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竞注不流2


    “我”出生于一个世家, 今年二十岁,并没有议亲,因为曾有一位道人给“我”算过命格, “我”会与一位渡劫期修士定下姻缘。


    突然出现的剧情告诉我,这应该是真的, 因为, 我是一本师徒文小说里的女配, 以凡人的身份嫁给这位大能,成为他和徒弟之间的催化剂,最后被知道心意的两人设计杀死。


    幸运的是, 我能修炼。


    …………


    赵如初自幼便过目不忘, 看书时速度飞快, 一目十行,但她读这本日记时,却半天翻不了一页, 每一行字都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


    太祖母的事迹, 她从小就耳熟能详,从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小姐, 到手握大权的皇帝, 只用了短短十年,她的经历, 堪称奇迹。


    赵如初一直以她为榜样, 对所有事倒背如流。


    大梁能发展到今日,全靠这位太祖母。


    不论是修订《大梁律》, 还是开水渠, 建官道,桩桩件件都是她的手笔, “人命大于天”的铁律,就写在大梁律的扉页上。


    兴建学校,开放图书馆,修建公厕,建福利院……她的壮举,几乎和天上的星子一样多。


    死前,她还留下了许多尚未完成的计划,靠后来的帝王一一完成,三代帝王共筑如今的大梁王朝。


    这本日记不厚,赵如初看得再慢也有看完的一天。


    她将书页合上,面上罕见地浮出不知所措的迷茫之色,“母皇……我已看完了。”


    女帝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五官渐渐软化,眼神中露出追思和慈爱,“你比我当年强多了。”


    “我第一次得知此事,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砚台,差点丢了刚到手的储君之位。”


    “被你的祖母狠狠斥责了一番,为帝者怎可如此慌慌张张,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挑了一个废物继任。”


    她感慨道:“若不是我机灵,恐怕已经被暗卫解决了。”


    赵如初:“……”


    被迫听了一耳朵母皇的糗事,让她很不自在。


    女帝从她手中把日记拿回来,重新封存好,正色道:“太祖皇帝,是一个异人,自称为穿越者,林氏酒楼的老板林珂,同样是一个异人。”


    经过刚刚的缓冲,赵如初已经整理好所有情绪,闻言点头道:“正是,女儿已经察觉端倪,今日特意一见,她似乎以为我和她是同一类人。本是来向母皇回禀此事……”


    不料先被塞了一个大炸弹。


    女帝:“你觉得她如何?”


    赵如初沉吟道:“她对自己的身份同样不满,应当有一定的手腕,警惕心高,可面对我时戒心太低,轻而易举就交付信任,有些矛盾。”


    “不过为人热情,不拘小节,想投奔大梁之心为真。”


    女帝:“因为她已经遇见过一位穿越者了,来大梁,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同伴。”


    “接触她的事交给你,要继续隐瞒身份,还是吐露实情,选择权也在你。”


    这是一个考验,赵如初心知肚明,一个看她是否能成为合格的继任之君的考验,如果她选择错了,大概也有暗卫在等着她吧。


    年轻的公主没有思虑太久,就给出了她的回答:“我选后者。”


    “我大梁行事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身为储君,又怎可没有用人之胆,容人之量,以小人行径骗取信任,实我不屑为之。”


    女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者神色如常。


    “好,你回去吧。”


    赵如初面色坦然,并不为此窃喜,躬身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随后转身走出书房。


    她返回自己寝殿,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女官,准备一份重礼,乃是明日登门致歉所用。


    这一晚她没有睡,也没有打坐入定,而是睁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整晚,脑中思绪纷杂。


    太祖母是异人,她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带领大梁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林老板同样是异人,她为表诚意,已经拿出了许多种子,但她还有奇异之处。


    她是如此,那其他的异人呢,是否各个皆有不凡之处?


    赵如初心潮火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贤人林正言多年前曾大肆批评过大梁,言此地乃是蛮荒之地,她对此毫无芥蒂,亲自与其详谈,请人出山,两人甚至成了忘年交,后者答应她暂且瞒下此事,在除掉贵妃一事中出力。


    不知道被赐死的贵妃死前会想什么。


    她有胆量,也有肚量去吸纳这些异人,希望她们能为自己所用,能在大梁落地生根。


    母皇有她的国师,她也想要属于自己的国师。


    赵如初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坐起来,亲自又去库房挑了几个贵重的宝贝,都是御赐之物,只希望明日上门致歉的时候,林老板多少能看到她的诚心。


    一次不成就多来几次,三顾茅庐的故事,她还是听过的。


    不过如此说来,或许故事不是杜撰,而是确有实事呢?


    她在床上像个兔子似的,扑腾扑腾没个安生。守夜的女官心里纳闷,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何如此兴奋,上次她这样,还是头一次上朝领了剿匪一事的时候。


    另一边,叶回生和池无心两人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南辽国,长生山山脚下的长生城。


    南辽国是个小国,但富庶非常,就是因为境内有一座渡口,每日吞吐仙舟,运人的,运货的,往来不停。


    这里妖族很多,人族很多,修士更多,几乎超过了凡人的数量。


    两人没有遮掩容貌,却不曾发生之前那种有不长眼且自大的男修过来骚扰的事,这里自有一种规矩,禁止惹事斗殴。


    长生城的热闹繁华,和她们见过的大城又不一样,这里行人多,路人多,每个人似乎都有一段故事可以挖掘。


    她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打算找人问问去哪儿能买到船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恩人!”


    叶回生循声望去,一个姑娘正跑过来,面上满是欣喜之色,不是别人,正是薛棋。


    “恩人!这么巧,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你们!”


    “是你,你不是说要回家吗?”叶回生道。


    薛棋打扮得还是那么简单利落,她笑道:“这就是我家啊,难得这么巧遇见二位,你们一定要跟我回家做客,家里人听了之前的事,还派了人去打听,说想要好好感谢两位,只是你们行踪不定,一无所获。”


    “这次让我见到了,可万万不能推辞。”


    叶回生想了想,同意了。


    这应该算是做好事的回报吧,身旁的池无心瞧着也很高兴,虽然咸水镇的污糟事令人作呕,但能见到故人,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三人欣然同行。


    薛棋路上还问道:“京柳姑娘呢,还在伞中修行吗?”


    叶回生颔首道:“是,她最近闭关,要进入练气后期了。”


    薛棋道:“我见池姑娘也能修行,可是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


    叶回生笑着说:“好了一半,还需要再调养,我们两人前来此地,就是为了乘坐灵舟,前往桐玉州的。”


    薛棋表示理解,道:“中三州地大物博,远非青云州能比。”


    “我家正好经营载客的灵舟,恩人不必再寻其它灵舟,坐我家的就是了。”


    “到了,就是这儿。”


    她带着两人来到一栋大宅面前,硕大的两个薛府印在匾额上,门口站着两个门房,都是筑基期的修为。


    见薛棋回来,口称二小姐。


    几人刚进门没多久,远远就瞧见一个穿着浅紫衣裙的女子正走过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个小混球,今儿总算干了件正经事,恩人快快请进!”


    待人走到近前来,双方皆是眼前一亮。


    来人正是薛家家主,薛棋的生母。不知道她多少岁,但瞧着像是只有二十出头,只是薛棋都已经十七八岁了,她怎么算都不可能是刚二十多的人。


    她眉目与薛棋有八成像,但嘴唇更丰润,虽然样貌年轻,气质却成熟。


    她的目光先是落到叶回生脸上,为之惊艳,随后看向池无心,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母亲?”薛棋不解地问。


    “这位姑娘同我一位弟妹有些相像,乍然见到,便失态了,实在是抱歉。”薛家主话是这么说,可视线却没移开。


    “很像吗?”叶回生问。


    “有七分像。”薛家主道。


    “没有啊。”薛棋纳闷,也跟着她看了看池无心,“舅妈五官明艳,和池姑娘哪有相似之处。”


    “家主能否详细说说。”叶回生恳切道,“实不相瞒,她从小与父母失散,尚不知亲人是谁,求了道人,也只能算出双方尚在人世。”


    她叹气道:“我们此行,一为治病,二为寻亲,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也不愿错过。”


    池无心同样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她。


    薛家主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道:“还是先进屋说吧。”


    几人随她进屋,坐到椅子上,婢女奉上清茶,她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方才叹息道:“此事在长生城倒也不算秘密,只是这个混球年纪尚小,所以没有听过罢了。”


    “薛家原本的继承人不是我,论修为,我不是最高的,虽然擅于经营,但此地龙争虎斗,身为家主,其实就是一个活靶子,每年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这时候,竞选家主考虑的是实力修为,而不是经营能力,就像是我的上一辈,家主之位由父亲担任,表面看着由他做主,实际上,家族真正的话事人是母亲,家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母亲做决定,父亲只是推出去的挡箭牌。而我,也是做智囊更为合适。”


    “我有一位胞弟,脑子不算很灵光,但为人踏实,原本他做家主是最合适的。但他遇上了一个姑娘,非要娶她。”


    “我们家不讲究联姻这套,没有人拦着他,但他不知道怎么,非说家中有人要害他的心上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说我们都瞧不起她。”


    “后来他执意离开家族,要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两个人消失了很久,家里再次得到他们的消息,人已经在榆城了。”


    “哪个字?什么城?”叶回生追问道。


    “榆树的榆,榆城。”薛家主回道。


    榆树,南方……对上了!


    叶回生和池无心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在细柳城,找正阳子道人卜的卦,就说池无心的血缘亲人在南方向,和树有关的地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家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叶回生道。


    “你们是想要我这位胞弟现在的住址吧。”薛家主面露了然,“可以告诉你,不碍事。”


    “将近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不曾归家一次,也没有递过一回口信,若不是生意做得广,有家里的老人偶然遇见,都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说这话时,薛家主神情略带讽意,她永远也不理解,自己这位弟弟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实在感谢。”叶回生道。


    “谢谢薛家主。”池无心也跟着道谢。


    “你们救下小女,本就是我薛家的恩人,何来言谢一说。”薛家主笑道,“两位一路劳顿,不如先去客院休息一番,若是想逛逛长生城,便让薛棋陪着,一应花销都记在我薛家账上。等到了晚间,再为恩人接风洗尘。”


    “有劳薛家主了。”叶回生噙着笑道。


    客院很豪华,看配置绝对是接待重要客人的那种。


    薛棋领着两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之前没说,我出门,是背着家里偷偷流出去的。”


    “母亲说世道险恶,不让我乱跑,我偏不听,还好遇见了师父,她带我回到宗门,又教我功法和道理,我也知道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幼稚,于是就领了历练,想回家一趟。”


    “还要遇见了你们,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那你还走吗?”池无心歪着头看她。


    “走啊。”薛棋回头一笑,露出一排牙,“我喜欢在外面闯荡的日子!过几天就走。”


    “不过母亲说这次走让我多带点儿法宝护身,免得又折在半路上了。”


    “……薛家主对你很好。”池无心说。


    薛棋虽是被宠着长大,但也很会察颜观色,闻言便道,“虽然不知道小舅舅和小舅妈是何模样,可天下间的父母,大多都是爱护子女的,池姑娘认为呢?”


    “是这样。”池无心想了想自己遇到过的好父母和坏父母比例,觉得她说得对。


    突然得到这个消息,去桐叶洲的行程就要往后推一推了,走之前要先把父母亲缘了结。


    两人在客院休息了一会儿,逛了逛长生城。薛棋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座城,她熟悉得像是自家后院。


    叶回生买了几个东西,都是不贵的新奇玩意儿,比如注入灵力就会扇动翅膀的蝴蝶玉簪,会随温度变色的蔻丹等等。


    薛棋掏了钱。


    修士讲究因果,她得让人报恩。


    第二天,两人就离开长生城,要去榆城找池无心的亲生父母。


    亲缘关系,不是非要断绝,就像薛棋也没和薛家断绝关系,她和薛家主都是修士,还是对家族很有归属感。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家族不会成为修行阻碍的前提上。


    不过叶回生是完全出于自己私心罢了,她不喜欢,也不希望池无心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亲密关系。


    不允许这人的心思被其他人分走一些,必须要完完全全都属于自己才行。


    亲人不可以,友人也不可以。


    她要独占所有的份额。


    希望这家人最好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她会觉得有点难办。


    南辽国是个小国,到榆城只花了两个时辰。


    叶回生按照薛家主给的地址,敲响了面前这座小薛府的门。


    门房见到她们,见到池无心,也是一惊。


    “有事想要拜访府上,贸然登门,还望恕罪。”叶回生客气有礼地说。


    “两位稍等,我去通报一声。”门房说着,就朝府内跑去,没多久他又回来,弯腰道:“二位请。”


    另有一个小厮领着她们,来到会客的大堂,稍稍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走入,还未等说话,见到池无心便脸色大变。


    他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惊疑不定道:“不知两位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叶回生:“认亲。”


    “你就是薛磐吧。”


    薛磐眉毛直跳,面露厌恶之色,“我说怎么今早上一起来就眼皮乱跳,原来是有灾星上门。”


    “这门亲我家不认!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池无心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在观察他,寻找两人样貌上的相似之处,是鼻子,他们的鼻子很像。


    她的心里本来有些高兴,正要开口,迎头便收到了这么一句话,或许是她父亲的人,正用充满嫌恶的目光看她,随后迅速撇过头去,仿佛见了什么脏东西。


    池无心面色一白,如遭雷击。


    “认不认不是你说了算的。”叶回生冷声道,“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弄清楚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如果确实是你,要你亲自写一封断绝关系的文书。”


    “你这人听不懂话是不是?”薛磐大怒,跳脚道,“你再不走,我可动手了!”


    他冷哼一声,脚下往前一踏,气势爆发,露出元婴后期的威压。


    叶回生眼都不抬一下,同样放开修为,化神期的气势直接盖过他的。


    这下薛磐的脸色比池无心还要难看。


    他惊骇交加,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叶回生拿出一个圆盘,抬手一划,灵气刃划破他的手指,鲜血稀稀拉拉淌出来。


    她径自取了他的指尖血滴在上面,又牵过池无心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看我,小乖,看我,不要看他。”


    池无心钝钝地抬眼望她,她的表情是空茫的,但叶回生见到了她心里的泪水。


    她轻轻划破这人的指腹,挤出一滴血来,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舌尖卷过伤处,也卷走了池无心的注意力。


    圆盘放出光芒,证明两人确实是血亲。


    这下问题就好办了。


    叶回生睨了面容扭曲的薛磐一眼,“你只需要写一份断绝书,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下去,从此以后,她不再和你薛家有半分关系。”


    “文书写好,我们立刻就走。”


    她稍稍收回一些威压,让对方能够回话。


    薛磐啐了一口,“断就断,我还稀罕这个灾星不成?”


    他当即吩咐下人取纸笔来,又道:“族谱不必看了,她的名字根本不在上面。”


    “你说了不算。”叶回生道,“我要亲眼看过才算。”


    薛磐烦躁至极,最后还是吩咐管家去把族谱取来。


    等待的空荡,一位年轻美妇走进来,正是被管家惊动的薛夫人,她一进门就惊呼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你!”


    她捂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双多情眼眸不住地看向薛磐,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薛磐厌烦道:“这就是那个灾星。”


    妇人“啊呀”一声,倒退两步,躲到薛磐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东西,避之不及。


    叶回生嗤笑,“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灾星,这是什么道理?”


    薛磐本不想回答,可想到自己不是这女子对手,还是不情不愿答道:“柔儿有孕时,家中便灾害连连,人畜皆是不得安生,后来一位仙君路过此地,言道她腹中之物乃是六亲断绝的命格,还为出世就闹得家宅不宁,若是养在身边,迟早要害的我们家破人亡。”


    “仙君心善,给了柔儿一粒催产丸,柔儿有孕已有七月,早产后,此女就被仙君带走。她一走果真家中日渐兴旺,不是灾星是什么?”


    来一个人说你腹中孩儿是灾星你就信了?叶回生真是无话可说。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池无心有记忆时就在宗门长大,是男主带她回宗门,收她为徒。


    所谓灾星一事,估计都是他设计做出来的,就是为了把人带走,从小养着,才好灌输那些垃圾思想,方便他操控,最后挖掉剑骨,送给成瑶瑶。


    这种程度的推演,普通道士不行,上三州可就不一定了。


    提前掐算出自己的姻缘,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来到偏僻的青云州,在云光剑宗待了上百年,就是为了等成瑶瑶,他的命定之人。


    这些都是原著内没有写到的细节内容,但男主能做出这种事来,叶回生对此毫不怀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垃圾。


    为了女主成瑶瑶高兴,偌大的青云州生机断绝,一个池无心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他心中还会想,她能得到上好的剑法修行,得到自己的亲自教导,池无心还赚了呢!


    而且薛磐忽然性格大变,其中未必没有这位仙君的手笔,薛家家主的身份引人注目,可一个普通的薛姓之人,还不是任他摆布?


    去拿纸笔的小厮和拿族谱的管家回来,叶回生翻了翻这本刚开的新族谱,的确没在上面看到池无心的名字,只有两个他们后来又生的子女,瞧年纪,都比她小。


    叶回生将族谱扔回桌上,“断绝书,快写。”


    薛磐敢怒不敢言,憋憋屈屈地写了一份断绝书,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血手印。


    叶回生把文书拿过来,确定没有问题后,立刻带着池无心离开此地,不愿再多停留一秒。


    临走时,她在地上跺了一脚,等两人远去,薛磐刚要骂,忽然宅子震动起来,房顶塌下,碎瓦砸了两人满头满脸。


    第52章  竞注不流3


    淡金色的莲台在空中平稳飞过, 丝丝流云飘在头顶,似乎触手可及。


    叶回生叫她坐到自己腿上,像抱着一个迷路害怕的小羊羔似的把人搂在怀里, 一条胳膊托着她的腿弯,将人摆成蜷缩的姿势, 另一条手臂则环过肩膀, 绕着抚住她的脸。


    “如果觉得难过, 你可以哭一会儿。”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环绕孤岛的海风。


    “我……我不清楚。”池无心靠在她的肩膀上,视线仿佛没有对焦, “我有一点难过, 但好像哭不出来。”


    “就像是, 看了一场戏一样。”她一点一点吐露着自己的心思,“都说父母亲情是一个人最深厚的感情,可我也好像并没有感受到。”


    她仰起头, 有些无措, “就算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可我貌似没有很爱他们, 这是对的吗?”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叶回生用指尖梳理着她散落在胸前的长发, “关系只是促进这种情感发展的纽带。”


    “你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从未见过, 这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没有感情是正常的,不需要觉得奇怪。”


    “比起难过, 其实更多的是期待落空后的失落吧?”


    池无心想了下, 敛眸轻声道:“好像是的。”


    “来的路上,我想了很长时间, 父母会是什么人,见到我会不会高兴,会像主人那样关心我吗?他们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们之间有哪些地方相像?他们是什么样的声音,什么样的性格,我们会拥抱吗……”


    想了很多,却没想过,真正到见面的那一刻,她收到的是厌恶的目光,躲避的态度。


    “或许我真的是灾星,所以他们才会想把我远远送走。”


    所以宗门的师姐弟们,对她的敌意才会那么大,所以她才不会被人喜欢。


    “你这样想不对。”叶回生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人,就叫他小方。小方早上出门,打算和朋友一起钓鱼,去湖边的路上,他摔了一跤,在湖边待了一下午,也没钓到一条鱼,傍晚回家想去路边摊买份东西吃,却发现自己没带钱,饿着肚子回到家里,竟然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钥匙,钥匙被他落在屋里了。”


    “于是小方坐在门槛上叹气:我这一天真倒霉啊。第二天有个邻居说,用点燃的艾蒿熏熏屋子,可以祛除霉运,而且屋子里不能放花,花会把运气吸走。他照着做,用艾蒿熏了屋子,把花扔了出去。第二天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小方就说:艾蒿真好用,屋里再也不摆花了,这下霉运全被赶走了。”


    “你觉得他是真的倒霉吗?”


    池无心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倒霉。”


    叶回生又道:“那我要是告诉你,他在去湖边的路上摔跤,是因为和朋友聊天没看路,踩到石头才摔的。没钓到鱼是因为鱼钩坏了他却没注意,没带钱是把荷包摘下来,换衣服就忘了重新带上,钥匙就放在荷包里。”


    “他是倒霉还是粗心呢?”


    “小方通过窗户爬回屋子,找到了荷包,放鱼竿的时候发现鱼钩的问题,第二天再出门的时候,他就带上了荷包,专心走路,鱼钩修好了,也钓上了鱼,这是因为霉运被赶走了吗?”


    池无心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后说:“他是粗心,不是运气不好。”


    叶回生就轻轻笑了,语气温柔地说:“可小方不觉得自己粗心,他逢人就说:艾蒿真是好用,我原本倒霉,现在一点也不了,而且我倒霉都是花的错,就是花吸走了我的运气。”


    “他说的话可信吗?”


    池无心快速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听信别人说的话呢。”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头发,“花是无辜的。”


    池无心怔然。


    花是无辜的。


    她也是无辜的。


    叶回生吻上她的额角,轻柔地说:“如果你是所谓的灾星,我岂不是早就要遭厄运了,但我没有,可见这说法完全是子虚乌有。”


    “而且是完完全全的反话。”


    “我遇到你以后,每天高高兴兴,你难道不是吗?我们应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两个人才对。”


    海风环绕孤岛,带来花的种子,带来丰润的水汽,于是种子发芽,花朵生长,开遍小岛的每一寸土地。


    “我更幸运。”池无心这样想着,也喃喃出声,说出了心里话。


    遇到主人,是我更幸运。


    “哈哈好吧。”叶回生笑着,不与她争辩,“你运气更好,所以才会指引我找到你呀。”


    池无心不再想那对男女,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呢?


    她蹭着身下人的肩膀,将唇瓣贴向对方的颈侧,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皮肤下汩汩流动的响声。


    因为头发蹭过耳垂,主人就低低笑出来,笑声穿过喉咙,通过相触的地方,她也感受到了清晰的震动。


    那声音暖绒绒的,像羽毛、像海绵、像蝴蝶翅膀上的绒毛,被她吸进身体里,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不需要别人告知,池无心便明白了此刻的心情,这是幸福。


    她们回到长生城,回到薛家,后者默契地没有询问此行发生了什么,只是照常招待她们。


    今天有客船回渡口,薛棋拉着两人去看,下一艘客船要三天后出发,她们还要再等待三天。


    长生山不是海,渡口也不是港口,客船虽然说是船,但和船半点搭不上边,像是一座移动的山,上面树植葱葱郁郁,亭台楼阁,屋舍俨然,甚至还有仙鹤在其中上下翻飞。


    有流云一样的雪白气团托在下面,让整座山漂浮。


    客船停靠是个慢活儿,它体积太大,稍稍一动,就会掀起狂风,好在渡口有屏障阻挡,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吹翻。


    差不多一刻钟,船才停好,从上面伸下一条楼梯,像是玉质的,末端搭在渡口上,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从船上走出。


    渡口明显更热闹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围着这些人走,问他们需不需要本地人带路。


    “真壮观啊。”池无心仰头去看远处停泊的庞然大物。


    “是啊。”叶回生附和。


    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东西,还是飞在天上的,人站在下面,简直像是蚂蚁与大象的对比。


    叶回生坐过飞机,但两者显然不是同一个类型,这艘客船,夸张点说,就像是飞在天上的故宫,大得出奇。


    薛棋笑道:“这是我们薛家最大的灵舟了,过几日起飞的那个,要比这个小上一点。不过听人说,这么大的灵舟,在其他州都排不上号,算是小的了。”


    “中三州的灵舟才吓人,有机会真想见识一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恩人要去桐玉州,若是以后还回来,要是见到他们那儿的灵舟,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录一下,我有留影珠。”


    “真好奇啊……”她的话里满是向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才能有出去闯荡的机会。”


    她的想法何尝不是叶回生的想法,尽管九州天下有那么多让她不喜欢的地方,可这份对未知的期待,对世界的向往,正是叶回生所追求的。


    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人,几乎完全不会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何况她还有回能充电宝呢。


    叶回生笑眯眯地牵着池无心的手,回道:“可以啊,举手之劳。”


    “努力修炼,你很快就能出远门了。不过修为虽然重要,但看人的眼光也同样重要,保持警惕心永远不会出错。”


    薛棋深以为然。


    几人在渡口看了一阵,见到了许多打扮与青云州毫不相同的人,有的人脖子上会带一条丝巾,或红色或蓝色。


    薛棋介绍说那是荷尼人,丝巾是他们的重要物品,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地位,还可以表达身份状态,是未婚,已婚,是书生,还是铁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丝巾,只要出门的时候就会戴上。


    还有一些头上别着翎羽的,那是妖族中的鸟族,男子打扮得比女子花哨,穿得五颜六色,会围在女子面前献殷勤。


    还有的女子手腕脚腕都戴着银铃,走起路来叮铃叮铃,她们的眉心都点了一颗红痣,不知道又是什么风俗。


    看得越久,越让人觉得世界之大。


    有生之年,若是不亲自走一走,看一看,那该有多么遗憾。


    叶回生瞧得津津有味,池无心更是目不转睛,她俩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头一次出来见世面的隐居人士,看什么都新奇。


    等到灵舟的客人都走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说:“走吧。”


    薛棋小时候就喜欢来到渡口,长大了也是同样,毕竟这不单是一个渡口,还是她梦想的凝缩。


    她同样感到些许不舍,移开视线,感慨道:“好。”


    三人一齐转身,没走两步,叶回生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嘿!等等!”


    她毛骨悚然。


    什么人能如此靠近她,不被她察觉,就这样拍了她的肩膀。


    她的神识呢,她的护体灵力呢?


    叶回生的心停跳一拍,转过身去,见到一位样貌甜美的少女,她穿着豆绿色的袄裙,背着一个小竹篓,正冲着她笑,脸上还有一个酒窝。


    叶回生完全不觉得她可爱,只觉得惊悚。


    她不着痕迹地将池无心拉到身后,神情和善道:“姑娘把我叫住,可是有事?”


    少女笑吟吟道:“当然有事,我就是来找你的,真是凑巧,没想到这就遇到了。”


    “借一步聊聊?”


    叶回生:“好。”


    她神色如常地对池无心说:“你和薛棋先回去,我过会儿来找你。”


    池无心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犹豫着没答应。


    叶回生又催促道:“薛棋,你带她先回。”


    然后笑着对那位少女说:“姑娘,咱们走?”


    少女颠了一下背篓,左右看了看,指着路边的一家酒楼道:“就去那儿吧。”


    池无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薛棋走了,叶回生则跟着少女来到酒楼里,要了一个包间。


    少女随手布下禁制,接着脱下背篓,把竹编的小筐放到地上,揉了揉肩膀,抱怨道:“背这个破东西真是累。”


    “我叫甘糖糖,你听过吗?”


    叶回生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当然记得,这不就是那个炼器师失踪人口名单上,排名第二的那位吗?


    甘糖糖笑容扩大,“看来你听过,那就好办了。”


    “你手里应该有一个黑黢黢的棍状物品,没错吧?”她说,拍了拍桌面,“拿出来我瞧瞧。”


    实力不如人,就要识时务。甘糖糖活了多久?至少八百年,叶回生是疯了才和她对着干。


    她乖乖拿出烧火棍放到桌上。


    甘糖糖一见它先扑哧笑了,她把烧火棍拿起来,又是唏嘘,又是摇头,最后又放回桌上,推了回去。


    “再介绍一下,我是穿越的。”


    “是那种真假千金的文,这都是老黄历了,我就不多说了,最后结果是我和真千金成了不错的女朋友,两家人全死光了。”


    “她在一指头山有事要办,所以这次只有我来。”


    甘糖糖点了点烧火棍,“它原来的主人,也是穿越的,我们是朋友,她死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瞧瞧你的表情,满脑子都是问号吧。”


    叶回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复杂道:“我知道穿越者很多,但是没想到这么多。”


    “其实以前很少。”甘糖糖说,“和我同一个时代的,只有应钟一人,到你这里才多起来。”


    “你好像知道我?”叶回生挑眉。


    “你知道时间长河吗?”甘糖糖问。


    “不清楚。”叶回生如实回道。


    “到了神境以后……对了,你知道神境吗?”


    叶回生点头。


    “行,那我继续。”甘糖糖颔首,“到了神境以后,修士会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能通晓过去,预知未来。会卜卦推演的人感觉会更明显,毕竟卜卦,说白了,就是一种预知未来的手段,但通常道士只能看到未来的一条线,一个走向。”


    “到了神境以后,修为越高,越接近于道的人,就会感知到时间长河。”


    “它不是真的河,只是姑且这样去描述。人就立在河水中央,向后看,是过去,向前看,是未来。”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在,很严肃。


    “过去的一切是既定的,已经发生的,但未来有无数种分支。这里我用平行时空的概念,应该会好解释一点。比如你渴了,想喝水,桌上正好有一个装满水的茶杯。你喝掉水,就是喝水的未来,你不喝水,就是另一个不喝水的未来,或者你喝茶,那就是喝茶的未来。”


    “未来的道路数不胜数,所以关键在于,如何让未来变成自己想要的那一条线。”


    “应钟临死前,在时间长河停留了很久,为此又消耗了百年的寿命,她看到了你,所以我来找你。”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叶回生反应了一会儿,才理清了思绪。


    所以九州天下之前就有穿越者,还有一位穿越者预知到了她的存在,面前这位才会来找她。


    “我不明白。”叶回生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者,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的。”


    “别看我,我也好奇。”甘糖糖说,“不是我选的你,是应钟。”


    “你得到的机缘是应钟留下的,它也是应钟给你的。”


    “我是太一境,修为已经五百年不曾动过了,应钟是归元境大圆满,她能看到的东西比我更多,我问过她,她不肯说。”


    甘糖糖笑骂一句,“真是臭牛脾气,拿她没有办法。”


    提起这位死去的朋友,她瞧着并不伤怀。


    “但是这份机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拿到的,并不是我。”叶回生发出疑问。


    甘糖糖却笑了,“你觉得这个世上,有纯粹的巧合吗?”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什么吗,事情的关键,在于如何让未来发展成自己想要的那一条线。”


    “你我目前就踩在这条线上,但以后的事情,仍是未知的。”


    “……我好像知道了很多,又好像收获了更多的谜团。”叶回生反问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这位应钟又为什么要把机缘留给我,你对我知道多少,对其他穿越者又知道多少。”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我并不是很能相信你。”


    “而且你是不是真的穿越者也不好说啊,我看不透你。”


    “你真的看不出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甘糖糖双手摊开,向后靠在椅背上。


    “不过让我证明也可以。”


    她摸了摸下巴,“有了,我给你背一段《出师表》吧。”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屑于内……”


    “好了,好了……”叶回生无语凝噎,“我信了。”


    她其实能看出来,对方没有说谎,那是一种直觉,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就是这样,叶回生才觉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突然就被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里面了,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但是对她所说的,名叫应钟的穿越者能窥探时光长河也就罢了,但她甚至能在几百年前就发现有她这号人物,不是原主,而是她。


    叶回生既觉得荒谬又难以置信,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都穿越了,还有比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吗?


    “至于你的其他问题。”甘糖糖认真道,“我只知道,你这一批的穿越者很多,数量超过三个,具体多少并不清楚。”


    “我的修为太低,对卜算一窍不通,看不出更多的内容。”


    “至于你到底有什么特殊……”


    甘糖糖摇头叹息,耸了耸肩,“我也一无所知。”


    “应钟是个谜语人,临死前,她告诉我要找到你,保护你,要顺其自然。”


    “我呢,是个脑子里只有石头的蠢人,除了听聪明人的安排,就没有别的事做。”


    她点了点桌上的烧火棍,“应钟预测到你会在今年出现,几个月前,我感应到它被动用了,于是就追过来找。”


    “提前说明,不是我不想早一点到,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把自己的小金库藏在哪儿,有感应以后我立刻就出发了。”


    叶回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感觉还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穿越者?应钟关注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一概不知。


    甘糖糖哈哈笑了几声,“难道我不是吗?”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忽然找到我,说她快要死了,修成神境能活数千年,我本来不信,但她却一天比一天虚弱。”


    “她为什么突然虚弱下去,死因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了以后,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都消失了,她留下的东西还在,却没人记得她,除了我。”


    “就算我问他们,这些都是谁做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甘糖糖眼底滑过一丝怅然,旋即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记得她,现在你也记住了。”


    “应钟,自称是一位唯物主义战士。”


    “对了,这个东西,你还不知道怎么用吧。”她指了指烧火棍,感慨道,“这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天才中的天才,谁能分得清她和爱因斯坦,也怪不得被针对。”


    叶回生拿起不起眼的烧火棍,“我平时就拿它当棍子用,它有一点非常奇妙的功效,仿佛能封印修为。”


    甘糖糖道:“准确来说,是‘回归科学’。”


    “人能修行,能飞天遁地,科学吗?当然不科学了,灵力是什么东西,体表怎么能冒光,剑怎么能飞到天上,动物怎么能用法术,这些统统不科学!不知道她是什么搞的,竟然能把这东西也写进法则里。”


    “这把剑,剑柄是我做的,所以我能感应。”


    “你摸一摸,后面有个凹槽来着。”


    叶回生听她的话伸手摸上去,在最末端的截面上,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凹槽,随后她的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


    一滴血从中流出,抹到了上面。


    漆黑的烧火棍忽然发出亮光,一道道蓝色细纹从末端迸发,遍布棍子四周,像是一道道雷纹。


    随后,嗡的一声。


    漆黑的外皮脱落裂开,金属质感的银白剑柄上,有着一圈圈黑色圆环,齿轮形状的末端中心光滑,看不出是什么刺了她一下。


    而剑柄前端,是一道发着光的橙红色圆柱,仿佛有某种引力在剑身盘旋。


    叶回生久久沉默。


    “请问,这是光剑吗?”


    甘糖糖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半晌后才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本正经道:“错!它的名字叫牛顿的杠杆!”


    第53章  竞注不流4


    牛顿的杠杆……


    应钟的恶趣味真是明显。


    希望牛顿和阿基米德不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甘糖糖说完这句话后, 又继续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半晌后才缓了缓, 道:“剑柄上还有个按钮,你按一下, 光剑就收回去了。”


    “哎唷, 真是笑得肚子疼。”


    叶回生拿起光剑, 端详了一会儿,“这个能碰吗?”


    “当然能了。”甘糖糖说,“它是你的剑, 你什么时候见过, 认主的剑会伤到主人的。”


    很有道理。


    叶回生于是伸手戳了戳, 光柱摸上去的感觉,像是会发光的玻璃管,但她清楚地知道, 这绝对不是玻璃做的。


    按下剑柄上的按钮, 光柱便消散了,手掌心握了个空。


    叶回生:!


    她想了想, 用手堵住这边, 再次按下按钮,光柱从有齿轮装饰的另一边冒出来。


    甘糖糖:“噗。”


    甘糖糖:“你握着剑柄拧一下, 两边是都可以出剑的, 能当棍子耍。”


    叶回生:“那我要是把两边都堵住呢?”


    甘糖糖:“那它就会把你的手顶开。”


    这么好玩儿吗?


    叶回生拿着光剑在手里颠了颠,颇有一些爱不释手。


    “对了, 还有这个。”甘糖糖拍了拍背篓, 将它抬起来,从里面倒出一个乌龟。“这也是应钟留给你的。”


    “她说王八好养活, 活得也久,是全天下最好的居家型宠物。”


    “你别看它长得小,真身很大,我想想,差不多有半个灵舟那么大,而且还没到成年期。它很有用处的,能寻宝,就是吃得多了点。”


    “它就叫寻宝龟,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乌龟看起来不大,大约手掌大小,背壳平平的,黑底,上面有太阳一样的放射状黄色花纹,正缩在壳中睡觉。


    叶回生戳了戳龟壳,它没有反应。


    “它原来的名字呢?”


    甘糖糖道:“它原来就叫王八,或者小八同学。”


    叶回生:“那就还叫原来的名字吧,它吃什么?”


    甘糖糖忍住笑,“没什么,就是吃灵石,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灵石,品级越高越好,一周能吃一百块上品灵石。宝石也吃,珍珠啊,黄金啊等等,这些是零嘴,珍贵的矿石也能啃两口,算加餐。”


    叶回生算了算自己的钱包,一周一百,一个月就是四百,一年就是四千八百。


    “……是有点多。”


    甘糖糖:“小八同学还在长身体,以后会越来越多。”


    叶回生当场眼前一黑。


    甘糖糖嘎嘎乐了一会儿,“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出钱养。”


    她把寻宝龟重新放回背篓里,“天天还得背着它,跟背个祖宗似的。”


    “没办法。”她感慨道,“谁后死谁遭罪。”


    “走吧,你住哪儿啊,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叶回生发现了,这位穿越者前辈,她好像有点吊儿郎当的,喜欢当乐子人,很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感觉。


    她提起应钟,嘴里全是调侃,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她,哪怕对方死了几百年,说过的话,她也一直都记得,并且愿意为此奔走。


    这是一个看着不拘小节,实则很认真的人。


    叶回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她也好奇,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住在薛家,计划是三天后前去桐玉州,找姓萧的炼器师打造本命剑。”


    甘糖糖背上竹篓,“有我在还找别人,难道你瞧不起我的专业性吗?”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本命剑了吗?”


    “我怕前辈觉得我在使唤你。”叶回生说,“需要本命剑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甘糖糖眼皮一掀,笑了,“不要弄那些虚的,我既然选择跟着你,就表明了我的态度,试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叶回生一脸正色:“前辈真是明察秋毫!”


    甘糖糖笑骂道:“少拍马屁。”


    两个人给了店家一笔银子,因着占了人半天地方又没点菜,叶回生还多掏了一些。


    回到薛府的时候,池无心正在小院里等她,很是忧虑不安的模样,见她完完整整回来,立刻就扑到了她怀里。


    “主人,我刚刚很想你。”


    “没事的,这是我的一位前辈,姓甘。”叶回生拍了拍她的背,“以后她会和我们一起。”


    池无心看向甘糖糖,冲她行了一礼,道:“见过甘前辈。”


    甘糖糖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游移,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回生只当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


    她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最后说道:“你的本命剑就让前辈来帮你打造,我们暂时先不去桐玉州了。”


    又看向甘糖糖,问道:“需要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吗?”


    甘糖糖颔首:“灵气越充沛越好。”


    “我这里还有一汪灵池,能用吗?”叶回生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个,“应该也是应钟前辈留下的。”


    “能用,用灵池淬剑,能提高剑的品质。至于材料方面,不用你们提供,我用自己的。”甘糖糖道。


    “别想太多了,我不全是为了帮你。”


    是为了应钟前辈的遗愿吧。叶回生心中了然,也不扭扭捏捏地假装推拒,只说了句谢谢。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是那个占便宜的人,心里想要就大方答应,没必要装出一副“我不用”、“这不好吧”的白莲样。


    既然给了,拿着就是。


    池无心跟着鞠了一躬,“谢过甘前辈。”


    叶回生问:“打造一把本命剑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甘糖糖道:“看情况吧,不过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过段时间会有一个秘境出世,我想着让她带着本命剑一起会更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甘糖糖:“秘境?噢……那上面说的是吧,没有具体时间吗?”


    叶回生摇头:“没说。”


    甘糖糖:“我不敢保证,本命剑急不得,实在不行,拿别的剑先用着吧。”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和薛家知会一声,咱们今天就走,找个山头待着。”


    叶回生说走就走,转头出了小院,去寻薛家主。


    留下池无心和甘糖糖两个人,后者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和我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


    连主人都叫上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啧啧。


    得知贵客要走,薛家主一惊,不是说好等三日后的客船吗?再问清原因,说是临时有要事,她也没有拦着的理由,命账房去支了八千块上品灵石,装在箱子里,抬了过来。


    薛家主笑道:“我是个商人,俗人,想不出什么东西比灵石更好,左思右想,也只能送些俗物。还请恩人务必收下,以全我爱女感恩之心。”


    “世上的人离了银子怎么活,修士离了灵石也活不了,这怎么叫俗物,明明是活命的灵物。”叶回生将灵石收起,拱手道,“谢过家主这几日的招待,还望日后有缘再会。”


    “恩人慢走,前行顺遂。”薛家主拜下。


    薛棋则因为去小厨房翻吃的,打算给池无心拿些点心零嘴,错过了几人的离开,等她回来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在桌上留下一张短笺,上面写着:“下次见面还你留影珠——池”


    没有告别,但分离反倒让人生出期待之感。


    有灵池在,灵气是否充裕就不是挑选的首要条件了,僻静才是。


    好在南辽国的山头还是很多的,叶回生选了一个靠着小溪边的矮山包,清出一块空地来,放上帐子。


    对于露营,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快到傍晚,正好也是该做饭的点。


    叶回生先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把刚刚砍断的树削成木板垫在下方和四周,最后将灵池整个放进去,玉石边缘挨着板子,板子挨着泥土。


    灵池一出,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好几个度。


    池无心跑到溪边,抓了两条不会跑的傻鱼,提着它们的尾巴对着一撞,把鱼撞晕,高高兴兴地说:“今天喝鱼汤,好不好?”


    “好啊。”叶回生说。


    她接过两条鱼,熟练地刮鱼鳞,开膛破肚,将它们收拾干净,速度飞快,一看就是老厨子了。


    甘糖糖坐到椅子上,把小八同学拿出来放风,后者慢悠悠爬进小溪里,游来游去,很是自在。


    叶回生起锅烧油,把鱼下锅两面煎黄,再在锅边打入两个鸡蛋,煎好后倒入开水,等熬汤的时候,她又开始处理别的食材。


    两道炒菜,一道糖拌番茄 ,一碗鱼汤,主食是煎的小土豆饼,奶白的鱼汤上撒一点葱花香菜,色香味俱全。


    “前辈来吃一点吗?”叶回生问。


    甘糖糖:“哪儿来的西红柿?”


    叶回生:“是同乡的,叫林老板,在开火锅店呢,”


    她这样说,甘糖糖就明白了,也是穿越者无疑。


    她把椅子搬到餐桌旁,叶回生就在她面前放了碗筷。


    甘糖糖夹了一块西红柿放进嘴里,眼底恍惚。


    一个人是由什么组成的,是记忆,记忆与环境共同塑造出一个人的性格。


    甘糖糖在这里呆了太久,近乎上千年,上辈子的事在她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太小了,如果她不是修士,只是侥幸获得长生的普通人,恐怕早就将过去忘得干净。


    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修士,习惯了九州天下的一切。


    她来找叶回生,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穿越者一家亲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只是为了好友的遗愿,仅此而已。


    口中番茄的汁水在味蕾上抹开,和遥远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涌出很多画面。有点乱的苍蝇馆子,聚在一起跳广场舞的老人,自行车路过的叮铃声,她蹲下身,小狗潮湿的舌头舔过指缝的湿漉漉触感。


    太久远了。


    甘糖糖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叶回生将池无心原来断掉的本命剑拿出来交给她,“新的本命剑她希望能用上这个。”


    甘糖糖接过断剑低头扫了一眼,“天星石加养水石,还可以,也算能用。”


    “明天就开始,最好准备点儿补气养血的药,最契合的本命剑,从剑胚开始就要温养淬炼,她才练气期,灵力太少,不够用。”


    叶回生想起储物戒里的几大桶灵泉,不由得再次感谢起远在咸阳的林老板。


    林老板,天下第一挚友!


    而被她默默感谢的林珂,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和花半夏签订契约。


    在长达十数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后,花半夏终于到了咸阳,和林珂顺利碰头。


    这一路上,她不是没有犯过病,但因为心里决定了一定要来咸阳,纵使有精神波动的时候,也没耽误行程。


    而这段时间,两个人的讯铃一直没有断过。


    酒楼的喧哗与嘈杂透过小小的铃铛传入花半夏的耳中,除此之外,还有林珂的声音。


    她开朗的笑声,对伙计认真的嘱咐,和身边人的抱怨,以及和自己说话时温柔的关怀,像是一个航标,一个灯塔,指引花半夏前进的方向。


    咸阳城禁止御气乱飞,林珂是出城去接她的。


    她说了自己在的位置,说了自己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然后她见到了花半夏。


    她有着粉色头发,从天上飘然而落,像是一朵翻飞的花,用警惕打量的目光望过来。


    林珂的脸上荡开大大的笑容,冲她举手使劲摇了摇,“是我呀!”


    后者眼中的警惕消失了,如同一朵收敛尖刺的玫瑰,她开口,声音清清冷冷,“林珂。”


    “是我,是我!”林珂跑过去,拉起她的手,关切地说,“飞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我们快回去,等到家了你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花半夏被她牵着,跟着她迈步,视线聚焦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在城门口登记成寻亲的花半夏被带到酒楼,上面的牌匾已经换了新的,是女帝亲笔手书御赐的匾额,写着“绝世美味锅”五个大字。


    这是林珂特意要求的,她不要这个楼,哪个坊的名字,就要这种简单粗暴的广告。


    这可是连皇帝都说绝世美味的店,收到御赐招牌的当天,酒楼就开始爆满。


    林珂定了经营时间,从早上巳时到晚上戌时,也就是早九点到晚九点,就这还有人说关门太早了。


    她带着人从后门直接进了院子,花半夏的客房是早就准备好的,就在她的卧房旁边。


    林珂领人进屋,道:“也不知道你具体都喜欢什么,我就看着布置了,要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习惯,不喜欢,就和我说,我再重新弄。”


    有什么不习惯的?


    花半夏从前一直喝风饮露,每天坐在树上晒太阳,有时候还把自己种进土里,她都几十年没睡过床了。


    “都很好。”她说,“我们现在就签契约。”


    林珂哎了一声,“必须要吗?我感觉你其实还好。”


    花半夏没接话,只是抬手插进自己心口,在抽出来时,指头上面便沾满了淡粉的粘稠液体,一股异香瞬间爆发。


    她用另一只手抬起林珂的手背,借着指尖的“血”,在上画出契约的阵法。


    林珂当场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你干什么!”


    “快快快快止血,这是血吗!救命!”


    阵法画完,契约结成,林珂刚有一点迷糊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已经好了。”花半夏握住她过来捂住伤口的手腕,“我愈合得很快。”


    “快也不能这么弄啊!”林珂简直要崩溃了。这人衣服上全是,地上也是,如果不是颜色太浅,几乎跟凶杀现场没有两样,“你不疼吗!”


    “对对对,快来喝点灵泉水补补!我记得叶姐说你喜欢这个来着。”


    她二话不说拿出一个大水缸,往里面注满空间灵泉,又拿出一个碗来,“来给你,用碗喝,多喝点儿,我这多得是!”


    花半夏松开她的手腕,指尖的血液离开体内就迅速失温,像是粘稠的花蜜,或者放凉的糖汁。她将这只手伸入缸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水位不断下降,她的脸色也愈发红润,如同晒足了太阳的花,眼尾染上一抹艳色,与清冷的神色对撞,如同一朵冰原上的花。


    林珂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拨开视线,有些尴尬地低头用帕子擦掉腕上被蹭上的血迹。


    明明是很冷的长相,可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对方如同某种吸食血气的妖精,昳丽地让她移不开眼。


    以心头血为引,签订的是最严苛的主仆契约,是那种林珂只要下达命令,哪怕说让对方去死,她也会照做的不平等契约。


    以她的想法,就算真的要签,伙伴契约就行了,双方平等,稍稍有一点约束,不得伤害彼此,完全不需要这样等级森严的束缚。


    之前叶姐说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她完全没想到能是这种程度。


    好好的心脏,说捅就给捅了,真是不要命了!


    签订契约,对林珂而言也是全新的感受。


    另一方的状态,她的心情,她的想法,如同一本透明的书,只要她想看,就能随意翻阅。


    花半夏喜欢灵泉,她的心底回荡着舒服两个字,这份想法就从她的身体传到林珂的心里,被她清清楚楚地听到。


    林珂刚平复一点的尴尬又涌上来了,这是不是有点太侵犯人隐私了……


    就像身上有蚂蚁在爬,让她觉得哪哪都痒痒的,只能用尽全力掐灭这份异样,清了清嗓道:“那个,我还给你准备了衣服,一会儿你可以先换一下。”


    花半夏:“好。”


    “我,嗯,我去外面等你。”


    林珂收回空了的水缸,像身后有老虎在追似的跑出屋子,嘭地把门关上。


    “真是要命了。”她喃喃道。


    她刚刚太慌,都没注意到衣服上的破损已经愈合,只有“血”还在上面沾着,却因为颜色太浅的缘故,并不能被很好地认出,只能看到衣服湿了。


    花半夏垂眸,衣服上花蜜一样的血随着她的指尖渐渐剥离,聚成一个小团,被她面不改色地丢进嘴里咽下。


    她的衣服,准确来说,是她的叶子变化而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并不需要更换。


    林珂目前还没意识到,她随口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指令,是不容违背的命令,哪怕她用的是商量请求的口吻。


    花半夏的心底有一点抗拒,源自花妖的本性,毕竟哪有植物穿衣服的。许多妖修为了融入,也为了保护自己,会穿衣物样式的法宝,只要多穿几次就会习惯。


    这在妖修之间并不罕见。


    甚至说,化形以后,连件法宝都弄不来,还靠自己变化衣衫,会被其他妖修鄙视。


    想要自我争吵的火苗在蠢蠢欲动,但灵泉水带来的舒爽还没有消失,花半夏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她打开衣柜门,里面全是飘逸的裙子,袖口宽大,裙摆层叠,仿佛用云朵织成的。


    她选了一条青色的,穿好以后走出房门,见到林珂的眼中溢满了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好漂亮啊。”林珂发出赞叹的声音,“花姐姐,你真的好看!”


    花半夏:“谢谢。”


    她只说两个字,仿佛有一点冷漠,林珂却感受到了她心中淡淡的高兴。


    “现在大家都工作呢,等晚上打烊了,我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一起来介绍给你认识。”


    “这里的人都不错的,都很好相处。”林珂说,“你要不要睡一觉呢?如果不想睡的话,我陪你逛逛咸阳也行,咸阳超级大,超级有意思。”


    这是选择题,有两个选项,花半夏思考了一会儿,选了第二个。


    于是她就被拉着出门了。


    林珂是个热情的小太阳,她知道花半夏不常接触人,便主动挽着她的胳膊,像是学生时代的好朋友一起手挽手逛街一样,两个人并排走在咸阳的街道上。


    酒楼的事被她交给账房李叔和上进管着,今天不管什么都得排到花半夏后面。


    林珂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什么街,那是什么店,店里的老板是谁,路边的流浪猫她都起了名字,谁最会撒娇,谁最能打架,昨天的花苞开了,树上的鸟窝里有多少只小鸟。


    仿佛在她的世界,就连地上的一片树叶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么热闹。


    有人问她身边的人是谁,她就回答,这是我的一位姐姐。


    有人会露出奇怪的、异样的目光,也有人只是怔了一下,向花未寒问好,称她姑娘。


    林珂还买了两个小遮阳帽,两人一人一个戴在头上,亲亲密密,宛若一对挚友。


    她心情本来是很好的,花未寒的心情也是很好的,这份快乐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直到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人模狗样,下巴朝天,被几个护卫簇拥着的男人。


    一见到他,林珂的脸当场黑如煤炭。


    不是别人,正是轩辕墨,带球跑文的霸道正主是也。


    第54章  竞注不流5


    林珂脸色大变, 眼角乱跳,面沉如水,总之整个人又烦又燥, 又惊又厌,就像是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踩了一脚狗屎, 打了个滑, 摔到地上, 整张脸埋进臭水沟里,弄脏了新买的衣服,新买的鞋, 新做的头发。


    倒霉!


    倒霉透顶!!!


    她噌地一个大转身, 决定换条街走。趁这人还没看见她, 赶紧先躲了再说。


    咸阳城禁止当街打架斗殴,犯法,她可是守法公民。


    “怎么了?”花半夏问。


    走得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换了条路。


    “我看到那个死人渣了!”林珂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我那个垃圾男主,他竟然真的追过来了, 啊啊啊啊, 这算什么,剧情的不可抗力吗?”


    “恶心死了!”


    男主两个字一出, 落到花半夏的耳朵里, 就像是有人拿着锣在她脑袋顶上重重一敲。


    她的精神状态当场就不好了,仿佛被谁捅了一下的马蜂窝, 立刻就要冲出去攻击。


    “我去杀了他。”花半夏冷笑连连, “我早看到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双眼睛下流无耻,”


    她的瞳孔扩张,将深绿色的虹膜挤成一条圆弧,压低声音兴奋道:“我们可以挖掉他的眼睛,再塞进他的嘴里!”


    “剁了他的子孙根!”


    “对对对,没错,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切掉他二两肉,也塞进嘴里,让他吃了!”


    她嘻嘻笑起来,“就像净云和尚那样!”


    什么什么??佛子净云怎么了???


    算了这不重要,林珂一把抱住花半夏的胳膊,“不要去啊!!!”


    “你拦我?为什么拦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花半夏严厉地审视她,语速快得像连珠串,嘀嘀咕咕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人一见他脸色就不对,就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激动得说不出话,又不敢见面,才拉着我走,她分明就是爱上他了!”


    “哈!被我发现了吧!”


    林珂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没有,我不喜欢他,我烦死他了!”


    花半夏冷笑,那神情明明白白在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林珂捂住脸,无奈和想笑在心里占据上风,盖过了见到轩辕墨的厌恶反感,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听我解释。”


    花半夏依旧冷笑。


    林珂:“我真的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完全不合理啊,对不对。”


    “你看他长得那么丑,獐头鼠目,气质猥琐,我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人嘛!而且还品行败坏,不尊重人,从头到脚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啊。”


    花半夏还是冷笑。


    林珂:“哎呀!我拦着你是因为当街杀人犯法啊!真要动手了,咱俩就得被关监狱里,就算认识皇帝也没用啊。”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断送我大好生活,实在没有必要,亏大发了!”


    “真的?”花半夏狐疑地问。


    “我骗你干嘛!”林珂啼笑皆非,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你确定不喜欢他?”花半夏发出怀疑的声音。


    “我要是喜欢他,就把自己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林珂举起三根手指头大声朝天发誓。


    “行吧。”花半夏暂且相信了她,渐渐平和下来,理智重新上线以后,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刚刚又……”


    “没事,没事。”林珂打断她的话,“咱们完全是可以沟通的嘛,都好好的,花姐姐不用多想。”


    花半夏安静地垂下眼。


    林珂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还扒在人身上的自己的胳膊,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松开手,帮人把凌乱的衣服理了理。


    她俩当街撕扯,动静不算小,林珂又是个小名人。


    她没注意到的是,周围街上的人,半天都没人往前走了,大家都在缓慢移动,或者停在摊贩上,竖起耳朵,连交谈的声音都降低了一点,生怕自己少听了几句话。


    见她俩说完了,人群立刻重新热闹起来,恢复流动。


    林珂帮人整理好衣服,不太好意思再挽着手,也不好意思盯着人看,视线开始左飘右飘,然后,就和旁边小摊的老板对上了眼。


    摊主:“哈哈,林老板逛街呢。”


    林珂:“哈哈,是啊。”


    路过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笑呵呵地说:“年轻就是好啊,小两口拌嘴也不影响感情。”


    什么拌嘴?谁拌嘴?我吗?


    老妇人对她眨眨眼,笑呵呵地走了。


    林珂:真是我!


    林珂:啊啊啊啊什么小两口!


    她忽然回想起刚刚和花半夏说话的内容。


    你爱他,我不爱他,你相信我,我不信,我真的不爱他,我发誓,既然你都发誓了,那好吧,我信了……


    林珂:……琼瑶剧竟是我自己当街上演。


    她脸色爆红,窘迫地几乎要当街找到一条地缝钻进去,旁边的人还火上浇油地问:“为什么不挽着手了?”


    林珂艰难地扯动嘴角:“……挽,这就挽。”


    胳膊交叉而过后,从对方身上又传过来高兴的情绪。


    迎着周围人隐晦的目光,林珂拉着人落荒而逃。


    花半夏看到她脸色很红,以为是被自己气到。


    “你不用和我解释那么多。”她说,音色冷淡,“受主仆契约的约束,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我必须听从。”


    “说了不要去,我就不会去。”


    “觉得我吵起来话太多,可以让我闭嘴。”


    “这怎么行!?”林珂难以置信地望过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能这么对你呢!这不是虐待吗?”


    “你又不会伤到我,只是说说话而已,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让你闭嘴,我还要加入。”


    她的眼睛亮起,“对哦,虽然这个,我对心理上的问题没有什么研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平时没人说话。”


    “我和你多说说话不就好了嘛!”


    “你可以和自己聊,也可以和我聊呀,或许慢慢就好了呢。”


    “不过你刚刚说,我的话你必须要听,是什么意思?”


    花半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理智在线的时候就是这样,像一个冰雕成的人。


    她开口,语气冷漠,“就是字面意思。”


    林珂表情裂开,追问道:“每一句话吗?”


    花半夏:“是。”


    林珂:“你不能拒绝吗?”


    花半夏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能,就算你要我去死。”


    林珂真真切切地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什么?不是,我才不会那么干!”


    “那要是,那要是我问你呢,比如,问你要不要吃山楂,这算命令吗?”


    花半夏:“算。”


    “哪有这样的,这算什么霸王条款啊。”林珂不可置信地抱怨。


    “那我换个问法,嗯……如果是这样呢?你要不要吃山楂,可以说要也可以说不要。这算吗?”


    花半夏:“这算选择,我可以从两个之间选择一个。”


    林珂露出思索的神色,喃喃道:“这样好像也不太好。”


    “你不能说自己不想吗?表达拒绝?”


    花半夏摇头。


    “连嘴上说说都不行?不是,这契约是谁做出来的,什么主仆契约,奴隶都比这个有人权吧!”


    林珂简直要骂人了,明明她是占据主导方的那一个,瞧着却比被控制方的还要愤怒。


    主仆契约是花半夏自己选的,她觉得这样很好,而今天的事也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林珂没有能随时制止她的能力,她可不能保证自己犯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来。


    “我以后说话尽量注意一下吧。”林珂有点烦闷地咬了咬唇。


    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真愁人。


    “轩辕墨突然来咸阳肯定有原因,今天恐怕不能继续逛了,我怕又遇上他,要是他看见我,肯定会过来缠上我的。”


    “啊啊啊啊一想到这个人我就浑身难受!”


    “那就回去。”花半夏道。


    “对不起啊,花姐姐,本来今天都好好的,谁知道能这么倒霉,说好的逛逛咸阳,就这么泡汤了。”林珂垂头丧气地说。


    “以后还有机会。”花半夏淡淡道。


    “对,一会儿回去,先和四公主通个信,看看能不能把他咔嚓了!”


    他死了,自己不就解脱了?想到这儿,林珂又振奋精神,拉着人回到酒楼。


    她的手里有赵如初留下的讯铃,用它给人发了一段消息后,林珂刚要放松,忽然想起林上进,又急急忙忙给他也传讯,嘱咐他这两天别回家也别出门,就在自己老师家住下吧。


    带球跑文的精髓是什么,是这个球啊!


    球他厉害,他聪明,他天才,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生理上的亲爹一毛一样,所以才引起了男主的注意。


    林上进一听自己那位渣爹来了,眼神噌就亮起来,只能说不愧是在林珂身边长大的人,神态几乎一样。


    “我真的不能回去吗?”他说,“师父说我学得很快,所有的药理和炼丹手法我都记住了,已经开始着手炼丹,以我的进度,就算练不出毒丹,配一份毒粉出来还是可以的。”


    林珂一口否决:“小孩子不要杀人,会长歪,你老老实实待着,不许自己偷溜出去,听到没有?”


    林上进不情不愿地应了。


    他最近拜了太医署的首席御医为师,对方同时是大学医学院的院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姓孙,叫孙简。太医院中至少有一半的医师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医学院的教材也是他重新编订。


    简言之,这是大梁的医道第一人。


    林上进能未经学习,直接被送到对方面前,又被他收为徒弟,是四公主赵如初出的力。


    是她把人带过来,孙院长当场考校,让他背了一本医术,确定他是真的过目不忘,脑子也灵活,才破格收下。


    事师如事父,师徒是很重要也很亲密的关系,林上进说家中有事,在这里住上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坦白说,赵如初带着礼物来找林珂的时候,她还挺受宠若惊的。


    后来两人一说开,林珂:傻子竟是我自己。


    赵如初的态度摆得很低,也很诚恳,她言辞恳切地道了歉,说自己用模棱两可的话骗了她,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她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九州天下本地人,但她太祖母不是。


    她真心期望得到原谅,但不是强迫林珂必须要接受她的道歉。


    坦明的第二天,赵如初就带着御赐的匾额回来,帮林上进找了老师,又表示说可以派女卫来保护她的安危,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林珂的种子都还没送过去呢。


    对方态度诚恳,林珂心底那点别扭也消失了,归根结底,赵如初的错哪有她自己的错大,要说问题,也是她先入为主,自己认错了人。


    赵如初跑酒楼的次数很勤,几乎隔一天就来一次,吃点东西,和林珂天南海北地聊,聊她过去的事,聊她对未来的展望。


    她拿真心来交换,林珂少不得也要付出自己的信任。


    所以轩辕墨这事一出,她首先就去联系了对方。


    赵如初几乎是秒回的消息:“先不要出门,我派人查一查他的底细。”


    林珂答应下来,她躲到后院,带着花半夏一起,让她也躲到后院,万一那男的见色眼开怎么办!


    她们刚回去没多久,酒楼前门就进来几个新客人,正是轩辕墨和他的几个护卫。


    林珂本来在后院偷偷摸摸看店,一见到他,啪就把后门关上了。


    她崩溃地喊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啊,他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好使!”


    客观来讲,轩辕墨作为她这本书里中的男主,长得颇为不俗,用獐头鼠目来形容,是完全出于主观上的贬低。


    他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是属于上位者的霸道,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轩辕墨眼眸狭长,五官锋利,有男主标配的刀削斧凿的下颌线,以及嘴角三分不屑七分漫不经心的笑容,让人一看就心中一紧,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何等人物。


    身旁的人恭敬地说:“这就是最近在咸阳城声名鹊起的酒楼。”


    “是么。”轩辕墨嗤笑一声,“我倒要瞧瞧,它到底好在哪儿。”


    手中折扇一收,他便抬脚迈过了“绝世美味锅”的门槛。


    一个伙计迎上来,笑容明亮,“客人一共几位,是想在大堂用餐,还是去楼上包厢?”


    大堂乌泱泱的都是人,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轩辕墨当然是选包厢。


    伙计便带着他上楼,找到一个空着的厢房,领着人进去,站到桌边做了惯常的介绍,最后问他想要什么菜。


    轩辕墨不可一世地说:“每样都来一份。”


    伙计:“好嘞!”


    他在酒楼可不是白干活,见过的大官小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有钱人,已经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波澜了。


    赵如初是把林珂的事放在首位的,立刻就派人去查轩辕墨。


    他在城门处登记,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排查起来很方便。


    他给的理由,是来咸阳游历。轩辕墨本人的身份并不一般,安鹿州没有大国,小国林立,征战不休。


    而轩辕墨,是渡仙城的城主独苗。渡仙城是这些小国中唯一一个保持绝对中立,却屹立不倒的大城。


    原因只有一个,现任的渡仙城主,是个渡劫后期的大能,但不知为何,子嗣不丰,活了一千来年也没生出一个孩子,前不久老来得子,有了轩辕墨这一根独苗,对他是百依百顺,千宠万宠。


    但他寿元将近,儿子却还没长成,没了武力镇压,渡仙城就是别人嘴边的一块肥肉,


    他思来想去,决定向邻居投诚,传达合作,让自家的宝贝儿子出门一趟,权当是历练一番。


    安鹿州的小国,通通不在渡仙城主的考虑范围内,他一眼就相中了大梁,一是觉得远,二嘛,就是剧情的扇动了,原著里,他找的不是大梁,而是另一个国家。


    大梁远,就意味着控制不到位,鞭长莫及,而渡仙城,只需要付出一点自己的特产——元晶,能代替灵石修炼的一种矿石,就能换取几个前来保护渡仙城的护卫,多么划算的买卖。


    他还催着轩辕墨多多撒种,但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什么,明明和很多人都有了关系,却也是一个有孕的人都没有,给城主愁得不行。


    轩辕墨在情报收集网上能有属于自己的几行字,完全是托他亲爹的功劳。


    对于他的来历,赵如初大概有所猜测。


    轩辕墨,可以杀,但是不好杀。


    他的身上必然有渡劫期大能留下的神念,谁要是动手杀了他,渡仙城主立刻就会得到消息,凶手身上还会被留下神念标记,方便让他万里追凶。


    赵如初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林珂,叮嘱她先不要动手。


    轩辕墨可以杀,但是得想个办法,麻烦一点。最好先把他打到半死,让他昏迷,再丢进妖兽窝里,这样神念的问题就解决了。


    林珂还没看到她的消息,因为她在和叶回生打电话,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和对方说一声。


    “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抗力吗?”叶回生听到以后不由得喃喃。


    哪怕人已经走了,男主也要追上来,锲而不舍。


    “先不要杀。”甘糖糖听到以后,脸色微变,开口阻止。


    她神情严肃,张了张嘴,涩声道:“应钟走后,我找了很久她的死因,很久,什么都找过了。她接触的人,吃过的东西,做过的事,我们两个的仇人,每一个,我都上门问候过一遍。”


    “没有原因。”


    “找不到原因。”


    “我数次去时间长河……”她沉声说,“我们是很好的搭档,她经历过的大事,极少有我没参与的,只除了一件。”


    “她的那位‘主角’,是她亲手杀的。我的不是,是小竹,就是真千金,她处理掉了两家所有的人,以及和我有牵扯的那位……”


    “小竹是这里的人。”


    “所以我总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应钟亲自动了手,我想不通这里有什么逻辑和联系。”甘糖糖苦笑了一下,“但是,人总想找出一个答案来说服自己。”


    “除此之外,我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


    叶回生沉吟了一会儿,对林珂说道:“那你们两个谁都不要亲自动手去杀轩辕墨,不管猜想到底是不是事实,就当它是。”


    “我们是瓷器,他是瓦罐,不要拿自己去涉险,不值得,他不配。”


    “让四公主找人处理了,你要是想出气,就捅他几刀,把他关起来折磨,怎么都行,就是不要杀他,让别人去杀。”


    林珂听得也是毛骨悚然,一阵后怕。


    纵然甘糖糖说的只是自己走投无路下的猜测,但万一呢!谁要和这个垃圾赌命啊!


    她郑重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叶姐,我一定不动手,也会看好花姐姐的,你放心吧。”


    叶回生:“你做事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断了讯铃。


    林珂这才有空听赵如初发来的消息,听完后不禁庆幸道:“还好怕犯法把你拦住了,这里面陷阱真多啊。”


    她把新得到的消息又跟赵如初说了说。


    穿越者在这位志向远大的未来储君眼中,一个个的都是人才,那这些阻碍她们独美的人,当然是想要破坏她千古大业的渣滓了。


    赵如初当场表示:你不要动手,我保证把他骨灰扬了。


    轩辕墨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前所未有的锅子,非常满意,耳朵里又听了一堆这位林老板的传奇故事,什么与国师交好,与四公主有所往来,又获得了御赐匾额,更重要的是,她长得格外貌美纯洁,惹人怜惜。


    他一听,就动了心思。


    到底是何等的美人,能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这可是大梁国都,不是偏僻的乡下,全是庸脂俗粉。


    轩辕墨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酒楼,眼中兴味。


    然后他晚上就在客栈被迷晕了。


    赵如初办事一向不拖泥带水,讲究斩草除根。


    训练有素的暗卫们把轩辕墨的护卫全都杀掉,用了化尸水,让尸体直接回归天地,接着抬着轩辕墨出了咸阳城。


    归功于大梁维护的良好治安,咸阳周边的妖兽都被扫荡一空,几个暗卫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法,他们把轩辕墨丢到荒郊野外,去抓了几条毒蛇。


    轩辕墨好歹也活了一百多年,是个金丹,就算他们提前在这人身上戳了个洞,把蛇按在伤口处,让它去咬,可等闲毒蛇且毒不死他。


    暗卫把手里的毒蛇扔了,决定再往远处走一走,主子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自己沾上这个人的命,一定要让妖兽杀了他。


    他们走了一夜,终于见到了妖兽的痕迹,把人往对方洞里一扔,就隐藏踪迹,在远处守着。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脊背上长着倒刺的,外表和狼差不多的妖兽回到洞穴,它见到了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可这个妖兽竟然没杀掉他吃了,它缓缓走到轩辕墨身边,低下头在他的伤口处嗅闻了一会儿,便伸出舌头去舔。


    舔过的伤口覆盖上一层膜,血止住了。然后妖兽将他拖回洞穴,没杀,开始照顾他。


    暗卫们:……


    几个暗卫对视,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眼中发现浓浓的迷茫。


    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它可能是吃饱了呢!


    他们冲进山洞,把轩辕墨夺回来,甚至还和护着他的狼打了一架。


    几个人又走了小半日,来到一个湖边,一个暗卫特意下水,激怒了水里长满利齿的双头龟,趁着它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咬上来的时候,剩下的人眼疾手快地把轩辕墨朝它嘴里一扔。


    双头龟正巧一个低头,人砸在龟背上又一弹,掉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暗卫光速跑掉,双头龟在水中勃然大怒,可即便如此,它也没去攻击轩辕墨,就任凭这个人在自己腿边飘着。


    双头龟生气,震怒,在湖水里转圈,最后气冲冲地沉了下去,而轩辕墨就这样飘在水面上,除了被扔过去砸的那一下,一点儿伤没受。


    暗卫:这个人……有点邪门。


    主子的任务必须完成,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人解决掉!


    第55章  竞注不流6


    合格的暗卫, 就是要想常人不能想,做常人不能做!


    小队长手一挥,让人把轩辕墨从水里拖出来, 迷失散的药效很好,这人又是被捅又是被摔, 还是没醒。


    他盯着轩辕墨湿淋淋的、苍白但俊美的脸, 忽然一计涌上心头, 跟旁边人耳语了几句,后者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瞬,看了看小队长, 欲言又止地走了。


    其他人你看我, 我看你, 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问道:“队长,你和鹤三说什么了,我第一次见他的表情这么丰富。”


    小队长随口说道:“哦, 就是让他配点□□, 药效要最烈的。”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昏迷着, 没有攻击这些妖兽, 所以它们才不攻击他。”


    “那让他动起来不就行了。”


    先前说话的人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拍马屁, “怪不得队长是队长, 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


    小队长深以为荣,等走掉的鹤三带着现配好的药粉回来, 他们在此扛起轩辕墨, 回到之前那个狼窝,妖兽没走, 还在山洞舔伤口。


    队长先给轩辕墨喂了迷失散的解药,接着直接把□□灌进他嘴里,怕他咽不下去,又喂了点水,然后把人往狼窝里一扔。


    正疗伤的妖兽见到有东西闯进来,先是呲牙示威,却发现是轩辕墨,背上竖起的尖刺慢慢放下,又走回洞内趴着了。


    迷失散的药劲缓缓消散,□□的药力猛然爆发,轩辕墨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觉得头痛,但更多的是燥热,欲望来势汹汹,烧红了他的双眼。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像是一个野兽,见到山洞内的另一个活物,不分青红皂白就扑了上去。


    妖兽这下坐不住了,它夹住尾巴,在洞内左支右绌,竟然被一个发了疯的人逼得团团转,最后给了他一爪子,跑了。


    暗卫们:……


    不是,这都不杀?这妖兽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轩辕墨双目赤红,体内像是有火再烧,烧得他神志不清,在洞内没头没脑地乱转,又是嘶吼,又是喘粗气,活像个没开化的猿猴似的。


    “队长,这怎么办啊……”


    小队长咬牙,“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去把他绑起来!”


    没过一会儿,轩辕墨就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从头到脚都结结实实地被缠住,即便如此,他也不消停,在地上来回扭动,顶胯,试图和空气发生一点什么。


    小队长按住他乱晃的脑袋,卸掉下颚,往大张着的嘴里倒了能散去修为的毒丹,轩辕墨狂呕出一滩血,好不容易用药堆上来的修为当场化为泡沫,他突遭大变,痛得太狠,从药效中短暂恢复了清明。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几个暗卫没人搭理他,小队长还在使唤手下给他弄点水来洗手,刚捏了一手口水,埋汰死了。


    轩辕墨目眦欲裂,刚要再说点什么,下腹一阵邪火,烧得他又神志不清了,这次比刚才还严重,整个人又叫又拱,活像个公狗。


    “快把他嘴堵上。”


    几个手下把轩辕墨错位的下巴推了回去,又从他身上扯下一块布随意团了团就塞进他嘴里,心里还不忘腹诽队长,自己嫌人口水埋汰,不愿意碰,就让他们来干。


    难道他们就不嫌吗!


    “妖兽可能是不相同修士硬碰硬。”小队长说,选择性地遗忘他们几人和妖兽大打特打的场面,“选普通的野兽试试。”


    几个暗卫也是心里纳闷,这轩辕墨到底是什么来路,哪儿来的神佛庇佑,还百兽不侵了?简直离奇。


    但他们都是久经训练的专业人士,觉得荒诞也不妨碍执行命令。


    妖兽之间占据领地广大,普通野兽就没这么多讲究,可这事儿真是顶顶邪门。


    扔蛇窝里蛇不咬,扔野猪面前猪不顶,那些个豺狼虎豹,就没一个对他有想法的。


    小队长大感棘手,这人还百毒不侵了?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拖了一天一夜也没成,他只好先给主子传讯,报告一番目前的近况。


    赵如初听到以后,脑袋顶上也冒出一个问号来。


    她揉了揉额角,沉吟道:“不用试了,把人带回来先关着,畜生杀不了,那就找人来杀。”


    渡仙城主对自己的儿子极其看重,赵如初自然也想过借用这把刀,除掉异己。


    但是她想了想决定放弃。


    一是因为,朝堂上的一些世家门阀,归根结底还是大梁的人,想要单摘出来有些麻烦。


    若是渡仙城主来势汹汹,不讲道理,连带着大梁一起针对上,凭他的修为,很是能造成一点麻烦,这就得不偿失了。


    二来呢,这些门阀,虽然站在大梁发展的对立面,但他们却也不是全无用处,水至清则无鱼,朝堂上也需要几个靶子来搅搅混水。一些黑锅也需要有人背不是?


    至于找谁来处置轩辕墨,大狱里还关着许多等着问斩的犯人,让他们临死前再为大梁做点贡献,也算物尽其用了。


    大梁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辆高速奔跑的战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赵明洵也不例外,他也在忙着正经事——给异兽苑怀孕的白鹿梳毛。


    怀孕的母鹿需要比平时更多的养分,而它却日渐挑食,寻找灵果的赵明洵最近找到了新的食材,那就是林老板家的蔬菜。


    饱满,水灵,新鲜,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母鹿非常喜欢,胃口也变好了。


    赵明洵每日过来给它梳毛,又带它去御花园遛弯,美名其曰欣赏景色,放任它去啃那里的花花草草。


    伺弄花草的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头白鹿把好好的花儿随口吃掉。


    后来他就被自己的胞妹给训了一顿,蔫头蔫脑地把鹿牵走了。


    白鹿是异兽,虽是母鹿,却也生着一对小巧的鹿角,也是如雪般洁白。赵明洵将切好的萝卜放在手心里喂它,眼里的神色温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多多吃,还有的是呢,你一定要养好身体。”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有两人在宫外的府上求见,还说是旧相识,府里的人拿不准主意,就把话递到宫内来了。


    赵明洵纳闷,什么旧相识,他哪儿来的旧相识。


    小太监恭顺地说:“那两人自称是槐老爷是属下,前来投奔殿下,要奔个前程的。”


    槐老爷这名字可太熟了,简直是如雷贯耳。他的死状更是让人记忆犹新,仿佛还在昨日。


    赵明洵放下刷子,“我出宫一趟。”


    皇子公主们向来没有宫禁一说,他和赵如初都是,在宫内宫外都有自己的住所,时常两头跑。


    赵明洵出宫回府,在会客的前厅内见到了这两人,好眼熟的两张脸。他在记忆里翻了翻,找出了对应的名字。


    这不是熊老三和松公子吗?


    当初在槐老爷的喜宴上,他二人先出言不逊,惹到叶真君,吵闹起来,槐老爷才出口调停,后来他也见色起意,直接横死当场。


    这两人竟然没死?


    或许是赵明洵目光里的惊异太过明显,瘦竹竿一样的松公子率先开口道:“当日匆匆一别,殿下可无恙?”


    他看起来像是特意收拾过自己,人模狗样的。另一边的熊老三同样作揖道:“宴席后,我们兄弟二人便日思夜想,想着殿下说过的愿景,便来投奔您了。”


    赵明洵之前是和槐老爷说过,让他带着手下投靠大梁,主要是是为了策反,但槐老爷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两位竟然还活着,难道是叶真君特意把人放走了?


    不太可能。


    槐老爷只说了两句,他们俩不知道说了几句,怎么可能被放走。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松公子面色有些不自在,讪讪一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道:“那日我二人离去,只觉得自己犯下大错,一路悔恨交加,便想着痛改前非,于是直接前来大梁,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并不曾遇见那位仙子。”


    “许是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不就是脚底抹油跑了吗,说这么好听。


    赵明洵明白前因后果,颔首道:“你们先在府中住下,待我考虑几日,寻个营生交给你二人。”


    那两人喜不自胜,齐齐拜下。


    赵明洵则又返回皇宫,把这事跟胞妹说了,有妹妹在身边,这些通通都交给妹妹处理就行,是杀还是物尽其用,全由赵如初决定。


    赵如初问道:“他二人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就是问有没有专业技能了。


    赵明洵摇头,“他们在槐老爷身边也是不得重用的边缘人物,修为不高,没甚稀奇。”


    赵如初了然,“那就不用留了,我去派人接手。”


    正好她还在犹豫,大狱里有许多是她用了很久的有用的“人才”,真要推出哪个直接送死,还有点难以抉择。


    毕竟这些人死是要死的,但在死之前,必须得榨干所有价值才行。


    正好,这真是打了瞌睡就送上枕头,不用选了,现成的两个背锅的送上门了。


    等暗卫带着人回来,赵如初叫上这两人一起出了城门,除此之外,她身边还跟着一位低眉顺目的嬷嬷。


    赵如初穿了男装,又收敛气势,从外形上和赵明洵别无二致。


    她微微一笑,道:“你二人想要投奔,可前身却是盖山国人士,总要先表一表诚心,你说是吗?”


    松公子忙道:“殿下所言极是。”


    赵如初抬手一指,“那是一个盖山国的细作,你们去把他杀了。然后送到盖山国国都,将他扔到城门口去,如果能做到,等你们回来,就是我的心腹。”


    熊老三面露难色,松公子也不说话。


    不是因为他们认出轩辕墨是谁,这两人尚且没有这种眼界和本事,知道这份情报。单纯是因为赵如初的要求有些高了。


    杀人简单,送到国都还扔到城门口,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赵如初不紧不慢道:“二皇子一派已经彻底倒台,只剩下我和胞妹,她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斗得过我,皇位已是我囊中之物。”


    “两位既想要前程,又不愿出力,这天下可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


    细竹竿的松公子后槽牙紧咬,“我做!”


    熊老三见他如此,也只好跟着下定决心,一口应下。


    赵如初淡淡一笑,抬手示意,“请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出手,灵力如同奔涌的海浪猛地向早已昏过去的轩辕墨拍去。


    与此同时,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站在赵如初身后的嬷嬷眼中神光氤氲,手腕扭转,五指背在身后激烈弹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古琴正在她手下一般。


    渡仙城主的神念攻击被悄然化去,无人察觉,但追踪却完好无损地落在那两人身上。


    赵如初抚掌叹道:“二位实在果敢,真勇士也。明洵在此祝两位一路顺风,待到归来,与我共享富贵荣华。”


    下决心上了这条船,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眼前吊着的大饼实在是又香又甜,光是想想就让人口水直流,何况现在已经能闻着味儿了,只要这趟任务走完,饼就能吃,怎能叫人不激动?


    熊老三哈哈大笑道:“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他们将死掉的轩辕墨往储物戒里一收,朝着赵如初拱了拱手,便飞身离去。


    赵如初见二人遁走,才转过身对那位嬷嬷笑道:“多谢姑姑出手。”


    那嬷嬷只是一笑。


    就在轩辕墨死去的那一刻,酒楼中的林珂忽然心神一震,仿佛有什么束缚从她的心口松开了。


    就像是一个一直背着包袱的人,因为时日太久,已然忘却了身上还有这样的重负,如今重担被抛下,弯下的脊背挺直,呼吸舒畅,身体轻快,天地间的灵气欢快地冲她打招呼,一潭死水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一次。


    没谁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心中自有一种明悟。


    轩辕墨死了。


    一种怪异的空落落感渐渐浮现,好似她丢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又像是她脱离了自己的使命,背叛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命运悄然嘲弄她:你生命中最宝贵的事物再也没有了,后悔去吧!


    林珂竖起中指,在心底骂道:吃屎去吧你!


    她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灵力在经脉里奔涌,如同倾泻的瀑布。


    她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得蹲在地上,笑得停不下来。


    婢女秋婉听到她的声音,担忧不已地跑过来,“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林珂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呼吸也是断断续续,她在地上坐着,歪歪扭扭,没个正行。


    秋婉来拉她,她顺势起身,握住她的手,“你看我,觉得我还好看吗?”


    秋婉不明所以,“小姐当然是好看的。”


    林珂摇头,“不对,你看我,还有那种非常吸引人的好看吗?”


    秋婉正要不加思索地回答,但张嘴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愣愣盯着自家小姐的脸看,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还是那个嘴巴,明明没有变,明明还是美的,但不知道怎么,她就是觉得,貌似没有从前漂亮了。


    林珂一见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懂了。


    她再次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去,告诉外面的客人,免单一天!快去,快去吧,我没事,就是遇见一件喜事。”


    她把秋婉推走,又手忙脚乱地翻出讯铃给赵如初发消息,让她来一趟。


    花半夏看她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道:“恭喜。”


    林珂没忍住冲过去抱着她一起又蹦又跳,“我真是太高兴了!!!”


    “啊啊啊啊,以后每年今天,我都要好好庆祝一下,它就是我第二个生日了!”


    花半夏无奈地被她带着一起蹦。


    没过多久,赵如初就过来了。


    林珂立刻松开花半夏,朝她跑了过去。


    后者站在原地,沉默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林珂强忍着兴奋说:“你看我,你看我还有万人迷光环了吗?”


    赵如初非常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她们两人初见之时,第一眼,她就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奇怪的、莫名的吸引力,所以才会说上一句“名不虚传”,就是因为此前国师和她提过。


    现在,这种吸引力消失了。


    林珂仍旧是娇娇柔柔的美,但她美得更真实,更鲜活,仿佛从一个符号、一个概念,变成了真的人。


    摆脱光环,让她更“真”了。


    赵如初笑道:“真的没有了。”


    林珂喜极而泣,“我真的,这一天我等了太久太久!终于解脱了!”


    赵如初说了几句道喜的话,就贴心地离开酒楼,不打扰她。


    林珂现在也像是疯癫了一样,时不时就要嘿嘿两声,过了一会儿,她跑到花半夏面前,郑重其事道:“花姐姐,你的问题我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到时候我们都会自由的!”


    花半夏望进她的双眼,里面是不作伪的关心和真诚。


    “好。”她说,“我相信你。”


    林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叶回生,后者自然也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挂掉讯铃后,叶回生若有所思道:“所以杀掉男主的确是可行的方法,能让‘女主’从故事线中摆脱出来。”


    “前辈,你当时也有这种情况吗?”


    甘糖糖回忆道:“我作为假千金,是主角,真千金是反派。”


    “我没有经历过修为上的困境,因为书中写我非常优秀,所以让小竹嫉妒。不过她提到的,那种挣脱束缚的感觉,是有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酒窝甜蜜。


    “书里也不是什么都错,起码小竹的确喜欢吃醋,所以她杀掉了那位和我有婚约关系的‘男主’。”


    叶回生吃了一嘴狗粮,“前辈的感情生活真好。”


    甘糖糖:“你不也挺好?”


    叶回生:“什么?我不是,你想多了,我们不是。”


    甘糖糖挑眉。


    叶回生一本正经道:“虽然我们晚上睡在一起,时常也有一些亲密举动,但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说到这里,还请前辈也不要在她面前提有关感情、爱、甚至性方面的话,她不懂这些。”


    不远处,池无心正在用灵力淬剑,全神贯注,进入半入定的状态,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甘糖糖眼神微动,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说。”


    就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花里胡哨。


    三个人在这个无名的小山包定居下来,开始专心铸剑。


    …………


    夏过秋至,秋尽冬来。


    青云州四季分明,而且冬天是最漫长的季节,大雪弥漫,处处银光素裹。


    成瑶瑶身为修士,不惧严寒,但还是穿着带毛领的红色袄裙,整个人像是一团开在雪地里的火焰,明媚极了。


    她坐在刚削好的木桩凳子上,看着来人,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毛二哥!快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回来?”


    一位风姿俊逸的翩翩青年手中提着一只有着雪白皮毛的兔子,举起来晃了晃。


    成瑶瑶“哇”的一声,“是雪兔!这么难抓的东西,毛二哥你都抓到了,也太厉害了吧!”


    毛二公子启唇一笑,“雪兔肉质鲜美,最适合冬天吃。”


    他很快升起一堆火,熟练地把兔子串起来烤,往上面抹各种调料。


    成瑶瑶捧着脸坐在一旁,柔嫩白皙的小脸被火光染上淡淡暖色,发出羡慕的声音,“二哥怎么什么都会,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出来历练这么久,都还不会自己做东西吃,每次要么生,要么熟,要么半生不熟的。”


    她惆怅地叹气,“要不是金丹了能辟谷,不吃东西也可以,恐怕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毛二公子眼神宠溺,“你年纪还小,又没吃过苦,不会是正常的。”


    “不过以后不用担心,想吃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做就是。”


    成瑶瑶俏脸微红,声如蚊呐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毛二公子轻轻笑道:“我把你当妹妹看,哥哥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吗?”


    成瑶瑶眼波如蜜,面上晕红,唇角微扬,如同一朵悠悠盛开的冬梅,“二哥,你对我真好。”


    毛二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烤好的兔腿撕下来给她,“快趁热吃吧。”


    成瑶瑶高兴道:“谢谢二哥!”


    她捧着兔腿,像是贪食的小动物一样,可爱极了,毛二只是看着这一幕,就觉得移不开眼。


    一只兔腿还没吃完,成瑶瑶腰间的讯铃忽然亮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惊讶道:“是师父!”


    她一手拿着兔腿,一手拨动了讯铃,将消息听完,又回了几句,抬头跟毛二公子说道:“师父说有一个新秘境,就在桐玉州,让我不要错过这场机缘。”


    “我要去桐玉州了,恐怕不能和二哥一起走了。”


    她五官皱起,像个小包子似的。


    毛二公子笑道:“怎么不能,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就是桐玉州毛家的人。”


    “左右这次出门,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我就陪你顺路回去一趟好了。”


    成瑶瑶又惊又喜,脸上重新笑开:“太好了!”


    第56章  竞注不流7


    半年的时间, 能够做成很多事情。


    譬如,林珂所提供的那些良种,在司农的殷勤照料下, 已经收获了一茬,确确实实产量绝高, 比林珂说的还要高。


    回想起太祖母留下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计划书, 赵如初大为激动, 甚至不由得潸然泪下。


    空间的种子取之  不尽,皇帝当然不会白拿林珂的,她做主将林珂收为义女, 封了公主, 同时又封侯爵, 随之而来的还有赏金、封地,数不清的嘉奖,更重要的是无形的政治资产。


    林老板现在可是咸阳的风云人物, 话题中心。


    再譬如, 那位深情男配兜兜转转也来到了咸阳,但没过多久, 就自己走了。


    林珂高兴地多喝了二两酒, 直接给自己喝得醉死过去,是被花半夏抱回屋的。


    轩辕墨诚然烦人, 但这位深情男配才让林珂更加避之不及。


    前者只在记忆里恶心到她, 这人可是实打实地跑到面前来了。


    于理性上,林珂最开始其实有点同情这个在原著剧情中为女主掏心掏肺, 最后却惨遭男主嫉妒、收拾的可怜人。


    但感性上, 对不起,这种自我感动式深情她真的敬谢不敏。


    没了光环, 没了剧情,他能给自己的人生找点正经事干,挺好的,去干不正经的事也行,反正只要别缠着她,哪怕他整天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裸奔都行。


    还譬如,京柳已经成功出关,直接来到了练气期大圆满,开始尝试着去摸筑基的门槛,池无心的进度和她一样。


    但是,半年的时间,不足铸成一把本命剑。


    铸剑的人技艺高超,说自己现在其实算天下第一,她说这话的时候,剑炉里热浪席卷,整座小山的雪都被蒸发殆尽,化为雪水。


    “排第一的风不为是我师父嘛,不过老头子寿命已尽,十年前去世了。”


    甘糖糖拿笔在纸上画下剑柄上的图案,“我现在的技艺还不如他,排第二也是正常,等我练出了更好的神器,就昭告天下,让自己的风头盖过老头子。”


    小山被幻阵遮掩隐藏,没谁知道这里藏着一位鼎鼎有名的炼器师。


    甘糖糖摆摆手,“快走吧,早去早回。”


    之前没坐上的灵舟,这次总算坐上了,只是渡口处没有了想要送别的薛棋,她已经返回含雪门了。


    京柳没有跟着去秘境,留在了小山,甘糖糖做了她半个师父,指点她修行。


    秘境要求修为在元婴期以下,骨龄不超过三百岁,这个年龄段的天才修士还是很多的,新的秘境,一切都是未知,能来的修士不会错过这场盛会。


    叶回生还没有那么盲目自信,觉得自己能一口气护住两个练气期。


    灵舟在云层间穿梭,地面上的高山变成土丘,河流变成白色的带子,弯弯曲曲,像是稚童的涂画。


    叶回生陪人一起向下望,“什么感想?”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是天地广博,自然雄奇,人力渺小?


    池无心贪婪地瞧着地面的景色,难以自拔。


    “像做梦一样。”她说,“我想象过乘坐灵舟会是什么景象,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想象的贫瘠。”


    “很美。”


    结界将罡风化作温柔的清风拂面,叶回生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们只是第一次坐灵舟,觉得稀奇,没准以后会看腻呢。”


    “不会的。”池无心摇头,“和主人一起做什么都不会腻。”


    “哎哟,嘴这么甜。”叶回生笑眯眯道,“我就说中午的糖渍梅子吃多了吧。”


    池无心就很严肃地望过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呀。”叶回生失笑,贴了贴她的额头,“我知道。”


    新秘境在鬼哭林上方出现,所以又被称为鬼哭秘境。


    它的入口悬空,如同一张放大的玻璃糖纸贴在天上,光芒折射,隐约能见到里面的景象。


    鬼哭林之所以有此名,倒不是建在什么战场或是乱葬岗上,只是树林当中有一条细长峡谷,有风吹过,风声呜咽,如同鬼哭,因此得名。


    叶回生与池无心赶到这里时,周围已经有很多人了。


    各大宗门自成一派,彼此相邻又泾渭分明,不同宗的弟子穿着不同的门派服饰,要么沉静,要么傲气。


    能到这里来分第一杯羹的,无疑都是各大门派的佼佼者。


    在关键的事上,叶回生从不马虎,她到来之前就将自己修为封住,维持在元婴期大圆满的水准。


    又给自己和池无心都做了伪装,务必要两人看起来都很不起眼,来到之后,看了一眼此地形势,就拉着她去散修在的地方。


    净蟾州菩提寺,无妄寺,药谷;香叶州钟水国,天照宗,道门;桐玉州毛、萧、白三家;虹度州飞星宗;安鹿州几个大国的皇子公主;青云州云光剑宗,盖山国皇子。


    大梁来了几个人,叶回生不认识,但双方通过口信,这几人是赵如初的心腹。


    除此外还有许多小宗门,人群乌泱泱的。


    不知道是谁出手,将鬼哭林清出一大片空地,现在所有人都在空地处等待秘境开放的那一刻。


    散修来了两百多人,还有人在断断续续地赶过来,这些大宗门小宗门的人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这个数量。


    不知道会不会有上三州的人来,但叶回生对那里没什么了解。


    甘糖糖是上三州的人,叶回生问过她,她的回答简短但非常有攻击性。


    “是一群在金山银山里自视甚高但疯狂吃屎的人。”


    叶回生:言简意赅。


    看出来她对上三州印象很差了。


    成瑶瑶没在云光剑宗的队伍里,她跟着一个人来到中三州毛家的位置,后来或许是见到了同门,便从中走出来,想要去找他们。


    毛二便跟着她一起,去到云光剑宗的队伍前面,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两个男性修士对她很亲近,一个女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池无心低声说:“高一些的是同门的小师弟,萧不群,矮一些的是掌门的爱徒,齐固安。那位女修是掌门之女,庞玥。”


    叶回生看着他们几人,面带微笑道:“你们从前关系好吗?”


    池无心回想了一番,轻声道:“以前的我觉得很好,现在看来,恐怕是很坏的。”


    叶回生附在她耳边低语,“说是要复仇,但在正餐之前,要不要吃一点开胃菜呢?”


    池无心侧头望过去,见叶回生还是笑盈盈的,冲她挤了挤眼。


    “我……”她迟疑了。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叶回生道,“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有隐瞒。”


    池无心颔首,真就去专心思索了一阵子,想通后才说道:“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些龌龊,但没有到要以命相抵的程度。”


    “他们当时只是说一些反话来排挤嘲讽我,可我听不懂,还把这些话当真,很是高兴。”


    “尽管话是假的,可快乐是真的。为了这个,就当做两不相欠吧。”


    “不过若是在秘境中起了冲突,便随主人处置。”


    她说完后,有些踟蹰地道:“我这样决定好吗?会不会有些软弱?”


    她跟在叶回生身边,言传身教,看了许多后者杀人果决的场面,只是每每料理了这些人,对方总是要解释一遍为什么,和她讨论原则,讨论底线。


    每个人底线不同,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或许别人不以为然,并不在乎。


    做人不要用别人的标准衡量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只是话虽这样说,可主人怎么算别人呢?


    池无心暗自忐忑不安,怕主人觉得她太过心软。


    “有什么不好的。”叶回生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和他们有冲突的是你,想要怎么对待这些人,选择权自然也在你的手里。”


    “如果一直被仇恨蒙住眼睛,日子就会过得很累,你这样很好呀。”


    叶回生笑得柔和,“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坦然原谅从前的敌人,直白面对曾经的苦难。这说明我们小乖越来越优秀了。”


    池无心抿着唇笑了一下,又好奇地问:“如果是主人,会怎么做呢?”


    叶回生:“看我当时的心情吧。”


    “这种人呢,就是喜欢妒忌别人,看别人过得好,就抓心挠肝地难受,那你就要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就看他们嫉妒得要命但怎么赶也赶不上的样子。”


    “只要稍稍显摆一下自己,他们都能气得呕血。”


    她不怀好意地说:“我心情好,就留下他们,时不时去晃上一晃,看他们气得要死又打不过的样子,一天的笑料都有了。”


    “这叫废物循环再利用。”


    她没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当然是斩草除根。


    池无心又学到了新知识,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两人都感到一阵压力,齐齐抬头,旁边众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半空中望去,之前那层七彩光晕的秘境入口忽然大放光芒,霞光漫天,


    雾蒙蒙的玻璃纸逐渐变得透明起来,秘境开了,在场的人纷纷飞身而起,进入其中。


    叶回生揽着池无心,一起撞进入口。


    一阵挤压和高速旋转的感觉传来,眨眼间,她们就来到一片密林当中,林中灵气充裕,比铸剑的小山丘还要浓郁一分。


    要知道等闲宗门都没有叶回生那种品质的一汪灵池,可见这里灵气有多么丰沛。


    “怪不得有人说,在秘境里修炼三天,比外面三年的效果都好。”


    叶回生拍了拍腰间的小竹篓,“一会儿就该你出场了。”


    里面装着有些躁动的寻宝龟小八同学,大概是感觉到了宝贝的气息,在竹篓里很不安分。


    不过目前还不到它发挥特长的时候,等拿完万年石髓,再放小八出来去找别的宝物。


    这个秘境,原是一座仙人道场,机缘巧合下变成了小洞天,里面正经的伤人机关是没有的。


    但是,许多灵植异兽这么多年再次繁衍,早就有了各种奇异变化,也有了相对和谐的生态体系,他们这些前来探索秘境的人,是闯入者,是强盗,会遭到攻击再正常不过。


    而且没有专门伤人的机关,不代表它就不会杀人了。


    把人困住,把人缠住,等到秘境一关,这些人来不及走,就会死在排斥之下。


    叶回生扶着池无心,让她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


    高浓度的灵气也会带来压力,不过池无心擅长忍耐,早些时候,为了容纳火蛟内丹,她每天都要服用沐火丹,体内灵气鼓胀,因而也很习惯适应这种灵力太多的情形。


    没过多久,她就呼吸自如道:“主人,我好多了。”


    叶回生一直在打量周围环境,缓慢放出神识扫描。


    进来的人要遵守规则,修为只能在元婴期以下,秘境里的生物可没有这条限制。


    她也是全副武装,头上挽着墨玉长剑乘黄,腰间挂着碎心和光剑剑柄,手腕上,耳垂上,皆是法宝,连脚上踩的鞋子也大有讲究。


    池无心更是,表面看着不显眼,但身上琳琳琅琅的饰品都大有讲究,比叶回生还豪华。


    她还舔着脸管甘糖糖讨了两套法衣,她俩一人一件,正穿在身上。


    叶回生才不管这种如临大敌的模样有没有降低自己的逼格,这东西有用吗?有小命要紧吗?


    但凡出了点儿什么事,哭都没地方找去。


    树林枝叶繁茂,每一片叶子比人脸还大,翠绿翠绿的,有虫鸣,有鸟鸣,看着还算安全。


    只是不知道地图,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按原著所说,成瑶瑶一行人是看见了一个山洞,在山崖之下,于是进去查探,山洞岔路多,也有机关,成瑶瑶被同行的师姐暗算,跌入一条分路里,滑了好久,掉进另一个洞中,又走了一会儿,见到受伤的药谷大师兄柏溪。


    两人在山洞中摸索,一直向上,最后是从一个地上的遗迹中走出来的。


    大概能用作定位的只有两个标志物,山崖和地上遗迹。


    秘境中不分东南西北,也没有天象,只能靠感觉。


    到了挑选方向的关键时刻,叶回生拿出一枚铜钱,“遇事不决,就用玄学。”


    “如果向前走,就正面向上,向后走,就反面向上,两边都不是,就立起来。”


    她将铜钱合在手心里,对它重复了三遍这段话,接着向上一抛。


    铜钱旋转着飞起,落下,插入泥土中,是立着的。


    叶回生郑重地捡起它,抚掉上面的泥土,向左转了九十度,双手合十道:“如果向前走,就正面朝上,向后走,就反面朝上。”


    说了三遍后,她再次把铜钱抛起。


    正面朝上。


    “感谢……”要是依着她以前的习惯,会说感谢鸿钧感谢女娲之类的话,不过现在入乡随俗,叶回生话音一转,“感谢天道指引!”


    她捡起铜钱,慎之又慎地擦拭干净,用帕子包好,仔细收进怀里去了。


    池无心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刚刚这一幕,恍然道:“原来主人也会卜算。”


    叶回生破功,扑哧笑出来,“我这叫什么卜算。”


    但她也解释不清楚无神论者临时抱佛脚的玄学,毕竟九州天下是真能算卦的,只是摇了摇头,道:“走吧,咱们最好快一点。”


    说着,给两人贴上匿踪符,乘黄无声显形,叶回生揽着人,御剑而去。


    主打得就是一个偷偷摸摸。


    来秘境的路上,叶回生就和池无心认认真真讲述了一番“苟”的精髓。


    别人或许是来当强盗的,她们却是来当贼的。


    到一个新地方,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不知道是什么规矩,那就先藏着,缩着,出头的椽子先烂。


    两人偷摸飞了一阵,也是好巧不巧,见到几个年轻男女正吵吵嚷嚷,脚下踩着各式法宝,在天上招摇而过。


    叶回生她们隐藏了身形,后者并未发现身旁还有其他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正好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


    变故就在眨眼之间,两人走过的地方,分明是一无所有的沙地,却忽然窜起一条巨大的沙蛇,张开大嘴,把这几人都吞进肚子里了。


    叶回生也是悚然,她完全没注意到下面有东西。


    沙蛇吞了这几个人,张口一吐,又把那些法宝吐出去,用尾巴一扫,扔到远处的另一片沙地上。


    法宝落到上面,开始逐渐下陷,慢慢消失了踪影。


    这是一片流沙地,外表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沙蛇清理好自己的地盘,又钻入地下,黄沙扬起再落,掩盖了所有痕迹。


    叶回生:真人版动物世界。


    池无心轻轻打了个哆嗦,低声道:“主人,我终于明白了,‘苟’的学问真是博大精深啊。”


    叶回生深以为然,安抚地抚了抚她的后脑。


    两人继续朝前行进,路上还见到了杀人夺宝的场面,想采灵草反被守护妖兽杀死吃掉的场面,桩桩件件,无一不在向她们展现修真界的残酷。


    如此走了小半日,叶回生远眺,看到一处悬崖,崖边宽似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这儿了!


    是谁说玄学没用的!


    她落下飞剑,从怀中拿出铜钱,再次拜了三拜,口中念道:“朝前走就是正面,朝后走就是反面,请天道给我指引。”


    念了三遍后将铜钱向上一抛,反面朝上。


    叶回生将宝贝铜钱收起,沿着悬崖向后御剑而走,在看到地面上伫立的断壁残垣时,她似有所感,笑了一下。


    迎着池无心有些疑惑的目光,她轻笑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运气是气运的一种体现。”


    那气运是什么呢?


    池无心不解,但叶回生没解释什么,只说:“跟紧我,不要乱碰东西。”


    池无心点头:“知道了。”


    如果池无心是这篇团宠文的女主,这时候,她一定会四处乱摸乱碰,碰到什么机关,和叶回生分离,自己陷入危机,也遇到新的机遇。


    可惜她不是。


    她跟在叶回生后面,脚只踩她踩过的地方,不乱走,不乱碰,只是用目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连神识都不外放。


    这里很荒凉,只有几根倒塌的柱子,地上是碎裂的石板,连稍微能立起来的建筑都没有,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地方。


    她们就在这些残缺的石柱中穿行。


    叶回生走到尽头,停下脚步,蹲下身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接着一口气吹出,将面前地面的沙尘石砾成团吹走,露出干干净净的有着浮雕花纹的地板。


    上面的花纹很乱,分出了十六个格子。


    她一看就乐了,这不是拼图嘛!


    解密游戏玩了不少,十六格的拼图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很快就把所有的浮雕都移动到了正确位置。


    最后一块浮雕接上,地下有东西发出了咔哒一声。


    浮雕缓缓下落,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一条条台阶浮在空中,泛着淡淡光晕。


    叶回生踩上去,又蹦了蹦,台阶稳稳的,她才回头说道:“小心一点下来,这是浮空的。”


    每条台阶中间没有相连的地方,两边也没有可以扶着的地方。


    她把手伸出去,让池无心抓着走。


    剑修的平衡力根本无需考验,早在御剑的过程中锻炼出来了,池无心走台阶轻轻松松,但她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手。


    这不是手,是主人的关心。


    台阶很长,叶回生托起一团光,四周漆黑无比,什么也没有。


    走了大约一刻钟,才见到两边逐渐靠近的墙壁。


    再过一刻钟,墙面触手可及,上面光滑如镜。


    这段路程没有危险,只是枯燥。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石门,打开方式十分简单。


    叶回生走过去,抬手曲指在上面连续敲了三下,门便自行向两边滑去。


    一般人见到有门挡路,第一反应就是找附近有没有机关,如何开门,或者暴力破解。


    谁能想到开门的方式会是敲门,还是那种拜访客人的敲法。


    原著里写成瑶瑶古灵精怪,挡住路也不气馁,和药谷柏溪聊天,说她以前的故事,去拜访脾气不好的师叔,吓得她像个鹌鹑,只敢这样偷偷敲门。


    然后她就学着自己当初的样子,在门上敲了三下,石门忽然打开,让她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深深印在柏溪的心底。


    叶回生对女主的情史没有兴趣,但这一路上的机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穿过石门,是一条长长的石洞,这里才终于有一点地下洞穴的样子,脚下是软软的苔藓,踩上去会发出淡蓝色的荧光,人走过后,光亮会渐渐消失。


    石洞头顶垂下钟乳石,有白色,有淡黄色,淡粉色,它们反射着蓝色荧光,将石洞照得波光粼粼,像是在水中。


    “这里没有危险。”叶回生说。


    就是纯粹搞点浪漫的。


    第57章  竞注不流8


    这是成瑶瑶与柏溪互生情愫的暧昧助攻场景。而叶回生是个对浪漫没有感觉的人, 至于池无心,她更是连浪漫是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感到浪漫的前提,是有细腻的情感, 有烂漫的幻想,这两个不论哪个都和她们不沾边。


    但叶回生瞧着这里的环境的确挺顺心的, 不感觉浪漫不代表她感知不到美。


    她分心去欣赏景色, 池无心却依旧没放松, 还是踩她走过的地方,不管这里多么漂亮,不摸也不碰。


    穿过这条隧道, 又是一道石门。叶回生以灵气将门上的花纹描绘一遍, 石门向一边滑开, 让她们得以通过。


    这是一个小房间,有玉床,有桌椅板凳, 还有个小书架, 叶回生大手一挥,贼不走空, 把东西全装起来了。


    管它有没有用, 通通拿走再说,反正她储物戒多得是。


    房间里面还有一道门, 门上没锁, 可以直接推开。


    这里是一片花海,叶回生立刻退回去, 转头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很快回来。”


    池无心留在原地,只觉得心像是有蚂蚁在咬, 低声回道:“知道了。”


    她的修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提高,她不想一直这样被主人护在身后。


    半年时间,从无到有修成练气大圆满,进了秘境后只差临门一脚,随时都可以突破,这速度已然骇人听闻,她尤嫌不足。


    池无心闭了闭眼,定神,抓紧这个空隙修炼,她要立刻突破屏障,成功筑基。


    叶回生重新返回花海,仔细把门关严。


    眼前的花海似乎无边无际,望不到头,中间有一棵巨树,树上栖息着两只五彩鸾鸟,交颈遨游,此情此景,仿佛仙境一般。


    叶回生作为提前拿到攻略的人,半点不被眼前的场景迷惑,并指一挑,流光瞬间遁出,气势直冲云霄,将花海分割出一条泥土翻飞的路,直直劈向那棵巨树。


    与此同时,她握住光剑,嗡得一声,一道橙红色光柱逐渐冒出。叶回生足下一踏,目光锋锐如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飞身刺去。


    光剑什么都好,就是自成体系,连御都不能御,完全没有流光那种如指臂使的感觉。


    她要是想御剑,就只能用灵气丝卷着剑柄去刺,不像流光,可以只用心神控制。


    流光一剑斩过,惊飞鸾鸟,树枝被砍翻,树叶漫天飞舞,树干倒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鸾鸟不住飞翔,哀鸣,声声泣血。


    任谁来看都觉得叶回生是个不留情的大魔头,把人好好的家给毁了。


    她哼笑一声:“还装?”


    说完抬手便刺,光剑穿透空气,发出叮的一声,停在半空,不得寸进。


    牛顿的杠杆不讲道理,只要碰到就算攻击到了。刹那间,花海消失,鸾鸟消失,翻倒的大叔消失,一个巨大的,仿佛蜥蜴般的生物趴在地上,它的身上布满花纹,红的黄的叠在一起,闪烁光芒,令人眼前发晕。


    蜥蜴大张着嘴,舌头伸出,像个伞面一样打开,有粘液滴落,散发出花香。


    它尾巴极长,仿佛蛇尾,周身上覆盖着细鳞,皮肤褶皱,眼珠赤黄,里面是人性化的惊诧。


    那些什么花海、鸾鸟,通通只是这家伙造出来的幻境罢了。


    但它被光剑碰到,这些“不科学”的神异之处通通消失,花香也好,身上的花纹也罢,都不再具有迷惑神志的功用。


    现在这个妖兽,只剩下自身体型带来的优势。


    叶回生趁它大惊,抄起光剑对着它柔韧的粉色长舌就砍了过去,只听一阵滋啦声响起,这条长虫般的舌头直接被一分为二,前端掉落在地上,不断弹动,翻滚,像是还活着一般,从断口处喷出蓝色的血。


    妖兽吃痛,脖子一甩,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过来。


    它一身本事都在制造幻境上,尤其遗迹内危险不高,因此药谷的柏溪便有些放松警惕,着了道,被它占了先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中了毒,一身灵力被消了七七八八,得亏他是药谷的人,匆忙为自己治疗,缓和伤势,这才打了个两败俱伤。


    换做叶回生,却无需如此麻烦。


    她单手撑地向后一跃,躲过这一口,本命剑流光直接刺入妖兽口中,剑气四射,又劈又刺,搅得这妖兽鲜血淋漓,嘶吼不绝。


    叶回生于空中扭身,如同一只空中扑落的鹰隼,双手握着银白剑柄一扭,光柱猛地长长一截,从妖兽的脑袋上直接刺下,穿透它的头骨。


    但它生命力顽强,即便如此仍是没死,尾巴甩起,带动呼啸风声,对着叶回生猛地抽下。


    后者握住剑柄,并不惊惶,脚下用力在妖兽的脑袋上一踩,借力向下一跳,手中剑柄不放,光柱被她带着一路向前划开,直接把它细长的头颅分成两半,蓝血如喷泉般爆开,浇了她一身。


    这血气格外腥腻,像是放了三天的死鱼。


    叶回生用手往头发上一摸,摸了一手心的黏腻蓝血,她穿的是法衣,衣服干干净净,半点脏污不沾,头发就没这么幸运了。


    使了一个清尘诀,把自己收拾干净,本命剑流光不染尘埃,重新飞回丹田之中。


    她挖出妖丹,在最角落的一个圆形石台上,见到了此行的目标。


    乳白色的万年石髓静静躺在石台的凹陷处,叶回生拿出甘糖糖特意支援的一个玉瓶,将里面的所有石髓都装入瓶中。


    巴掌大的圆肚小瓶也只堪堪装了一半,石髓就空了。


    叶回生将它小心放入储物戒中,面上露出一点笑容。


    此次秘境之行,别的都可以不要,石髓必须要拿到。


    她返回石室,对着迎上来的人笑道:“东西到手了,走吧。”


    “在秘境里突破或许不错,只是这个地方不行。”


    要是和女主撞上了,那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两人原路返回,池无心给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辟谷丹,接下来要四处搜刮宝贝,还慢腾腾做饭吃饭,是纯粹在浪费时间。


    叶回生放出竹篓里的小八,黑背金纹的寻宝龟在空中游动,仿佛有无形的水从它的四肢下流过。


    它抬起头,似乎在分辨方向,紧接着四肢拨动,迅速朝前滑去,速度之快,几乎化作一条金线,完全不见之前在地上慢吞吞爬动的影子。


    叶回生见状连忙唤出乘黄,两人御剑紧随其后。


    一棵千年份的紫珠草,身旁守着一只蜻蜓状的妖兽,叶回生以心神操控流光,唰唰几下将它的翅膀齐根砍断,一走一过时伸手把紫珠草结成的一串果实捞走。


    妖兽还没死,但小八同学已然往别的方向去了,叶回生连纠结都没有,直接放弃杀死妖兽拿妖丹的想法。


    妖丹就是普通妖丹,不会因为长在秘境中就变得稀奇,这些灵物灵植才是真的宝贝。


    已经化形的人参娃娃,被叶回生用红绳捆住脑袋上的绿缨,转手交给池无心,让她拿着。


    小小的人参娃娃巴掌大,正害怕地掉泪,池无心给它放在袖子里,刚放好这个,又来了一个莲花小人,用金线捆住双脚,她想了想,把这俩放一起了。


    叶回生说是当贼就绝不含糊,坚决贯彻这一思想,遇见棘手的妖兽,她剑都不出,直接几张定身符扔过去,趁对方被控制住这一小会儿,采了草药就跑。


    实在困难的那些,比如被一只化神期蜘蛛精用蛛网围住的一株雪白草药,她连试探的想法都没有,让小八去找下一个目标。


    草药金贵吗?金贵,但像这种需要打很久还要疗伤的,有这功夫都能再找几个别的了。


    叶回生是完全以搜刮地皮的方式在秘境寻宝,半路上还遇见一个插曲。


    是很经典的杀人夺宝的剧情,一个女修好不容易解决掉守护妖兽,要把灵药采下,不远处蹲守的三个人就冒出头来,显然是看上了她的收获。


    女修色厉内荏,“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其中一人冷笑道:“知道你快死就足够了!”


    话毕,他和另外两人齐齐出手,但术法刚刚用出,却不能激发,正慌乱不解间,叶回生施施然出现,笑呵呵道:“打架呢?”


    “别忙,先把储物戒交上来再打不迟。”


    这四人背后各贴了一张定身符,动弹不得。


    叶回生冲他们一笑,表情和善,可落到几人严重,端的是面目可憎。


    池无心跳下飞剑,把四个人的储物戒都拽了下来。叶回生接过四枚戒指,挨个抹去神识烙印,带着她扬长而去。


    除了灵植,各种矿石同样在小八同学的搜寻范围内,它像个钻头一样钻入地下,两个大活人却没有这种本事,只能挖。


    叶回生戳了戳碎心,小声道:“帮帮忙。”


    冰蓝的长剑就挂在她腰间,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


    叶回生继续戳它,“帮帮忙,帮帮忙,帮帮忙。”


    她磨磨唧唧的,碎心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还是不堪其扰,从腰间飞出,对着她直接刺了两剑,却因为认主的缘故,剑气自动绕开,在地上砍出两条剑痕来。


    叶回生:“拜托拜托,只有你能帮我了。”


    碎心不动了,或许是害羞,或许是气得。它一头扎进地下,化成道道碎片,有寒气从地下蔓延上来,泥土染上霜色,过了片刻,一条长长的冻土块从地上升起,宛若一条土龙,盘旋着飞到一旁落下,无数晶莹的冰蓝碎片从中钻出,重新合成一把长剑,自动挂了回去。


    “谢啦。”叶回生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跳入地下,像是坐滑梯一般,直接滑到终点,小八同学正在啃食地底的黄色矿石。


    叶回生定睛一看,是元晶!还是纯度很高的那种。


    元晶要用灵气切割,面对这一大片晶矿,两人都忙了起来,做起了搬运工,就这样越挖越深,越挖越向下,挖了近一个时辰,把地下的元晶挖光,在中心处,看到了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元晶晶心。


    晶心是个有价无市的好宝贝,有了它,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埋,等个百十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元晶产出。


    渡仙城的元晶矿就绝对有一枚晶心,不然不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开采。


    如果要发展势力,有这个倒是不错,可她们四处乱走,居无定所,要晶心也没用,卖给大梁,换一些能用的资源更合适。


    两人收走晶心,将矿石挖净。


    采灵药讲究留根留种,挖矿就没有必要了。


    等她们出来继续往远处走去,没过多久,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扶着一位身穿白衣,气质清冷的男子,停在这里。


    “师兄,你伤势有些重,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成瑶瑶有些担忧地说。


    她和同门走散,在地下发现一具妖兽尸体,给她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走出洞口,举目茫然,不知道怎么和同伴们会和,正漫无目的时,正巧看到这人要去采草药,有妖兽在一旁虎视眈眈,却不知为何并不攻击他。


    他刚碰到草叶,妖兽忽然动了,柏溪猝不及防受了一击,和狂暴的妖兽缠斗起来。


    他实力不济,很快就败下阵来,受了重伤。


    成瑶瑶不忍心见死不救,扔出去好几张五雷符干扰妖兽,趁机带着他跑了。


    两人被暴怒的妖兽追了好一阵,还好师尊给她的本命剑速度快,不然早就被追上了。


    本命剑的品阶很高,师尊不告诉她是什么等级的法宝,但她每次使用都觉得十分吃力,灵力消耗太多,逃跑了这么久,她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实在也是走不动了。


    柏溪容色淡淡,只一张薄唇被鲜血染红,颜色鲜艳而刺目,“多谢师妹出手相助。”


    成瑶瑶扶着他坐下,笑道:“师兄不必道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柏溪凝视了她一会儿,眸光微动,沉声道:“像师妹这样乐于助人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名柏溪,是药谷弟子,不知师妹是?”


    成瑶瑶笑容灿烂,“我叫成瑶瑶,是云光剑宗的弟子,是青云州来的,师兄可能没有听过。”


    她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的出处,但不见半分自卑或是羞赧,反而落落大方。


    成瑶瑶……柏溪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边露出淡淡笑意,宛若春风化雨,“名如其人。”


    成瑶瑶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红,只是她视线扫过地上明显被翻过的痕迹上时,突然一怔,心中忽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弄丢了。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地下山洞时,她见到妖兽尸体,心中不知怎么,就很不舒服,隐隐有种焦躁感,一路上被妖兽追杀,总是忍不住回想起灵药淡青色的,颤动的叶片,现在看到这块被翻过的泥土,便再次陷入隐隐约约的烦躁当中。


    就好像是家里有东西被人偷走了似的。


    柏溪服下伤药,瞧见她的神色,“师妹,可是有事?”


    成瑶瑶回神,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没事,就是有点心神不宁。”


    叶回生还在继续自己犁地般的搜刮大业,路上只要遇见修士,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劫了再说。


    能来这里的,都是天之骄子,哪个身上还没点宝贝了,叶回生也不赶尽杀绝,她劫得很有分寸,抢一个储物戒就走,至于这些人身上用的法宝,都没有动,本命法宝也没有拿,有人除了储物戒还有别的储物法宝,她也没动。


    在秘境中双方遇到,弱肉强食,互相打劫,这是修士之间的规矩。不杀人,东西不拿空,是留有余地,不致结仇。


    闯秘境之前,叶回生就有此打算,花了大笔灵石去买上阶定身符,就是为了此刻。


    池无心哪经历过这种场面,月上空中,她也精神抖擞,完全没有睡意,兴奋得要命。


    叶回生将小八同学唤回来,又走了一会儿,正巧发现一个山洞,在洞口布好禁制,她带人走了进去。


    这里还算干爽,没有异味,山洞朝里还有路,叶回生没有深入,停在外层,说道:“休息一下。”


    池无心却不太愿意,“为什么不继续寻宝了?”


    “你不睡觉啦?”叶回生笑道。


    她拿出帐子,将床铺好,回头去看,池无心还在朝洞外看,显然不太情愿。


    叶回生摇头失笑,道:“秘境又不是明天就关,天材地宝也不会跑,今天不好好休息,明天怎么有精力继续呢?”


    池无心闷声闷气地说:“天材地宝是不会跑,但是会被别人拿走。”


    叶回生理所当然道:“我们再去打劫他们不就好了,他们忙再多,不也是替我们忙的吗?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啦,快睡。”


    她用湿帕子擦了擦这人的脸,三下五除二把她外衣扒掉,直接塞进被子里,用手蒙住她的眼睛,“睡吧。”


    池无心拗不过她,只好乖乖睡觉。


    叶回生没睡,她在整理今天的战利品,主要整理抢来的那些储物戒们。


    这些有本事的人,身上多少也有些气运,很是搞到了一些好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叶回生一个人收集的还多,何况这里还有许多他们长辈给的资源。


    这下不用担心后面给池无心融合灵骨的时候没有合适的五行之物了。


    简直是挑花眼的挑。


    只能说不愧是初次开放的秘境,里面的好东西都还没被人拿过,光是万年份的灵药就有五株,叶回生自己才拿到一个,剩下的都是千年份的。


    那要不要现在就把第二份灵骨用了呢?


    叶回生犹豫,是因为秘境内实在不算绝对安全的地方,而融合灵骨需要时间,对池无心,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她把灵药按年份收纳好,正思索间,却见小八同学放下嘴里的灵石,爬出帐子,往洞穴深处走去。


    什么东西比吃饭还重要?


    难道说这里也有宝贝?


    黑底金纹的乌龟每走一段路,就要抬起头,像是在看路,又像是在闻什么东西,显得十分踟蹰。


    要知道,它之前白天寻宝的时候,可是干劲十足,跑得飞快,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虽然归根结底是秘境好东西太多,但也能看出小八的老练和能力。


    那它现在怎么这么迟疑?


    叶回生轻手轻脚地走出帐子,跟着它朝山洞内走去,因为没有光亮,便捧了一个融光球在手心里,向上一托,散发着暖黄光芒的圆球静静浮起,跟随在她身边,照亮四周。


    小八同学越爬越快,到最后几乎有种陆地飞机的感觉。


    一人一兽在洞中穿行,最终齐齐停在一个像是水膜一样的东西面前。


    淡白色的薄膜上霞光流转荡开,小八绕着它上下游动,但不敢触碰。


    叶回生却没感觉到危险,甚至有种亲近,心底滋生了莫名的催促,让她快些进去。


    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水膜真的如同水一般泛开涟漪,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指腹。


    叶回生若有所思,迈步走入其中。


    水膜背后,是一个洞穴,一汪碧色池水,水面白雾缭绕,中心是一座莲花样式的石台,上面有一尊白玉小像。


    叶回生飞身而过,悬停在水面上方一寸,停在石台前面,一片寂静中,那尊白玉小像忽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直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叶回生巍然不动,颔首笑道:“道兄。”


    白玉人像舒展身躯,不像是玉,倒像是真人般,衣袂翩翩飘飞,眉目含笑道:“你我有缘。”


    叶回生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玉像又道:“我已兵解,留下一缕意识,想要寻一个传人,想要一位剑修。”


    叶回生打断她的话:“这个人不是我,不过我的确有一位人选可以推荐一下。”


    她不会拜其他人为师,因为归根结底,追溯根源,应钟算是她的师父。


    她修炼的功法是对方留下,拿到的一应资源也是对方给予,她们之间已有师徒传承。


    只是应钟被抹去痕迹,所以她身上没有这份因果。


    因果不存,并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何况叶回生功法修得好好的,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必要。


    给池无心正好。


    她三言两语说了池无心正在重塑灵骨的事,那尊小像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后道:“我需要亲眼见一见她。”


    叶回生应下,让小八同学把人叫过来。


    她留在原地,询问道:“尚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玉像声音温润,“我乃空极仙君。”


    叶回生问:“是仙君引我来此吗?”


    玉像回答:“我感知到有缘人,从沉眠中醒来,是道指引你我。”


    “天道?还是道?”


    空极仙君笑了,“二者并无分别。”


    叶回生也笑,她怎么觉得正好相反呢。


    第58章  竞注不流9


    叶回生是不相信巧合的一个人, 她同样不相信绝对公平。


    修士修行,追寻的是道,道看不见, 摸不着,恒定存在, 修士要做的, 就是不断尝试, 去描绘它的样子。


    道是一种道理。


    天道又是什么,是一种无上意志,在叶回生心里, 它大概应该算是一种程序, 一个AI。


    程序会有私心吗?


    人们觉得不会。


    那为什么人要有气运之分呢?它既然公平公正, 那么分给每个人的运气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人气运昌盛,其他人称赞的时候, 要用“上天的宠儿”、“天道钟情”、“气运之子”这样的词汇。


    这难道不是在隐晦地表明, 天道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关注的、偏爱的人。


    就像是那些文中的男女主一样, 遇事总是逢凶化吉, 走几步就有机缘送上门来,做事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没有坎坷。


    关于自己运气好这件事, 可是林珂亲口说的。


    叶回生不是女主,她穿的是一个炮灰角色, 为什么同样拥有万人迷光环, 同样运气很好,儿戏一样的掷铜钱, 就能这么巧合,让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问题又绕了回来,这些东西,或许不单是给女主准备的,而是给穿越者准备的。


    那么,是谁给穿越者这样一份光环大礼包?


    其他人穿的都是女主,只有她是炮灰,应钟说,她是关键,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同?


    应钟在时间长河看到这一切,选择在自己死亡之前下注,赌她会赢,赢什么东西,她没有说。


    但有赢就有输,她输掉了,因此而死。


    她的一切都被抹去,那为什么光剑还在,她创造的规则还在。


    比起应钟本身的存在,这把剑难道不是更荒谬吗?是谁留下光剑,是谁保护了荒诞的规则?


    叶回生垂眸,从怀中拿出那枚不起眼的铜钱。它的身上还有一点磨损的痕迹,不再光洁如新。


    这就是一枚普通的,在世面上流通了很久的铜钱罢了。


    她觉得天道有私心,从很久以前就有所猜测。


    穿越者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面前,同她汇合,太过巧合,反而刻意。


    叶回生一直觉得,背后或许有一个推手,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在幕后推动。


    现在想想,推手也不一定非要是人。


    叮的一声。


    铜钱被她弹起,再度落回手中,正面朝上,像是在肯定她的猜测。


    叶回生定定看了它一阵,她余光瞥到池无心的身影,动作自然地把铜钱收回怀里。


    玉像脑袋转动,望向来人,悠悠道:“你我有缘。”


    池无心茫然不解,先看向叶回生,向她寻求帮助。


    叶回生说:“这位仙君想要收你为徒,她是秘境原来的主人。”


    “不要问我,你自己选。”


    池无心把刚要出口的话憋回嘴里,先向玉像稽首,恭敬道:“晚辈池无心见过仙君。”


    空极仙君抬了抬手,道:“我名空极,生前已是归元境,三星宗宗主,经雷劫兵解而死,距今已有万载。”


    “我创有太上空闻剑经,所学者可直入大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神境只上只有四个境界,灵虚,太一,归元,上清。


    面前这位是渡劫失败而死,成就不同凡响,拜她为师,自然是好处多多,功法上乘,大道可期。


    池无心是有想要改换门庭的想法,她在云光剑宗的师尊所传授的剑法固然高绝,可她并不很想去用。


    她再次望向叶回生,后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上的暗示。


    池无心只好收回视线。


    主人不给她任何提示,在涉及到自身有关的一些选择上,她总是这样,让她自己去选。


    不过,拜空极仙君为师应该不是坏事。


    池无心对自己的主人有着盲目的信任,她相信主人不会害她,如果这位仙君是个坏人,主人一定早就帮她拒绝掉了。


    她思索片刻,冲莲台的白玉人像跪下,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道:“徒儿见过师尊。”


    玉像淡淡笑道:“善。你近前来。”


    池无心涉水而过,来到莲台前方站定,玉像忽地碎开,裂成无数粉末,围绕她旋转,像一个大茧一样把她包起来。


    叶回生悄无声息地退到一边,又开始看那枚铜钱,将它弹飞再接住。


    她再次思索起刚刚的问题来。


    如果说,有大气运的人,就是被天道钟情,被重点关注的人,那么她们这些穿越者和所谓原著剧情里的其他主角,都拥有气运。


    这是不是说明,两方都是被关注的对象呢?


    应钟所说的“赢”,是要让穿越者赢过原著的主角吗?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项推论,它很有可能是错的。


    叶回生想了很久,想不出头绪,她知道的情报太少了。


    如果她是算卦的,能感应天道,没准还能察觉出什么端倪,但她不是。


    一些对谜语人的憎恨增加了。


    她能肯定应钟必然知道什么,但她没说,理由很有可能是一些“说了就会影响未来”之类的东西,但不妨碍叶回生这个局中人郁卒的心情达到巅峰。


    原著的人,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双方已然站到了对立面上,她不为了自己,为了池无心也不会放过他们。林老板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花半夏的还没有,佛子本身修为不是顶尖,好杀,他的师父,菩提寺的如来,才是棘手。


    想解决掉佛子,最好也用借刀杀人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敌对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想要摸清个中关窍,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尽快提升修为,她也去时光长河瞧一瞧。


    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本来以为自己修行的速度很快,还有混沌灵体这个外挂,消化了吞掉的元婴,她的修为已然到了化神期大圆满,现在看来,还是不太够啊。


    应钟是归元境,那么她最低也要达到这个境界才行。


    想要提升修为的想法,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烈。


    叶回生席地而坐,五心朝天,刚要打坐,忽地想起她还要压制修为,悻悻地重新站了起来,颇有种宝山在面前却碰不得的惆怅。


    秘境中没有太阳,却有白天黑夜之分,叶回生在山洞内部,看不到天色,但凭体感也能估出时间。


    整整两日过去,直到第三天,一直在高速旋转的玉像粉末猛地一滞,纷纷坠落于水中。


    池无心慢慢睁开眼,起初还有一丝恍惚,过了一会儿才逐渐清明。


    她将水面上浮着的碎末拢起,重新放在莲台之上,对着它拜了三拜。


    “师尊已经故去了。”池无心道,“她将剑经传给了我,还有秘境的控制权。”


    外界只有两日,在她的脑海中,传法的时间几乎有数月之久。


    空极仙君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功法,为她答疑解惑,耐心,细致,最后她将自己修行时的经验都灌输给她,道:“愿你在寻道一途上走得更远。”


    她们只是才见面,又迅速分别,可在空极仙君身上,池无心深刻感受到了,一位师尊,一位传道授业的老师,究竟是什么样子。


    “秘境是师尊曾经的道场,她在原来的寝室里,还放了许多资源,让我都去拿走,后山有药圃,那些灵药都要成精了,也去采掉。”


    叶回生问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饿不饿,我煮了汤。”


    池无心愣了愣,“饿了。”


    一枚辟谷丹只能挺一天,她两天没吃过东西,也就是修士体内有灵力流转,换成常人,连站着都费劲。


    旁边空地的小锅上热着鸡汤,池无心吃掉了里面一只整鸡,喝光了一整砂锅的汤,只觉得胃里暖暖的,心里更是有热流涌过。


    叶回生看她把东西吃完,将锅收了起来,才问:“那你现在是对秘境了如指掌了?”


    池无心点头。


    叶回生想了想道:“这是随身秘境吗?你能控制它什么时候开放,什么时候关闭吗?”


    池无心感知了一下,道:“可以。”


    叶回生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赶紧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他们在偷我们家的东西!”


    池无心为难地说:“操控秘境的核心在师尊的寝室,我需要先拿到它才行。”


    “快走,快走!”


    她拉着人赶紧从山洞出来,踩着乘黄,顺着她指的方向直冲而去,路上遇见有打架斗殴的也没停下哪怕一瞬。


    叶回生全力御剑,乘黄也是全速飞行,只花费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一座山前。


    这座山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全是石头。


    池无心从飞剑上跳下来,在一堆石头中找到一颗通体通红,有着叶子花纹的石头,将它拿起,周围的景色顿时变了,从光秃秃的石头山,变成有山有水的人间仙境。


    两人从山脚来到山顶,那里有一栋小木屋,池无心对着木屋先拱手一拜,做足了礼数,才推开房门,拿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这就是秘境核心,主人,现在就把人都赶出去吗?”


    叶回生:“快!”


    池无心应声,在这个球上按了按。随后两人感到脚下的土地轻轻震动了一会儿,池无心道:“已经关闭了。”


    “师尊将秘境练成了小洞天,本体就是这个小球。”她说,“我们可以随时出去,但因为秘境开在这里,出去也只能在鬼哭林当中。”


    叶回生浑身舒畅,道:“那就先不出去,在这里修炼一段时日。”


    “对了,你能更改秘境允许的修为上限吗?”


    池无心研究了一番,犹豫着说:“最高只能到化神期,小洞天结构不稳,修为再高的话,会把这里压垮。”


    叶回生面上微笑,内心流泪,道:“没事,要修炼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这里安全,正好,先把第二份灵骨融合了。”


    这份灵骨,是同威虎镖局的易织交换而来,不知道两人走后,她的日子又有什么变化,在修行一路上是否顺遂。


    与灵骨搭配的两个宝物,一个是木系的银角天青花,一个是土系的万年石髓。前者有稳固元神,壮大神识的效用,而后者,则是提升修为的良药。


    这两种宝物药性温和,服入口中,只会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温凉体感,像是燥热难捱的酷暑喝了一杯冰饮,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完全不用像上次那样,由叶回生禁锢着她,防止她乱抓乱动。


    池无心眉目舒展,唇边隐隐泛起笑意,显然没有任何不适。


    只除了叶回生将手搭在她的小腹处,剖开丹田,将灵骨放入时,她的眉头因疼痛而皱起。


    叶回生涂药的速度简直要比最厉害的小偷还快,她将药膏在约莫寸长的伤口处一抹,裂开的皮肤随着她指腹移动而愈合。


    接着她又取了一捧灵泉水将伤口处的血迹冲刷干净,以灵泉来滋养皮肤,抹平伤痕。


    池无心双目闭合,神情恬静,她开始打坐吸收药力。


    叶回生做完自己的工作,便松开手,退到一旁守着。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池无心,怕出什么岔子,却见这人呼吸悠长平稳,已然入定,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些怅然。


    她有点无聊。


    没有事做。


    从前无聊的时候可以抓池无心来玩一玩,可现在人忙着修行,这是正经事,不能打扰,要是换做平时,她也入定就行,可现在身处秘境,想要放开境界,立刻就会被排挤出去。


    秘境忽然关闭,外面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她现在出去,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靶子。


    因着秘境是除此开启,有所不稳也算情理之中,外面的人闹上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散去,这里灵气充沛,索性直接修行就是。


    叶回生计划的很好,只除了把自己给忘了。


    她既不能修行,又不需要去寻宝采药,现在整个秘境都是池无心的,什么时候缺东西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拿就是。


    她成闲人了。


    叶回生坐在帐子的角落,随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颗苹果来啃,视线便不自觉地落到空间里另一个人身上。


    她这样凝视着人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池无心是不是长开了一点,好像也长高了。


    修士结丹后,寿命变长,容貌也会定格。


    池无心刚刚二十出头,正年轻的时候,原来的金丹被废,变成凡人,重新开始修行,再加上养的好,身体继续发育。


    两人每日相见,反倒不会察觉这些细微变化。


    叶回生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下定结论,的确是长高了。


    帐子里面有麦穗一样的花纹,这人的头顶和之前相比,高出了大概一个指腹。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气色绝佳,神态上也更为从容。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都写在脸上。


    叶回生把苹果啃净,擦了擦手。


    她其实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过过的想法,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可真的见到一个人能在她手里逐渐变化,从自卑呆板,到现在逐渐自信,敢于说话,敢于微笑。


    像是养花。


    种下一颗孱弱的种子,小心浇水,仔细培土,为它驱虫,为她施肥。既怕温室里的环境太过优渥,会影响花的成长,又怕室外的风吹雨淋太过严苛,折损花的枝叶。


    花不知道这些心理,它只是接受这双手给予的一切,慢慢成长起来,枝叶抽条,长出一个花苞。


    很有一种成就感。


    叶回生想,这是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在和池无心相处的过程中,看着她逐渐变化的过程中,不仅是她在改变,叶回生自己也在转变心态。


    从游戏人间,到现在的全情投入。


    她之前一直认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带来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


    她的父亲操控她的母亲,他们两个再一起操控她,试图控制她的思想,摧毁她的独立人格。


    叶回生逃离这个环境,只是□□上的离开,她的心,她的性格,她的精神,还停留在原地,没有逃出去。


    一直在被束缚,被影响着。


    被扭曲的权威压迫过,长大后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试图成为绝对的权威,去压迫另一个人。


    只是道德和法律在约束她,让她勉强维持住表面正常的状态。


    捡到池无心,来到九州天下,叶回生是窃喜的。因为她隐秘的、变态的想法终于能有实现的一天。


    所以她喜欢这里,如鱼得水。


    但池无心长成了很好的样子,这其中或许也隐秘地包含着她内心深处的冀希和向往。


    人没有什么就会想要什么。


    极端的控制下是难以掩藏的期盼,她希望池无心能变成一个自信、坦荡的人,一个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她正在朝这个方向蜕变。


    变成自己期望的样子。


    这是否证明了,她也有传递爱的能力?叶回生望着人怔怔地出神。


    这个念头像是能再生的海藻,在她的心中悄无声息地铺开,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侵占了所有的地盘,在此扎根。


    一个人受到创伤后,真的无法治愈吗?


    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叶回生面前,告诉她,可以。


    她垂下眼,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盯着地毯发呆。身旁却传来灵力呼啸聚集的风声,叶回生一惊,急忙去看,映入视线的赫然是一块巨大的灵气团,正包裹着池无心。


    她的修为呼吸间就水涨船高,很快突破了练气,筑基,随后头顶显出异象,云雾蒸腾,结成金丹,一直到金丹大圆满才堪堪停下。


    若不是这人早就结过丹,经脉宽阔,能够容纳如此多的灵力,恐怕人早就被撑爆了。


    叶回生紧紧盯着她,不敢放松,心中担忧不已。


    又过了好一阵,池无心才睁开双眼,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气,圆滚滚的金丹,唇边泛起一抹笑容。


    “主人!我结丹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报喜。


    叶回生也笑起来,眸光柔软,“恭喜呀!”


    池无心欣喜地说:“石髓的药力好强,还没有用完,都存在经脉当中了,本来还能突破的,可是秘境中无法接收天雷,我就没有再继续。”


    “你做得对。”叶回生说,“晋升元婴,度过雷劫后,天道会降下甘霖,对修士大有裨益,不能错过。”


    池无心抱住她,闷声闷气道:“等我升到元婴,就可以和主人一起面对危险了。”


    她还要快快提升修为,不仅仅是共同面对,她要保护主人,危险来临时,要挡在主人前面才行。


    叶回生搂住怀里的人,心下一软,“这么关心我?”


    池无心抬头看她,目光真挚,“是的,关心主人。”


    “这种话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了。”叶回生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真是变了。”


    “是好的变吗?”池无心口齿不清地说。


    “是。”叶回生含笑道。


    “你现在不能修行,我也不能修行,咱们还暂时出不去秘境,这怎么办?”她叹气道,“总不能在这儿干熬着吧。”


    “我们可以先去药圃看一下。”池无心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曾经的禁制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如果没用,须得再加固一番。”


    “那走吧。”


    药圃就在山后,两人从山顶沿着小路走下去,山下有一个湖泊,湖边是圈好的地,用栅栏分隔成一个个方形,每个格子里都种了灵药。


    有的叶片通红,有火苗在上面燃烧,有的上方霞晕蒸腾,显出龙虎异象,有的头顶一片云彩,正淅淅沥沥向下浇水,还有的像是人一样倚在栏杆上,根须仿佛双腿般一前一后叠在一起。


    两人刚露面,就听一个声音尖声尖气道:“有人来了啊啊啊啊!有人来抓我们了!!”


    接着便见所有奇异场面全部消失。叶片上有火的在疯狂甩叶子,试图把火扇掉,有云彩的便伸出两根细枝将它往旁边一丢,旁边的灵药大声叫道:“你丢我这儿干什么!”


    另有灵蚕簌簌爬下,躲到叶片后面,蜘蛛靠背后的花纹伪装经络,灵药们吵闹了一阵,徒劳地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草,完全忘了它们是当着两个人的面吵来吵去。


    有种智商不高的感觉。


    叶回生顿了顿,若无其事道:“禁制是有一些松动了,我去修补一下。”


    池无心很有一种想要笑的冲动,她在叶回生面前向来不用隐瞒伪装,想笑就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可以把之前抓到的两个灵药种在这里吗?”


    叶回生原本在角落观察禁制漏洞,闻言头也不回道:“可以呀,随你。”


    池无心把人参娃娃和莲花小人从衣袖里拿出来,将前者种进还空着的格子里,剩下后者,她想了想,又扬声道:“主人,我想要一些灵泉。”


    叶回生走过来,放了一桶灵泉在地上。


    那些装死的灵药突然一个个摇头摆尾,纷纷叫道:“什么东西,好香好香!”


    “我要喝,给我喝一点!”


    “我先喊的,应该给我喝!”


    池无心忍俊不禁,手里的莲花小人趁她不备,噗通跳进水桶里,在里面游泳,好不惬意。


    第59章  竞注不流10


    池无心急忙把它捞出来, 莲花小人的脑袋上顶着一片荷叶,它还伸手去够,把叶子上盛住的灵泉倒进嘴里, 打了个嗝。


    “真是贪吃。”


    池无心将空着的另一个格子里面的土挖开,用石块垒成一个小池子, 往里面倒满灵泉水, 再把探头去看的莲花小人放进去, 叮嘱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呆着。”


    桶内的灵泉还剩下一半,周围是一群嗷嗷待哺的灵药,她只好拿出一个小碗来, 挨个给它们浇水, 每个两碗, 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但它们还是叫嚷不休,吵着“凭什么新来的能独占一个池子”。


    池无心头大如斗,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回生以灵力勾勒好禁制阵纹, 将破损的地方像是补衣服破洞一般补好,直起身来, 淡淡道:“谁再吵一句, 就揪掉谁的叶子。”


    下一刻,所有灵药齐齐闭嘴, 谁也不叫了。


    叶回生:“它们就像是刚开智的小孩子, 不懂道理的,而且什么都馋, 你凶一点就行。”


    池无心点头, 她刚真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吵炸了,可怕, 实在太可怕了。


    修补好药圃,重新做了栅栏,两个人返回山顶,在空极仙君的小木屋里拿出许多典籍,挨个整理阅读了一番。


    这里有一些关于灵药科普的书籍,有许多旁门左道的术法,很多后面还有标记,写着用什么方法可破,有许多剑法,还有一些话本。


    都是一些以女子为主角,断情绝爱,破除各种阴谋,最后直登仙境的内容。


    总结一下,全是大女主文。


    叶回生扫了一个觉得很不错,于是拿给池无心,让她也看看,学习一下主角的心态。


    她们在秘境中待了半个多月,虽然不能吸收灵力,但池无心还是很勤勉,日日练习剑招,叶回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决定也搭一个木屋出来。


    木屋建在山顶的另一边,从地基到屋顶,每一块木板都是她亲手削成。


    叶回生不是木匠,大体框架是照搬隔壁房子的,她不是十项全能,也有做错的时候,可谁让现在时间充裕,错了就重新弄。


    除了房子,她还亲手做了木床,窗户,门,桌椅板凳,这些都是精细活,她全心投入,竟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等半月后,房子建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算久,叶回生又掏出两张匿踪符,给她们身上一人一张贴好。


    到了该出去的时候了。


    池无心手中握着秘境核心,在上面操作了一通。叶回生只觉脚下忽地不稳起来,地面晃动,仿佛变得浮酥,天空也如同水镜一般荡开波纹,一阵猛烈地被抛投感后,她眼前一花,再能视物时,面前已是鬼哭林的那片空地。


    如她所料,附近无人。


    秘境关闭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开,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鬼哭林是一片普通树林,并无特殊之处,没谁会停在这里一直待着。


    叶回生还是谨慎为上,并没有摘掉匿踪符,她放开修为,恢复境界,唤出乘黄带着池无心离开此地。


    只是她未曾察觉的是,天上的一块云彩里,坐着一位容貌冷峻的白衣男子,眉心一颗红痣,正垂目看下来。


    他修为极高,直接看穿了符篆,幸好两人带着没有灵力波动的人皮面具,没能让他瞧见真容。


    白衣男子并未阻拦她们离开,他端坐云上,手中掐算,渐渐皱起眉头。


    两人御剑遁走,四下张望,寻到一处深山老林的僻静地方,打算就在这里渡劫。


    叶回生选定地方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


    池无心从飞剑上落下,站在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开始突破。


    下一瞬,头顶骤然雷云聚集,狂风大作,乌黑浓云高悬天上,却逐渐压低,其中有道道亮紫色雷光闪过,天威赫赫。


    叶回生一退再退,退出天雷范围,仍能感受到那种威压。


    雷云酝酿,轰鸣声阵阵,片刻后突然击下,像是一道鞭子,狠狠抽了下来。


    雷劫不能躲,不能闪,只能硬抗。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最中心处光芒明亮,尤为刺目。


    池无心的身影被天雷淹没,叶回生只能看到狂风下她翻飞的袍角,法衣在天雷的洗礼下依旧光洁无尘。


    元婴期要经四九小天雷,叶回生起初还在一道道数,后来雷劫连着劈下,她想数也数不出来,只能焦急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无比漫长,焦灼感让人难以忍受。


    叶回生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就握紧了拳头,修剪圆钝的指甲在手心抠出凹痕。


    好似有一千年那么久,天雷终于散了,雷声过后,便是甘露。


    雨水降下,滋润大地,无数新芽萌生,绿叶生长,花朵绽放,将荒草不生的地方眨眼间变成一片绿茵。


    叶回生急忙飞身而至,就见这人身上的焦黑被雨水冲刷褪去,露出宛若新生的光洁肌肤,浑然纯净无垢,纤尘不染,灵气逼人。


    池无心睁开双眸,眼中似有一道灵光滑过,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令人移不开眼。


    她元婴了,如此自然,又如此坎坷。


    告别金丹,告别过去,迎来了更好、更广阔的未来。


    池无心扑到来人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放。


    这份未来,是主人给她的。


    叶回生稳稳把人接住,雨水打湿她的头发,但她瞧着却不狼狈,只一味地含笑道:“真好。”


    她低下头,吻了吻这人的额角。


    天降甘霖,是晋升元婴的一场机缘,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叶回生用灵力烘干两人湿掉的头发,动作熟稔地替人整理好衣角,问道:“想在桐玉州多待一些时日,还是回去继续锻造本命剑?”


    池无心不加思索道:“回去。”


    桐玉州固然繁华,令人向往,可在她心里,这些景象连本命剑上的一缕剑穗都比不上,根本无需选择。


    叶回生闷声笑道:“好,那就回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候我们把整个九州走个遍也绰绰有余。”


    她们来时没有认方向,也不知道最近的城镇在哪儿,叶回生想了想,翻出怀里的铜钱,开始靠谱“玄学”,最终扔出一个东方。


    天道说往东,那就朝东走。


    乘黄显形出来,池无心踩在上面,心中暗暗发誓,等她的本命剑铸造好了,一定要让她去带主人御剑一次。


    二人向东方飞了两个时辰,只见到了几个小村子,零星几户人家,就是没有一座城镇,连大一点的镇子都没有。


    稀薄的信任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叶回生眼尖地在远处看到了一座高塔。


    她连忙操控飞剑过去,距离越近,这座塔越清晰。


    这真的是很高,很高,很高的一座塔。高耸入云,直插云霄,它周围的其他建筑,最高的也就到它的一半高。


    这塔是做什么用的?


    景观吗?


    叶回生路过时,在里面看到有走动的人影。


    她落下飞剑,从城门口走入,这次没有故意压低修为,她是来问路的,不是来钓鱼的,何况脸上还贴着面具,储物戒也是满满当当,富得流油,暂时没有打劫的想法。


    两人走入城中,城内鲜花满街,热闹非凡。


    叶回生心里当场咯噔一下,不会又是什么祭典之类的东西吧,还来?


    她抓住一个路人问道:“今天可是什么大日子吗?”


    那人笑道:“一瞧你就是外来的,今儿是我们归妹城五年一度的圣女巡街日。”


    “圣女巡街?”


    “瞧见那座塔没有,那就是圣女塔。归妹城由归妹教统治,教中圣女每十年一轮换,圣女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之前这个断腿,瞧不出来吧,就是圣女给治好的!”


    叶回生告别这个话多的路人,百分之百确定,今天的圣女游街绝对有事发生,所以天道指引她到这里来。


    坦白说,她有点想走。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让她留下,看看会发生什么,看看天道为什么让她到这里来。


    她没有纠结太久,决定留下。


    叶回生找了一间饭馆,和池无心在这儿坐下,要了一桌子菜,又给小二一锭银子,向他问道:“你知道这附近哪座城有渡口吗?”


    “渡口?是靠海的渡口吗?”小二挠了挠头,“我不太清楚这个。”


    “那你知道最大的城在哪儿吗?”叶回生换了一个问题。


    “噢!这我知道,封洛城,客人您往东北方向走就行。但是具体多远,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叶回生把银子给他,后者兴高采烈地下楼。


    池无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有些不解地问:“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赶路呢?”


    叶回生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因为要看圣女巡街。”


    “圣女是很重要的人吗?”池无心还是不太明白。


    “有可能她很重要,有可能巡街的时候,出现的事很重要,我目前还不知道。”叶回生如实解释道。


    池无心恍然,这一定是主人卜算出来的。


    经过抛铜钱寻路事件后,她对叶回生会卜卦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做好的菜一个接一个被端上来,这里气候温暖,菜式清淡,多以蒸菜为主。


    在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吃过桐玉州的菜式,因此并不新奇。


    刚吃到一半,街道突然喧闹起来,欢呼声连成一片,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从高塔之上,三条白色绸缎伴随着花瓣飞下,一个容色格外冰冷的白衣女子头戴轻纱,飞身而下,她身边另有两位同样身着白衣的侍女,一个手中捧着莲花,一个手中托着玉瓶。


    不知从何处传来缥缈乐声,花瓣飞舞,清香漫天,给人一种高洁而不可侵犯之感。


    另有四个侍女抬着一个莲台样式的宝座迎上,头戴白纱的圣女落在上面,衣摆被风吹起,飘飘然如仙子。


    侍女们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抬着宝座慢慢朝着城中飞去。


    叶回生挑了下眉,她看得分明,这位圣女手腕上、脚腕上戴着的银铃可不是装饰,而是能禁锢修为的寒铁精英。


    这顿饭当然不用继续再吃了,两人走出饭馆跟着天上的轿子,落到城中央,那里已经摆好了高台,圣女从莲花座上飞起,落到高台之上。


    另有一个看着比较老成的女人站出来,手中拂尘一扫,道:“圣女巡街,关爱世人,若有病痛之灾,可上前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有些朴素的老汉高声道:“我!排到我先了!”


    他火急火燎地爬上台阶,狂热地望向圣女所在的高台,跪在地上道:“我断了三根手指头,恳请圣女救命!”


    老汉伸出左手,露出只剩下食指和拇指的手掌。


    女人也看向高台,道:“请圣女赐下神水。”


    一分钟过去了,台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三分钟过去了,女人眼神一冷,道:“圣女,请赐下神水。”


    圣女冷笑一声,竖起中指,“我赐你爹的大头儿子给你爷爷的祖坟上香!”


    此话一出,人群寂静,随后引起轩然大波,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所有人面色骇然,比看人当中屙屎还要惊诧。


    手持拂尘的女人勃然变色,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给我老实一点,还想不想活命了!”


    圣女用另一只手冲她也比了个中指,“活你祖宗十八代的命!”


    群情更为激愤,场面一片混乱。叶回生同样目瞪口呆,九州天下没有竖中指的行为习惯,这位圣女是什么来历一目了然,就是这种上来直接开骂的场景,她是真没见过。


    有人在底下喊道:“圣女怎么可以行为不端,你这个假货!”


    那姑娘乐了,“对对对,我是假货,让你亲娘坐上来,能教出你这么个活宝,她肯定是真的!”


    也有人叫道:“圣女赶紧赐下神水,不要耽误庆典!”


    那姑娘呸了一声,“我赐给你家大黄狗了,赶紧张嘴过去接尿吧!”


    台下那位捧拂尘的女子面色阴沉,拂尘一甩,法力涌出,强行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接着纵身而起,将高台上的圣女直接拽下来,冷冷道:“仪式继续!”


    她低头,看向之前的那位老汉,“还不赶紧接着神水?”


    老汉愣了一下,匆匆忙忙跪好,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拂尘女拽着圣女的手,不顾她挣扎厌恶的神色,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低声道:“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就划破你的喉咙。”


    圣女眼神嘲弄,仿佛挑衅。


    拂尘女神色一狠,咬牙切齿道:“好啊,不怕死,可以,我先一根根剁掉你的手指头,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慢着!”


    叶回生扬声道:“我有问题。”


    拂尘女猛地回头,语带威胁道:“来者是客,阁下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事为好,你觉得呢?”


    “这可不行。”叶回生一个瞬身,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慢条斯理道:“毕竟这位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好不容易遇见了,不好不管。”


    拂尘女瞳孔微缩,冷哼一声,松开圣女,下一瞬拂尘一甩,直接朝叶回生脸上抽过来。


    叶回生信手一抹,光剑被她握在手中,画圈一卷,仿佛卷面条一般,焦糊味儿从接触的地方传来,那女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中光秃秃的法宝,气结道:“你!”


    叶回生抓住圣女,往天上一扔,口中喊道:“小乖,走了!”


    随即直接踩上乘黄,一摆尾朝天上飞去。


    池无心闻言立刻飞身而起,接住圣女,和她一起落到飞剑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在秘境打劫的时候锻炼出来的默契配合。


    飞剑载着三人,在空中一闪而过,眨眼的功夫,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拂尘女握着一根秃毛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一位俊美风流的男子赶了过来,神色阴冷,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双鹰一样的眼眸中倾泻出冷厉的锋芒,“人呢!”


    拂尘女面色一白,慌乱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男人眸色森森,脸色冷然,仿佛笼罩着一层千年寒冰,他怒气翻涌,叫所有身着白衣的归妹教女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还请主人息怒。”


    “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这人怒极,拂袖而去,“把人给我追回来,不然就不用回来了!”


    众女不敢抬头,齐声道:“是。”


    叶回生在半途中换了一下交通用具,主要是飞剑上实在不方便说话,她将之前用过的金色莲台唤出,莲台地方宽阔,坐三个人也不挤。


    “姐妹,你还好吗?”她问,“我先帮你把身上的寒铁精英弄断。”


    说着,她拿出光剑,往手串样式的枷锁上面一挨,吧嗒一声,铃铛断裂,摔落下来,被勤俭节约的叶回生顺势收进储物戒里。


    圣女警惕地瞧着她,“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叶回生笑了,“我们是老乡啊。”


    然后她传音过去,把穿越者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没说天道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只说了一下穿越者的数量,稍微提了一嘴林老板和花半夏。


    末了总结道:“正好能打一桌麻将。”


    圣女还是很警惕。


    叶回生:“我真的没有骗你。”


    圣女:“我相信你的身份,但不代表我要相信你的品行。”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算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救我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好人。”


    叶回生颔首,深以为然,“你说得非常对,我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圣女眯起眸子,露出果然的神色,面带嘲讽道:“如果你想利用我,实在是想多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受人驱使。”


    叶回生话音一转,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圣女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和你有什么关系?”


    池无心见她言语间很不客气,便有点不高兴起来,只是不好贸然插话,强行忍着。


    叶回生的态度一直很和善,“应该没有多久吧,有警惕心是好事,但这是能修真的世界,修士有很多你不了解,没见过也想象不到的手腕,想要你做什么,并不需要配合。”


    “你想强行操控我?”圣女反倒笑了,讥讽道,“难道你不知道,想要神水生效,必须得我主动配合才行吗?不然这帮人为什么只威胁,不动手?”


    “我要神水干什么?”叶回生挑了下眉,“它有什么用,疗伤?断肢重生?”


    “我有灵泉了。”她笑道,“倒是没有断肢重生这么神奇,不过量大管饱,还百毒不侵,也很好用。”


    她盛出两杯灵泉来,“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救你一是出于对同乡的关怀,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二是因为想探寻我们能来到这里背后的秘密。”


    “你可以理解为,是求知欲在驱使我。”


    圣女沉默良久,在心里评估了很久,稍稍松了口,态度柔和了一些,道:“我叫宁冬,宁可的宁,冬天的冬。”


    叶回生点头,“你口才很好,充分展示了什么叫语言之美。”


    宁冬脸上带了一点笑意,是得意的那种,“论骂人,我可没输过。”


    “我有一个问题,神水到底是什么?”叶回生犹犹豫豫地问,“咳,是你的,嗯……你的口水吗?”


    宁冬大皱眉头,“什么鬼!不是!这也太恶心了!”


    叶回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宁冬恶寒地说:“你都在想什么啊。”


    叶回生眨眨眼,“不是我乱想,是这些剧情过于天马行空,让我只能往离谱的方向去猜。”


    “你真不知道神水是什么?”


    “我刚来归妹城,都没待上一个时辰,点了一桌子的菜,才吃了一半。”叶回生道,“我是真的不清楚,碰巧遇上的。”


    “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神水就是我的血。”


    宁冬哼笑一声,“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圣女放血救人,真是好一出舍己为人的大戏。”


    “你的剧本是什么?能说说吗?”叶回生问,“当然,公平起见,我先说我的。”


    她拍了拍池无心的手,低声道:“你去入定,不要听我们说话。”


    “快去,这个不能听。”她按住对方微张的唇。后者不情不愿地坐到一旁去了,还特意背对着她打坐。


    叶回生看得失笑,真是脾气见长,还学会不满了。


    等那边安静下来,叶回生把自己的万人迷团宠文说了一遍。


    宁冬问:“你提过另外两个穿越者呢?”


    “一个是女扮男装火葬场,一个是带球跑。”


    “种类还挺多。我这个应该算救赎类?就是圣母和黑心渣滓的爱情故事。”


    宁冬白眼一翻,“我圣他二大爷!垃圾也配?”


    第60章  竞注不流11


    叶回生也看出来了, 面前这位属实是个火爆性格,别说当圣母了,心情不好时, 路过的狗都得夹着尾巴走。


    宁冬的剧本,说来也十分狗血。她作为归妹教的圣女, 按设定来说, 天生就有一副柔软心肠, 见不得人受苦,只要见到有人有难,就会去帮忙。


    到这种程度, 也称不上圣母, 充其量只是有一点爱心泛滥。


    但遇上男主就不一样了。


    这个男主, 可谓是集天下负面标签于大成,阴险,多疑, 冷漠, 残忍,没有同情心, 觉得全天下所有人都欠他的, 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毁灭世界。


    当然为了匹配他的性格,他还有一个惨烈的童年, 简言之就是爹不疼娘不爱, 朋友背叛他,所有人都瞧不起他, 明里暗里排挤他。


    男主长大后先杀父母, 再屠村,最后找到一份邪祀的功法, 靠吸取信仰之力修炼,和功法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宝物,叫做蕊珠。


    这珠子只能认最纯洁的少女为主,并转化她的体质,让血液变为能治愈所有疾病的神水。


    接下来的剧情就显而易见了,男主组建归妹教,用蛊毒控制一帮手下,像邪-教一样造神,给城里人洗脑,他好汲取这些信仰之力壮大自己的修为。


    剧情里女主对男主一通爱的感化,觉得他现在这么偏激,都是因为小的时候太悲惨了,虽然他杀人如麻,折磨死许多无辜少女,为他的圣女大业残害人命,但他也很可怜啊!


    尽管他动辄把属下丢进蛇窟,喊打喊杀,但他也不想的,他只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要不是他总被人背叛,也不会这么易怒啊,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是环境的错,总之不是他的错。


    男主让她放血,她非常积极。


    这是好事啊,帮助人们远离病痛,太棒了。


    有人来复仇,想要杀男主,女主把人拦住,说不可以,杀人是不对的,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复仇的人被男主杀了,女主愧疚了一会儿,转头继续开展她的感化大业。


    后面又是一通虐心,男主疯狂折磨女主,给她放血,女主表示你放吧!最后女主快死了,男主又怒了,把怒气都发在别人身上,尤其是归妹城的城民,都是他们贪得无厌,他的珍宝才快死掉了。


    结局当然皆大欢喜了,他俩和和美美,城被愤怒的男主屠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丁点错,都是别人的错。


    宁冬表示:牛,什么王八配什么盖,俩神经病能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来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穿过来已经很不顺心了,脑子里又被迫塞了这么一段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宁冬真有一种被人逼着吃屎的感觉。


    什么大沙贝,她才不跟着玩儿溜溜球!


    没遇上叶回生之前,宁冬已经做好小命呜呼的准备了,没准死了还能穿回去呢,反正想让她妥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病!纯纯的有病!


    归妹城这帮人也没一个好东西,依赖圣女到一种病态的地步。


    自己对身体不上心,有点小病小灾,就要去高塔求神水,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圣女巡街外,其他时候圣女也不是干待着,也要提供神水。


    要是不给,这群人就会闹开,刚刚不就是吗,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怪她,一个圣女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必须给他们神水,不给就是罪人。


    真给宁冬听笑了,感情这病是圣女让他们得的?那手指头是圣女给掰断的?


    跑这儿来道德绑架上了,真是好大一张狗脸。


    宁冬长着一张悲天悯人的温柔脸,气质却比刺猬身上的尖刺还要锋锐,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叶回生:“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去,你那位男主,他现在什么修为?”


    “根据经验总结,男主会追着女主来走剧情,就算你走了,他也还是会出现缠着你的,把他直接杀了是最好的办法。”


    宁冬:“化神期,不用你解决,我会自己杀。”


    叶回生解释道:“不能动手,须得这里的本地人动手才行。我也杀不了,要找别人去杀。”


    “他就只有自己吗?没有别的后台了?”


    宁冬回想了一番,道:“有,萧家的人一直在背后支援他,归妹城的事,是他们帮忙遮掩的。”


    “神水是不错的商品,给城里的人用,只是为了信仰之力,卖给修士才是最好的使用途径。”


    叶回生咂舌道:“这就有点棘手了。”


    “那还是从长计议。好消息是,穿越者天机混淆,没人能通过推演卜算查到你的踪迹。”


    “你戴上人皮面具,遮掩一下,免得光环惹出事来。”


    她判断着方向,一直朝着东北方飞行,“我们的目的地是下三州的青云州,把你放到穿越者的小联盟去,你可以在那儿专心修行。”


    “你不怕我捣乱?”


    叶回生笑了,“不怕,不是因为相信你的品行,只是相信那两位的实力。”


    她把之前宁冬的话差不多原模原样地还回来,语气平静地说:“你还是先结丹再考虑其他的事吧。”


    “有一点可以放心,她们是品行很好的人。”


    宁冬哼笑,挑眉道:“你不是吗?”


    叶回生诚恳地说:“我不是。”


    她态度坦荡,反倒让宁冬降下不少心防。


    到了封洛城,几人下了法宝,往城里去。叶回生掏钱买了三张到风刻渡口的船票。


    她们要先到风刻渡口,再从那儿坐灵舟返回青云州,并不是所有渡口都有跨州的客船。


    这就像倒车一样,要换乘。


    叶回生没忘了之前答应薛棋的事,用留影珠录下渡口客船停泊起飞的景象。


    其实中三州的客船,并没有比青云州好很多。尤其是这些短程的灵舟,甚至有个别船看起来老旧得很,装修也十分简单。


    三人乘坐客船,来到风刻渡口,刚下船,叶回生就去卖票的地方,问下一趟去青云州的船什么时候出发,被告知要两天后。


    长途赶路最容易觉得枯燥。


    叶回生找到客栈,定了两间房,并嘱咐宁冬,只要出门,就把面具戴上。


    宁冬是个识时务的人,她点头答应下来。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风刻渡口,上次坐客船,就是从这里下,对这儿还算熟悉。


    池无心非常着急,想要赶紧回去铸剑,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本命剑拿在手上。


    等到了中午,三个人一起用饭时,大堂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叶回生给池无心夹了一块鱼肉,侧耳听见邻桌在交谈,说的正是鬼哭秘境的事。


    “之前那个新秘境突然关闭的事你知道吗?最近又有新消息出来了。”


    同桌的人着急问道:“别卖关子,赶紧的。”


    “说这次秘境关闭,不是因为不稳,没有规律,而是有人把秘境收为己用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大为震惊,顾不得掩饰自己在偷听,出声道:“什么?竟然还是随身小洞天,你这话保真吗?!”


    最先说话的人道:“保不保真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这么传,说是两个女的,听说还有画像呢!”


    议论声忽然大了起来。


    池无心不由得看了叶回生一眼,后者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吃菜。”


    明明她感知中并没有谁窥探,看来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卧虎藏龙的。


    还好她老奸巨猾,之前抢完宁冬以后,就觉得不保险,早把人皮面具换了样式,不再是最开始用的那两副。


    现在两人用的面具是全新的脸,只要自己不露马脚,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就算画像流出去也没事儿,谁能找到不存在的人呢?


    客栈里人心躁动,有想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的。


    毕竟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什么法宝,而是一个秘境,出来的人已经传开了,里面的宝贝数不胜数,这样的秘境,就被一个人占去了?


    如此泼天的富贵,绝顶的气运,就汇聚在一个人身上,怎么能不让人眼热?


    财帛动人心。


    叶回生其实也很想打听一下,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顿饭,掏出万能铜币,低声念道:“若是有人跟踪,就正面向上,没人跟踪就反面向上。”


    铜币飞起又落下,正面朝上。


    叶回生嘀咕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赶紧跑路为上策。


    剩下的时间,她们连门都不出了,饭菜让小二直接送到房里来,一直到灵舟开船的时候,才退房出客栈,直接坐上回青云州的船。


    九州天下太大了,想要寻找到两个人,就算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子,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是两个假面孔呢。


    …………


    成瑶瑶被甩出秘境时,心里的惊骇、不解、甚至说是隐隐约约的愤怒一齐涌上心头,让她竟然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声“不!”


    还活着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掉回鬼哭林的空地处,她浑浑噩噩,被柏溪扶住小臂,关切地问:“师妹,你还好吗?可是有哪里觉得不适?”


    “你是什么人!”一个面容稍显青涩的青年男子颇有敌意地问道。


    他穿着和成瑶瑶一样的服饰,是她的同门,柏溪松开扶着对方的手,语气清冷道:“药谷,柏溪。”


    萧不群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到成瑶瑶身上,立刻换做关心与担忧,“师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都怪庞师姐,非要乱动那些机关,要不然我们才不会分散开。”


    一位女修听了这话立刻不忿起来,嗓音尖利道:“怪我?你什么意思!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不小心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成师妹又没事,难道你还想让我把脑袋赔给她吗!”


    另有一位青年男修皱了皱眉头,道:“庞师妹,事情是你做错了,向成师妹道个歉也就是了,不要咄咄逼人。”


    庞玥气极反笑,“我咄咄逼人?不是你们一个个甩脸色给我,话里话外埋怨我,怪我,一路上明着贬损我,我已经道过谦了,还抓着不放。”


    她讥笑一声,“知道的说成师妹只是我们同门师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们俩心上人,比狗看食护得还紧。”


    后说话的男修,掌门之徒齐固安听了这话极为不悦,喝道:“师妹!你说话注意一点!”


    萧不群也是气得要命,耳根却不由得红了,像是被戳破心事似的。


    成瑶瑶被他们吵得头疼,只得出声道:“你们不要再吵了,我没事,多亏遇上柏溪柏师兄,有他护着我。”


    “齐师兄,你也不要怪师姐,师姐一直顺风顺水,没有来过秘境,不知道这些禁忌,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她甜甜笑起来,似是毫无芥蒂的模样。


    萧不群哼了一声,“你就是太好心了。”


    齐固安也道:“既然师妹都原谅你,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庞玥,掌门师尊临行前已经说过了,此次下山,一切都听我安排,你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小脾气,要是四处冲撞得罪了人,他们可不像成师妹这么好说话!”


    成瑶瑶就笑道:“好啦,师兄干嘛这么严厉,师姐都要不高兴了。”


    其他人闻言去看,果然见到庞玥一脸愤恨的模样。


    庞玥简直要气炸了。


    她最开始的确是不小心,但见到成瑶瑶和几人分开,心里还是有点窃喜的。可没想到这两人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萧不群话多,一直叽叽歪歪地数落她,齐固安倒是话少,但也让她老实一点,别随便乱碰,就连见到玉简,他们两个可以随便拿起来看,也不让她拿。


    她一表达不满,萧不群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可不敢让师姐动,万一又动出什么机关来,不知道是谁遭殃。”


    成瑶瑶丢了,他们比丢了亲妈还着急。


    而且这人就是什么好相与的?腆着一张脸装可爱,看似为她开脱,实际一直在上眼药,说她什么都不懂,脾气差,主意多,对她不满。


    也就是这两个猪油蒙了心的看不出来,哦,不对,不止,那位姓毛的,这位新来的,也是深信不疑。


    庞玥气恼至极,丢下一句“我自己回宗门”,转头就走。


    成瑶瑶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惊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诧异道:“师姐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她自己一个人走多危险呀,我们还是赶紧追过去吧!”


    齐固安对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是掌门之徒,庞玥是掌门之女,一路出行,他已然格外照顾对方,还想让他怎么样?


    声音冷硬道:“不用追,就让她自己走。”


    “师妹,你就是太善良,脾气太好了,明明是她的错,你还处处替她着想,这样下去要吃亏的。”


    成瑶瑶一双杏眼惊得溜圆,急忙摆摆手道:“我不觉得吃亏呀,做人要与人为善嘛。”


    其他人就露出一副被感动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善良的女孩子的神情。


    毛二公子走过来,邀请几人,主要是邀请成瑶瑶去毛家做客,他们自无不应。


    成瑶瑶又提到了出走的师姐,说自己很担忧,毛二表示,放心吧,我帮你把人找回来。


    一行人和毛家的队伍一起返回,路上所有人都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好感颇高,回到本家后,又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宴,等一切结束,成瑶瑶自己坐在客房的床边,脸色终于垮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就是没来由地觉得不舒服,将庞玥那个蠢货气走也没觉得多舒坦。


    正生闷气时,忽地眼前一闪,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成瑶瑶惊喜交加,高兴地扑进来人怀里,“师父,你怎么来啦!让我猜猜,一定是因为放心不下瑶瑶,对不对?”


    来人风姿俊逸,芝兰玉树,眉心一颗红痣,让他不似凡尘中人,正是仙君沈词。


    他反手搂住怀中人的纤腰,叹息般说道:“是,我放心不下你。”


    成瑶瑶俏脸微红,仿若一颗成熟的桃子,娇声道:“我也想师父。”


    沈词薄唇轻抿,眸光似海,“我本不欲现身,但秘境一行,出了差错。”


    “什么秘境嘛!”成瑶瑶嘟起嘴巴,很不高兴,“师父还说我能在秘境里拿到很多好东西,就拿到一株灵药而已,还没有师父给我的品相好呢。”


    “我推演过,原本的确如此,可有人抢了你的机缘。”沈词垂眸,眼里滑过一丝冷峻,“此人来历非比寻常,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瑶瑶,秘境一行,你可遇到什么奇怪之处?”


    成瑶瑶听到这话,将自己的烦躁感说了。


    沈词若有所思,道:“后面的日子,我没法及时看顾你,你要多多小心一些。”


    “师父要去哪儿?”成瑶瑶追问道。


    “办一些要事。”沈词神色温柔,“我不在的日子,你可不许惹祸。”


    “我哪有。”成瑶瑶娇哼一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词便如同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纵然在毛家这样的大家族,他也是来去自如,无人察觉。


    他要回上三州一趟,回家族开宗祠查阅古籍,看看上面有没有相关记载。


    …………


    三人回到长生山渡口,叶回生将录好的留影珠交给薛家,让他们自己去给薛棋,然后便离开这里,回到无名的小山丘,和甘糖糖汇合。


    出去时还是练气,回来就是元婴,比坐火箭还快。


    把秘境的事简单说了一说,叶回生又和甘糖糖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后者面上严肃,道:“局势还是很不明朗啊。”


    “总之,你顺心去做,我相信应钟的判断。”


    叶回生:“我要带着宁冬去咸阳,这段时间,还请前辈多操劳一些。”


    甘糖糖答应下来,“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你走就是了。”


    池无心很想和叶回生一起走,她还没和主人分开过那么久的日子,可是铸剑同样重要,没有她在,本命剑的锻造几乎陷入停滞当中。


    两相为难,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对本命剑的渴望占了上风。


    “好啦,瞧你这幅样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叶回生亲亲她的脸,也没让这人高兴起来。


    “要听前辈的话,知道吗?”


    “那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池无心闷声问道。


    “我争取三个月内回来,好不好?”


    三个月,池无心咀嚼着这个时间,三个月够本命剑锻造完成吗?


    好像不是很够。


    如果主人一回来,就发现她已经有自己的本命剑了,会不会很惊喜?


    想到这里,池无心觉得稍微晚一点回来也很好。


    “主人不用着急,我会在这里乖乖修行,不出去乱跑。”她说,“把事情忙完再回来就可以,着急会容易出错。”


    “哈哈,你现在都开始嘱咐上我了是吗?”叶回生没有被念叨的不耐,反而挺高兴的,“都听你的。”


    “我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听话的份儿?”


    “主人不要说笑了。”池无心嗔怪地看她一眼,自顾跑去给本命剑浇灌灵气去了。


    和大家告别,叶回生就带着宁冬启程了。


    她说三个月,是认真估算过时间的。


    宁冬又不是她的小乖,用不着那么细心,一日三餐都要精细地做。路过城镇偶尔停下来松松腿,吃上一顿,其余时候,辟谷丹就提供了日常所需的所有能量。


    不过为了维持关系,她也会下厨,间或做上两顿饭。


    好好的统一战线,别搞成仇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聊天中,宁冬也慢慢吐露了一些自己的事。


    她是做绘画工作的,但还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骑机车。


    很带感的重机车,宁冬每次画画心里烦躁,或者和甲方沟通不顺,就会出去骑车兜一圈。


    她是性子很烈的人,受不了委屈,嘴巴很厉害,骂走了很多想要借钱催婚的亲戚,他们背地里偷偷骂她六亲不认,说她坏话,亲戚之间互相帮扶一下怎么了,说她没有人情味儿。


    她知道,但没人敢舞到她面前来。


    宁冬父母去的早,要是自己再不强硬一点,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她为自己最开始不客气的态度道了歉。


    叶回生本来也没生气,她在这方面一向很宽容,尤其是对过得不好的女孩子,可能是有一点感同身受在,让她很能共情。


    有警惕心是好事啊,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但对宁冬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时难以付出信任是很正常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嘛。


    感谢乘黄不辞辛劳,在夏至的时候,两人到了咸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