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天周以宁醒来,习惯性地要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她几乎将整张床都翻过来也没找着,最后是厨房那儿传来了动静,她赤脚走过去一看,发现檀屹正端着两碗面走出来。
他头上几根短发上翘,懒洋洋的:“快洗漱,过来吃早餐了。”
周以宁问:“我手机呢?”
檀屹警告地看她:“快去,别拖延
,吃完了才准看手机。”
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看到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心情,周以宁只得叹了口气,丧丧地去了卫生间。
坐到餐桌边,檀屹递给她筷子:“吃吧。”
说是早餐,其实不过是锅煮泡面,上面飘着几根孤零零的青菜,连枚荷包蛋都没有。
这些日子,周以宁的口味已经被陆怀桉养刁,看到这个有些不乐意:“可以定外卖的呀,干嘛大清早就吃泡面。”
檀屹看出她的嫌弃,默了默,收回来:“那我给你点外卖,我吃这个。”
周以宁小心地看了他两眼——他好像有点受伤了。
檀屹不会做饭,只会做阿姨准备好的预制菜,泡面算是他唯一的拿手好菜。
人家好歹陪了她一整晚呢,而且还任劳任怨地准备了早餐,她这样子,是有点伤人了。
周以宁乖乖地拿筷子挑起了面,嗦了一口:“……也还行。”
檀屹轻哼一声,略过这茬。
吃完了早餐,他甚至干了以前最不喜欢的洗碗,仍然磨磨蹭蹭的不肯把手机给她。
周以宁急了:“你给我看看啊!”
就算网上把她骂成筛子,她也有知情权的啊!
檀屹这才给她,面色平静。
点开热搜,网红州呢呢的热度已经降了下去,排在第一的词条变成“aizone”。
周以宁眉心一跳,顿感不妙。
她点开来一看,险些吓了一跳。
只是一晚的时间,网上的舆论便攻击到了檀屹的头上。
有人扒出来,州呢呢榜一大哥的婚戒属商界某大佬所有,曾戴婚戒出入多场合,一张张照片被扒出来,虽没露出檀屹的脸,但指向性很明显,都知道是aizone高层。
另外,深夜三点时,那位咖啡店主理人发了条微博:
【深更半夜找上我家,眼里还有没有法律了?!】
一时间,“aizone□□”的词条冲上热搜,之前城西工厂工人的事也被挖出来,铺天盖地的质疑谩骂转移到aizone上,反倒冲淡了州呢呢身上的热度。
周以宁有些着急:“你真找他了?”
檀屹单手撑着下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是报警然后叫律师去找他了,说得好像我追杀他似的。”
她堪堪松了口气,知道那人难缠,又问:“公司的公关部呢?怎么还没处理?”
婚外情、包养、网红、榜一大哥,再加上之前就处理完毕的工人一事,是妥妥的丑闻,连aizone的股票都被影响了。
檀屹不紧不慢的:“吃干饭的呗。”
他绕过来坐她身侧,把手机推过来:“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她怎么可能不管!
周以宁抓住他的手腕,正要再争辩,却被屏幕上的视频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细看。
檀屹道:“昨儿晚上联系了简寻芳,叫她帮你辟个谣。”
该视频正是百万网红简寻芳发布的一条澄清视频。
她又换了个发色,这回变成了玫瑰粉,整个人依旧凌厉外放。
简寻芳语气很随意:“州呢呢是我现实好友,我的店转给了她,是因为我对她放心,大家不需要在我评论底下猜测些子虚乌有的事。什么我被她背后的大佬威胁,被金钱收买……鬼话!看姐这样,是缺钱的人吗!”
周以宁动了动手指,万万没想到,短短一夜功夫,舆论也找上她那里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人家平台都告诉你们了,能别那么笨,跟着那个什么主理人的路走么?更何况,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官方诶,谁有本事让官方电视台给开后门?!”
简寻芳的风格一向是简单直接粗暴,虽然没说周以宁更具体的信息,但仅凭一通骂就劝阻了部分上头的网友。
然而,她并没有在视频里解释周以宁和aizone高层的关系。
一部分人也注意到,但这会儿不再care州呢呢这个小喽啰,更多的目光还是聚焦于aizone的安全事故上。
毕竟□□、人命,这些足以塑造出一个“黑心”企业。
周以宁心中复杂:“……你干嘛不让她实话实说。”
说出他们俩个结过婚的关系,那么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就不必这样麻烦。
檀屹用手指拨弄着手机在桌上转圈,没事人一样:“干嘛要说,省得让你以为我逼你回来。”
“就算想你,我也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周以宁喉头哽了一下——
完全就是骗人。
他曾经为了跟她在一起,还假冒了陆怀桉。
可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她的眼底也忍不住沁上水花。
看她这样,檀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爽。
这步棋总算是走对了。
他彻夜未眠,眼睁睁看着市值波动,不是没挣扎过。
直接说出她是他老婆,公布两人的夫妻关系,那群人都会闭嘴。而他的公司也会做好后续收尾,让澄清热度再攀升一个阶梯。
但这怎么行?
罔顾周以宁的意愿,强逼她回来,有什么趣味?
他得把陆怀桉往他心口插的那一刀,给还回去啊。
她得亲自二选一才行。
这氛围刚刚好,他想趁热打铁,说出调查林姣一事,而周以宁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是视频通话,陆怀桉打来的。
周以宁轻轻咬唇,面上流露出一丝为难。
檀屹接收到她的信号,面色瞬时变得难看,他扯了扯嘴角,稍微挪远了些,却也不过一臂距离。
周以宁这才按了接通。
陆怀桉还在飞机上,他面色有些严肃,大概是也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议论。
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红,他道:“宝贝,哭了?”
听到这称呼,檀屹猛地攥紧了手。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女人,想听她怎么回答。
周以宁硬着头皮,摇头:“……没有。”
陆怀桉:“对不起,这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檀屹唇角勾起一个冷笑——可不是,让他趁机登堂入室了,就像当初他忙于工作,这该死的男小三勾引他老婆一样。
周以宁:“没事儿,这种事谁说得准嘛。”
她语气里带着惯常和陆怀桉说话的一点撒娇,话音一落,整个人忽地一僵。
大腿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只宽厚的手掌,掌心在轻轻摩挲她的肌肤,带来一阵微痒的刺感。
周以宁下意识看向檀屹,只见他另只手闲闲撑着手,唇角勾出一抹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做出嘴型:“你继续。”
视频那头信号不好,断断续续地传出陆怀桉的询问:“宝贝?”
周以宁心跳如鼓,强自镇静下来:“怀桉,我在听。”
“具体的事宜我都处理好了,也已经通知了助理,过会儿他就会去家里找你详谈这件事。”
陆怀桉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即便人在飞机上,也是先做好安排才来通知她。
他深知,她现在有多么需要他的陪伴。
周以宁惶然一惊——他的助理要来,可这会儿檀屹还在!
她慢慢吞吞地答:“要不……约在律所吧?我还没准备好。”
她向他展示自己的睡衣。
然而屏幕那边的陆怀桉的笑容仿佛淡了下来,他手指轻滑,应当是在看消息:“这会儿,他已经在路上了。”
周以宁心里焦急如火烧,面上却不敢表现,只能点头:“谢谢你,怀桉。”
陆怀桉弯了弯唇:“我想一落地就赶回来陪你,好吗?”
他目光缱绻,在为自己的缺席感到抱歉。
周以宁又愧疚又感动,双唇不由自主地嘟了起来,眸底也浮现浅浅的水色。
她正要说好,大腿却猛地被人一掐——
檀屹皮笑肉不笑,眉宇阴郁,凸着青筋的大手控在她的大腿上,掐捏的力气还在加大。
不痛,但能
让她感知到他的生气。
周以宁垂下眼睫,很有些脆弱:“不用了怀桉,你本来就是去出差,我不想耽误你。”
她展颜一笑:“等你办好了事再回来也是一样。”
握着腿的男人终于顺心如意,却还是对她的笑容不满,大掌仍在一下下地抓着。
信号开始变差,陆怀桉那边的画面和声音都开始卡顿,他匆匆道别,“嘟”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了顾忌,周以宁刚要埋怨檀屹乱来,他却突然倒下,头枕在她的腿上,手臂遮着眼:“好累,我睡会儿。”
他面色的确很憔悴,但周以宁没心软,推了推他:“不行,快起来。”
手臂滑落,露出了他那双充斥着血丝,眼下满是青黑的双眸。
很显然,他昨夜没休息好。
檀屹侧过身,脸埋到她软软的肚子上,嘟囔:“随便吧,爱怎样就怎样,公司我也懒得管了。”
这两张椅子哪能容纳得了他,他有一半身躯还在悬空,知道他是想耍赖,周以宁低声:“你去管管吧,不然公司那么多号人都不吃饭了?”
檀屹闭着眼:“你就是不想被人发现我。”
周以宁哑然。
确实也没错,毕竟她男朋友的助理要过来诶。
但她面上还是劝:“我还有股份呢,你总不能让我没钱花了吧?”
檀屹睁开了眼,静等两三秒,这才懒懒起身。
他轻哼:“你就知道拿捏我。”
他带着她要避嫌的气,直直往玄关走,要按下门把手时,又被她叫住。
檀屹臭着脸:“放心,不会让人发现。”
“让人来接你吧,不要疲劳驾驶。”周以宁轻声。
檀屹脚步顿住,唇角翘了下,捏捏她的脸:“小没良心。”
顿了顿:“终于有良心了一回。”
第52章
淮州律所一封律师函甩出去,引起了众多网友的围观。
律师函状告那位主理人诽谤、侮辱、造谣,并引导舆论网暴州呢呢周女士。
这种名义的官司可不好打,需要明确的证据链。
没多久,又有人顺着扒出来,之前州呢呢被人造黄谣,也是这淮州律所出面,短时间内就赢了几场官司。不仅叫那几个人赔偿侮辱性极强的一元,更要求他们露真名手写道歉信。
官号的通告也出了,称走后门实属无稽之谈,将会依法追究对方责任。
这一下,即便州呢呢没出来发声明,在评论区造黄谣的网友们都纷纷散去,他们欺软怕硬,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告的目标。
但放过了周以宁,却没放过aizone。毕竟这家公司疑似涉\黑,公关部到现在都没出来说话,看起来就像心虚。
周以宁心里也很焦急,她这边尘埃落定,而aizone官号那边却被轮番炮轰,还有人跑去举报公司。
即便她心里清楚aizone是S市的纳税大户,也急得不行。
周以宁父母那边打来电话,他们也知道了一部分舆论。
先开始以为女婿乱来,后来知道了女网红就是女儿,老两口当即用账号喊冤,奈何声量太小,没用。
张敏慧打来电话,问她檀屹为什么不公开,是不是另有打算。
周以宁含含糊糊的,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公司自有安排。
她想让檀屹直接承认了算了,但现在不是她不联系檀屹,是压根联系不上!
她把他拖出了黑名单,打电话却没人接,打给景硕,永远都在通话中,就连那两个小红书账号,他也全注销了。
意识到檀屹不想让自己操心,她在心底盘算好,决定去华榭堵人。
公司那边是不能去的,不然被媒体拍到,又是事端。
周以宁开了车进到小区大门,被门禁拦下。
她换了车,保安却认得她的脸,乐呵呵道:“檀太太,最近这段日子换别地儿住去啦?那儿比咱华榭好?”
周以宁含糊地笑了两声,开车驶入。
进到门口,她按了之前密码,檀屹果然没改。
离婚时,他只要了这套房子,绝不许她拿走。
那会儿,他咬牙切齿地说:“别想带你的野男人在我的地盘厮混。”
周以宁也坚决不想再留在这个充满了痛苦、孤独回忆的房子里。
现在,她竟然又回来了。
周以宁环顾屋内,比她离开时要乱上很多。
屋里落了灰,衣服和毯子也随处乱丢,窗台边的地板也有明显的雨渍,像是她走后就没让人来打扫过了。
她踱步去客厅墙角悬挂着的监控,特意在那儿晃了两圈。
几秒过后,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垫脚仔细看,这才发现,监控的电源灯已经熄灭了。
周以宁有些狐疑:难不成,他把监控也给拔了?
她来这儿还是有些太想当然了,毕竟离婚前他就时常不回家住,更遑论现在呢。
周以宁深叹一口气,原想着坐下休息会儿,顺便等等人,却实在不想挨那落了灰的沙发,便抬脚往楼上去——
她心里有所预感,客厅都被糟蹋成这样,卧室更不用说了!
只是才推开卧室门,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屋里统共有三个人,蒋秋涵支着脑袋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面上满是怒气;景硕则候在床边,手指划着iPad,面色平静地报告着最新情况。
檀屹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针,一瓶药水悬挂在头顶,脸色苍白。
屋内隔音太好,她打开门时,他们三人这才齐齐望过来。
蒋秋涵脸色一变,想来是对她这儿媳不满已久,正要教训她,檀屹给景硕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抢先开口:“太太,您来了。”
面对这位关系趋向破裂的婆婆,周以宁心里总有些不自然,便缄默着点头。
檀屹轻咳一声:“景硕,太太要的东西你拿给她,去吧,你俩出去说。”
周以宁满头雾水,压根不晓得他在说什么,却也不想挨蒋秋涵的嫌,便主动跟着景硕出门。
房门被紧紧阖上,两人去了书房,她这才问:“要拿什么东西给我?”
景硕摇头:“檀总都不知道您要来。”
言下之意便是压根没这回事,只不过糊弄蒋秋涵而已。
周以宁:“他怎么搞的?”
才一两天没见,檀屹脸色又差了许多,整个人瘦得好似撑不住衬衫,眼窝都凹陷了些,而且连吊水都打上了。
景硕:“公司舆论的事,连开了几次高层会议,檀总都压下来了,他说知道是谁搞的鬼,单枪匹马跟人谈判去了。”
周以宁拧着眉:“谁?”
景硕开始一一解释。
上回檀屹胃穿孔住院,正是拜一位浸淫本行业多年的企业家所赐。
明面上请他喝酒,实则自个儿杯里兑的凉开,檀屹那儿是52度纯白,就为了报檀屹从他手上抢走的一个大单的仇。
檀屹为这事儿做了手术,吃不好喝不好,哪儿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不蒸馒头争口气,硬是在投标会上好几次捣乱,让那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回咖啡店主理人爆料那事,也是这人在后面做推
手。
檀屹气不过,又不想认输,约了他出来,昨夜又干了瓶白的,今早便起不来了。
景硕摊手:“主理人已经被我们告了,那老总也说到此为止。只是檀总压着公关部不许发声明,要硬抗。”
周以宁心里五味杂陈,在书房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景硕通知她蒋秋涵已经离开,这才进去卧室。
她往里挪步,耳边是景硕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太太,我僭越说句话,aizone不仅是檀总的心血,也是我们大家的。您点头承认了夫妻关系,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可以么?”
他做檀屹助理多年,亲眼看着aizone做大做强,自然不忍心它沾上污名。
她慢慢走近,到床边的椅子坐下。
见她面色这样沉重,檀屹咧开嘴笑:“干嘛,又不是守寡了,整这么丧?”
他想起什么,撇了撇嘴:“这会儿想给我守寡你也不够格。”
周以宁无言以对。
整天只知道嘴皮子厉害,结果自己到床上苦兮兮吊水来了。
她挣扎开口:“你就公布好了。”
檀屹佯装不懂:“什么意思啊?”
周以宁瞪他:“别装。”
檀屹耸耸肩,奈何牵扯到手背针头,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见他这样,她心里忽地泛起一阵阵心疼,想骂他,却又无从说起。
檀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该怎样就怎样,我檀屹有的是本事度过这关,用不着你来舍己为人。”
周以宁咬唇,气得去拍他:“你烦不烦!”
眼看她眼圈都有些红了,檀屹这才收敛了脸上玩味,言不由衷地哼了声:“咱们公开,你那野男人能接受?”
周以宁攥紧拳。
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想好,aizone这个难关,她必须得出面,无论是为她如今是aizone最大的股东,还是为这是檀屹前半生的心血。
她说:“你发就是了,我会跟他解释。”
檀屹唇线扯平:“算了,我可不想当你俩的绊脚石,这样勉强有什么意思。”
他心里虽然迫不及待地希望将这段婚姻关系展示于人前,却要装模作样到最后。
如果因为外界形势逼迫,让周以宁觉得对不起陆怀桉,感情反倒更亲密,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大亏。
檀屹说:“宁宁,你先跟他聊好吧,声明一发,你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周以宁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檀屹很陌生。
以前的他占有欲十足,哪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时候。
但他说得很有道理,无论如何,陆怀桉作为她的现任,有知情权。
她抿了抿唇,准备起身:“那我回家和他商量……”
这时,景硕来不及敲门便闯进来:“檀总!董事长那边知道了您股权变更的事,叫您和太太现在就去公司!”
周以宁一抖,望向檀屹,他仍有空安抚她:“没事儿,白纸黑字过了官方的东西,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你先回家商量。”
说完,他看了看没剩多少的吊瓶,刚要拔掉,忽地被周以宁阻止。
她迅速说:“我现在就去给他打电话。”
檀裕也知道了,那这事儿就必须得处理。
书房的椅子上,周以宁先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才拨通陆怀桉的电话。
她的心颤颤巍巍,知道自己这做法其实对陆怀桉很不公平,但为了aizone,必须得做。
她既期盼陆怀桉接通,又害怕看见他,但没几秒钟,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时,陆怀桉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头还是早上,他声音带点沙哑:
“宝贝,怎么了?”
周以宁的心有些梗。
他还一无所知呢,可能以为她打电话来只是简单撒娇。
周以宁一鼓作气,将心里的打算完完整整地说出口。
第一句话最难,但只要说出了口,后面的便好说了。
陆怀桉那里默了半晌。
他久久缄默,让周以宁心里很有些慌张。
她软声道:“怀桉,只是公布一下,帮助aizone度过这次难过就好。这次以后,就好了。”
她声音越来越弱,显然自己也不相信。
陆怀桉终于启唇,声音很淡:
“周以宁,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去和另一个男人在大众面前公开已经结束的夫妻关系?”
他简单明了:“我不接受。”
第53章
周以宁大脑一片空白,劝解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无言以对。
陆怀桉说得有道理。
这事儿放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接受的可能。
可是……不管他的答复是怎样,这个忙,她都得帮。
周以宁的喉头滚了下,将心里藏着的那句很有底气的话润了一遍,想要脱口而出——
她想到他为她彻夜不休地查消息、起诉那些造谣者,胸腔里充满着愧疚,话到嘴边,却完全张不开嘴。
陆怀桉却在这时出声:“你在哪里?”
他声音清冽,带点平时不多见的冷然。
眼镜后的双眸也微微眯起,透着些许寒意。
周以宁有些慌张,像被抓包了一般:“怀桉,就是我们……”
“周以宁。”他打断她,眸里透着失望“其实,你早就做好决定了,只是来通知我,是吧?这就是我离开前你所说的交代?”
他看出来了,这是她和檀屹曾经的那个家。
她瞬间安静下来。
是的。
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莫名地感到后悔,后悔不该没有向檀屹查证便草草结束婚姻,后悔七年前认错人七年后为了补偿而胡作非为。
周以宁按捺下颤个不停的心口,点头。
陆怀桉:“所以,还有问我的必要么?”
他说完这句话后,周以宁久久沉默——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虚伪、假面,但倘若瞒着陆怀桉,会使得她的心里更不安。
“如果你不接受,我们可以彼此先冷静一段时间。”她再三权衡,最终提出。
这件事对于陆怀桉不公平,她同样也不想他因为自己再次受到伤害,那么,就只能这样。
陆怀桉脸色变得漠然:“感谢你,大清早就给我送来一份大礼。”
“我想,也许从始至终,你都更偏向檀屹,你只希望他是你的笔友,而我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挂断了视频。
周以宁愣住,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聊天界面。
因为这几天的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来问候,确保她心情无虞,人在国外也订花订餐送她手上。
他那样子说,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书房门响起了敲门声,传来景硕的询问:“太太,檀总准备出发了。”
周以宁怔然回神:“哦,来了。”
去aizone的路上,周以宁脸上不免忧心忡忡,檀屹见了,有些嘲笑:“干嘛,怕老头子把你活吞了啊。”
她微垂着眸,日光给眼睫打下的阴影显得有些脆弱,还没开口,他便轻咳两声,嘀咕:
“你放心吧,我挣的血汗钱,公司全给你也是我自己的事,老头子再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
周以宁摇摇头,未置可否。
檀屹摸着下巴,凝眉打量了阵——
她实在不对劲。
他试探问道:“刚刚报备得不愉快?”
陆怀桉不高兴是在他意料之内,毕竟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还记挂着前一个,可周以宁要是为了他的甩脸色而忧郁,他也得不乐意了。
陆怀桉算哪根葱啊。
周以宁蹙着眉,面色有几分忧愁:“你想想怎么写声明吧。”
檀屹乐了,原来实在担心自己,他又手欠地要去捏她的脸:“这有什么好操心的,我是老板,点个头的事。”
周以宁撇开脸,没让他碰。
她的脸色有些沉,看起来是在迁怒他。
檀屹心里幸灾乐祸她和姓陆的要走不长久,面上倒没说什么刺激她,省得把人越推越远。
车子拐了个弯,即将看到aizone的标牌,檀屹吩咐:“直接开到地下。”
周以宁望他,听他解释道:“公司门口有媒体堵着。”
他又似不经意地说:“其实,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更简单。”
檀屹心里很意动,眼角余光凝着她,
希望她立马就点头。
届时媒体报道的标题他都想好了,就叫:
“aizone总裁携爱妻露面,网红榜一实为夫妻情.趣!”
这样岂不是能把陆怀桉那卑鄙无耻的家伙气得仰倒?
然而周以宁没什么反应,闷闷的:“还是先别让他们看见。”
檀屹很遗憾,但没敢再做先斩后奏的事。
两人下了车,他伸出臂弯,作势要让她挽上去。
周以宁不解其意,檀屹挑了挑眉:“不能让老爷子看出来吧?”
她鼓了鼓嘴,久违得挽住他的手臂。
檀屹这人,向来是顺杆往上爬,给点阳光他就灿烂,在电梯里的短短一分多钟,他嘴上也嘀咕个没完:
“上次给你买的那钻戒呢?你不是带走了吗?手上光秃秃的,就我一个人戴着婚戒,装也装不像。”
周以宁懒得听他叽里咕噜,轻哼一声。
她当然带走了,并且还转手卖了出去,谁让他那会儿说话那么难听。
檀屹自己一个人都能演起一出戏,更何况还有景硕跟着,他扭头问:“你昨天不说给你妈挑戒指去了吗,带着没,借给宁宁戴戴。”
见他越说越离谱,周以宁没忍住,狠狠拧了下他的腰际。
她警告他:“别给我胡来……”
话没说完,景硕已经递来了一只丝绒盒子,很是恭敬:“太太,您试试。”
檀屹嘚瑟着接过,小心地取出一枚镶着碎钻的素圈戒指,缓慢地套上她的无名指——大了些,他便换成中指,这回正正好。
他轻咳了声:“不错,你妈的手跟我们宁宁一样又细又长。”
周以宁狠狠白他一眼,哪能不知道这是他玩的把戏,又刻意又幼稚,但见他这样可怜兮兮,又有助理在旁,只能任由他去。
得了她的首肯,檀屹便更得意,继续叮嘱:“待会到爸面前,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全是我做的,听到没?”
她抿了抿唇:“知道了。”
檀裕比蒋秋涵和蔼,但却没她那样好糊弄。
事实也的确如此,两人进了办公室,刚刚站定,便迎来了檀裕的一通怒斥。
“你们俩把婚姻当儿戏是不是?外面闹出那种丑事,让走过路过的都看笑话,在公司里头又把股份转让来转让的,是想让高层都为你俩的胡闹让步吗?!”
老爷子虽中过风,但身子骨显然还很硬朗,怒火发出,周以宁不敢吱声。
檀屹开口:“爸,我心中另有打算……”
话没说完,劈头盖脸的骂冲着他去了:“打算什么?!你有什么打算?你的打算就是跟你老婆一起带着aizone给全国人民丢脸!”
周以宁脸上火辣辣的,檀屹也低垂着头,只是手紧紧握着她,以作安慰。
他倒也不是怕老头子,只是他身怀三高与心脏病,实在怕还嘴会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檀裕呼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很有些疲累:“宁宁。”
周以宁打了个激灵,应声:“诶。”
他目光锐利,直直射向她:“听你妈说,你把咱家人都拉黑了,是怎么回事?”
周以宁心里一凉——做这事儿的时候没考虑后果,现在就遭殃了。
她硬着头皮:“我……”
檀屹抢先:“是我!我惹了宁宁,让她以为我外面有人了,气得她想离婚,那段时间妈又老吵她孩子的事,她气不过,就把我们全拉黑了。”
檀裕半信半疑:“这回你们夫妻俩网络上的事儿,也是闹这出?”
檀屹:“是,她叫我把外面的桃花债理清了再跟她公开关系。”
檀裕怒极,一摞文件瞬间甩到檀屹的脚前:“你们玩过家家呢!不看现在舆论有多大!”
他替两人拍板:“现在,立刻就让公关部去处理。”
檀屹低眉顺眼:“爸,我们知道,这回过来就是想通了,来处理了。”
檀裕又看向周以宁,纵然知道这个儿媳温柔娴静,话也不多,但到底对檀屹让出的那些股权有些在意。
他道:“宁宁,股份转让到你名下也没事儿,好歹咱是自家人。只是你俩的婚姻来之不易,要好好过日子。豪门婚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有意敲打。
他转向檀屹:“你在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债!还不解释清楚!”
檀屹眼角余光扫了扫缩着脑袋跟个小鹌鹑似的老婆,抱怨:“还不是您的问题啊!”
檀裕虎着脸:“我让你出的轨?!”
檀屹拉着周以宁,让她坐下来,双手抚她肩上,道:“您给林姣安排进来,不记得了?”
他骤然提起林姣,周以宁心跳加快,——
檀裕拧眉:“就是个邻家小女生,宁宁,你这就……”
檀屹径直打断他:“我问您,她现在人呢?”
檀裕回忆了下上回妻子谈起林姣,道:“说是去了极地,考察企鹅去了。”
周以宁双眸睁圆,有些不可置信——极地?企鹅?那女人不是怀孕了吗?
檀屹冷笑:“她不知道对宁宁挑拨了什么,闹完心眼就跑路,我派人去Y国找她,吓得连房子都没退就溜了。”
檀裕一时间哽住,面上闪过复杂,看向周以宁:“宁宁,爸跟你保证,檀屹这小子虽然混,但跟林家那小丫头确实没来往。”
檀屹不满:“爸,澄清您就好好澄清,踩我一脚干什么。”
檀裕瞪他,只是叹气:“你林叔好歹是我几十年的好兄弟,他家败落,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他面向周以宁,道:“林姣比檀屹小那么多,连个青梅竹马都算不上,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少。她要是对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许是一时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毕竟富人乍穷,没几个能受得了。爸替她跟你道歉。”
周以宁看得出,檀裕这话是真心实意,他也是从心底里疼爱林姣。
但想到那女孩对她耀武扬威的那些,造成她数月不得安眠,她仍如鲠在喉。
檀屹脸上又起了戾气:“您道哪门子的歉,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给她捉回来,让她给宁宁道歉!”
檀裕瞪他,却没用,最终只能深叹口气,随他去了。
第54章
当日,aizone官号发布一条微博:
【感谢社会各界对我司各项谣言的关注,现我司将针对各项一一解释。
关于我司高官□□红一事,假。我司CEO檀屹先生与其太太周女士,相识于大学校园,一路携手,风雨同舟,行至今时。婚姻关系合法合规,伉俪情深,并非网络谣言那样不堪。
关于我司涉黑草菅人命一事,假。最早捏造传播谣言者是经由报警处理,警方处理此案,我司律师仅代理檀先生出面。草菅人命为假,具体系安全事故,官方网站上可查。
谣言止于智者,转评本条微博抽设置抽奖,三百人*10000元。要求:骂过周女士的不许抽。】
这条微博发出后,没用多久,【aizone巨额抽奖破谣言】词条后出现了个沸字。
评论刷新得很快——
【我去!壕无人性啊!这下真是拿三百万出来跟我们玩了!】
【这走向好魔幻啊!CEO砸钱给老婆当榜一,结果被别人造谣包小三,难怪给咱CEO气成这样。怀疑这抽奖稿他自己写的!】
【楼上加一,尤其是中间那段炫耀校园爱情的,酸臭味有点溢出来了。】
【别酸臭味了,小心CEO记你一笔,还抽不抽大奖了?】
【xswl,所以CEO的账号天天给州呢呢留言“我恨你”,是他的独家爱情宣言吧?】
【好好嗑!】
【不是,现在微博这么好“沸”了吗?】
【楼上你知足吧,总比某些水分十足的“沸”字好吧?这个可是实打实的三百万!】
……
周以宁刷下来,再没发现有不好听的字眼了,渐渐松了口气。
她不解地望向檀屹:“干嘛要抽奖啊?”
檀屹也在刷评论,越刷脸上越开怀,要
是有尾巴,估计都能甩起来螺旋升天了。
他很臭屁:“哥有钱。”
只花三百万,就能刷到满屏的99,超值的好不好。
周以宁抽了抽嘴角,放下手机,看向他,很郑重地提起:“檀屹,林……”
她想问他林姣,尽管从他与檀裕的对话中已经猜出,林姣的事属于子虚乌有,但周以宁一定要搞清事情真相,再继续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也许认错笔友与仓促离婚的事又会重演。
但檀屹的嬉皮笑脸一瞬间就收了起来,他仿佛猜出了她要问什么,故意打断:“宁宁,我有点饿了,你呢?要不咱吃饭去?”
他摆明了不想说,所以用的借口也很烂。
最终,周以宁也没能从他的嘴巴里撬出什么。
檀屹心情很悠扬,单手转了把方向盘,车子来了个很漂亮的飘移。
他余光瞥见轻蹙眉头、欲言又止的周以宁,心中爽感简直要爆炸。
活该啊周以宁!谁让你听信别人的谗言!这会儿想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告诉你!
檀屹唇角勾着笑,险些要忍不住哼歌——
现在告诉周以宁有什么用呢?顶多是收获她的一些愧疚,等陆怀桉那厮过来屁话一通,她的愧疚又冲着那人去了。
他得在合适的时间节点告诉她,彻底把陆怀桉从她的心中拔除。
至于这几个月她和那贱人的厮混——他脸庞扭曲了下。
就当她年幼无知走错路好了。
檀屹找了新的话题分散周以宁的注意力:“对了,你要不要代言咱们公司?”
周以宁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最新款APP不是上了么,反馈还可以,在慢慢过渡新用户,所以需要个代言人。”
周以宁:“就我那点粉丝啊?你还不如找娱乐圈的明星。”
他解释:“咱俩这会儿风头正盛,正好是引流的好机会。再说了,请你代言,不用花代言费,多给咱公司省钱啊。”
周以宁轻哼一声:“那你还炫富似的抽奖。”
“该省省该花花啊。”
檀屹试探道:“你就答应呗,毕竟你现在才是aizone的最大股东诶。”
她勉强点了点头。
檀屹心里喜不自胜,当即敲定好拍摄时间,为了不让她在那之前被陆怀桉勾走,他同样放了鱼饵:“林姣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周以宁闷闷地应了。
事实上,她现在想的是陆怀桉。
他的那句质问与怀疑仍盘桓在她心间,让她很有些闷堵。
现在,她又对不起了他一次。
几天过去,舆论渐渐平缓,aizone官号又放出州呢呢将代言线上软件的消息,又炒了一波热度。
檀屹花了钱找公关引导舆论,嗑cp的占多数,但也有零星几个质疑这次事件全是aizone本身作为幕后推手进行炒作,毕竟这回过后,aizone处于风口浪尖,知名度往上抬了一个台阶,股价因此转跌为涨。
一时间,檀屹风头无两,情场商场俱是得意,又在应酬时对着许多事业伙伴牟足了劲头秀恩爱,以期能通过谁传到陆怀桉的耳朵里。
只是可惜,陆怀桉仍在国外出差,短期内无法抽身——当然,这也和他在其中出了力有关。
然而挫败来得很快。
周以宁断然拒绝了父母让带他端午回家吃饭的要求。
她不仅自己拒绝,也不允许檀屹答应。
檀屹叫冤:“为什么啊?你就不怕爸妈看出不对来?”
周以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你先前半年没见他们也没事啊,等你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了林姣的事再说吧。”
檀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不甘情不愿地拒绝了丈母娘的邀约,嘴上仍是甜甜的:“妈,我这真不赶巧,马上要出国参加个行业峰会,实在错不开身。不过礼我会叫宁宁给您和爸捎过去,您二老注意身体,下回我再来。”
周宏和张敏慧哪能不知道小两口这些日子以来在闹别扭,但眼见着安稳下来,他们也就当作不知道了。
张敏慧笑得合不拢嘴,让他不用担心。
檀屹支着头看周以宁:“满意了吧?”
周以宁哼了声,不置可否。
她握着手机,眉宇间仍萦绕着一丝忧愁。
周以宁自觉那天说的话太过,情急之下就丢出了与他各自冷静的话,然后陆怀桉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之前他的朋友圈完全开放,几条无聊的转发内容中,总掺杂着些他和她的日常。
或是为她做的三菜一汤,或是一张对镜拍,镜头正对她清晨为他挑选的领带夹。
她偶尔也看到他那些朋友的调侃,称老陆铁树开花、孔雀开屏,为了哄女朋友开心,简直形象崩塌。
又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本人,陆怀桉特意给她看,然后敲上:“等她愿意。”
那通视频以后,他的朋友圈完全清空,只剩一条短短的横线。
周以宁不知道陆怀桉是删光了,亦或是拉黑删除了她,她连试都不敢试,只是一味躲避着。
端午节中午吃完饭,周宏把她叫进书房,罕见地与她促膝长谈。
他是慈父,比母亲更惯她一些,但这次谈话围绕他与张敏慧的婚姻,语重心长地说了十来分钟夫妻感情的可贵,这才进入正题。
“宁宁,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周以宁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又听他隐晦道:“上次开业到场的那个律师,能断就断了吧。”
她心里一哽。
知女莫若父,檀屹长久地没有出现,他心里猜出两人婚变,又看到她与陆怀桉之间的暗流涌动,为她着急上火,这才发病。
那个时候,她正准备向父母坦白离婚的事。这次同样,她的坦白信都已经写好,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谣言中断——
每回想要坦白时,就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挠她,也许,她和陆怀桉注定了会错过。
就像七年前。
周以宁点头,笑了笑:“爸爸,我知道的。”
周宏瞧她面容不像作假,心放下了一半,拍拍她的肩膀:“还有檀屹那边,他要出国谈工作,你也得陪着他一起。夫妻两个距离一远,没有沟通,什么猜忌、龃龉就都找上门来。”
可不是么?
遥想去年,正是因为檀屹忙于工作,她倍感冷待,这才对他有了意见。
周以宁再次点头,说好。
即便是为了老父亲的身体,她也不能再忤逆什么。
更何况,就算此时说离婚,也无济于事——
从前以为是檀屹出轨,那道德胜方就在于自己,现在他敢当着檀裕的面说没这回事,她还能说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吗。
周宏笑道:“我跟檀屹也说了,他叫我不用操心,本来这回出国也是带着你一块去拍广告。”
周以宁糊涂了,这事儿檀屹完全没跟她提过,正惊讶着,景硕打来了电话,说是在楼下等着了,马上就要去机场。
他们是来真的,连行李也帮她备好,就搁在后备箱。
当着父母的面,周以宁不好发气,等车子启动,隔板升起来,她就朝着檀屹问道:“你又闹哪一出?不经过我同意就这样,我答应你了么?”
檀屹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平静下来。
周以宁双手抱胸,冷脸对他。
他“啧”了声:“我怎么感觉,你这脾气越来越爆了呢?”
他从平板上点开合同给她看:“喏。”
确实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与aizone的广告代言拍摄地正是在大洋彼岸的M国,日期也确实是今天。
周以宁这段时间心烦得要命,哪儿有空仔细地去看合同。
她倒回靠背上,有些郁闷:“那你不早点提醒我呀。”
好歹给她个心理准备。
檀屹笑眯眯的:“给你个惊喜呀,多好。”
周以宁撇撇嘴。
临上飞机前,周以宁去上厕所,随手将手机放在桌面。
嗡声传来,不断发出震动,使得檀屹心烦。
屏幕上蹦出一条未接电话,紧接着,又来两条消息。
檀屹轻飘飘瞥了眼,心知肚明是谁。
第55章
周以宁手上带点湿意,还没站稳,檀屹便一个劲儿地催:“快点快点,人都要走光了。”
他们本来就来迟了,她又去了趟卫生间,确实耽误了点儿时间。
加上他是急性子,语气便很有几分催促。
周以宁不大高兴,被他揽着肩膀开始疾走。
她嘀咕:“我刚刚说待会上飞机再去卫生间,是你让我快去,这会儿又催我。”
檀屹挑眉:“怪我怪我。”
虽然这么说,但她也有点怕待会儿被广播喊,脚步不由也加快了些。
周以宁的眸光去看没几步路的登机口,整个人被檀屹半搂着,很热,也有点不适。
她微微挣扎:“你松开点……”
话没说完,檀屹忽道:“诶,你看廊桥!”
她很快顺着他左手所指的方向挪开视线——
檀屹目中厉色一闪而过,在更远处,有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正面朝这边走来。
他盯着手机,做起了从前最不屑的低头族。
那会儿檀屹忙着和周以宁谈恋爱,女朋友发什么都信誓旦旦地要秒回。
他早对她保证过,自己是二十四孝男友。
有次差点走路撞柱子,被寝室里的几人一起嘲笑,尤其以陆怀桉最狠。
他说什么来着?
“走路看手机,小心错过眼前更重要的。”
现在可不就是么。
檀屹掌心压紧周以宁的肩头,听她疑惑出声:“什么呀,那个小孩?还是那对在吵架的情侣?”
他继续吸引她注意力:“就他,那小孩,你看他手——”
他眸子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陆怀桉,在对方即将撩起眼皮的那一刻,他调了方向,从左前方抄近道到登机口,脚步跨得极大。
周以宁被带得近乎小跑起来,她有些埋怨:“哎哟……我的包撞到腿啦!”
檀屹低声安慰:“忍忍。”
过了检票,两人身影隐入廊桥,他这才松开她。
周以宁喘着气:“至于这么急吗?广播都没响呢。”
檀屹接过她手中的包,闲闲道:“至于,我在跟后面那人赛跑,绝不当最后一名。”
周以宁转过头,果然瞧见还有个旅客落在他们身后。
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她翻个白眼:“幼稚。”
转眸间,却好像瞧见有个很熟悉的身影从检票口路过,再探头去细看,却不见影了。
檀屹不动声色:“看什么呢,注意路啊,平地摔了有你哭的。”
周以宁转回来:“哦。”
上了飞机,檀屹才把手机还给她,自己忙活着用湿巾给她擦座椅,周以宁也不好闲着,索性收拾了飞机上要用的东西出来。
等两人终于轻松坐下,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正在这时,何千宜又打了电话给她——
上次电台舆论的事后,两人都各自忙碌,没太频繁地联络。
这会儿缓过劲来,她这就来问了。
周以宁以为她要问自己和檀屹公开的事,毕竟相对来说,她是一直站陆怀桉那头。
周以宁挥手叫檀屹离远些,悄悄捂紧了手机。
他小心眼,要是让他知道她最好的闺蜜不站他,心里不定又打什么鬼主意。
可何千宜没说怪她又吃回头草的话,她只是愧疚:“宁宁,真对不起,这几天太忙了,也不好意思打扰,没过问你们那边的情况。”
一切都是因为她——
那主理人在酒局上认识她,套近乎自荐,她烦不胜烦,便说了会纳入考虑范围,实则蹦完迪喝完酒后,她早忘到九霄云外。
台里批评她不评估风险,靳岩帮她扛下了大部分压力,可能面临转岗。而好友这边,更是被迫公布与前夫的婚姻关系。
何千宜陷入自责,直到网络舆论好转后才缓过神来。
周以宁忙说:“你别这样说,千宜,我还没有问,我的事有没有连累你?”
她小心翼翼地问。
何千宜:“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
姐妹俩叙了一小会儿话,檀屹拍她手掌提醒——马上就要起飞。
周以宁:“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要起飞了。”
“嗯,是aizone的广告拍摄。”
下一句,她有些迟疑,看了眼身边人,低声道:“嗯,檀屹也在。”
檀屹看她这表情行为,横眉吸一口气,忍着。
等她挂断电话,他这才道:“怎么着,哥见不得人?还是让你丢脸了?”
周以宁不好说何千宜看不起他冒充别人身份的行径,只是嘟囔:“没有……”
她话音中断,看着屏幕上陆怀桉聊天框上的“3”字红标,呼吸滞住了一瞬。
他什么时候发来的消息?
指尖微颤地点进去——
【陆:语音通话未接听。】
【陆:我回国了。】
【陆:我们谈一谈。】
檀屹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说了要起飞了,还看!待会别给我抱怨耳鸣头晕啊!”
周以宁吓得一激灵,慌忙把手机收起来,靠着坐好。
想到陆怀桉发消息来的那时间,正是她去卫生间的时候。
她瞟了眼檀屹,不太确定地问:“你看我手机了?”
檀屹防备地看着她:“干嘛?我动都没动,你别栽赃我啊。”
周以宁撅起嘴,想想也是。
他要是看到是陆怀桉发来的,必定毁尸灭迹,可未读消息的红点还有呢。
檀屹冷哼:“好事总没想到过我。”
周以宁戴上眼罩:“睡觉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右手被人悄摸握紧,他是在舒缓她每回因为起飞而不安的情绪。
可她又想到陆怀桉。
从成年男女三天不联系即分手的默认规则来看,他们已经断了。
那这次,陆怀桉发信息来,是要真的跟正式的一刀两断吗?
周以宁的心脏痉挛了下,呼吸变得急促。
手上捂着的力道加重,檀屹在哄她:“好了,没事的,有我在呢。”
周以宁没逃避太久——
始终要说清的,不管是和陆怀桉,还是檀屹的事。
几小时后,她收拾好心情,回复:
【zyn:我出国了,等我回来再谈。】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显得疏离、公式化。
周以宁有些懊悔,想撤回,那头却已经发来了个“ok”的表情。
他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消息过来。
最后,顶部文字又变回了他的昵称。
*
这一趟出国,除了给周以宁拍广告代言,檀屹确确实实也是去参加行业峰会。
一众精英云集,会后便免不了应酬酒会。
国内刚放出aizone总裁夫人的消息,她又跟着,便免不了跟他去了头一场晚会——
名头是慈善晚会,檀屹通过捐钱,来继续转移舆论视线。
夫妻二人的合照自然也被拍摄,传回国内进行报道。
标题让周以宁看了很是恶寒:
【aizone总裁携娇妻出席酒会,情深意浓惹众大佬艳羡!】
拜托!哪里看出来的情深意浓!她只是碍于记者,挽住了檀屹的胳膊而已!
周以宁:“好恶心。”
檀屹正放大那条新闻,美滋滋看了半天,听她吐槽,他皮笑肉不笑:“媒体嘛,都瞎写。”
六月的天,国内热,这里也不例外。
周以宁第N次被摄影师叫重来一张,一边奔向大海,一边大汗淋漓。
拍摄结束,檀屹递来毛巾让她擦汗。
周以宁满脸怨气:“人家的代言,不都是棚拍嘛!”
怎么她得拍外景,还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
檀屹老神在在:“周以宁,你还不是大网红呢,别耍大牌嗷,小心我曝光你。”
他倒是轻松。
上身裸着,下半身只着一条沙滩裤,块块分明的肌肉在夕阳余晖下映照出暖色,沟壑处打下阴影,棱角分明的脸上又架着副墨镜,看起来格外俊朗。
他刻意
卖身材,展着长臂,懒懒倚靠在树边,勾唇浅笑,惹得好几个路人小声尖叫,周以宁都能听见几人窃窃私语的“god,asnack”。
……小点心?
他得是加了爆辣的毒药点心吧!
周以宁磨了磨牙,在摄影师又一次废片重来后,怒气冲冲:“我不拍了!”
檀屹缓步走过去,无奈叹了口气:“来,我指导你。”
他忽地抄起周以宁的腰,让她在空中旋了一圈!
周以宁被吓得吊起心,忍不住尖叫。
檀屹朗声大笑:“好!再来一次!”
他像疯了一样环抱着她,一圈又一圈——
夕阳刺目,她微微眯起眼,迎着风,被日光照到的肌肤上热气仿佛消散,只剩下快意。
他踩着的海水四溅,飘到她的肌肤上,又冰爽许多。
周以宁的心也随着转圈盘桓飘上了天,她忍不住笑:“等等!慢点啊!”
檀屹遂放慢速度。
但他仍是坏心眼,一个转手,把她垫到沙滩沙滩上,清凉的海水冲上来,打湿了她的半边脸和身体。
周以宁不满:“喂!”
还要拍照呢!
檀屹挑眉指指那边,却见摄影师很满意,竖起了大拇指,捡设备收工。
周以宁这才放心。
这一下午她虽然被折磨得够呛,但也没想过中途而废。
檀屹伸手,拂去她颊上的沙粒,眉眼弯弯:“开不开心?”
红日落在他身后的海平面,光芒照射过来,仿佛带了细闪,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璀璨——迷人。
周以宁移开眼,诚实地答:“开心。”
檀屹大笑:“还有更开心的。”
他抄起她的手牵住,很快穿过沙滩,让她换好衣服,很神秘地说:“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从谈恋爱开始,他花花肠子就很多,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周以宁。
她心里也带着点儿期待,唇边漾开笑,坐上了敞篷的副驾。
他会带她去哪儿呢?
第56章
他们停在了一座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前。
到了这儿,檀屹仍要保密,只是拿了个手提包出来,牵起她的手,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周以宁四望打量——这儿很干净,空气也很清新,员工都穿着浅色制服,有点像私人会所或是咨询室。
她被他拉着左拐右拐,终于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下。
檀屹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打开,露出一张东方面孔。
看见他,对方眉开眼笑:“檀啊!你来了!”
檀屹介绍:“这我朋友,夏正阳,我们都叫他阳子。”
夏正阳“啧”了声,指了指胸前铭牌:“哥们现在叫Lucas。”
他把两人迎进去,上了两杯冰水,又和檀屹叙旧两句。
周以宁直到目前为止,仍不知道来这儿是干嘛,她扯了扯檀屹的衣袖,疑惑看向他。
檀屹安抚一笑,昂了昂下巴:“行了,废话到此为止,拿给我吧。”
夏正阳起身,从柜子上拿了个档案盒,转身坐好,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鉴于檀屹是林姣女士治疗费用出资人,同时与其构成亲缘关系,而林女士因病情加重,无法处理相关事宜,遂与二位商议她的病理总结与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周以宁脑子轰的一下,被这突如其来讯息砸得发懵。
她几乎瞠目结舌,望向檀屹的眸子里也带着不可置信。
林姣生了什么病?
檀屹安抚地看她一眼,示意夏正阳继续。
“五月,林姣女士经Y国私人精神诊室转至我院,病理确诊为钟情妄想症……”
夏正阳一番介绍下来,听得周以宁只觉荒谬。
林姣目前的情况处于钟情妄想最严重一阶,她混淆现实与幻想,对妄想对象的亲近者抱有严重敌意。
五月开始,她被精神疾病折磨得实在痛苦,终于忍不住求助外界——即从小认识却不太熟悉的夏正阳,从那以后就一直被强制留院治疗。
夏正阳:“她现在情况还算好,但是……”
他欲言又止,顾忌周以宁。
檀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直说,宁宁不会介意。”
“但是只要有机会,她还是痴迷于在网络搜索你。”
毕竟他们这儿只是精神疗愈中心,不会完全限制病人的自由。
檀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压了压,眸间闪过一丝无语,道:“你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一点用没有?”
夏正阳不服气:“大哥,你不看看人过来的时候,情况有多严重!”
林姣那会儿都分不清虚拟与现实了,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檀屹的真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癫。
他能治成这样,已经是妙手回春了好吗!
“现在是想问你,她下一阶段要换药,可能对精神有点影响……”
檀屹打断他:“换。”
那她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影响清空掉才好呢!
害得他妻离家散,还没法跟她个精神病人算账,简直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他檀屹还没吃过这种亏!
他转眸望向脸上茫然一片的周以宁,对夏正阳道:“病例留下吧,我和我老婆商量商量。”
夏正阳很干脆:“成,那我先去她那儿看看情况。”
对于周以宁而言较为陌生的男人走了,室内归于平静,她有些泛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不可思议地看着檀屹。
虽然她的确一直觉得林姣这人莫名其妙,但没想到她居然真有病。
檀屹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哪能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洗刷冤屈、真相大白的机会终于到来,檀屹浑身通畅,将手提包里的一沓文件拿出来,喊她坐下。
“来,我根据她的病例,一项项给你解释。”
周以宁认出来,这是她之前为了离婚分割财产更有利,特意做的固定证据留存。
他在哪儿拿到的?
檀屹避开她疑惑的眼神,从最开始讲起。
“林家出事前,爸妈在市区的那个家,跟他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加上我爸年轻时被人陷害过,是林叔倾力相助,所以两家关系一直很好。爸妈也一直说,林姣是妹妹,要好好待她。”
这和周以宁在陆怀桉最初的调查里了解得一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是。”檀屹话锋一转,“宁宁,你是知道我什么人的,我跟她差了得有七八岁,怎么会总跟她个小姑娘混一块玩。”
“在我的印象里,跟她一起待过的时间实在不长。”
他摊了摊手。
成长过程中,两家确实有一同出行的家庭旅游,但在他眼中,他更倾向于和那些年龄相似的男生一起玩。
拜托,谁会愿意放假还要带小孩啊?他又不是德华……
而在他的印象中,林姣是个沉默寡言的女生,几乎没主动与自己搭过话。
檀屹说:“但凡我发现有一丁点她喜欢我的迹象,我都不会同意她进公司。”
他面色坦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檀屹皮相好,为人又张扬,是在朋友圈里混得开的那种类型。但在S大,从没有人说他是浪子或渣男,连捕风捉影的都没有。
因为檀屹从不肯让女生接近。
向他表白心意的,他断然拒绝,不会留一点情面。想春风化雨融化他的,被他看出心思当面指出,直言不可能。
檀屹说:“林姣以前连看都不看我,鬼知道她会对我有意思。”
她念大学时,林家破产,林父重病去世,林母精神错乱住院,檀家便负担了林姣的一切费用,名义上虽然不是收养,但也跟收养无差。
也许是生活大起大落,让她无法接受,檀屹作为她身边身价和面容都是上佳的男性,很容易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会儿檀屹新婚,为了和周以宁在一起屡屡忤逆父母。
蒋秋涵对此不满,便数次与她通电话,吐槽这个小门户出身的儿媳。
她说:“姣姣,我宁愿你是我的儿媳。”
慢慢的,林姣开始
混沌。
她不应该过这样伸手找人要钱的日子,即使檀裕和蒋秋涵不介意,她也不想寄人篱下。
她和檀屹青梅竹马,她和他认识这么早,他们才该是一对!
她决定,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她没有渠道认识周以宁。
她在Y国上学,母亲也在Y国的疗养院,甚至檀裕告诉她,以后就在此地定居也好。
林姣不愿意。在这儿,她怎样买得起房?怎样过上从前的生活?怎样回到从前的上流社会?
而且她和檀屹是一对地下情侣,她得回国!
母亲看出了她的不对,趁着她去疗养院探望的机会,找来医生为她检查。
一开始,林姣很配合,知道自己生病,她甚至有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可看着频频上电视的檀屹,股价飙升的aizone,她再次混沌。
她得回去,她得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去年六月,林姣回国,声称自己不喜欢国外生活,仍想落叶归根,请求檀裕为她安排好职位。
她入职aizone,成为檀屹的诸多助理之一。
“你决定跟我离婚时,一定调查过林姣的事,是不是?”
周以宁面上复杂,心中也是一样。
是陆怀桉调查的,但是,他从没有说过林姣有精神疾病这件事。
檀屹怎会不懂,他笑了一笑:“你看,宁宁,你对我的决定,从来都不公平。”
“你不深究,不问我,你只是被人挑衅,就以为这是真的事。”
他声音低沉下去,显得有些苦涩。
也确实如此。这件事证明了,也许周以宁对他的爱从不深刻。
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不追究到底呢?
周以宁哑口无言。
家庭教育缘故,她心中的防线很重。而檀屹身份使然,就注定了她会在内心深处一直提防他的背叛。
但这,对檀屹当然很不公平。
男人精致的眉眼中浮现出一丝落寞,他唇角扯了扯,强行露出一个笑容。
他深吸口气:“来,我们继续。”
林姣成为他的助理以后,所有的微博,要么是靠借位,要么是靠PS或请人假冒他伪造出来的。
他为她挡酒,是老爷子耳提面命,也是合作方不怀好意。还没到一秒钟的手部接触,檀屹做梦也没想到被她一直录着视频一帧帧抓取。
他指了指那张床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难道连我的身材都认不出?”
檀屹看到这份出轨证明的材料时,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那天夜里,州呢呢被爆走后门被包养,他破门而入来陪伴她的那个夜晚。
等她睡着,他去了书房,和远在国外的简寻芳通电话,拜托她代为澄清。
结束以后,他偶然瞥见了这沓文件。
桩桩件件,满满陈列着他“出轨”的罪证。
所以,他们的离婚才是一个最大的乌龙。
她以为他出轨,甚至让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所以才祝他永结同心;他也以为她出轨,又被发现顶替了她的笔友,心虚与气愤之下,这才同意离婚。
周以宁:“……”
她主要是恶心得不敢细看。
檀屹:“那些聊天记录,都是她拿到我手机的时候,自导自演,然后再自己删除聊天记录。我全程都被瞒在鼓里。”
他一个公司的一把手,天天忙得像陀螺,手里几部手机,自然都是交给助理看管。
“我在离婚后才开始着手去查,可她不知道哪来的风声,微博注销了,人也溜得比兔子还快。那会儿她都被我辞了,你以为,是谁给她的消息?”
陆怀桉。
周以宁心里浮现出这三个字。
从头到尾,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陆怀桉,而陆怀桉应当比她更早知道林姣并非檀屹的出轨对象。
他选择了隐瞒她,并且助燃起这把火。
透过单向玻璃,周以宁看见了林姣正在做脑部治疗。
她面容消瘦,看起来很憔悴。
伤害过她的人本身就是个病人,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这让周以宁五味杂陈。
两人走出去,在诊疗中心门口,檀屹停住脚步。
“周以宁,你说我冤不冤?”他指了指外面,“这会儿是六月,我堪比窦娥,冤情能让老天飞雪。”
周以宁尴尬又后悔。
檀屹没有出轨,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她相信了陆怀桉,就像她七年前相信了檀屹一样。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声音弱弱的带点哭腔:“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出轨……”
她又想到了去年的事,强调:“谁让你那段时间冷暴力我!”
不回家,打电话也总不接,所以突然来个人跟她说他出轨了,她相信也很正常的啊。
再加上陆怀桉的手段,所以她才被蒙骗离婚。
檀屹有些郁郁——那时候是aizone的关键上升期,他忙得脚不沾地,这才疏忽了她。
他无心和她追究更多,只是无奈道:“那你跟他断了,回来。”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事。
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他的目标都只有哄她回到他身边。
他不在乎她跟陆怀桉胡来,毕竟贪欲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陆怀桉故意勾引、哄骗。
周以宁顶着他的目光,头皮发麻。
按照正常的关系来说,她和陆怀桉已经断了,但仍要处理后续。
回到檀屹身边?好像又回去了之前不明不白过日子的阶段。
周以宁心中的天平来来回回地摇摆,最终小心地瞥了他一眼,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檀屹霎时破功。在他眼里,这无异于周以宁二选一再一次选择了陆怀桉。
他都把所有误会说清楚了,她还这样,那贱人真就有这么得她喜欢?!
他面沉如水,冷笑:“成,那就咱俩一刀两断,拜拜了。”
檀屹转身要走,衣角却被她拉住。
紧接着,她微微发颤的身躯紧紧地贴住了他。
檀屹心中不可思议,简直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
“你还想两个都要啊!不得了了周以宁,长本事了你!”
周以宁被他戳中心思,耳根红得像血,嘴上却软软说道:“……你瞎说什么呢。”
檀屹闭眼吸气:“行,那你选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57章
周以宁磨磨蹭蹭的,道:“我现在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檀屹转过身,对她这温吞的性子无可奈何,眸子黑沉如湖底:“别跟我扯七扯八,我问你,你选谁?”
周以宁咬着唇,左右权衡。
她总觉得,回国后和陆怀桉的细聊,又会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她脸上的为难不是作假,檀屹又怒又愤:“你就是舍不得他!”
周以宁被他逼得也急了:“那能怪我吗!谁让你冒充他了!”
是的,当初如果没有檀屹冒充他这档子事,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吗?
檀屹看她理直气壮,不由被气笑。
那劳什子的信,还真是有魔力。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我问你,就算你当初和他见了面,知道你的笔友是他,难道就舍得丢下我了?”
他们当时,不过就差了临门一脚!
他陆怀桉的魅力,难不成比他要大那么多?!
周以宁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她答不出来。
假如和陆怀桉见了面,她难道就真的能抛弃陪伴她两年的檀屹吗?
那个时候的她,比现在还要优柔寡断,也许场面会比现在更糟糕。
周以宁嗫嚅着唇,
说不出话来。
她弯眉轻蹙,眸含清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檀屹再次深吸一口气——跟她聊这些,险些把自己气死!
他怒道:“行行行,先回去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再加上现在误会解除了,他就不信了,他回不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周以宁也觉得在人家大门口争论很尴尬,跟他坐上了车,还想要开口:“檀屹……”
檀屹打着方向盘,脸色冷冷:“你别跟我说话,我心口痛。”
被她气得都快要英年早逝。
周以宁讪讪,缩着脑袋闭了嘴。
这时,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消息。
【陆:如果你要分手,可以,但要把我寄给你的信通通还回来。】
周以宁的手指悬在屏幕的键盘上方,迟迟敲不下去。
她应该回“好”的。
檀屹重要,他陪伴她九年,待她的好几乎超过这世上任何人,现在知道他并非出轨,她应该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可对陆怀桉,她愧疚居多,且越来越严重。
他三十多年来的孑然一身,很难说没有她的缘故。
周以宁磨蹭了半天,直到檀屹抽空瞥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纠结,阴阳怪气地问:“怎么,正牌男友催你回家呢?”
除了陆怀桉那厮,还能有谁让她露出这个表情!
檀屹暗暗咬牙。
周以宁抿一抿唇,嘀咕:“……没有。”
之前她笃定他出轨,可以和他的冷嘲热讽打擂台,但现在知道误会了他,哪儿还能再对着干,生怕再刺激了他。
檀屹冷笑:“你就躲吧,看你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周以宁不接这句话,她转移话题:“那个林姣,会一直在这儿治病吗?”
檀屹脸色更难看——按理他去年三十,并非本命年,结果运气却那样差,犯了小人,遇到三个人在背地里阴他。
一个他老婆,她再胡来他也只能包容着;另一个他曾经的兄弟,他要报复他,也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从长计议;最后一个,这些破事儿就是从他那邻家妹妹手下产生,偏偏这人还有精神病,动不得。
他磨了磨牙,眼神阴翳:“治好了她,然后,所有的医药费都得给我还回来。”
她不是不想寄人篱下么,正好,那就自食其力,把钱还给他吧。
起码近十年,她别想过舒坦日子了。
这么害怕贫穷,那就好好体会。
周以宁“哦”了声,问:“你爸妈那儿呢?”
依蒋秋涵对林姣的爱护,以及檀裕的袒护,能同意他这样做?
檀屹瞥了她一眼:“这事儿我查清以后,就打包文件发给爸妈了。他们要帮林姣,就收拾收拾一块儿来M国打工吧。”
周以宁有些想笑,但还顾忌刚刚那气氛,不敢太明显。
檀屹瞅她,哼声:“出息,就你这小样儿,也就老公给你出气了。”
指望她自己动手报复回去,人家装装可怜她就顶不住了。
刚刚在病房外看林姣,她脸上居然还有点儿不忍。
他也是服了她了。
周以宁闷闷的:“毕竟……她生病了。”
不过,檀屹这样子处理,也是林姣罪有应得。
她绞着手指:“你做得是对的,谢谢你。”
檀屹唇角微微勾起,因为她没否认他的自称,心情大好。
搞定这一桩麻烦事,檀屹简直要仰天大笑。但想到周以宁还在和陆怀桉纠缠,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仍绷着脸,道:“晚上简寻芳叫咱吃饭,刚好去谢谢她这次出手帮忙。”
她跑路的地点,正是M国。
周以宁点头:“那得给她带点礼物。”
檀屹摆手:“没事,我来安排。”
那财迷,帮他做事,从不会亏待自己。
晚上,两人到场时,party上已经很热闹了。
男男女女伴着响彻沙滩的音响声贴身热舞,简寻芳那一头粉毛在其中很好找,她身边围绕几个俊男靓女,一见他俩就招了招手,牟足了劲儿喊:“这边!”
从到这儿时,檀屹的脸色就隐隐发黑——
他以为的饭局,就算不是高级餐厅,也得是寂静些的地方小聚。哪知道,简寻芳是叫他俩来蹦迪!
天气热,周以宁只穿了件吊带裙,长度堪堪到大腿中段,这会儿挤在人堆里,每走一步就引来一声口哨,让他心生警惕。
檀屹展臂搂紧她,牢牢地护在怀里,面色很难看:“和她打声招呼咱就走。”
周以宁乖乖地应了。
走到跟前,简寻芳显然玩嗨了,一把拽过周以宁摇了起来:“以宁啊,好久不见。”
她声音在周以宁耳边炸开,超级大。
周以宁笑了笑:“寻芳,谢谢你上次出来说话。”
简寻芳撕扯着喉咙:“什么?”
周以宁:……
音响太大,完全盖过了她的声音。
檀屹拍了拍简寻芳,代为回答:“上回谢谢你,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聚。”
她这回听清了,但转了转眼珠子,仍装作没听清。
她笑嘻嘻地搂住周以宁的细腰:“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今晚得好好陪我玩。”
周以宁耳朵被她吹出的热气泛红,想拒绝,却被简寻芳牢牢抓着不放,她说:“以宁,你可别学檀屹,用了就丢啊。”
檀屹就站两人边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正对一个试图贴近她的男人怒目而视,没听到简寻芳的话。
周以宁求助地看向他,却没被接收到,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简寻芳欢呼一声,一把将檀屹挤到一边,和几个女伴簇拥上来,带着周以宁往人群中心走。
檀屹还来不及反应,手就抓了个空。
不可思议地望去,周以宁已经被架走,头都不回,连一点儿对他这个前夫的留恋也没有。
这时,简寻芳望向他,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她可是听褚川说了,夫妻俩学电视剧,搞了一出豪门虐恋,说离婚就离婚,却还天天纠缠在一块儿。而她最喜欢火上浇油,这时候,可不得趁机再捞点。
周以宁被简寻芳拉着,在舞池里不断地变换着方位,耳边又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简直吵得脑子疼。
简寻芳递给她酒,示意:“喝一杯?”
周以宁摇头。
在外头,她不敢喝别人递过来的酒。
简寻芳乐了:“放心,你老公在呢,我敢对你下手,他得活宰了我。”
她昂了昂下巴,给她指方向。
周以宁循着望过去,檀屹果然已经找了个空卡座坐下,正百无聊赖地吃着坚果。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安抚地笑了一笑,做出了个“没事”的嘴型。
周以宁收回目光,喝了一小口。
简寻芳这才满意,她开口:“和檀屹结婚,是不是挺无聊的?”
周以宁回想了下这五年——
一开始是很幸福的,可后来日子久了,他也忙了,就没空再时时察觉到她的不对。
大多数时候,他要上班,她就自己找乐子玩。
面对外人,她只说:“还好。”
简寻芳意味深长:“所以你才和他离婚?”
周以宁一僵。
简寻芳耸耸肩:“褚川那小子嘴巴不严,喝醉酒就给说出来了。”
他喝醉酒就会误事,外头模糊了具体身份嘲笑他哥,但他们几个亲近的朋友都能猜出来。
简寻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们可真有意思啊,见过隐婚的,没见过隐离婚的。”
她毕竟在这场风波中帮了大忙,周以宁只好说:“嗯……都是误会。”
简寻芳笑了下,和她碰杯:“误会解清了就好,有的人因为误会,会错过一生。”
她话里有话,周以宁不太理解,却也看出她此刻惆怅,便也跟着喝下了一口,“嗯”了声。
简寻芳:“檀屹他外表看起来混不吝,其实是我们一溜儿发小中最重感情的。”
“当时他刚喜欢你,就说过一定要娶你。那会儿大家都不信,只有我知道是真的。后来他确实也做到了。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有勇气反抗父母——不过很快,就要多一个我了。”
她远赴M国,就是为了躲避联姻。
周以宁由衷地说:“希望你一定要成功自由。”
“我会的。”简寻芳咧
开嘴笑了。
周以宁想了想,问道:
“你会一直呆这儿吗?”
简寻芳笑而不语,只是再次指向檀屹那边:“你倒没事,快去看看他吧。”
檀屹正被俩年轻女郎围着,一边一个,即便他面色颇有不快,俩人也仿佛无知无觉,仍黏上去。
周以宁微微睁圆眼,几乎是立刻便站了起来。
刚刚喝下去的酒很烈,烧得她一刻也没迟疑地往他那里走。
简寻芳看着她匆匆倩影,唇角的笑意淡下去。
当初没有参加你的新婚典礼,也不曾送去贺礼,今晚这一遭,权当补上。
第58章
周以宁来势汹汹——
她长发烫成了卷儿披散在脑后,穿的是一条白色吊带裙,勾勒出姣好身形,虽然长度短,但并没有场上绝大多数人那么辣,加之她一张小白花的脸,很容易让人看扁。
所以,当她靠近,那两个女孩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很挑衅地看向她。
她们相视一眼,嘀咕:“来了个不识趣的女人。”
周以宁听懂了这句话,她心中燃起火气,叫道:“檀屹!”
他还呆坐在那儿干嘛呢!
她气恼地瞪过去。
男人脸上的不耐早消失了,他双手环胸,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正淡定自若地看着她。
接收到她的信号,他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可没乱碰,也没乱看。”
周以宁:“那你还不快过来!”
她的脸颊被酒精烧得红彤彤的,清凌凌的眸中含着怒意,或者说,醋意。
檀屹暗爽——不容易啊,吃醋也是轮到你周以宁了。
想让她多醋会儿,又怕她恼羞成怒。
他站起来,因为左右都堵着,索性长腿一跨越过茶几,两三步路就凑到了她身边,大掌顺势搂住她的腰际。
周以宁:“你没什么要解释的?”
他从刚来的时候就防着她跟男人接触,结果自己倒好,这就聊上了。
檀屹摊手,想说自己冤枉,话锋一转,却道:“解释什么啊?咱俩什么关系?”
他轻哼一声:“二选一都不选我,还好意思管我跟谁说话?”
他这一句话将周以宁堵了回去,她气急,想反驳,双唇抖了半天,到底没话说。
她拍开他的手,眼圈红红的:“那你去吧,多说点。”
周以宁转身就走。
她心里委屈——明明当初欺骗自己的是他,这些事儿也是他邻家妹妹搞出来的,现在倒还让他反将她一军了。
凭什么!
眼见她是真生气了,檀屹又凑上来,整个人跟树袋熊似的从后面圈住她,道:“姑奶奶,我跟人家都没说两句话,醋什么呢?”
周以宁要往外踏步,他偏拖着她往回,她气道:“谁吃醋了!我们俩又没关系,我哪有资格吃醋!”
檀屹心里暗爽,哄道:“怎么没关系,前夫前妻关系呢!”
她转过头,对着他怒目而视,檀屹便嬉皮笑脸地补充:“我想想啊,还有五年夫妻关系,两年校园情侣关系,为了结婚共同抗争父母的苦命小情侣关系。”
周以宁被他那双熠熠的桃花眼凝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捧着她的脸,低声:“还有,我爱了你十年的关系。”
这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他专注而温柔地望向她,一直望进了她心里。
他说:“周以宁,你怎么舍得的?”
怎么舍得丢下这一段近十年的感情,怎么舍得抛下他和别人在一起,怎么舍得如此的不信任他?
周以宁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睫微颤,稍稍压低了下去。
她不敢再直视。
檀屹覆上来,碰碰她的唇,轻吻。
从前他的感情炽热,吻也同样,张嘴就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这回改了一贯的风格,轻风细雨,温柔地含着。
她闭上眼,被他完全搂进了怀里。
男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为她的松动。
但很快又僵住——他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转变,是在学陆怀桉。
即使再怎样劝自己,陆怀桉只是让周以宁放松一段时间的玩具,他也仍忍不住揣测,他们两个是如何亲吻。
以陆怀桉绿茶的性格,想必是轻风细雨,怀柔政策为先。
想想自虐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学起了他!
檀屹的手忽然伸上来,扼住了她的颈脖,吻又变得疾风骤雨起来。
周以宁被迫启唇,吐出舌尖与他纠缠。
她有些喘不过来气,加之这是公共场合,在此地热吻还是有些太开放了。
而且,她好像听到了起哄声……
周以宁唔唔两声,在他胸前推了推。
檀屹这才松开,唇光潋——滟,满目迷-离地看她。
没两秒,他又垂下去,唇落在她颈上、肩窝,呢喃:“宝宝,宁宁。”
喝酒的是她,但醉的却是他。
周以宁不敢看周围人揶揄的目光,只低声:“走吧,咱们回去了。”
檀屹重重地嘬了一下,撩起眼皮盯着那块泛紫的肌肤看了看,鼻腔里发出嗤声。
陆怀桉,真希望你能瞧见,真想把你给我的通通还回去。
但面对老婆,他抬起头,满脸无辜与迷糊:“好,宝宝。”
简寻芳不见了影子,他们便没和她打招呼,径自离开。
车上,檀屹紧握她的手,一路疾驰。
电梯向上升,他的吻便不停地落在她头顶,控着她的脖子想让她抬头,她却埋在他胸膛里,怎样也不肯在外面接吻了。
他说好话:“宝宝,宝宝亲我。”
周以宁耳尖红得仿佛能滴血,声如蚊呐:“别在外面,有监控。”
檀屹低低地笑了,仍轻吻她的发顶。
他扯着她的腕子,大步往前,才打开房门,就把她狠狠按在了墙壁。
檀屹一边吻,一边不客气地将那条吊带一分为二。
身上骤然一凉,周以宁有些反应过来。
喝酒误事,她又和前夫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她推他:“檀屹,不行的……”
檀屹以为她仍顾忌着陆怀桉,他憋着一口气,用手托住,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怎么不行?是你不信我,是你的错,是你害我受了这么久的冤屈……别人造我黄谣你也信……”
他声音低沉,带点儿委屈,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反应。
装可怜嘛,谁不会。
周以宁认错了人,欠陆怀桉的;同样,她不查证就轻信他出轨,也欠他的。
周以宁的心又软了,为难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檀屹趁机继续,扯下最后一小块,就在玄关处进入。
这姿势和地点都太尴尬,周以宁触到他皮带的冰凉,勉强出口:“去房间里。”
檀屹的声音像糖化了般:“听宝宝的。”
他往床边走,却仍然不放开她,走动间带起阵阵。
檀屹凝着她透红的耳垂与脸颊,脑中病态地想着:她还是很害羞,至少,这证明了他们没有这样过。
失而复得,他拼了命地纠缠她,从身前到身后,咬着她的后颈哼声:“我恨你,我恨你,干嘛要跟别人在一起。”
恨陆怀桉,更恨她。
周以宁眼含泪水,终于被他抛上高空。
两个人裸-裎相拥,薄被将他们裹在一起,和从前情谊正浓时一无二致。
周以宁浑身湿哒哒的,被他搂在怀里,又热又黏糊。
她咕哝:“我想去洗澡。”
檀屹闻言,蹭了蹭她,语气暧-昧:“我抱你去,一起。”
周以宁发出拒绝的“嗯”声:“不要,不想跟你挤。”
他今天太疯狂,用了得有四五个套,怕一起洗澡他
再动手动脚,明天真不用起来了。
檀屹可惜地啧了声,还是把她抱到浴室,放了水让她浸入浴缸,亲了亲她的脸:“好了叫我。”
周以宁双手环膝,脸上红扑扑的:“哦。”
檀屹躺回床上,回味了会儿,从喉中发出一声轻哼。
陆怀桉真以为他那破信有用,就是低估了他和周以宁这十年的感情。
就她那性格,最吃软不吃硬,他用了两年时间软化她,即便他当时没有冒领当那笔友,他和周以宁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
檀屹脸色转冷——只恨,他当时让嫉妒冲昏了头脑。
他在陆怀桉家发现那堆信的时候,愣了足有半个钟。
周以宁的字迹,他哪能不清楚,加上那堆叽叽咕咕的小烦恼,她也是整天说。
只是他没想到,她在信中给一个陌生人的,比对自己说得还要多。
而她有个“感情深厚”的笔友的事,她从未跟他提过。
看着最后一封信下方那句期待见面,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写下这句话的雀跃。
檀屹捏着信,宿醉带来的头痛越发深入脑髓。
真让他们见面了,那他算什么?
即便他不认为自己不如陆怀桉,但女生对其的痴迷他也有所耳闻,换言之,陆怀桉的魅力并不逊于他。
如果,他们见了面,周以宁把自己抛之脑后了怎么办?
想到她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性格,檀屹慢条斯理地将信恢复原状。
那天在山上的日出时分,她对他分明已经心动。
他好不容易要迎来曙光的爱情,怎么能让陆怀桉横插一脚?
几乎是一瞬间,檀屹就决定了代替陆怀桉去见面——
纵然手段卑鄙,但他本来也不是君子。
而且,从此以后,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俩有认识的机会。
当周以宁站定在电话亭边,她盯着来往的学生左看右看,神色新奇。
檀屹在暗处窥看,心中升起一股不甘。
周以宁即便已经将他纳入好友圈,态度算得上好,也绝没有这样的探索欲。
他们见面了,她能有一刻再想起他吗?
檀屹踏出一步,半个身体进到日光中,适应了两三秒,压抑住微微发颤的手。
两步,三步,他走到她跟前,轻飘飘地代替了另一个男人。
周以宁面对他,不可置信后便是巨大的惊喜——
看啊,他就知道,她分明也喜欢他。
他将心底那点儿不安压下,顺势提起,以后两人写信当面互送就好。
“美好的记忆,就保留在那里吧。”他暗自咬牙,面上却微笑着提出。
周以宁无有不应。
她傻乎乎的,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顺坡下驴。
她面对他的攻势早有松动的意思,这个契机,不过是加快了速度而已。
他满意,她也同样。
后来恋爱结婚,他再没听过陆怀桉口中有关于那位笔友的消息,便逐渐放松警惕。
而婚礼时因两家关系亲厚,无奈让他做了伴郎,却让他从对方望周以宁的目光中品出不对。
再后来,淮州律所横空出世,更让檀屹认定,陆怀桉必定是猜出了这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疏远,彻底断了这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谊。
而现在,陆怀桉卷土重来,无论是要报复他,还是怎样,他都认了。
让他得意了这几个月,周以宁也是时候该回自己身边了。
檀屹手枕着脖颈,眼眸眯起,忽地被周以宁的手机铃声唤回思绪。
说曹操曹操到,是他今天无数次想到的那个人。
他在心里拿他来自虐,想周以宁和他的亲密时刻,想他们会和今夜一样,爱意情浓。
他这样痛苦,怎么能让陆怀桉独善其身?
檀屹没接电话,任由它自动掐断。
他拿起自己的,点开许多年不曾联系的聊天框,打了四个字上去:
【她在洗澡。】
手段俗套老土,但十分管用,不是吗?
第59章
电话果然没再打来。
檀屹凝着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心中快意滋生。
周以宁在浴室里叫他,她的洗面奶在外头,忘了拿进来。
檀屹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过去,临到半途,忽而顿了顿,返回又拿上了她的手机。
周以宁披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扎成了丸子。
酒已经醒得差不多,她面对当前的局面,说没有一点儿后悔是假的。
她本来就是个不果断的人,当下这情形,剪不断理还乱,她都有些自暴自弃,想任由事态发展了。
周以宁挤出泡沫,对着镜子揉搓脸蛋。
檀屹倚靠在门边,凝了她半晌,在她即将低下头冲水时刻,冷不丁出声:“刚刚他给你打电话了。”
周以宁头皮一阵发麻,抬起满是泡泡的脸,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你接了?”
檀屹微微一笑:“我怎么会那么没分寸感?”
他递过来放到洗手台上:“不信你看看。”
即使他说话温声细语,仿佛不带半点儿介意,但周以宁仍嗅到了一丝丝阴冷的味道。
她真不相信地查看,谁知道檀屹又会抽什么疯。
檀屹双手抱臂,闲闲道:“看看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周以宁微不可查地咽了一口,含糊道:“应该没什么事……”
檀屹冷哂,转身回去:“随你。”
等听到他重新躺回床上的声音,周以宁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机。
确实是未接电话,檀屹没碰。
可这通电话以后,陆怀桉也并没有发什么来,消息仍然停留在他要她归还信件的那时候。
周以宁目光空泛,敲了两行字,最终又一一删掉。
她还是不想面对这局面。
夜色渐深,檀屹安安生生地睡在另一侧,与她之间隔了半臂距离。
周以宁则躬身面向他,她睁着眼,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她知道,她必须得选一个出来,不能再这样优柔寡断下去。
陆怀桉对她很好,她也很对不起他,但檀屹这个样子,她更不可能甩开他。
心里琢磨得越深,越对这局面感到沮丧——
“睡不着?”
他忽然出声。
周以宁以为他还在为陆怀桉的事吃醋,一时有些紧张:“没有,马上就睡了。”
檀屹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他伸长手臂,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他怀中温热,大掌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宁宁,对不起。”檀屹忽而出声。
周以宁原本被他拍得快要困顿,闻言眼睛又睁大,纠结着:“……什么?”
他平心静气地说:“对不起冒充了陆怀桉,对不起玷污了我们的感情,让它被谎言影响到。”
周以宁唇有些微颤,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问:“为什么,当时要那样?”
檀屹垂眸,在暗色中看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开口:“怕他抢走你。”
“我看到你对他说的那些,联想到自己追你那么久,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你注意,我又嫉妒又难过。
“更恐慌,怕你和他见了面,从此忘了我。”
周以宁想开口,却被他捂住嘴巴,他道:“宁宁,我骗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周以宁恍恍,她听到他的道歉,心里升起的,也是同一种感情。
和檀屹在一起后,他们互相写信的频率从一周,到一个月,再到不提起。
有时她也曾说起过信件内容,但他含混过去,她便从此减少了。
不是没察觉到不对,是希望将错就错,希望那个不认识的笔友就是他。
她向往爱情,向往罗曼蒂克,向往真正的灵魂伴侣,如果檀屹愿意演戏,那么,她可以接受。
在内心深处的这些心思被扒出来,周以宁有些无地自容的难过。
真正对不起陆怀桉和檀屹两个人的,其实
是她自己。
她冷不防地抽噎出声,让檀屹深呼出了口气,他抱紧她,继续说:“当我知道你和陆怀桉重新联系的时候,我很心虚,同时也很恼火,我不甘自己和你这么多年感情,依旧被他打败。我一直以为,我们离婚,是你出轨了陆怀桉的缘故,从没想过,你也误会了我。”
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白白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委屈,让你被人欺负,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到那些出轨证据,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被冤枉的愤怒,他是心疼。
心疼她那段时间独自承受了多少,心疼她孤立无援才被陆怀桉蒙骗,而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因为工作疏忽了她。
周以宁哭得越来越凶:“本来就怪你。”
檀屹:“嗯,怪我。”
夫妻俩都哭得有些凶,堪称在一块儿抱头痛哭。
最后,檀屹替她抹了把满是水痕的脸:
“宁宁,让你二选一是我开玩笑的,知道你还爱我,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你想怎么处理,都随你开心,好不好?”他一下下轻抚着她。
周以宁的哭声乍然止住,不太相信地回:“真的?”
檀屹是什么性格?霸道到别人多看她两眼他都要吃人,他能甘心做小?
檀屹仿佛在笑,贴近她耳朵轻声:“嗯,真的,我心甘情愿做小。”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不自觉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但听檀屹略带调笑的语气,便知道没有。
他自己说可以,她要是敢提,他估计会气得原地爆炸。
周以宁缩进他怀里,声音软软的:“不信你。”
檀屹哼笑,一手给她枕着,一手抱着她,完全将她笼罩住。
周以宁闻着他的气味,安然地闭上眼。
闹了近乎一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他们又回到热恋时期。
她决定不再冷处理陆怀桉,她要和他说清,说出她的阴暗心理,向他道歉。
两个人相识一场,他们应该干脆地断掉,对彼此都好。
次日,趁檀屹去洗漱的间隙,周以宁回复陆怀桉:
【好,我会把信还你,我们回国谈。】
这次,换成他不再回复。
檀屹是出差,工作依旧很忙,但他吸取了从前的教训,就算再忙,也会抽出一小点时间陪周以宁吃饭散步。
剩余的时间,周以宁又捡起了老本行,继续当一个旅游探店博主,发掘藏在街头的一些小众餐馆。
她现在也学会了做PDF记录,一条条标注清晰,算起来,陆怀桉对她影响颇深。
再次po上新的图文到平台上,底下声音相较之前,都友好了许多。
她沉寂许久,又爆出豪门贵妇的身份,多数粉丝以为州呢呢这账号即将停更,毕竟她也许久没出现在咖啡店里。
骤然刷到,不少人很惊喜。
【哇,呢呢又回归了!看来回归家庭的谣言不攻自破咯!】
【IP是M国,看来是跟姐夫一起。】
【感谢姐夫送来的天降一万,我将永远拥护你们俩!】
……
周以宁一一回复,感谢大家的关心,待滑到接下来一条的时候,指尖忽地顿住。
【恭喜呢呢!这件案子看来是必赢啦!还没开庭,那个造谣的主理人那边就滑跪了哈哈哈哈!】
底下有人回复:【不愧是aizone的金牌法务!】
楼主回:【应该不是aizone诶,是淮州那个律所发的,索赔了巨额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那主理人还发视频说自己赔不起呢。】
周以宁心尖微颤——
淮州。
她没想到,陆怀桉还在继续为她善后。
在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以后。
茫然与歉疚于心头萦绕,在点进陆怀桉的主页后,升到顶峰。
他主页仅有的两条,都是为了帮自己辟谣。
周以宁右滑,发现他的收藏里也全是自己,就连新发出去的这条,他也没有错过。
点赞收藏她的动态,却一直不回复——他大概是没法面对这样的局面。
周以宁的心一抽一抽得泛疼,最终退出了小红书。
等回国,她会好好说清楚,会和他道歉。
檀屹那边,则对现状很满意。
虽然他还没成功复位,但很显然,周以宁为了自己,已经和陆怀桉冷战许久。
想到在国内的陆怀桉,他狠狠出了口恶气:
他也很煎熬吧?
他也体会到了自己看见他和周以宁共同出现后日日夜夜无法安眠的感受吧。
还早得很呢,陆怀桉。
等和周以宁复婚,会让你再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檀屹纵使想和周以宁在M国待的时间更久一点,二人世界更长一点,但一想到陆怀桉,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打脸他。
由此,出差半月后,两人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一次,周以宁准备了不少礼物带回国。给父母家人的,给粉丝的,最重要的,是给何千宜的。
这一年来,她对自己的婚姻情况很上心,现在自己乍然决定和陆怀桉彻底断开,除了当事人,最不敢面对的其实是何千宜。
试问谁能接受自己的好闺蜜再次吃回头草?
不被挂在网上,算她俩感情深厚了。
也因此,周以宁断然拒绝了檀屹要她搬回华榭的要求。
他面色难看:“为什么?你还要回青云湾那边?咱们俩都这样了!你还要选他!”
他们天天同吃同住,那天的沙滩party酒后欢.情之后,他死皮赖脸继续和她同床,她也是半推半就,怎么一回国,她又变卦了!
周以宁瞄他一眼,腹诽:之前倒还装得宽宏大量,才回国就装不住了。
她道:“我和他说好了要讲清楚,现在就跟你住一块,我过意不去。”
檀屹简直要气笑了,但他没忘现在自己才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个,他搂住她,将头深埋:“反正你不许再回去住,你和他一起,我会吃醋。”
他特意提及:“就像你那天吃醋我和别人讲话一样。”
周以宁低声:“知道了,我去别的地儿住。”
她回了趟父母家,将曾经的那些信翻找出来,收拾整齐。
她和陆怀桉约了次日详谈。
这次,他回复了“收到”。
第60章
第二天,等周以宁按照时间到达地点,陆怀桉已经等候多时了。
上回见面还是他出差前,他准备早餐,温声叮嘱她多吃两口。
他出差当夜,舆论爆发,她和他开始渐行渐远。
距离会加剧两个人心间的裂缝。
陆怀桉袖子挽到了小臂,手臂青筋凸起,正有条不紊地斟茶。
茶桌上摆放着一座仙鹤香炉,正袅袅升起白烟。
男人的脸隐在其后,加之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眸中意义。
多日不见,他面色清减不少。
周以宁一阵心虚——
想想也是,她一通闹腾,陆怀桉还能以正常态度面对她,已经算是个极其宽宏的人了。
她打招呼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有些说不出口,反倒是陆怀桉先敛眸,语气如常:“来了。”
他正常得好像两人之间从没有龃龉,周以宁抓着包的手微微攥紧,想到昨夜翻看很多遍的书信,定了定神:“嗯,我来了。”
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档案盒递过去,嗫嚅着唇:“都在里面了,你看看。”
陆怀桉目光从上头扫过,不置可否,只推
过来一杯茶水:“先歇会儿。”
他还是那样体贴入微。看出她出了不少汗,先给她解渴。
周以宁:“谢谢。”
她缄默着抿了口茶水,小心翼翼地咽下去。
这茶室里隔音太好,寂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清。
周以宁坐立不安,正默默复习待会儿要跟他道歉的腹稿。
陆怀桉也轻抿一口,修长的手指掰开档案盒,将里面码放整齐的书信取出来。
“这么久了。”他看着信封上落下的日期,像是感慨。
周以宁低声:“嗯,都十年了。”
陆怀桉没回,只是把薄薄的一张纸拿出来,扶了扶眼镜腿。
“你好,州州。”
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骤然念出他寄过去的第一封信。
“机缘巧合下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正为大学生活而苦恼,我无法帮你更多,只能告诉你,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①)。祝安。”
他的第一封信实在短小,且还充斥着点长辈的“爹味”,这让那时的周以宁很不忿,又写了一大堆回他,这才让他开始重视回复。
但即便内容变多,语气变轻快,第二封、第三封,到最后一封,他的信纸始终只是薄薄一张。
而那印着“S大”的校园草稿纸,人手一沓,没留下任何能表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只有落款,他随意选了个名字的谐音。
第一封读完,陆怀桉停顿许久,才道:“那时你看到我的回信,是不是以为我是长辈?”
周以宁回忆往昔,点点头:“是,我以为你是老师,或者是教授。”
他嘴角轻轻勾起:“难怪你回信中那样子说。”
他取出她的,展开,开始读:“你好,淮。感谢你的劝告,但你说的名言我小学就学过了,我不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
她那会儿仗着在信里,见不到真人,说话语气很有几分放肆。
和现在一样,她最喜欢暗戳戳地越线。
陆怀桉微微一笑,这张纸后面还有两三张,大概是那时她气完了又觉得有出气口,又添了许多字。
他想再继续读,被周以宁止住:“别读了。”
她的脸憋得有些红。
多年过去,虽然她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但刚刚被他唤醒了回忆,知道后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对他态度明晃晃的指责。
她当时说:“不管你是谁,参加了这个活动,咱们就是平等的,你能别这么高高在上吗?”
现在想想,她那会儿真够没礼貌的,把对檀屹的不耐烦发泄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亏得陆怀桉还肯理她。
陆怀桉:“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那时很有趣,也很鲜活。”
那是他长那么大头一次被人说高高在上,哭笑不得过后便是认真审视自己,待人接物从此多了一份谨慎。
周以宁下意识接道:“你是说我现在不有趣也不鲜活?”
陆怀桉浅笑:“怎么会。”
周以宁看他态度,心里打着突突,正想要谈正题,又听他轻声: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特殊的。”
周以宁掌腹发麻。
“以宁,你认错人这件事,我从始至终就怪过你。”他淡淡开口,搭在桌上的双手交握,“我一直认为,是我们缘分不够,所以才错过彼此。”
周以宁张了张嘴,喉咙里痒痒的,没能说出半句。
面对这样的陆怀桉,她的歉疚更升一层。
“但是,我确实怪过檀屹,有些事,事在人为,他抢去了,我不可能不在意。”他说得很坦然,“所以当我知道你要离婚,当我看出你误会了他,我不仅没有告诉你,反而动手推了一把。”
陆怀桉提起林姣:“我确实在她的事上动了手脚。”
他早知道林姣的妄想症严重,更知道檀屹不可能出轨。
倘若檀屹有一丝丝的可能变心,他都会直接出现,把她夺回自己身边,而不是花几个月的时间温水煮青蛙。
他说:“在我眼里,这是对檀屹的报复,也是——对你的爱而不得。”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说檀屹是以谎言开篇,那我又何尝不是。”
他们两个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我很抱歉伤害了你,你要分开的要求,我接受。”陆怀桉最后一锤定音。
周以宁身形微滞,睫毛不停地颤着,视线只敢在他周身打转,并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她没想到,本该是自己的一场道歉会面,反而让陆怀桉抢了先。
他直率极了,比她更能面对自身的不堪。
周以宁抖着唇,终于开口:“怀桉,是我,从头到尾放任了这件事。我并不是完全蒙在鼓里,并不是完全无辜。对不起。”
她终于正式道歉,对她曾经又自私又不成熟的做法。
陆怀桉深深地凝着她:“没关系,以宁,我说过,我从没怪过你。”
只怪缘分太浅,只怪他当时并没把那次会面完全放在心上。
看着这样宽容的男人,周以宁自觉惭愧,她声音有些哽咽:“还有,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淮州的律师代理费,我会转给你的账户。”
陆怀桉无奈摇头:“周以宁,先不论我们的交情,单凭我们当时在谈恋爱,难道这点律师费我也出不起?”
她自愧地垂下头,只好继续道歉:“对不起……”
陆怀桉:“说了很多遍没关系了,不要再让我说了。”
他声音里透着丝丝笑意,仿佛是真的放下了。
周以宁恍恍,对这结局仍感到不可思议。
来之前,她脑补设想过,也许陆怀桉绝不同意分手,又或许他会诘难她的反反复复和藕断丝连,唯独没想过他会干脆利落地断掉这一种可能性。
周以宁:“好,不说对不起,那就只能说谢谢你了。”
如果没有陆怀桉,她这一年来,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度过。
陆怀桉微微一笑:“道谢我就收下了。”
他将她带来的档案盒又推回去:“这些信,还是你留着吧。我们相识一场,也算留个纪念。”
周以宁一顿,愣愣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今天的意思,是要归还两人的信件,彻底算清。
陆怀桉:“今天约你出来,本意是我不甘,想重新挽留你。”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周以宁晃了晃神。
“但见了你,看你脸色这样好,就知道我在做多余的事。无论我做什么,大概也比不过檀屹。所以,还是不要再白费工夫当恶人,放你们小情侣一条生路好了。”
他话语是开玩笑,但听在周以宁耳朵里,戳心不已。
她最初对他的心动也并非作假,知道他为了自己付出多少功夫,现在说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心里一定不会轻松。
周以宁眸中有晶莹闪烁:“怀桉,你以后,一定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
陆怀桉笑了下:“这种祝福这是分手必备的流程吗?”
这笑看起来很苦涩,周以宁不免哽声:“我是真心的。”
他这才点了下头:“那我就接受了,希望你一定好好的。”
她说:“好。”
从会所出来,天光亮透,周以宁走向自己的车。
这车她也同他提过,想要还回去或折现,都被他严词拒绝。
陆怀桉说:“以宁,你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见她面容真挚地摇头,他笑一笑:“既然不后悔,又为什么要否定拒绝我曾经送你的东西?无论是车也好,律师服务也好,都是我心甘情愿。为爱付出多少,也不为过。”
他说:“下次你有麻烦,还是希望你能来找淮州。”
顿了顿,又道:“不过,但愿你的网络生活不要再出现那样的‘腥风血雨’。”
他和最初相熟的那样,言辞幽默,眸中仍有爱意,周以宁又愧疚又感恩,千言万语不过凝练成一声“谢谢”。
她启动车子,带着对陆怀桉满腔的眷恋谢意,缓缓离去。
二楼,男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看着和他除了车牌便完全一样的车子驶离,陆怀桉漫不经心地抖落下烟灰到缸里。
短短三十年,就在周以宁身上栽了两个跟头。
他要是真像嘴上说的那样豁达、不计较,早将她删除拉黑,又何必扯什么恋人做不成也能当朋友的大旗。
他轻蔑一笑。
分了手的前任
还有联系,除了想继续有点什么,没别的可能。
只可惜,那会儿周以宁持续和檀屹联系的时候,他没摸透这道理。
不过,以退为进,是他向来就擅长的。
他能从檀屹手上抢过来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