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檀屹盯得很紧,周以宁也没想过瞒他,知道两人彻底断开,他恨不得放串鞭炮昭告天下。


    但毕竟她还没松口要复婚,最终,檀屹只是暗戳戳发了个朋友圈——


    【TY:有情人自会终成眷属。】


    仅陆怀桉可见。


    他忍不住嘚瑟,便又开始劝周以宁:“趁着爸妈还不知道离婚的事,我们快去复婚吧。”


    虽然他信心十足,世界上再没哪个男人能勾引周以宁,但还是不想夜长梦多。


    周以宁撇他一眼:“不要。”


    檀屹有些急了:“为什么啊?你不会……”


    ——还想着陆怀桉吧。


    他咽下那句猜忌,怕唤醒她上一段感情的美好回忆,眼巴巴地看着她。


    周以宁语气轻飘飘的:“不是你说的吗,离婚一年内不许再婚?”


    两人当时赌上了名下所有财产,她哪里敢违约。


    檀屹那会儿是防止她和陆怀桉冲动结婚,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有些憋屈:“我说的是再婚!咱俩这是复婚!能一样吗!”


    周以宁趴在桌上,懒懒地哼了声。


    她是和陆怀桉分手了不假,但也没想那样快再跟檀屹复婚。


    现在檀屹看她跟看犯人似的,完全就是占有欲作祟。


    去年自己独守空房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故态复萌。


    最关键的是蒋秋涵这定时炸弹。


    她并不认为就算两人复婚,蒋秋涵会对她的态度好到哪里去。


    顶多就是像从前,阴阳怪气、不好不坏。


    没多长时间以后,她也许又会刁难她。


    檀屹见她不搭理自己,绕过来坐她那边:“我名下财产都归你,我求你了,复婚吧!”


    周以宁把脸撇到另一边,还是坚持:“不要。”


    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没锁屏,檀屹很清楚地看到是陆怀桉发来的信息。


    【陆:什么时候有空?我去青云湾收拾东西,顺便把钥匙还你。】


    周以宁的下巴枕在桌上,转过头,也看到了信息。


    檀屹的神色有些警惕:“你要去?让他收拾完把钥匙留下不就好了?”


    周以宁拿过手机,锁了屏攥在手里:“你管我。”


    檀屹看她这样子,简直要气炸:“你还说你爱我呢!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让她搬回家她不愿意,让她复婚她也不愿意——


    昨晚还跟他搂搂抱抱,今天又变样了!


    周以宁:“我要是真舍不得他,至于这么干脆地跟他分手嘛。”


    她拧着眉:“檀屹,你成熟一点。”


    檀屹肺都要气炸了,他回:“我还不成熟?!”


    想到陆怀桉的豁达,与檀屹的步步紧逼作对比,周以宁额角有些痛,她道:“我都和他分手了,讲清楚了,他也不是那种会纠缠的人,你干嘛这么防着我呢?”


    檀屹咬着后槽牙,心里疯狂叫唤——


    他俩当时还离婚了呢!还不是又搅和到一块了!


    就周以宁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怎么玩得过陆怀桉那厮!


    他憋着气,否认:“我没有防着你。”


    他搂着她的肩,整个人蹭上去,语气有些委屈:“我只是没有安全感。”


    尽管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你要是真想去,那你就去吧。”


    周以宁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打字:


    【zyn:什么时间都可以,收拾完把钥匙放玄关就好。】


    她说:“满意了吧?”


    檀屹别别扭扭的:“嗯。”


    她推他:“满意了你就去上班吧,人景硕都在那儿等半天了。”


    她回来看店接待粉丝,他总黏在这儿。


    两个人虽然坐的地方隐秘,但也被好几个客人看到了,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这让周以宁很不自在。


    檀屹才刚失而复得,一点儿不想和她分开,但公司同样要紧,上回那个老货阴他的事儿还没完呢。


    他凑过脸:“那你亲我一口。”


    周以宁无奈,只能啵了一下,这才成功把他劝走。


    没多久,陆怀桉发来讯息,他动作很快,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拍了张钥匙放在玄关的照片给她。


    他没留下只言片语,周以宁的心却狠狠地被触动了。


    他不像檀屹那样粘人,硬要她表明立场——陆怀桉从始至终都是被迫接受的那一方,从她为了aizone,罔顾与他的恋情开始。


    他不会黏黏糊糊地要跟她藕断丝连,说分开就分开,绝不会出现那种纠缠的情况。


    周以宁不回青云湾,一来是避嫌,二来,她也怕自己在那栋房子里想起更多与陆怀桉的甜蜜。


    毕竟,他们也曾同床共枕好几个月。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回了个“好”字过去。


    陆怀桉再没回复。


    何千宜那里,周以宁约了个时间和她详谈。


    将所有一切都和盘托出,顺便心虚地手提袋装着的礼物推过去,她惴惴地看向好友。


    因为有自己的厌恶,何千宜才会对檀屹意见那么大。现在这样,也许她会觉得被背刺了。


    周以宁提心吊胆的,却不防听到何千宜问:“你是说,一切都是误会?”


    周以宁:“……嗯。”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何千宜面上果然升起一阵无语:“唉,周以宁,我都懒得说你了。”


    “笔友也是误会,离婚也是误会——”她顿了顿,嘴角微抽,“行吧,傻人有傻福。”


    周以宁扯起嘴角笑了下:“千宜,你别怪我,我真没有不听你的话,也没有朝三暮四。”


    何千宜挑了挑眉:“那谁知道?”


    周以宁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她说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朝三暮四,这四个字让她有些汗颜——是因为分手后陆怀桉就从此消失,对她毫无怀念,让她又产生了一些不平衡的想法吗?


    越想越害怕——她分明是更爱檀屹的才对。


    这时,何千宜懒懒道:“我早都猜到了。”


    从aizone出面帮周以宁走出舆论漩涡,再到她出国拍公司宣传片——


    平心而论,陆怀桉是不错,律师精英,又专一念旧,更是那场认错笔友乌龙的受害人。


    但面对强横的檀屹,他始终还是差了一截。


    再加上,周以宁这样心软的人,当然是更看重与她相处更久的檀屹了。


    如果是让周以宁从自己和陆怀桉中二选一,她同样会选择自己。


    谁让,陆怀桉出现的时间太晚了呢。


    时间会磨灭掉最初通信时的真挚。


    何千宜摆了摆手:“哎呀,你别那么可怜兮兮的,让你老公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周以宁:“哪有,我是愧疚嘛……”


    何千宜:“用不着啊!”


    话音刚落,她眼珠一转:“你要是真愧疚——要不给我电台来点赞助?”


    周以宁连连点头


    ,又问:“怎么啦?”


    做朋友这么多年,何千宜从没拿工作上的事找过她,这回突然要赞助,有些奇怪。


    何千宜叹气:“唉,上次那事完了,靳岩不是替我担责了嘛,他给调走了。”


    周以宁微微惊讶:“然后呢?”


    不是说靳岩是空降兵,背景很厉害?这种事竟然会影响他?


    “然后台里调来了个新人,跟我当搭档。你知道的呀,这个电台是我一手做起来的,结果那女的疯狂拉赞助,想把我踢出去。”她沮丧极了,“没办法,你要是能行,就帮帮我。”


    何千宜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她虽然自立自强,但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也不会自己硬扛着。


    那会儿靳岩要帮她,她也没拒绝。谁知道靳岩居然直接被调走了!而且还是下放!


    周以宁安慰她:“我一定帮你,你放心。别难受,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


    何千宜有气无力地点头,要拿包走人时,又道:“过几天开庭了,你还记不记得?”


    周以宁迟疑着点头。


    是她和那咖啡店主理人的案子一审。


    她作为当事人肯定要出庭,但是陆怀桉迟迟没有联系她,不知道是真的想划开界限,还是,不想再搭理她。


    何千宜:“他还找了我当人证,到时候我们得一块聊聊这事。”


    她瞄了她一眼:“……檀屹不介意吧?”


    周以宁想否认,又听她哼了一声:“介意也随他去吧,谁让他先前处理不好男女关系——工作再忙也不是借口!”


    周以宁深以为然。


    她不肯跟檀屹立马复婚的原因正在于此。


    林姣确实受到了惩罚,但谁知道,以后檀屹会不会再因为工作忙疏忽而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林姣?


    她松了口:“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去。”


    反正,有何千宜在,檀屹总说不了什么吧?


    何千宜:“成。”


    她是趁着午休过来,中间一两个小时过去,马上要迟到,赶忙地提着礼物就回单位了。


    晚上,檀屹有应酬,到了咖啡店快打烊时才过来了一趟。


    虽然已经洗过了澡,但身上的烟酒气还是有些重。


    他趴到周以宁的身上,怨念十足:“现在还不如在M国呢。”


    在那儿他们俩每天都粘一块,现在回了国,她又不肯跟他搬回家,俩人都忙着工作,见面跟牛郎织女似的麻烦。


    周以宁捏着鼻子:“好臭,下去。”


    檀屹讪讪地离远了些,忍不住给自己辩解:“我这是有要事,不得已的。”


    为了再约那狡猾的老狐狸,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不过这事儿,就不用再和她说了。


    等他把对方一网打尽,再拿出来庆贺。


    而且,他还企划在这之后给她一场盛大的求婚,再娶她一次。


    周以宁轻哼:“我才不管你,得胃穿孔的又不是我。”


    檀屹又赖过去,粘着她:“你得管着我啊,你得管我一辈子呢。”


    他的情话向来是随手拈来,周以宁被他挤在角落里,推不开。


    两个人的黏糊劲儿被员工瞅见,都故作没看见地转过身,让她脸颊愈红。


    周以宁手撑着要推他,却忽地听他问道:“何千宜中午来了?”


    她手顿了顿,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你干嘛,还在监视我?”


    第62章


    周以宁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


    实在不能怪她多想,毕竟他是做过装监控、安排人逐步跟着她的事。


    檀屹大呼冤枉:“怎么可能!”


    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手提袋:“你之前不是说了吗,这个送她。”


    周以宁循着方向看过去,确实是她今天送给何千宜的。


    她嗯了声,又听他问道:“怎么样?你们今天说什么了?”


    他俩离婚,何千宜统一战线,直接把他拉黑。后来周以宁和陆怀桉恋爱,何千宜肯定知情,说不准也站在对方那边。


    他要打听打听,老婆最好的闺蜜有没有说自己的坏话。


    周以宁看他试探的模样,原本打算将要去律所的事说出来,一时又改了主意。


    就檀屹这样的严防死守,真要知道了自己要去见陆怀桉,还不得气得把屋子掀了。


    周以宁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就说了下之前网暴那个事的影响,台里罚她了,她到处拉赞助呢。”


    檀屹啧了声,很财大气粗:“那我赞助点。”


    他也知道,这种舆论对官媒来说不好听。何千宜又是牵线拉桥的人,不被影响到不可能。


    而且她知道自己是假冒的笔友,心里说不准比周以宁还介意,不讨好她,以后几十年怎么过?


    周以宁没拒绝:“那我替她谢谢你啊。”


    檀屹又黏上来:“怎么谢嘛?真谢的话就跟哥哥回家?”


    周以宁翻个白眼:“你滚蛋。”


    檀屹泄了气,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嘴里念叨:“宝宝,宝宝。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他演苦情戏向来拿手,周以宁头皮发麻,最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新家。


    就在观山路,离咖啡店不远,通勤很是方便。说起来,还算是罗青的邻居。


    檀屹从看到楼盘位置开始就欲言又止,等套出她这房子的具体价格,轻叹:“宝,你看看,没有老公在,你吃了大亏啊。”


    周以宁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檀屹:“这褚川的楼盘啊!他之前还说送我两套,我嫌小了,懒得要。”


    周以宁:“……”


    即使她现在大小是个富婆,拥有aizone近乎一半的股份,但闻言还是一阵肉痛。


    周以宁咬牙,强作不在意:“买都买了,都是命。”


    檀屹看她这小模样,顿时乐了:“成啊,买都买了,看来周小富婆最近赚了大钱,别忘了带我吃香的喝辣的啊!”


    他存心取笑,周以宁白他一眼,不吭声。


    他能不知道吗,自己那咖啡店虽然赚了钱,但也没有太多。


    檀屹嘴欠完,又贱兮兮道:“哎呀,富婆愿意买几个就买几个,金屋藏娇嘛,我乐意。”


    他身心一阵通畅。


    曾几何时,他可是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在青云湾遥望她家。


    想象她和陆怀桉是怎样在屋内亲密,一遍又一遍地自虐。


    这会儿,登堂入室的终于成了自己。


    吃软饭的滋味确实不错。


    就是那地方不吉利,得劝劝周以宁,什么时候把它给卖了。


    眼不见心不烦。


    檀屹再想贴着她动手动脚,被周以宁断然拒绝:“你能安分点吗?还说明天要起早出差,今晚又不睡了?”


    檀屹摸了摸鼻子,又心满意足地扑上去——


    睡素觉也成啊!


    将近七月的天,外头闷热,房间里开了空调,还算凉快。但再凉快,也抵不住檀屹双手双脚都往她身上搁着。


    边黏着她还要边呢喃:“老婆,我好爱好爱你,等你生日到了,给你惊喜好不好?”


    他晚上喝了酒,这会儿是有点醉意入脑,即将入睡的状态。


    他的头抵着她不断地蹭,这样子很可爱。


    周以宁忍不住去摸他短而刺的发梢,带着笑意轻声问:“什么惊喜?”


    檀屹忽地睁眼,嘴巴亲上来:“不告诉你,秘密!”


    他装睡装得确实很成功,听到老婆宠溺的语气,便忍不住破功。


    管他明儿起不起早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最主要的,他得固宠,谁知道陆怀桉那个小三什么时候就蹦出来了。


    他得意忘形,一个劲儿地亲她手指尖央求:“就一次,就一次。”


    细密的吻落下,周以宁脚趾蜷了蜷,最终拗不过他,只能点头。


    檀屹向来是说话不算话的。


    他说的一次,大概是指这新房子里的一次。


    除了房间,他甚至拖抱着她,去了阳台和其他地方。


    周以宁的手搁着纱帘按在玻璃上,身后是阵阵深击。


    他心里还存着比较——


    陆怀桉那厮比他还大一岁,一定没有他能干吧?


    他贴在她耳边:“宝宝,我好不好?”


    周以宁被晃得头昏,险些撞到玻璃上,她十指撑开,近乎发——抖。


    他的手拢着她,像深入骨血一般缠紧她。


    她晕乎乎的,软声回:“


    好……”


    檀屹用空了一盒才停手,荒唐一夜造成的后果,他堪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景硕的电话吵醒。


    他低声:“这么早?”


    景硕:“……老板,快赶不上了。”


    为了方便,这回他们去外地是坐高铁。


    就算仍是私人飞机,也得按照规定时间来啊。


    檀屹叹了口气:“成吧,我马上下楼。”


    他说话声小,周以宁睡得也熟,没被吵醒。


    挂断电话,檀屹先满心欢喜地亲了亲她红扑扑的脸蛋,而后才起身洗漱。


    临走前,他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宝宝?”


    周以宁咕哝了下,仍没睁眼。


    檀屹:“老公走了啊,你亲我一口。”


    看妻子照做,他忍不住笑,缠着她又亲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烦了,拿手推他,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周以宁这一觉睡到中午。


    她捂着被子,实在不想睁眼。


    虽然结婚这么久,也算是老夫老妻,但他这回太过分了!


    阳台那么外放的地方,他也敢乱来!


    手机震了震,她接通,是檀屹。


    他嬉皮笑脸的:“宝宝,醒了没?”


    周以宁轻哼一声:“没醒谁在跟你打电话?”


    檀屹爱死了她这样时候的嗔恼与抱怨,当即伏低做小:“我的错,惹了咱公主殿下的美梦了。我给殿下订了餐,估计半小时就到门口了。”


    他就知道油嘴滑舌,周以宁嘴上说“懒得吃”,但还是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檀屹:“可惜臣不在跟前,不能伺候公主洗漱——”


    那边传来一声闷笑,是景硕的,大概是实在没忍住。


    檀屹“嘶”了声,警告意味十足。


    周以宁嫌他丢人:“我不跟你说了,吃完我就去上班了。”


    檀屹叹声:“殿下要登基成女皇了,忙得都顾不上臣了。”


    周以宁连忙打断他,怕他再在下属跟前丢人:“好了好了,你出门在外,小心点。”


    檀屹笑答:“遵命!”


    原本是打算下午去咖啡店的,谁知正吃着饭,何千宜那头打电话来,问她今天下午如果有空,可以一块去淮州商讨开庭细节。


    周以宁顿了顿:“今天,我先看看啊。”


    何千宜笑骂:“大忙人啊你,自己当了老板了,约你还要花时间。”


    周以宁抿唇,跟着笑了笑。


    实则,她心里有些提不起劲——


    开庭商讨会议这样的事,陆怀桉都没有来找她,反而是舍近求远向何千宜开口……


    所以,他是真的再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私下的牵扯吧?


    她五味杂陈,往下划走分手后她刻意设置的占满了整面屏幕的置顶会话,找到陆怀桉。


    她骤然又放松了下来。


    原来他上午就给她发过,只是她睡着了,没瞧见。


    她轻声回答何千宜:“好,我们下午见。”


    有何千宜在,也不会太尴尬吧?而且,也能避嫌。


    挂断电话,周以宁对着陆怀桉那句很官方的通知发愣,她咬唇沉思。


    回他什么呢?


    最终,她记起他上次回复自己的,敲了两个字“收到”过去。


    *


    两人在淮州楼下碰面。


    何千宜揽住她:“檀屹动作够快的啊,我昨天刚跟你说,今天早上他赞助的事就通知过来了。”


    要不然,她这假哪有那么好请,最近都在接受思想教育被罚加班呢。


    周以宁抿唇笑了笑,心不在焉的。


    她心思在即将见到的那个男人身上。


    胸腔里愈发惴惴,在电梯不断上行时刻到达顶峰。


    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她有些惘然。


    之前来淮州的每一次,都是陆怀桉下来接,这次,是他头一次没有出现。


    就连电梯门禁,也是助理帮忙处理的。


    是的,她做出了抉择,分手以后就该收回心思,断得干干净净。


    但陆怀桉太果断,这让她心中的小刺变得开始有些深入。


    何千宜用手肘捅了捅她:“宁宁,想什么呢?”


    周以宁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何千宜:“我是说,待会有我在,你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尴尬的。”


    毕竟怎么说呢,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周以宁这样为了上一春抛弃情人的状况。


    周以宁哭笑不得:“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敲门入内,陆怀桉起身来迎她们,声音依旧温厚:“来了。”


    周以宁快速地扫了遍他——


    陆律师容色依旧,绝没有檀屹那样离婚时寻死觅活的憔悴样子。


    他面上瞧不出任何异常,一副无懈可击的微笑表情,见到她们俩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校友。


    这一次,没有可乐,也没有咖啡,只是一杯很平淡的温水。


    他公事公办地拿出律条明细推给她们,详细介绍过两天上庭的步骤。


    周以宁定了定神,暗暗劝自己:


    别再想那么多了,你们已经分手,就算陆怀桉下一秒就结婚也是理所应当。


    两个小时个过去,谈话接近尾声。


    何千宜确实没让场面变得太难看,她全程都在冲当气氛调动机,要走了也不例外:“陆律师,下次能准备点小甜水吗?没见过比你还养生的人。”


    周以宁滞了下,忍不住神游天外——


    他养生吗?


    早睡早起确实足够养生,但他们在一起时,他会小酌,也会尝她研制的新品咖啡,家里冰箱更是一堆他为她采购的碳酸饮料。


    陆怀桉轻笑:“比起这个,我还是希望没有下次了。”


    第63章


    周以宁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下次了?


    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介意到不想再跟她见面了吗?


    她抠住了自己的手掌心。


    何千宜瞪大眼:“你不欢迎啊?”


    她有些抱怨:“拜托!我们可是你学妹诶!我还采访过你!”


    陆怀桉摇头,温声:“我的意思是,跟律师打交道,一般都没什么好事。所以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何千宜呼了口气:“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周以宁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中一酸。


    跟律师见面没好事,但她不好的那些事,都是他帮她扛下的。


    这一场会谈,他们两人几乎没有单独讲过话,要走时,周以宁终于找到机会。


    她跟着何千宜,轻声说了句:“陆律,再见。”


    陆怀桉的目光也终于落定到她身上,却只是一扫而过。


    他说:“好,你们路上慢点。”


    竟连道别也不想说。


    周以宁强行弯起唇笑了笑。


    电梯门阖上,男人的脸消失在眼前。


    何千宜和她好友多年,早察觉出她的强颜欢笑——


    她一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该同意陆怀桉这就来谈事,至少,要等过一段周以宁调理好心情了再说。


    正要出声开解她,却突然收到消息,让她“咦”了一声。


    周以宁看向她,稳了稳神:“怎么啦?”


    何千宜:“那个谁,他来接我了。”


    她面上有点淡淡的僵硬。


    周以宁立时就明白,是靳岩。


    他们两人,同样是剪不断、理还乱。


    何千宜垂下头:“还以为他是要给我点外卖,没想到居然回S市了。”


    靳岩被外调出去,走前并没有和她多说,又突然出现,吊足了胃口。


    何千宜面上浮起道歉:“宁宁,对不起,晚上就不陪你吃饭了。”


    周以宁当然理解:“没关系,你去吧。”


    出了


    电梯,男人就已经在大堂等着。


    依旧是一身老气的夹克,满身正气,俊毅的面庞正对向这边。


    见到她们,他扯出一抹笑容。


    何千宜也忍不住笑,她捏了捏周以宁的手,低声:“我先走啦!”


    她声音里带着雀跃,背影里也是,轻快地跑向那个人,自然无比地和他拥在一起。


    周以宁的脚步逐渐放缓,和他们拉开距离。


    眼前两人消失,而她还剩下几十步的距离就要出门。


    出去淮州,开完庭,凭陆怀桉的干脆,也许他们这一辈子不会再见面。


    这是很好的。


    因为她的错认、疏忽、放任,已经耽误了陆怀桉这么多年,接下来,他应该完全忘了自己。


    可人性的低劣在这一刻显露。


    周以宁终于确定——她不甘心。


    那么爱她的陆怀桉,怎么能那样冷淡地对待她,怎么能那样轻易地一刀两断。


    可是,明明对自己用尽手段的是他。


    他怎么能那样轻松呢?


    疑惑不解完,周以宁又耻于有这样的心思。


    一步,两步。


    她离大门更近。


    就这样结束吧。


    她安慰自己。


    当她伸手去拉门把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似有所感,动作僵在原地。


    那个人逐渐靠近,直到——越过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是个陌生人。


    周以宁眨了两下眼,压下眸底酸涩,步伐匆匆地快步离开。


    *


    庭审的事,周以宁和檀屹提了。


    他还在外地赶不回来,听说陆怀桉也去,臭着脸很不乐意。


    但不乐意归不乐意,他总不可能让她开庭前换个律师。


    即使aizone的法务再好,这操作也显得他像是胡搅蛮缠。


    檀屹:“那好吧,你可别跟他眉来眼去。”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周以宁想笑,但一想到陆怀桉对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在意,便有些笑不出来。


    她嘟囔:“断都断了,你别瞎想。”


    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场官司很顺利,人证、物证齐全,对方又因为证据不充足被屡屡驳斥,情绪崩溃后大吵大叫造成了暂时休庭。


    因为此案属于纠纷,并不会当庭出判决书,但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一桩麻烦事了了,周以宁长长呼出一口气。


    刚刚在法庭上,她和陆怀桉配合得还算不错,她想,也许随着时间流逝,她不会再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


    结束后,陆怀桉提了要带下属去吃饭,叫她和何千宜一道。


    何千宜摇头,匆匆忙忙便走了。


    她都不去,周以宁更没有理由留下,她也摇头,弯唇笑了笑:“你们去吧,陆律。”


    她的称呼再次回归从前。


    陆怀桉黑沉的眸子望着她,唇线扯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像是他对其他人一样,冷峻,难以靠近。


    周以宁被他看着,忽然有些无地自容。


    他应当是不在意她的。


    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难以入到肺腑,她指尖发麻,最终,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周以宁咬唇肉到泛白,她开口:“……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内心复杂地抬脚,仅仅一步,忽地被他抓住手臂。


    “周以宁。”陆怀桉叫她的名字。


    周以宁闷着脑袋,不敢抬头,怕忍不住情绪被他看出来。


    “怎么了?”她低低说。


    “生日礼物。”陆怀桉伸手,递来了只小巧的瓶子。


    她过农历生日,六月十一就在不久后。


    周以宁没想到他记得,并且还送来了礼物。


    和他们缘分开始时那样,他送来一只沙画瓶子。


    周以宁恍恍惚惚地张开五指,被他放入掌心。


    她盯着那只瓶子,上面是两个分别穿着婚纱与西装的小人,很显然,是婚礼场景。


    他对她,从来都很认真。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闻到了他身上刺鼻的烟草味。


    可陆怀桉,在跟她在一起后便戒了烟。


    他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她也没有。


    陆怀桉轻描淡写的:“本来是打算在你生日时求婚的。”


    他顿了顿:“好聚好散吧。即使不在一起了,这礼物也是祝贺你生日快乐。”


    周以宁紧握在手中,仍然不敢抬头。


    最终,她说“……谢谢。”


    她眼眸发热,仿佛马上就要落泪。


    周以宁咬紧了牙关,努力地对他坦然一笑:“谢谢你,你也要快乐,每天快乐。”


    陆怀桉扯了扯唇,“嗯”了一声。


    这一次,他继续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上了檀屹给她的新车,疾驰离去。


    他是在赌。


    赌人非草木,即使几个月时间比不上十年,但终究能在她心中留下一抹痕迹。


    赌她舍不得放下他,正如当时舍不得放下檀屹一样。


    她确实放不下他。


    但他赌输了。


    律所楼下大堂里,她以为他会追出来,他没有。这一回,他忍不住出击,但见着了她堪称释怀坦然的笑。


    再过不久,复了婚的她,陷入柔情蜜意的她,就会很快将他忘了吧?


    这怎么行?


    陆怀桉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助理来叫,这才回神离去。


    *


    休息日,周以宁配合一位探店博主,做了一期栏目。


    她现在的粉丝量趋于稳定增长,毕竟数据大爆出圈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只需要稳住就好。


    她给自己加了工作量,联动、广告,统统堆积在了近几日。


    为了麻痹自己,为了让自己尽快从对两个男人的取舍中走出来。


    檀屹出一趟差回来,见周以宁一副红了眼的工作狂的模样,心里猜和陆怀桉那厮必然逃不开关系。


    但他又不愿意主动提。


    人心最易变,万一周以宁忽然发现她更爱陆怀桉了怎么办?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当然最爱自己,但也要以防万一。


    他重新准备了新房子,也在观山路。


    事后温存时刻,檀屹头埋在她肚子上,说:“宝宝,华榭不好,咱不住了。”


    周以宁摸着他的脑袋,想:华榭的确不好,他们俩的争吵,她和陆怀桉的接触,都在华榭发生过。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生日当天,周以宁在咖啡店准备了party,邀请朋友们一块来玩。


    檀屹死皮赖脸,要将这生日聚会扩大化,他说:“也是咱俩的复合party嘛,多邀请点人来玩,好不好?”


    她和陆怀桉分手以后,他变得比以前更爱撒娇更粘人,说话时眸子熠熠地盯着她,身后仿佛有只尾巴在晃啊晃。


    周以宁当然最吃这款,要不然,她也不会舍不得他。


    她没纠结多久,也是为了逼自己抉择,点点头:“行吧。”


    檀屹喜不自胜,暗暗开始筹备求婚。


    戒指挑钻最大最闪的买,他还写了篇小作文,读起来感人肺腑,还没读完,自己就哭得泪眼汪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毕竟是周以宁的生日宴,怕喧宾夺主,檀屹这边只邀请了几个大学室友与褚川一家。


    他还安排了人装饰屋子。


    他一点都不遮掩,气球之类的装饰遍布在家里,把“我要重新求婚”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周以宁无语至极,劝他别太张扬,檀屹笑嘻嘻的:“你不同意就算了嘛,还有下一次。”


    他精力充沛,也不怕丢脸,更不会被一次两次的拒绝打倒。不过他下午有应酬,只有晚上能到场。


    屋子里除了工人,还有不少人,周以宁请来的化妆师,助理等等,一群人进进出出,嘈杂得很。


    正是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脆响。


    周以宁的心一紧,提着裙子过去查看。


    江舒兰正抱着孩子,见她过来,满脸歉意地望向她。


    她带孩子来参观新房,孩子犯困,便想着带孩子进卧室休息,哪知小丫头一挥手臂,不注意便碎了。


    “不好意思啊嫂子,囡囡不小心碰到了。”


    五颜六色的沙粒散落一地,玻璃碎片闪着白光,刺得周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64章


    是陆怀桉送她的沙画瓶子。


    他说祝自己生日快乐,她便想着过了今天再永久地封存起来,最终拿来新房,放到了次卧的架子上。


    周以宁失神地看着那堆沙子,脑子里想着:也许,她对陆怀桉,本来就该断得干净彻底。


    江舒兰看她的表情不对,一时心里歉意更深。


    “嫂子,真对不起。”


    知道她不缺钱,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嫂子,多少钱我赔你。”


    周以宁白着脸,仓皇之下摆了下手。


    她这反应更不对,江舒兰便仔细地看着那堆沙子,指着其中一块东西,满脸尴尬地说:“那是哥送的吗?”


    周以宁定睛去看,果然见到沙堆底下掩埋了个亮闪闪的东西。


    她蹲下身,从里头拈起,抖了抖上头的沙粒。


    这是一枚戒指。


    江舒兰明显也看出来,语气里满是惊慌:“这是哥准备的?嫂子,我是不是坏事了?”


    这不会是檀屹给周以宁准备的生日惊喜吧?


    但凡跟檀家沾亲带故的,谁不知道檀屹脾气又大又疯,连自己父母都敢对着干掀桌子。


    现在自己打破了,那下场——


    周以宁摇摇头:“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她捏着那枚戒指,摸了摸囡囡的小脑袋瓜,笑容里带着安慰:“好啦,你去哄囡囡睡觉吧,小姑娘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舒兰见她脸上没有半分芥蒂,不由松了口气,再一次道歉,这才离开。


    周以宁垂眸,看着那枚银光闪闪的戒指。


    准确来说,这是一枚男戒。


    她想到什么,将架子上另一只瓶子也取下来,缓缓倒出了细碎五彩的沙粒。


    果然,这里头也藏着一枚戒指,女款。


    他从很早以前就表达了心意,他想娶她,一开始就是,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意外,这两枚戒指也许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周以宁慢慢地将女戒插.入无名指,意料之中的贴合尺寸。


    她沉默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在灯光下闪烁的碎钻,又拔了下来。


    不行。


    他再好,他们也是有缘无分。


    周以宁抹了把脸,起身去叫人来清扫。


    未免江舒兰说漏嘴,她叮嘱是自己准备送给檀屹的东西,既然碎了,就不用提起了。


    江舒兰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自然点头。


    晚间宴会开始,檀屹抱着一大捧玫瑰出场,在炎热的夏季还穿着一身西装,打定了主意要惊艳一番周以宁。


    他今天特意请了化妆师,掩饰了脸上的小瑕疵,又做了发型,上车前特意喷了她最喜爱的那款木质香。


    将小作文在心里默默背了三遍,他信心十足:这一次,他失去的,绝对会回来。


    看了他这副样子,几个好友起哄揶揄:


    “噢哟,我们檀总三十一枝花的嘞!”


    看她不上前,甚至将她推了一把撞到檀屹怀中,挤眉弄眼:“宁宁好福气啊,别忍着回家了,现在就搂着亲去吧!”


    被多人围观,周以宁面颊与耳后微微泛红,最终只能公式化地亲了亲他的侧脸。


    檀屹知道她要面子,但亲亲脸也足够了,他眉开眼笑,指挥几个助理发红包。


    周以宁是知道他今天要重新求婚的,但一直到要许愿切蛋糕那会儿他都没动作,安静得好似不会作妖一样。


    她狐疑地瞥他一眼,这人立马意会,笑嘻嘻地说:“总不能抢了你的风头吧,寿星的面子最大嘛。”


    周以宁忍不住也弯了弯眼。


    他总是这样,会哄人,嘴也甜,和檀屹在一起,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店里灯光熄掉,在大家的生日歌中,周以宁闭上眼许愿——


    她希望:每个人都要放下过去,幸福地生活。


    黑暗中,周以宁听到几声惊呼与推搡声,正是疑惑地睁眼,忽地被一阵冲击撞得往旁边倒去。


    混乱间,她看见咫尺外的陆怀桉用双手制住了一人,腹间插了一柄东西。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瞧见他衣服上有大片的血色蔓延开来。


    紧接着,此起彼伏地尖叫声响起。


    檀屹伏于她上方,紧紧地护住她,声音有些发颤:“宝宝,你没事吧?”


    这变故来得突然,又是在环境昏暗的时候发生,他怕对方有同伙,只来得及护住她。


    周以宁脸色发白,张了张唇:“他……”


    她声音打着颤,完全被吓蒙了:“陆怀桉……”


    檀屹这才起身,按住她:“你躲好。”


    在场已经有男士去帮陆怀桉,檀屹跟着一跃上前,伸拳打在了那动刀的人脸上。


    “你找死吗!”


    他满脸戾气,下拳跟不要命一样,没多会儿指关节处便染上了鲜血。


    周以宁整个人发着抖,强撑着摸出了手机,拨打了急救与报警电话。


    这场聚会最终草草结束。


    周以宁与檀屹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陆怀桉腹部中刀,血流得急,这会儿整个人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一点一点地流下。


    大概是太痛,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嘴唇微张地吞.吐空气。


    周以宁完全控制不住眼泪,吓得一面发抖,一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怀桉会死吗?


    渐渐的,他眼睛里重新有了焦距,痛苦地侧了侧头,呻.吟:“宁宁……”


    “我在、我在!”周以宁带着哭腔,几乎破音,伸出抖个不停的手抓住他的。


    他唇色泛白,艰难地说:“对不起。”


    周以宁拼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一般砸在他沾了血的衣服上。


    “没有,没有,是我对不起你。”


    是她抛下了他,是她对不起他。


    陆怀桉喘了口气,歇一下,这才说:“是我没及时,发现他。”


    周以宁仍是摇头,哭腔愈发严重:“不怪你、不怪你。”


    她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檀屹按回她即将滑下去跪倒的身体,脸庞发黑:“好了,不要哭了,让他保持安静,等到了医院就要急救。”


    他瞥了眼陆怀桉的腹部,虽然做了简易止血,但出血量实在太大,且还是在这个位置,内脏极多。


    谁知道,陆怀桉有没有生命危险。


    想到那被他打得不断求饶的主理人,他狠狠咬牙。


    那人说:“檀总,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让我干的。”


    明显是被吓出毛病了,且还认识他——几乎是一瞬间,檀屹就确定,跟那老货竞争公司逃不开关系。


    分明是周以宁生日宴,也分明是他们即将重新开始的美好讯号,却被破坏成这样!


    檀屹咬着牙,忍住没去拉回周以宁紧握着陆怀桉的手。


    不行,不行,这个死绿茶现在又是弱势群体了。


    周以宁不再哭,也不再说话,只是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两眼泪汪汪地盯着陆怀桉。


    他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


    车内灯光昏黄,从他鼻梁上打过,显露出一半阴影。


    周以宁看着害怕极了,总觉得他仿佛立刻就要被死神拉走。


    她忍不住转头望向檀屹,目光里带着求助,却迫于他和陆怀桉的关系没有说出口。


    檀屹闭了闭眼,哪能不懂她的意思。


    他伸手揽住她,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不要怕,一定会没事的。”


    即使他倾向于这个死小三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出来找存在感,故意卖惨,故意受伤!就算没有他,有自己在,那人也别想伤害周以宁一根汗毛好吗!


    但面对这样脆弱、即将倾斜天平向对方的老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安慰她。


    檀屹紧盯着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


    实在碍眼。


    真死了那才好。


    破坏了他的婚姻,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一直到对方进了手术室,周以宁才松开了手。


    手上也沾了一些血渍。


    她滞涩地低头看自己的衣裳。


    因为生日宴,她换了身白纱礼服,可现在变得到处都是血迹,仿佛是从凶杀现场逃出来的一般。


    脸上的妆一定也花了——


    周以宁


    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她知道不该哭,尤其不应该当着檀屹的面哭,可心里难受极了,完全忍不住。


    怕陆怀桉因为救她死掉,怕他再也睁不开眼。


    身边的另个男人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声安慰:“好了,想哭就哭吧,一定会没事的。”


    周以宁将脸埋在檀屹的胸口,哽咽着哭泣。


    檀屹拍着她的背脊轻哄,开始打电话。


    “喂,我檀屹,现在在市医院,你爸有空吗?这儿有个腹部中刀的。”


    “嗯好,在急救这里。”


    撂了电话,檀屹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帮她把脸蛋擦擦。


    “好了,我打过电话了,专家在往这儿赶。”


    当然不是专家——专家都跟两家父母有来往,让他们知道了,还不天下大乱。


    不过是做做样子,请了朋友只发论文的爹过来坐镇,安周以宁的心。


    她眼睛沁着水花,仍在吸鼻子:“谢谢你,檀屹。”


    檀屹无奈,拍拍她的脑袋:“笨蛋,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两人在急救门口坐下,个把小时过去,终于有医生从里头出来。


    檀屹比周以宁先一步,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让他失望地点了点头:“没事,还好位置在中腹部,没伤到内脏,所以没有生命危险,目前也止了血。”


    檀屹扯了扯颊肉,笑了一下:“谢谢医生。”


    周以宁倒是松了口气,这会儿眼泪终于止住了。


    檀屹打算开口劝她回去休息,腹稿都打好了,偏偏景硕这时候打了电话过来。


    他脸色微变:“什么?”


    他寒着脸:“我马上过来。”


    周以宁跟着紧张起来,挂断电话才问:“怎么了?”


    檀屹脸色不大好看:“我打那孙子的照片被人拍了po到网上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以宁唇色发白:“那你赶紧回去处理。”


    经历过一次舆论战,两个人都晓得谣言对公司摧毁性。


    檀屹不想走也得走,但放周以宁一个人在这儿,他更不放心。


    虽然陆怀桉现在还是昏迷中,但要是过会儿醒了怎么办?


    这种舍身救命的事后,两个人互诉衷肠,还有他什么事?


    万一一夜回到解放前,他找谁哭去?


    檀屹眉头紧拧:“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他仍是没放弃劝她先回家的想法。


    但看着周以宁这张惨兮兮的小脸,他改了主意:“我让罗青过来陪你。”


    他又打通罗青的电话,让她马上过来医院,转身面对周以宁时,握着她的手安慰:“不用怕,老公忙完了就过来。”


    两边都出了事,周以宁眼眶发酸,只知道点头:“好。”


    她抱了抱他,忍不住又带了哭腔:“你小心点。”


    檀屹的心软了下,摸摸她的脑袋,快步离开。


    第65章


    罗青没多会儿就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苍白、不断垂泪的老板,拿不定主意。


    檀屹在电话里只说让她过来,并没说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是怎样。


    最终,她硬着头皮走过去,递给了周以宁一包纸巾。


    熬了几个小时,人终于转到住院部,周以宁和罗青也跟着去了。


    陆怀桉面上罩着氧气罩,双眸紧闭。


    他这会儿还在麻醉中,没那样快醒。


    医生道是三小时后会醒一次,届时家属要按铃。


    周以宁应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不忍心叫罗青一直陪着,她道:“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儿没事的。”


    罗青想走,又不敢走。


    她一股脑地摇头:“不行宁姐,你一个人撑不住的,咱俩替个班。”


    她很体贴:“你先睡一觉。”


    周以宁也摇头,面色怏怏:“我睡不着。”


    陆怀桉为了保护她受了伤,她哪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


    想到那咖啡店主理人持刀不要命的样子,她不由抖了下。


    罗青嘀咕:“也是,那还是别睡了,听说看到刺激场面24h内不能入睡。”


    周以宁强行应了声,陷入缄默。


    她没力气想别的,只坐在沙发上蜷起了身体。


    *


    凌晨三点。


    罗青闭着眼,嘴巴微微张开,仰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周以宁已经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仍在沉睡中的陆怀桉。


    医生说了,五分钟后不醒,就要去喊他。


    她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心,感受到涔涔汗意,心里更为紧张。


    忽地,周以宁仿佛看到他睫毛颤了颤。


    她心口一跳,忍不住凑过去,低低唤了声:“怀桉?”


    他眉心开始发皱。


    人要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重新聚焦后,眼神凝在她身上。


    陆怀桉哑声:“宁宁。”


    醒来的第一声就是喊她。


    周以宁的泪涌上来,砸了一颗落到他脸颊。


    他无奈地弯了弯唇:“哭什么,我又没事。”


    受伤过后,他气血不足,声音便十分虚弱,却还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周以宁喉间堵着的酸涩更为难受。


    她哽咽着说:“你别说话了,我去叫医生。”


    她倾身去按铃,听到他压着极低的声音道了句:“宁宁,好想你。”


    檀屹不在这儿,还没来得及严防死守,他得趁此机会,让她偏向他。


    周以宁咬住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继续哭。


    那头,罗青被动静惊醒,咋咋呼呼地站起来:“醒了?!我现在就通知檀总。”


    话音落了,她才回过神,自己刚才没来得及遮掩一番。


    但直属老板看起来毫无反应,罗青便偷偷摸摸地发了消息,站到陆怀桉的床尾。


    周以宁正专注地望着陆怀桉,没去注意她。


    看到檀屹对罗青下令那样自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而易见,她一直是自己那儿的卧底。


    但这会儿,一股脑的事全涌上来,她只来得及管眼前这件。


    医生很快入内,给陆怀桉检查了番,确保他身体没有出现异常反应。


    最后,他叮嘱:“这会儿还没完全醒,六小时内一定要避免睡着。”


    周以宁点头说是。


    陆怀桉说完那三句话,仿佛就没了力气。他的目光一直聚集在她的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顾忌罗青在这里,她只帮他掖了掖被子,扬起唇安慰地笑了笑。


    陆怀桉也笑。


    索性也是闲着,周以宁强行打起精神,问他:“你现在需要什么吗?手机,还是助理?”


    她拿来医护人员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摇了摇:“要联系你的助理吗?还是你爸妈?”


    想到他现在不适合多说话,她面色有点严肃:“你先别出声,直接比手势好了。”


    陆怀桉被她逗笑,眼睛弯了下,最终伸了三根手指出来。


    周以宁摸不着头脑,没有第三个选项啊。


    他忍俊不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周以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眼镜。


    刚刚也许是跟那人的打斗中,眼镜不见了。


    就像他跟檀屹在居民楼下打架那会儿一样。


    她嘟囔:“那我打电话给你助理好了,让他带副眼镜过来。”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还得要衣服,洗漱用品,嗯,你的电脑,平板。”


    她哀叹一声:“工作挪后吧,成吗?”


    周以宁问他的意思。


    陆怀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微地点


    了下头。


    他用了点儿力气道:“都听你的。”


    周以宁小心地看了眼驻足在房门口的罗青——她正在看手机。


    她又转回眸子,低低抱怨:“都说了让你别讲话了。”


    她取过他的手机,下意识地输了密码,竟直接进去了。


    他没改,密码还是她的生日。


    周以宁佯装没注意到,翻出通讯录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听到老板受了伤,对方忙不迭地就应了立马过来。


    一通电话结束,周以宁又犹豫是否要现在就通知陆家父母。


    毕竟陆怀桉受的伤不轻,且还是为自己受伤。


    陆怀桉看出她的意思,勉强伸了伸手握住她,哑声:“别忙了,陪我会儿。”


    他是说,过会儿檀屹就要到了。


    周以宁清楚。


    她便安静下来,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眸光轻轻地望着他。


    陆怀桉也一刻不曾挪开视线,就这样温柔地与她对视。


    罗青立在一边,只觉得浑身刺挠——她这电灯泡的属性实在太强,偏偏这两人都忽略了她。


    想起檀屹这位老板对她的几次汇报咬牙切齿,均是因为陆怀桉,她只能在心底祈祷他快些过来,她好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过十来分钟,病房门便被敲了两下,步履匆匆的檀屹终于赶到。


    他眸光扫一遍,没错过陆怀桉与周以宁交握着的手,面色沉了沉,却又转瞬笑了:“怀桉,醒了啊,没事就好。”


    陆怀桉淡淡,并不吱声,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周以宁见檀屹面色又有黑下的征兆,连忙替他解释:“他刚醒,不能说太多话。”


    檀屹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这贱男人从十几楼扔下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没来之前,两个人肯定一直拉着手互诉衷肠来着!把他当死人吗!


    檀屹呵呵笑了下:“没事。”


    他转头又对周以宁道:“你也守了一晚上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到时候他好了,你垮了。”


    他话说得不客气,尽管极力克制,眉宇间的戾色还是没能藏住。


    周以宁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便抽出了自己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道:“等怀桉的助理来了我再走。”


    檀屹顶了顶上颚,气得有些发晕。


    她这看起来是在征求意见,实则自己要不同意,她指不定会怎么哭呢。


    他又笑:“当然没问题啊。”


    他同样搬来椅子坐到陆怀桉的床边,与周以宁并排。


    甚至于,他看着陆怀桉,比周以宁更深——虽则是恨得牙痒痒的眼神。


    罗青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忙开口:“老板,檀总,我先回家了啊。”


    周以宁说“好”,檀屹也摆了摆手,她这才一溜烟跑掉,顺便带上了门。


    三人共处一室,檀屹既然插.进来,便打定了主意要破坏氛围。


    “怀桉,真是连累你了,本来不该你受伤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人要行凶?而且还是今天,又是冲着宁宁来的?”


    “你是不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眼见他越说越过分,甚至怀疑起了陆怀桉,周以宁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檀屹耸了耸肩。


    他当然是故意的,趁着这狗东西说不了话,先踩踩他。


    陆怀桉不知是被他气到了,还是想喝水,忽然咳了一声。


    周以宁一拍脑袋,想起来,医生曾叮嘱虽然不能喝水,但可以用棉签润一润嘴唇。


    她伸手去拿,瞬时被檀屹看出用意,立马越过她拿在手中,防贼一般:“我来,你坐着。”


    他得严防死守,不能再让这俩人有任何一点点死灰复燃的可能。


    他要动手,陆怀桉却撇过头,牙关里挤出一句:“不用。”


    檀屹硬要动手——


    虽然他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渴不死陆怀桉。


    但他不来,周以宁就得来,还是他忍着恶心来吧。


    好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陆怀桉的助理到了。


    三人皆是长松一口气,尤其檀屹最为明显,他开朗得很外放:“看护他的来了,走吧宁宁,先回家了,明儿再来看望他。”


    他特意着重了“回家”俩字。


    周以宁被他拉着离远了病床,嗔恼地看他一眼,对陆怀桉道:“怀桉,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陆怀桉但笑不语,眼睛凝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对他再愧疚,再不舍,周以宁也不能不管檀屹。


    她被檀屹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陆怀桉隐隐听到他说:“他就爱装可怜……”


    周以宁好似打了他一下。


    陆怀桉垂下眼睫。


    病房外。


    檀屹紧紧地搂着周以宁,手像桎梏一般横在她腰间,箍得人呼吸都要不畅。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憋出一个“哼”字,就知道他要酸言酸语。


    她立马截住他的话头,道:“你的事儿怎么样了?那个照片处理了吗?”


    檀屹没轻易放过她,语气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阴阳怪气:“你还知道关心我,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我以为我出什么事儿你都不担心了。”


    周以宁:“……那你受伤的时候,我也不是没看过你啊。”


    她嘀咕:“还被你妈骂了呢。”


    说到这儿便又是他理亏。


    檀屹不情不愿地道:“是我的错,本来我今晚上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叫她看看他的决心,以后绝不让她受婆媳关系的气,好让她放心和自己复婚——可一切都让陆怀桉毁了。


    只能另找机会了。


    他略过这茬,道:“那照片是有心人安排拍的,现在报了警,明儿一早就召开新闻发布会。”


    他阴着脸:早说过,他绝不会放过那个老东西。


    第66章


    檀屹暗暗咬牙:


    能报仇雪恨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但那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开始忙了。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忍不住去瞅周以宁的脸色——


    很平静,没有表现出开心,也没有表现出难过。


    他轻哼了声,索性直接问:“要是我三天不回家,你会不会来找他?”


    语毕又强调:“晚上我会回来陪你睡的!只是白天见不到!”


    当初因为工作忙忽略了她,导致她以为自己出轨的事,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


    周以宁:“我肯定要来探望他的呀……”


    檀屹忍不住生气,抽走抱着她的手,脸色沉得厉害。


    他脾气比她还要娇。


    这让她很无奈。


    但这个动作,让她注意到了他红肿破皮的手关节。


    他刚刚揍了那主理人好几拳。


    周以宁拉住他,道:“你没涂药呀?”


    檀屹还是一股子拈酸吃醋的语气:“你光顾着别的男人,哪有空管我。”


    周以宁无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他赌气不答,她便又扯着他去到急诊,让护士帮忙处理了下。


    过程中,檀屹自然是龇牙咧嘴,试图胜过她对陆怀桉的心疼,最后连护士也受不了,两人转身要走时就嘀咕:“一个大男人,至于那么疼吗。”


    周以宁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檀屹见她嘲笑味十足,被霜打了一般蔫下去:“本来就很痛。”


    周以宁只好又执起他的手:“好了好了。”


    她话里带点撒娇与安抚,至少证明了,这会儿她满心满意都在自己身上。


    檀屹终于顺气了:“回家了!”


    自然也没回成家。


    早上十点就要开发布会,前期准备,后期舆情都要处理。


    檀屹还是得回公司睡。


    他离不开周以宁,硬要让她一起陪着。


    周以宁也有事要和他说,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埋在她怀里,像幼儿般拱来拱去,没个消停。


    知道她最心软,吃不消他的胡搅蛮缠,檀屹闷声:“宝宝,不许去看他。”


    他向来直接。


    周以宁一滞,听他继续。


    “你知道的,我今晚准备了求婚。”他低着声儿,看起来很失落。


    周以宁知道,毕竟他藏不住事儿,但即使他之前按计划求婚,她也不会答应他,更遑论出了陆怀桉这件事。


    她叹一口气:“檀屹,其实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


    来自他妈妈的


    ,来自他们俩本身的。


    檀屹抬头看她,一双向来狠厉的眸子变得很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


    “你不爱我了?”他憋出一句。


    周以宁下意识地摇头。


    真不爱他,只婆媳矛盾这一条就足够她狠下心跟他一刀两断。


    “那这些问题算什么?”他凑上前,语气很委屈,“我准备了很久的求婚稿,你要不要听?”


    周以宁看着他的眼睛——真挚而富含心意,她轻微地点了下。


    他语调轻柔缓慢。


    “宁宁,今天在这儿,我要重新向你求婚。十年一晃便匆匆而过,我们之间从最初的陌生到相知、相守,又到了近两年的相离。我爱你,从十年前就是。我一直很不解,为什么你会相信那些莫须有的话,后来我发现,爱使人畏惧。因为爱你,所以怕你离开。


    我底气不足,是凭借着那些信上位,所以害怕东窗事发。真的被捅出来了,但却发现你心里仍然有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想,原来就算我没有那样会写字,没有那样善解人意,周以宁也依旧爱我。


    “她真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他专注地看着她。


    周以宁的心动了动,双手被他轻握着,额头抵在他的脖子。


    “这一次,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和委屈,不会让你觉得被冷落、孤孤单单。


    “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爱周以宁,周以宁也爱檀屹。”


    周以宁:“……”


    她原本听得眸子里已经泛了水花,睫毛湿湿得扫在他颈肉上。但最后一句话一出,她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檀屹咽下一口即将喷涌而出的酸涩,抹了把眼角,纳闷:“你笑什么?”


    笑了半晌,她终于回答:“你好土。”


    看着她被笑出了眼泪,檀屹哼了一声:“我认真写了很多天的稿子也入不了你的眼呗。”


    周以宁想到他还是脱稿背诵,应该是准备了许久。


    她安慰他:“很好了,大文豪。”


    檀屹是理工男,写这样柔情蜜意的情书的确很不在行,但好在感情真挚。


    他别扭地轻哼了声,勉强接受了这夸赞。


    看她的反应,他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插.入第三个人。


    一时心里又在得意:死心吧,陆小三,你永远也不会有我在宁宁心中的地位!


    檀屹开心了,便像小猪似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许拒绝我。”


    周以宁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知道了。”


    他抬眼:“你刚刚说有事跟我说,怎么了?”


    周以宁犹豫了片刻,斟酌着问:“你现在想听吗?”


    不怪她谨慎,檀屹就是个狗脾气,谁知道这一秒正常下一秒神经。


    檀屹谨慎起来:“你要讲陆怀桉?”


    周以宁轻轻点了下头。


    檀屹心里跟猫挠似的——以前是有正当法律关系的丈夫,可以直接拒绝她,并要求他们不再见面。但现在,他还没复位呢,能怎么说!


    就算他拒绝了,周以宁也未必会听。


    到时候她偷偷去见,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他脸又变得很臭:“你说吧。”


    周以宁:“檀屹,陆怀桉毕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不能那么没良心,因为你介意就不去看望照顾他。”


    檀屹听到这话,心里想:果然。


    她责任心很重,这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


    他当然不能,也没办法拒绝她。


    檀屹握着她,嘀咕:“可我吃醋啊,我还没有安全感,他现在都算是你前任了,我怎么放心让你俩待在一块。”


    他亲她的侧脸:“你自己说,你怎么让我安心?”


    他把问题抛还给她。


    周以宁想了想,心平气和道:“让罗青跟着我?”


    檀屹一顿,微微的心虚涌上来。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不满,也看不出什么笑意。


    他妥协了,闷声:“行吧,那你去吧。”


    再往后扯,一定又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安监控啦,派人跟着她啦,最后要演变成他不信任她。


    他怎么能再让陆怀桉在暗中那厮妨碍他们。


    他笑了一下:“罗青是有原因的,那会儿我放心不下你,这才花钱买通了她。不过,我绝对没有像变态一样什么都打听。”


    周以宁瞄了他一眼,轻轻扯了下唇。


    他估计是被她和陆怀桉在店里的亲密接触气坏了,才没有什么都打听。


    檀屹又说:“罗青就让她看店吧,店里也忙,脱了你总要有人在吧。”


    周以宁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怎么会这么大度,果然又听他道:“不过,我得给你请俩保镖,那神经真是吓坏我了。”


    周以宁没理由拒绝,她自己同样也被吓到了,索性点了点头。


    *


    檀屹安排得很快,白天他的发布会结束以后,两个身形魁梧的保镖就上岗了。


    车子也给她换了一台,说是她开太久了,很惹眼。


    周以宁哪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看在他没太过分的份上,倒也没拒绝。


    临走前,檀屹还千叮咛万嘱咐:“你要照顾他可以,但不许亲自动手,也不许陪床过夜。”


    周以宁摆了摆手,有些烦了:“知道。”


    她会那样没分寸吗。


    檀屹依依不舍地送走她——


    要不是他这会儿正忙,真是恨不得和周以宁一块去陪护,有他亲自看着,不信俩人能闹出什么火花。


    望着车子扬长而去,他脚步加快地离开,吩咐景硕:“你去,直接报警,就说有人教唆精神病患者故意伤人。”


    那个死老头,一次两次就算了,还跟他来第三次。


    不想过好日子,就别怪他不尊老了。


    *


    周以宁进到病房里时,陆怀桉已经醒了,护士正在往他手背上插针。


    他头发耷拉着,面色仍是透着惨白色。


    他的双眉拧紧,眼下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下——


    护士很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没扎进去。”


    他轻轻吐出一口,缓声:“没事。”


    小护士心里也很急。


    VIP病房原本是轮不到她的,可今天急诊送来了一车遭遇重大车祸的患者,人都下去了,其他老医护又都刚好去了外地交流,只能她上。


    这回,已经是第三次了。


    护士深吸一口,咽了咽,一鼓作气插了进去。


    终于成功了。


    她有些雀跃地看向他,却发现男人正看向房门那边,眸中浮现浅浅笑意,唇也轻轻上勾,看起来比之前疏离的模样要温和许多。


    顺着看去,门边站了个身形窈窕的女人——


    她穿着件及膝的织花长裙,面容昳丽,一双眼睛弯起来,也在专注地看向他。


    是……女朋友吗?


    女人缓步过来,询问她相关情况。


    护士一一答复,最后交代她:“吊完了记得按铃。”


    想了想,她又叮嘱:“家属得留人看护啊,一上午一个人都没有,就病人在这儿怎么行。”


    周以宁应了,谢过她。


    护士走后,房内归于平静。


    陆怀桉只是看着她,却一声不吭,周以宁有些不自在,只能抬头看了看那瓶药水,嘀咕:“这得多久?”


    “一个钟。”


    他大概是误解了她的意思,道:“上午派助理去跟进这件持刀伤人案了,请的护工还没


    到,不是故意装可怜。”


    第67章


    周以宁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面上浮着浅浅的懊悔。


    陆怀桉一定是听到了檀屹昨夜那话,再加上自己一来就问要吊多长时间的水,显得迫不及待想走一般。


    陆怀桉半躺着,眸光轻闪了下,没吱声。


    周以宁重整旗鼓,道:“怀桉,昨天晚上太急,还没谢谢你救了我。”


    她昨天真是被吓傻了,看着他鲜血泗流的那一刻,心脏都几乎停滞。


    陆怀桉摇头:“是我应该的。”


    周以宁喉头稍微有些哽——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他们都不是情侣关系了,哪来的应该。


    他继续:“昨晚,我刚好路过,看出了他不对,但来不及阻止,所以才让你受了惊吓。”


    周以宁闻言,心内不由浅浅抽了下。


    比起他受的伤,自己所受的惊吓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说是刚好路过,大概也并非这样。


    她过生日举办party,店里的朋友们对她和檀屹起哄。而他站在圈外亲眼目睹着,也许十分心痛。


    周以宁不敢再想这些,转而聊起别的话题:“你爸妈知道了吗?”


    陆怀桉按了按额角,叹气:“知道了,正往这里赶。”


    他看了眼她:“过会儿他们到了,你先回避吧。”


    周以宁摇头:“我得跟他们解释道歉,这是因为我才发生的事故。”


    想到短短几个月,陆怀桉先是因为她和檀屹打架,造成脚踝骨裂,再是为了救她,被人捅伤,她就对即将见到的陆家父母充满了愧疚。


    再联想董从雪之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肺腑之言,周以宁就有些心焦。


    陆怀桉:“宁宁,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需要你道歉,更不需要你愧疚。”


    他笑了笑:“就当是你圆了我十年来的梦,我的谢礼。”


    周以宁眼眶泛酸,却还是坚决拒绝了他。


    然后,她不再跟他闲聊,起身四处查看生活用品是否有缺漏,对着那些东西一一记在手机上。


    女人仔细认真地清点着物品,耳后几缕碎发落下,有几根甚至黏到了她的唇上,这让陆怀桉手痒得想帮她揪掉。


    可他碰不到。


    就像这回,即使他受了重伤,周以宁也没有任何亲密的意思。


    除了昨晚,她当着檀屹的面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夜过去,他们俩的芥蒂消除,而她面对自己,态度变得有礼貌极了。


    愧疚感已经无法钳制住她,只能再另想别的办法。


    陆怀桉压下眼,目色暗含凉意。


    没过多久,董从雪与陆谦果然到了,同行的还有两个护工。


    见到周以宁,她面上不免带了笑意,与她打过招呼后,又去仔细地打量儿子。


    董从雪的脸色显然比上回焦急了许多,她道:“你今年怎么搞的?要不要妈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符?”


    这血光之灾也太多了。


    陆怀桉摇头:“妈,没什么大事。”


    母子俩说完,陆谦也安慰了两句,叮嘱他好好养着,律所要是开不下去就回家吧。


    陆怀桉无奈:“爸,你又来了。”


    陆谦瞪他:“我早说过律师这行风险大,你非不听——”


    董从雪隔开他俩,摆手:“你又来了。”


    三个人讲完,周以宁终于寻到机会道歉,陆怀桉连拦都来不及。


    “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怀桉这次受伤,都是因为我。”


    她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心里惴惴地鞠了个躬。


    陆怀桉是独子,就算他自己不在意,她也得对他父母有个交代。


    董从雪与陆谦对视一眼,很快拉起她的手:“以宁,不要这样。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那是他应该做的。换了你叔叔和我,他也会这样。受伤不会分离两个人的心,只会让彼此靠得更近。”


    陆怀桉打断她:“妈,我们已经分手了。”


    董从雪瞠目结舌地看向他,再看向缩着脑袋的周以宁,一时无话。


    从几个月前知道儿子有女友,且透露出即将结婚的意思,她便日思夜想,甚至已经在看要定哪家酒店宴请宾客。她还专门请教了几位儿子结了婚的前辈,询问她们新娘秀禾是找哪家人工定做。


    现在这一个分手炸弹砸下来,她只觉得晴天霹雳。


    董从雪看看陆怀桉,儿子面色淡淡,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这也正常,他向来是这个脸色。


    再看周以宁,她面上仍怀着歉意,却没有什么躲避之色。


    这下她确定了,俩人是真分手了。


    她扶着椅子坐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以宁攥着手,站在一边,尴尬不已。


    她确实没想到,陆怀桉竟然真的这样直接地通知了他父母。


    他昨晚醒来说的那句“好想你”,她还以为他会尽可能地挽留她,尤其是在他父母面前。


    最终,董从雪与陆谦只待了一下午,便回了酒店,他们要赶第二天的飞机离开。


    依旧是周以宁送他们,这一次,董从雪握着她的手,语气里饱含惋惜与安慰:“以宁,虽然你做不成我的儿媳妇,但相信你和怀桉相识一场,也留下了彼此美好的回忆。你不必愧疚,怀桉救你,符合他的为人处事。”


    周以宁面对这样开明又善解人意的长辈,不由无地自容。


    中途是美好的,只怪她不坚定,平白吊着他,毁了这份美好。


    董从雪笑了笑:“我和他爸爸忙于国外事务,他一个人在这儿,虽然有护工有助理,但我们总归不太放心。你在这儿,能顺便看看他、照顾他,我们已经很满足。”


    周以宁心里羞愧,连连点头,最后应下她加微信联络的请求,这才送走了二老。


    她回到病房后才坐定,陆怀桉便开口:“宁宁,你回去吧,我这儿没事。”


    周以宁一惊,连忙摆手:“怀桉……”


    没来得及说完,他已经微笑继续:“你肯来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但我们的身份不适合这样一直在一块儿,你说呢。”


    周以宁心中五味杂陈,不好回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陆怀桉:“既然决定要分开,就果断些。”


    周以宁的手扣紧——是的,他的确是这样做的。分手之后,便没有再联络她。


    如果不是那两枚戒指,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伤人案件,她也许只会惋惜这一段恋情的结束,并不知道他的果断下还藏着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爱意。


    周以宁呼出口气:“如果你是担心檀屹……”


    他再次打断她:“不,是因为你的心。你和他已经讲清误会、再续前缘,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和我纠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我希望你好,宁宁。”他很认真地说。


    周以宁心里泛苦。这大概就是他与檀屹的不同。


    檀屹那里,没有退让,只有争取。而他这里,则是避其锋芒,由她来选择。


    可是她的选择,最终也只会伤害他。


    陆怀桉实在坚持,周以宁便没什么法子再留下。


    最终,她将两个护工叫到一边,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嘱咐有要紧事就通知她。


    她挥手告别他,眉毛轻蹙,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依依不舍。


    陆怀桉垂下眼,用指尖略略敲了两下桌面。


    周以宁,这一次的冷落,你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


    这一周,周以宁很忙。


    先是去警局配合笔录,然后又忙着店里的新品升级,偶尔研究些菜单交给做饭阿姨,再支使保镖送去医院。


    檀屹对她的现状很满意,真以为她是迷途知返,终于明白要跟前任保持距离,哪能想到这是陆怀桉先提出的呢。


    根据这案子的调查,那主理人本就患有心理疾病,加之她这边索赔了巨额损失,导致他一时间发了疯。


    现在人要被送进医院治疗,身上则又背了一场官司——故意伤害罪,这下是真的要倾家荡产。


    网上也曝光了这件事,一时间各个唏嘘,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惋惜他自毁前途的。


    周以宁对那人没有一丝丝可怜,早在她看到他造谣自己的那个视频,就无数次希望这人能恶有恶报。


    檀屹还是没有放弃跟她复婚,这一次,他做东,请了她和蒋秋涵同一起饭。


    周以宁对他的行为很怀疑,几乎要以为他烧坏大脑。


    “你疯了?到时候我跟你妈打起来,你帮谁啊?”


    她被他推着


    进入包厢,浑身不自在。


    人多点还好,就他们三个,依蒋秋涵的性格,她真觉得会半道吵起来。


    檀屹神神秘秘的:“你走着瞧吧。”


    正说着,蒋秋涵推门而入。


    她还是一贯的温柔贵妇穿搭,旗袍低跟,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婉。


    但周以宁想到了去年,她和檀屹回檀家,蒋秋涵和林姣穿得像亲母女,携手为难她的事。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作为小辈,还是和檀屹一块站了起来,同她道好。


    蒋秋涵罕见地笑了:“小屹,宁宁,你们点菜了吗?刚刚路上有些堵,司机也笨,稍微迟了些。”


    还是一贯的刻薄,但这份刻薄不是冲着周以宁去的。


    她一脸懵,直到坐下正式开吃,这才明白是什么让蒋秋涵转变这样大。


    檀屹把名下所有产业都转给了周以宁,并拿出了离婚证拍在蒋秋涵面前,告诉她自己因为她和林姣,被净身出户了。


    现在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


    而且因为没钱,公司周转不开,要拿她跟檀裕的养老钱救急了。


    蒋秋涵多么现实一人。


    此前助长林姣气焰,不过是为了赶走周以宁,要个更好的儿媳妇回来,却从没想过让家里破产的林姣进门。


    她才是所有人里最相信林姣是把檀屹当哥哥的人。


    但现在,儿子翻脸了,甚至说过要把她送去M国和林姣待一起的话,这让蒋秋涵心里打起了鼓。


    她不信,但也有些怀疑。


    可近期她的卡确实被儿子停了,买包包和奢侈品处处受限,一问他就是没钱,再加上老两口的养老钱也要不保,她实在受不了了。


    蒋秋涵的态度比周以宁刚嫁进来时还要好:“宁宁,以前妈被猪油蒙了心,你别在意。”


    她甚至带了一套首饰过来,言辞恳切:“这是我嫁进来时,檀屹奶奶传给我的,现在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这是一套祖母绿宝石首饰,项链、耳环上的钻石火彩熠熠生辉。


    周以宁在某次晚宴上见过这个,当时的蒋秋涵见她望过来,面色还很防备。


    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檀家的传家宝,只是蒋秋涵一直不愿意拿给她。


    现在,她要拿这个挽回和儿子的亲情,孰轻孰重,她当然分得清。


    这是送上门的首饰,而且还让蒋秋涵这样肉痛,周以宁当然不会拒绝。


    她微微一笑:“谢谢阿姨。”


    蒋秋涵听到她这称呼,惊得微微一愣。


    第68章


    蒋秋涵哪能想到这个儿媳妇硬也不吃软也不吃。


    这回她自己来,也是防着家里老头知道这荒唐事。


    檀裕脾气本来就急,真知道儿子净身出户,还是她作妖出来造成的,不定气成什么样。


    蒋秋涵看向檀屹,儿子也低声下气:“宁宁,你别气了,妈跟我保证了,再也不把我推给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了,也再也不逼你生小孩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她不由侧目,但再蠢也不会这会儿给儿子拆台,当即保证道:“对,我再也不会干那些事吧。”


    原谅以后把钱和产业再转给檀屹才是要紧的!


    她走以后,周以宁颇有些无语地翻他白眼:“有你这样骗自己亲妈的吗?”


    檀屹笑嘻嘻:“那怎么了,有用就行啊。”


    他妈是带点恶毒的笨蛋美人,平生最爱钱。


    他拿着那些白纸黑字糊弄她一通,她吓得要命,不用他再多费口舌就主动提出要找周以宁说和。


    他左手握住她,右手抬起来发誓:“以后的日子,谁想欺负你都不成。”


    以前是他想左了,总觉得平衡两婆媳就好,保持偏向老婆的中立状态谁也没话说。殊不知,中立助长了他妈的气焰,也让老婆伤心难过。


    “还有林姣的事,虽然都是她做出来的,也怪我没有及时察觉到。以后,别说是什么妹妹了,就算是只母蚊子,也别想近我的身。”


    周以宁被他逗得发笑。


    她看得出,他这次是真的吃到教训了。


    她哼了声:“那以后女儿也不能近你的身?”


    话音出口,周以宁微微一顿,檀屹同样,他面上先是闪过茫然、失措,而后便是巨大的喜意。


    “宁宁!”他猛地抱住她,“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了?”


    周以宁稍稍不自然,嘟囔:“谁说了。”


    “你说的!”他狠狠亲了她一口,尾音上扬,“你可不许出尔反尔,给我们女儿当坏榜样。”


    周以宁瞪他,唇角也忍不住上扬。


    檀屹对她这样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女儿虽然是话赶话,但他们谈恋爱时,她也有想过两人爱的结晶会是什么模样。


    气氛正好,檀屹的手已经往口袋里伸,要趁热打铁地取出她生日宴时没用上的钻戒,偏偏她手机在此时响了两声——


    周以宁看向屏幕,显示是董从雪。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董从雪在国外有时差,还是凌晨,不知道她这会儿打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她微微推开像个暖宝宝似的紧贴着的檀屹,接通:“喂,阿姨?”


    檀屹的耳朵贴在她肩膀上,尽力去听那头的动静。


    “啊,找不着人?”


    “行阿姨,我这就去看看。”


    三言两语结束,那头的通话音量也小,檀屹什么也没听清,但直觉有关于陆怀桉。


    果不其然,周以宁道:“护工们找不着怀桉了,我得去看看。”


    檀屹心里的火瞬时就起了,他横眉竖起,却被周以宁先发制人:“你改改你这臭脾气吧,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又要吵了吗?”


    檀屹:“……”


    他憋屈得很,又不想被她说无理取闹。


    想了想,只能给陆怀桉上眼药,嘀咕:“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能跑哪儿去?他就是看你最近都不去医院,故意作的。但你俩都是前任了,你凭什么去医院啊。”


    周以宁好言好语地给他解释:“是他不让我去医院,要避嫌,总不可能这会儿再出尔反尔吧。”


    檀屹哼了一声:“那也未必。”


    男人嘛,撒谎的多,言而无信的也多。


    “实在不行,你跟我一块去医院成吗?”她无奈道。


    眼见着周以宁是必定要去,而自己这会儿还得赶回公司加班——近期那老头的产业被他坑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到了收尾阶段,实在走不开。


    檀屹郁闷极了:“我就不去了,你带着那俩保镖去吧,小心点啊,黑漆麻乌的地儿别去。”


    周以宁笑了笑,唇印在他脸颊上:“知道啦。”


    檀屹被她亲得又忍不住笑:“你就会哄我,晚上陪我到公司睡。”


    周以宁干脆地答应了。


    她现在已经不排斥去公司过夜。


    对一个事业正在上升期的男人来说,时间确实很宝贵,而他们重新开始,彼此都做出一点牺牲,这没什么。


    *


    周以宁领人到了医院,俩护工,还有陆怀桉的助理都已经急得六神无主。


    见她来了,忙围上去:“周小姐。”


    周以宁拧着眉:“他怎么不见了?”


    助理交代,今夜本来有个远程办公会议要处理,他在律所处理好,也已经跟陆怀桉沟通好,可等到了时间上门,病床上却空空如也。


    护工说,俩人吃个饭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针管也被拔了扔在一边。


    助理很急:“周小姐,这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周以宁眉峰压低,看了他一眼,道:“你去通知吧,先往后拖,明天后天都行。”


    助理傻眼了,本以为她说往后拖不过几十分钟,谁能想到是改日。


    他犹豫道:“可是今天的客户是……”


    “很重要”三个字还没说完,周以宁已经开口:“我了解他,你也是,他知道日程安排还不出现,一定有原因。你快去吧,越拖越不好交代。”


    助理只得又急匆匆抱着电脑离开。


    周以宁再仔细询问那俩护工,得知已经调了监控,但陆怀桉只在走廊上走了几圈,就莫名消失了。


    护工道:“本来以为只是出去散散心,但是太久没回来,也没带手机,加上还有工作抛下了,这才打电话给他母亲。”


    他们没敢说的是,之所以这么急,是看多了一些病人对生活失去信心,从高楼一跃而下。性格极端点的病人家属,是一定会找护工麻烦的。轻则要赔钱,重则要偿命。


    周以宁也领会


    了他们的言下之意,问:“那怎么没早点给我打电话?”


    陆怀桉不见都三个小时了。


    护工:“那天您走后,陆律师就把我们手机里的号码给删了。”


    周以宁身形一滞,心脏仿佛被只手攥住——


    所以,他确实是打算跟她一刀两断,也没有要装可怜给她看的想法。


    如果不是董从雪加了她的微信,她真的无从得知他这次的失踪。


    周以宁心里发紧:“咱们去天台上看看。”


    这家医院属于私人,病患非富即贵,天台便不会封死,甚至做了个空中花园,供病人们透气散步。


    五个人分头去找。


    草叶茂盛的花园里,即使是再矜贵的环境,也惹了不少蚊虫。


    周以宁一边拍着皮肤驱赶,一边仔细观察四周。


    她渐渐逼近围栏,脑中各种各样不好的念头在升腾着。


    陆怀桉会不会想不开,跳了下去,然后砸在了某一层的平台上,这才没有人发现?


    夜风猎猎,她探出脑袋向外看了一周,没发现想象之中的血腥场面。


    周以宁稍微松了口气。


    她望向身后同样一无所获的几人,道:“你们回去看看他回病房没,顺便去楼下大厅找找。”


    不能都把时间耗费在这儿。


    两个护工很快离开,两个保镖对视一眼,留下一人,另一人离开。


    周以宁身心俱疲,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内心又充斥着不好的想象,整个人害怕又无措。


    终于忍不住,她大声呼喊起来:“陆怀桉!”


    保镖以为她还在努力找人,便有样学样地跟着一块儿大喊。


    声音粗犷,响彻天际。


    这时,身后安全通道的门忽地被推开,身着病号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他皱紧眉头:“别叫了。”


    周以宁看到他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种种担忧与后怕,扑上前去,双手抓住他的臂膀,带着哭腔:“你去哪儿了啊!”


    陆怀桉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也在这儿。


    他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张口便是强烈的烟草味。


    周以宁被冲得往后退了几步,推开他往里,果然见到一旁的簸箕里有一堆烟蒂,安全通道里同样是一股浓烈的烟味。


    她睁圆眼,险些被气笑:“你玩失踪,就为了躲起来抽烟啊!”


    照理他比檀屹要成熟许多,可这回做的事,比他要幼稚太多了。


    陆怀桉抿了抿唇,轻轻拂开她抓着他的手,沉声:“我没事。”


    他的眸子紧盯着两步外的魁梧保镖。


    周以宁抹了抹眼角的泪,转头对那保镖说道:“你先下去跟他们说一声,人找到了,不用到处找了。”


    俩个保镖被檀屹下过命令,至少有一个人要看着周以宁,不能让她离开视线以外。


    但这会儿,女主人瞪着眼,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她说:“赶紧的,别耽误了事情。”


    保镖只能认命离开。


    人走了,周以宁终于能跟他算账:“陆怀桉,你抽完烟还帮人家扫地,够有素质的啊你。”


    陆怀桉凝着她。


    她发丝凌乱,两双眼通红,显然是在为了他而忧心。


    她这会儿的语气也着急上火,平时温温柔柔的女人,这会儿被气得不轻。


    陆怀桉淡淡:“走吧,下去。”


    他要越过她离开,却偏被她扯住。


    紧接着,周以宁一股脑儿地把今夜的不愉吐出口:


    “我真是不知道你这人怎么想的,明明有工作,你非得玩消失。大家里里外外地找你一圈,什么地儿都钻了,就是没见你人。就连你妈妈,都在千里之外打电话给我,你知道她有多着急吗?!”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陆怀桉鹰眸盯着她:“你呢?”


    她呆了一瞬:“……什么?”


    “你呢?你着急吗?”


    她忍不住要骂他了:“你说呢!我要是不着急会来找你吗!”


    “你以什么位置为我着急呢?”他淡淡开口。


    周以宁滞住,听错了般看向他。


    陆怀桉扯了扯颊肉:“我从前从不抽烟,因为我妈讨厌烟味。在知道檀屹的女朋友就是我的笔友,在猜想你也许二选一放弃了我以后,我开始用尼古丁麻痹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你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你只是个前任,你甚至又二选一放弃了我,你凭什么为我着急?”


    他步步紧逼,迫得她一步步后退:“我怎样,是死是活,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就当从不认识我,就当你的笔友一直是檀屹,就当我们的过去是一场梦!本来也要一刀两断,你来找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感激你。”


    “你走吧,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周以宁指尖发颤,强忍着,才没在他跟前露出胆怯与泪意。


    陆怀桉很少这样决绝,这样大发脾气,更多时候,他温言软语,像朵解语花一样陪伴在她身边。


    周以宁唇色发白,紧紧盯着他:“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今天我走了,再也不会来,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她攥紧了手,见他面色冷冷,完全不应答,脚步挪动一下,转了身。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陆怀桉伸手,将她狠狠揽回。


    他声音不稳:“你要是真狠心,就不该来找我。”


    他知道母亲有她的联络方式,更曾流露出关于她的不舍,所以她才会这样快知晓。


    要不然,一个三十多的儿子玩失踪,董从雪大概理都懒得理。


    说他纠缠也好,说他阴暗也罢,他就是无法容忍周以宁当真抛了他自己过日子。


    这算什么?前几个月的时间,他岂不是白白做了一场梦?


    这一次,他终于赌赢了。周以宁即便爱檀屹更多,也终究是不舍得他去死的。


    周以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明明该挣开他,却也忍不住带出了哭腔:“怀桉,别这样……”


    陆怀桉的头埋在她肩上,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实在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哼。


    周以宁鼻间闻到一股血腥味,这才想起他的伤口,慌慌张张地要扶他走,却被抓住手腕。


    “你选他,可以,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69章


    夜间。


    檀屹劳累一整晚,这会儿已经做过spa,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周以宁坐在化妆桌前,慢条斯理地涂着水乳。


    他眸光看向她——


    女人眉目清凌,看起来十分专注,但目色间却有一丝恍惚。


    很显然,她在想别的事。


    尽管她今夜脱口而出的“女儿”两字让他十分欢欣雀跃,但他没有因此放下防备。


    “宁宁。”檀屹清了清喉咙。


    周以宁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怎么了?”


    “今晚找到了他?怎么样,没出事吧?”他话里带点潜藏的幸灾乐祸。


    周以宁摇头:“没事。”


    檀屹起了身,赤脚走过去坐在同一张软凳上,轻搂她的腰,有点埋怨:“没事儿就好,那么大个人了,还玩失踪让所有人跟着着急。”


    他不遗余力地给陆怀桉上眼药。


    他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说了什么没有?”


    周以宁心中“咯噔”一下。


    回想起刚刚。


    天台上,她身后是他温热的躯体,鼻间是他伤口处逸散开的血腥味。


    陆怀桉环抱着她:“答应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


    周以宁的心微微触动了下。


    她欠陆怀桉良多,如果不是自己糊涂


    过日子,境况未必是当下局面。


    答应他一个要求——可是,如果他的要求是和他重新在一起呢?


    那檀屹该怎么办?


    周以宁迟迟没有回应,而他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一般,长叹一口气。


    她腰间的桎梏渐渐松开。


    他彻底地放开了她,平心静气,却让周以宁听出了些许失望:“即使我这样求你,你也不肯吗?”


    周以宁闭了闭眼,最终,她缓缓吐出:“好。”


    欠了人家的,就该有所偿还。她也相信陆怀桉,他绝不是那样强迫她的人。


    她将他送回病房,看着护士帮他重新做清创。


    那狰狞外翻、血肉淋漓的伤口让周以宁意识到,这份救命之恩,不是那么好偿还的,但她必须得还。


    檀屹拉回她的思绪,对她的出身很有些不满:“喂!在想什么呢?”


    他狐疑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地问出口:“我未来女儿的亲妈,你俩复合了?”


    他挑着眉尾,面色看起来带点兴味,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醋得厉害。


    周以宁无奈否认:“你瞎想什么呢。”


    檀屹蹭着她的肩头撒娇:“有我这么大度的男人你就偷着乐吧,哪家老公会让老婆去单独见前任?”


    他说得的确也没错。


    周以宁只好摸摸他的脑袋,征求他的同意:“这几天,我多去看看他行吗?他情绪不太对,我怕他出事。”


    檀屹牙尖一阵酸。


    这么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冲着要挽回周以宁来的!


    但他也清楚她的性格,人家对她好,她就恨不得十倍报答回去。


    更何况这“十分可疑”的救命之恩。


    他哼哼了两声,显然不大乐意。


    周以宁只好继续保证:“我把那俩保镖带上,还把罗青也带上,好不好?”


    她极力自证撇清关系,没有以前的黏黏糊糊。


    她面色坦然,眸里带着温柔的安抚,檀屹知道,她一定是更爱自己的。


    到这个份上,他只能点头,但话锋一转,又提出:“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个事儿。”


    他凑近她耳朵,喷着热气的三个字窜进她耳朵里。


    今晚才说过,他这就惦记上了。


    周以宁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他缠上来使劲撒娇:“我要女儿!我就要!你说过的!”


    他像个向妈妈吵着要玩具的小朋友,不同点在于,这位“小朋友”原本就光着上身,不知何时又褪去了系在胯上的浴巾。


    他肌肉贲-张,块块分明,大喇喇地坐在她身边,长臂禁锢着她,唇印在她肌肤上四处燃-火。


    他声音富含磁性:“我戒烟戒酒好久了,才体检过,身体肯定没问题。”


    “等咱们有了女儿,我就慢慢培养点新人,时间空出来,带你和女儿去周游世界。没去过的地方,咱们可以都去一遍。不过有时候这个小电灯泡缠人,我们把她放在随便哪边的爸妈家,自己享受二人世界去……”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身为企业家,檀屹很会描绘蓝图。


    他的手圈着她的腰身,说:“她会这么叫你。”


    “妈妈。”


    周以宁一惊,看向他,见他满眼含笑,握住她的手轻吻:“好不好?妈妈?”


    他早发现,周以宁受不了他的撒娇耍赖。多数情况,只要没触及她的底线,用这手段通常能达到目的。


    檀屹“妈妈”个没完,周以宁最后只能投降:“行。”


    听到她的首肯,檀屹得意极了,身后几乎要多出只尾巴摇晃起来。


    等有了女儿,陆怀桉那厮从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


    想着想着,他便有些忍不住,抱着她心猿意马。


    温度被周以宁感知到,无语地笑了两声:“你刚刚还叫唤累。”


    檀屹横她:“男人不能说不行,也不能说累!”


    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抱起她,轻易地闯入。


    第一次没有阻隔地相贴,他激动得将她按在化妆台上。


    周遭瓶瓶罐罐发震,她面色泛着红晕,听他在她耳畔喟叹:“妈妈,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周以宁嗔他这时还爱乱讲,断断续续地道:“你别这么……叫我。”


    檀屹不仅不听,还玩世不恭地笑着耳语:“你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称呼。”


    她羞得几乎要踹他,抬起脚,却被瞅准时机,最终只能无力放下。


    檀屹将她吃到连骨头渣儿也不剩,最终入睡时还如婴儿呓语般地吃住。


    平白多了个好大儿的周以宁早已疲累不堪,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了。


    *


    这几天,周以宁果然很频繁地去看陆怀桉,但也如她自己保证的,她都带上了那三个人。


    因为亲眼目睹了陆怀桉的伤口,她重新又聘请了一位营养师,专门为他做受伤后的饮食营养计划。


    再一次提着保温桶进到病房里,陆怀桉正在听从医嘱。


    上次他莫名消失,导致伤口开裂,不得已又重新清创缝线,算是一个问题病人。


    护士长对他耳提面命:“知道你们有钱人时间紧,但也得好好养吧。年纪也不小了,损了根本,以后有你苦吃。”


    她话音较为熟稔,而陆怀桉垂头,对她的一切唠叨照单全收,这与周以宁印象中说一不二的他出入很大。


    她不由侧目。


    那护士长见家属来了,话锋一转到她头上:“还有你,病人的身体营养重要,但精神健康同样重要。你身为他对象,没事可以陪他去楼顶晒晒太阳啊。”


    陆怀桉沉声打断:“黄女士。”


    护士长摇摇头,推着送药车离开。


    周以宁将保温桶放在桌面上,取出今日的例汤,问:“你们认识?”


    陆怀桉略一点头:“刚毕业时接的离婚案当事人。”


    周以宁“哦”了一声,取出勺子,轻轻撇去汤面上的油脂。


    一时间,病房里只余下些微的金属碰撞声。


    她耳边忽地又传来他的声音:“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她。”


    大概是怕她误会,他主动解释。


    周以宁想到刚刚那眉宇间精神劲儿十足的姐姐,笑了笑:“她看起来现在过得挺好。”


    她将小桌子拉过来,把汤和勺子都递给他。


    陆怀桉向来不喜这种充满药材味的汤,但因为是她准备,不得已每日都一口闷下。


    周以宁见他如同和毒药一般,不免发笑:“有那样难喝吗?”


    她尝过,确实不是平常的汤味,但还算可以,毕竟她叮嘱过营养师要记得提鲜。


    陆怀桉只摇头。


    他抬眸看向她,不可避免地看到大开的病房门,有三个身影正牢牢地守在那儿。


    这会儿口腔与喉咙里都泛着些微的苦味,让他冷不丁开口:


    “我看到你们了。”


    周以宁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他:“什么?”


    “五楼,体检中心。”


    他冷静道,“听说有人发红包,去看热闹,正好瞧见。”


    周以宁被他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蜷了蜷手指,抿了抿唇。


    檀屹整天念叨要孩子,她也确实答应了他,两个人便约定要去体检。


    毕竟要对一个小生命负责。


    她要选另家医院,然而檀屹却硬要在这里。


    他言之凿凿:“这医院里有熟人啊,而且我都习惯在这儿了。你总不能因为陆怀桉委屈我吧?”


    做个检查换个医院的事,他的俊脸扭曲着,好似真有多委屈一样。


    周以宁抽抽嘴角,想着至少不在同一楼层,未必会撞上陆怀桉,便无奈答应了。


    两人体检结果出来,她是十分健康,而檀屹那里有胃部息肉,不算什么大问题。


    那会儿,檀屹竟提前准备了红包,分发给那楼层的医护人员,语气里掺杂着喜意与得意:“我们要有小孩了,一准来谢谢你们。”


    周以宁:“……”


    他那散财童子的模样,实在让她无语。


    最后好不容易拉走他,是凭着“事以密成”的借口。要不然凭他的张狂劲,嘚瑟到陆怀桉这楼层也未可知。


    虽然,最终还是被他知道了。


    目光转回到面色仍然苍白的陆怀桉身上,她心中既无力又抱歉。


    让他亲眼目睹自己和檀屹,知道他们正在备孕,他大概被折磨得很痛苦吧。


    “怀桉……”她欲言又止。


    “周以宁。”他打断她。


    “你知道我原本想提的要求是什么吗?”


    他的唇往旁边扯了一下,冷声:“原本我想挟恩图报,让你嫁给我。”


    第70章


    陆怀桉面色淡漠,看着她微微张开嘴,神色掩饰不住的惊讶。


    她以为自己相比檀屹来说是正人君子,但他并不是。


    檀屹可以靠耍赖来求她回去,他为什么不能以救命之恩要挟她呢?


    即便,这救命之恩本就是他故意博得的。


    心里有无数个阴暗的声音在劝他——


    反正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如就留下她吧,用法律的手段独占她。


    周以宁这样心软又可爱的女孩,一定会犹犹豫豫地答应他。


    可当抢红包的消息传到这楼层,当他怀着猜测下楼,看见她在人群的包围圈中被檀屹搂在怀中,面上浮着羞赧又甜蜜的笑容,他心中猛然一恸。


    他的出现慢了九年,所以,终究差了檀屹一步。


    他挟恩要她和自己结婚,然后呢,即使她同意了,他也心知肚明,在她那里檀屹更重要。


    说不定,两人会变成怨侣。


    但让他就此放手,他又实在不甘。


    陆怀桉开口:“在看到你们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如此多余。”


    周以宁怔怔地看着他,乍然想到两人初见。


    那时在咖啡店里,他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再看当下,他头发耷拉下来,眉目间尽是厌色,提不起半点精神。


    是她害了他。


    周以宁:“怀桉……”


    陆怀桉扯了扯唇角:“你放心,我自知不如人,就此避让也许才会让你心存谢意。我不会再拿这件事威胁你嫁给我。”


    得知他真实心理,她既恸然又郁郁——他们俩之间,本来就是她欠得多,却让陆怀桉这样痛苦。


    “一直来看我吧,直到我想好那个要求以后,到那时,我们就一刀两断。”


    周以宁缄默着点了点头,最终嗫嚅着唇,只能道出一声“好”。


    他们俩也算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这之后,陆怀桉仿佛就变得正常了。


    他和从前一样温和,看着她时眉眼含笑,频频谢过她的辛苦奔波。


    他不再提起之前的龃龉,仿佛两人只是普通好友。


    慢慢的,周以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陆怀桉能有这个转变,是好事。


    也许他会很快想通,世界上并非她周以宁一个女人,他未必要吊死在她这一棵树上。


    然而他这里正常了,檀屹那儿闹翻天了。


    保镖一直候在外头,自然会汇报两人的谈话。


    得知陆怀桉本来准备要挟她结婚,他气得手抖:“你还说他是好人!他连这种不要脸的要求都提得出来!”


    周以宁安抚他:“可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就放弃了呀。”


    檀屹压抑着怒火——她根本就不懂!


    陆怀桉那厮是怕物极必反,所以才暂时退步!


    他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呢!


    “不行,他提什么要求你都不能答应他。你让他折换成钱,几千万,几个亿,老子都砸给他!”檀屹气得几乎要捶墙。


    周以宁抽了抽嘴角:“你别这样行吗?本来就是我甩了他,我对不起他,你还要拿钱侮辱他。”


    再说了,陆怀桉他也不是缺钱的人啊,怎么可能答应。


    檀屹:“你对不起他个毛线!他自己贱兮兮地跑到我们俩之间来当拦路石,要不是他当你的离婚律师,咱俩能误会这么久吗?!”


    他暴躁的脾气一上来,声量炸得人耳朵疼,周以宁也有些忍不了他:“你还说呢!你对人家怎么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啊?当初是你代替了他,这是因,后来他当我的离婚律师,这才是果!”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开始翻旧账。


    檀屹说不过她,更不能忍受老婆被一个可能成为小三的男人当盘中餐。


    从这天起,他勒令罗青一步都不许离开她,除了上厕所。


    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上来,让周以宁分外不能忍受。


    但面对着他时,又是一通“宝宝”、“老婆”、“我爱你”砸过来,让周以宁有气都没处使。


    问就是没有安全感。


    问就是怕她和陆怀桉旧情复燃。


    周以宁是真的服气。


    她眉宇间郁色加重,陆怀桉当然也察觉到。


    他佯装不知,只是在换完药以后习惯敞开衣襟,露出精致的锁骨与有型的肌肉——


    周以宁能被他勾引一次,难道不能有第二次?


    一日,两人上到顶楼散步。


    周以宁主动提起那个伤了他的主理人:“怀桉,查出来那个主理人是被檀屹的竞争对手公司买通了。让你受这种无妄之灾,真不好意思。”


    这事是由她而起,后来又因檀屹被人推波助澜,然而最终受到伤害的却是陆怀桉,实在是让她心中愧疚。


    陆怀桉:“没关系。”


    他声音低醇,就像乐器轻缓地划过心上。


    这一次,他没再说那些是他自愿的话,反而眯眼目视着前方——


    天空湛蓝,他的面色也被映照得仿佛好了不少。


    他不再孱弱,金边眼镜后的双眸重回凌厉,从额头到下颚,脸庞曲线优越,仅仅只是侧颜,就让人心为之倾动。


    周以宁晃了晃神,被他叫回来:“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她“唔”了声:“什么?”


    “这件事既然水落石出,我希望我们俩的账号可以共同创作一个声明。”他缓缓提出。


    周以宁点头:“这是应该的,我本来也准备问你要不要发。”


    陆怀桉无奈地笑了笑:“大数据时代,淮州也得向自媒体讨一口饭啊。”


    她被他逗得弯眼笑起来,语气轻快:“那就让我这个老网红带带你吧,不过凭借陆律师的美色,玩转互联网一定不在话下。”


    想想当初,她还怀疑过陆怀桉的律所规模这样大,是因为他的姿色。


    周以宁忍不住,笑得很欢。


    陆怀桉倒是认真点头:“那先谢谢周老师。”


    隔着一层镜片,她撞上他的眸光。


    洒脱而不拘的男人总是更吸引人。


    就如同现在的陆怀桉。


    他眸光平和,嘴角嗪着一抹笑意,迎面而来的温和感将她团团包裹住。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曾经共事的时光,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眼里只有她。


    周以宁余光扫过后方,罗青在另一张长椅上坐着,她转身面向他们,手架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执行着檀屹发布的任务。


    她眉间闪过一丝无奈与烦躁,陆怀桉顺着望去,不由笑了下:“很烦他?”


    周以宁叹气,以为他说的是罗青,只是摇头:“倒也没有,就是时刻被看着,有些苦恼。”


    陆怀桉笑而不语。


    听了阵风声鸟鸣,周以宁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又听他问:“对了,明天拆线,你上午就不要来了。”


    眨眼间,他也修养了半个多月,等拆完线恢复良好,也是时候该出院了。


    周以宁摇头:“不,我要来。”


    不能因为陆怀桉好说话,就将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


    他无奈地笑了声,由她去。


    隔天上午,周以宁来得很准时,她看起来比陆怀桉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她见过他清创,对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仍有阴影。


    她不断地平复着呼吸,还有努力安慰他:“没事的,拆完线就没关系了。”


    陆怀桉扶额:听这语气,她才比较像有事有关系的那一方。


    罗青及两个保镖仍傻愣愣地守着,被医生很不客气地赶出去:“人家要拆线,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要摇旗呐喊助威么?”


    “出去出去!三个傻大个儿,妨碍空气流通!”


    周以宁幸灾乐祸。


    这几天,檀屹完全是将她当犯人看管。


    除去上厕所,这三人哪哪儿都跟着。


    他经过一次教训,脾气


    确实不那么急躁了,面对陆怀桉的疑心病却频频发作。


    她说不喜欢被看着,他便说叫她换位思考,倘若是自己和女前任来往,她难道能放得下心?


    周以宁黑着脸:他要是有前任,她当初都不会答应他!


    可他的做法完全立得住脚,她就只能在心里憋着气。


    这会儿三个人都消失在视线里,她的身体瞬时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怀桉失笑:“这么烦他们?”


    周以宁摆摆手:“别提了。”


    她凝眸去看他。


    陆怀桉已经脱了上半身病号服,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躯体。


    尽管住院半个多月,他也只是比从前消瘦了些,但宽肩窄腰,身材仍称得上是男妈妈类型。


    在医生轻轻揭开那片防水绷带时,紧黏住皮肤的胶块被慢慢撕拉开,周以宁甚至能清晰看见,他的肌肤在微微发着颤。


    全貌露出来,伤口依然狰狞,但已经没有前两天那样严重。


    即便如此,她面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不忍。


    他叫她:“宁宁。”


    周以宁抬头,听他沉声:“别看了,有些血腥。”


    她攥着手,轻轻点了一下。


    但不看伤口,便只能望向他——


    陆怀桉的脸庞瘦削却仍旧凌厉,他专注而带着安抚的目光让她心虚,不自觉便移开视线。


    医生正在拆线,他张开唇,轻轻地“嘶”了一声,露出红艳的舌尖。


    和檀屹带点肉感的唇不同,陆怀桉的唇很薄。


    从来都听说薄唇的男人无情,但相比他,反而是自己更无情些。


    檀屹喜欢让她吃下唇,那张花言巧语的嘴里会各种玩法,多数时候,他直接又不留底线。


    而陆怀桉,他看起来锋利,却春风化雨,深入够了便缠着她慢慢回味。


    他们俩的风格,迥然不同。


    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界限有那么点危险,周以宁再次挪开眼。


    难怪前任做不成朋友,面对这个人时,她实在太容易想七想八了!


    她垂着眸子,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体。


    他的胸膛。


    喉结顺着医生的动作不断下咽,下方锁骨深深,两块胸肌白皙如伏峰。


    医生扯出了线——


    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了下,两颗可怜的小点也随之动了动。


    周以宁耳朵根更红了,室内空气仿佛焦灼起来。


    陆怀桉开口:“宁宁?”


    她反应过度,“噌”一下站起来,用手在脸边扇了扇风,欲盖弥彰:“有点热,我去透透气。”


    她三两步走到窗边,打开三分之二,将脸伸出窗外。


    扑面而来的热潮让她不自觉地脚趾抓地——


    现在是七月,屋里开了空调,外头反而更热……


    周以宁硬着头皮,没有转回去。


    明明说是要来陪他拆线,现在却因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逃避。


    她心中微窘。


    这时,医生开口:“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周以宁回过头,正好瞧见陆怀桉伸手取过,展臂将病号服往身上套——


    他的手臂上青筋凸起,脖子上同样,背脊肌肉如拳头一般鼓起,性.感又恰到好处。如果他不是个律师,需要时时都穿西装,单看他的身材,几乎要以为是哪条道上混的。


    周以宁拍拍脸,试图将面颊上的红晕拍下去。


    医生道:“诶,病人家属,过来帮他一下,他手臂抽筋了。”


    周以宁滞了下,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就见陆怀桉无奈笑道:“手麻了,麻烦你。”


    她摇摇头,手掌心覆上他的手臂。


    臂上青筋一跳一跳,仿佛在顶着她的脉搏。顺着筋脉而下,那只大手宽厚而富有张力,骨节分明。


    周以宁红着脸,圈住他的手腕,屏住呼吸将它套到袖筒里。


    无比简单的一个动作,清早起床时都花费不了三秒钟,却平白让她觉得时间漫漫。


    手套进去了,纽扣却还没扣上。


    医生面上带点揶揄:“都搞对象了,怎么这么生疏啊?”


    他刚刚就觉得好笑。受了伤的大男人,为了让女友一饱眼福,在空调房里也要坦胸漏-乳。


    要知道他伤的只是腹部,并不需要脱了全部。


    这会儿两个人倒扭捏起来了。


    陆怀桉没否认对象这话,周以宁却站起来,慌乱地往外。


    “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