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狐唱枭和13


    出了户籍办事处, 林珂拿着新到手的合同和房契,嘴角不受控制地又往上扬了几度,看向国师的目光也柔和几分。


    这位毕竟是国师, 说不定以后还会时常见面,林珂虽然表情板正了一点, 但态度还是和善的, 客客气气道:“多谢国师割爱。”


    国师一手负在身后, 拢在袖中,仍在缓慢推演,一手置于身前, 彬彬有礼道:“林老板客气了。”


    她话音一转, 道:“不知林老板的酒楼何时开业?”


    林珂想了想回道:“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 新伙计招来也要培训一段时间。”


    国师颔首,“若是定下日期,还望告知一声。”


    林珂惊讶, “国师是愿意赏脸光顾小店吗?”


    国师:“正是, 希望不会唐突了老板。”


    名人效应!国师都来了,皇室宗亲还远吗?


    林珂眉飞色舞, “来者是客, 哪有唐突的说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到时候一定提前送上帖子。”


    国师道:“府上还有要事, 不能多谈,预祝林老板开业顺利。”


    林珂十分理解, 摆摆手道:“国师日理万机, 那就在此别过吧。”


    国师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坐进马车, 回到府上,走进书房,看了一会儿未完成的山水图,沉声道:“天枢。”


    一个人凭空出现,对她抱拳行礼。


    国师执起毛笔,沾了沾墨,“派人查一查这位林珂老板,你亲自去监视她,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来人不发一言,再度行了一礼,瞬间消失了。


    国师敛眸,回想起这位林珂的古怪之处,手中毛笔落下,画出线条一样的水流,三角形状的山丘,随后换了一只更细的笔,在上面标注出它们的名字。


    山水图上方写着几个小字——盖山国地理图。


    …………


    凤阳国,皇宫。


    池无心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再度醒了过来。


    她睡着时不会乱动,是以睁开眼后,映入眼中的就是被她压在脸下,雪白柔软的一团。


    池无心的耳尖渐渐染上一点红色。


    虽然,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接触到,她的主人在她面前同样坦然,她们一同沐浴,主人会环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每当这时候,她们两个人总是相贴的。


    她的后背便会压上温软的触感,尽管如此,池无心还是忍不住产生羞涩的情绪。


    不是为主人触碰到她,而是因为她触碰到了主人。


    叶回生仰躺着,脑袋顶上有一本展开的书,时不时翻过一页。


    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缠绵悱恻跌宕起伏的爱情小说,讲的是一个藤蔓精和世家小姐的故事。


    藤蔓精白天假装自己是个盆栽,而到了晚上,就会和小姐暗中私会。后来她们两个的事情暴露了,小姐的父亲就请了道士来捉妖,不曾想,道士竟然是小姐失散多年的舅舅,舅舅想要棒打鸳鸯,却发现小姐竟然怀孕了,人妖之间怎么可能育有子嗣。


    道士舅舅一算,小姐的父亲竟然也不是人,而是蛇妖。


    家主脸色大变,道士舅舅大吵大闹,藤蔓精心惊胆战,小姐头痛欲裂,府上顿时乱作一团。


    叶回生看到精彩之处,目不转睛,简直停不下来。


    嘴里做出哇哦的口型,但没出声,怕把人吵醒。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时间流逝,只觉得仿佛没过多久,胸口的脑袋就动了动。


    对方仰起头,露出一张面色红润,肤白细腻的脸。


    叶回生把头顶的书一收,“睡饱了吗?”


    池无心顿了顿,又顿了顿,“主人,我们不起来吗?”


    叶回生挑着眉,一副惊讶的表情,“当然要起,为什么这么问。”


    池无心:“因为主人没有松开我。”


    她想起身,却被人牢牢搂住,动都动不了。


    叶回生纳闷道:“还真是,好奇怪啊,为什么呢,我要想一想。”


    她说着,胳膊甚至又搂紧了两分,一只手放在人的后脑上,将她抬起的头又压了回去。


    池无心躲又躲不了,只能硬生生看着一抹嫩白色离自己越来越近,直直贴在她的唇瓣上。


    池无心:!!!


    她脸色瞬间爆红,比熟透的石榴还要红,一股热力直冲脑袋,头顶简直要冒烟了。


    她急忙闭上眼睛,可视觉消失,触觉就更加清楚,那种柔软的,微凉的触感,因为她的呼吸扫过,那一小块皮肤的温度就升高些许。


    池无心羞到极致,又赶紧睁开眼睛,往前看去。可她占着“高处”,向下自然就看到了叶回生的锁骨,肩膀,看到上面分明的齿痕。


    池无心眸光一颤,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反反复复睁眼闭眼,睫毛便像是小刷子一样刷来刷去,惹得身下人轻笑起来,胸膛震动。


    “你在干嘛,给我挠痒痒吗?”


    池无心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整个人进退两难。主人问话,她不能不回,可要是张嘴说话,岂不是要含着它?


    她真恨不得自己当场昏死过去!


    叶回生笑个不停,她搂着人坐起来,后背靠在软枕上,双手穿过对方腋下,把她向上提了提,让人正对着她坐好。


    “怎么脸这么红?”


    她眯着眼睛凑过去看,用自己的侧脸贴了贴对方的,点评道:“烫得像从锅里刚捞出来。”


    池无心红着脸垂着头,说不出话。


    叶回生自己是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的,她当然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这怎么了?


    你养一个宠物,给它洗澡,喂它吃饭,带它遛弯,给它准备玩具,陪它玩耍,你们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一起起床,宠物对你撒娇,舔你的脸,蹭你的唇,在你的身上踩来踩去……这不都是正常情况吗?


    人不会因为宠物舔到自己的嘴唇,就产生害羞的心理,觉得他们接吻了。


    除非这个人是正经的变态,对自家的宠物也能浮想联翩,脑子里想些不可告人难以描述的事。


    她对池无心的态度,就像是对一只小猫。


    在叶回生心里,池无心先是宠物,才是人,人的特性要排在宠物后面。


    不过这不妨碍她逗弄池无心,看人脸红,是她的恶趣味。


    一只真正的猫,当然不会有这样灵活的表情,可爱的反应,猫也不会说话,相比较下,当然是人更好。


    面颊互蹭,像是蹭过上好的丝绒,叶回生脑中忽然冒出“耳鬓厮磨”这个词来。


    池无心不知道主人的恶劣心思,她为难极了,断断续续地说:“是,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主人……”


    碰到什么,她没有说,说不出来。


    叶回生:哎呀……


    她伸出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又揉又搓,“真要可爱死我了!”


    “不逗你了,起来吧。”


    她捏了几下这人的后颈,示意对方从她身上下去。


    池无心大大地松了口气,逃一般从她腿上爬下去。


    叶回生看得失笑,在床上坐直,抬手插进发中,将凌乱的头发甩到身后。


    她下了床,随便披了一件睡袍,松垮系着,脚上没有穿鞋,就这样光着在地上走来走去,给池无心穿衣服。


    “今天是值得庆贺的大日子,得好好打扮一下。”


    叶回生口中嘀嘀咕咕,一口气往床上扔了十几件衣服,让池无心试穿。


    她兴致勃勃,池无心也陪着她,没有什么异议。


    等叶回生折腾完,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刚起身时,她就给耳房的太监总管传音,让他吩咐厨师准备膳食,做它十几二十道菜,一定要足够丰盛。


    太监总管哪敢耽误,听到话以后,马不停蹄地就去御膳房通知御厨们。


    御厨同样不敢懈怠,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这一顿饭做得尽善尽美。


    叶回生今天也特意给自己装扮了一番,整个人愈发光彩夺目,华美逼人。


    想来是很美的,否则池无心不会又脸红起来。


    等她们收拾好,御膳也做得差不多了,总管太监就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大人,可是要传膳吗?”


    叶回生转过头去问池无心:“你饿了吗?”


    池无心感受了一下,“有一些。”


    叶回生:“那就传膳。”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弯着腰快速跑了出去。


    叶回生又问:“皇宫里景色最好的地方是哪儿?我要在那儿吃。”


    太监总管恭顺道:“是御花园的锦绣亭,奴才愿为大人引路。”


    叶回生:“好。”


    另有两个小太监跑走了,一个去把消息告诉御膳房,免得送菜送错了地方,另一个则是去叫人,让人把桌子椅子搬过去。


    她走的时候,也没忘了把纸伞带着,等到了锦绣亭,便屈指在上面敲了几下,京柳飘出来,给旁边的小太监吓得一哆嗦。


    “快坐下,今天有大喜事要宣布。”


    京柳一头雾水,还是坐了下来。


    夏风拂过,吹动花叶,叶回生举起酒杯,大声道:“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小乖的新生!”


    京柳和池无心一边坐着一个,前者茫然,后者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叶回生板着脸,刚要说下一句,忽然没憋住,笑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迅速端正神色,垂眸看向左手边的人,“从今天起,你就能重新开始修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心里有没有感想?”


    池无心凝望着她,道:“谢谢主人。”


    叶回生等了一会儿,“就这些吗?”


    池无心抿了下唇,眼中明显滑过紧张之色,胸膛起伏,深深吸气,“我,我最喜欢主人。”


    叶回生含笑看着她,日光溶溶洒在她的眉眼上,像是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晕,不似凡尘之人。


    “不对,”她轻声纠正道,“你要说最爱主人。”


    池无心怔怔望着她,“我最爱主人。”


    这句话变得格外容易,很快就从她的唇齿间流出。像是鱼天生会在水中呼吸,鹿天生就会奔跑,她天生就爱自己的主人,是无比自然的一件事。


    叶回生这才满意,唇边笑意深深,她拿起酒壶,给池无心面前的小杯子里倒了一点,“你可以喝一杯。”


    上次饮酒还是咸水镇的事,一杯壮阳的酒,让池无心苦不堪言,很是闹了一通。


    她低下头盯着杯中淡青色的酒液,内心升起十二分的抗拒。


    可是主人特意给她倒酒,让她喝,她要是拒绝的话,会不会扰了对方的兴致呢。


    池无心有些犹豫,拿起薄薄的玉杯,迟迟不送到嘴边。


    可是主人同样说过,让她大胆提出自己的要求,自己的想法。


    她陷入天人交战中,过了半晌,她放下杯子,转头望着对方,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主人,我不想喝酒,不喝这个,好吗?”


    她小心翼翼的,叶回生又是想笑,又充满怜惜。


    想笑是因为,池无心总是模仿她的语气,用诸如“好吗”、“好不好”之类的词去表达请求,怜惜则完全是觉得对方太可怜又太可爱了。


    叶回生忍俊不禁,“当然可以了。”


    她拿起对方身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空杯子放到自己前面,随后用手背蹭了一下这人的侧脸,“想说什么就说,我不会生气的。”


    池无心嗯了一声。


    她垂眼,目光落到玉杯上,杯口有一层薄薄的水渍,或许是酒液,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京柳也从叶回生的话里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她知道池无心是受了伤,需要找到灵药来修补丹田,方能重新踏入修行之路。


    而现在,她的灵药找到了。


    京柳由衷地为她高兴,喜笑颜开道:“恭喜池主子!贺喜池主子!”


    池无心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毕竟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三人推杯换盏,池无心喝的果汁,喝光了几壶酒,叶回生就开始嫌弃皇宫的酒水不够好,自己拿出储备的灵酒,和京柳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成功把修为不高的京柳灌醉了。


    她趴到桌上,又往下滑,差点趴到地上,却猛地晃了晃身子,大着舌头道:“不,不行,我得回去。”


    说着就钻回伞里,带着伞也不老实,飘来飘去,左戳一下,右戳一下。


    眼看着伞尖差点把桌子顶翻,池无心忙不迭把它捞进手里,不让它乱跑,但她却拿不住伞,被它拐带着,也歪歪扭扭地晃起来。


    叶回生笑得前仰后合,收获了池无心无措的眼神,她才施施然出手,把纸伞定住了。


    说是在凤阳国待上两天,但其实吃过饭没多久,几人便准备出发了。


    凤阳国,实在没什么好逛。


    哪怕是皇城,也给人一种贫困萧条,很冷清的感觉。


    摧魂老魔是个喜怒无常的魔修,他手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饼,在皇城生活,都不如在更偏远的城市来的自在。


    这里人人自危,怎么可能热闹的起来。


    叶回生领着人在街上逛了两圈,便觉得无聊透顶。


    她撇了撇嘴。


    池无心一直注意着她,知道这是主人不耐烦时会才会有的表情,便说:“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叶回生道:“想走了?”


    池无心点头道:“是的,我不太喜欢这里。”


    “那就走。”


    叶回生说得非常干脆,一点要留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想着陪小乖逛街,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她再度唤出莲台,把好好的防御法宝当成赶路的用,拉着人坐上去。


    莲台微光一闪,就消失于天际。


    几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视凤阳国于无物。


    莲台飞得平稳,丝丝流云从身边抚过。池无心坐在上面,一只手被叶回生捏着玩。


    “主人,我想看一下自己的本命剑。”


    对于剑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本命剑,就像是自己的半身。她的剑为救自己性命而断,让她心中一直很是痛苦,现在她能重新修行,晋升的速度只会比从前更快。


    池无心就有些怀念本命剑了,哪怕还不能用,看看也是好的。


    叶回生同样是剑修,懂得这种羁绊,她将断剑取出,用灵气托着,让它浮在对方身前。


    断剑呈深蓝色,剑身上有点点星光,仿佛夜空,外形不像她的剑那么花哨,就是普通剑的形状。


    “它叫什么名字?”她问。


    池无心轻轻抚过剑身,眸光专注,“叫湛蓝,是以天星石为主材锻造而成。”


    叶回生轻声道:“我们要去盖山国的国都,找贩卖情报的百闻天机楼,到时候正好可以问一问炼器师的踪迹,寻人来为你重新锻造一把本命剑。”


    池无心有些疑惑,“凤阳国没有卖情报的地方吗?”


    叶回生摇头道:“凤阳国不过是附属小国,就算有千机楼的分部,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最关键的一些,都掌握在最大的分部里,直接去国都是最好的。”


    “怎么了?”见到对方神色有异,她不由得问了一句。


    “……云光剑宗,就在国都附近的云剑山上。”池无心低声说,“门下弟子下山,也常去都城游玩,我,我担心会遇见他们。”


    她一说,叶回生这才想起来。


    她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没事,你忘了我们还有人皮面具吗?戴上面具,就不会有人认出来了。”


    池无心嗯了一下,瞧着仍旧心事重重。


    叶回生开始愧疚了。


    戴人皮面具,本来就是一种消极应对的方式,躲躲藏藏,像是自己见不得光。


    但她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原男主是神境,一只手能打一个百个她,而且又是个为了成瑶瑶高兴什么都做出来的无底线人渣一个。


    他挖掉池无心的剑骨给成瑶瑶铺路,把前者视为污点,见到了一定要赶尽杀绝,之所以池无心还有一些戏份,是为了凸显成瑶瑶的善良。


    让这位女主“原谅”堕魔的女配,不论女配怎么发疯,她都劝说自己的一堆哥哥们放过对方,显得她又高尚,又纯洁,又大度,是人间仙子。


    后来女配一而再再而三,不断挑衅,伤害宗门里的其他同门,成瑶瑶才对她死心,最后由男主师尊了结了她,之后他还要安慰伤心难过的成瑶瑶,因为女主委屈极了,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按剧情推算,池无心露面了,也不一定会被那位男主直接解决,但叶回生可不敢赌两个神经病的反应。


    而且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改变剧情,怎么还可能继续相信原著的走向。


    真要论原著,林老板的带球跑文学和她的团宠万人迷文学,到底哪个才是真原著,都是说不准的事。


    叶回生不敢赌,戴人皮面具苟一苟是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有点憋屈。


    她自己还好,没什么感觉,可见到池无心黯然的神色,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明明仇人就在面前,还要被迫隐忍,这或许是成长要经历的事,但主人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宠物遮风挡雨的吗?


    叶回生本来对修炼是很不上心的,她背靠灵体,吃了两个元婴,炼化起修为来也是不紧不慢。


    就好比一个每天躺着什么也不干,呼吸就能赚钱的人,怎么会有想要辛勤打工的想法,钱又不是不够花。


    但她现在开始,有一点压力感了。


    说要让池无心自己修炼,亲手报仇,那她的修为当然也要提上来,不然怎么做对方的靠山呢。


    有压力才有动力,不就是神境吗?


    她有这么多金手指,难道还怕自己到不了神境吗?


    叶回生:不能再做咸鱼了!


    要是林珂有她的体质,估计早就没日没夜地修炼,让自己成为高手高高手,她属实是有一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回生心思很多,但她的表情一向控制得很好,不露痕迹,面上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林业,之前看过的游记主人公?”


    池无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道:“记得。”


    林业最后成了天帝一样的人物,很是厉害。


    叶回生道:“那我今天再给你讲一个道理,和从前说过的炮灰是配套的。”


    “这个道理就叫——扮猪吃老虎。”


    池无心正襟危坐,全神贯注,一副专心聆听的姿态。


    叶回生娓娓说道:“游记里许多炮灰,因为瞧不起林业,所以反过来被他杀掉,这些人,就是炮灰,林业的行为,就叫做扮猪吃老虎,换一种说法,文雅一点,就是藏锋。”


    “林业的实力是不是很强?但他假装自己很弱,有眼高于顶的人,就会瞧不起他,哪怕他才是幕后黑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认为他没有这个能耐。”


    “这其中,需要很多隐忍,心性也要足够强。”


    池无心眨了眨眼道:“主人之前假装筑基期,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叶回生笑道:“算是,我这个还有一个说法,叫钓鱼执法,后面再和你细说。”


    “扮猪吃老虎的真谛,在于假装自己很弱。你看,我们现在就很弱,去都城也要偷偷摸摸的,不让别人发现。”


    “但等你的灵骨收集齐,修为水涨船高,再出现在云光剑宗面前,是不是就吓了他们一跳。”


    池无心若有所悟,“所以我们现在是猪,以后要吃云光剑宗这个老虎……”


    叶回生:“……差不多是这样。”


    虽然这里面还涉及到其他的一些内容,比如“苟”,比如“打脸”,而且严格意义上和扮猪吃老虎并不太相同,但没关系,反正都是她为了开解人胡诌的,最终解释权都在她嘴里。


    毕竟池无心这么乖,还不是她说什么,这人就信什么。


    这时候她倒是一点愧疚的心理都没有了,只有满满地理直气壮。


    第42章  狐唱枭和14


    叶回生的说谎不打草稿, 随口胡诌的技能,是点满的,但她的洗脑功夫却没有那么高明, 但在池无心这儿,每次都能成功, 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自身光环, 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人, 实在太好骗了。


    给她一种,就算她指着鹿说那是马,池无心也会信, 以为它是品种特殊的马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信任, 已经达到了盲目的境界。


    而拽着叶回生, 不让她满嘴跑火车的唯一绳索,只有她仅剩不多的良心。


    真是对意志力的考验。


    要知道,没有律法作为约束, 仅靠道德作行事的准绳, 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她最后以“我相信你能修成神境,难道你不相信自己吗?”作为结尾, 结束了这段乱七八糟的开解。


    池无心听了她一通忽悠, 成效倒是很显著,刚刚的郁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


    修行的斗志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她抽出叶回生给她削的木剑, 站在莲台之上,便开始练起剑法来。


    火蛟内丹灵气充沛, 经过炼化转化后, 其中蕴含的灵力,也足够池无心晋升元婴。


    她现在相当于体内有着一个巨大的充电宝, 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灵气,完全不用苦哈哈地从天地中汲取吸收。


    许多散修进境缓慢,原因很多,一是没有宗门补给,二是没有好的功法和师父教导,三自然就是灵气不足了。


    大宗门都占据着各种风水宝地,有灵池,有的圣地中,灵气甚至能汇聚成水,在那里修炼,一日比得上一百天。


    散修是得不到这种资源的。


    灵池,叶回生就有一个,是她从崖下瀑布拿到的机缘,也是烧火棍在的地方。


    那处洞府,或许是哪位大能所留,但叶回生记忆中对它并没有太多的内容。


    原身掉下山崖,紧接着在水底发现了洞府,也没经过考验,就得到了那些宝物和功法,之后她在灵池中修炼,小有所成后就带着所有东西走了。


    有点奇怪,经不起推敲,叶回生之前也没想太多。


    剧情中她就是个送资源的炮灰,没有这些细节很正常,不过现在,她倒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原著已经是一团乱麻,这个世界像是筛子一样,叶回生稍稍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又不是什么地球分部,哪儿来那么多老乡。


    得亏她不是什么阴谋论者,不然就凭现在一堆谜团的状态,能把人想疯。


    盖山国都奉明,位于盖山国西南处。两人一路朝西,路上花费了四五天的时间,就飞到了地方。


    这不是叶回生最快的速度。


    但她也不是全速赶路,而是分了一半的心,用在炼化吞掉的元婴上。


    她们两个这几日连说话的频率都变少了,全在刻苦修行。


    京柳时不时现身,向叶回生询问一些问题,再和池无心互相切磋,增加实战经验。


    这两人修为相仿,切磋起来正好。


    池无心虽然剑法出众,但从未和鬼物交手过,不懂神通术法,一照面就吃了大亏,被身形诡异的京柳遛得团团转。


    但她又因剑法过于凌厉,若是攻击到实处,对京柳的伤害要高很多。


    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压不过谁,胜负也是五五开。


    每次切磋完,叶回生就拿起留影珠,开始带两个人复盘,帮她们分析好坏对错,挑出其中的不足之处,遇见相应攻击时,最好的解法是什么。


    是以短短几日下来,两人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而这一日,几人总算来到了奉明。


    叶回生和池无心戴好人皮面具,穿着也尽可能朴素,假装是两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低调地进入了奉明城。


    找百闻千机楼也简单,去酒楼里找说书的就行。


    叶回生先去客栈定了一间房,付了银子,问了伙计最好的酒楼在哪儿,就带着池无心一起朝那儿走。


    说书的一般中午和晚上会在,但也不是每天都有,反正人总要吃饭,要是没见到就等一等,下顿再来。


    酒楼生意火爆,楼上的包厢已经坐满了,叶回生也不挑,被小二领到大堂的空位上。


    她看了下菜牌,随口道:“来一份乳酿鱼,葱醋鸡,豆腐羹,八糙鹌子,老鸭汤,再来两碗馄饨。”


    “对了,再要一份藕粉桂花糖糕,一壶清茶。”


    小二扬着笑脸,“好嘞,客官稍等,菜品马上就到!”


    他跑去后厨说了菜单,又端上一壶茶,余光一直注意到门口,见又来了客人,脚不沾地地去迎。


    她们的运气还不错。


    说书人来了。


    来人瞧着似是中年,蓄着两撇胡子,身穿一身灰蓝长衫,只在袖口处绣了一只飞鸟的图样。


    那是千机楼的标志。


    说书同样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一进门,就有食客笑道:“今儿讲什么,上次的鹦鹉小洲的事儿还没说完呢!”


    另有一人道:“鹦鹉小洲的女娘有什么好听,要听就听些男儿大杀四方的事,那才叫爽快!”


    一道女子讥笑道:“没什么好听的女娘一只手打十个你,那可是寒湘真君,也轮的到你一个无名小卒指指点点?”


    先前说话那人怒气上头,喝道:“谁在那里叽叽歪歪的!有本事站出来!”


    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放出气势,“我,怎么,想打架?”


    她也很有针对性,威压只冲着他一个人放,前者脸色一白,双腿发软,重新坐回椅子上,僵着脸赔笑:“真君息怒,是我冒犯了。”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那人也不再说什么。


    其他食客哄笑起来,完全不给他面子,还有人挤兑道:“我说季老三,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儿不说了?”


    这人虽是老客,但因为说话不中听,很是惹人讨厌,此刻见他踢到铁板,都不客气地取笑起来。


    季老三面皮胀紫,尴尬至极。


    他敢说吗?一点威压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还能真和人打上一架不成?脑袋不要了?


    其余人笑话一阵,就见说书人坐到长案后面,道:“咱们今天讲点新鲜的,云光剑宗五年一度的大比昨日刚刚结束,宗门内上千弟子,有一人拔得头筹,诸位不妨猜猜,这人是谁?”


    池无心听着这话,指尖一颤,下一瞬手便被身旁的人握住,她抬头,后者冲她笑了一下,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大堂中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云瑶仙子,有人说是掌门首徒成乐平。云光剑宗与盖山国素有来往,许多弟子都是世家中人,众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显然对剑宗很是了解。


    说书人等了一会儿,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开始介绍筑基期第十名。


    大比分为筑基期和金丹期两组,各自比出前十来,由宗门予以奖励,若是有记名弟子成绩出众的,也可转为亲传。


    五年一次的大比,关系到五年内所有的资源变化,相当于修真界的高考了。


    说完筑基,再说金丹,池无心听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有追杀过她的同门,再正常不过了,若不是身为翘楚,也不会领了这份差事。


    金丹期的第一,不出所料,果然是成瑶瑶,掌门首徒惜败,是第二。


    叶回生一边夹菜,一边腹诽道:不知道这位女主用着别人的剑骨,从空有美貌一无是处,一跃成为宗门大师姐,晚上高兴得能多吃几碗饭?


    食客们就讨论开了。


    成瑶瑶最出名的,是她的美貌,在她的修为还没起来,只是普通金丹的时候,就已经有美名传了出去,称她为青云州第一仙子。


    仙子出山历练,一路帮扶弱小,见过的人无一不是交口称赞,说她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十分温柔,善良,不论对修士还是平民,都一视同仁,匡扶弱小。


    一堆人夸来夸去,简直要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叶回生拿起勺子,给池无心盛了一碗汤,“好喝,你尝尝?”


    池无心听了后,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双眼放光道:“好鲜的汤。”


    她看着精神状态十分稳定,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周围其他人谈论的话题。


    叶回生再三观察,确定她并没有不舒服,难过等一些低沉情绪,心里才慢慢放松了。


    她吃着饭,也没有忘记正事,吩咐小二,让他问问说书人有没有时间,有一单生意要做。


    小二给说书人上了壶茶,没见他们两个之间有所交流,但他却回来对着叶回生道:“客人若是用完饭,结账时请随我去。”


    叶回生并不惊讶,点了下头。


    百闻天机楼以说书人在酒楼中活动,要是酒楼私下没有往来,那才奇怪,说不定这里就是他们的产业。


    吃过饭,她喊小二来结账,一顿饭花了几百两银子,但对叶回生这个有钱人来说,几乎是九牛一毛般的花销。


    她如今点菜都不看价格,端的是豪横。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走到尽头后又顺着楼梯下楼,来到后堂,一直到一个小房间前面,小二才停下说道:“客人进门就是。”


    说完他就离开了。


    叶回生推门进去,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其中一个已经坐了人,是一个带着鸟嘴面具的人。


    她把门关上,让池无心坐到椅子上,自己站着。


    后者看了看她,有些犹豫,被她按住肩膀,按到了椅子上。


    鸟嘴面具人开口道:“客人想做什么生意?”


    他声音沙哑粗粝,分不清男女。


    叶回生站到池无心身后,双手放到椅背上,“你们有关于灵体的名单吗?”


    鸟嘴面具人道:“有,三百中品灵石。”


    叶回生挑眉:“这个价可不便宜。”


    面具人道:“我保证这是你能买到的最全的名单,上中下三州都有。”


    这下轮到叶回生惊讶了,她以为最多只有中三州和下三州,没想到上三州也有。看来这个千机楼的势力,比她想象得要大多了。


    她掏出三百块中品灵石,放到桌上。


    面具人收起灵石,下一刻,他拿起毛笔,竟然开始现场默写。


    叶回生沉默了,“……所有情报都是这样交易的吗?”


    面具人边写边说:“普通情报有备份,并不需要现写。”


    他下笔飞快,字迹工整不凌乱,没用上多久就写完了,将这份新鲜出炉的名单递过去。


    两个人一起垂下眼看,叶回生直接先看的下三州。


    青云州:摧魂老魔,身怀武骨。贤人林正言,身怀文心。易织,冰髓之体。叶回生,混沌之体(疑似)


    安鹿州:修慈真人,五雷之体。戚吟,风灵之体。


    ……


    没想到这上面还有自己,说是疑似,大概是因为混沌之体不同其他灵体,不好辨别,没有什么显著特征,而她又不是胡吃海塞的人,证据太少,无法定论。


    即便如此,也足够她惊诧异常了。


    原身是个家里蹲,她穿过来以后,露面行走也没有多久,只吃了两个元婴,但相隔时间很近,她露馅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也没想到,她自以为没人查觉,老底却都要被人摸光了,关键是她自己从未感受到有谁窥探。


    人家专业就搞这个的,可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再说,她可是经历过大数据推送的人,泄露就泄露吧,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叶回生稳定心神,点了点易织的名字,“她的具体情报,有吗?”


    面具人视线扫过,声音粗哑道:“有,一百下品灵石。”


    出乎意料的便宜,看来这人不是很出名。


    叶回生交了灵石,面具人伸手在鸟嘴上按了几下,不一会儿,地下忽然有一块砖挪开,一个石柱升上来,上面顶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张纸。


    面具人把纸拿起,放到桌上,用手指推过来。


    易织,淩化郡威虎镖局少镖主,今年及笄,筑基初期,使双刀,喜兔肉,喜醋,不吃甜。无情史。威虎镖局易镖头已死,内外交困。


    除了这一行字外,还有一张她的画像,穿着红衣,眉目张扬,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


    一句话引起叶回生的注意,“内外交困是什么情况?”


    鸟嘴面具人用着他惯有的语气道:“五十下品灵石。”


    叶回生:……


    叶回生似笑非笑道:“你们千机楼的护卫一定很多。”


    怎么跟不下蛋的母鸡似的,打一巴掌放一个屁,多一点都不肯说,脾气不好的估计早打起来了。


    她有掏出五十下品灵石,就像是投币的自动贩卖机一样,钱到位,面具人就开了口。


    “威虎镖局丢失红货,总镖头意外身亡,二把手意图上位,打算将易家所有家当抵押,赔偿雇主损失。”


    叶回生纳闷,“什么红货……停,还是要钱是吧,我不问了。”


    她思忖一番,感觉有点搞头。


    看样子易家目前有点麻烦,她若是以灵体为报酬,帮易织把麻烦解决掉,不知道能不能成,很有尝试的必要。


    或许见了面以后,发现这个易织是个标准的社会渣滓,连麻烦都不用解决,直接解决人就是了。


    非必要情况下,她还是很不想对无辜的人下手的,但假如涉及到生死的话……


    原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再向你们买点别的消息,关于炼器师的,你这儿有没有排行榜一类的东西?”


    面具人:“两百下品灵石。”


    叶回生爽快掏钱,很快,就得到了一张从地下送上来的纸。


    这次她从第一行开始看。


    公认的九州天下第一炼器师——风不为,已有三十年未曾现身。


    第二炼器师——甘糖糖,行踪不定


    第三炼器师——静虚子,行踪不定


    ……


    叶回生往下看,要么是行踪不定,要么是几十年不现身,别说这是炼器师排行,管它叫失踪人口名单更准确吧!


    上面只有前十位,叶回生看了几遍,神色复杂,问道:“就没有一个是能找到人的?”


    鸟嘴面具人道:“那些不够前十的人,没有收录在排行榜中。”


    叶回生:6。


    “中三州最好的炼器师呢?能找到人的,不在排行榜上也行。”


    面具人一伸手,“名字和地点,五十下品灵石,具体信息,要两百中品灵石。”


    叶回生:从来没觉得自己花钱这么快过。


    尽管如此,她还是拿出了两百中品灵石,而椅子上的池无心已经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仰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因为觉得花太多钱了,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破费。


    叶回生看她欲言又止的,还以为她待着无聊,便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哄道:“很快的,这是最后一个,等下就好了。”


    最后一个了吗?


    钱也付完了,池无心便没有再说话。


    又是一份情报从地下送上来,叶回生接过纸张看去。


    桐玉州,萧不悔,现居萧家,雪发,喜钓鱼,恶吃鱼,喜蛇,无情史。


    萧家,桐叶州三大家族中的一个,看来未来的行程目标定好了,桐叶州是非去不可。


    她实在没把握遇到一个失踪人口名单上的炼器师,她不赌虚无缥缈的运气。


    叶回生收起这几张金贵的纸,面具人嘶哑说道:“欢迎下次再来。”


    这个收费,说贵其实并不算特别贵,一口气买到最详细版本,也没花多少,绝对和砸锅卖铁的扯不上关系,就是有点惹人讨厌。


    总让叶回生想起被各种APP会员支配的恐惧,想不看广告,开了会员,但是竟然还有会员专享广告,有些视频内容还要额外付费,一点点往外挤,变着法的下套坑钱。


    但千机楼做的是垄断产业,别家的消息还不如他这儿准确丰富。


    她第一次买,没有经验,下次要是再来,直接就要全套的,反正她有钱。


    淩化郡离都城就有些距离了,差不多在靠近边境的位置,她们需要往东折返一段路程,要去都城的东南方向。


    出了酒楼,叶回生偏过头问道:“你想在这里逛一逛吗?还是说我们直接去淩化郡?”


    池无心静默了片刻,说:“想逛一逛。”


    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那就多待两天。”


    奉明城尤为豪华,她还在宗门时,总能听到同门下山去都城玩耍,说那里大得很,有许多山上没有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让人看花了眼。也有人说自己归家,家中父母如何想她,对她如何思念。


    池无心每每听到,都觉得很是怅然。


    她也想下山,明明她的修为是同辈师兄妹中最高的那个,但师尊总是不让她去领历练任务,只让她待在山上,每日修行。


    对奉明城的好奇深深印在她的心中,但她不敢表达。都城到底是什么样,她真想去瞧一瞧。


    师尊说,她金丹圆满,就可以下山了,等她修炼有成后,的确是下了山,只不过不是接了历练,而是被追杀逃窜出去。


    叶回生在这种事上,自然完全尊重池无心的意愿,她说要逛一逛,那就好好逛。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繁华的街道上并肩走着,戴上人皮面具,没有人将目光停留在她们身上,就像是汇入海中的一滴水,那么不起眼。


    奉明城是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但池无心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也没有心愿达成的喜悦。


    很平淡。


    走在奉明城的街道上,和她走在一路上途径的其他城镇,似乎并无不同。


    奉明城,不过如此。


    她渴望的也不是奉明城,而是潜藏在心底,对自由本能的渴求。


    这是自由吗?


    离开宗门,离开那间小院,离开无数的压迫和打击,仿佛从深海游到水面,再也没有外力挤压着她。


    喧闹嘈杂的人声中,池无心恍然明悟,喃喃道:“这是自由。”


    叶回生正盘算着要不要再买个代步的坐骑,闻言一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什么?”她问。


    池无心神色严肃,一本正经,“主人,我知道什么是自由了。”


    “啊……啊?”叶回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目光茫然。


    “从前我在宗门,被束缚住,没有自由,现在我离开了,可以四处走来走去,这就是自由。”池无心很高兴似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完话就一直注视着叶回生,仿佛正等着她夸夸自己。


    这是自由吗?


    你是离开宗门了,但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你遇上我,和自由这个词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边上呀!


    叶回生倒是良心不痛,她甚至还挺高兴的,面上颇为骄傲自豪地说:“没错,就是这样啊!”


    “没想到我的小乖自己就想明白了,真是厉害,不愧是我最爱的宝贝!”


    “继续保持。”


    ——在我身边的“自由”吧。


    第43章  狐唱枭和15


    叶回生的鼓励式发言, 让她获得了一只快乐小猫。


    池无心只是很拘谨地抿着唇笑,常年得不到正向反馈的她,已经习惯于少表露感情。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浅, 但仍然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笑容都大一些。像是一个受惊胆怯的花苞,被从狂风暴雨的室外搬进温室, 迟钝地感受着环境的变化, 试探着张开一片花瓣。


    “你应该多笑一笑。”叶回生说。


    “主人喜欢我笑吗?”池无心问。


    “我喜欢你成为一个开朗自信的人。”叶回生认真地说, “这样的你才是最好看的。”


    开朗自信……池无心不止一次听到主人说这样的话,现在的她,距离这两个词, 应该还差得远吧。


    入目所及, 街上的男男女女皆是朝气蓬勃, 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满是张扬之气,嬉笑怒骂时形容自然, 大胆鲜活。


    池无心的目光落到一个穿着嫩绿衣裙的年轻女修身上, 她正嘟着嘴,表情娇蛮可爱, 走近些就听到她在说:“师姐不是说最疼我了吗, 怎么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被她抓住胳膊晃来晃去的、稍微成熟一些的女修面上无奈,却说不出重话, “师妹, 不要胡闹了。”


    不像拒绝,倒像是在哄。


    如果是池无心, 她提出什么要求, 被否定以后,自然不会再提, 只会顺从地把嘴闭上。


    但那年轻女修则不依不饶,甚至很不高兴,将师姐的胳膊甩开,人也背过身去。‘’


    池无心瞧不见她的脸,但对方的话还是传进耳中,她道:“下山之前,师姐明明答应我,此行随我意愿,要陪我好好玩,现在呢,出尔反尔,那还有什么好玩的,我这就回山上去了!”


    女修作势要走,被师姐拦住,后者神色为难,很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又不得不妥协,咬牙道:“都,都听你的就是,不要太过火了。”


    女修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两人十指相扣。她不知道在师姐耳边说了什么,对方耳垂通红。


    可惜池无心走远,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她大概也明白,这就是主人喜欢的活泼开朗吧。


    池无心没在心里纠结太久,她早就想改变自己沉闷的性格,更加迎合主人的喜好。


    主人也喜欢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既如此,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彻底下定决心后,立刻就要改变现状,逼迫自己张口说话。


    但她嘴唇动了几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想不出来要什么。


    衣食住行,主人样样都准备妥帖,对她的照看可谓无微不至。修炼的一干事宜,主人比她还要上心,早早就有了规划。


    资源、法宝、灵药、灵石……不管是什么,但凡主人有的,哪一样不是任由她用?她都没要,主人便一股脑地将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


    日常照顾更是妥帖,伺候着她。池无心虽然和人交流不多,但也是见过宗门里的仆役是如何侍奉其他人的。


    可论到她这,反倒是主人在服侍她,穿衣也好,沐浴也罢,倒显得她才像个主子。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获得了那么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池无心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护卫,后来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玩物,可事实却告诉她,这两者她都不是。


    主人将她带在身边,不是为了蹂躏折磨,她呵护着自己,教导着自己,关怀着自己,就像是……她是主人的珍宝一样。


    池无心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旌摇曳。


    “我是主人最重要的人吗?”她冷不丁道。


    “那当然了。”叶回生笑着回答,“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小乖,最爱小乖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是我给你造成什么错觉了吗?是最近因为修行的缘故,陪伴你的时间少了,让你不安了?还是说,我和林老板多聊了一会儿天,冷落你了?”


    叶回生迅速分析了一下,随后认真道:“不要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不管是谁,在我这里都没有你的一根手指头重要,知道了吗?”


    “我是主人最爱的宝贝。”池无心仿佛下结论一样说道。


    “除了你还能是谁呢。”叶回生继续输出她的甜言蜜语,“只有我的小乖宝贝,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呀。”


    “我不想再逛街了。”池无心说,声音很轻。


    “好,我们回客栈。”叶回生说。


    “我也不想回客栈。”池无心说,瞧着对方的神色,她什么也没看到,除了纵容。


    “那就不回客栈,你想去哪儿呢?”叶回生温柔地问。


    “我说去哪里都可以吗?”她心底的光亮越来越大。


    “当然啦。”


    叶回生眸光温柔地望着她,眼底满溢着鼓励和放纵,甚至说是带着点催促的,催促她变得肆意,暗示她变得骄横。


    她噙着笑,眼神仿佛在说:快点说出一些不合理的请求,我好实现它。


    有什么东西在池无心的心底缓缓流淌,驱使她奔向光亮处,但如同跗骨之蛆的自卑感再一次拦住了她,质问她:你配吗,你凭什么能获得这些,坦然皇之地接受这些爱。


    她停下脚步,回答自己:主人说她值得。


    她可以不用相信其他人的任何看法,不用相信自己的判断,唯独只需要相信主人。


    主人说是,那就是。


    一直纠缠着她的怯懦和自卑败退了,她已然说服了自己,找到了新的精神支柱。


    “主人抱抱我吧,好吗?”她说着,不复从前的羞怯,反而大大方方的。


    主人对她这么好,她一定要有所回报,让主人也像她一样高兴。


    这是怎么,叶回生云里雾里,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但白送上门的福利必然不能放过。


    大庭广众,正在街上,搂搂抱抱不太合适,主要是挡路,她就拉着对方,随意拐进人少些的小巷,来到路边墙角处,伸出手把人搂进怀里。


    强扭的瓜固然很甜,但猫来主动吸人,无疑是对她照顾有方的最大肯定,说明她们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


    就是好突然,她完全没搞明白。


    怀里的人有很细的腰,体温要略高一些,如果不是修士寒暑不侵,冬天的时候,挨着这样的一个人,大概会很舒服。


    但现在也很不错。


    让叶回生来评价的话,她会用契合这个词来描述。仿佛一个半圆遇到了另一个半圆,又或者是两个磁极相互吸引,啪地粘在一起,严丝合缝。


    她喜欢怀里的人,同样欣赏她的身体。


    对方在她抱上来的下一刻,也随着她的样子,将双臂环过。


    她主动抱上来的次数不超过一掌之数,叶回生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紧接着,她的侧脸传来软软的触感。


    叶回生:哇哦……


    叶回生:“再亲一下?”


    然后她就又得到了一个亲吻。


    叶回生:“还有吗?”


    第三个接踵而至。


    哇哦……这可真是,真是,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她有些狐疑地问:“你是想要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开口吗?”


    所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先来一波贴贴攻势,让她心软,趁她防御薄弱的时候再提。


    池无心像宣誓一样说道:“并不是,我只想让主人高兴!”


    叶回生:“我是挺高兴的。”就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池无心就笑起来,又亲了她一下。


    叶回生眨了眨眼睛,“另一边脸还没有。”


    话音落下,怀中人便仰着头,同样在另一边也亲了四下,她有一点脸红,但动作格外干脆,丝毫不扭捏,不犹豫。


    这是忽然开窍了?


    以这人被自己逐渐影响从而歪曲的三观,她的小脑袋瓜里能想出什么,叶回生完全猜测不到。


    左右受益人是自己,那就随她去吧。


    叶回生心花怒放地受用了这份亲近,并说道:“我的小乖真是越来越可爱,让我越来越喜欢了。”


    池无心:“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个女修举止亲密,在小巷子内相互亲近,偶尔有街上的行人朝内一瞥,看到她们两个,却并不在意,视线一扫而过,没什么稀奇。


    她们挨蹭了一会儿,便重新分开,穿过这条巷弄,在城内漫无目的地乱逛。


    叶回生也没看路,在一个拐弯后,忽然来到了一条挂着很多灯笼的街上。


    道路两旁的店门都是敞开的,许多男男女女进进出去,很是热闹。还有人倚在二楼栏杆上,将一只手搭出去,闲闲垂下,姿态慵懒。


    叶回生起初没反应过来,在城镇中行走,她都会收敛神识,并不外放,毕竟修士之间未经允许就神识窥探,是一种挑衅的行为。


    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十有八九要做过一场。


    而九州天下本就风气开放,不拘小节,当街亲吻的也不在少数,就像她们两个刚才那般,也没谁跟见了鬼似的大喊伤风败俗。


    因着各地风俗不同,露胳膊露腰露腿的也很常见,不就是几个漂亮男女在楼上说笑吗,有什么稀奇。


    直到她听到了一句非常经典的——“公子常来玩儿呀!”


    叶回生:什么,这是花街!?


    得到这样的结论,她再重新看这些人,终于发觉最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一栋楼都是男人,一栋楼都是女人,哪有客人这么平均的酒楼茶馆。


    不是先入为主地去看,她的确看不出来,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有的下棋,有的读书,有的品茶,瞧着都很正经,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没有那种妖娆气,谁能看出来这条街是花街。


    叶回生脸色一黑,拽着左顾右盼的池无心匆匆离开。


    后者还在纳闷,“这条街好热闹,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叶回生边走边说:“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


    池无心茫然不解道:“我已经及笄了。”


    叶回生:“不,你没有,你见到了眼睛会烂掉。”


    这给池无心吓了一跳,“这些楼里是有人下毒吗?”


    叶回生沉吟片刻,“嗯……怎么不算呢。”


    她不觉得人们追求快乐有错,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她只是厌恶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和它沾边。


    池无心现在的状态就很好,她对此一窍不通,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也是纯然的亲密,不掺杂其他因素。


    这样就很好。


    她喜欢她们纯粹的关系,但她同时也很清楚,这种亲昵,在俗世的眼光中,多半是要和性挂钩的。


    叶回生自己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她对池无心的爱不是爱情的爱,也不是性方面的喜欢。


    归根结底,她喜欢的是掌控,是控制欲。


    可假如池无心知道了这份亲昵的其他含义,她会怎么想?她会跑吗?会厌恶反感吗?还是会食髓知味,妄想更多深入的接触?


    不管怎样,可以预知的是,她绝对不会再保有现在的纯净。


    如果每次拥抱与亲吻,都会让她的脑中联想到情事,联想到肢体交缠,更有甚者,她或许会向自己祈求更多……


    这是叶回生绝对不愿意见到的事。


    她把人带离这条街,用一个在小摊上买的竹编灯笼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小小的灯笼巴掌大小,呈圆球状,不知道是如何固定,不论怎么晃它,底端一直朝向地面。


    这是池无心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她很快就在手里摆弄起来。


    “等到晚上可以试一试,装一个夜明珠进去。”叶回生说。


    打了个岔,池无心很快忘了那条“有毒”的街。


    代步工具的事,叶回生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放弃。她们以后还要去桐叶洲,路途遥远,乘坐灵舟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就算现在买了两匹马,等到了那时也要卖掉,还不如她就稍微辛苦一点,一直用法器赶路得了,这样还快上几分。


    宠物正在努力奋进,想要爬得更高,当主人的总不能拖后腿不是,自然要尽可能宠着,满足她的愿望了。


    逛街也不耽误“正事”,叶回生顺便买了许多补给,蔬菜方面,其实没什么要补充的。林老板给的东西太多,感觉能吃上一年。


    想吃肉的时候,现吃线抓就行,还更新鲜。


    她照例买了些成衣,倒是没买布料,本来打算让京柳教教她怎么做衣服,但后者显然也忙于修炼,她就没提。


    总归现在的成衣很多,穿不完的穿。


    许多修士一年到头都不换几件衣服,就算脏了,用一下清尘诀也就干净了。


    或者穿衣物类的法宝,那就更不会更换。


    像她们这样一天换一件的,简直世间罕有。


    叶回生还打算买点酒和果子饮,再来点便于冲泡的茶,向卖衣服的老板问了路,便和池无心走过去。


    小店不算大,招牌上写着三个字——回甘堂,也勉强称得上贴切。


    两人走进店中,里面除了掌柜的以外,还有一个人,一个粉色长发的女人。


    九州天下因为有妖修,头发的颜色其实种类很多,池无心的白发并不罕见,众人习以为常,这也是她们从未遮掩的原因。


    许多妖修化形以后,头发五颜六色,花花绿绿,有人会用障眼法,变为低调的黑色,有的不变,又或是修为不到家,藏不住,就这样大咧咧走在街上,暴露自己妖修的身份。


    更有一些妖修,连完整的人形都变化不出来,只能维持半人半妖的外表。能在城镇中行走的妖修,都是在妖修联盟中登记过,由他们做担保,不会当街闹事吃人的修士。


    大城镇中妖修还算常见,小镇子上就不多了。


    这位粉色头发的妖修,大概率是草木成精,粉发绿裙,有一股自然花香气。


    掌柜的正和她说话,看到她们两个进来,扬声招呼道:“客人想买什么?”


    叶回生回道:“掌柜的先忙,我四处看看,不着急。”


    掌柜的应了一声,又跟粉发妖修说起话,“不是我故意压价,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我能骗你吗,的确是最近不景气,这些花蜜卖不出去,我心里也愁得慌,只能折价,就这样,库房还剩了一堆呢。”


    “如果咱们不是老交情,我都不会再进货,免得砸手里赔本。”


    女修一只手拍在桌上,“往常都卖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卖不出去了,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说销量不错,让我下次多带点货,怎么我这次来口吻就变了,你给我把话好好说明白。”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急得拍大腿,女修仍旧盯着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样,他无可奈何,低声道:“不是我不想卖,是隔壁开了新店,把客人都引走了。”


    他左右瞄了几下,见叶回生两人并未注意这边,仍旧谨慎地用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末了愁眉苦脸地说:“你说说,我能卖得过人吗?别说蜂蜜卖不出去,我这店都冷清了,这个月只赚到上个月的一半钱,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另谋生路了!”


    女修也跟着叹气,一起愁眉苦脸。


    叶回生听了半个耳朵,在货架上找了找,并没有发现蜂蜜罐子,好奇心驱使她晃过去,用询问天气的自然神情插话,“什么蜂蜜,能给我尝尝吗?”


    正唉声叹气的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掌柜的先是一惊,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又放下心来,“稍等下,我去拿罐开封的给您尝尝。”


    留下叶回生和粉头发女修大眼对小眼,池无心还在那些货架旁边,挨个看着挑自己想要什么。


    安静。


    叶回生决定打破沉默的空气,“这位姑娘,你酿的是什么花蜜啊?”


    谁料一句话刚问完,对方心神巨震,微张着嘴,“你叫我什么?”


    叶回生眨眨眼,“姑娘?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是男扮女装?”


    女修急切地打断她剩下的话,“在你眼里我是女的?”


    叶回生没怀疑自己眼力,她怀疑对方有点精神问题,不过还是点了下头,“是这样。”


    女修先是震惊,随后狂喜,但接着脸色阴晴不定,看过来的目光逐渐危险起来,“你和净云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派你来试探我的。”


    “不对,不对……”她转过身,口中喃喃道。


    “你这么说不就暴露自己了吗?万一她就是单纯眼瞎,男女不分呢!”


    “你把自己过傻了吧,什么男女不分,你还真把自己当男的了?”


    她左一句,右一句,语气激烈,竟是自己跟自己吵了起来。


    叶回生:我就说有精神问题……


    她清了清嗓,道:“这位公子……”


    女修倏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刚明明叫姑娘,现在为什么又叫公子,你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叶回生摊手,“我看叫你姑娘,你好像不太高兴,就改口了。”


    她不明所以道:“不论从衣着打扮,还是五官身形,姑娘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这有什么好难以分辨的,路上随便问一个人都不会认错。”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刺激到那女修,正好掌柜的拿着罐子回来,她冷笑一声,“来,老钱头,你告诉这位客人,我是男是女。”


    掌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蜂蜜罐子放下,笑道:“你是男子,这还用问吗?不是一看就知?”


    叶回生:???


    她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粉头发的女修,扬声道:“小乖,你过来一下。告诉我,这位修士是男是女。”


    池无心闻言走过来,“是男子。”


    叶回生:???


    她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这明明是女的啊!你们怎么回事,这张脸,这个身材,怎么看都是女的啊,她连喉结都没有!”


    掌柜的笑得前仰后合,“客人也太会说笑了,花公子虽然面若好女,但清新俊逸,气质翩翩,若论身材,也是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哪里像女子般婀娜。”


    叶回生看了看女修前凸后翘的身子,再看一眼侃侃而谈的掌柜,再看一眼,还是前凸后翘。


    叶回生:“我不信他,小乖,你说,你看她确定是个男的?”


    池无心点头。


    叶回生哆哆嗦嗦指着女修,也不顾上礼貌的问题,“她的身材,丰盈窈窕,你看不到吗?”


    池无心大为不解,茫然说道:“主人,这就是男子身形,并不婀娜啊。”


    啊???


    所以不是其他人疯了,是我疯了?我精神出了问题了??


    叶回生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女修还是站在那里,面上挂着冷笑。


    叶回生抹了把脸,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干巴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人在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会产生幻觉。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疯了。我一清早就起来开了门,眼睛还好好地待在眼眶里,但不知怎的,现在就不好使了,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


    第44章  狐唱枭和16


    叶回生说完这段话, 女修原本讥讽的表情忽然变了,猛地冲到她面前,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珠, 透着十足的癫狂感,“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祥林嫂!”


    她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 随后急忙压低声音,叽叽咕咕地说:“我就说她有问题,她能看出来我是女的!哈哈!女的!”


    掌柜的面色无奈, 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长长叹气。


    叶回生目瞪口呆, 我有个问题,缓缓说道:“鲁迅原名是什么?”


    女修咧嘴,笑得露出八颗牙, 灿烂到有点超出了, “我知道,周杰伦!”


    叶回生:“……”


    叶回生:“…………”


    所以女修的确是女的, 这应该也是个穿越者, 所以自己才能不受影响,那为什么别人看她却是男的。


    叶回生发出灵魂疑问:“你到底经历什么了啊!”


    好好的人, 不仅精神状态瞧着堪忧, 身上的buff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女修又开始冷笑了。


    掌柜的瞧瞧她,又瞧瞧叶回生, “你俩认识?”


    叶回生:“姑且算是, 您这儿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有,有。”掌柜的指了指身后, “他陪你去就行,你俩聊。”


    叶回生挑了下眉,“走吗?”


    女修嗤笑一声,“当然走,我怕你吗?周树人!”


    叶回生:“……”


    她对池无心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再挑挑自己想要什么,一会儿我出来结账。”


    说完就和粉发的女修去了后堂。后者轻车熟路推开一间没上锁的房门,叶回生扫了一眼,是柴房。


    总比茅房强多了。


    为了展现善意,也为了掌握聊天节奏,她主动开口道:“我叫叶回生,你呢?”


    女修瞧着正常许多,没有冷笑,仿佛理智重新上线了,她回答:“我叫花半夏,如你所见,是个女人,货真价实,板上钉钉,如假包换。”


    叶回生颔首,声音平缓,不疾不徐地说:“那我先来介绍一下自己。首先,要和你说明的是,这个世界不止你我两个穿越者。我穿进的是一本古早团宠万人迷文,身份角色是炮灰,另一个人穿的是带球跑天才儿子文,她是女主。”


    她简单概括了一下两个人的原著内容,又说了她自己的一些猜测,包括金手指和万人迷光环,以及穿越者彼此之间并不会被影响的特性。


    整个过程,她尽量用词简约,描述精准详细,语气也是十分冷静,试图让这人能充分了解情况的同时,尽量不要引起她精神状态波动。


    简言之,别一不小心再刺激到人发疯了。


    花半夏听的时候,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显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深黑的眼珠镶嵌在眼眶里,像是两颗深井里的石头,一动不动。


    叶回生有几次都不想说了,她拿不准,这人到底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但她还是说完了,随后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说说你的?”


    花半夏的容貌,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她神情冷漠时,竟然还会有一种高洁之感,一头粉毛让她多了一丝非人的奇异,于美貌却是锦上添花。


    她像一个雕塑,一个假人,就在叶回生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开口了,条理竟然还很清晰。


    “我穿的是《死遁后,清冷佛/子为我入魔》,是一本替身白月光火葬场文,还有女扮男装情节。我是女扮男装的替身花妖,白月光是死去的正道仙子。”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在我身上有一些认知障碍。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以为我是男人,只有佛/子净云能看出来我是女的,这期间还要经历一番虐恋情深,扪心自问,纠结是男是女之类的内容,等到火葬场的时候,他就会发现我是女的,之前的纠结和说服都会消失。”


    叶回生试探着问:“那你的剧情走到哪儿了?”


    花半夏又冷笑了一声,“当然是死遁了。”


    她裂开嘴,神情古怪又兴奋,“但是死遁之前,我把他给阉了。”


    她眼看着又不好起来,眼珠乱转,嘀嘀咕咕道:“我趁他重伤昏迷,一刀就切了他的子孙根!嘻嘻!出家人六根清净,这才是真的清静。”


    “那你怎么不杀他,我就说是大好机会!”


    花半夏脸色一变,叱责道:“杀什么杀,他身上有神念,杀了他,你想被老和尚炼死吗!”


    说完这话,她又眉目舒展,对着叶回生笑道:“哈哈哈,让你见笑了,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你看,我还知道自己有病,可见问题不大。”


    叶回生神色复杂:“……嗯,嗯,话是这么说。”


    花半夏又彬彬有礼道:“因为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把我当成男的,所以我有一点认知混乱,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我就住到深山老林里,但怕长时间自己一个人独处,丧失语言能力,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偶尔也会来城里走走,见见真人,别真把自己憋出病来。”


    “完全是小问题。”


    叶回生:不是姐你都有点要人格分裂了!


    叶回生:“你穿越过来多久了啊?”


    花半夏很有礼貌地回答:“我忘记了,可能四十年,可能七十年?我记得离开净蟾州来青云州的时候,盖山国都城还不是奉明。”


    盖山国改换都城,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


    深山老林里一个人待这么久,不发癫才见鬼了。


    花半夏自顾自说道:“万人迷的光环在我身上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常见人,我没有金手指,大概因为是虐文主角。”


    “后面的剧情,还有佛/子净云身受重伤,我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他。”她说着,冷不丁又嘻嘻笑了几下,“或许能再生是我的金手指也说不定呢。”


    “没准净云还得来找我求我为他续上子孙根,嘻嘻!叫什么净云,干脆叫净身不就得了!”


    叶回生的心情尤为复杂,一种混合了不可置信、茫然以及发自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位姐,真乃神人也!


    叶回生:“要不你和我走吧,总这样下去,对你的精神健康,真的很不利。”


    “或者你去找林老板,她肯定也愿意帮你一把,别的不说,起码能有个聊天说话的人。”


    这位佛子净云,在灵体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净蟾州菩提寺当代佛子,身怀佛心,同时也是玉轮国太子,名头大得很。


    玉轮国是净蟾州的地上佛国,和菩提寺的关系非比寻常,说是寺庙下辖的国度也未尝不可。


    他会成为菩提寺的新一任住持,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种极有名气的人,叶回生自然听过他的名号。


    他从前出名,时不时就会在各州行走,斩妖除魔,传闻很多,最近忽然销声匿迹,传言说是闭关了。


    现在看来,估计是受伤太重,不愿见人。


    花半夏却露出警惕抗拒的神色,“你想抓我,对不对,你想把我关起来!”


    “我早说这个周树人不是好人,才说两句就露出真面目了!”


    她低下头嘀嘀咕咕道:“不如一会儿你先假装答应,随后趁其不备,把她迷晕,也割了她的子孙根!”


    “你傻啊,她是个女的!”


    “那就割了她的脖子,这样她就没法害我们了,她背后没有老和尚,杀了她再去杀林老板,她才金丹期,好杀。”


    “好办法,好办法,就这么办。”


    花半夏念叨完,转过头来,笑容满面道:“你的想法不错,但我这么麻烦你是不是不太好,何况林老板和我并不相识,贸然打扰对方,更是不妥。”


    叶回生仿佛用完了自己一年份的无语。


    姐姐,你和自己计划害命的时候,能不能隐蔽一点,不是转过身去,就叫背着人说话了喂!


    但她显然是真的有点精神上的小病,和她较真才是没必要。


    叶回生掏出讯铃,给林珂打了个电话,当着花半夏的面就把她的身份来历和计划抖露了一干二净,后者果然没有反应,还是一副礼貌和善的模样。


    林老板把培训伙计的事交给婢女秋婉,自己回到房间,听完叶回生的话,她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后,她才吐出一句,“这也太惨了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顶着万人迷光环,修为提不上去,像深陷狼群的肥羊,没想到花半夏竟然可以比她还惨,直接要半疯了。


    除了这几十年的山野生活,恐怕之前在净蟾州的日子,她一笔带过的描述中,还有许多未尽的隐情。


    林老板和叶回生穿的文,怎么说都是甜文,花半夏穿得可是虐文。


    后面情节是给男主换心,已经经历过的情节指不定换了多少其他的部位。


    叶回生没看过虐文,林珂就口吐机关枪似的给她科普了起来。


    “虐文,古早虐文都是什么元素你知道吗,动辄更换器官,什么心肝脾胃肾,骨髓眼珠子,只要能换的通通都换,有的还有切除子宫,流产等环节,真的全是法制咖。”


    “我真的眼中怀疑那些男主手里都一条完整的买卖器官产业链,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啊!”


    “还有白月光,肯定是个病秧子,弱不禁风,男主就拿女主的器官给她换,包养pua女主,让女主为他生为他死,有的手里还有女主全家人的性命,拿这个做要挟,让女主同意器官转让,简直是臭不要脸!”


    “女主本来以为男主是他的救赎,没想到男主才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她付出身体又付出感情,最后虐身又虐心,女主死了,男主就开始追悔莫及,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倒觉得都是白月光在蛊惑他。”


    林珂翻了好几个白眼,吐槽道:“最后这个男主肯定是成为最有权有势的人,在心里缅怀女主。”


    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从此以后,我找的每个女人都有你的影子,但是都不是真正的你,我只能从她们身上汲取一点稀薄的温暖,内心却如堕十八层地狱,冰寒刺骨。没有你的日子,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好难过,赶紧再找一个替代品温暖我。”


    “要是带点重生元素的,这个白月光就成了恶毒女配,男主重生先杀白月光,再去挽回女主。一整个虐下来,男主最大赢家,上辈子有权有势,这辈子依旧有权有势,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火葬场了,可能是女主和女配吧,毕竟这俩都死过一轮。”


    叶回生忍俊不禁,她有时候的确佩服林老板的口条,简直不要太幽默,吐槽也够犀利的,一针见血。


    不过按照她的说法,花半夏应该很是经历了一番折磨,才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


    她穿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叶回生直接问道:“花姐,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花半夏依旧笑容满面,回答道:“我是化神初期。”


    叶回生:“那不行,林老板,她跟你有点危险,还是我带着吧,我怕她那天发疯给你捅了。”


    林老板磨牙,“我这个破修为到底什么时候能涨啊啊啊啊!!!”


    叶回生失笑,“会有的,会有的,你那个轩辕墨,我要是发现他的踪迹,方便的话就帮你解决了。”


    “还是说你想自己动手?”


    林老板陷入了艰难地抉择当中,亲手干掉傻呗渣男的诱惑力太大,但她对自己倒霉催的现状也十分不满,难以忍受。


    林珂天人交战,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放弃,“不用你杀,我还是想自己动手,打不过大不了下毒。不过你要是听到他的动向,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有一说一,我现在其实差不多到了该走剧情的时候了,上进七岁,就是原著里的剧情节点,女主带着儿子和男主偶遇,被他看到,嘿,怎么这个小东西这么像小时候的我,简直是一模一样!”


    “然后一番调查,强取豪夺,女人,你是在玩火!”


    叶回生:噗。


    “不过我根本没走剧情,没在安鹿州待着,穿过来以后就直接跑到青云州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若有所思,“我不主动走剧情,轩辕墨那个狗东西不会来找我吧?很难说啊!”


    叶回生也思索道:“不确定,总之你快点找到大梁国的穿越者是谁,或者先高价雇佣几个女保镖。”


    林珂:“有道理!我这就去,有空再聊啊。”


    叶回生说了再见,断掉讯铃,还不等说话,一直站在一旁听她们聊天的花半夏说:“我跟你走。”


    叶回生一副了然之色:我懂,我懂,先妥协,然后干掉我。


    花半夏正色道:“我现在没有疯,很理智,很正常。其实我不应该跟你走,净云对我一定恨之入骨,一旦我露面,他发现我没死,必然会来追杀报复。”


    “整个净蟾州都被佛门掌控,我会牵连你,我们两个都会死。”


    能分析局势,看来现在的确状态不错。她说的倒也没错,叶回生想带走她,一是出于同情,大家同为穿越者,被狗血文牵连的倒霉蛋,天然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况且这人实在是太惨,她很难无动于衷。


    其二,便是想多了解一下她们这些穿越者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共同点,假如几个文的剧情撞到一起,哪个是主,哪个是次。


    这些剧情合理又不合理,很难经得起推敲。就算是穿越,她从前看过的小说中,也都是一个剧情中穿进好几个人,没见过一个世界走好几个剧情的,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


    她短短时间就遇上了好几个穿越者,一个接一个来到她的面前,真的是纯粹的巧合吗?


    叶回生并不这么想,巧合是累积的必然,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这么多偶遇。


    她不是阴谋论者,但也没心大到足够忽视这些不合理因素。


    “其实这些事,说棘手倒也还好,债多不压身,重要的是你的精神问题,这个才是最先要解决的事。”


    叶回生说:“你现在的状况,太不稳定了,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心理医生……哎,我忽然有个想法!”


    “你是妖族,能认主吗?”


    花半夏点了下头,“可以,你想让我认主?”


    叶回生:“你认林老板为主,这样就伤不了她,她也能约束着你,免得你伤到别人,大梁国偏僻,环境也不错,等再找到另一个同乡,你们的处境还会更好过一点。”


    “林老板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她一定能照顾好你,你修为高,正好可以保护她,也不会被光环影响,一举两得,她性格好,或许能帮你把心病也治好也说不定呢。”


    她说完,花半夏就露出思索的神色,她在不疯癫的时候,瞧着是个很冷静的人,能做出剁子孙根这种事,大概也很果决。


    可没想一会儿,她又故态复萌,口中叽叽咕咕道:“我觉得她这个提议不错,你觉得呢?”


    “你真傻了,这人是好是坏你都不知道,万一她是骗你,把你给卖了,到时候你再被剁手剁脚,我看你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连真话假话都看不出来吗?”


    “你要是聪明,当初怎么被净云抓住的?”


    “明明是他用计谋,趁我不备,对我下药!你不怪他反倒来指责我,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你爱干嘛干嘛,到时候死了不关我的事。”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地争执了一番,转过身来,春风和煦地说:“你的想法很有可行之处,我同意了。”


    叶回生已经完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她扯出一张笑脸,“那我和林老板说一声,你把讯铃带走吧,路上方便和她联系,我们之间再留一个讯铃就行。”


    “你要盘缠吗?有没有储物戒,有什么缺的?”


    花半夏嘻嘻两声,“我不用进食,晒晒太阳就行。什么也不缺,本体就是法宝。”


    对对,她忘了,这是个草木妖修,叶回生反应过来,分了一个储物戒给她,又给了她一小桶灵泉,“这个灵泉水你应该会喜欢,这是林老板的金手指,到时候你管她要,肯定管够。”


    花半夏见到灵泉水,双眼一亮,把手直接插进桶里,眼眸享受般眯起,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她浑身舒畅,发出一声呻/吟,头发的颜色从浅粉逐渐变深,嘴唇也渐渐转为殷红。


    这时候才像是一个妖修。


    叶回生再次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清心丹,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可以试一试。”


    花半夏收下瓷瓶,没有推拒,也没有扭捏,“谢谢。”


    “礼尚往来,我给你一点花蜜。”


    桶中的灵泉涓滴不剩,她将胳膊在上方悬空,另一只手的指甲骤然锋利起来,瞬间划破手腕动脉。


    叶回生瞳孔微缩,震惊非常,还不等说话,却发现从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有着浓烈花香气的无色液体。


    她只闻了一下,脑袋便陡然眩晕起来。


    花半夏反手拽断一缕头发,往桶中一扬,那些发丝纷纷化作粉色花瓣缓缓飘落,没入花蜜当中,将所有的香气锁住。


    香气消失,那股突然的眩晕也消失。


    她放了整整一桶花蜜,手在伤口处一抹,裂开的皮肉转瞬愈合。


    不知道这些“花蜜”是算血还是真的花蜜,但流了这么多,叶回生瞧着她也没有失血过多导致的面色苍白,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花半夏:“这些花香气会使人晕眩,神志不清,需要用花瓣锁住味道,饮下花蜜的人,可以被操控。”


    她伸手,在叶回生惊骇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拽下自己一根手指,它在掌心化作一截青绿藤蔓,叶片浓翠,像是翡翠雕成的。


    断指处很快又长出了一根新的手指头,花半夏用看似完好无损的手托着藤蔓,将它递到叶回生面前,“你拿着它,祭炼一番,就能用了。”


    叶回生:?!?!


    叶回生:好想土拨鼠尖叫啊!!


    那可是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拽掉的时候她都看见雪白的断骨了,皮肉也是被撕裂的,边缘参差不齐。都不是那种还连着筋的掰断,而是硬生生直接把手指拽下来,怎么可能不痛啊!


    可是动手的人面无表情,神色如常,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倒显得她反应太大,小题大做似的。


    断口处很快就长了新的指头出来,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来,她之前说过能再生,自言自语的时候还提过剁手剁脚……不会吧……


    叶回生恍恍惚惚,浑浑噩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的痛觉还正常吗?”


    花半夏神情漠然,淡淡道:“正常。”


    第45章  狐唱枭和17


    人在极度震惊的时候会丧失语言能力, 叶回生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短暂丢失了舌头的控制权。


    她觉得自己不怕痛,不怕受伤, 但也没见过这种程度的狠人,可以徒手拽断自己一根手指还不以为意。


    只有经常遭受痛楚的人, 对疼痛的阈值才会逐渐提高, 变得麻木。


    而一个人, 要经历什么,才能对这种断肢之痛习以为常。


    叶回生不愿深想。


    她郑重小心地将这截翠绿藤蔓收起,用盒子装好, 和花蜜一起放进储物戒中, 嗓音微哑地说:“谢谢。”


    两人交换了讯铃, 叶回生告诉了林老板刚刚的事,热心的林珂立刻对着素未谋面的佛子净云破口大骂,用了许多歇后语, 都不阴阳了。


    末了她保证道:“叶姐, 你放心,我肯定能把花姐照顾好!给她养得高高兴兴, 白白净净的!要不要我去接她啊, 她一个人上路,我不太放心。”


    叶回生:“不用不用, 她比你安全, 而且御气的速度也很快,没确定轩辕墨会不会追过来走剧情之前, 你老实在咸阳待着, 不然我怕你半路上就被人劫走了。”


    林珂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我不去了。路上小心一点啊, 花姐,不行咱们电话就不要挂了,我们一直说着话,免得你一个人孤单。”


    花半夏拿起小小的讯铃,将它挂在自己胸口,“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到咸阳。”


    林珂兴高采烈道:“好啊,到时候我的火锅店也开业了,请你吃火锅!什么口味都有!”


    花半夏:“好。”


    说完,她转头看向叶回生,“我走了,以后再见。”


    “等等等下!”眼见着这人长腿一迈,就要出门御气而行,叶回生急忙开口拦道:“我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事儿,你在这儿卖的花蜜,都是像刚刚那种吗?”


    花半夏道:“不是,是我在林子里采的蜂蜜。”


    叶回生长舒一口气,望着她真诚道:“一路顺风。”


    她是真心希望花半夏此行能够顺顺当当,成功和林老板会合。林老板为人热情和善,大方开朗,期望在这样积极阳光的环境下,能多少治愈一点她遭受过的创伤。


    花半夏没说什么,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天,说走就走,或许是为了赶在自己清醒理智的时候,尽量多走一段路。


    太惨了。


    叶回生心里有些唏嘘,她返回前厅,掌柜的已经和池无心聊了起来,这个场面可不多见。


    掌柜的说得多,池无心说的少,但她也不是锯嘴葫芦的模样,等对方问了,自己才会回答,而是会主动去问一些茶叶的味道如何。


    在叶回生看来,简直是从双腿走路进入到自行车时代,飞一般的进步。


    她走进大堂,池无心第一个发现,放下手里的茶罐,快步走过来,关心道:“主人聊完了吗?”


    叶回生揉了揉她的发顶,眸色温柔,“聊完了,她已经走了。那你呢,你有挑好想要的了吗?”


    池无心的嘴角上扬两分,像是很自豪一般说道:“我选了五种茶叶,有西山白露,宝云茶,神泉小团,方山茶和绿英茶。还挑了两种花蜜。”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试图观察到对方脸上每一寸变化,将它尽收眼底。


    叶回生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并不吝给予超级多的正向反馈,在她的构想里,池无心要像一颗蜜枣,被浸泡在粘稠的糖水中,直到她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被甜意包裹,变得香甜芬芳,咬一口,就能从舌尖蔓延出无尽的甜蜜来。


    所以她张开双臂,给了这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抚着她的后脑,语气上扬,充满喜悦地说:“太棒啦!我就知道你能挑好。”


    池无心同样抱了回去,侧脸挨着她的颈窝,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一些。


    “掌柜的,刚刚说的每样来两罐。”叶回生说,“还有花姐在这儿售卖的蜂蜜,你都尽数卖给我吧。”


    这几种茶可都不便宜,蜂蜜更是占着大头。掌柜的喜笑颜开道:“我这就给您装好!”


    他把茶罐和蜂蜜都搬过来,又拿出一个盒子,放着两个摆件,说道:“这是茶宠,我的一点心意,就赠给客人了。”


    盒子里装着一个橘子和一个小兔子,叶回生对茶宠只是稍有听闻,知道这种东西是要用茶水浇灌的,颜色会变,很有趣味。


    她收下盒子,把买的东西一并收起,说道:“花姐以后大概是不会来了,掌柜的不用担心,她说去朋友那儿住。”


    “掌柜的可知道拍卖行在哪儿吗?修士会去的那种。”


    掌柜的叹了几口气,唏嘘道:“有个朋友照料着也挺好。龙盛拍卖行是奉明最大的拍卖行了,就在城北,您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路上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我就不送了,客人慢走啊。”


    叶回生摆摆手,带上东西走出店铺。


    “我刚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之前赚来的东西还没卖,正好去卖掉。”


    她是刚才给花半夏储物戒的时候,才记起来的。


    现在手里的要卖出去的东西还挺多,之前和三皇子赵明洵遇上的天星四老,他们都是妖修,妖丹和皮毛骨血都能卖,在凤阳国打劫来的东西,都是一些品级不高的法宝,没什么大用,也可以全部处理掉。


    储物戒指倒是可以留下,想要买一个新的也得花不少灵石,虽然她现在的储物法宝完全够用,但保不准就会遇上突发状况,需要散财呢。


    龙盛拍卖行这个名字很接地气,它的装修和名字很搭,金碧辉煌,但并不霸气,反倒有种土大款硬装豪奢的既视感。


    就连往来的婢女小厮也清一色穿着金色的衣服,金光闪闪,像是掉进金窟一样。


    叶回生对迎客的婢女说自己是来卖东西的,婢女就福了个身,娇滴滴道:“客人随我来。”


    她转过身走着,扭来扭去,像一条蛇。


    两个人跟着她在楼里走来走去,路过喷了金漆的柱子,雕着金龙的屋檐,挂着金莲的壁画,叶回生不禁由衷地感叹道:“你们拍卖行的东家,真有品味。”


    婢女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这楼中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东家亲自设计的,充满美感。客人的眼光也非常独到,品味不俗。”


    叶回生:……


    叶回生:我现在连反话都说的这么真诚了吗?


    其实金子并不俗气,装修好了,只会更高端,更辉煌,更大气,但拍卖行内的摆设实在是太夸张了。


    各种金子制品,不管合不合适,好不好看,也不讲究内外结构、主次之分,通通都堆到一起,闪得人眼睛疼。


    她实在没办法昧良心夸它好看。


    婢女扭着腰领着她们来到一间房内,她的神态并不妩媚,也没有勾引的意思,走动起来却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叶回生注意到这里的婢女基本都是这样,走路拧来拧去。


    两人进房,里面坐着一个老头,神色严肃,皱眉道:“快快把门关上。”


    “这帮海蛇,浑身上下一股腥气。”


    原来是一群海蛇精。


    老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道:“坐吧,想卖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这张椅子很宽大,叶回生便拉着池无心一起坐下,“我要卖的东西有点多,十几件法宝,几个妖丹,你这儿收妖兽皮和骨血吗?”


    那老头目光炯炯,“大生意啊,法宝妖丹都收,至于妖兽,要看种类。”


    叶回生:“蟒蛇精,蜘蛛精,鲶鱼精,还有一张画皮鬼的皮,元婴化神期的。”


    她说着,把天星四老的零部件摆上,骨是骨,肉是肉,皮是皮,血是血,整整齐齐放在地上摆了一排,三枚妖丹圆溜溜,发出氤氲光彩。


    老头目光一凝,挨个分辨了一下,确认这些东西的价值,半晌后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愿意出三千上品灵石买下。”


    “骨和皮值钱,血肉一般,卖也只能赚个食材价,这一堆算你五百中品灵石,因为我们东家平日就好点口腹之欲,大妖的血肉并不算多见,给你的价格,比市面上还要高几分。”


    “当然,大头还是这在这几个妖丹上面,画皮鬼的皮虽然不错,但略有破损,多少要折一点价。”


    叶回生颔首,表示理解。


    她又说道:“还有一些法器,你也掌掌眼,我都要卖。”


    凤阳国打劫的一些法器被她挑挑拣拣,拿出了大半,这几个魔修实力太差,用的法宝也一般,对叶回生而言和鸡肋无异,索性一股脑卖了换钱。


    几个法宝虽然品阶不够,但数量颇多,加在一起,也卖了五千多中品灵石,好歹也是一份进账。


    她卖了个爽,拍卖行收了一堆东西,自然也赚了不少,鉴定师老头便问道:“月末有拍卖会,届时会有件上品灵器压轴,客人若是有意,我这儿还有几张请柬,便送与你二人了。”


    老头算盘打的叮咣响,刚掏出去一笔银子,现在又想收回来。叶回生不缺法宝,直接拒绝了,临走前问道:“老先生可知道哪儿有当铺,我有些凡俗物件想腾出手去。”


    老头请柬没送出去,不能宰人拿提成,心里有点可惜,但还是说道:“出门往西,过两条街有个百宝斋就是。”


    叶回生道了谢,离开金闪闪的龙盛拍卖行,照着老头指引,来到百宝斋,把画皮鬼留下的衣裙首饰都当了。


    画皮鬼眼光好,一身的本事有一半都在打扮上,毕竟她的皮都是自己装扮,这些衣物皆是上好的料子,首饰也件件精品。


    当铺的老板听到是死当,本来是很高兴的,但随着叶回生掏出一件又一件高档货,她脸上的笑就有点勉强了。


    无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叶回生买过的首饰也是以箱计数,自然知道价格,有折价是正常,但折得太多,她也不是好糊弄的。


    她又不是散财童子,大方也要讲基本法,和朋友之间大方是因为情谊,和当铺老板大方实在没有必要。


    也不是做慈善。


    老板收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货,就脸色发苦,“不行了,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收,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现银。”


    转手卖肯定是能大赚,关键是买不动了啊,她自己也是抓心挠肝地难受,活像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却吃不到。


    叶回生就最开始几件首饰和老板拉扯了几回,老板精明,往后的报价都卡在一个不上不下、刚好有得赚也不会压得太低的份上,她卖得还是挺开心的。


    换一家店不一定有对方这么知情识趣。


    叶回生道:“这些首饰衣服,和全新的也没什么分别,有些的确就是全新的,但如果不是我说,你能看出其中的区别吗?”


    “它们来历清明,是我一个朋友不要的物件,你收下以后,转手再卖,少说也能赚这么多。”


    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要是有熟人渠道,怎么也能再加一成。”


    叶回生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这个人嫌麻烦,不愿意跑好几家店折腾,不然你去筹筹钱,我可以等一等。”


    “老板,白赚的钱都摆到嘴边了,不吃不是浪费吗?”


    老板咬咬牙,“给我半个时辰,我一定回来,到时候给你个准话。”


    她冲后堂喊道:“小冬,过来陪陪客人,我有事儿出门一趟。”


    一个圆脸蛋的小姑娘走出来,哎了一声,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瞧着可爱,脆生生道:“客人请来这边。”


    她引着两人绕过屏风,来到一个小圆桌前面,又端上茶点果子,请她二人坐了。


    房间陈设简单,没什么特殊,再后面有一张小榻,应该是专供休憩的屋子。


    池无心在圆凳上坐稳,手指勾了勾叶回生的指尖,后者回望过来,她便轻声道:“现在也没有事做,之前没读完的话本,我来念给主人听吧,好不好?”


    叶回生欣然同意,“好呀。”


    然后拿出上次看的情节炸裂的话本子,翻到对应页数,指了指,“我之前看到这里。”


    就是那本家族伦理大戏,情节已经进展到,小姐的母亲是和外人孕育子嗣,对方是一个柳树精,所以小姐半人半妖,和藤蔓精同属草木精怪,方能育有子嗣。


    而家主父亲,则是和别人心有所属。


    两人被迫联姻,私底下却是各过各的,把两家人都瞒住了。


    道士舅舅知道这一切,当场崩溃。


    池无心捧着书,逐字逐句念道:“那道士气急攻心,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歪在椅子上,半晌缓不过神,喃喃道:‘我文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说完以后,他不知想到什么,翻身站起,走到小姐身边,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你那生身父亲有没有来看过你?’”


    她翻过一页,继续念道:“江老爷呸了一声,不屑道:‘那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这些年来,从未来见过娇娇一次!’道士听罢怒极,喝道:‘好一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败类,我非要处置了他不可!’说罢,他便气冲冲地冲出了门。”


    叶回生乐不可支,一大家子不能打不能碰,总算见到一个出气桶,柳树精可要倒了大霉了。


    话本子的三观不太好说,但要论起冲击力和狗血程度,远超之前看过的升级流游记,就连那个圆脸小丫头也搬了个凳子凑过来听,都不去前面看店了。


    等百宝斋的老板回来,柜台处没看到人,一掀帘子,几个人正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就见其中一位客人口中说道:“小姐,我对你的心思,日月可鉴,我连死都不怕,就怕同你分离两地,臭和尚,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老板脸一黑,咳嗽几声,圆脸小丫头一个激灵,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耗子见了猫,哆哆嗦嗦地跑走了。


    她不能对客人摆脸色,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心里已经给她记了一笔,能做完生意,看她到时候怎么收拾这个不看店的小妮子。


    待看向叶回生两人,她又抬上一副笑脸,“客人久等,我筹措好银子了,咱们继续?”


    叶回生:“来!”


    老板这次可真是有备而来,底气十足,张口报价的底气都足了三分。


    她和首饰铺子还有成衣铺子都有联络,管人家借了点银子,也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带了一套裙子,一套首饰去的,对面一看,确实很有搞头,这才借了她大笔的银票。


    将剩下的东西都卖了出去,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最后统计下来一算,竟然卖出去差不多十九万两黄金。


    叶回生心道你们奉明的钱真不是钱。


    她心中腹诽,却也明白不是这么论的。画皮鬼的东西,一是真的精品,其二,一个大国都城,达官显贵无数,这点钱都算不了什么,为了点好东西一掷千金都是常有的事,这里的千金,可不是夸张说法。


    否则一个小小的当铺,如何拿出那么多金子,自己就将这些东西吞下一半。得了这些物件,都不用再找匠人修整装新,拿出去就和新的一般,打出绝品的名头去,倒手一卖,自然赚个盆满钵满。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亲自把两个人送到了门口,随后直接把店门一关,挂上打烊的牌子,好好合计该怎么卖更好。


    她赚钱需要倒一手,叶回生是直接白嫖,她自己的人力成本算什么成本,就跟路上捡钱袋也没区别了。


    两人离开奉明,叶回生拔下头上充作发簪的墨玉长剑乘黄,将它一抛,拉着池无心踩在上面,“咱们早点去淩化郡,要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去找下一个灵体。”


    池无心对她的决定从来没有意见。


    叶回生三柄飞剑,碎心是最花哨的,剑灵脾气最大,有点傲娇,像是个小孩子,攻击力最低,但最灵活,适合群攻。


    乘黄速度最快,飞行时悄无声息,能够隐蔽身形,仿佛暗夜中的刺客。剑灵也很沉稳,话少,非常可靠。


    至于本命剑流光,同样话少,是个修炼狂魔,一直在丹田内温养打磨剑意,但杀伤力是最强的,和叶回生也是心意相通。


    一般她只有在感到棘手,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才用流光,人剑相御,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赶路的话,自然是乘黄最快,而且也没什么怨言,如果让碎心来,必然要得到几声不满的剑鸣,觉得做这种小题大做的事,是对本剑的不尊重。


    当然以叶回生的恶趣味,是肯定要故意逗一逗的。


    淩化郡在国都奉明的东南方,距离边界已经不算远了,这里偏僻,繁华程度就降了好几个档次。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偌大一个郡,人流量甚至比不上咸水镇。


    叶回生从飞剑上落下,给两人用了障眼法,她要先判断一下具体情况,看看这个有冰髓之体的易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她买情报的时候,没有专门去要魔修的名单,原因也很简单,九州天下的魔修,并不是指那种修魔道的魔修。


    魔修与正道划分的唯一标准,是看他们有没有走“捷径”,去炼化其他修士的金丹元婴。


    正魔之分,是纯粹以修士自身的利益为基础进行划分的,不是道法,不是品行。


    一个正道修士,动辄屠村,在其他修士嘴里,最多点评他几句性格酷烈,眼里揉不得沙子,手段狠绝,而不是归类为恶人。


    甚至还有人要夸上几句,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杀伐果断的人风评要比优柔寡断的大善人好多了。


    最多只有佛门和儒家对这种行径有些微词,会说几句斥责的话,但也仅此而已。


    也有一些人惩恶扬善,会在意平民性命,做些别人口中吃力不讨好、多管闲事的举动,去为这些惨死的平民报仇。


    这种人很少,却不是没有。


    对他们的评价好坏参半,有人觉得伪善,有人觉得这是随心随性,印证大道之举,大概算是正面的评价,也是从修士本身出发,而不是真的在意平民凡人的性命。


    至于凡人的感激,谁会在意,没有用处,不值一提。


    叶回生无法认同这个世界千百年以来的规矩,也不会接受无需明言的“约定俗成”。


    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三观,她要自己判断。


    她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的观念,那是蚍蜉撼树,而且她也不是有这种远大志向的人。


    叶回生自认为是个自私但又格调的小人,改变不了世界,让自己爽爽总行了吧。


    进入淩化郡,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坐着几个乞丐,穿得破烂,浑身脏污,捧着两个破碗,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时不时喊上一句,“行行好吧。”


    叶回生目不斜视,开玩笑,这几个人壮得能去码头抗大包,不知道找点活干反而乞讨,她才不给钱。


    威虎镖局的招牌很显眼,门口就插着一根大旗,红底黑字,写着龙飞凤舞的一个“镖”字。


    两个人来的正巧,里面热热闹闹,竟然是吵了起来,一个中年男声淳厚温和,不紧不慢道:“和这些兄弟出生入死走镖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我易强水是什么人。好侄女,从小到大,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出去走镖但凡遇见点新奇玩意儿,都会给你带回来一份,我把你当亲生闺女看,你现在却这么怀疑我,实在是让我太难过了。”


    另一道女声嗓音有些尖利,气势上也是咄咄逼人,“二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敢对天发誓,爹爹的死,你毫不知情吗!”


    第46章  狐唱枭和18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叶回生搂着池无心的腰,带着她落到墙上,居高临下, 院内情形一目了然。


    威虎镖局的院子很大,中间空地圈出一块像是擂台一样的场地, 大概是修习武艺和切磋所用, 墙边的兵器架上也摆得满满当当, 枪戟刀剑都有,种类颇多。


    偌大的院子,人倒是不少, 分成两派, 泾渭分明。


    其中一派, 以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少女为首,她身后站着三三两两几个人,老的老, 少的少。


    另一派以一个中年男人为首, 他身形健壮,身后人数众多, 也尽是青壮, 正目光不善地瞪着少女,嘴里嚷嚷些让她不要胡搅蛮缠之类的话。


    少女的双颊有被太阳亲吻过的痕迹,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 但眉目间升腾的熊熊怒火却使得她格外鲜活,充满生机。


    她双拳紧握, 眼神中充满恨意, “这趟镖出发前,谁都不知道这是一趟红镖, 只以为是寻常押送,红货就藏在爹爹怀中,既然无人知晓,二叔你又怎么在爹爹刚出意外的时候,就对着其他兄弟说,是有人抢夺红货,所以杀了爹爹呢!”


    “这难道不蹊跷吗?”


    自称易强水的中年男人眼底滑过一丝微光,却不慌不忙,面上有些伤心道:“你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怀疑我?红货至关紧要,大哥当然是和我通过气的,你并未走镖,不知道个中细节,对事实也毫不知情,就凭着其他人的三言两语和胡乱猜测,就判定我有罪。”


    他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我知道大哥的死对你而言,实在难以接受,我又何尝不是?”


    “我同大哥相依为命几十年,当年闹饥荒,是大哥一步一个脚印把我拉扯大。你未出生的时候,有次走镖,遇上劫匪,我替大哥挡刀,差点连命都丢了,躺在床上养了大半年,这件事,镖局的老兄弟都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害大哥,侄女,我知道你因为大哥的死悲痛欲绝,但也不能胡乱发脾气啊,你该长大了!”


    他几句话一出口,就把自己重情重义的形象又抬高一截,又不着痕迹地引导其他人,让他们认为易织在无理取闹,耍女儿家脾气。


    易织平日里被父亲宠着,事事遂心,是有一些娇蛮脾气,但她同样被教育得很好,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出错,友爱弟弟,会主动关心镖局里这些人的家小,操心他们的饮食起居,绝对不是一个任性骄纵的人。


    有才入镖局没几年的新人,捅了捅身边老人的胳膊,小声说:“真有这事儿吗?二当家还给大当家挡过刀?”


    老人压低声音道:“真有,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咱们镖局还没有这么大名气,才刚起步,顶子山上常年蹲着一窝强盗,到处劫人,但凡是个商队,就没有不被打劫的。”


    “以往走镖都是绕开那儿,宁愿走远一点路,但不曾想发了大水,把远路给冲了,只能走近路,就被强盗劫了。”


    “你是没看到,二当家前胸背后都中了一刀,大当家的抱着他先去找大夫,差点把腿跑断,刚到药铺,就连吐好几口血,昏死过去。”


    队伍里知道这件事的老人不少,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当时的情况到底多凶险,两位当家的之间的感情又是多么深厚。


    易织本就不太能站得住脚的指控被瞬间推翻。


    是啊,这两个人可都是亲兄弟,过命的感情,谁会相信弟弟杀了哥哥。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易织,叫她不要添乱,知道她伤心难过,但是红货丢失的事儿还得解决,镖局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有的人说话直,直接喊她“别耍大小姐脾气”。


    易织气得双目通红,险些落下泪来。


    易强水又施施然道:“侄女,你还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我能理解你,若不是还要有主事的人,我又何尝不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他宽容又充满理解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眼眶通红,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掉下几滴眼泪,哽咽道:“大哥不在了,往后就剩我们叔侄二人相依为命,你有脾气就冲二叔发,我不会生气的,毕竟这世上只剩下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


    易织只觉得肩膀上落下的手掌黏腻又令人作呕,她猛地拍掉了他的手,恶狠狠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没有你这样的亲人!”


    易强水不言不语,只是满面黯然,用手抹掉脸上泪水。


    其他人瞧向少女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纷纷指责道:“平时耍耍脾气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胡搅蛮缠什么!”


    “就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商议,没空哄你。”


    “张叔,还不赶紧带大小姐走?”


    易织身后一个老人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脸色有些焦急,也有关心。


    少女明白今天恐怕是讨不到好,还打草惊蛇了,她双手攥紧拳头,掌心几乎要被指甲抠出血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忿,跟着张叔离开了前院。


    几个人走后,剩下的人见二当家易强水还是一副忍泪含悲的模样,便齐齐开口劝慰他,让他别伤心,兄弟们都支持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来。


    红货丢失,可是一件大事,不仅镖局名誉受损,还需要赔偿货主,否则威虎镖局就算走到头了。


    易强水打起精神,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厅内,依旧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上。


    有人道:“大当家去了,镖局不能缺了主事的人,我觉得二当家最合适,诸位兄弟呢?”


    此话一出,就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


    其余人想想,觉得也是,二当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人又大方和善,处事公正,哪怕是新入镖局的年轻人,对他也是推崇备至。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二当家这些年做过的事,今天帮这个找了大夫,明天指点那个武功进境,后天又请客吃饭,全是好名声。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恐怕没有。


    他们齐齐开口道:“二当家接管镖局是实至名归,还是快去首位坐着吧!”


    易强水连连摆手,“兄长刚去世,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妥不妥。”


    大家又劝道:“若是大当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同意这件事的。”


    易强水又推拒道:“这是兄长的位置,我习惯了坐在下首,就将它空着,也好全我思念之情。”


    众人再三说道:“当家就该坐在当家的位置上,您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行,便将两把椅子调换一下,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易强水拗不过众人,他们径自把两张椅子对调,他没有办法,长叹口气,就这样坐到了首位上,抱拳道:“多谢众位兄弟抬爱,我一定尽力,带领镖局度过这次危机,将镖局发扬壮大,不堕了威虎镖局的名头!”


    厅内场面其乐融融,但离开的易织几人,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少女愤懑至极,回到自己房间,重重锤了一下门框,“都怪我,是我太莽撞了,本以为突然质问,他多少能露出一点马脚,是我太想当然了。”


    几个年纪小的被仆从带着回房,张叔幽幽叹息。


    蜜罐子里长大的少女,纵然品性颇佳,但还是难免带上一点天真性子,突遭大变,她能迅速找到仇人,已经颇为不易。


    张叔活得年头比她多,尚且没能看清易强水的真面目,如何还能要求更多,只是……他面露苦涩,“姓齐的昨天又上门来,你二叔他把人迎进门,我瞧着,可能是要答应定亲了。”


    易织咬牙,脸色涨红,眸光屈辱,“那姓齐的一家子,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内里却烂作一团,恶臭难闻。”


    “当儿子的,弱冠之年仍同母亲住在一起,简直骇人听闻,齐家奶娘年年都招,招的都是刚哺乳的年轻妇人,家中幼子俱已长大成人,你道这奶娘是给谁请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齐大公子!”


    她讥笑一声,目露鄙薄,“大好青年,整日同生母睡在一处,每日奶水不断,真是□□至极!”


    “爹爹早看出来他家中不堪,一直拒绝冰人上门,我这位二叔倒好,爹爹一去,他就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了!”


    想起对她爱护有加的父亲,易织涕泪涟涟,伏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早觉得二叔为人不端,他曾经还劝我多出去走走,认识少年郎。张叔,你还记得黄公子吗?”


    张叔点头道:“记得,但听说他已经走了,去别处游历了。”


    易织抹掉眼泪,冷笑道:“他游历什么,姓黄的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棍,乞讨到这里,被二叔看见,收拾一番,假做山上入世历练的修士。”


    “我问他修行上的问题,他推说宗门之法不便外传,我邀请他切磋,他又说不喜比试,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那日我们一同在街上随便逛逛,突然有马匹受惊,朝着我们就冲过来,我向旁边闪去,却发现他竟然吓得原地不动,还是我拉他一把,他才躲开。”


    “事后,他说自己是在观察这匹马有没有混了其他异兽的种,是什么混血,一时专心,忘记躲闪。”


    少女恨恨道:“我起初并未觉得不对,后来会想,才感到奇怪。他因受惊,沁出一身冷汗,手心黏腻,脖颈的衣服也粘在皮肤上,完全不像是专心忘我的反应。”


    “后来我趁无人的时候,给了他一脚,他直接被踹了个马趴,我就知道这人是个骗子!”


    易织眼眶通红,悲伤难以言表,抽噎道:“可爹爹从不信我,他认为二叔也是被蒙蔽了。人人都道二当家情深意重,或许曾经是这样,但人就不会变吗?”


    “他肯定早就同齐家勾搭成奸,只恨我没有证证据,不能揭穿这个阴险小人的真面目!”


    她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两个人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把这场闹剧看完了。


    叶回生买了百闻千机楼的情报,对内容的准确性并不怀疑,做情报工作的,准确性当然无比重要,不是实打实的消息,不会拿来售卖,就像是开酒楼的店不会在自家店下泻药,这不是自砸招牌嘛。


    这个易强水,绝对不是好东西,谋夺镖头之位,杀害亲生兄长这件事板上钉钉,必定是他做的。


    至于少女易织,听她言行,头脑也算有几分清明,很聪明,并不笨。


    只是聪明并不是叶回生筛选评判的标准,她戴上人皮面具,假装旅客,住进淩化郡中,跟客栈的伙计拿碎银打听了一点消息。


    关于威虎镖局,这里的人平日什么样,当然是本地人最有发言权了。


    她做出一副想要托镖的样子,却听闻变故,一知半解,问伙计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伙计收了银子,他早就习惯了赚这份外快,便压着嗓子说道:“嗨,这不是易大当家出了事,被歹人夺了性命,护送的红货也丢了,听说啊,他是被人从背后一剑穿心,整个心脏都被搅碎了,死得那叫一个惨,留下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真是可怜。”


    叶回生挑眉,“可是我听说,易家不是还有个二当家,是他亲生弟弟吗?”


    伙计唏嘘,摇了摇头,“再亲的亲戚,那也比不上亲爹啊。不瞒你说,我见过那位大小姐一回,原本意气风发,现在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真是可怜。”


    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问道:“听起来你对这位易家大小姐还挺熟的。”


    伙计在客栈干了这么多年,早练就一手察颜观色的本事,见她对易织更上心,自然而然就把话头引到她身上去,道:“易大小姐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还是挺出名的,长得漂亮,为人豪爽,虽然是修士,但却没什么架子,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客客气气的。”


    “自从她习武开始,就吵着要去除暴安良,去年非要和易大当家走镖,父女俩在城外都打起来了,好大的热闹。”


    “两人约定,要是大小姐赢了,就让她跟着去。”伙计咂咂嘴,摇摇头,“可惜啊,惨败!”


    “大小姐撅起的嘴都能挂起一个油壶了,还是易大当家去隔壁烤鸡的铺子,买了一只整鸡给她,她才高兴。”


    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又是感叹,又是怀念,神情却是带点羡慕的。


    叶回生又问道:“那齐家呢,我听说齐家要去易家提亲。”


    伙计表情一僵,面上仍旧是笑模样,眼底反而透着些许鄙薄和惧怕,“齐家可是淩化郡的大家,和郡守也是沾亲带故的,齐公子品貌不俗,和易大小姐是郎才女貌,定然是般配的。”


    “这种事,小人哪里知道多少。”他干巴巴笑了几下,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姿势,“不巧了,楼下叫我呢,就不打扰客人了,小的退下了。”


    说完,他就脚底抹油溜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就算是私下里和人说两句消息,也不敢说齐家一点坏话,看来齐家是积威甚重啊。


    等人走了,她倒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池无心身前。


    后者破天荒地露出忧虑之色,踌躇了一会儿,捧着茶杯问道:“主人,我看易小姐不像是个恶人,我们夺她的灵骨,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叶回生心底泛软,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和道:“所以我没有直接对她出手呀。她本性不坏,却又陷入困境,我们可以和她交易。”


    “帮她解决遇到的困难,就以灵骨作为交换,我会小心取骨,不会耽误她继续修行。她若是答应最好,不答应,咱们就去找下一个灵体。”


    池无心得了句解释,面上的乌云散开,“还是主人想的周到。”


    “想做成这笔交易,还是得看我们给出的筹码够不够,直接将易强水杀了是下策,把他的阴谋诡计都曝光出来,让他身败名裂,是中策,再做到前者的同时,把齐家的后患解除,才是上策。”叶回生说。


    “所以,我去看看齐家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就留在客栈修行,等我回来。”


    池无心听了这话,拉住她的手,眼巴巴地问,“我不能和主人一起去吗?”


    叶回生十动然拒,“不行,有小孩子不能看的内容。”


    “可是我……”


    “嘘,嘘……总之你不能看,乖乖呆着等我回来,要是无聊,自己出门逛一逛也可以,我忙完了就回来找你。”叶回生不容反对,用手指按住了这人的唇瓣。


    池无心闷闷不乐,正要同意,却想起之前在奉明城看到的那一对师姐妹,师妹原本要做什么,师姐起先不同意,她一撒娇,后者就改口了。


    她的记性很好,还记得对方是怎么说的。


    在开口前,她就先红了脸,却还是把那句话原样复述了出来,模仿着那位师妹的语气和神态道:“主人不是说最疼我了吗,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只是这句话,人家说来是恃宠而骄,娇蛮可爱,池无心尽力模仿,也抓不到精髓,光是晕红的双颊,就少了许多气势。


    娇是有了,蛮却太少,不是傲娇拿乔,倒像是软乎乎地撒娇。


    叶回生捂住心口,受到了来自小乖的真伤攻击,效果拔群。


    要命。


    这是从哪儿学的本事?


    她面对其他人时,防御力有一万,面对池无心,大概只有一点,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哪受得了这个。


    这人虽然强撑着直视她,但目光却难掩羞涩,忍不住闪烁起来,看得她更是心软,原则岌岌可危。


    叶回生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勉强打起精神,拒绝道:“不行。”


    那齐家如果真像是易织大小姐说的那般,齐大公子弱冠之年还和母亲同床而眠,每日要找年轻奶娘吸食奶水,这场面用荒谬两个字形容都是往小了说的。


    她自己一个人脏眼睛也就算了,池无心是万万不能看的。


    想到这一点,她立刻重新拾回了坚定的信念。


    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没用,哪怕用撒娇攻击,她也不会改口的!


    池无心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说也没有用,强撑着的一点勇气和信心一下就崩塌了。


    那位女修说着就是管用的,到了她的嘴里却不好使,话是一样的话,问题只会出在她自己身上。


    是她愚笨,做错了吗?


    池无心慢慢松开抓住主人的手,微凉的指尖从她掌心擦过,尽管她的体温更高,手心温暖,也没能让指节染上属于自己的温度。


    淡色的唇瓣翕动两下,面上的红晕一寸寸褪去,像是被擦过的画布,她轻轻垂下眼,视线聚焦在主人裙角的银色勾边上,低声道:“我会乖乖等主人回来的。”


    叶回生没走,不仅没走,她反倒蹲下来,重新握住这人的手,两手合拢,一并放在对方的膝盖上,仰着头去瞧她,“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对方眼睫低垂,并不看她,但没学会口是心非,嘴上还是很诚实,闷闷嗯了一声。


    叶回生刚刚心软,现在心疼,还头疼,“我真的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池无心问,“我不明白,主人总是说一些小孩子不能看的话,但我已经成年了,怎么算都脱离了小孩子的范畴,不是吗?”


    “上次也是这样,把我拽走了。”


    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是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纯净,还有求知,“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叶回生头更痛了。


    她面色为难,支支吾吾,“这个,这个嘛……”


    池无心期待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可她嘀嘀咕咕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主人如果实在为难,就不要说了。”她神色有些失落,但还是很乖,“我知道,主人瞒着我,也都是为了我好,没关系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可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故意耍心眼计谋,而是真真切切这样想,不愿意让主人进退两难。


    她太乖,又太贴心,叶回生无可避免地愧疚起来。


    她斟酌了半天,道:“是一些人亲来亲去的场面,我不太想让你看。”


    池无心大为不解,她心里疑惑,面上就明明白白地把这份迷茫摆了出来,问道:“我同主人之间也时常亲吻啊……”


    叶回生:这能一样吗!


    叶回生眉头乱跳,艰难地说:“是我占有欲作祟,不想让你瞧见别人这般,总之,你不可以看。”


    心里的疑问被解决了,池无心立刻就高兴起来,至于主人的占有欲,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她全盘接受了这个解释,俯下身去,柔柔地在叶回生面颊印上一吻,“主人快去吧,不要耽搁了正事,我会乖乖呆在客栈好好打坐修行的。”


    叶回生起身,出门,被日头晃得眼晕,迷迷糊糊想:啊?我是不是反被拿捏了啊!


    第47章  狐唱枭和19


    是她的错觉吧……叶回生想, 从对方的角度来看,这些举动没有任何问题,合乎逻辑, 怎么叫拿捏。


    再说拿捏的本质是什么,是在乎呀!


    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生关怀, 在意她的感受和想法, 才会有所退让。


    换言之, 这怎么能叫拿捏,这明明是心甘情愿地付出。


    叶回生熟练地给自己讲了一通道理,就把刚刚心底浮起的念头掐灭了。


    凭心而论, 看到池无心去争取想要的东西, 她是很高兴的, 如果不是要跟着去齐家,换另一件事,哪怕是要一颗龙珠, 她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去齐家之前, 她先在路上买了几份小吃,和摊主随口聊几句威虎镖局的事, 又得到易织大小姐曾经还去给乞丐施粥过, 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姑娘,有点热情, 有时候会冒冒失失的, 但犯了错也会道歉赔偿,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回生有点遗憾, 因为不能直接出手, 可她同样也觉得欣慰。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真的难得遇上一个不错的修士, 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甚至刚刚筑基,没出过门,充其量只能算入门散修,好歹也让她感觉,修真界不是彻彻底底的垃圾。


    齐家很好找,最繁华的街,最气派的宅邸,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檐下的匾额上书齐府二字。


    叶回生仗着修为高,用上障眼法,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


    齐家很是豪奢,家中是有修士的,要么是本人,要么是供奉,但绝对不是人族,因为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膻气,因为太臭,她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味儿。


    但行走的仆役神色如常,他们闻不到这股味道。


    叶回生认命地屏息,朝着味儿最冲的地方走过去。


    那是很大的一间院子,她进门,在一间偏房内找到了臭气飘飘的元凶——一个穿着黑袍的道人。


    他面生横肉,下巴肥大,正坐在一个铜制丹炉旁,口中念念有词。丹炉底部燃着地火,屋内烟气缭绕,异香扑鼻,香味儿和臭味儿混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还好叶回生现在什么都闻不到,要不然,说不定得被熏晕过去。


    过了好一阵,道人睁开双眼,眼冒精光,伸出双手在丹炉上拍动,手中结印,两枚红色丹药从炉中飞出,滴溜溜转。


    他探手一抓,得意笑道:“成了!”


    道人将丹药装入瓷瓶中,走出院子,随口叫住一个女婢,“去把大公子叫来。”


    婢女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道人目光邪肆,视线仿佛实质,落在女婢的腰臀处,后者若有所觉,走得更快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的青年男子从远处走来。


    叶回生冷眼瞧着,这位齐大公子长得倒是不坏,但脚步虚浮,眼下青黑,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大公子先是作揖,两人进了院子,他才面带喜色道:“真人唤我来,可是那丹成了?”


    道人将瓷瓶往桌上一放,“不枉费我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练得两枚灵丹,都是上好的品相。”


    他眼珠一转,“你且拿着这丹去,偷偷化在酒水里,保证将易织那小丫头迷昏过去,届时我享用第一次,破了她的身子,采阴补阳,她没了修为,还不是任你处置。”


    大公子狂喜,舔了舔唇,试探着问:“不知真人办事时,我能否在场一观?”


    道人睨他一眼,知道这小子癖好异于常人,不爱贞洁,只爱已通人事的妇人,他的通房丫头,都是让身边小厮护卫先睡过一次,他看个现场,再去接手。


    那场面,怎一个□□了得。


    可道人能在齐家当供奉,自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两声,拉长声音道:“可以倒是可以,给你送口信的那个小丫头,今晚就送我房里来吧。”


    府上的丫鬟女婢都签了卖身契,是齐家自己的奴婢,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大公子听了这话,自然没有异议,满口答应下来,脑中回想起丫鬟的容貌,心中打定主意,等真人享用过以后,他就把人调到自己院子里去。


    他盘算好,将瓷瓶揣进兜里,“我这就派人给镖局送个口信,明天大家一起聚一聚,吃顿饭。”


    真人笑了几下,面皮上的肥肉抖来抖去,“那个二把手,你都打点好了?”


    齐大公子轻蔑一笑,“那就是条攀权附势的狗,随便给他几个骨头,就凑上来摇尾巴,连自己亲生哥哥都能干掉,一个侄女又算得了什么。”


    “真人恐怕不知道,这事儿还是咱们这位道貌岸然的二当家,自己先找上门来的,就是为了攀上我齐家这颗大树!”


    他目光不屑,摇头晃脑道:“他要是得用,乖乖做条好狗,我就从手指头缝里漏下几块肉给他,若是不听话了,哪天想反咬一口,直接做掉便是。”


    “狗么,还怕没人当吗?”


    真人哈哈大笑,“大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齐大公子自得一笑,拱手作揖道:“我这就去安排下人,真人明天就等着美人上门吧。”


    道士摆了摆手,这位眼下青黑,纵欲过度的青年,便意气风发地走出了院子,招来自己心腹小厮,让他去威虎镖局送信。


    叶回生把玩着手里的留影珠,将它抛起又接住,这些里面的内容,可都是到时候用来一网打尽的证据。


    齐大公子心中得意洋洋,回到自己的院子,命人叫来奶娘,不多时,一个年轻妇人就走了进来,胸脯鼓鼓胀胀。


    大公子二话不说,直接将脸埋了进去。


    叶回生顿感辣眼睛,没再继续看,她回到那个道人的房里,见他正在吃东西,桌上摆了好几个大盆,里面都是一些虫子,一团团的蚯蚓,蝇蛆,各种黏虫,腻腻乎乎地在盆里蠕动。


    叶回生不怕虫子,但见到如此场面,还是嫌恶地龇牙咧嘴,等到她看到那道人徒手抓住这些虫子往嘴里塞,恶心得她当场干呕了几下,使了遁术,瞬间窜到淩化郡外面去了。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冲击力实在太大,那些蛆还是活的,在他嘴边拱来拱去……


    叶回生:呕!!


    托修士极佳的眼力,这场面纤毫毕现,挥之不去,越是说服自己不要想,就越忍不住回想。


    叶回生:呕!!!!


    受不了了,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把这个恶心的道人千刀万剐!!!


    她打了几个冷颤,一撸袖子,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害得她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觉得好受多了。


    叶回生一脸晦气地回到淩化郡,又去威虎镖局逛了一圈。


    之前聚在一起商议的人已经散了,她神识扫过,发现易二当家正和几个心腹躲在自己屋中说小话。


    她仗着没人看得见,堂而皇之地站到门口偷听。


    易强水长了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看起来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但此时,这张脸却不复刚才的正义凛然,反而蒙上一层阴翳。


    他一拍桌案,将茶碗震得咣当一声,“小丫头片子莽莽撞撞,险些坏我大事!”


    心腹道:“是我不曾察觉,没提前把人拦住。”


    易强水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只是不知我哪里露了手脚,让她发现了。派人好好把她看住,别让她出门,对外就说伤心过度,病了。”


    他冷笑一声,“发现又如何,过两天齐家来过礼,把她直接嫁走,这镖局还不是我说了算。”


    “小丫头年纪不大,还想妄图替父报仇,真是痴人说梦。大哥啊大哥,不知你泉下有灵,对弟弟的安排满不满意。”


    他装模作样地感叹道:“要不是你非不松口,守着所谓的走镖规矩不退,事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幅田地。放心吧大哥,我会照顾好你的子女的。”


    心腹附和道:“主子真是宅心仁厚,大当家如此待你,不讲情面,你仍能在他死后照拂留下的子女们,真是世上顶顶好的大善人!”


    “大当家泉下有知,也能走得安心些。”


    易强水神飞气扬,大笑道:“好说,好说,这都是弟弟该做的。”


    真是好一个臭不要脸的伪君子。


    叶回生没忘了把他的丑陋嘴脸录下来,带着留影珠来到易织的房门外,想听听她要干嘛,却不曾想这位大小姐正在收拾包袱。


    易织快速装了几件简便的换洗衣物,又拿上银票,对张叔说:“我在镖局不能待了,二叔一定会把我嫁给姓齐的,我打不过他,必须要跑。”


    “我要去拜师,学得一身本事回来,要比齐家供奉还要厉害,才能为爹爹讨回公道。”


    她的脸上尚且有未干的泪痕,但眼中是满溢的坚定,“弟弟就留在家中,长途跋涉,我带不了他。二叔为了名声着想,明面上不会害他,但背地里却不好说,张叔,只能麻烦你多看顾着。”


    “你是家里的老人,他不会对你动手的。”


    张叔满面忧愁,“小姐,真的要走吗?”


    易织斩钉截铁道:“走,我现在就走!张叔,照顾好自己,弟弟就拜托你了。”


    父亲的死让天真烂漫的少女迅速成长起来,她咬着牙,身上穿着婢女的衣服,推开了房门。


    她想要迈步,可脚却不听使唤,自己走回了屋子里,张叔面露茫然道:“小姐可是忘了带什么?”


    易织瞳孔微缩,骇然至极,刚要出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了话。


    房门静静关上,叶回生显露出身形,微微笑道:“别害怕,别出声,当然你们两个现在都说不了话,我是来做个交易的。”


    张叔身不由已地坐到椅子上,和易织并排,动也动不了,目光惊惧。


    叶回生:“我真是个好人……大概算是。”


    她拿出留影珠,把之前录下的内容放了出来。


    桌边的两个人从抗拒到目不转睛,并没有用太久时间,从全神贯注到气愤填膺,同样没用多久。


    影响放完了,叶回生给了两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随后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拿出去,足以证明二当家的罪行,而且我同样有足够的能力,将他杀死,甚至连齐家也一起拔除。”


    易织并未露出狂喜的神色,而是警惕地望着她,果不其然,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女人道:“但是,有一个条件,我解开封禁,希望你们不要乱喊乱叫,大家可以商量着来。”


    对方抬手一挥,易织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动了,她没起身,仍旧坐到椅子上,“天底下没有没本的买卖,什么条件?”


    叶回生:“我要你的灵骨。”


    “你知道自己身负灵体吗?这是冰髓之体,你没有拜过师,学的功法也是不入流的此等品,可仍在小小年纪,就步入了筑基期,这都是灵体的功效。”


    “不过你放心,灵骨被拿走后,你并不会死,修行之路也不会断,但是这种天才的进境就没有了,你会和其他修士一样,靠资源,靠悟性,靠运气,可能会一飞冲天,短短百年就步入元婴,又或者几十年仍被结丹的门槛卡住。”


    叶回生微微一笑:“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易织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齐家的供奉,修为高深,本家家主是淩化郡的郡守,背后势力极大。”


    叶回生:“你是担心镖局受到牵连?”


    她略略思索一番,“这也简单,留影珠,我可以借你使用,只靠着二当家的话,也能定下他的罪行,我不出面,但会在暗地里协助你,废掉他的内力,这样你还能亲手报仇。”


    “至于齐家,我会直接毁掉,动手之前就说是来找供奉报仇的,打斗过程中,齐家人受到波及,意外死亡,和镖局不会有半点关系。”


    “修士之间,彼此寻仇乃是家常便饭,谁也不会看出端倪。”


    易织心动了,非常心动。


    她深知想要靠自己报仇,太难了,一个少女独自上路拜师学艺,路途中会遇到多少波折,她无从猜测,能不能顺利走到修仙的宗门,她不敢保证。


    就连留在家中的幼弟能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二叔会不会对他下手,这些都是易织不敢去深想的事。


    他想要幼弟死掉易如反掌,等过几年,随便编织个意外,就能夺走弟弟的性命。


    而那时,纵然她顺利拜入宗门,也没到学有所成的时间。


    她只是在赌一个最渺茫的可能性。


    走出去,总比被压着嫁去齐家好,后者才是真真切切没有一点活路。


    易织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清楚局势,甚至知道这位神秘人能在齐家和二叔眼皮子底下收集到这些,她的实力定然要比他们高得多。


    就算她直接强行夺骨,自己又能反抗得了吗?


    可是对方没有,她说要交易。


    易织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叶回生:“交易失败了,总不能强买强卖,你可以当我没有来过。”


    “我要想一想。”她说,“让我想一想。”


    易织的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幼弟,浮现出镖局的那些老人,有的人走镖受了伤,或者有残疾的,父亲每年都会给补给银子,照料他们,换成二叔,肯定是不会管的。


    父亲教导她,做人要仁爱,要有良心,有原则,做个正直的人。


    她小的时候,还坐过二叔的肩膀,被他带着一起放风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就变了呢……


    她的眼底涌出一点泪光,或许是对家人的怀念,或许是对曾经的一切感到悲伤。


    易织说:“好,我答应你。”


    叶回生勾起唇角,“你不会失望的。明天齐大公子会过来,要请你一同用膳。你可以给二当家露个口风,说你同意这桩婚事,邀请他一起去用膳,把事情定下。”


    “我不会让你中药,到时候你假装昏迷,这两人事成,少不得要吐露一点东西来。”


    叶回生轻轻一笑,“这种场面,当然要邀请镖局的诸位一起来看一看。”


    易织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我这就去找二叔。”


    叶回生拦住她,“先把衣服换了,你知道怎么说吗?”


    易织愣了一下,“怎么说?”


    叶回生也不嫌麻烦,“你刚刚才和二当家撕破脸,现在去找他,直接改口,他一定不会信。”


    “你去院子里发一通脾气,表现得焦躁不安一点,晚一点再去找他,要不甘,不情愿,但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妥协,还要提要求,说你嫁过去后,让他发誓必须要善待弟弟,不然你就闹开,让他也不好过。”


    她细细说了一通,末了道:“一定要强调,你是为了弟弟的安危,不得不妥协的。”


    易织似乎学到了什么,恍然,明悟,连连点头,“我懂了,谢谢恩人。”


    叶回生笑了,“我算什么恩人,大家公平交易而已。”


    公平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公平就是善人啊。


    易织冲她鞠躬,“谢谢义士。”


    叶回生哎了一声,“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走了。”


    屋外面,易强水派来监视侄女的人已经就位了,她透过窗户吹了口气,一阵风起,卷着沙子迷住两个看守的眼睛,叶回生趁机推开门,离开这里。


    她还没忙完,又回到齐府,齐大公子折腾了一轮,搂着奶娘,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了一般,露出白花花的□□,衣服扔了满地。


    叶回生难掩嫌恶,根本不想用手碰他的衣服,操控灵力丝卷出其中的瓷瓶,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换上入水即化的糖豆,再重新塞回去。


    做完这些,她才返回客栈,手里还拿着一份烤小土豆块,上面撒了些许孜然和辣椒粉,闻着就香喷喷的。


    池无心在床上打坐,五心朝天,双眸紧闭,已经入定了。


    叶回生在叫醒她和等一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后者,接着独自把烤小土豆块吃光了。


    无事可做的她,拿起了讯铃,“花姐,你到哪儿了?”


    消息刚发过去就被接收,花半夏清冷的声音传出,“不知道,但我的方向没错,一直向北。”


    “哇,叶姐!别担心,我一直和花姐通电话呢!”


    叶回生:“这算多人语音吗?”


    林珂在另一边嘎嘎乐起来,“我的店明天就开业啦,新的伙计培训了好久,真的是累。”


    叶回生笑道:“老板辛苦了!”


    林珂坐在房里,以手支颐,空着的另一只手拽着讯铃后面的穗子,“还不知道开店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国师不是穿越者,皇帝的可能性最大,但我没有渠道去见啊,剧情又可能要开始了,真是糟心。”


    “愁啊!”


    花半夏冷不丁插了一嘴,“我会尽快赶路。”


    林珂一口气叹了三分钟,“怎么会有我们这么倒霉的穿越者。”


    叶回生只好开口安慰道:“万一咔嚓掉轩辕墨,你就自由了,长远来看也不算倒霉啊。”


    “你看,你可以修仙,青春永驻,不论怎么吃,怎么熬夜,也不用担心身材走样,现在长得又漂亮,还有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嘛。”


    林珂咂咂嘴,“也是,轩辕墨赶紧来,我手中四十米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叶回生忍俊不禁,略略思索后道:“见皇帝其实也没有特别难,你先和国师打好关系,觉得差不多了,就说,想给大梁献上一份宝贝,先不要拿灵泉出来,你可以献一点种子,就是这里没有的,比如贡菜,冬瓜之类的,献三个五个,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然后说,你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女帝,好想见她一面,要是能见上一次,死而无憾了。然后再捐一点钱出去,说想酒楼求个陛下的亲笔题名。”


    “这种小事,一般都会同意。”她徐徐说道,“毕竟古代很多皇帝都做过卖点墨宝然后空手套白狼,让乡绅捐款的事。”


    “这种会面肯定也是大庭广众的,但不用担心,九州天下的文字和汉字不同,你用汉字做刺绣,绣在衣服上,皇帝看到了就会明白,召你私下会面,这就算接头成功了。”


    林珂先是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但是万一皇帝不同意呢?”


    叶回生:“不同意就再想别的办法嘛,办法总比困难多,国师总不能因为你是女帝的粉丝就把你抓起来吧。”


    林珂摸摸下巴:“说的也是。”


    叶回生:“老话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一向风风火火的,怎么现在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


    林珂五官皱起,“我也不知道啊,最近总是心慌慌的,就好像有人在偷窥我,或者扎我小人。”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搞得我这两天都没吃好饭。”


    此时此刻,挂在屋外面树上监视的天枢,安静地打了两个喷嚏。


    第48章  狐唱枭和20


    林老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和朋友说了几句话,能量就被补满了,又恢复到从前热情洋溢的状态。


    她心里高兴, 就从窗户探出去半个身子,冲下面训练的伙计们喊道:“下午不训了, 放个假 , 咱们先吃上一顿锅子!”


    底下传来欢呼声, 新来的伙计们光听老人说各种锅子的美味,店里包伙食,他们吃过各种没见过的菜, 但是锅子还没吃过, 闻言都期待起来。


    林珂受到感染, 脸上也绽开大大的笑容,树上的天枢不受影响,伙计们洗菜的动作当即快了一倍。


    挂断讯铃, 池无心还在打坐。


    叶回生再次感到了无聊。


    她呆坐了一会儿, 从储物戒里掏出首饰箱子,决定给里面的东西进行细致地分类, 按大小、材质、用途好好做一做归纳。


    到夜幕低垂, 华灯初上,她整理完所有的饰品, 也不觉看得头晕眼花。


    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吗??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池无心是要用三餐的, 纵然入定之时,身心沉浸, 感受不到腹中饥饿, 可这不代表肚子就真的不饿了。


    有练气士,初次入定浑然忘我, 饿了几天几夜,差点直接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叶回生把人唤醒,笑眯眯说:“我之前在街上看到有个小摊,卖小土豆,好吃,走呀,我带你去吃。”


    池无心睁开双眼,从床上下来,见到屋内点了灯,有些惊诧,“已经天黑了,主人忙完了吗?”


    叶回生高高兴兴,走过去亲了她一口,“都弄完了,我和你说,这个易二当家,可真不是好东西。”


    她牵着人的手下楼,路上用传音的方式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些事对初出茅庐不久的池无心,造成了巨大冲击。


    她一路上遇见过奔着叶回生来的色魔很多,最惨的咸水镇,她并不清楚真正的内情,而齐家和易强水勾搭成奸,胞弟为了权势富贵谋害兄长,侄女,几近成年的儿子和母亲大被同眠,对她而言,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对于要不要告诉她各种内情,叶回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最终选择是告诉。


    她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把池无心护住,给她圈出一个虚假的、简单的世界。


    威虎镖局的事,说起来炸裂,但在九州天下,真的十分常见,不过齐家的那档子事,她说的时候还是稍稍删减了一些。


    池无心听完半天还不回神,比起齐家,她关注的重点在威虎镖局,在性情大变的易强水,在同样想要杀掉叔叔为父报仇的易织身上。


    “为什么?”她不解,“她们不是亲人吗?”


    她接触过的家庭不算多,京柳算一个,后者的父母是很好的父母,咸水镇解救出的薛棋勉强也算一个,后者出了山门,第一件事就是归家,她对自己的家是很思念,很有归属感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会有不和善友爱的家人呢?


    “人是会变的。”叶回生说,“而是是面目全非的那种变,就像是两个人。”


    “有的人会变好,有的人会变坏。”


    她握住这人的手,像是要通过交握的掌心,为她提供一处可以攀附依靠的地方。


    她的语气并不沉重,像是吹皱湖面的悠悠春风,“仔细想想,你不就是在变吗?不过你是朝好的方向变,他们是朝坏的方向变。”


    池无心低声喃喃:“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叶回生无声笑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人性如此,像是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道理。”


    这人一知半解,但不再问了,因为自然道理,就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问,只需要记住这个规律。


    她也解释不清。


    …………


    易织送走神秘人后,换掉身上穿的丫鬟衣服,重新穿回中午穿过的那件暗红劲装,深吸一口气,先是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桌子椅子,然后踢开房门,在院子里一通打砸,对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个护卫怒目而视。


    发了好一通脾气后,她像是累了,靠坐到门边,又开始掉眼泪。


    流泪不需要演,只要想一想无辜惨死的爹爹,易织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过了半晌,她站起来,仿佛万念俱灰,强撑着走到门口,却被那两个人拦住询问:“大小姐要去哪儿?您如今悲伤过度,还是在院中静养比较好。”


    易织怒视着他们,没过多久气势却自己降下来,“我去找二叔有话要说,不行吗?”


    “我是易家的大小姐,在自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有什么理由管我,给我让开!”


    两个易强水的心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我陪大小姐去。”


    易织冷哼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另一边张叔也出了院子,守卫没有拦他。


    他也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去找镖局的其他人,对他们说,明天中午,二当家有事情要宣布,让他们提前到场等候。


    张叔是镖局的老人,也是易家的老仆,他的话,众人没有疑惑。


    而面对易强水的心腹们,他的说辞又变了一些,说是大小姐要为昨天的事道歉,并表示支持二叔继任镖局的总镖头,请你们来做个见证。


    他们一听,十分满意易织的知情识趣,也纷纷答应下来。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叶回生和池无心一起,提前来到了威虎镖局。她负责将那一大群人遮掩起来,免得被易强水发现。


    镖局的兄弟们都聚在房间里,时不时说上两句话,怀念原来的大当家,等了一阵,正纳闷怎么二当家和大小姐还不来的时候,隔壁屋子的门被推开。


    一道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声音透过墙面传了过来。


    “齐公子,快快请进。”


    是二当家易强水的声音。


    众人不明所以。


    另有一道略显油腻傲气的声音说道:“二当家,是我要和易小姐用膳,你来这儿凑合什么。”


    这个声音众人也熟,是齐大公子的,他之前就没少上门,想要求娶易织,只是被大当家拒绝了。


    易强水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丫头想通了,昨天来找我,说愿意嫁入齐家,央求我这顿饭就把事情定下来,女孩子家家的,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我这个当叔叔的,当然得负起责任来。”


    齐公子怀疑道:“真的?”


    易强水笑呵呵道:“这还有假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去了,我当然得替侄女好好谋划一番,齐家家门显赫,她嫁过去是享福的,有什么不好同意的。”


    齐公子对他拍马屁的行为嗤之以鼻,纡尊降贵地坐到椅子上,眉头微挑,“易小姐怎么还不到?”


    话音刚落,易织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今天明显是特意装扮过的,换了裙子,面上也带了妆,并不娇柔,眉宇间自有一股子英气,只是丧亲之痛让她的目光染上哀愁,视线在触及厅内两人,眼底又添上几分隐忍,叫人既想怜惜,又想狠狠地蹂躏。


    齐公子当然是后者。


    他的眼神黏腻,像是评估货物一样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几日不见,易小姐更漂亮了。”


    易织硬邦邦地说:“多谢齐公子。”


    齐公子看着她虽有抗拒,但不得不从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夹起一口菜,吃得十分高兴。


    易强水极尽殷勤地伺候着他。


    吃了一会儿,齐公子忽然道:“易小姐日常习武,善使双刀,不如舞上一段助助兴可好?”


    面对这种折辱,易织强忍怒气,豁然站起身来,冷冰冰道:“好。”


    反正这两个人都是要死的人,就让他们得意一会儿又能如何。易织两把长刀耍得杀气腾腾,把空气当成这两个人的脑袋砍。


    齐公子欣赏了一会儿她委曲求全的样子,心中得意万分,便趁这个机会,将怀中瓷瓶拿出,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丹丸,放进杯中,再倒入酒水。


    那丹丸遇酒就直接化开,让人察觉不出,只留下淡淡甜香。易强水看到了这一幕,眼角跳动,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齐公子懒懒开口道:“易小姐真是好风采,我敬你一杯。”


    他端着酒杯送过来,示意易织接过。


    易织虽然没见到他下药的过程,但是心里却门清,她盯着这杯酒看了一会儿,暗自咬牙,端起来一饮而尽,因为没喝过酒,呛得满脸通红。


    她心中警惕万分,但除了酒气并未察觉到其他。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听到之前的神秘人传音,告诉她该装晕了。


    易织闻言,立刻跌坐回椅子上,摇摇晃晃,挤出半个“你”字,就趴到了桌面上。


    为了防止露馅,她还特意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易强水推了她几下,见她不动,这才问道:“齐公子,你这是?”


    齐公子哼笑一声,“真人要我带她回去享用一番,二当家,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易强水脸色一变,踟蹰万分,“她既然已经答应嫁入齐家,何必再多此一举,等入了齐家门,还不是随便供你们处置吗?”


    齐公子睨他一眼,趾高气昂道:“二当家,我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真人点明了今天非要她,你能拦得住?”


    易强水脸色五彩纷呈,咬牙拦道:“今日将她带走,改日闹将起来,我这边恐怕说不清啊。”


    “何况她昨日一闹,已经有人起了疑心,若是她再消失不见,难保无人怀疑是我下手,齐公子,若是我名声有损,不能继任镖头之位,此番计划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齐公子听得不耐烦,嗤笑一声,嘲讽道:“二当家,你哪儿来的底气教我办事?你就是我齐家的一条狗,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再说了,你一个弑兄夺位的小人,要名声做什么。”


    “再敢磨磨唧唧,我直接连你也处置了,另选一个人来接手镖局,想必他肯定不会拦我,你说是吗?”


    易强水眼底滑过一抹屈辱,顿了顿,赔笑道:“公子说笑了,您请将她带走就是,还望公子玩得尽兴。”


    齐公子讥笑一声,刚要伸手去碰易织,不料后者忽然坐起,将他踹到一边,哪还有半分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大惊,“怎么回事!难不成真人的药要两个一起放?算了,二当家,快把她擒住,别让人跑了!”


    易强水对这个侄女可没有恻隐之心,刚刚阻拦,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他既然已经答应要抱住齐家的大腿,此刻怎么可能允许易织逃脱,直接纵身提气,一掌拍出。


    他和大当家都没有修真的资质,但在练武方面却颇有心得,内力雄厚,易织不过筑基初期,又没学什么高深功法,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数。


    易织夺门而出,状似慌不择路,实际奔着隔壁就冲了过去,将门撞开,露出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人。


    早在齐公子让易织舞刀的时候,就有人不高兴起来。


    这摆明了是拿他们易家的大小姐当戏子耍,但凡是真心求娶,谁会说让未来妻子当众舞刀助兴的。


    有人就嘀咕开了:“不是说齐公子为人矜贵,是大家族子弟吗?”


    因为名声好,所以很多人对于大当家一直反对这门亲事,私底下是有些微词的,很不理解。


    大当家虽然知道齐家藏污纳垢,但也不能捅出来,要是摊开了说,和齐家作对,他们的名声纵然毁了,但威虎镖局也会因承受齐家的怒火而被灭。


    易强水的心腹们脸色就有点难看,这些传言不少都是他们放出来的,就是为了营造大当家太纵容女儿任性的氛围,为了让大当家形象受损。


    就有人打哈哈说:“可能是齐公子被拒绝了太多次,心里有所不满,借此发发脾气,怎么说人也是齐家的,咱们小姐还高攀了呢。”


    有点勉强,但还算说得通。


    过了半晌,易织舞刀完毕,被敬酒,那人又说:“这不就是一笑泯恩仇了嘛。”


    再后来,易强水和齐公子争执起来,话中暴露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什么叫“你就是齐家的狗”、什么叫“弑兄夺位”、什么叫“嫁入齐家随便处置”、什么又叫“玩得尽兴”?


    众人彼此对视,一个汉子出声道:“大当家义薄云天,向来把我们当亲兄弟看,他忽然遭受袭击,我们心中悲伤,却不曾想过,这里面竟然还有隐情。荀老四,你平时跟二当家走得最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荀老四冷汗涟涟,强作镇定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诸位不觉得蹊跷吗?我们两间屋子彼此挨着,对面的动静咱们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我们的动静他们就听不到了?”


    他越说底气越足,“要我说,这说不定是演的一场戏呢!”


    他信誓旦旦,倒把刚要发怒的一群人给说住了。


    对啊,怎么隔壁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隔壁真的有人吗?


    但不等这帮人发散思维,易织就撞破房门冲了进来,易强水紧随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狰狞的表情和攻击的姿态。


    亲眼所见,哪还有假?


    易强水真正的心腹只有两三人,剩下的都是被他忽悠过去的,此刻这些人全都对着他怒目而视,从房间里冲出来,高声喝道:“二当家!你在干什么!”


    易强水瞬间收手,目光惊疑不定,“你们怎么在这儿?”


    有人往隔壁看去,果然有一桌子菜,齐公子正坐在里面,他勃然大怒,“你和姓齐的刚刚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


    “好哇,易强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大当家就是你害死的!害了他不够,自己的亲侄女也要害,怎么会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人!亏我昨天还站在你那头帮你说话,我简直是瞎了眼!”


    “大小姐说你害了大当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当初处处都是疑点,你是最先发现大当家遇害的,当时天都黑了,你怎么知道大当家遇害,又没有轮到你守夜?”


    “是啊,仔细想想,附近连交手过的痕迹都没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直接把大当家杀了?”


    “还是背后一剑,会有人背对着袭击的人吗?除非这人是他不会设防的亲人!”


    众人叫嚷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极其不善,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齐公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不耐烦地道:“吵什么吵,先把易织给我抓过来,我没空在这儿等你们。”


    一个汉子冲他呸了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休想把我们大小姐带走!”


    “就是,我们大小姐绝对不会嫁给齐家,你死心吧!”


    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做少夫人是好处,但没过门呢,就被丈夫送去给别人亵玩,这算什么?


    他们齐齐把易织挡在后面,半步不退。


    “呦呵,能耐了,还和我叫上板子了,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臭要饭的,哪儿来的脸啊。”


    齐公子傲慢道:“我齐家看上易织,是给你们面子,先前是我一个人瞧着有趣,陪你们演上几场求亲的戏码,现在是真人点名了要她。”


    “怎么,你们敢和真人作对?”


    他目光扫过之处,有些人的眼神便忍不住躲闪起来。


    齐家供奉,可是正经八百的修士,他们现在愿意装出一副名声好的样子,可谁不记得当年另一个地主是怎么灭的?


    就是被那个道士灭掉的!


    这也是镖局许多人总想着把易织嫁过去的真正原因——惹不起。


    再说齐家富庶,有权有势,嫁过去又不亏,干嘛非死咬着不松口,有个少夫人在,镖局不也能沾上点关系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青青白白。


    有胆小的人,自然也有不惧生死的人。


    “纵然一死又有何妨,我的命是大当家救下的,保护大小姐,就算再把这条命豁出去,我还白活了这么多年呢!”


    “想带走大小姐,尽管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群武夫,真是反了天了。”齐公子道,“二当家,怎么还不动手,你太磨蹭了!”


    易强水的神色渐渐狰狞起来,他不能放弃镖局,不能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为了它,他连亲生哥哥都杀了,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目光阴狠,那还有半分稳重和善的模样,长啸一声,对着挡在易织前面的几个人就冲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忽然静止不动,定格住了。


    叶回生施施然露面,她是来做收尾工作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她先是一袖子扇飞易强水,顺便直接废了他的内力,然后勾勾手指,把齐公子拽到身前来,笑眯眯问:“你刚刚说真人,可是一位脑袋大脖子粗的道士?”


    所有人目光惊骇,却动弹不得,齐公子更是胆裂魂飞,结结巴巴地说:“仙人容秉,是,是有这么一位,仙人找他可是有事?”


    “有啊。”叶回生说,“他欠我一条命,该还了。”


    齐公子心惊肉跳,欠一条命,怎么还,当然是以命抵命了!


    修士的目中无人,蛮横无理,齐公子深有体会,那道士在他家中,说是供奉,实际和祖宗也差不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家都要供着捧着,不敢有任何拒绝。


    他有心想为齐家开脱两句,希望这人寻仇时,不要牵连到自己家族,可来人威压太盛,压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刚刚还不可一世,睥睨众人的齐大公子,此刻仿佛老鹰爪下的麻雀,抖得像筛糠一样,下一瞬竟有一股骚味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叶回生:……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针对了一下,气势多压了他一会儿,但也不必这样吧。


    是奶水喝多了所以膀胱压力太大吗?


    噫!


    叶回生嫌恶地隔空扇了一掌,齐大公子被掌风扇飞,直接撞到墙上断了气。


    而某种液体,竟也随着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叶回生:!!失策了!


    怎么搞得更埋汰了。


    齐家人真是她的克星。


    她视线扫过威虎镖局的众人,和站在最后,眼中透出快意的易织对视了一瞬,随后直接带着池无心离开。


    “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她问身旁的人。


    池无心神情振奋,期待地望过来,“主人请吩咐!”


    “一会儿我去收拾那个道士,杀齐家主的人物就交给你了。”


    叶回生说着,掏出一把铁剑,不是法器,就是普通的凡铁,甚至够不上灵兵的门槛,样式普通,边缘却足够锋利,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是她特意买来给池无心用的。


    她要教她杀人。


    第49章  狐唱枭和21


    齐家的供奉, 是个金丹期的□□精。


    叶回生起初不知道他是什么跟脚,后来见到这位的食谱,就心中有数了。


    金丹期的修为, 在小小的淩化郡可以呼风唤雨,放到稍微大一些的城镇, 就不够看了。


    叶回生甚至不用自己出手, 乘黄、碎心随便一柄飞剑都能将他解决掉。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事, 是护着池无心杀人。


    齐府的家主并不是淩化郡的郡守,但两人乃是兄弟,一丘之貉, □□精也是兄弟二人一起供养的。


    叶回生放出神识, 将整个齐府扫了一遍, 指了指北边,“齐家主在和小妾用午膳,他穿着蓝色锦缎, 身材肥胖, 是整个府里最胖的人,你见了就知道, 去吧。”


    池无心握住铁剑剑柄, 认真道:“是!我一定带着他的人头回来见主人。”


    叶回生:……


    叶回生:“人头就不用了,你小心一点, 齐府的护院很多。”


    池无心兴冲冲地走了, 不像是去杀人,像是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叶回生揉了揉眉头, 感到十万分的无奈。


    她能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惯着。


    直接一剑秒了□□精,后者连她人都没见到, 就见到一道剑光,然后就尸首分离了。叶回生挖了妖丹,把储物戒拿走,他也真的穷,里面装着仨瓜俩枣,她都看不上这点东西,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嘛,打劫来的东西,哪怕是就算卖不了几个钱,那也是她的战利品,没有不要的道理。


    叶回生收了储物戒,又去到这人之前炼丹的丹房,把里面的丹炉,草药,所有的瓶瓶罐罐通通搜刮干净。


    没有灵丹,都是一些能给凡人用的东西,譬如止血药、解毒散一类。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精用来赚外快的。


    修士,穷啊。


    法宝要钱,丹药要钱,有的地方天地灵气不充裕,还要自己买回灵丹,丹药吃多了,体内有丹毒,就得买解毒丸,灵石如流水一样花,没有尽头。


    很多散修都会入世,去凡俗富户家中做个供奉,有的还会自己做点生意,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这个□□精不知道是混得不好,还是抱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打算,挑了淩化郡这么一个偏僻地方。


    最有钱的齐家,家资拿到都城奉明去,给真正的有钱人家提鞋都不配。


    他还喜好采阴补阳,估计是忽然发现这儿还有第二个修士,又是女修,才动了想采补易织的念头。


    这样看来,□□精或许来这里没多长时间。


    不过这就不干叶回生的事了,她像是蝗虫过境一样,把小院整个翻了一遍,但凡值钱的一个没落下。


    一边搜刮,一边分心去注意池无心的动向。


    她没有为她遮掩,一个手持利器的陌生人凭空出现在府中,必然是来者不善。


    家丁们围了上来,为首的人喊道:“闯入齐府是何居心!还不放下兵器速速投降?”


    池无心右手持剑,一言不发,对着说话的人就是一个上挑。


    在打架这方面,她还没有到学叶回生的习惯,会用上言语攻击,她不说话,谁来挡她的路,她的剑就对谁刺过去。


    几个家丁被她打翻在地,池无心没有留手,用的都是致命的杀招。


    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涌出,染红了院中的砖石。


    这人像个杀神,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砍瓜切菜一样就杀了好几个家丁,剩下的人难免心底打怵。


    但更多的护院赶了过来,人多势众,底气也足,难不成他们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还打不过一个娘们?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大吼着一起冲了上来,紧接着就被池无心抡圆了剑,瞬间放到了一排。


    他们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是被剑刃割开喉咙而死。


    这些人像是源源不断,池无心杀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干嘛,主人的人物是杀齐家主,不是这些不相关的人。


    她用力挑飞挡路的人,不再继续停留,而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先前叶回生指的方向赶过去。


    这些家丁护院没她跑得快,很快就被她甩在身后坠着。


    池无心冲进屋里的时候,齐家主还在和妾室调情。


    样貌妩媚动人的妾室依偎在他的怀中,为他夹菜,齐家主肥猪一样的大掌就在对方的背上来回移动。


    深蓝的锦缎穿在他身上,没有贵气,只有滑稽。他太胖了,简直像是一团会说话的肥油,身量有小妾三个那么宽。


    已经有人来向他通报,说府上闯进一个不明刺客,但他没在意。


    笑话,齐府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有修士坐镇的,还能怕一个小小的刺客不成。


    是以齐家主根本没有逃命的想法,他优哉游哉地享受着娇柔妾室的侍奉,正张嘴要吃下一口红烧肉,突然一声巨响,房门飞起来拍到桌上,将菜盘子都掀了起来。


    美妾手一抖,筷子没夹住菜,沾满汤汁的红烧肉块掉下来,在深蓝锦缎上滚了好几个圈,啪叽摔到地上。


    齐家主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身上被溅到的菜汤何止这一块肉。


    他色厉内荏地冲池无心叫喊道:“你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这是齐府!我是当地郡守的弟弟,小姑娘,莽撞做事之前可得想清楚了,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说话间,他身上肥肉乱颤,好似一块晃动的嫩豆腐。


    池无心提剑过去,二话不说就将他捅了个对穿,然后转身出门,没给吓瘫坐到地上的妾室半分视线。


    叶回生目睹了全程,腹中早早准备好的一大段安慰人的草稿,都用不上了。


    她原本以为,池无心第一次杀人,总要不适一下,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就算自己没动过手,见多了,就也习惯了。


    池无心进门再出来,都没有用上一分钟。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又拐了回来,问那个脸色煞白的妾室,“你知道齐府修士的院子在哪个方向吗?”


    美妾身体颤抖,哆嗦着手指了一个方向。


    池无心礼貌道:“谢谢。”


    说完,她转过身,就要去找自家主人。


    叶回生见状,便从房顶落下来,顺便拍飞一群围过来的护院。


    池无心一见到她脚步都快了许多,像是要从地上飞起来,眼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仿佛有什么要从身体里涌出来,带着她扑到主人怀里,如同被风托着的一只雀跃的鸟。


    “我杀掉齐家主了!”她说,声音也是上扬的。


    叶回生张开双臂,不嫌弃她沾了一身的血,噙着笑把人抱住,就这样搂着她的腰带人转了一圈。


    衣摆纷飞,像是振翅的蝴蝶。


    “太厉害啦!”她大声夸赞道,“我的小乖,天下第一厉害!这么难的任务,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好棒!”


    她抖开一张手帕,擦掉这人面上溅到的血珠,随后轻轻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不愧是我最爱的宝贝。”


    池无心的面颊蓦地荡开一抹晕红,好似淡粉的桃花瓣蹭过双颊,便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颜色。


    她的神情有些害羞,目光却不躲闪,而是充满认真和坚定,“我会继续努力,变成主人最喜欢的样子。”


    “瞎说,你现在的样子我也最喜欢呀。”


    不是这样。


    面对叶回生亲昵地不赞同,她在心里暗自反驳:不是这样的,主人喜欢自信的、开朗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她就要做自信的、开朗的、意气风发的人。


    她想要主人一直永远这样爱她。


    池无心不想和主人顶嘴,而且这是她心底的愿望,所以她没有说出来,但唇角却因为夸奖而抑制不住地上翘。


    她的心飘飘荡荡,像是浮在云上。


    叶回生抱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厉害优秀的夸奖,又揉了揉她的脸,方道:“走,咱们去把齐家的库房搜刮一遍。”


    她来到一个正在地上哀嚎的护院身前,低下头问:“你知不知道库房在哪儿?”


    护院肝胆俱裂,脖子差点摇断掉,“不不不,我不知道啊仙长!”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仙长饶我一命吧!”


    “管家,管家知道!”


    “对对对,管家!”


    “那个穿黑衣服逃跑的就是!”


    叶回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穿着黑色缎袍的人正拼了命地往远处跑,两条腿都要甩飞了,跑着跑着,甚至还摔了个狗吃屎。


    她抬手,五指张开,向后一拉,管家便不由自主地倒着向后飞来,一边飞,四肢还边挣扎,他摔到叶回生脚边,手脚扑动,活像一个被翻过来的王八。


    “管家,劳烦带个路,我要去库房参观一下。”


    管家像个瘦猴,身上没有几两肉,可他浑身上下自带一种猥琐气质,两个小眼睛滴溜溜转,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慌手慌脚地爬起来,点头哈腰,仿佛捣蒜道:“仙长好,仙长好,我知道库房在哪儿,这就带您去!”


    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不愧是管家,在审时度势上很有心得。


    他决口不提刚刚逃跑的事,转而开始拍叶回生两人的马屁,说她们“天神下凡”、“惩奸除恶”、“早知道那道士不是好人”、“家主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来,说自己“被逼无奈”、“性命受要挟”、“不得不狼狈为奸”。


    这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委曲求全、以身饲虎的大善人呢。


    叶回生听得可乐,不过她倒是没杀他,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她把库房搬空,冷笑一声道:“要怪只能怪你们齐家倒霉,竟敢收留魔修,有因必有果,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留下这句话,她就带着池无心离开齐府,来到衙署,指尖一捻,聚气化水,凝水成冰,薄薄的一片冰刃激射而去,刺入某个齐姓郡守的脖子,让他当场魂归西天。


    郡守之死不算是小事,虽然姓齐的估计在朝堂上没有什么亲戚,但怎么说也是堂堂官员,涉及到盖山国的脸面,一定会有人前来询问。


    管家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来调查的问到他头上,他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往叶回生身上推,把这件案子说成是修士之间的寻仇。


    凶手当然是抓不到了,她们两个脸都是假的,也没有暴露任何信息,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叶回生又去了郡守的家里,把他家的库房也洗劫一空。没了家财也没了家主,齐家想翻身再起,难于登天。


    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他们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威胁到威虎镖局的安危。


    两人先回了一趟客栈,用了障眼法,不然池无心满身是血的模样,实在是引人注目。


    叶回生没叫店小二去烧水,她自己拿出浴桶,加水进去,用灵力把水弄热到一个合适的温度,这套操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等她弄好,回过头一看,池无心自己就把衣服脱完了。


    她迫不及待地坐进浴桶里,长舒一口气,“谢谢主人,血弄在身上粘粘的,好不舒服。”


    两人谁都没提清尘诀这个修士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用的万金油法诀。


    叶回生嘛,当然是洗习惯了,主人给宠物洗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能做的事都用法诀做完了,那她还干什么?


    而池无心,当然是为了让主人高兴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系统地学习,但她已经无师自通了一些哄主人开心的好方法,而且个顶个地好用。


    主人喜欢亲亲抱抱,她就主动亲亲抱抱,主人喜欢帮她沐浴,喂她吃饭,那她就要做出一副自己也很喜欢,很高兴,很享受的样子来。


    经过她的认真观察,每次自己提出想要主人帮忙做这些事的时候,对方都会更高兴一点。


    池无心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所以她用湿润的手勾住叶回生的手指,拉着它贴在自己潮润的肌肤上,眼巴巴地望着,“主人帮我洗澡,好不好?”


    叶回生:“好好好!!”


    她像是被妖妃引诱的昏君,对方一笑,她就昏头转向,嘴里只会说一句话——“都依爱妃便是”


    叶回生坐在浴桶旁,脱掉袖口稍大的碍事外衫,将中衣卷起,反手握住这人的手腕,先仔仔细细冲洗掉她指缝里的血迹,揉洗过每一根手指,再沿着小臂向上,阵地转移到脖子,再到前胸、小腹,接着绕至后背。


    擦洗后背时,池无心就将胳膊搭在浴桶边缘,主人是正面朝着她,她的脸不可避免地埋进对方的胸口。


    有一种淡淡的馨香,不是主人的味道,是池无心自己身上涂的润肤花露的香气,因为两人同眠共枕,叶回生便沾染上了她的气味。


    她忽然感到脸热热的,在发烫。


    叶回生给她冲了冲背,回过来一看这人脸红红的,就纳闷道:“是水太热了吗?”


    “这就是平时的温度呀。”


    池无心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绝妙的答案,“是我很高兴。”


    叶回生笑道:“又高兴什么?”


    池无心撑起身子,略带湿润的双唇轻轻亲到她的脸上,“主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主人,所以高兴。”


    叶回生失笑,“说得也对。”


    “出来了,我给你把水擦干。”


    池无心嗯了一声,从浴桶里走出来。地上让叶回生扔了一块浴巾,她就光脚踩在那上面,老老实实站着。


    叶回生先拿一块大布巾粗略地把她身上的水简单擦一下,再将布巾翻个面,用干爽的一面朝里,披到这人肩上,随后拿出新的毛巾来处理滴水的头发。


    等头发擦到半干后,她便以手指做梳子,将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边梳边吹风。


    每到这时候,叶回生就格外怀念吹风机。


    虽然吹风机很吵,但是将发丝一点点吹干的过程,是她迫切需要的。


    修士不讲究这个,灵力激荡过去,湿掉的头发会瞬间变干。要达成想要的效果,她只能用嘴吹一点小风,做个人体吹风机,实在有点傻。


    好在能见到这一幕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永远也不会觉得傻。


    重新洗了澡,换了衣服,两人吃了晚饭,等到月亮升空以后,叶回生才去威虎镖局见易织,她一个人,没带池无心。


    她还是不太想让这人见到别人灵骨被挖掉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也同意,带她去是没有问题了。


    可叶回生就是不想,矫情也好,欲盖弥彰也罢,她只是不愿意让这人,回想起自己的伤口。


    一个下午,尘埃落定,易强水被愤怒的众人活活打死,那几个心腹也被揪了出来,吐露出所有的隐情。


    根本没有所谓的红货,这一切都是易强水自导自演,他雇人伪造了一个假的红货,半夜邀请兄长密谈,说有事想要聊一聊,趁兄长不设防,背后下手,杀死了他,把假的红货从他怀里拿走,伪造出是贼子偷走的。


    只可惜二当家空有“抱负”,智商却不太够,作案现场弄得虎头蛇尾,纯靠口才忽悠住了一帮不注意细节的糙汉,鼓动他们的情绪,转移视线到易织身上。让人忽略不合理之处。


    不然随便找来一个捕头,都能看出这份说辞有多粗糙。


    易织在灵堂,正对着父亲的牌位说话:“爹爹,女儿为你报仇了。其实我心里很气,很想质问你有没有后悔信任那样一个小人,但又觉得很悲哀。”


    “二叔是我们的家人,他变成这样,或许我们都有责任。”


    “女儿以后会好好的,将镖局发扬壮大,爹爹泉下有知,就安心地去吧,不用挂念我,弟弟我也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她又低声说了一些,然后走出灵堂,在院子里见到了叶回生。


    易织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义士,真的谢谢你。”


    叶回生道:“不用客气,各取所需而已。”


    易织没再说什么,但在她心里,面前的人,足以称得上义士二字。


    爹爹曾经教导她,强者要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她本来一知半解,现在大概明白了。


    这是一种自我约束,是践行原则,也是问心无愧。


    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出生在易家,有爹爹这样光明磊落的父亲,在人生低谷陷入绝望的时候,又能遇见一位义士出手相助。


    或许这个世上,恶人还是要比好人多,但她不会认为坚持正义就是错的。


    她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做个义士。


    易织带着她回房,将门关上,转身深吸了一口气,道:“来拿灵骨吧。”


    叶回生抬手,按上她的丹田,并指刺入,目光古井无波,将一截莹白灵骨夹在指尖拽了出来。


    易织痛得冷汗如瀑,浑身发抖,刚要倒在地上,就被叶回生扶住,捏开她紧咬的牙关,往里面灌了一小碗灵泉水。


    效果立竿见影,伤口迅速愈合,若不是衣服还有血迹和破口,刚刚发生的一切几乎像是错觉。


    不过伤口虽然好了,余痛并未消失,易织脸色惨白,被叶回生按到椅子上。


    咚得一声。


    地上出现了一个圆桶,就像是酒桶一样,盖子密封。接着,桌上又出现了几个瓷瓶,一个流光溢彩的法宝。


    叶回生:“这是一桶灵泉水,就是你刚才喝的。灵泉水能解百毒,还有洗精伐髓的效果,你的灵骨被拿走,不会影响修行,但会泯然众人。”


    “喝灵泉水,祛除体内杂质,修行起来会事半功倍。”


    “这是一瓶回灵丹,补充灵气用。这是一瓶回春丹,疗伤用,这是一瓶除瘴丹,祛除瘴气用。”


    “这是一个上品法器,防御性,能抵挡金丹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


    她又拿出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的灵石熠熠生辉。


    “里面一共一千下品灵石和三百中品灵石。没给你太多,你现在实力低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易织看得眼睛发直,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这、这些是?”


    叶回生:“是补偿。”


    易织怔愣片刻,望着面前的一堆东西,神色复杂道:“不用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些太多了……”


    易家的全部家当加在一起,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单拿出来值钱。


    叶回生笑了一下,“给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觉得公平,只是为了我自己安心而已。”


    “收下吧,祝你以后越过越好。”


    她说完,也不管易织是什么反应,还有没有想说的话,径自拿着灵骨离开了这里。


    第二份灵骨到手,需要两个五行之物同时炼化,叶回生翻了翻储物戒,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的宝贝很多,五行之物当然也有,但说要拿它们去炼化,她就有点瞧不上眼了。


    叶回生转动脑筋,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原著里出现过的万年石髓。


    作为一个团宠万人迷,且过程非一对一的文,原著里有许多机缘,都有着不好说的附加效用,能让人意乱情迷。


    石髓是其中还算比较温和的一个机缘,主要是为了让成瑶瑶与清冷医道大师兄产生交集。因为是秘境当中,有骨龄的要求,神境的师尊年纪太大,降低修为也进不去,成瑶瑶就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出闯秘境。


    但在半路,一个山洞内,她和其他人走散了,来到石洞当中,发现了万年石髓,也发现了和守护妖兽两败俱伤的药谷大师兄。


    成瑶瑶将石髓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喂给他,把人救了过来。


    药谷向来以救治天下为己任,大师兄常年在外行走,见到的都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同伴的人,头一次见到如此心善的女孩子,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当然两个人要想办法走出山洞,少不了一些暧昧的相处,成瑶瑶要扶着大师兄,素有洁癖的青年不知怎么,对她的触碰却从不反感。


    等从秘境出来,大师兄就暗生情愫了。


    这段剧情叶回生仔细回想了一遍,或许是为了烘托大师兄的清冷人设,没有写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完全可以去把机缘占掉。


    秘境是新开的小洞天,按时间线推算,就在宗门比武大会后不久,中间成瑶瑶还要下山历练一番,然后秘境忽然出现。


    进入其中的限制是骨龄三百岁以下的修士,修为不可以超过元婴期。


    成瑶瑶的年纪正好,和她一起去的,有几个同宗门的师兄妹,还有非常经典的师姐嫉妒,师兄保护,正主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这种情节。


    师姐的暗害也是成瑶瑶会和他们一行人分开的原因。


    按年龄算,叶回生和池无心都能进秘境,这地方人人都可以去,她们两个只要藏住身份伪装散修就好了。


    叶回生还需要将修为压制到金丹期,不能在秘境用超过金丹的力量,不然就会被直接扔出去。


    她倒不是很担忧,毕竟身上法宝众多,修为不能碾压,也能靠装备取胜,不怕打不过秘境里的守护妖兽。


    她没去过秘境,想想还怪期待的。


    万年石髓属土,还要再来一个其他的五行之物才行,秘境里要是机缘巧合下遇到最好,要是没有,她只好再想想别的办法。


    说起来原主还在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能遇见天材地宝,怎么她都出来这么久了,也没捡漏过一次,难道运气这种东西是绑定在灵魂上的吗?


    这算什么,非酋的守恒定律?


    第50章  竞注不流1


    叶回生带着灵骨回到客栈, 池无心正在屋内等她。


    叶回生一见她,脸上笑先绽开了,“我回来啦, 事情已经都处理完了。”


    池无心用来迎接她的是一个拥抱,“主人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叶回生振振有词, “为了我的小乖宝贝, 永远都不会辛苦!”


    池无心暗自高兴, 用面颊蹭了蹭她。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叶回生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分开, 然后开始帮她更衣。


    “我们要去桐玉州找炼器师给你打造一把本命剑, 再过不久, 就有一个秘境要开,最好是在那之前就将本命剑打造好。”


    “要去桐玉州,得乘坐灵舟, 最近的渡口在南辽国的长生山, 离这里倒也不算太远,需要赶几天路。”


    叶回生说的不太远, 自然是以化神期的御剑速度来算的, 实则两地相距何止万里。


    “你没坐过灵舟,我也没坐过灵舟, 届时真是两眼一抹黑。”


    “我不怕。”池无心说, “只要一直在主人身边就好。”


    “做修士就是要胆子大嘛!”叶回生轻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听说灵舟长达千丈, 像一座山在天上飞, 特别壮观,到时候咱们一起见见世面。”


    池无心的眼中冒出期待之色。


    …………


    大梁国, 都城咸阳。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今天,是林氏酒楼开店的日子,林珂特意买了两串鞭炮挂在门口,等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就点着引线,鞭炮噼里啪啦,红纸崩了一地。


    酒楼换新掌柜的事,附近的达官显贵当天就知道了,平民们这几天口口相传,也有不少人知道。


    主要是因为林珂招聘伙计的阵仗太大,要样貌端正的,年纪轻的,干活麻利,手脚勤快,嘴巴还得甜,会说话,和老东家闹掰的不要,有过犯罪记录的也不要……林林总总的要求一列,实在难为到了负责人才市场的管理者。


    主要她给的工资高,福利也好,还包午饭和晚饭,不是专门刁难人,是实打实的就这个标准。


    管事的工作人员头都秃了,林老板的名声也渐渐传开,不过有一半还是和脸有关系。


    好不容易人招齐了,她又开始培训,让伙计们背诵店里的条例,晚上这些人归家的时候,少不了亲戚朋友来问酒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伙计们一说,嚯,这规矩,这服务,莫不成林老板以前家里也是当官的?毕竟这是咸阳,一个砖头下来都能砸中三个小官,很难说啊。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开业前一天下午吃的锅子。


    林珂虽然提前给众人放了假,但她的商业头脑可没丢,把楼门大敞开,就在大堂吃。


    火锅的味道本就刺激,她又调了麻辣锅、酸辣锅和番茄锅,味道恨不得香飘十里。


    长庆街人流量本就不少,这么一来,少不得就吸引到许多行人,望着大堂内吃的热火朝天的人,嘴巴就有点馋了,定睛一看,好多菜都是没见过的品种,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可进门一问,人家还没开业呢!明天中午才开业,这些被勾起馋虫的人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才满脸不舍地走掉。


    第二天就有来门口等着要做第一批食客的。


    林珂让伙计们先吃一顿锅子,也有第二层用意,这些食材,员工不亲自尝过,和客人介绍的时候就不够真实。


    假如有人要问,这个菜煮老了会怎么样,自己没试过,自然回答不出来。


    所以吃锅子的时候,林珂都会让他们挨个先尝一遍煮轻了、煮得正好、煮老了分别是什么味道。


    十来个伙计有些是原来酒楼留下的老人,有些是林珂新招的,都是脑子灵活的,吃过一次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开业这天,他们穿着整整齐齐的员工服,排排站在门口,鞭炮一放完,齐声喊道:“酒楼开业啦!全场八折,每桌还赠送一盘冰雪冷元子,欢迎光临!”


    十来个人一起喊,气势很足,林珂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店,尤其是开火锅店,要的就是热闹!


    分出一个人去把门口的红纸扫一扫,剩下的伙计就领着客人进门了。


    林珂也没能闲住,来店内吃火锅的人,还真不算少,她也帮着看了几桌食客。


    最开始点单的忙乱过后,店内慢慢有序起来。


    点单快的人,先去小料区调蘸料,叶回生还在墙上贴了许多搭配,方便给那些不知道从何下手的人一些现成的选择。


    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番茄锅,准备试试这个没吃过的口味。


    一张张点好的菜单被送到后厨,再和装满菜品的小推车一起推回来。


    有轮子的架子也不多见,这些都是林珂特意找人打造的,从上家店带回来的物件。


    楼上楼下她还弄了一个小传送带,方便后厨把菜运到上面,再由上面的伙计捡走分别装好。


    传送带靠得不是电,而是机关。


    菜品和番茄锅,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口味是很私人的一件事,但所有食客出门以后,不约而同地,都夸起了酒楼的菜品格外新鲜。


    这可是灵泉空间出品认证,个个精品。


    国师是晚上来的,过了一天,夜间的时候,客人就少了一些,毕竟吃火锅要很久,人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一位样貌英气的小姐。


    国师的气质,是深不可测和沉稳,这位英姿焕发的小姐,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矜贵。


    怎么说呢,一瞧就是来历非凡,富贵逼人。


    林珂自己没有这种气质,她两辈子都是家境普通的人,但她历练久了,能看出来这位姑娘非比寻常。


    这好像也是一句废话,和国师一起来的人,能普通吗?


    尤其她们两个身后,又坠着一个,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青年,指点她买酒楼的那位。


    林珂同时见到两个人,才猛然发觉,这俩长得一模一样,是双胞胎啊。


    男女装扮不同,气质又天差地别,她第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完全没联想起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她才恍然察觉此事。


    大堂内只有三桌还在用餐的客人,林珂主动迎上来,不知道这些人认不认识国师,国师又介不介意自己叫破她的身份。


    这两个字的称呼在她嘴里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口,只道:“贵客登门,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快,里面请,楼上有雅间。”


    那位年轻女子笑着看她一眼,“嗯,林老板果真名不虚传,劳烦带路了。”


    林珂不甚了了,以她的身份,何来名不虚传一说,只是这话却不好当面问出,她只好暂且将心中不解按下,领着三人上到楼上雅间。


    待人入座后,她拿起桌角挂着的菜单,放到桌上,说道:“客人想选什么,在后面画上一道就行。”


    那位年轻女子拿过菜单,上下扫了一眼,随后快速在上面圈了几道菜,都是九州天下没有的新菜。


    然后她将菜单递给国师,双手交握,拢在身前,笑问道:“这上面有好些都是咸阳没有的品种,莫非是从其他州运过来的?”


    林珂否认道:“并非,这其实是我培育出的新型蔬菜,正巧国师也在,不瞒您说,我其实有打算将一些菜种献给皇帝。”


    国师闻言,抬头看她,“哦?”


    林珂被她一看,不由得开始紧张,“是这样的,我是个生意人,但也确确实实对大梁心生向往,这些菜,像是红薯等物,可做主食,量大管饱,亩产能达到四千公斤……”


    话没说完,国师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吓得林珂打了个磕巴,转念一想,她又没有坏心眼,怕她干嘛,自己又给了自己底气,继续说道:“还有其他的一些,例如金针菇、番茄等物,都可以上交。”


    “不过我也有几个条件,第一,希望皇帝可以特许番茄火锅只有我一家出售,第二,想要得到一个由皇帝亲手书就的御赐匾额,第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改换门庭,成为咸阳人士。”


    国师:“你说的亩产四千公斤,确有实事?”


    林珂想了想,“有。”


    这个亩产量是按照老家的标准来说的,但凭心而论,空间出品的红薯,产量应该会更高,毕竟这可是一小时就收割一次的神仙红薯,哪怕离开空间,单论品相,拿来做种,那都是绝顶良种。


    “国师可以先拿些种子走,搞几块实验田种一种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若是我说半句假话,就按欺君罪论处。”


    林珂底气十足,完全不怕。


    “何必立此等重誓。”那年轻女子笑着插话,“林老板有心为我大梁,这是好事,不过术有专攻,国师恐怕无暇顾及。”


    “你若是备好种子,可送至我府上,我交由户部的司农,一干事宜由他去办即可。”


    林珂迟疑道:“尚不知客人名讳?”


    “我叫赵如初。”她说道,“是当朝四公主,这位是我兄长,赵明洵。”


    林珂“啊呀”一声,皇室名讳或许不少人知道,但她这个刚到的外来户对此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大梁皇室有双胞胎这件事。


    谁能大庭广众议论皇家之事,就算是众所周知,谁又能这么闲跑来和她聊这些话。


    她对皇室不说是两眼一抹黑,却也差不了多少。


    能和国师交情不错的公主,这是明显的政治信号!


    当今还没立皇储,林珂心中思绪如同万马奔腾,这位的影响力也很大,她是穿越者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要不然为什么堂堂公主,会出来跑到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还说“名不虚传”,肯定是国师和她提过自己!


    那她今天来,是来接头的?


    林珂觉得自己的脑筋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


    至于赵明洵这位皇子,她半点不觉得他会是皇储,从进门开始,一直都是这位公主说话,连实验田的事也被她三言两句接过来。


    相比较下,赵明洵像是个背景板。


    林珂想通关窍,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竟不知是公主与皇子莅临,草民失礼了。”


    她弯腰,鞠躬,但是冲赵如初眨了眨眼睛。


    林珂:我懂你!老乡!


    赵如初神态自若,伸手扶住她的手腕,“林老板不必拘束,唤我四姑娘便可,我坐在这里,就是一个普通食客罢了。”


    林珂给了她一个意会的眼神,语气熟络道:“几位还没调蘸料呢,我领你们去,小料区就在走廊尽头。”


    “四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儿啊,是麻酱还是油碟?”


    赵如初言笑如常道:“我应该两种都会尝一尝看。”


    林珂:懂了,她还没见过小料区,不知道我这儿调味品齐全。


    林珂:“放心吧,保证原汁原味儿!”


    她手里拿着画好的菜单,把它递给二楼负责备菜的伙计,然后带着几人来到小料区。


    调料的碗碟并不是放在下面,而是在旁边另打了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碗,就是现代十分常见的那种装餐具的柜,区别在于这个不会自动消毒。


    林珂是考虑到来吃锅子的人中,达官显贵比较讲究,碗碟放在下面,或许会有来回走路带起的灰尘,便特意装进柜子里。


    她自己吃饭其实很糙,掉地上的东西吹吹就进嘴了。


    三人都看了一下墙上贴的各种蘸料配方,国师调了麻酱的,赵如初就像她说的那样,调了麻酱和油碟,赵明洵则是自己混搭了一个。


    他弄好自己的,又伸手拿起赵如初调好的油碟,道:“妹妹,两个不好拿,我帮你拿一个。”


    赵如初习以为常,“谢谢哥哥。”


    国师调完自己的就先走了,林珂道:“赵公子也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四姑娘就行。”


    赵明洵手里拿着两个碗,想着也是,他也走了。


    调料区就剩下林珂和赵如初两人。


    林珂当场冲人挤眉弄眼,用气音说:“嘿嘿!”


    赵如初往碟里放上几颗小米辣,瞥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竖起食指在抵在唇边,嘘了一下。


    林珂连连点头,做了一个把嘴唇拉上的手势,还比了个OK。


    赵如初无声笑了一下,端起调好的油碟往回走。


    林珂真想现在就给叶姐打个电话,告诉她穿越者找到了,原来她们两个都猜错了。


    她们回去的时候,伙计已经把备好的菜推了过来,正在照着单子念她们点的内容,并挨个指出都是哪个。


    林珂见状,就接过了她的工作,让她回去,她继续把剩下的内容念完,又指着桌上立着的小木牌说:“有些食材需要控制好时间,煮久了会影响口感,这上面都有标注。”


    赵如初道:“老板忙不忙?要是不忙可以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林珂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坐到了国师旁边的空位上,还不忘了“以权谋私”,招手让刚刚的伙计过来,“告诉上进,让他去做四杯奶茶,七分糖,加芋圆,再把水果拼盘上来两份。”


    伙计应了一声。


    大梁也有奶茶,但不是她最熟悉的那种,有点类似酥油茶的感觉。奶茶这种饮料,当然也是赚钱利器,她在细柳城的时候,会自己偷偷鼓捣一些,不敢拿出去卖,怕别人抢她的生意。


    到了大梁,她的胆子就大了不少,打算把奶茶也推出去。


    毕竟这世上怎么能有人拒绝奶茶!


    国师是个不爱说话的,赵明洵是个忙着给妹妹夹菜的,就只有赵如初很健谈,和林珂聊天。


    两人一来二去,就聊到林珂为什么会来大梁这件事。


    林珂开始大倒苦水,说自己在细柳城过的日子,简直是凄惨无比。


    细柳城的律法只约束平民,不约束修士,也不约束世家门阀、达官显贵。


    林珂是个修为不高不低的修士,在细柳城,能力比她强的有很多,她的修为并不能给自己安全感,因为那些强者,太随心,太自由了。


    她过得忍气吞声,如履薄冰,连笑都不敢笑。


    林珂长吁短叹道:“我一笑,就有人说我对他有意,说我对他心有所属,虽然他家中有妻有子,但不介意我投怀送抱,会温暖我寂寞的心。”


    “谢谢,但是真的不用。”


    她在那里甚至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一个个体,而是能被随意凝视,用眼神、用言语侵犯的物件。


    大多数人,对她都有着异样的想法,在他们心里,她没有其他身份,她不能做朋友,不能做陌生人,不能做一个有事业的老板,唯一能做的身份,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能随意侵犯的“爱人”。


    有的时候她真觉得要被环境逼疯了,幸运的是,林珂天性乐观,也很能安慰自己,她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大梁很好,咸阳很好。”林珂说,“我是真心喜欢这里。”


    “起码我可以想笑就笑。”


    她说着,唇角扬起,尽管还是顶着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但面上却有着独立坚强的光辉。


    她完全可以利用身上的光环,周旋在无数个男人之间,或者去走自己女主的剧情,但她拒绝。


    她的灵魂,不受这具躯体的束缚,不接受命运的摆布,它熠熠发光。


    赵如初直视着她的双眼,神色认真,“谢谢你喜欢这里,咸阳会越来越好,大梁也会。”


    林珂笑了笑。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了一个多时辰,赵如初的奶茶只喝了一半,国师的奶茶是最先喝光的,连玻璃杯中的芋圆都被她挨个用勺子盛出来吃掉了。


    国师:“奶茶是怎么卖的?”


    万万没想到高深莫测的国师还是甜食爱好者,林珂顿时觉得她的高大形象在心中崩塌了,她忍笑回道:“目前只有原味一种口味,可以加芋圆和红豆,一杯要二钱银子,一种小料免费,要加第二种需要额外再付三十个铜板。”


    二钱银子等于两百枚铜钱,一千枚铜钱才是一两银子。


    二钱银子真的不算便宜。但仔细一想,奶茶是用奶和茶煮成,想要将鲜奶做成能入口的香甜牛奶,就要耗费很大功夫,再和茶叶熬煮,这个茶叶也有讲究,国师能尝出来,用的是好茶,卖这个价格,说来并不算高。


    “能外送吗?”她又问道。


    “能打包,国师若是想要,可以让府中下人来买,奶茶也可以喝热的,或者加冰的,我们现在喝的是常温。”


    国师颔首。


    一顿饭毕,临走前,赵如初把自己宫外的府邸位置告诉了她,并嘱咐道:“来时请走另一条街的侧门。”


    林珂:“好嘞!没有问题。”


    她送三人走出门口,冲几人的背影摆手再见。


    这是店内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林珂关上门,在大堂内高兴地蹦了几下,“接头顺利!好耶!”


    这下她是彻底放心了。


    而另一边,赵如初和国师分开后,回到宫内,却没返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女帝所在的书房。


    琉璃做瓦,黑玉做阶,楼阁飞檐,殿宇巍峨。大梁的皇宫和城墙的气势如出一辙,宏伟雄矗,气压苍穹。


    四角的琉璃灯将书房照得恍若白昼,灯光从窗中透出,赵如初进门,拱手作揖,“母皇。”


    殿内没有侍奉的人,只女帝坐在案边,正翻阅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近前来。”


    她的容貌,单挑出来看,也是美的,是雍容之美,华贵之美,但任何人见到她,都会忽视她的容颜,而专注于她的身份,她的威仪,她的至高无上。


    这是一位皇帝。


    女帝将书籍合上,递到赵如初面前,“你来看看这个。”


    赵如初双手接过,垂眸看去,书的封皮上写着《一本日记》四个字。


    她翻开第一页,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其实我不应该写日记,毕竟正经人谁写日记。但想一想,我还是应该留下一点什么,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来人。我记录下自己的过往和心路历程,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希望它可以像我期望的那样发展。”


    “我叫赵盈盈,本名赵藴。出生于1991年10月11号,家住冬市,是一名因伤退役特警,于2026年3月3日死于手术台上。死后,我来到了这里,并且脑中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以及一本网络小说的所有内容。”


    赵如初还没有看到后面的内容,只读了两段,她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赵盈盈,是大梁太祖皇帝的名号,按辈分算,是她的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