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加字) 最终
原来,人坠入阴河是没有声音的,连水花都未溅起一滴,生命的痕迹就被彻底抹去。
亲人逝去的悲痛,像心脏被揉皱一团,沉压在胸腔里,几乎梗住呼吸。可悲的是,闫禀玉并没有时间伤痛,因为河谷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阴河暗水在急速退去,露出底下或散落或勾挂在岸沿的尸骨。
战况停滞,所有人都贪婪地望向阴河对岸的龙穴。
“黄尔仙!够阴的啊!私底下藏纳了这么多傀儡魂。”祖林成那边不得不释放妖灵,以抵抗傀儡魂进入洞厅内,影响卢行歧他们。
黄尔仙指挥傀儡魂发起进击,“阴不阴,是胜者说了算!”
祖林成那边的突发状况,让闫禀玉不得不从痛苦中脱离,转头寻卢行歧。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她哽咽着嗓子喊:“卢行歧!快去啊!”
卢行歧目光一震,紧接着身影一闪,与周伏道对砍的饮霜刀掉落在地。
此时阴河已竭,闫禀玉也往河岸跑去。
“禀玉……”滚荷洪疼惜地看着她因情绪不稳而跌撞的背影。
闫禀玉头也不回地说:“阿婆,我得去寻阿妈的尸骨,她身上什么明显的特征?”
滚荷洪立即回道:“她肩骨骨折过,打了钢钉。”
“好!”闫禀玉翻身跳进近三米深的河谷。
黄四旧原先被他们捆了,之后被牙蔚救走,滚荷洪有其他族人保护,滚于风想跟着闫禀玉跳进河谷。
活珠子先他一步跳了下去,“姐!我来帮你。”
将上衣脱掉,绑做袋子,活珠子紧随闫禀玉身后扒拉满河道的尸骨。明明适才有好些人掉进阴河,现在却不见尸身,只剩满地荒骨。这阴河真可怕,瞬间就能腐蚀掉肉体……
阴河已竭,卢行歧也去寻结穴点,冯渐微退守到河岸,势必阻挡黄家等人过河谷。
周伏道捡起饮霜刀,望向对岸,眸光阴晦深沉。原先计划,瑶奴以一敌百,能拖垮冯氏滚氏战力,是闫圣丙找死,才扰乱他的决策,导致场面失控,被卢行歧夺了一步先机。
饮霜刀寒芒毕现,周伏道低眼看到刀尖,已锻铸如初。他突兀地笑了声,卢行歧向来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这先机也得拿下了才是有利。
岸上重新厮杀起来,动静越来越近,在头顶上方惊心动魄地上演。闫禀玉在河谷骨头堆里翻找,活珠子看她下手的利落劲,丝毫不忌讳害怕,反衬得他扭捏作态,于是也敞开了手挖尸骨。
河谷宽阔,他们翻找过不少尸骨,仍旧没有着落,活珠子失望地说:“尸骨会不会被冲走了?”
“阴河是腐水,没有进出水口,落河而死,只能是在原地。”面前的翻完,闫禀玉又快步向另一处。
嘴咬住手电末端,双手插进骨头堆里,闫禀玉炒茶一般抖起尸骨。指缝不知勾到什么,拽到眼前一看,是个破烂的香包,刚要扔掉,她不经意看到上面绣有金色的字——卢。
因为是金线绣的,没有被阴河腐蚀掉,闫禀玉没犹豫,直接踹进兜里,继续找肩骨打钢钉的尸体。
“咦?这个骨头像用铁钉缝合过,姐你看……”活珠子没说完,闫禀玉便窜了过来,看到肩骨的钢钉后,手往枕骨下摸,捡到两支侗族的银花簪。
闫禀玉拿下手电,低声说:“就是她,敛骨吧。”
“哦!”活珠子撑开衣服做的口袋,闫禀玉将已经散架的尸骨捡起放入,动作冷静麻利,像是对待无关的陌生人一般。
活珠子将袋子收口,背到背上,犹豫着问:“那你阿爸,要找吗?”
闫禀玉没回,抬头望向岸边周伏道站的位置,他握住饮霜刀,定定看着对岸,丝毫没有老房子着火的惊慌。
傀儡魂被妖灵困囿,无法突进,牙蔚等人被冯渐微严防死守,也没进展,为什么周伏道不着急?
闫禀玉虽然没说话,但活珠子看到她红透的眼睛,紧咬的下颔,想是忍得很辛苦。
“阿渺,你先上岸,我去对岸找卢行歧!”她忽然开口,话音未落,便急急冲向对岸。
活珠子知道厉害,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也快快回头,上岸去和冯渐微他们会合。
三米高的坡度,闫禀玉轻松爬上岸,一刻不停地跑,“卢行歧,卢行歧,你在哪……”
阴河对岸是一片广袤石地,平坦,无边无际,放眼皆是相似的黑暗,不辩方向。不知跑了多远,连对岸的械斗声都听不见了,手电不小心摔落,猛地灭掉,闫禀玉身陷黑暗,被巨大的虚无包裹着。
卢行歧到底在哪啊?以周伏道对借寿的重视,不可能安然在对岸放任他去捣毁衣冠冢,一定有陷阱,一定……
可是茫茫黑暗,闫禀玉已经跑了许久,她找不到他,在痛苦与担忧的双重夹击下,她崩溃地失声:“卢行歧!周伏道在借寿上设了陷阱,你不要去碰,听到没有?”
“你听到了吗?卢行歧,卢行歧……”她强忍住崩溃的情绪,哭腔颤抖。
“禀玉。”
一声轻唤,如拨开迷雾,闫禀玉愣住一秒,然后迈步向声音方向。冷静后,理智很快回归,她又转身蹲地上去摸灭掉的手电,摸到后敲打拍击,终于将手电重新弄亮。
光线依旧微弱,但卢行歧的声音就像引导的灯塔,闫禀玉不再悲观地关注四周吞噬的黑暗,一心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她终于见到卢行歧,他双膝跪地,面前是一个完整的衣冠冢,有衣裳鞋帽,冢上还摆放着一枚古金币。金币阳刻四字,她未看清,心底就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
“卢行歧……”
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身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闫禀玉以为他得知借寿之人是卢庭呈,接受不了才如此缄默,便要上前去。手臂忽被什么拽住,将她用力扯了回去!
这里还藏着谁?她以为是敌人,回身时撞出手肘。手臂被接住,只听熟悉的声音喊:“是我!”
“冯渐微?”闫禀玉移动灯光,照出冯渐微凝重的脸。
她挣开手,问:“为什么拽住我?”
冯渐微用眼神指示,“你看他的发辫。”
“发辫怎么……”闫禀玉看去,卢行歧头上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一缕缕增加,“这是怎么回事?”
冯渐微不忍道:“那借寿术中另藏了邪法,窥探人心,堕入执念深渊。他挣脱不出,阴力便会无节制地外泄,直至魂飞魄散。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阴力如刀刃,你不能去。”
“可他没损坏衣冠冢,也会中邪法?”
“南洋邪法诡异就在此。”
闫禀玉默了一秒,目光冷定地向前,“那我更应该去喊醒他。”
冯渐微急急横臂拦住她,“你不要命了?你根本无法近他身,也喊不醒他,只能靠他自己堪破执念。”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闫禀玉说着,隐忍着表情,眼泪却失控地滑落,“我只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地看着他们死的死,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吗?!”
冯渐微移开眼神,无法面对她沉静而崩溃的质问。
闫禀玉推搡着不肯让步的冯渐微,冲卢行歧用力地喊:“卢行歧!快醒来啊!周伏道就是卢庭呈,他不顾念亲情,致使卢府上下遭难,你还想着他做什么啊?你真要趁他意就此烟消云散吗?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为仇恨而来,可你现在不止仇恨啊……”
对岸战况胶着,莲花穴关闭的时间越来越近,是冯守慈先发现了对岸的阴气异常,让冯渐微前去确定。卢行歧如此深谋远虑,能被周伏道暗算,这执念应与家族覆灭有关,其实堪破与否全在他意愿,就看他能否及时抽身。
如果不能,那将由冯渐微来损毁借寿,这是他和卢行歧一直以来的共识。只是闫禀玉刚经历亲人逝世,情绪难以平静,他必须要先安抚下她。
“卢行歧借阴阳玦双修,已不是单纯阴魂,所以他无法受香火,阴寿也无法绵长。即便没有今日事,或许十年,数十年后,他都免不了魂飞魄散。阴身施正阳之力,是折损之为,他迟早得死的,你真要为了他搭进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起了效用,闫禀玉倏然安静下来。
衣冠冢前,卢行歧低垂着头,痛苦的神色掩在阴影中。他听到了外界的声音和带着哭腔的喊声,但是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看清家族覆灭的因果。
在飞过阴河,看到衣冠冢时,卢行歧就知道周伏道留有后招。靠近发现衣衫鞋帽,还有那枚象征卢氏的压辫金钱,一切猜想在这一刻得到证实,心底五味杂陈,他甚至无法具体地形容出来更强烈的某种情感。
借寿术上还施了诡异的邪法,卢行歧清楚,但这邪法窥探人心,回溯借寿者的记忆,用他的执念困囿住他:
记忆的第一幅画面就是阴河,寻龙八家都在。还有十余位穿着军装的人,军装之中拥着一名穿着华服颧骨高耸的男人,下属称其为柳爷——能支使官兵,应是有官职加身,也许为寻龙脉方便而着常服。
阴河诡谲,柳爷询问大家有什么对策。
在场只有卢氏黄家懂风水,这两家不知为何沉吟不语,冯氏只一知半解,更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寻到龙穴,却苦于无法渡阴河,只能眼看着。柳爷大发雷霆,“寻不到真龙,你们一个个都没命活,或许你们不怕死,但尔等家人呢?上头要发起怒,你们满门的脑袋都得跟着抖一抖。”
危言耸听,卢谓无不为所动。
黄化极心念新妻亲儿,嗫嚅着嘴唇犹豫。
“柳爷,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黄化极组织好的措辞被卢庭呈打断,只能眼看着他和柳爷去了角落谈话。穴地内黑暗,光靠点影绰的烛火,看不清两人动作,地方又空旷,听也听不到。
黄化极心知蛟穴未化龙,并非龙脉,但柳爷这伙人逼迫得紧,时时将打打杀杀挂在嘴上。已经没有时间再留给他们寻龙,他和卢谓无默认此地为龙穴,也确实蛟穴可飞升成龙,只是需以地师祭穴。但谁也不想大义送命,看能拖到几时,或许再生转机。
寻龙队伍中,只有黄家和卢氏为正派风水地师,他们清楚渡阴河的方法,所以默契地沉默。现在看卢庭呈出手了。黄化极心中更是焦急,生怕黄家被交代出去了,他自己倒无所谓,但这程有长子跟随,可不能出事。
卢庭呈回去时,现场噤若寒蝉,大家望着他的目光都多了丝道不明的东西。
柳爷易怒的心情似乎转变,笑脸吟吟地让手下将干粮分掉,大家吃饱了再想办法。
卢庭呈拿到干粮后,喊卢谓无,“阿爹,我有事想问你,你跟我来一下。”
卢谓无看着他,点点头,“好。”
两人走到进入穴地的通道,结翘在外守候。
卢庭呈抽走卢谓无手中干粮,一并扔掉。
卢谓无已明几分,“干粮有毒?”
“有迷药。”卢庭呈也不隐瞒。
卢谓无沉声:“你跟那姓柳的有什么交易?”
卢庭呈淡声说:“我告诉他,杀地师就能渡河。”
卢谓无神态震惊,“你出卖了黄家?”
“是。”轻飘飘的语气。
“假若黄化极祭穴,那我们卢氏族人也不得善终。”
“牺牲几个随从算得上什么?”
卢谓无不敢置信,“你怎会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卢庭呈在黑暗中笑了笑,“阿爹,当你有能力有抱负,却被寿限追赶,无法大展身手而郁郁度日,你也会不顾一切地做出抉择。”
“同馨你……”
“我曾在你的藏书中看过龙穴借寿的方法,你也是知道的吧?可你从未替我筹谋,因为卢氏有大哥,我就显得可有可无了。”卢庭呈的声音随着脚步逼近。
卢庭呈此时的言行,彻底颠覆卢谓无对这个孩子的认知,他竟不自觉地后退,“同馨,并非你想的这样……”
卢庭呈止步,看着卢谓无朦胧的面容,或许有惊吓,有意外,还有不屑。毕竟卢氏门风严明,从不诳语,而他却为一己私欲,无谓滥杀无辜。
“阿爹……”
后面忽传来打斗声,卢谓无暗道不好,转脚出去。
结翘接着问:“二爷,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干粮有迷药,流派内的人挣扎不了多久,柳爷也答应不动卢氏,卢庭呈并不想去接受卢谓无讨伐的眼神。
“再等片刻。”
“是。”
可打斗声不见偃息,听着愈演愈烈,卢庭呈疑惑地出去,却看到流派的人都醒着,围袭滚氏与卢氏,而柳爷那伙人已全被屠杀掉。
官兵被杀,这下大家都逃不掉了,也就无所谓流派情谊,只顾保命。地底下不能斗法,拼的全是武力,黄化极与卢谓无兵器相接。
“卢庭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柳爷等人狼狈为奸,给我们下毒。今日刀枪相向,我们也是为自保!”黄化极喊出一声,抬臂砍刀,将卢谓无逼到阴河边上。
滚氏因为不愿同流合污,已死伤过半,包括卢氏随从,也死去不少。
结翘看到老门君被黄家逼到阴河边上,将短刀给卢庭呈防身,“二爷,我去去就来。”
结翘捡起死去官兵的雁翎刀,上前去帮卢谓无。
卢庭呈则用傀儡术操控起地上的尸体,加入围剿中。
卢氏族人所剩无几,黄家人手充足,结翘一来,也将他逼到阴河边上。黄化极虽常年跑山堪舆,连得一身好体魄,但功法远不比老门君,结翘发现老门君有意让招。
结翘百般不解,都这个时候了,还谨遵流派教义做什么?傀儡尸牵制住大部分人力,但结翘撑不住了,替卢谓无挡下一击后,掉下了阴河。
卢谓无伸手去抓,河面空荡荡的,瞬间吞噬掉结翘。黄化极趁机偷袭,卢谓无徒手抗刀,满是鲜血的手臂潜近,扣住黄化极肩膀,拽着他一同跌入阴河。
“阿爹!”卢庭呈望见惊险的一幕,踉跄着跑过去。
好在黄化极手快,抱住了岸边的岩石,托起了两人身体。但卢谓无手里有刀,只需轻轻往上一撩,就能砍断他双臂。而他因为保命,早就将武器扔了。
黄化极紧张地往下看,发觉卢谓无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沉静的阴河河面。他不知道这位强大的卢氏掌门人在想什么,但似乎能感觉到,他并不愿杀戮。
傀儡术,种生基,都是同馨所为,卢谓无想清这些时,并不恨同馨恶毒,而是自愧。他以为家庭和睦,孩子兄友弟恭,却不想是以同馨的苦楚换来的。他信奉天道,觉天命难违,因此忽视同馨对生命的渴求,他不是个尽心尽责的父亲。
“腐水退,蛟地方能化龙,同馨才可借寿……”卢谓无低声轻念,忽而抬头,撞进黄化极惊愕的目光里,“黄化极,五年前我曾用起阴卦拘魂,让你得见自杀枉死的妻子,你记得吧?”
黄化极欠过这个恩情,卢谓无提起,是想让他还,可他也不想用命抵。正思虑间,卢谓无骤然松手,掉进了平静的阴河,伴随着一句喃语“吾替吾儿赎罪,愿天恩惠及同馨”,瞬间被吞没。
黄化极才知道,卢谓无想让他还什么。爬上岸时,滚氏卢氏已经死光,其他流派也只剩家主与随从一两人,还有傀儡尸也损坏殆尽。
卢庭呈双眼阴狠,面目恶毒,似地狱索魂的恶鬼,挥刀乱砍,欲将黄化极撕碎,再将魂魄吸食干净,方能化解他的仇恨。
黄化极却无害怕,躲开后跟其他流派的人说:“清兵死了,朝廷定会追责,你们还是速速离开,回去带家人躲藏起来吧。今日之事也最好烂在肚子里,什么也不要提,如今当朝局势动荡,或许撑不了多久,只要躲过去,又是新的天地。”
众人觉得有道理,纷纷离开穴地。
长子不肯离去,黄化极让随从把他劈晕,扛走了。
现在黄化极无后顾之忧了,他面对狂躁的卢庭呈,平静道:“你阿爹为何执着让蛟穴飞升,想必你最清楚,我也跑不远,你何不办好自己的事,再来寻仇。”
卢庭呈虽体弱,但还有个厉害的大哥,黄化极也不指望能全身而退。
卢庭呈定定看了黄化极片刻,将怒意隐去,跳下干涸的河谷,到对岸去。莲花穴即将关闭,这条隐龙将无人得知,借寿天时地利势在必行。他会寿到数循,阴河还会充盈,总要地师祭穴,黄家留下比死去的价值大,一代传一代的恐惧,也让活着更痛苦。
到这里,画面又是一转,到了肇庆卢行歧斩杀冤魂的时刻。
结翘是忠仆,包括死了也是。生基邪术为卢氏所不容,卢庭呈有雄心壮志,为了让二爷成功脱身,他向卢行歧传递二爷病逝的消息,却不想因此造成卢行歧被拘魂幡反噬的后果。
画面再一转,卢谓无传魂到卢府。
萧良月得知卢谓无死讯,几乎晕死过去,是对卢庭呈的担心让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完传魂,她呕出一口郁血,嚷嚷着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之后彻底晕厥过去。
老门君说要全府立即撤离,但眼下老夫人晕死过去,瞧着毫无生机,就怕无医无药,半道上再出什么意外。于是嬷嬷想着歇半日再走,先请大夫看病再熬了药让老夫人吃下,也好趁着这个时间收拾东西。
所有人都不知道柳爷为了拿捏住几个流派,早就在各派府外埋了人手。一旦代表生息的符箓熄灭,就证明寻龙队发生意外,届时清兵就会杀进府去。
卢贞鱼得到消息赶去,卢府已被屠杀干净,连个正经明目的罪名都没有。他怕留守的清兵发现,哭也不敢大声,在侧门角落待着,情绪静下来后揣测卢府是因何缘由遭难。
在卢贞鱼假死之后,卢庭呈来找过他一次,说卢氏会联合其他流派寻龙,卢庭呈准备借龙脉借寿。他觉得此事有风险,寻龙是朝廷为续国运,卢庭呈妄动,恐会遭杀身之祸。卢府此次覆灭,怕是因寻龙之事,其他流派也有参与,只怕是不能避免。他也姓卢,担忧牵连自己,干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起阴卦摄魂绝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后患。
之后,戎圩城下了一场天大冤屈般的暴雨,卢贞鱼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浑身湿透地抱住幼闵大哭:“幼闵,我不想死,我想跟你长长久久,活过半辈子。你知道吧?你快说我没错,我只是想活着……”
……
卢行歧阴力已经非常虚弱,或许可以试着接近,对岸不知情况如何,冯渐微不能再等了,他要毁掉借寿。
放开安静异常的闫禀玉,冯渐微顶着如剐的阴风举步前行,脸面手臂被割出了道道血痕。好不容易靠近衣冠冢,在他即将摧毁时,卢行歧忽而伸手挡开他手臂。
“带闫禀玉走。”卢行歧缓缓抬脸,眼白已经发黑,双目暗色空洞,魂体也淡到几乎跟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冯渐微被他糟糕的状态吓到了,反抓住他手臂,紧紧攥住,仿佛他下一刻便会消逝一般。害怕逐渐充斥胸膛,他忘记了要说什么。
“快走!”卢行歧大力推开冯渐微,看着他狠狠跌倒,“河谷异动,莲花穴即将关闭,你们没有时间了!”
冯渐微连忙爬起来,“那你呢?”
卢行歧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面容冷静的闫禀玉,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也是安静,还有一丝隐晦到只有他能看清的失望。失望什么,他自是明白,只是已经没有选择了。
“快走!”卢行歧挥出掌,一股强悍的阴力袭向闫禀玉和冯渐微,将他们远远推了出去!
明明喊着让闫禀玉走,卢行歧却紧紧地望住她,似乎想细致地记住她,亦或是让她仔仔细细地记住他最后不太体面、甚至有些狼狈的模样。
阴魂百年,尘归尘,土归土,了无痕迹。如果再无人记住他,那真的是天地不复,想到此,竟有恨……
卢行歧那一掌风,将他们送回到河谷,冯渐微连拉带拖地将闫禀玉送上岸,自己也爬了上去,拽住她往通道处跑。
“快走!莲花穴要关闭了!”
众人一听,那还打什么,赶紧停战,统一向出口跑去。
可傀儡魂挡住出口通道,妖灵也无法突破,被拦下的不止冯渐微他们,还有黄家那边的人。
“周公你什么意思?”黄尔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周伏道静立在岸沿,几乎痴了一般望向对岸,不知在等待什么。
牙蔚本就怕这个样貌诡异,脾性诡谲的老人,她惴惴道:“ 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们陪葬吧?”
黄四旧神色复杂。
黄登池淡定出声:“仙姐儿,你走吧。”
黄尔仙的心沉了下去,“那太爷呢?”
黄登池说:“我大限已至,毋需挂念。”
“不!”
“去住本寻常,仙姐儿,照顾好自己。”
……
另一边,冯守慈和滚荷洪带着滚于风活珠子,也会合到祖林成这里,问她有没有办法对付傀儡魂。
“没有。”祖林成抱歉地摇头。
她倒是可以变成蚊子飞出去,但是傀儡拦道,穴地里的这些人都出不去。
更倒霉的是,河谷在这时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催命般爆发震动,脚底下的地块频频摇晃。
冯渐微急得啐了口唾沫,“不能这么衰,交代在这了吧!”
“卢行歧有办法对付傀儡魂。”闫禀玉轻声一句,引来数道好奇的目光。
冯渐微刚想问,她是如何确定的?就闻半空中赫赫声响:
“卢氏数走阴司,通阳世之责,承黄泉主令,今命阴鬼开道,拘魂幡、应召!”
霎那间阴风流窜,麒麟兽震天怒吼,傀儡魂畏惧这股强大阴力,竟甘愿俯首屈服。
“有路了!大家快跑!”冯渐微只想快点救人,想不起地底下施法会发生什么,更想不起卢行歧在阴力丧失的情况下强召拘魂幡,会有什么后果。
闫禀玉动作迟疑,祖林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放弃妖化,拽住她逃亡。
身后除了狂烈的阴风,和被麒麟兽吞灭的傀儡魂的哀嚎,闫禀玉还听到寻常数言。
“同馨。”
“大哥。”
“我来带你走了。”
……
逃到一半,头顶落石,地面开裂,穴地眼瞧着要坍塌了。祖林成牺牲妖灵抵挡落石,护住自己人,对面黄家的她顾不上,也不想管。
最后逃出莲花穴,地面缝隙缓缓关闭,似乎还能听到被留下的生命在哀唤。
守在地面的黄尔爻见冯渐微那边人先出来,着急的不得了,最后裂缝只剩半米宽,终于看见黄尔仙的身影。他忙去拉人上来,再接着是黄四旧牙蔚,之后莲花穴彻底合上。
“姐,太爷呢?”黄尔爻似乎察觉到什么,眼圈已经泛红。
黄尔仙肩上刺箭,乏力失血,脸色煞白如鬼。她原本无力坐在地上,听到黄尔爻问话,膝行爬到黄四旧面前,扯起他领口,强忍住泪意,“黄四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阴河是怎么回事?”
“诶你——”黄四旧也受伤了,牙蔚想让黄尔仙有话好好说,但想起自己身份,这是他们黄家的事,就干脆到一旁不管不看。
“仙姐儿,太爷不想让你知道的,因为周公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威胁到黄家,就不会有人……”黄四旧顿了顿声,想起什么,目露痛苦,“阴河水涨,怕冲毁龙穴,每每这时,黄家便要死一人。高祖黄化极如此,我祖父和父亲亦如此,太爷也预备如此。”
得知真相,黄尔仙失魂落魄地松开手,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太爷已逝,黄尔爻掉泪又抹去,心境似乎一瞬成长,他唤人扶起黄尔仙和黄四旧,带他们下山就医。
龙穴已毁,各有各的尘埃落定,冯渐微也懒得管他们走不走。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仰面望夜空,回想穴地惊险,不住地感慨:“也是命大……”
月光泠泠,星子烁烁,山峦叠嶂远远,如常景色,在此刻显得那么难得。
其余人都处在劫后余生的缄默中,只有闫禀玉守在闭合的地面裂缝边上,问向她靠近的祖林成,“他……魂飞魄散了吗?”
逃出之前,祖林成似乎感受到了通极开启,不太确定,又不敢给希望,“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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