩了缩脖子,“可万一是假的,那就是我们害了所有人。”


    “万一要是真的呢?”


    “来不及了,”吕施安说,“我们又没有酒店住客的群,这里隔音还很厉害,难道要一间间敲门通知吗?”


    卢琦看向房间里的座机。


    她走过去,被露露拉住。


    “很晚了,”他盯着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外面很危险,卢琦,你必须跟我回去。”


    “很快的。”卢琦用上了另只手,让他松开自己,“我就打个电话试一下,如果不行,我们就走。”


    露露依旧不肯松手。


    “不会耽搁太久的,”卢琦安抚道,“两分钟。”


    她语气轻柔却果断,露露抿唇,片刻,稍稍松了点力道。


    卢琦拿起话筒,拨通前台。


    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您好,这里是费维娜酒店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卢琦说:“您好,我是2602的房客,想问一下,你们的中控室可以帮我播一条广播吗?”


    “对不起,房客无权使用酒店广播。


    “为什么?”这并不合理,“小孩和老人要是走丢了,你们也不能帮我广播寻人吗?”


    对面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您需要找人?请您提供走失者的信息,我们会帮您广播寻找。”


    这回答有点像是AI客服,答非所问,粗暴地提取了关键字。


    前台不仅是这会儿像AI,面对激动的住客,她们翻来覆去的也就只有那几套话术。


    卢琦迟疑着,试探地说:“嗯……那麻烦您帮我广播找个人。”


    “好的,请您提供对方的信息,尽可能详细地描述。”


    “好,请您完整地广播我说的内容。”卢琦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确保前台能够记录,“我的孩子走丢了,他的名字叫‘所有房客’,我和他是在‘酒店房间里的入住手册’里走散的。”


    “当时附近有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如果有任何人看见他,请让他仔细思考,是否要马上回到自己房间。”


    “好的,我记录下来了,这就为您广播,请您耐心等待。”


    这则荒谬的广播很快被播出,亲切的女声传遍了整座酒店:


    “接下来是一则寻人播报:‘所有人’请注意,‘所有人’请注意,你的妈妈正在找你。”


    “请在‘酒店房间里的入住手册’,和写有‘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的告示牌附近的旅客,如您看见一名走失儿童,请通知他仔细思考,是否要马上回到自己房间,或将他送至一楼大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田妙莹不忍卒听。


    “乱点更好,”卢琦说,“通知得这么混乱,大家就不会无脑盲从,会有自己的思考。我们把情报分享出去,他们到底怎么做,就和我们无关了。”


    “有道理。”吕施安赞同,“看见一个左转符号,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左转,可要如果出现的是直行或左转的符号,那人们停留在符号上的时间会多出0.2到1秒。符号越复杂,人们的思考就会越深,行为就会越谨慎。”


    “先别说别人了,我们自己要不要遵守它?万一这条规则是反的呢……”黄振毅依旧不太确定。


    “夜晚对任何生物来说都不安全,”露露笃定,“这条规则没有问题,应该遵守。”


    “可是……”黄振毅还在犹豫,露露已经拉起了卢琦的手腕,“来不及了,快走卢琦!”


    卢琦没有再纠结,对田妙莹示意,“正确和错误的几率各一半,现在无法验证,我打算先回房间,找点东西防身。”


    常理来讲,最好的方法是把整个酒店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但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这么短的时间里,既不能联系上所有人,更不能保证劝说成功,让大部分人愿意跟他们待一起。


    时间紧迫,只能赌一把。


    田妙莹咬牙,选择相信卢琦和露露。


    露露抓着卢琦,卢琦身后跟着田妙莹,三人往电梯跑。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露露一直在看时间。


    从狗头男异变开始到现在,露露表现得十分淡定,这会儿见他如此急躁,卢琦有点稀奇。


    她有意缓解他的焦虑,“不是说和我在一起什么都不在乎了么,现在是怎么了?”


    露露幽怨地睨了她一眼,不安地提起脚跟,来回轻踩着电梯。


    时间其实很充裕,抵达26层时还有七分钟。


    三人在门口分开,卢琦叮嘱田妙莹,“抵好门,和孟教授待在一起。”


    田妙莹点点头:“小卢姐,你们也小心。”


    露露已经打开门,小幅踱步,略显焦躁地看着卢琦,无声催促快点回来。


    卢琦走去房内,露露立刻将门关死,反锁到底。


    她感到疑惑,“你好像特别在意这条规则?”


    露露坦然承认,“我认为它是最有用的规则。”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和她与田妙莹拿到的狗狗条款相比,这条规则简明扼要,与房客直接挂钩。


    “你真的觉得我们需要遵守那些规则么?”卢琦将信将疑,“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也许这就是个整蛊节目,照搬了规则怪谈的架构。”


    她虽然在下面坚持要分享情报,可话说又回来,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吗?


    规则怪谈只是一种幻想题材,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么?


    卢琦曾试验太多次,她很清楚,这世上没有鬼、没有亡魂,死亡就是终结,不会再衍生出别的东西。


    退一步说,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怪异存在,她也偏向于接受聊斋那样的情况,而不是近年才兴起的规则怪谈和福瑞兽人。


    一个会出现福瑞狗狗的怪谈——这在鬼故事里,都有种太新潮的虚幻感。


    露露挑眉,“你觉得这只是节目?”


    卢琦半垂下眼睑,“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而且,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用可爱的贵宾脑袋,去换中年男人的头……”她迟疑,“呃,比起恐怖怪谈,感觉更像是迪士尼。”


    恐怖怪谈起码得是鱼头和羊头才对。


    露露贴着她的面颊,“也许,这个怪谈的主人希望你喜欢这里。”


    “凭什么呢,”卢琦失笑,“祂喜欢我么?”


    “当然。”露露嗓音温柔绵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孩,所有人都会爱你。”


    “我都多大了,”卢琦呛了下,“什么小女孩……你都不觉得肉麻吗?”


    露露偏头。


    他成年后,卢琦也还总是抱着他,用最甜腻的声音对他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宝宝、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露露不觉得肉麻,他都没有管她叫“小女孩宝宝”。


    卢琦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她推了推露露,看向茶几上的手册。


    她和田妙莹分享完情报后,吕施安和黄振毅的手册改变了。


    她走过去,翻开自己和露露的这本,果然也发生了变化。


    第二页、第三页出现了吕施安和田妙莹的规则,卢琦往后翻了一页,倏地一惊。


    第四页不是空白,出现了新的内容:


    [四、酒店广播用于公布重要通知,由中控制管理,除寻人以外,房客不得使用酒店广播。]


    卢琦眸光微转。


    如果这里真的是怪谈世界,那规则就相当重要,得想办法收集其他房间的规则。


    正思考着明天的行动,突然之间,一声怪异的警报响彻酒店。


    那声音并不尖锐,身为宠物医生,卢琦非常耳熟,这是心跳停止时检测仪发出的警报。


    平静的长音像一条笔直的细线,穿过整座酒店。


    卢琦霍然转身,看向墙上的挂钟:


    22:30


    腰肢骤然一紧,她被露露箍住腰,猛地拉入怀里。


    他自后紧抱着她,贴着她的后颈,呼吸发沉,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


    “小露?”卢琦惊疑,想回头看他。


    他埋在卢琦的颈窝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喑哑絮语:“卢琦,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


    卢琦想问他怎么了,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声音从窗外传来,她拍拍露露,走去落地窗前查看。


    露露依旧圈着她,亦步亦趋,像是雄企鹅走路时,把宝宝放在腹下的育儿袋里。


    卢琦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灯火辉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灯变得更亮了。


    成百上千的灯把夜晚照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除了远处的大海,视野内几乎没有一处黑暗。


    如此璀璨的明光下,卢琦得以清楚地看见楼下的情形。


    狗。


    巨大的、近人高的狗凑集在酒店大门之前。


    即便从26楼往下俯瞰,它们的形状都大得恐怖。


    十数条巨犬低着头,在地上撕咬着什么。


    凄厉的惨叫连绵不绝,分不清是男是女,绝不止一个声音。


    巨犬太大,遮挡了视线,卢琦看不全下方的情形,也看不清它们脖子里有没有项圈。


    偶然一瞥,她从巨犬浓密的毛发里看见一只伸出来的手。


    是人类的手!


    白色的小臂在灰黑色的狗毛里醒目而另类。


    是录音?是道具?


    卢琦瞳孔骤缩,那只手在空中艰难地抓握了一下,五指屈伸,没能抓到救命的稻草,反被附近的巨狗一口咬断。


    那只手消失在狗群里,只剩一点小臂的横截面,很快,那半截小臂也被狗群分吃吞下。


    隔着26层楼,本该听不见什么,这冲击力过于惨烈场面刺激了大脑区域,黏腻的咀嚼声、大型犬粗重地呼吸低吼,令卢琦恍惚置身其间,感受到被活生生撕咬吞噬的恐惧。


    约莫两分钟左右,聚集的巨犬稍散开了些。


    它们没有完全离开,仰着鼻子四处寻找什么。


    嗅闻了一阵,巨犬们低下头,甩甩尾巴,随后巨大的身体如泥浆一般融化,融入地面。


    转眼之间,狗群化作泥水。


    酒店前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吸收了它们。


    莹莹灯光下,酒店大门前的小广场上空无一物,没有狗、没有人、没有尸体,只有一些零碎的布料,布沾了血,粘在了地板上。


    “不要出去。”沙哑的喘息喷洒在卢琦后颈,她战栗了一下,汗毛耸立,触上了一片冰冷腻滑。


    露露舔舐着她立起汗毛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狗。


    “夜晚很危险,”他在她耳边提醒她、警告她,“千万不能出门,乖宝宝,你一定要听话。”——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完成√


    【一个会出现福瑞狗狗的怪谈——这在鬼故事里,都有种太新潮的虚幻感】


    小狗爱你,小狗把规则怪谈变成了福瑞主题乐园。


    卢琦:宝宝,你是一个毛茸茸天使,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厉害的小狗狗,你的毛毛像金子一样华美,你的笑容像巧克力一样甜蜜,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露露:汪!-


    露露:你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所有人都喜欢你。


    卢琦:……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说出口的,都不会觉得羞耻吗,别再说这么油腻的土味情话了。


    露露:?


    [燕子的人类速通小课堂]


    露露:她经常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小狗,我该怎么夸回去?


    燕子:你想怎么夸?


    露露:“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人”,这么说吗?


    :唔…“小人”是不是有歧义,那应该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人”?


    燕子:……没什么问题,但不对。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疯犬酒店


    卢琦转身, 对上了露露漆黑的圆眸。


    他的瞳仁比普通人大一些,颜色也深。窗外灯火通明,照得露露的眼睛晶莹生熠。


    他用鼻尖摩擦卢琦的脸颊, “担心?”


    “刚刚……”卢琦没能说下去。


    身侧是落地窗的窗帘。


    她靠坐在窗帘后面, 对外隐藏自己的身影,同时又能观察到窗外的情形。


    露露抱着她,她像是坐在大熊娃娃的怀里。


    卢琦沉默半天, 问,“那些是录音和道具吗?”


    露露抚摸着她的脊背, “明天看看有没有少人就知道了。”


    “就算少了人,也许只是被节目组带走……”卢琦低头, 埋入露露胸口。


    和她在火锅店预想的一样,当露露不刻意绷紧肌肉时, 那里柔韧软弹,充满了安全感。


    “小露……”她的声音闷闷传来, “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真的卷入怪谈了?”


    “人和叫声可以是道具,那些狗和凭空消失的画面呢?”露露五指顺着卢琦的头发。


    “卢琦……可爱的卢琦。”他的声音缱绻甜蜜, “别担心,不管是哪个世界,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卢琦从他胸口抬头,“不担心你家里人吗?”


    露露微笑, “除了你,我没有亲人和朋友。”


    黑暗中, 他淡金色的头发偏白,像是有年中秋,露露趴在床边的窗台上。


    皎皎银辉披在它身上,卢琦几乎得到了一只小白狗。


    卢琦一怔, “抱歉。”


    她一直以为露露家境优渥,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得到了很多关爱,没想到他竟也孑然一身。


    露露乐于和卢琦分享自己的一切,见她愣愣看着他,遂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很小的时候染上了重病。家里人觉得治不好了,又费钱,就找了个居民区,把我丢在路边。”


    卢琦愈发震惊,“遗弃?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就算是穷人家,也不太可能遗弃男孩,卢琦很难想象露露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


    “家里孩子很多,留下我,整个家都会染上病。”露露倒觉得很合理,这是符合生存法则的做法。


    “后来,一个很好的好心人收养了我。”他用唇鼻摩挲卢琦的脸颊,感受她的皮肤和体温,“不用抱歉,卢琦,我活得非常幸福。”


    卢琦放了点心,“那收养你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话出口后,她意识到自己越线了。


    她下过决心不沾染露露的家事,和他的距离点到为止。


    她不该多嘴的。


    但露露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凝望着她,神情晦涩,眼底蓄满悲伤。


    他说:“她很不好。世界对她很不公平。”


    卢琦哑然。


    她回抱住露露,埋回他柔韧的胸里,轻轻抚拍他的脊背。


    “不想了,”她的声音从他心口前发出,“不想了,好么?”


    哪怕她不认识那个人,都被露露的悲伤所触动。


    他的痛苦浓烈得如有实质,卢琦猜测,那一定是个惨烈的悲剧。


    卢琦心下迷惘。


    她打定主意不介入露露的家庭,可原来,露露没有家庭。


    他和她一样,都是一个人。


    无形之中,卢琦朝他靠近。


    没有网络的后半夜,坐在静谧的落地窗旁,嗅着露露身上温暖的气味,卢琦很快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一直熬过规则里的门禁时间,确认再无事发生,才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她稍微闭了下眼,并没有睡觉的打算,过于紧绷的神经却不容她清醒。


    露露轻手轻脚地抱起卢琦,把她送去卧室的床上。


    她的呼吸趋于均匀,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露露着迷地欣赏她的睡颜。


    视觉不够尽兴,他俯下身,鼻尖贴着卢琦的脖子来回游移,深深嗅闻她的香气。


    气味本没有香臭之分,人类用喜好度来划分香臭,动物则用更务实的词条区分气味,比如食物/危险;比如熟悉/陌生。


    “香”和“臭”不是特定的某种味道,它是一种喜好,是情感。


    卢琦喜悦的时候会说香,不高兴的时候会说臭。


    露露埋在她的鬓发里,大口嗅闻。


    香。


    卢琦很香。


    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极具吸引力的香气,没有任何一种气味可与之比拟。


    她独一无二,是甜美、是清新、是淡雅、是秾丽。


    卢琦应有尽有,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体。


    露露目光落在了卢琦的臀后,那是他最想嗅闻的地方,可以直观得到卢琦的详细信息,可惜不论他是狗还是人类,卢琦都不许他嗅闻那里。


    她是觉得他冒犯了吗?


    在她心中,自己还不配嗅闻她的臀吗?


    露露想,他必须展现出更强大的一面,让卢琦接受自己,而不是随时想着把他抛弃。


    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让他嗅闻,那露露也同意她来嗅闻他的臀;就像她现在不常亲吻他,所以他会舔卢琦更多一样。


    对于卢琦,露露并不在乎虚礼。


    天色微白,露露恋恋不舍地为卢琦盖好被子,独自下床。


    他走出卧室,拿起茶几上的手册。


    灰绿色的封壳上烫着《费维娜酒店入住须知》九个字的中英双语。


    露露指尖用力,五指顶端冒出了尖锐的白甲,尖利的甲尖刺在手册上,却不能损坏它分毫。


    [啧。]


    不耐的咂舌声从门口传来。


    露露抬眸,看见巨大的黑燕停在酒架上。


    它和他一样,眼神不善地盯着那本手册。


    “这是什么东西?”露露扬起手册问它。


    燕子的眼神半是厌恶半是防备:[世界的善意。脏东西。]


    “[世界的善意]?”露露揣摩着这个词,“这么说,收集齐整本规则,里面的人就可以出去?”


    [对了一半——]燕子轻蔑道,[如果他们能收集齐所有正确的规则,很大程度上就能顺利活下来,找到离开的方式。]


    “你说‘正确的规则’?这里真的还有不正确的规则?”


    [你把正确的改了,那它就是不正确的了。]燕子说,[[世界的善意]会想方设法保护祂那边的生命,祂不止会给予他们活命的提示,还会努力撬开两处世界的门洞。]


    [这本规则手册——[世界的善意]出现在这里,说明[世界]已经发现了这个怪谈,祂会派出自己的爪牙过来撬门。你可以把[世界的爪牙]理解为人类的援军,人类存活时间越长,就越容易等到援军把门洞打开。]


    露露沉沉望着它,“你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领地并不安全,随时会有入侵者破门。


    卢琦不会死,那她早晚有碰到门洞的一天。


    [别担心,]燕子笑道,[它能从外面撬门,你也可以从里面堵门。]


    “怎么做?”


    [负面能量是你的资源,利用它们、把它们当做水泥,一层一层涂满怪谈,直至这里充满黑暗,变成密不透风的死穴。]


    露露半敛着眼睑,没有回答。


    他问了下一个问题:“我要如何修改规则?”


    [以你目前的力量直接修改[世界的善意]有点吃力,]燕子倨傲道,[不过,你到底是这片怪谈的主人,只要足够强大,规则就能由你谱写。]


    [但是小心些——一旦[世界的善意]察觉到自己被你利用,它宁愿销毁提示,也不会让你用它误导别人。]


    露露拧眉。


    他昨天才引导吕施安他们质疑手册。他们已经有了“规则未必正确”的意识,再往手册里动手脚就不容易了。


    这样重要的信息,燕子居然现在才告诉它。


    它不可靠,它有危险。露露冷睇它:“还有呢,你应该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信息。”


    [别这么敌视我,我们可是一伙儿的。]燕子抱怨,[我也是第一次帮主人收集能量,谁第一次就能做得十全十美了?你第一次做人的时候,还裸着身子满地乱爬呢。]


    露露对他呲了呲牙,不耐烦的低吼警告。


    [好、好,我想想。]看在他听话打开怪谈的份上,燕子容忍了他的态度,[应该也没漏下什么了,哦,还有最基础的一点——]


    燕子歪头,猩红的眼睛盯着露露:[如果你死了,这个怪谈就会随之破灭。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需要我特地讲吧?]


    露露敛眸,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落在手册上。


    房间里传来摩擦声,旋即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唤:“小露!小露你在哪?”


    “我在!”露露立刻放下手册,“我来了卢琦!”


    燕子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红眼充满鄙夷。


    算了,只要这条傻狗愿意撑开怪谈,为主人收集负面能量就好。


    它融入了客厅的暗弱处,隐去身形。


    房间里,卢琦看见露露回来,狠狠松了口气。


    “你出门了吗?”她问。


    露露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他膝行上床,将惊魂未定的卢琦搂入怀中,亲吻她的发顶、额头,“我只是去客厅看了看。别怕,我不会抛下你。”


    卢琦喘了口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看见露露不在,她立刻质疑起那条晚上要待在房间的规则,惶恐露露已经遇害。


    她推开亲吻她的露露。


    露露的偏好似乎改变了,最近几天,他不再经常亲她的下巴、嘴角,开始喜欢她的额头、头顶。


    “几点了?”她问。


    露露瞥过床头的电子钟,“五点二十七。”


    卢琦立马下床,“找妙莹他们。”


    “再休息一会儿。”露露拉住她,“你只睡了八分钟。”


    卢琦摇头,“哪儿是睡觉的时候。”


    她出了卧室,先跑去客厅,透过落地窗打量下面的情形。


    那滩血迹不见了,地面湿了一块,像是被泼了水。


    卢琦说不出的胸闷。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到一半才想起来,如果真是怪谈,也不知道水和食物能不能用。


    卢琦盯着镜子,水沾在脸上,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干渴的感觉窜了起来。


    神经一直紧绷着,顾不上喝水,现在看着脸上剔透的水珠,卢琦只觉得从嗓子到舌苔都干燥发涩。


    喝进肚子和沾在身上还是不一样的,卢琦不敢冒险。


    擦干脸上的水,她走出浴室,就见露露埋头在冰箱里。


    他取出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卢琦摇头,“要真是怪谈,我们就不能碰这里的食水。”


    露露蹙眉,“你的嘴巴很干,卢琦,你需要喝水。”


    “再等会儿吧。”卢琦叹气,“渴死前我会喝的。”


    露露只能放下那瓶水。


    两人正要出门,大门就被敲响,外面传来田妙莹急迫的声音:“小卢姐!小卢姐你起了吗!”


    卢琦立即打开,门外站在两眼通红的田妙莹,以及神色凝重的孟非芩。


    田妙莹显然是没有睡好,一见到卢琦,就欲哭无泪地和她贴在一起,“你听见昨晚的惨叫了吗!还有那些大狗!它们融进了地里,凭空消失了!那是3D投影吗!”


    “看着不像。”她身后的孟非芩教授说,“太逼真了。”


    “先下楼。”卢琦抓着田妙莹的手,让她冷静,“先去确认下吕医生他们的情况。”


    她看向孟非芩,“教授您……”


    老教授道,“我要看看我的学生和同事。”


    “我们先送您。”


    “不用,”孟非芩戏谑地扫过卢琦和田妙莹的手臂,哪一条都比她细,“这点路而已,没准儿我跑得比你们还快。”


    田妙莹不放心,“可…”“行啦,不要啰嗦。”孟非芩摆手,“抓紧时间,各人干各人的事去。”


    卢琦补充,“我们在0218。如果找不到我们,您可以让前台发布寻人广播,我们听见后会来找您。”


    “寻人广播?”孟教授惊讶,“昨天晚上那条门禁规则,就是你们广播的?”


    “对,”卢琦不吝分享已知的情报,“前台不让房客使用广播,但可以用广播找人。她们会完全照搬房客提供的人名、地点还有关键信息。”


    “我懂了。”孟教授目光清明,“有需要我会找你们。注意安全。”


    “您也是,”卢琦犹豫了下,还是道,“尽量不要碰这里的食物和水。”


    孟教授陪田妙莹见到卢琦和露露就离开了。


    和满眼血丝的田妙莹、脸色苍白的卢琦相比,孟教授精神矍铄,状态比她们都好。


    露露瞥了眼孟非芩离开的背影。


    他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收回视线,和卢琦、田妙莹去了二楼。


    五人见了面,谈了下昨晚发生的事,立刻去前台察看情况。


    他们到的时候,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大厅,问酒店讨要说法。


    前台依旧像个人机,并不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一味让大家安心住下。


    大厅内约莫有三四十人,这是个分享情报的机会,卢琦想要告诉众人关于手册的事情,忽然之间,听见了耳熟的男声:


    “你们他妈搞什么鬼!我家里一群狗还等着吃饭,再不放我回去,我的狗饿死了,你们赔吗!”


    心跳一滞。


    卢琦看见了人群之中的赵飞鹏,身体自发地退了半步。


    她一退,被露露挡住。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她在害怕,却不像一般的男朋友搂住女友的腰、拉住她的手,而是直接帮她挡住前方,彻底阻隔她的视线。


    “先生,请您稍安勿躁。”前台还在规劝。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尽管有露露挡在前面,可赵飞鹏咄咄逼人的声音还是一点儿不落地传入卢琦耳中,“我那狗可全都是赛级狗,一只六位数,病了、丑了你们赔吗!”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说辞,那天的记忆潮涌而起。胸口发闷,卢琦低头,越过人群,看见赵飞鹏脚边站着两条查理王犬。


    很漂亮的狗,一声不吭地乖乖站在主人身边,优雅温驯。


    田妙莹厌恶地啧了一声,“真倒霉,又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黄振毅小声问。


    “不知道,刚来那天吃午饭就看见了他。”


    事实上,不仅安心医院的几人奇怪赵飞鹏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连赵飞鹏自己都有些迷糊。


    快要过年,他本该忙着录制宠物视频,借节日流量提高自家犬舍的知名度。


    也不知道是谁,往他家的信箱里塞了封犬类培训的邀请函。


    那是医学类的培训,和赵飞鹏没什么关系,可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他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他打听到了那个培训课,对方却不承认他的邀请函。赵飞鹏莫名其妙地花了两晚住宿费,临走之前又被酒店扣留,立刻火冒三丈起来。


    “我不管你们在耍什么把戏,今天我一定要回去,小心我起诉你们!”


    卢琦指尖微颤,男性强势的态度如同一股混合着酒气的污烟,密密匝匝地往她七窍里钻。


    她捂着嘴,肠胃翻滚,窒息恶心。


    “真的很抱歉先生,”一直重复同样话语的前台忽然机敏地开腔,“现在太早了,您出去也不一定有车,您看要不这样,您先去吃早饭,吃完之后,我让我们经理来见您。”


    赵飞鹏怒道,“吃什么早饭,老子气都气饱了!”


    “实在是对不起,”前台歉意地对众人道,“为了补偿各位,酒店免费为大家提供餐品,请大家稍等片刻,用餐之后,会由我们经理向各位解释具体原因。”


    她的态度诚恳谦卑,从昨天晚上闹到现在,房客们肚子也饿了,勉强顺着前台递出的台阶往下走。


    赵飞鹏离开之前,又瞪了前台两眼,“要是吃完,你们还不能给出个让我满意的方案,别怪我上网曝光你们!”


    “是的、是的。”三名前台齐齐鞠躬,“非常抱歉。”


    人群离散了,黄振毅看看左右,“要不,我们也先去吃饭?”


    田妙莹恨铁不成钢,“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吃饭?”


    “怕归怕,怕也得吃饭啊。”黄振毅委屈。鬼也得吸人精气啊。


    田妙莹没好气道,“你不怕和千与千寻一样,吃了这里的饭菜就变成猪吗!”


    “不至于吧。”黄振毅宅的同时,也是个唯物主义,“虽然规则怪谈里的食物一般都不能吃,但我还是分得清现实和虚拟作品的。也许真就是我们想多了呢。我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


    吕施安沉吟,“既然大家都去餐厅了,我们也过去吧。不吃饭,和别人聊聊也好。”


    这话田妙莹没意见。


    她扭头询问卢琦,就见卢琦站在露露身后,低垂着头,面色微白。


    这幅模样,和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分析情况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是她平时被男客人为难时惯有的反应。


    “别担心小卢姐,”田妙莹猜到了她恐惧的原因,抱住她的胳膊,“咱们这儿三个男人呢,姓赵的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再说了,调解书都签了、钱也拿了,他凭什么还找我们麻烦啊!”


    听见她的安慰,卢琦勉强回了个笑。


    他们跟着人群去了餐厅。


    一进门,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放松了许多。


    洁净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自助菜品,冷食、热食、甜点、水果一应俱全,比前两天都要丰盛。


    吃着美味的食物,或烦躁或郁闷的房客们脸色稍霁。


    “嘿,孩子们。”


    爽朗的声音自后传来,几人回身,孟非芩带着两个同龄的教授、三个年轻人一起走来。


    “孟教授。”几人纷纷向她问好。


    “怎么样,”孟非芩问他们,“酒店给出说法了吗?”


    吕施安摇头,“前台让我们先用餐,吃了早饭,经理会来说明情况。”


    “好哇。”孟非芩欣然接受,“那咱们就等等,不急着这一会儿。”


    “就是这里的食物……”


    “不要紧,”孟教授从随身背着的帆布袋里拿出了一袋子桃酥,“我带了吃的,咱们分一下。我那箱子里还有八宝粥和压缩饼干。”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人拿了块比碟子大的酥饼。


    虽然很感谢教授的好意,但是卢琦觉得更渴了。


    “太干了吧?”不等人问,孟教授又反身从包里拿出个2L的保温杯——保温壶,拧开上面的盖子,倒了杯茶出来。


    “我本来收拾东西要走了,就把水装满了。”她把盖子递给身边的学生,“喝吧。”


    对方说了声谢谢,传着喝完了一杯。


    孟教授又倒了杯,递给卢琦。


    卢琦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先给其他两位教授吧。”


    其他两位教授一齐抽出个保温杯来,露出在干旱地区科研考察过的笑容。


    安心医院的几人肃然起敬。


    卢琦接受了好意。


    过了一晚,水温正好,温暖的茶水入口,漫过干燥的唇舌,她对着香甜的桃酥一下子有了食欲。


    干香的酥里夹着湿润的巧克力豆,她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他们坐了个圆桌,一边观察餐厅里的情况。


    “人都在这里了吗?感觉少了很多。”黄振毅问。


    孟教授的一个学生说,“昨天离开了很多人。”


    “是晚上吗?”卢琦立即问。


    “我听见广播后,十点半就没出门了,晚上不知道走了几个,不过傍晚前走了不少。”那人道,“听说出现了狗头男,但我们去一楼的时候啥也没看见,就见一群人在质问前台,得不出结果后直接走了。”


    孟教授补充,“有些医生也走了,走之前跟我打了声招呼。”


    卢琦思忖,听起来狗头男确实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它很快就消失了,后面下来的人都没有碰到它。


    她扭头扫视全场。


    在餐厅里吃饭的,也有些当时看见狗头男的人在。他们都还平静,也不像看见了什么惨剧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整蛊节目?吓唬他们一下就跑了?


    正这么想着,餐厅中突然爆发出惊呼。


    几人迅速看去,就见一名男子抓着桌沿,往地下呕吐。


    他面前的桌上是一碗汤面,此时已看不清种类,表面漂满了呕吐物。


    “这是怎么了?”


    孟教授站起来,就要过去。


    吕施安拦了她一下,“教授……”


    他眼里是只可意会的担忧。


    就算是给动物做手术,也得先签好风险协议。骤然上去触碰病人,到时候恐怕要说不清楚。


    “没事。”孟教授往前走去,拍抚着男子后背,男人吐得直不起腰,吐了两口,又捂着嘴匆匆往厕所跑。


    “嘶……”隔壁桌的年轻女人突然也捂住肚子,面露痛色。


    “这食物有问题!”餐厅里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大家别吃了,这东西不卫生!”


    不少人都出现了或轻或重的腹痛,但也有人面色如常,没有异状。


    卢琦快速扫过腹痛者的餐盘,有熟有生,有饭有面,种类不一,没有任何规律可寻。


    不是所有人都出现了腹痛,但这么多人出了事,没有人再敢碰面前的食物。


    “我草她妈的!”赵飞鹏摔了筷子,指着餐厅里的服务员喊,“让我们过来吃饭,端的什么东西上来。老子不等了,让你们经理出来!”


    “对,让经理出来!”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又不让人走,又搞这种不能吃的东西,真把客人当猴耍啊!”


    压抑的情绪被这些坏了的食物彻底激发,再好的脾气都有了火气。


    场面不可收拾,露露拉着卢琦往外走,避开乱局。


    吕施安看见了,“你们去哪儿?”


    露露没有搭理,一直把卢琦带到无人的角落。


    卢琦没有反对。


    那里闹腾腾的,发生点什么事,到处都是桌椅,也不好躲。


    她为露露的细心体贴动容,又有些奇怪,“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见义勇为的正义使者,怎么现在开始明哲保身了?”


    露露不假思索:“我得先保护你。”


    卢琦握着露露结实的小臂,“有余力的话,也帮帮别人。”


    露露看了她一眼,点头,“我会尽量帮助有需要的女性。”


    “……”卢琦语塞。


    她看见田妙莹和黄振毅也靠墙站着。安心医院和孟教授身边的几人还算冷静,没有加入抗议。


    面对激动的客人,餐台后的工作人员面不改色,依旧淡定地填补食材,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这熟视无睹的态度更让人气愤。


    “装听不见是吧!”赵飞鹏拿起食物夹扔进餐台,不锈钢的夹子砸落在地,发出金属锵声。


    从这开始,立刻有暴脾气地跟着往吧台里扔餐具。


    倒也没人敢把东西往员工身上扔,只是砸去墙壁、地板上用以示威。


    乒乒乓乓的混响中,不起眼的脚步声融入了人群。


    激动抗议的人群没有注意,在一边旁观的医生们立刻发现了。


    “嗬!”田妙莹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嘴,一手死死抓住身边的黄振毅。


    黄振毅惊恐地与她对视,两人一拍即合,猫着身子,借餐桌的遮挡,快速往卢琦这边跑。


    “吕哥、吕哥!”黄振毅一边跑,一边压着嗓子疾呼吕施安,示意他快离开。


    吕施安正关注着赵飞鹏那边,听见黄振毅的呼喊,一扭头,赫然对上一颗贵宾犬头。


    羊毛卷的棕色毛发里,一对漆黑的圆睛直勾勾盯着他。


    那颗狗头张开嘴,兴奋地吐着舌头哈气,狗嘴里露出米黄色的牙齿,脖子上系着绿色的项圈,再往下,却是一套黑色西装。


    吕施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绝不是道具!


    他甚至能看清狗牙上的牙结石、狗鼻子上潮湿的质感,还能看见狗鼻呼吸时的翕动。


    吕施安挪了半步,狗头男人身后走出一名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


    她双手插着口袋,眺望人群前面的餐台。


    几个医生都看见了贴着狗头男站着的女性,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小心”,女人迟缓地朝他们看来。


    她转过头,脖子侧面露出一根红绳。


    绳子一端连接着她的脖子,另一端连在狗头男的项圈上。


    吕施安瞳孔骤缩。


    他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那根红绳插.进了女人的脖子里。


    红绳从女人颈动脉位置伸出来,连在男人的项圈上,一跳一跳地搏动着。


    女人朝他走来,他僵硬地后退,让出了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吕施安那样注意到了她,女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被烦躁的房客一肩膀撞开,“别挤!挤什么!”


    女人被撞得趔趄,摔倒在地。


    她哎呀痛呼,旋即捂着尾椎,愤怒站起来,“你干什么推我!”


    “推你怎么了、推你怎么了!”前面的男人头也不回地骂,“谁让你往前挤,前面有啥啊,你挤个球!”


    女人气得眼圈发红,“我就是想拿盘吃的,你凶什么凶!”她一拍狗头男的后背,恨恨发话,“饭团,咬他!”


    听见命令的狗头男转动了下眼珠,旋即皱鼻呲牙,发出低吼。


    它双手搭住男人的后肩,男人扭头,眼前霍然是一颗长在人身上的狗头。


    “妈呀!”他叫一声,上身后仰,暴露前喉。


    犬嘴立即大张,发黄的犬牙咬进男人脖子里。


    “啊!!!”


    可怖的惨叫盖过抗议者的声响,众人回眸,看见埋在男人脖子前的狗头男时顿时炸开。


    杯盘打落,浪潮般的尖叫此起彼伏。


    中间空了出来,只留下跨坐在男人身上,一口口啃咬他脖子的西装贵宾,以及洋洋得意的女主人。


    鲜红的热血从男人动脉喷出,形成两米高的血柱,喷泉一般染红了四周。


    赵飞鹏傻在了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准备砸出去的盘子。


    抗议时他站在最前沿,逃跑时被挡在了后面,好不容易人群分散了些,有了可以下脚的地方,不等迈步,就被热血洒了满头。


    眼前一片猩红,他的睫毛被血挂满,更有几滴血溅入眼中。


    赵飞鹏捂着脸擦眼睛,脚边的两条查理王犬的毛也被染得粉红。


    鼻前浓郁的血腥味、眼前近距离上演的杀戮让它们有些躁动。


    它们晃动着尾巴吠吼起来。


    赵飞鹏满眼是血,越擦越糊,他一边揉眼,一边向后扯着狗绳,狗却愈往前冲。


    不间断的吠叫引起了狗头男的注意。


    它从男人断了一半的脖子上转头,直勾勾盯向赵飞鹏。


    赵飞鹏刚擦出一点视线,冷不丁对上鲜血淋漓的贵宾狗头。


    他吓得魂飞魄散,狂扯狗绳往后退,两只狗却向后俯身,重心钉在地上,和他作对般冲着贵宾犬高声吠叫。


    赵飞鹏急得想骂娘,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扯,却怎么也扯不动。


    没脑子的畜生!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们,把它们当祖宗,这俩条蠢货却要他给它们陪葬!


    眼见狗头男站了起来,面朝自己的方向。赵飞鹏冷汗直流,他拼命拽绳,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两条赛级犬,可又委实拽不动重心后移的大狗。


    情急之下,他勾起脚尖,不管不顾踹上其中一条查理王犬腹部,力道之大,登时响起一声凄厉的狗吠。


    卢琦一怔。


    她张嘴,一个“不”字尚未出口,被踹的查理王犬突然僵停。


    它停止了吠吼,僵在原地。


    “走啊、走啊!”赵飞鹏气急败坏,索性一把捞起它,往侧边跑向人群里。


    他一动,原本动作迟缓的狗头男愈发兴奋起来,朝逃跑的赵飞鹏大步奔去。


    它在前面跑,项圈上的血线拉着穿羽绒服的女人,带着她一块飞奔。


    两人三狗冲入人群,像是边牧赶牛,顷刻间把人群冲得四分五裂。


    赵飞鹏拖着一条、扛着一条狗、跑得面红耳赤。


    他想看一眼和狗头男的距离,一回头,眼前一黑。


    像是一团咸腥湿滑的水母包裹住了他整个脑袋,来不及多加感受,意识骤然模糊。


    “啊!!!”炸耳的叫声朦胧地传来,赵飞鹏觉得有点吵。


    他甩了甩头,嘴巴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


    他茫然地眨眼,过了一会儿意识到——是他的耳朵。


    甩头的动作,让他那对漂亮的大垂耳打在了嘴巴上。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大脑传来,像是有人狠狠捏住了他的脑仁,在手里用力攥揉。


    赵飞鹏痛得尖叫,他倒在地上打滚,头碰了下地面,如同压上了刀刃,疼得他泪流满面、腹部蜷缩。


    痛、太痛了——仿佛整个大脑被放进了核桃夹里,他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敏感的头部神经,传出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


    赵飞鹏再也熬不住,他痛得勾起脚来踢踹自己的脑袋,试图将剧痛不止的头部从脖子上蹬开。


    痛、痛、痛!


    他不要这个头了!好痛!痛!


    卢琦惊悚地望着这一幕。


    她眼睁睁看着被赵飞鹏怀里的查理王犬嘴角裂开,像是蛇卸掉了下巴,将他整个头颅吞入口中。


    咬住主人头颅的查理王犬脑袋像气球一样伸展,变薄、变软,慢慢套附在赵飞鹏头上,其下的狗身则快速萎缩,如同结出果子的花托,变成干巴巴的手指大小,吊在后脑勺处。


    赵飞鹏像是戴上了小狗脑袋的头套,那头套与他的脑袋慢慢融合,直至严丝合缝地长在他脖子上。


    半分钟后,赵飞鹏甩了甩头,松开了拴着另只查理王犬的狗绳,倒在地上嚎叫痛哭。


    那痛哭的声音和踢踹脑袋的动作,卢琦再熟悉不过——


    “脊髓空洞症……”她悚怛喃语。


    人……变成了狗。


    “救命、救命啊!”亲眼见证了人变成狗的过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整蛊节目、不是酒店发疯,这里绝不是现实世界,不再有公安、法律保障他们的安全。


    整个餐厅像是炸锅的粥,惊恐如水,在支离破碎的锅里翻滚熬煮。


    卢琦两腿一软,倒地之前,被露露托起屁股,抗着往门跑去。


    她怔怔看着餐厅里的景象。


    赵飞鹏在地上踢踹了一阵子自己的脑袋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歪斜着脑袋,避开最疼痛的部位,颤巍巍朝人走去。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受了惊,站不住,瘫坐地上。


    他朝他走去,蹲下来,抓着老人的肩膀,和他贴了贴脖子, 过长的垂耳在半空摇晃。


    一根血红色的细线由此从赵飞鹏的项圈伸出,扎进老人的颈动脉里。


    老人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赵飞鹏歪着头,用上半身把老人拱了起来。


    他们慢悠悠地一同踱步,脸上再没有任何惊恐。


    露露跑远了,卢琦再看不见餐厅里的情形。


    眼前泛白,她趴在露露身上,浑浑噩噩地祈祷,祈祷这一切只是她抑郁症发作出现的幻象——


    作者有话说:


    卢琦:求求你们告诉我,是我疯了。


    露露:你没有疯,你是最聪明的小女孩宝宝!


    卢琦:是我疯了!是我疯了!一定是我疯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疯犬酒店


    卢琦喘着气。


    是露露将她抱上的26层, 她一步没动,却喘得厉害,两额覆满冷汗。


    露露将她放去床上。


    他想去给卢琦拿水, 刚一转身, 被卢琦死死抓住手臂。


    回过头,他对上卢琦仓惶涣散的瞳孔。


    她看着可怜极了,散发出来的气味让露露无限怜惜。


    他坐回卢琦身边, 尽可能地抱住她,舔吻她潮湿的额角, 卷入口中的每一颗细汗都香得露露目眩神迷。


    他心间酸软,为楚楚可怜的卢琦生出怜爱, 又因她对他的依赖膨胀出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在这里,”他兴奋地低喘, 抚摸着卢琦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哄, “别怕宝贝,家里是安全的。来我怀里, 我抱着你好么?”


    这是从前他被烟花爆竹或是喇叭吓到时,卢琦惯说的话,露露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那是什么……”卢琦抓着露露的衣襟,“刚刚餐厅里发生的…”“是的, 我看见了。”露露轻拍着她,“除了外形和普通人不一样以外, 它们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没有晚上的大狗强,我可以对付。”


    “不、我不是说这个。”


    “小露……”她惊惶地抬头望他,“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了, 我们要怎么出去?”


    露露喉结滚动,压着一点模糊的呜声。


    他难以克制,捧住卢琦冰凉的脸,吻上她颤动的眼睫。


    她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美得让他想要致意。


    “休息下吧。”他抱着她,躺去床上,让卢琦趴在他的肚子上。


    卢琦有些急躁,“我们得想想办法!”


    “休息,”露露压着她的腰,“你需要休息。”


    “让我起来,外面…”“不行,卢琦,不行!”露露焦急。


    他嗅到了浓郁的气味,焦灼、紧张、恐惧……复杂强烈的负面情绪集合体又笼罩了卢琦,她的状态相当危险,她必须马上平静。


    强有力的胳膊箍着她,卢琦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太阳穴刺痛,十指颤抖。


    她熟悉这个预兆,想去找自己的包,却蓦地想起:她没有带药。


    “外面情况未知,房间是安全的。”露露极力劝说,“熬了一晚,你现在状态很差。休息一会儿好么?至少等大脑清醒了,再想办法。”


    思维朦胧迟缓,熟悉的抽离感剥夺了卢琦对身体的控制权。


    要起来、要去找人!要起来!


    理智叫嚣着,身体却如吸满水的海绵,沉甸甸地不听使唤。


    她动弹不得,连呼吸的频率都无法控制,大脑一片混乱,唯一可想的只有自欺欺人的安慰:


    说不定睡一觉,等她醒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对、一定是这样……那些可怖的幻觉最终会退去,从前每一次都是这样,这次也一定是。


    “睡吧卢琦。”见她动摇,露露半是哀求半是劝导,“我守着你,有任何异常都叫你,你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睡眠能让她变得平静。


    稀薄的黑烟涌入卢琦的额间,眼前昏黑一片,她勉强撑持着清醒,“妙莹呢?”


    “她没事,我看着她跑在我们前面。”


    没有药,卢琦却不可思议地松弛了下来。


    小露的身体柔韧而结实,她趴在他身上,浑身都变得舒适温暖。


    这种感觉,像是从前抱着露露。


    狗狗荷尔蒙在她体内催生出多种正面激素,多巴胺带来快乐;催产素萌发爱意,那奇迹般的小毛球只是挨着她,就让她一天比一天更爱它。


    她的小狗、她的露露……


    海岸传来潮水覆盖沙子的声响,一阵一阵、一浪一浪;


    轻盈的黑烟丝丝絮絮轻抚着卢琦,安抚她平静。


    她不自觉搂住露露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睁不开眼。


    强撑着蛛丝般的意识,她呓语询问:“还有振毅和吕医生……”


    “他们都没事。”露露低头,亲吻她逼迫自己睁开的眼睛,“一切都好,没有人受伤,卢琦。”


    那一吻落在沉重的眼睑上,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卢琦蜷缩起来,在露露身上昏睡过去。


    露露舔着她的额头、发顶,高兴得想要打滚奔跑,可卢琦睡在他的肚子上。


    他们脆弱、致命的腹部紧紧相贴,感受到彼此脏器的律动。那温热而柔软的起伏舒服得露露眯起眼睛。


    浪潮打出洁白的泡沫,每一次上岸,都轻轻刮下一层泥沙。


    卢琦细软的头发被露露舔出了层水光。


    不能再继续了,露露仰头,让鼻子远离卢琦。


    把东西弄湿,卢琦会不高兴。


    他克制地避开了一会儿,大约是三十秒,又忍不住低下头亲她。


    这个姿势让露露有些尴尬,下巴总是压在卢琦头上。


    这是个侮辱性极强的动作,很不礼貌。露露小心翼翼地把卢琦往上提了提。


    动作之间,卢琦不舒服地皱眉,露露顿时僵住。


    他感受到卢琦柔软的胸腹扭动了一下,她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埋进了露露的颈窝。


    露露用力吞咽分泌过剩的唾沫,这一回,他们不仅脏器相贴,就连脖子都贴合在了一起。


    他快乐得嘤咛呜咽。


    狗不擅长忍耐,所幸露露的耐心出类拔萃。


    他一动不动让卢琦窝着,听她可爱的呼吸。人类喜欢用猫来形容可爱的女孩,露露不觉得卢琦像猫。


    猫太愚蠢,而卢琦很聪明。


    她在意识到这里不是正常的世界后,问的第一句就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她一定会寻找出去的方法,而他既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摧毁她的精神,卢琦会永远活下去。


    随着时间的增加,她早晚会遇上[世界的爪牙]撬出来的门洞。


    露露需要更多的材料稳固他们的巢穴领地,把这里打造得无孔不入。


    他抬起手,一点黑色的雾气萦绕于指尖。这是今天在餐厅里收集到的负面情绪。


    黑色的淡雾还在变浓,餐厅事件余威尚在,成功逃跑的人们依旧恐惧。


    露露抬手,那片雾气附着于房门之上,拉成蝉翼的厚度,才勉强覆盖了半扇门。


    他五指收紧,雾气回到掌中,被纳入皮肤之下。


    [门]……


    不知道有多大,仅凭现在这点能量远远不够。


    露露筹算着,他需要把这里打造成地狱般的恐怖之地,同时又必须是让卢琦身心愉悦的城堡。


    可能的话,露露还不是很想伤害女人。


    人类是最美好的生物,露露爱人类,但人类中的男性太不稳定,这种不稳定会破坏族群,带来灭顶之灾。


    狗也好、人类也好,不稳定的东西需要严格管控,必要时,驱逐出族群。


    余光微瞥,露露扫向被卢琦锁在床头柜里的酒店手册。


    怀里的人动了下,露露立刻拍抚她的后背。


    他不确定这样做有什么实际效用,只是从前他痛醒时,卢琦会这样拍他。


    拍抚让他愈发疼痛,但他喜欢她的手,他爱她、喜欢她的触碰。


    卢琦转向另一侧,复又昏昏睡去。


    露露扬唇,左手撑着她身前的床被,将她锁在怀里,仔细打量。


    她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每一颗痣都百看不腻。


    人类已足够完美,而卢琦必然是人类中最完美的存在,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露露都不免心潮澎湃。


    他俯身,舔舐她干燥的唇角。


    舌尖刚触碰到卢琦的皮肤,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从外传来。


    卢琦立即惊醒。


    露露鼻子微皱,咧出一侧森白的臼齿,刹那间凶光毕露。


    再次睁眼还是在酒店,这不是幻觉,但头晕窒息的状态消散了不少,卢琦抄起一旁的电热水壶拿在手里,凝神注意着大门。


    “小卢、小卢!”门外传来吕施安刻意压低的呼喊。


    听见熟悉的声音,卢琦稍放松了些身体,却没把水壶放下。


    她看向露露,露露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发泄暴躁的情绪。


    他嗅到了吕施安的气味,但还是走去大门,对着猫眼看了一会儿。


    看见吕施安那张脸,露露心情更差。


    他不情愿地对着卢琦点了点头:是那个讨厌的男人没错。


    卢琦冲他示意,露露将门打开。


    吕施安带着黄振毅和田妙莹进门,反手锁门。


    卢琦手上的水壶没松,警惕地审视他们。


    怪异的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的态度让露露欣慰,同时对这些不速之客也愈发抵触。


    社交是有必要的,但打扰他和卢琦休息的社交就是不必要的麻烦。


    田妙莹忧心忡忡:“小卢姐,你们还好吧?”


    “我还好,”卢琦问,“孟教授呢?”


    “不知道啊。我只看见她被她学生带着,往电梯去了。”


    卢琦往2603看了眼。


    吕施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吧,去看看,我们过来时走廊上没什么动静。”


    几人去了孟非芩的房间。


    田妙莹刷卡进门。


    她跑了一圈,对几人摇头,“不在。”


    黄振毅嘴唇哆嗦:“孟教授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不快,会不会……”


    “我们找找吧!”田妙莹急切道。


    “太鲁莽了。”吕施安反驳,“谁也不知道其他楼层有没有怪物。现在不是平时,我们一点儿也不清楚这里的底细。”


    “那也不能不管啊!她那么好心分了食物和水给我们,我们总得确认下她的安全吧。”


    气氛凝重。


    谁也说不出不找人的话来,可谁也没有勇气一层层往下找。


    僵持之际,断断续续的雪花声从上方传来,接着响起了前台的温柔的嗓音:


    “接下来是一则寻人播报:”


    “田妙莹请注意,田妙莹请注意,你的老师正在找你。请你听到广播后前往6013号房间,或放心等待她与你汇合。”


    冷不丁被那AI一样的女声点名,田妙莹吓得一激灵。


    听到广播内容后,她茫然了一瞬:“我的老师?”


    几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孟教授!”


    参与《执业兽医资格考试》编撰的孟非芩是在场所有年轻兽医的老师,当然也是田妙莹的老师。


    “太好了,孟教授应该没事。”田妙莹庆幸地小跳起来,“还好我们早上和她说了广播的事。”


    “就算我们不说,听见昨晚的广播,她也想得到。”卢琦道。


    只是她没料到,孟教授居然这么挂念他们,还特地给他们报了个平安。


    确认孟教授没事,几人心里松快了许多。


    被孟教授的这道广播提醒,随后广播陆续播报起了各种各样的寻人启事,都是失散的房客寻找同伴。


    五人去了露露和卢琦的房间,由此判断:“听起来,大部分人都没事。”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卢琦右侧是田妙莹,左侧是露露。


    露露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光明正大地宣誓主权。


    当初约定好的不公开成了废弃条约,另外三人早就心知肚明,卢琦自己也不在乎了。


    “还是没信号吗?”卢琦问。


    吕施安摇头,“打不通,报警电话都打不通。”


    五人沉默。


    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寻人广播告了一段落,卢琦拎起电话,询问几人,“先把手册规则的事情公布出去吧?”


    吕施安点头。


    卢琦打给了前台,“您好,我是2602的房客,想要用广播找人。”


    “好的,请您提供走失者的信息,我们会帮您广播寻找。”对面回答的话和上次一模一样。


    卢琦翻着手册,一边措辞:“要找的人叫做‘所有房客’,我是他房间里的入住手册,我身后有三块牌子,第一块写着‘晚上十点半到早上五点,不能进入别人房间,也不能离开酒店’,第二块写着…”


    “不好意思,”卢琦还没念完,前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温柔的女声似乎变得冷漠了些,“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卢琦一怔。


    “请您提供有效信息,方便我们的工作人员为您寻找走失者。”


    很正常的回话,却让卢琦无端有些毛骨悚然。


    她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真的把对方当做了AI客服,肆无忌惮地当面挑衅。


    她删减了内容,硬着头皮重新说道,“不好意思,我重新说,麻烦您记录一下。”


    “好的。”


    “走失者的名字叫做‘入住手册’,我…”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卢琦咬唇,这也不行吗。


    是因为“规则”对于酒店是禁忌内容?可昨天的门禁规则明明可以播出。


    她疑心是哪个关键词触发了机制,思考了一会儿,重新描述道,“走失的是两个人,一个叫‘酒店入住S’,一个叫‘C’。”


    费维娜酒店从名字到大门招牌、再到入住手册,几乎所有文字部分都用了中英双文。这样的酒店,前台想必有英语基础。


    保险起见,卢琦没有用英文,甚至没有直接用拼音缩写,把‘SC’拆了开来。


    听筒对面没有再打断她的话。


    这方法似乎可行,卢琦松了口气,往下继续说道,“我是2602的房客,他们对我非常非常重要,请看见的房客…”“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温柔的女声语气变了,不再是卢琦的错觉,她的声音冰冷低沉。


    卢琦心里咯噔了下,对方刚才的沉默原来并非默许,而是在判断。


    “我…”她第四次尝试,前台声音倏地尖锐起来:“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不好意思,您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是找人。”


    砰——卢琦猛地挂断听筒。


    她胸口微微起伏着,心悸不止。


    变了调的声线如同倍速播放的变音器,扭曲失真,对面语速越来越快、字追着字,感情却越来越冷酷。


    即便挂断听筒,那声音都魔音般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怎么了小卢姐?”田妙莹见她脸色难看,想要抱她,被露露隔开。


    他抢先抱住卢琦,吻了吻她的嘴角,“别怕、别怕。乖宝宝,别害怕,你是最勇敢的女孩。”


    没人有心情吐槽这不合时宜的情话,吕施安追问:“你听见了什么?”


    卢琦摇头,努力从诡异的通话里回神,“酒店在阻止我们传递手册的信息。”


    “昨天不是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难道是因为它反应过来我们在传播信息,所以收紧了规则?”


    露露眸光微移,本能躲避卢琦的视线。


    “那只能面对面通知了吗?”黄振毅缩了缩脖子,“短时间内大家肯定不敢再出门了,我们要一间间地去敲门吗?万一敲到怪物的房间……”


    他没再说下去。


    卢琦懊悔不已,刚刚在一楼大厅时她不该退缩犹豫。


    那时候要是和在场的房客交换手册规则情报,现在就不用发愁了。


    卢琦脸色实在难看,没人说话,客厅的气氛消极而死寂。


    田妙莹顿了顿,一巴掌拍在了黄振毅背上,“什么怪物的房间!是谁说自己相信科学、相信唯物主义的?”


    黄振毅被拍得“嗷”一声叫唤,半是委屈半是理直气壮道,“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唯物主义又不是无鬼神主义,而是承认物质的客观实在性。现在这个地方就是有鬼,一昧的否认有鬼的客观性才是非唯物主义!”


    “唧唧歪歪的,你就是怂!”


    “你不怂,你冲一个看看?”


    “冲就冲。”田妙莹站起来,黄振毅吓了一跳,“你干嘛去!”


    “让你见识我的厉害。”田妙莹撕下一页酒店的记事本,趴在茶几上抄写他们已知的三条规则,然后去了卧室。


    被两个小的插科打诨吵了一架,卢琦从那尖利的女音中恢复过来。


    看见田妙莹去的地方,她马上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


    26层的卧室外面连着露台,相邻的房间可以彼此望见露台。


    卢琦卧室外,可以遥望到2601。


    田妙莹把纸叠成条,绑在遥控器上。


    2601的露台关着玻璃门,田妙莹转了转胳膊,瞄准、投掷。


    啪!


    遥控板砸在了2601露台正中央,发出不大不小的落地声。


    田妙莹扔完就跑,生怕对面探出个鬼来。


    她躲进房间,关上玻璃移门、拉上窗帘,抱着卢琦瑟瑟发抖,全然没了站在露台上的刚勇。


    几人屏气凝神,等待了好一阵子。


    约莫十五分钟后,隔着窗帘,他们听见了隔壁的移门声。


    啪!


    遥控板似乎被扔了回来。


    卢琦推推田妙莹,让她去拿。


    田妙莹疯狂摇头,她怕一掀帘子,一张面无血色的鬼脸贴在玻璃上看她。


    吕施安无奈,用眼神询问她,‘这么害怕,干嘛还要扔遥控板’。


    如果对面真的不是人,那从她扔过去的那一刻开始,对面就发现了他们。


    田妙莹无辜地回视:如果对面不是人,那就不识人字。


    看不懂,就会不感兴趣地走掉啊——就像她会划走她不感兴趣的视频一样。


    吕施安扬扬下巴,那就开门啊。


    田妙莹一头扎进卢琦怀里。


    分析归分析,怕归怕。不可混淆。


    卢琦扭头,为难地看了眼露露。


    露露冲她微笑,主动上前,拉开了窗帘。


    没有鬼脸,只是遥控器被丢了回来,上面系了新的纸条。


    几人凑了过来,就见纸条上写着:


    “谢谢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手册上写着[宠物狗是友好的,请不要过分伤害它们;野狗和流浪狗是危险的,请务必小心。]”


    “……原来如此。”卢琦喃喃。


    吕施安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明白了什么?”


    “赵飞鹏,踢了他的狗。”卢琦低语。


    “啊?这么说伤害宠物狗就会变成狗头人?”田妙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样算伤害?拍头算吗?它们要是扑上来,甩掉它们算吗?”


    “说的是‘过分伤害’,不过分就没事吧?”


    这条规则里,不仅是行为模糊,对象也不算明确。


    吕施安思索:“妙莹的规则里提到[戴项圈的是宠物狗],那戴着项圈的狗头人算宠物狗吗?”


    说到这里,几人的目光突然停在卢琦的脖子上——戴项圈的狗是宠物狗,戴项圈的人呢?


    黄振毅睁大了眼睛,“话说什么是项圈?项链算项圈吗?”


    卢琦立刻反手,把项链摘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项链,她又思考:“如果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会怎么样?”


    “对呀,”田妙莹眼睛一亮,“[没有项圈的狗是流浪狗或野狗],把宠物狗的项圈摘下来,是不是就是可以攻击了!”


    几人精神一振,从卢琦的这句话里找到了各种突破口。


    他们热切讨论起来,露露站在外侧,眸色微暗地望着卢琦手中的项链。


    半高领之下藏着暗红色的choker。


    他用力吞咽,脖颈感受到choker的存在,纤细的拉扯感给予了他稀薄的抚慰。


    这远远不够。


    沙滩上,卢琦对吕施安说的话反复回响在露露耳边。


    她说,她从没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还说,她随时做好了抛弃他的准备。


    这两句轻声细语的威力,超越了细小病毒啃噬肠道、脊髓空洞症碾压大脑。


    露露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卢琦一直和他说的是:他是最好的小狗,没有人不爱他。


    现在他拥有了和她相似的形状、学会了更多技能,她却要抛弃他。


    是他不够活泼,看起来得病了吗?


    他于是拽着卢琦一连玩了几个小时球,尽可能高地跳起来扑球,证明自己的健康;尽可能快速地把球捡回,希望她开心。


    从前他叼回来一颗小球,她都会眉开眼笑,会抚摸他、轻吻他,用让露露脊椎酸麻的眼神注视他,逼得他不停摇尾巴。


    可那天玩了那么久,卢琦并不开心。


    露露明白了,她不再爱他了。


    她对他充其量只是一点点喜欢,如同他对蚯蚓寡淡的兴趣一样,可有可无,百无聊赖打发时间而已,只要卢琦叫一声,他就能马上抛下蚯蚓。


    正如此时,黄振毅的一句话,就让卢琦摘掉了他给她的项链。


    露露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难过还是在愤怒。


    混乱斑驳的情绪助长了他体内的黏雾,黑灰色的黏雾升腾扩散,潮涨潮落般澎湃起伏。


    这不能怪卢琦,一条合格的项圈是不会被狗蹬下来的,这是他准备不当的结果,他本来也不喜欢那条细得像毛一样的项圈。


    项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露露察觉到了“小露”和“露露”最关键的利弊。


    人类的他固然拥有更多特权,可以和卢琦共同进食、可以和她一起出门;但与此同时,人类的他也容易被她丢弃。


    他不能忍受这一点。


    他还是必须告诉她,他是她的露露,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


    “大家不要聊偏了。”讨论的内容从规则里的项圈,不知不觉变成了安医院里哪条狗不乐意让人遛。吕施安不得不拉回话题,“项圈和狗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离开这里。”


    “目前的规则里,一点都没有提到出去的信息啊。”


    吕施安道,“我有个想法,也许会有危险。”


    几人看向他,他扫视了一圈,认真道,“直接走,怎么样?”


    “对哦,”田妙莹后知后觉,“我们都没试过离开呢!”


    黄振毅弱弱开口,“但一般的恐怖题材里,直接离开都不会有好下场。”


    好一点的是发现出不去,坏一点的是精神迷失,最差的是被出口前的怪物弄死。


    “那是故事需要。”卢琦觉得可行,“其实一般的鬼神怪谈里,除非有仇有债,否则活人进入‘它们的世界’,都是因为意外。只要遵守一定的规则,比如正午时分离开、不发出声音地离开,它们是不会阻拦的。”


    她说完,见几人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田妙莹意外,“小卢姐,你还真懂呢?”


    “只是些野狐禅。”卢琦摆手,“以前在网上和精怪志记里看的,没有用的,也不成体系。”


    “什么叫没有用啊,”田妙莹更加惊讶,“你还照着试过吗?”


    卢琦目光微移,“总之,直接离开可能会有危险,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总不能一直坐在酒店里,起码得出去看看。”


    她避开了话题,几人顺着往下讨论。


    露露沉默着,紧紧挨着卢琦。


    卢琦很擅长自学。


    当初他生病时,她积极主动地寻找起了各种医疗资讯;她当然不是指望自己马上超越现役兽医,只是想要尽己所能多了解一些而已。


    而在他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卢琦也疯狂搜寻着某些信息,譬如通灵,譬如回魂。


    那是露露最不想回忆的经历。


    那一年里,卢琦暴瘦得厉害。


    她不去上学,不接亲戚电话,也不去看医生,每天待在出租房里。


    原本井井有条的小房子里堆满垃圾,随处可见饼干袋、泡面盒。


    蟑螂肆意出入,从卢琦脚上爬过、半夜啃噬她的头发,她看见了,也浑然不在意。


    唯一能让卢琦出门的,只有求神拜佛。


    她从名门宗教一路拜到荒野乡下的神婆那里,不愿意吃.精神科开的药,却吞了无数不知来历的丹丸灰水,花掉了大把积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父母、露露的照片,地上画满了诡异的法阵。


    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年。


    她无视窗外传来的声声上课铃、缺席了高考,直到最后重度营养不良倒在房里,被房东发现送去急救。


    卢琦在ICU里躺了两天,又住院了半个多月。


    那是她求神问道以来,和父母、和露露离得最近的一次。


    露露模糊的幼年记忆中,自己曾在医院的笼子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笼子里除了他,还有一颗小球,是卢琦给他的小球。


    那一定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卢琦身边总有很多球球。


    他隐约记得,那时卢琦曾站在医院的笼子外,哭着对他说过什么。


    他听不懂,死后才慢慢理解了人类的话语。


    原来那时她曾哀求他——


    [我没有办法了露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部用完了。]


    [求求你好起来……]


    [求你了,吃东西吧……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门紧闭的ICU里,露露哭泣着舔她、顶她。


    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让他离开、去往别处,可卢琦这样难过,她还没有睁开眼,他必须守着她,她身边只有他在守她。


    那一年的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卢琦暴瘦,看着她衣服下徒剩肋骨,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管他怎么吠吼、怎么拱她,卢琦都形同枯槁,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直至她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都没有一点办法。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卢琦。


    求求她好起来……


    求她了,睁开眼吃东西吧……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捡球球给她,让她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卢琦认知中露露喜欢的东西:食物、印着小鸡的小毯子、她的拖鞋、蚯蚓、小动物、树枝、人类、柔软的玩具、会快速移动的玩具……


    露露认知中卢琦喜欢的东西:他和球(他的排名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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