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檀屹抓住门把手,正要往下用力时,周以宁跨步上前,低声:“我爸他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他颊肉仿佛抽搐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嗯声,开门走进去。
檀屹大步走到病床边,躬下腰问:“爸,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再叫于主任来给您瞧瞧?”
面色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闻言只是摇头,缓声:“没事,现在感觉还好,你坐。”
檀屹依言坐下,周以宁也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的椅背,尽可能表现得亲密些,至少不让父亲看出端倪。
周宏:“你和宁宁吵架了是吗?”
檀屹顿了顿,脸上瞬时绽开了笑,歉声:“爸,是我不对,最近公司忙,我总加班,都没空回去看您和妈妈。”
他给岳父掖了掖被子,道:“年前惹宁宁生气了,让她一个人跑外地过年了,我的不是。不过后来我追过去了,就是没让你们知道,怕二老担心。”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总归是把周宏糊弄过去。
周宏摇头:“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事不算少,有摩擦就多多沟通交流,各退一步,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看向周以宁,目光平和,仿佛洞察了什么:“宁宁有时可能也会犯错,你毕竟是当丈夫的,多包容些。”
周以宁有些心慌,攥着手,身体往檀屹那边倾。
檀屹抬手握住她,受教了一般点头:“是,您说得对。我和宁宁在一起不容易,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他的前半句不容易,对他们彼此的家庭都是。当初不仅是檀家不许,周宏与张敏慧也不认可。
即使周家是小康之家,但阶级差距仍然过大,更何况檀屹为人外放桀骜,周家父母很担心他是豪门花心公子哥,和周以宁只不过是游戏人间。
后来能恋爱两年就结婚,檀屹在中间做出了很大的努力,确实不容易。
可是那后半句——
周以宁低头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面上刻着信誓旦旦四个字,仿佛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承诺。
她的手被捏了下,周以宁回神,听檀屹说:“……是吧,宁宁?我们不会让爸妈担心的。”
她勉强笑了笑:“是的爸爸,您放心。”
周宏的笑里带着欣慰:“好。”
又说了会儿话,他明显体力不支,檀屹便站起身:“爸,您好好休息。”
等周宏闭眼,他和周以宁出去,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门刚关上,周以宁便抽出自己的手,仓皇地望去,却见走廊上早就没了陆怀桉的身影。
她垂下头,长发从耳后散落。
忽然传来檀屹的嗤声:“真要怕你爸爸出事,就不能往后挪一挪见家长的时间?”
他话里讽意明显。
他说的不大好听,但今天也多亏了他帮忙。周以宁没跟他斗嘴,只是闷闷的:“谢谢。”
檀屹看她这仿佛逆来顺受的模样,气得牙痒痒。
看起来倒是胆小呢,但谁能想到,她能做出婚内出轨的事。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周以宁,你没忘咱俩那协议吧?”
周以宁在脑子里搜索了下,想起他所说的一年内不许再婚,点点头:“我记得。”
赌上了两人的全部身家,她怎么可能违背。
檀屹轻哼一声,随后又有些不自然,道:“这件事儿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我得告诉你一声。爸昏倒前,给我打过电话。”
周以宁的心口提起来,眸中瞬间多了防备:“你跟他说了什么?”
檀屹瞬间炸毛:“你把我想得太低劣了吧!我可不会告状!”
周以宁撇了撇嘴,没吱声。
就檀屹那总在私信里叫魂一样的“我恨你”,她想不到他会不告状。
“爸问我怎么没去开业仪式,我说工作忙走不开,不过店面是我选的。”檀屹说。
周以宁咬唇,又听他阴魂不散地提起:“肯定是你自己露马脚,让他们发现了。”
他咬牙切齿的:“让你一会儿不秀恩爱就难受!”
周以宁当没听见,道:“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她可以暂时放下和他的恩怨。
檀屹冷哼:“我宽宏大量,不像你,把我们家人通通给拉黑了。”
周以宁抿了抿唇。
这事她没什么好反驳的,谁让蒋秋涵给她造成的阴影太大了,她生怕对方作妖呢。
她不情不愿的,又说一声谢谢。
檀屹瞪她:“光说谢谢有屁用。”
周以宁:“那你要出场费?多少?我结给你。”
她现在说话气死人不偿命,檀屹气得要捏她脸,最终忍下来。
他说:“我陪你演一次戏,你也得陪我一次。过几天我爸过生日,你得陪我回家一趟。”
周以宁最反感这种离婚后还要藕断丝连的戏码,更何况她这边还有个陆怀桉要处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檀屹声量提高:“你爸是爸爸,我老头子就不是爸?!”
周以宁蹙着眉,轻轻拍下他的手臂示意。
檀屹被提醒,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低声:“你又不是不晓得,他中过风。过年我们就没回去,他过生日再不回,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而且,咱爸对你不差吧?”
他说得没错,蒋秋涵爱胡
搅蛮缠,但檀裕这个公公对她没得说。
从结婚开始,生日和过年都是全家最大的红包,最初她被蒋秋涵内涵的时候,檀裕也会打断,叫她少说两句。
但虽然这样,她还是拒绝——
“你不是有人选了吗?你跟她去呀,老烦我干嘛。”
檀屹拧眉,想不通她口里这个“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抓住她的手腕,暴躁极了:“有个屁的人选!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还有签协议那天你说的永结同心,怎么个意思?”
周以宁开口欲答,想嘲讽他和他那小青梅,却被人打断:“宁宁。”
是陆怀桉,他面色疏离,站在走廊尽头。
有他的呼唤,周以宁仿佛一只翩翩然的小蝴蝶,轻盈地飞向他那边。
檀屹冷眼瞧着,他的发小勾了勾他老婆脸边的碎发,神态温柔地和她说了什么,于是周以宁匆匆离去。
他则回头,朝自己勾唇笑了笑。
檀屹面目冷然,手背青筋暴起。
他骤然想起那条朋友圈——
【三十岁,期待。三十一岁,得到。】
对应他自己的三十一岁,则是失去。
他扯着脸肉,眸色阴翳。
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不然,她老几次三番怀疑、嘲讽他出轨做什么?
他现在是真认同周父了,夫妻之间可不就得多沟通交流么——
要不然,怎么会被陆怀桉那个不要脸的掺和进来。
得查,必须得查。
*
周以宁去接张敏慧上楼,她有些歉意:“宁宁,今天店里给耽误了吧。”
周以宁一怔:“妈妈,你怎么这么说,谁也想不到的。”
张敏慧眼眶微红:“妈妈是觉得,你和檀屹冷淡了,还闹这出,他们家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周以宁心里一酸,没想到她也猜出来,只握着她的手保证:“不会的,刚刚檀屹就来了,还安慰了我爸一通,你们别瞎想。”
从小,张敏慧对她就很严格,从睡觉洗澡的时间,到升学择校,都由她一手把控。后来她嫁入豪门,张敏慧渐渐不再插手,只偶尔问些小事。
这种超强的控制欲被她升了等级的婚姻截断,导致妈妈现在处于弱势了。
张敏慧点头:“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周以宁安顿好父母,又打开了小红书开始编辑图文。
为防后来的粉丝因为没见到她生气,她诚恳地发了一条道歉,承诺粉丝们明天过来,依旧和今天开业是同样的活动,并且补偿今天白等的粉丝咖啡店小周边。
用户5201199秒评:【理解,今天事出有因,大家不要骂她。】
周以宁抽了抽嘴角,没管他。
陆怀桉已经离开,几分钟前,他发来信息,称自己先回律所办公。
周以宁想到他在走廊和自己说话那会儿,满身的烟味,犹豫再犹豫,到底只能发了个“好”字。
父母那里确实得说明离婚的事,只是不是现在,所以,她对陆怀桉终究有愧。
好在,他也许自己排解好了,晚上发来语音电话,哄她入睡。
那头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富有节奏感,周以宁闭着眼,将今天的担忧问出口:“怀桉,你是不是生气了?”
打字声一顿,陆怀桉很快回答:“宁宁,我不会吃这种醋。”
周以宁松了口气,又听他继续:“只是,我希望那时陪着你的人是我。”
他说的是在病房里面,在爸爸妈妈面前。
他叹一口气:“我不想逼你,只是想和你说一说真心想法,多久我都愿意等的。”
周以宁捂在被子里,轻声:“怀桉,要不,我们同居吧?”
她心里实在是愧疚,前有她搞错笔友身份让陆怀桉苦等七年,再有现在为了父母不得不让他见不得人。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个法子能补偿他。
陆怀桉无奈,声音低沉:“宁宁,我没事的,别把你自己当补偿。”
周以宁被说中心声,但还是嘴硬地答:“没有!我是觉得,也差不多了!咱们都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你工作又忙,让你两头跑我不忍心。”
确实也是这样,陆怀桉每天忙案子见客户,还得抽出空来带她去吃饭、约会,和007的作息差不离。
她小心翼翼的:“刚好青云湾也在淮州边下,你觉得呢?”
陆怀桉那边传出低笑:“宁宁,我当然求之不得。”
第42章
陆怀桉的东西不多,拢共也就两个行李箱。他将自己西装衬衫放进衣橱里,看着紧贴着的周以宁的各色衣裙,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周以宁有些赧然:“我这里还是太小了。”
两居室的房子,堆她自己的东西都有些不够用,更何况又多加了个他。
陆怀桉走近,伸手拥住她,沉声:“我很喜欢。”
周以宁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弯了弯眼。
大数据时代,她的事业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因为有账号引流,每天都有一拨新客人关顾。
周以宁原本制定的粉丝福利不变,又给外地赶来的粉丝算上折扣,“小州”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咖啡,知名度直冲“花屿”。
只是檀屹却很烦人。微信没加回来,他便一直私信骚扰。
成天要么是“我恨你”,要么是旧事重提要她不要污蔑他,要么就是发一张闪耀的钻石首饰照片,嘀嘀咕咕:“看到没?这属于曾经的你,但不属于现在的你!”
周以宁:……
她真的很想拉黑他,奈何用户5201199纯恨哥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
有营销号做视频,称她有个死忠纯恨粉,虽然天天在评论区恨来恨去,但反黑买商务不在话下,主页全是州呢呢合作产品的晒图,一出手就是七位数,产品堆满整个房间。
网友爱看乐子,连带着檀屹都涨了不少粉。她这会儿要是拉黑他,身上也就少了个话题度。
周以宁咬牙切齿地回复:“再废话我就拉黑!”
【用户5201199:就知道你舍不得o3o】
周以宁无语。
檀屹再拿檀裕要过生日的事来烦她,她就装没看见,檀屹仍然喋喋不休:“到底为什么不去啊,我都帮你演戏了,你也帮我演一回嘛。而且都是家里人,又没有外人。”
周以宁冷笑——她要是去了,难道要和林姣坐在他左右手吗?
【州呢呢:我不会去的,让她去就好了,你妈喜欢。】
他反应了半天才回复。
【用户5201199:你说林姣?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早被我开了。】
周以宁没再回复,径直点进去拉黑了他。
为了金钱折腰不可耻,但她自己也有钱,完全没必要忍着他,而且这样做,对不起曾经因为那段婚外情而受伤的自己。
世界蓦然安静。
周以宁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头,陆怀桉在客厅叫她:“过来吃早餐了。”
他这人作息很规律,早六晚十二,精力充沛。
早上他要起来健身跑步,八点回来后再给周以宁准备早餐,九点出门上班。
周以宁抓了抓鸡窝一般的头发,扬声:“就来!”
系着围裙的男人肩宽腰窄,头发干净利落,金边眼镜后透出一双弯弯笑眼。
周以宁两三步走过去环住他的腰,撒娇地蹭了蹭:“怀桉——”
陆怀桉低头亲亲她的黑发:“好了,快吃饭。”
周以宁一边吞小馄饨,一边想:
陆怀桉这人哪里都好,居家成熟且还有手段,就是他,实在太能忍了!
搬过来这四五天,他们俩亲亲抱抱,什么亲密接触都试过了,只除了那临门一脚。
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陆怀桉便喘气压抑自己,低声:“宝贝,你现在店里忙,又担心叔叔,不用勉强。”
周以宁:“……”
倒也不是很勉强。
她转了转眸子:“我爸爸今天要出院了。”
其实周宏的身体没什么事,只是一直在医院休养。做完了各类大大小小的检查,张敏慧才放心让他出院。
陆怀桉:“好,今晚不回来吃饭?”
周以宁点头:“我陪爸爸妈妈吃完饭就回来
,嗯,等再过几天,我就试试和他们说离婚的事。”
陆怀桉揉揉她的脑袋:“不急,一切以叔叔身体为重。”
周以宁苦恼极了——他像个万事忍让的小媳妇,倒显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办理出院时,何千宜也来帮忙了,她能说会道,又知道不少八卦,总能惹得周宏张敏慧开心。
另外,她给周以宁透露消息:“台里那个探店行栏目要筹备起来了,第一批轮不到你,但估计后面有望。”
周以宁当然高兴:“那太好啦!谢谢你,千宜!”
何千宜摇头:“我只是开会建议时提了一嘴,没想到几个领导都刷到过你,只是店开张的时间太短了,他们说要再等一段时间。”
周以宁嘻嘻笑道:“那也要多谢你,我的排头兵。”
两人在周家吃完饭,周以宁开车送她去单位。
何千宜:“你和陆怀桉,你怎么想的?”
两个人看着倒是甜蜜,但就目前为止,显然这段关系见不得人。
周以宁盯着前方看路况,随意道:“先一起过呗,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至少一段时间内,她不会考虑再婚的事。
何千宜:“宁宁,不管怎么说,陆怀桉对你这样,又是买车又是费心费力,他真的是个好人!”
“尤其是檀屹!你可别跟他藕断丝连!”
她从大学那会儿采访完陆怀桉,就很崇拜他,得知他的缘分被檀屹冒领,更十分同情。
周以宁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
她今早就把檀屹给拉黑了。
她转移话题:“靳岩呢,你们最近怎么样?”
何千宜迟疑了一瞬,道:“我和他,有点摩擦。”
周以宁很吃惊——这离过年才没两个月,那会儿两人还如胶似漆,尤其是何千宜,话里话外都有考虑结婚的意思。
“怎么啦?”
何千宜苦笑:“就是同居久了,觉得双方好像不太适配,我已经让他搬出去了。”
变动来得太快,周以宁有些担心:“那你工作上的事?”
何千宜摇头:“没事,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周以宁叹了口气。
当时她冲动向陆怀桉提出同居,其实也是受了何千宜的启发。
但成年男女合则聚,不合则散,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希望,她和陆怀桉能聚得更久一点。
是夜,周以宁躺在下午才晾晒过的被子里,背对着陆怀桉玩手机。
檀屹速度很快,又申请了个新号。
用户5201099继续在她评论区大战黑粉。一开始,粉丝们以为是小号,后来发现纯恨哥前一个号已经注销,这个新号成了大号。
有人问他:“不会被博主拉黑了吧?”
随后被此人破防拉黑。
瞬间,营销号闻风而动,纯恨哥被拉黑的消息被制作成视频,檀屹发图文艾特周以宁:【你开心了?】
周以宁:“……”
谁来管管这个戏精。
忽地,她的小肚子上环上一只有力的手臂。
紧接着,她的后颈落下一阵细细密密的轻吻,耳垂也瞬间被叼住。
周以宁放下手机,转身抱住他。
陆怀桉顺着睡衣下摆探进去,咬她的唇:“看什么这么入神?”
周以宁老老实实地回答:“无趣的营销号。”
陆怀桉低笑:“既然无趣,那来做点有趣的事儿。”
她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抱里。
陆怀桉是个合格的恋人,自己要忍,但不会让她也跟着不上不下。
他会用手或口,让她保持愉悦。
只是这回,他撩拨了好久,依旧没给她个痛快。
她甜腻的声音传来:“怀桉,你快点嘛。”
“怎么快?”他坏心眼地问她。
她支起脖子去亲吻他的唇角:“你知道的呀。”
他抵上:“哪里快?”
周以宁迷蒙中回了一点神智,双眸含水地看他。
这样的眼神,让陆怀桉再也抑制不住——本就是为了让她看到吃不到而抓心挠肺,但自己这段日子,也是忍了又忍。
他拥住她,全身心投入。
陆律师是初次,但好在前三十年不是白忍,没有让他出现怯场的情况。
一晚上,他将她翻来覆去,唇贴在肌肤上,处处留下吻-痕。
“怀桉……”她轻声唤他。
陆怀桉低头,咬住她的下巴:“宝贝,要叫老公。”
她依言照说。
男人满意地沉声笑了。
即使现在不是法定,但总有一天会是。
第二天一早,周以宁累到睁不开眼,她在考虑今天旷工一天的可能性。
陆怀桉倒是神清气爽,全然看不出昨夜三点才鸣金收兵。
他小事上对她千依百顺,但咖啡店在起步阶段,周以宁是活招牌,少了她不行。
“起来了,乖。”他低声哄着。
周以宁耍脾气:“都怪你!”
再怎么撒娇打滚,最终也还是被薅起来,周以宁今天穿了件高领针织衫,用来遮挡脖子上的吻痕。好在此时是四月,还不算太热。
接收到她满怀怨念的眼神,陆怀桉挑眉:“下次一定注意。”
谁叫陆律师大龄破-处,实在难以自抑。
下楼时,周以宁被他揽着肩膀,哼哼着:“你今晚别想了。”
陆怀桉叹声:“刚开荤就让我吃素,要憋死我是不是?”
到一楼,他牵着她出电梯,解释:“早上开车出去买早点,剐蹭了下,今天开你的车。”
周以宁笑说好,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瞬,她脚步霎然停住。
第43章
檀屹正站在单元门口。
他双手抱臂,一张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当看见他们并肩出现时,檀屹的脸色瞬时变得阴沉,森然地打量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周以宁脚步顿住,没想好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奈何陆怀桉已开始跨步,让她不得不跟上。
狭窄的单元洞口,檀屹上前堵住,他们两人要错开他,实在有些难。
陆怀桉启唇:“劳驾,让让。”
檀屹不理他,只是盯着周以宁:“你跟他住一块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语气阴森,开口仿佛压制着即将喷发的火气。
周以宁心中惴惴,莫名有些心虚。
被陆怀桉捏了捏手心,她咬着唇,强撑这口气:“对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檀屹逼近:“什么正常?是跟我的好兄弟勾勾搭搭正常,还是出轨无缝衔接正常?”
陆怀桉抓住他肩膀,面色也冷下来:“檀屹。”
檀屹猛地发难:“你闭嘴!”
他双目赤红,伸拳重重地打在陆怀桉的下颚,眼镜一并飞了出去。
周以宁吓得惊叫,而陆怀桉很快反应过来,还了他一拳。
不过几秒钟时间,两个人已经扭打一团。
空间狭窄,一人被推到墙上,另一人便上去补拳。周以宁开口要劝,下方那人便瞅准时机,再度反击。
两人都是奔着弄死对方的念头,直到周以宁不慎被绊倒在地,他们终于齐齐停住动作。
陆怀桉上前把她扶起来,嘴角还滴着血:“没事吧?”
檀屹也抓住她的另只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周以宁静静地看他:“檀屹,你够了。”
檀屹抓握住她腕子的手微微发颤,他哽声:“凭什么够了,又不是我对不起你……”
周以宁甩开他,怒道:“我不想听!”
不想听他的狡辩,不想听他的颠倒黑白。
檀屹失神地望着她脖颈——因为动作过大,高领也被扯开。
周以宁注意到,欲盖弥彰地遮了遮。
色泽殷红,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那唇印落在锁骨下方,打眼一瞧便知道位置有多暧昧。
檀屹对周以宁食髓知味,哪能不清楚这其中滋味。换了个人,还是他从小认识的兄弟,在他最爱的女人身上留下痕迹,他气得心脏恸然。
“周以宁!”他横眉吼道。
周以宁故作镇静,开口:“檀屹,我们最好体面点——”
话音骤然顿住,因为檀屹竟然抓着扶手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叫道:“檀屹!”
周以宁心脏砰砰跳得迅速,上前一步要去扶他,却被陆怀桉拉住。
他拧着眉头:“我来。”
他将檀屹翻了个身,露出铁青的脸。
陆怀桉试探地按了按他的人中。
人依旧毫无反应。
周以宁拿着手机,准备拨急救的手指微微发颤:“怀桉,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檀屹要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陆怀桉摇头:“先打120吧。”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护人员将檀屹抬上车,要求有亲属跟随。
周以宁陷入两难境地。
好歹夫妻一场,把檀屹一个人扔下她有些做不到。更何况,他是因为被自己气成这样。
可当着现任的面去陪护前夫,好像又没有这个道理……
陆怀桉替她解决了这难题:“你去吧,没事。”
他面容平静,似乎很是善解人意:“这事怪我,不该跟檀屹动手。”
周以宁拉着他的手,面露愧疚:“不是你的错,是檀屹先动的手。”
陆怀桉脸上肌肉扯动了下:“去吧,我得去上班了。”
周以宁许诺:“怀桉,我送他到医院就会联系景硕,然后我就去店里,绝对不跟他有什么牵扯,你放心。”
陆怀桉说好,又应下她记得搽药的叮嘱,目视她坐在躺着的男人一侧,车门关闭,救护车疾驰而去。
他从没指望过短短几月能赢过檀屹的数年,只是先放钩给鱼儿以自由,然后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游入他的方寸之地。
*
檀屹醒来时,头脑炸裂般得疼,他捶了两下脑袋,耳边传来一阵幽幽女声:“别捶了,待会又晕了。”
檀屹压下将要上扬的嘴角,恶狠狠地朝她望去:“还不是你气的!”
周以宁在这关头没跟他斗嘴,怕他再晕一次。
她看了看时间,道:“你醒了我就走了,景硕估计待会就到了。”
她在救护车上就通知了景硕,结果现在过了两个小时,人还没来。
幸好檀屹自己醒了,不然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起身要走,手腕蓦地被檀屹攥住。
因为动作太猛,他捂着脑袋,又栽到了被褥上。
听他发出“嘶”声,周以宁无奈:“檀屹,你能不能别作了?”
她想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们体面点,好聚好散,你搂你的小秘书,我抱我的新男友,何必搞得这么难看?
可是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脆弱、泛红的眼,他眼尾坠着水光,仿佛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地落下。
无论是公司出事,还是家里人为难,檀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他从没哭过,至少是在她面前。
周以宁一顿,只能又坐下,低声:“算了,我等他到了再走。”
檀屹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始嘀咕:“我的头痛死了,你是不是给我气出病来了?”
他这人是典型地顺杆子往上爬,这会儿又得寸进尺,仿佛刚刚几乎要哭着挽留她的不是他了。
周以宁被他吵得头疼:“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檀屹叽叽歪歪的:“那你给我削个苹果吃,我一病号,你就光看着,这合适吗?”
周以宁顺势收回被他抓着的手,拿着水果刀开始削皮。
檀屹倚靠在床上,看着坐他病床边安安静静削苹果的女人。
在情敌面前被气晕是丢人,但要把老婆赢回来是各凭本事,他这苦肉计也确实成功了。
日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动作温柔,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中递给他。
檀屹眼眶有些发热,又开始耍赖:“你喂我吃。”
女人翻个白眼,将盘子又放回床头的小几上。
檀屹认命地接过叉子,伸手去够了块苹果塞在嘴巴里,一边嚼一边说话:“周以宁,你对我但凡有半点耐心呢,一声不吭地拉黑我,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自己呢!这才离婚多久?”
周以宁轻飘飘地回答:“过一个小时是离婚了,过一个月一年也是离婚了,有什么区别?我又没违……”
“法”字堵在她喉咙中,被一窝蜂冲进来的几个人打断。
蒋秋涵打头阵,紧随其后的是褚川、景硕等人。
周以宁一懵,很快被蒋秋涵挤到一边,而檀屹则是被她上下打量着,心疼道:“你跟谁动手了?怎么还晕了?”
蒋秋涵要上手去摸,被檀屹挥手打开,他皱着眉:“妈,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不满:“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原本的好氛围被这一群人打断,檀屹皱着眉头:“景硕?”
景硕躬身,轻咳了声:“太太通知我时,刚好褚总在,他当时在和董事长夫人通电话。”
蒋秋涵轻哼:“怎么?你是打算受伤了也不告诉妈?你这是被谁打的,报警了没有?”
褚川也帮腔:“是啊哥,谁敢打你,不要命了!我去修理他!”
檀屹有些不耐:“你俩别管了。”
眼看周以宁被越挤越远,即将趁机溜走,他道:“你们回吧,有宁宁在这儿陪我,没事。”
周以宁只好站定,朝着望过来的两人颔首,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
蒋秋涵脸色霎时变黑:“小屹,你老婆看不上咱家人,把我们全拉黑了,你也不要家里人了?”
褚川不好说话,刚刚舅妈打电话来,他才发现自己也被这位嫂子给拉黑了。
虽然他知道哥嫂离婚,被拉黑属于正常情况,但他哥耳提面命要他保密,他就没敢说。
檀屹抓了抓头发:“这事儿以后再说,成吗?我有事要跟宁宁说,你们先出去。”
蒋秋涵看出端倪来,道:“你不会是被她害得受伤了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娶妻当娶贤,你看看你,这日子过成了什么样,趁早离婚算了!”
檀屹太高音量,内含警告:“妈!别乱说!”
病房里争吵声乱成一片,周以宁手机震了震,索性解锁去看——
是陆怀桉发来的。
【还在医院吗?】
【还在的话不用急着回去了,我在骨科,刚刚被诊断出骨裂了。】
周以宁脸色微变,没空再理会他们,道:“我有事,先走了。”
檀屹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追,却被站在床边的蒋秋涵牢牢挡住,她语气不屑,又开始数落:“随她去!你又不是只能娶她当老婆,这种老公受了伤还要去鬼混的女人,你要她干嘛……”
其余的话被周以宁关上门隔绝,她深吸一口气,按着手机上的病房号去找陆怀桉。
这实在是一场闹剧,无论如何,得快些让檀家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了。
陆怀桉那边,她先是抛下了他去看护檀屹,又耽搁了这么久没个消息,换位思考,她要是碰上这样的男人,早就爆炸了吧。
周以宁下到骨科病房,正要循着走廊找到他所在,又收到新消息。
【陆:我父母忽然间过来了,如果你不想见,等他们走了再来。】
话音淡淡,周以宁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面色。
他受了伤,父母亲人在身边很正常,而她这个女朋友却在为前任奔波劳碌。
越想越觉得陆怀桉好可怜好心酸,周以宁的补偿心理愈发升腾。
她没有回他,而是走到病房前,敲了两声,径直推开了门。
第44章
陆怀桉的病房里很安静。
他的右脚被绷带包裹起来,坐在床上,小桌板上架着笔记本,正在处理公务。
他鼻梁上架着副新换的银边眼镜,看起来有些不习惯。
靠窗的两张沙发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儒雅,女的优雅,只看外表,年纪都在四十五岁上下。
很显然,这就是他的父母了。
见周以宁推门进
来,两人一齐站起来,脸上都露了笑,看起来对她的身份了然于心。
周以宁压下心头赧然,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陆母先开口:“你好以宁,刚刚怀桉还在和我们说你。”
陆父紧随其后:“是不是耽误你了?怀桉说你的店生意很好。其实他这么大人了,不用管他。”
周以宁微笑摇头:“没有,刚巧在这附近。”
陆母挽住陆父的手往外:“我们准备出去买点东西,正好你来了,你陪怀桉说说话。”
两人有意避嫌,把空间交还给儿子和身份暧昧的女朋友,他们撤离得很迅速。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没有长辈在场,周以宁确实放松了不少,她走到陆怀桉身边,有些踌躇。
“……怎么骨裂了?”她小声说。
她声音里带着不安、愧疚,还有其余种种。
陆怀桉仍是一样的笑,安慰她:“没关系,我没什么大事。”
周以宁鼻子一酸,想反驳他——哪里没事?和中气十足、一个劲儿废话的檀屹相比,他简直太有事了!
看着他清隽的脸上有好几块红肿泛青,她心中越发难受。
“对不起,怀桉,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她很认真地道歉。
陆怀桉伸手,示意她过来抱抱。
周以宁倾身,环抱住他的腰身。
她的脸枕在他的肩膀上,听他开口:“没关系的。他那里处理好了就行。”
“嗯。”她声音闷闷的,再次问道,“怎么会骨裂呢?”
陆怀桉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想到刚刚。
她跟车走后,他在原地驻留很久,完全没有自己想得那样镇静大度。
只单单想到她与檀屹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共同呼吸,就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更何况,过去了很久,周以宁连个消息都没有。
他和助理说话时频频走神,最终决定放过自己,以昔日好友的名义去探望被气晕的檀屹。
然而开车行驶到半路,左脚踝骨处传来一股剧痛,他这才发现刚刚在单元楼里和檀屹推搡扭到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他柔声:“躲他那一拳时不小心扭到了。”
周以宁知道他的伤一定是因为打架,但亲耳听到,歉疚心便愈发沉重。
她说:“怀桉,对……”
“不许说对不起。”他止住她,沉声,“和我打架的不是你,如果你为了他道歉,我会难过。”
周以宁咬唇,声音更低落:“是我没有关心你,还害你一个人来医院。”
他拍拍她的背脊,让她停止一直发散的愧疚:“好了,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了。”
周以宁破涕为笑:“才没有,胡说!”
“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她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他和他父母。
尽管他们的进展比她预想中要快得多,但周以宁还是点头同意了。
没多久,陆怀桉的父母回来,手上分别提着保温桶。
他们去了附近的私房菜,打包了饭菜回来,毕竟当下这情况,实在不适宜去找和未来儿媳妇第一次吃饭的酒店。
周以宁作为腿脚健全的青年人,很有些不好意思:“叔叔阿姨,应该我去买的,让你们费心了。”
董从雪摆摆手:“以宁,别和我们客气。”
周以宁便帮忙把饭菜摆好,又给陆怀桉的那一份单独夹到盘子里,端到他的小桌板上。
借着视线遮挡,陆怀桉含笑温声:“谢谢宝贝。”
周以宁脸上飘红,没什么威慑力地嗔他一眼——陆怀桉这人,蛮假正经的。
吃饭间,董从雪作为话题的开辟者,讲到不少趣事。从陆怀桉幼时怕雪,冬天不肯去室外,被陆谦拎着衣领子扔到雪地里;再到他一心学法,气得陆谦十分抓狂。
她笑眯眯的:“你别看他们父子俩现在不错,就前几年,两个人见面就互掐。”
做老子的生气儿子非得白手起家,不肯继承衣钵;做儿子的生气老子不支持,只想把他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
周以宁捧场般的:“真是看不出来。”
陆谦正坐在陆怀桉的床沿,给他倒水喝。
董从雪又笑:“不过你放心,我们家只出了老陆一个倔老头,以后怀桉的孩子,我肯定不插手,也会管着他爷爷不许乱来。”
她意有所指,声音也放低,只算是善意地打趣,并不会给人带来难堪。
周以宁便不自觉对比——
同样是上层阶级,董从雪与陆谦并没有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蒋秋涵,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十分嫌弃地教导她,豪门世家要食不言寝不语。
即使她说话是因为要回答檀屹。
想起蒋秋涵,便觉得她一定又在檀屹耳边喋喋不休,要他离婚。
确实也让她如意了,只是她此刻还不知道。
周以宁对檀屹仅余的一点儿可怜,因为两家的对比彻底消散。
她很懊悔。
今天确实是做错了,实在不该抛下陆怀桉去陪护檀屹,简直显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央空调。
送走董从雪与陆谦,周以宁颇有些忐忑地询问陆怀桉:“你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什么?”
刚刚她有一小段时间不在。
陆怀桉捏捏她的手:“紧张?”
周以宁略撅起嘴:“当然了。”
“嗯,我要是说他们期待尽快光顾咱们的婚礼,你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周以宁脸上一烫,嘴硬:“没有,这很正常嘛。”
“嗯。”陆怀桉揉揉她的脑袋,“因为我一直单身,让他们很着急,所以对你的态度可能急切了点。你别介意。”
她轻轻摇头。
经历过蒋秋涵,再来面对和蔼的陆家父母,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怀桉既然受伤了,她便推掉了今天的工作,只打电话叫罗青照看好。
他开玩笑:“那周老板今天的营业额怎么办?”
周以宁配合地凶巴巴开口:“怪你!你要给我陪护费!”
陆怀桉搂着她,笑应了。
他即使骨裂了躺在医院,也还是得处理律所的事,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进来,让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周以宁静静凝着他,想到和董从雪告别时,对方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
“怀桉是个独立自我的人,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勉强他,但始终心疼他独身过到而立之年。现在有你在,我和他爸也算放下了心。以宁,请你不要怪我着急,我很期待你们的未来。”
她低垂下眼,心头的天平开始往陆怀桉这头倾斜。
等告诉了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就正式把他介绍给他们吧。
这时,手机一震,周以宁划开一看,是景硕发来的短信,但口吻显然不是他。
【你去哪儿了?】
【我头痛身上也痛。】
【你和你的奸夫把我打成这样,还没有赔偿,我要告他!】
周以宁:……
即使偶尔要和景硕联系关于aizone的公事,周以宁也在认真考虑拉黑他的可能性。
忽地,陆怀桉开口:“宝贝?”
“啊?”周以宁应声,望过去。
男人不知何时停下了通话会议,他道:“刚刚来医院时把车丢在了路边,你去帮我开过来?”
周以宁将檀屹抛之脑后,听他这话又有点埋怨:“你来医院脚痛还敢开车呀?也不怕出事。”
陆怀桉认错:“是我太疏忽了。”
周以宁叹气,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接过车钥匙就出发。
等到了陆怀桉发来的位置,果然看见他的那辆奔驰正孤零零地停在路边,上面还贴着一张罚单。
周以宁认命地取下放进车里,想到他早上说的划痕,又下车绕了一圈。
如果划痕太大,她先送到车行那里好了……
什么也没有——陆怀桉的洁癖比她只重不轻,车身光洁得发亮,显然才洗过。她找了一圈,这才确定,真的没有一处磨损。
她摸不清头脑,只能放弃刚刚的想法,先开回医院。
路上,景硕的号码又打来电话。
周以宁接通,没等那边说话就开口:“檀屹,你别逼我把景硕也给拉黑了。”
那头静默一瞬,很快传来檀屹委屈的声音:“我又怎么惹你
了?我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还被气晕过去,你在乎过我吗?”
他演电影一样,台词说得一句比一句矫情。
周以宁:“我们是什么关系?离婚的前夫前妻关系,我干嘛要在乎你!”
檀屹:“你没良心!因为你拉黑我,我天还没亮就去你家楼下等你,结果呢!看见你和他一起出现……”
他急喘起来,仿佛又被气得不轻。
周以宁注意到他说的那句“天不亮”,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
即使更偏向冷静自持的陆怀桉,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陆怀桉早上出门时就看见了檀屹,所以才不让她直接去地库?
檀屹还在那边叫唤:“你总这样忽视我,还不信我,整天拿林姣出来,减轻你出轨的负罪感是吧……”
他嘀咕个没完,周以宁原本想挂断电话,但莫名的,仿佛有一层薄纸,指尖触碰上去,即将要戳破。
周以宁耐心道:“檀屹,你要真没做过,至于心虚地分那么多财产给我么?”
那头霎时陷入缄默,紧接着,传来他没了波澜的声音:
“周以宁,你从来就不信我。”
第45章
周以宁对陆怀桉提了车被贴罚单的事,他毫不在意:“没关系,过会儿我来处理。”
她应了,没说划痕的事。
陆怀桉的骨裂不算太严重,今天只是留院观察,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出院,淮州那边确实也离不了他。
吃过晚饭,周以宁将他洗完澡换下的衣服塞进包里,准备带回家。
从檀屹挂断那通电话开始,她心里的怀疑便一个劲儿地升腾,总觉得有什么忽略了的地方。
陆怀桉忽地开口:“周以宁。”
他又连名带姓地叫她,让周以宁回过神来,怔愣地看着他。
陆怀桉伸出手:“过来。”
他是要离别前的拥抱。
周以宁弯弯眼笑了下,放下包走到床边,伸手抱住他。
一个站一个坐,平时的身高差变成了她高他矮。
他的头枕在她怀里,一边抱紧一边深吸——
周以宁见他脑袋乱拱,鼻子也不变得安分,要往领口里钻,连忙推推他:“怀桉,别闹了。”
他闷声道:“我腿都瘸了,女朋友就不能给陪床的?”
周以宁有些想笑。原来是打这主意,难怪从她忙前忙后收拾东西开始,他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虽然是单人病房,空间大,也足够私密,但她看了看这张一米二的小床,很为难。
陆怀桉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睡在上头都足够拥挤,更遑论再加一个她呢。
周以宁揉揉他短刺的黑色发梢,正要再说些好话劝他,毕竟陆怀桉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他很理智。
但忽而听他沉声:“不要离开我,我会怕你去找他。”
她心中蓦地一软。
冷静自持如陆怀桉,也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周以宁只好叹气,慢腾腾地斟酌了番,答:“好吧,那你先放手,我去洗个澡。”
陆怀桉环抱着她的手臂像锁一般扣紧,平息了一会儿才松开她。
“啪嗒”一声,白炽灯被关闭。
周以宁带着沐浴过的清新味道钻进被窝里,被男人一把搂进怀里。
他等候多时了。
一开始,周以宁以为他只是受了伤,身体和精神都分外脆弱,需要她的拥抱用以安慰。
但很快,当他火热的躯体缠上她时,她终于明白陆怀桉想要什么。
他的唇在肌肤上蜿蜒,留下一个个比昨夜更殷红艳丽的印记。
周以宁还记着今早被檀屹发现的那枚吻痕,慌乱推拒他:“不行,明天得去店里……”
陆怀桉哑声:“这次,不会让人看见。”
被檀屹瞧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和周以宁爱得有多火热,他万分不想被其他人窥见,更何况那个人是檀屹。
陆怀桉在被衣服包裹住的地方流连,脸深埋进去,口唇包住。
到了即将失守阵地的时候,周以宁仍自犹豫:“不行呀,这是、医院。”
在他的侍弄下,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携着忽轻忽重的喘气。
陆怀桉不肯放,他紧紧缠着她,薄唇在她耳垂,喷出热气:“难道你是觉得,咱们是在公共场合偷晴的狗男女?”
周以宁耳根一烫,没料到他说出这样令人羞耻的话。
“别说了。”她慌忙捂住他的唇。
他闷闷发笑,模糊的声音传出:“我们是正经男女朋友,合法的。”
很快会变得更合法。
陆怀桉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她不曾在这里和檀屹有过。
既然如此,正是给她新鲜体验感的机会。
他挟着她的腰身,狂风骤雨般,在这张小床上肆意。
到了最后时刻,周以宁想到他刚刚下单买一次性内裤时,顺手加到购物车里的尿垫,终于明白他蓄谋已久。
他低喃:“毕竟不能给人家添麻烦是不是?”
他粘了一层水液,修长的手指在她锁骨上划过,很满意她的反应。
陆怀桉紧紧抱着她,时不时说些温言软语来安慰。
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逼狠了她。
周以宁眼皮上下打架,将睡时还拉住他乱摸的手,生怕再来一回。
陆怀桉虽然没这打算,却也任由她拉着。
被她需要,被她全身心地在意,这感觉让他食髓知味。
本来是两两相拥的事后温存时刻,却不料病房门被骤然拍响,在夜深人静中闹出不小的动静。
周以宁原本困顿的双眼被吓得睁圆,而那拍门声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响,“咚咚咚”的,仿佛地震了一般。
她抓着他的手忍不住握紧:“怎么办?”
别是过来查房的医务人员,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可真变成狗男女了……
陆怀桉唇角微勾,很有几分气定神闲:“别管。”
他大概能猜到。
果然,下一秒,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陆怀桉!”
是檀屹。
周以宁一愣,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分外尴尬,可搂着她的人毫不在意,甚至又开始去戳她的腰窝。
她低声:“别闹了!”
门外,有值夜班的医护走过来:“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厚重的门外传来他模糊的声音:“住这里的是不是叫陆怀桉?人呢?”
周以宁的心吊起来,早上才刚打完架,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医护耐心道:“病人已经休息了,您如果有事,可以明天再来。”
檀屹忽地重捶两下门,在深夜里格外可怖。
与此同时,陆怀桉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上方。
周以宁没有防备,猝然惊呼,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不能让檀屹知道她也在。
身下,男人剑眉微挑:“换个姿势。”
她完全来不及拒绝,就已经滑了进去。
檀屹在外头越暴跳如雷,他这边攻势也越急。
周以宁咬着唇,一点儿也不敢出声。
一墙之隔,她几乎是当着前夫的面与他的至交好友不分彼此。
如果他发现……
不可以!
陆怀桉很好心,看她忍得难受,特意提醒:“可以咬我。”
周以宁确实怨他胡来,双手扶着他的胸膛,一口银牙咬在他锻炼有型的肌肉上。
他发出闷笑。
畅快,又满足。
墙外,檀屹怒骂:“我住院你也住院是不是!你个学人精!不要脸!”
见里面久久没有回应,他甚至开始用上踹门的手段。
好在这单人病房的门板够结实。
外面砰砰砰声音越烈,里面也同样。
最后
,周以宁不知道檀屹是什么时候被人强行拽走,她被陆怀桉拉着,整夜沉沦。
到了早上,周以宁对镜,发现自己两眼青黑,腿肚子也在微微打颤,活脱脱的肾虚。
陆怀桉昨晚比前夜刚开荤更过分,身板好得过分,完全不像骨裂的人。
昨天耽搁一天,他今天必须去律所,临走前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叮嘱:“店里如果没太多事就回家休息。”
如果不是她坚持要去咖啡店,他几乎想把她绑回去。
周以宁脸有些臭:“知道了,你先走吧。”
陆怀桉知道自己闹腾太过,并不介意她的小脾气,他执意要看着周以宁坐上出租,这才让助理驱车离开。
到店里时,时间已过十点,罗青和另几个店员正忙,周以宁便自己找了个桌子坐下,翻看这两天的营业额。
没有太大的浮动,都在可接受范围内,毕竟她的粉丝是在短时间内积累起来的,能给“小州”带来这个热度便已经不错了。
只是接下来,她要考虑新的营业模式了……
周以宁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在iPad上圈圈点点。
午饭用过,罗青和另个店员交班,跟周以宁打声招呼,愉快下班。
然而不过几分钟,她又冲回店里,坐到周以宁的对面。
“宁姐!!!”她语气很急。
周以宁应了一声,思路被她打断,索性锁屏。
“怎么了?”
“你快看!”
顺着罗青手指所指的方向,周以宁看见人行道的树下,昨夜发疯的某人正站在那儿。
他眸光越过玻璃窗,黏在她的脸颊上,不知看了多久。
罗青:“宁姐,我刚出门就看到檀总,不是,看到他了。”
她知道他们离婚闹得不愉快,不敢再用尊称。
周以宁深叹一口气,躲避地移开眼。
经过昨晚那一遭,她其实很羞于面对他。
即使檀屹并不知道她当时在和陆怀桉做那种事。
她说:“你回去吧,别管他。”
檀屹爱守就让他守吧——
然而没多久,周以宁开始难受。
她无论去哪儿,做什么动作,他都像猫头鹰一样随之而动,仿佛要盯死她。
她忍不住,开了门疾步走到他面前:“你到底干嘛?”
檀屹面色阴沉,嘴角还有昨天打架后留下的红肿。
周以宁以为他又来发疯,然而他喉咙滚了下,竟然有些哽咽:“你昨晚,是不是在他病房里?”
蒋秋涵去给他订餐时,偶然遇见陆家父母,才知道陆怀桉在同院骨科。
她很感慨:“听说怀桉也交女朋友了,看起来好事将近了。”
檀屹脑子嗡的一声,这才明白周以宁急匆匆离开,是为陆怀桉。
后来得知她一整天没去咖啡店,他坐立难安。
到了深夜,他实在忍不住,终于说服自己——他只是作为昔年好友去探望陆怀桉。
可是他越敲门,越没有人理会。
周以宁一定在,他确信。
这算什么?
他心中被妒火烧得痛苦至极。
她在他面前内敛、保守,却和他共同枕在病房的同一张床上……!
檀屹紧紧凝着她的脸,眸光阴翳。
他没法再忍住,他得把她抓回他身边。
不能再放任她这样自由下去了。
周以宁咬唇,想起他昨天同样哽咽的那声,“周以宁,你从来就不信我”。
她顶着檀屹要杀人一般的目光,迟疑摇头。
檀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动了下,眼神从她脸上扫过,晦涩地吐了个“好”字出口。
只要她说没有,他就相信。
周以宁见他脸色缓和,好言好语地劝:“檀屹,你别这样了,咱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呀,你光看着我,我也很难受的。”
因为当了老板,她甚至试图唤起他的同理心:“在你手底下吃饭的那些人,你难道不管了吗?”
别整天闲着没事当FBI来监视她啊。
檀屹硬声:“老婆都没了,管他们有什么用。”
周以宁无奈:“你别说气话。”
她指着咖啡店,道:“‘小州’是我现在最看重的心血,你总守在这儿,我怎么做生意呀。”
她说话轻声细语,一下子就安抚了檀屹暴躁、充斥着怒火的内心。
他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仍被躲开。
檀屹知道今天足够了,他退一步:“好,我不给你找麻烦,你好好开店,我好好上班。我不会在上班时间再来找你。”
把人成功劝走,周以宁松了一口气,但听他那意思,大有下班后再缠着她的意思。
她心神不宁,直到下班后和陆怀桉吃饭,这想法仍旧盘踞心中。
陆怀桉见她面色不佳,少不得再次道歉。
昨夜是他放浪,他许诺今晚不再胡闹。
夜半,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水声滴答滴答,仿佛落在周以宁心中。
她睡不着,听到身侧男人平缓的呼吸声,她小心翼翼起身,循着心念去到阳台——
雨幕中,有个男人撑着透明的伞,指间夹着一点猩红。
即使点着烟,他也并不往嘴里送,只是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周以宁有些恍惚。
从前,周宏与张敏慧不同意她和檀屹在一起,他想她,就总与她约定,隔着几层楼的距离与她远远见上一面。
扪心自问,倘若出轨的人是她,她会大方地把多数财产赠给糟糠夫,再整天扮演深情凑到他眼前吗?
她不会的。
所以,檀屹,真的出轨了吗?
第46章
周以宁想不通,更无法去深究。
她点开微博,再度去找那个已经注销许久的账号,心揪成一团。
夜色中,檀屹仿佛察觉到她家阳台的这一小点光亮,往前踏了一步。
他知道她最心软,所以故意这样。
周以宁点开他的账号,在他们崭新的聊天框里发出一条私信:
【快点回去睡觉!】
楼下的男人同步打开手机,看到了她的消息。
他最先做的,是丢掉手中的烟,然后回复:
【我没有抽烟,只是有些冷,才点着。】
周以宁没再回复,又过两分钟,他的颓然顺着文字再度传来:
【我知道了,走了。】
他朝楼上挥挥手,然后驱车离去。
周以宁没急着回房,她在心中细细捋过时间线,起身倒了杯水喝,这才回房。
陆怀桉还在沉睡,只是等她蹑手蹑脚地盖上被子时,习惯性地将大掌笼罩在她的肚子上。
周以宁心脏一缩,好半天,确认他呼吸如旧,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
檀屹发过这次神经以后,好几天不见人,不再往周以宁店外、楼下蹲守。
她看了新闻,得知aizone最新一款测验APP即将上线,他大概是忙这事去了。
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总觉得,她仿佛和真相失之交臂了。
“小州”运营逐渐平稳,除了散客,还与几家企业达成下午茶合作,中间免不了陆怀桉在中间牵线搭桥,事业算是步入正途。
另一边,电视台的探店节目也在稳步推进中。周以宁受邀去详谈拍摄计划,和靳岩见了一面。
数月不见,他依旧是初见那一副老干部的模样,甚至仿佛更沉稳冷硬了。
周以宁作为他前女友的闺蜜,免不了有几分尴尬,但他言行均是公事公办,全程也只当不认识她,周以宁便渐渐适应了。
谈完已经是晚上七点,靳岩领一伙人去吃工作餐,礼貌询问她是否也一起。
周以宁连忙摇头:“我还有事。”
靳岩大概误会了什么,默了默才继续说:“她这会儿已经上班了,在三楼,你可以去看看。”
周以宁眼观鼻鼻观心,嗅出他大概还没有放下的意味。
她循着路标去到何千宜的播音室,发现对方已经开始录节目。
何千宜也看见了她,扬唇露
出一个灿烂的笑,示意她等一等,收到她OK的手势后,这才继续。
百无聊赖,周以宁索性关掉手机,认真听起何千宜的节目。
“今天的内容来自一则听众投稿。话说有妻子A,某日收到匿名短信,告发其丈夫B出轨。A气怒之下,与B大吵一架。而B那里,也有风言风语传来,指证其妻子不安分。两人这样相互误会,最终闹到上了法庭离婚的地步。”
周以宁心里咯噔一下,这故事,怎么听怎么熟悉——
“离婚后,即将成陌路人,双方一对账,这才发现都被人蒙骗,其实彼此心意相通。
“可离都离了,还能怎么办呢?这件故事的本质啊,就是夫妻双方互不信任,最后被外人横插一脚,造成劳燕分飞的结局。怪得了谁?只能怪彼此的疑心。”
周以宁的身形完全僵在原地。
她想到林姣,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记录。
是作假的吗?
是她给他的信任太少了吗?是她的疑心太重了吗?
“周以宁,你从来都不信我。”
檀屹的这句话不断回荡在她心间,连带着他的那句一年内不许再婚的要求。
那个要求,在她看来对檀屹不利,那在檀屹看来,是不是对自己不利呢?
有听众连线:
“千千你好,我就遇到了这种情况,以为我老婆出轨,结果是被骗子团伙联手诈骗我的咨询费。现在她已经有了新对象,我还有机会吗?”
何千宜很快回答:“其实人家都开启了新生活,你也要积极往前看,毕竟错过的时光不会再回流啦。你们的夫妻缘分,估计已经尽了。”
那人恼羞成怒:“尽个屁!你搞封建迷信,我要举报你!”
何千宜:“……这位先生,不要恼羞成怒好吧。当初是你自己犯下的错,现在怪我也没用。”
这一part很快过去,一个小时的晚间新鲜事结束,何千宜出来透口气。
见周以宁呆愣坐着,她用手肘杵了杵她,怪道:“你怎么啦,发什么呆呢?”
周以宁双眉紧蹙,谈起刚刚的那则故事:“那是谁投搞的啊?”
何千宜的笑容僵了下,答道:“没人投稿,这些内容都是我自己根据材料拼凑的。我这栏目都要被砍了,肯定得说点八卦留下收视率。”
其实这则是从前在靳岩口中听说的,他参加应酬,听说有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就被这手段阴了一把,家里小娇妻跟人跑路了。
她今天拿出来说,是想劝不断给自己发消息的靳岩放下过去,缘分尽了就不要强求。
何千宜打量着若有所思的周以宁一番,道:“你别是想起了你和檀屹吧?你都说有证据了,他也认了,总不可能像那故事一样是个乌龙吧。”
她的证据,是根据另一个女人的炫耀拼凑而成的。
而檀屹,始终都没有认。
周以宁摇摇头,问:“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还是两点下班?”
何千宜耸耸肩:“是啦。”
周以宁与她闲谈几句,又拿了蛋糕咖啡给她,这才离开电视台。
坐到车上,她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看着这辆内饰温馨的车,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车挂,是陆怀桉去庙里为她求来的出入平安。摆件,是他特意挑的小小电话亭。就连副驾驶上,他怕她一个人孤单,也特意买了她钟爱的那款玩偶用安全带扣住。
如果那个故事里的是她,被哄骗的是她,那陆怀桉,在其中担任的是怎样的角色呢?
周以宁犹豫了许久,终于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嘟嘟”声响了许久,几乎要到挂断之前才被接通。
“喂,太太您好。”
景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
周以宁:“嗯,景硕,我有些事想问你。”
景硕:“好的,稍等。”
没几秒,他那头嘈杂声变小,说话节奏也平息下来:“太太,您说。”
周以宁的手攥住裙子,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稳了稳心神:“我想问你,林姣,是怎么回事?”
那头停顿了一小会儿,而后才回答:“林姣在去年六月份经过董事长进入公司秘书办,担任总助一职,属我分管。后来因为她多次旷工、迟到、不务正业,被檀总予以辞退。目前,应该是再次出国进修学业。”
这是林姣在aizone的履历,但她想知道的,并不只是这个。
周以宁深吸一口气:“反正我和檀屹已经离婚了,你就告诉我,她和檀屹之间,究竟有什么。”
景硕默然,随即回答:“太太,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周以宁只能把话再说得明白一点:“檀屹是不是早就出轨林姣了?”
这位一贯很知进退、守礼节的景助理在听到这话,语气瞬间变得不客气起来:“我说没有,您会相信吗?而且您怀疑檀总有婚外情,应该同样不信任我,您可以直接去问檀总。”
他的语气太过,仿佛在为檀屹鸣不平。
接下来的一句,让周以宁知道了景硕的火气从何而来:“不过您现在应该联系不到檀总。我可以告诉您,他就在上回的医院,住院部十九楼,病因胃穿孔。您现在赶过来,可以在手术以前见檀总一面。”
周以宁的心霎时咯噔一下。
檀屹的身体不错,没有生意场上商人的那些应酬病。三餐规律,不常饮酒,怎么会突然得了胃穿孔?
来不及多想,她往那边开去。
这些天以来去了医院太多次,连导航都用不上了。
上到电梯,手机屏幕上蹦出陆怀桉的来电。
周以宁又是一僵——她顾了这头忘记了那头。
陆怀桉的骨裂虽然好得大差不差,但仍在恢复期。
“宝贝?”
“啊,怀桉。”她攥紧了手,尽量不表现得心虚。
“事情谈完了?”
周以宁盯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淮州躲避檀屹一样,只是这次,躲避的对象变成了他。
“嗯。跟千宜聊了会儿,然后爸爸妈妈叫我回去吃饭。”
经过这段日子,她扯谎越来越随口就来了。
“好,那你和叔叔阿姨好好聊,晚上如果不回家的话,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周以宁慢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然后有些良心发现,问他:“你还在律所吗?”
陆怀桉:“嗯,在处理个案子,有点麻烦。如果你不回去了,我就也不回了。”
她张了张嘴:“……好,那你记得好好吃饭。”
挂断电话,周以宁看看镜子中自己的脸,只觉得虚伪,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十九层。
景硕给的位置很精准,周以宁轻易地找到了那间病房。
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她顺着望进去——
病房里只有两三个助理候着,而檀屹躺在床上,面庞惨白如纸,一手被插着吊针,另一手却还在分神去划平板。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太太,你来了,不进去吗?”
是景硕。
他面色恢复成了以往的恭敬,对电话里的不敬道歉:“太太,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
周以宁摇摇头,指着里面,轻声:“他是怎么回事?”
景硕:“最近有个对手和aizone杠上了,几次抢生意,今晚对方设宴请客,要和檀总拼酒,他喝多了。”
周以宁抿了抿唇,知道他气性大,没想到他能拿命来拼酒。
她平生最讨厌这种人,但她清楚,檀屹这样做,不止是因为生意。
第47章
景硕:“您进去吗?虽然不是大手术,但医生说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周以宁有些犹豫,紧接着见他抬起手看了看腕表,随后提醒:“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景硕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询问地看向她。
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摇头。
景硕将门缝推开,露出自己的一半身形,躺在床上的人循声望过来,咬牙:“那畜.生是不是又来耀武扬威了?大爷的,敢阴老子,自己喝水给我灌酒,给老子等着!”
他即使是病中,气焰也这样嚣张。
周以宁窥见他一面痛得额头上大颗的汗往下落,一面嘴上还要骂骂咧咧,又好气又好笑。
她最终踏出了景硕的身影遮挡,手抓住门框。
檀屹面色变得古怪,一时间愣在那里,张大的嘴也忘了合上。
他到底比她反应要快,他臭着脸:“你来干嘛?我又没死,想要我遗产也不带这么急的。”
周以宁的鼻子莫名的就有些酸。
这个人,前段时间还在她家楼下淋雨装可怜,这会儿真有事了,反而嘴硬得不行。
周以宁幽幽答道:“都离婚了,我还怎么继承你的遗产。”
檀屹大怒:“好啊!你果然是盼着我死!”
他表演太过,上半身都差没支起来,一时痛得龇牙咧嘴,只能又缩回了床上。
几个助理很有眼色地往外,景硕也体贴地阖上门。
室内归于平静。
檀屹身形佝偻,捂着腹部,声音闷闷的:“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周以宁挪着步子走过去。
认识九年,相恋七年,这会儿居然觉得和他相处特别尴尬,让她没话可说。
“你怎么样……”
“你来干嘛……”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檀屹静下来,伸出手,试探性地抓握住她的——没被甩开。
他眸中闪过喜色,低压下去,又哼哼唧唧起来。
周以宁忍不住问:“很痛吗?”
“胃穿孔啊!”他声音稍稍放大,又痛得吸气,抖着声儿道,“痛得我快死了。”
周以宁抿抿唇:“你别这样说。”
总说不吉利的话,她听着有些难受。
檀屹压下唇角笑意,牵着她的手去贴自己冷汗淋漓的脸颊:“好痛。”
周以宁触到他冰凉的皮肤,用另只手抽了两张纸替他擦去浮汗,任由他这样贴着。
慢慢的,他好像被她传递了些暖意,满足地喟叹一声,又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脸上。
“他知道你来这儿?”檀屹忽然开口。
周以宁想说是,但被他黑沉的目光盯着,迟疑了一瞬。
檀屹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你就爱搞偷偷摸摸的这套。”
周以宁脸上火辣辣的,要收回手,被他拉着不许。
檀屹:“不管,你今天就陪着我。不让你吃亏,我要真死了,遗产都给你。”
他向来会耍赖,这回也不例外,顺杆子就往上爬。
周以宁不愿意听这话:“你别老说了行吗?”
檀屹品出她还舍不得自己死的意味,心里又爽又满足。
林姣那里,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只是简单的询问,就让那女的吓得连夜搬家,这让他意识到,他和周以宁离婚,确实跟她脱不开关系。
因为她,周以宁才误会自己出轨,才让陆怀桉那个野男人趁虚而入。
可即便这样,即便周以宁误解了他,心里可能恨极了他,也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来医院看他,更不许他说会死的话。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周以宁爱惨了他檀屹!
没有人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檀屹的脸在她手心里拱来拱去:“你不是说我出轨吗?不是祝我和别人永结同心吗?还来看我做什么?我以为我生病,你特别逍遥快活,根本顾不上我呢。”
这话怨气满满,由他说出来,莫名让周以宁起了鸡皮疙瘩。
她无奈:“你先好好治病吧,手术完我们再谈。”
林姣的事,她必须得搞清楚。
檀屹哼了声:“说来说去,就是不相信我呗。周以宁,你走!”
周以宁:“……”
他台词像演苦情偶像剧,但双手却紧抓着她不放。
周以宁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这二十分钟里,檀屹刚开始还能斗几句嘴,作作妖,后来便痛得冷汗直冒,整个人抖如筛糠。
医护人员来推他进手术室,他还朝她放狠话:“我出来你要是走了,我就算做鬼也要缠着你。”
周以宁:“……”
都快神志不清了还要威胁她,她真的服了。
人成功送进手术室,周以宁打开和陆怀桉的聊天框,打了一行字上去——
其实我不在家,我在医院,檀屹病了。
她纠结了番,到底没按下发送键,又删掉。
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她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特别坏女人。
周以宁忧愁地叹了口气。
景硕在另边长椅上坐着,误解了她的意思,贴心安慰:“太太,别担心,只是场小手术。”
周以宁瞥了他一眼,这人口中“医生说有危险性”的话她还没忘呢,这么快就换说辞了。
这俩人不愧是上下级。
正是此时,陆怀桉大概是看到她的“正在输入中”,径直发来一条:
【陆:怎么了?】
周以宁敲敲打打键盘,“没什么”三个字刚打出来,他那边就弹了个视频过来。
周以宁手忙脚乱,越急越出错,点到了红色的挂断键,“嘟”一声,她眼睛发直。
这下……肯定要被怀疑了。
【陆:不方便吗?爸爸妈妈在身边?】
陆怀桉越问,周以宁越心慌,她咬咬牙,不敢再说谎,只能认命地发过去:
【zyn:有点事,回家跟你说。】
【陆:好,回家路上小心。】
一小时后,身上插着管子的檀屹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的胃穿孔不算特别严重,是微创的腹腔镜手术,但仍然打了全麻,现在人还没醒。
医生交代:“病人三十分钟内就会苏醒,如果没醒,及时按铃。”
周以宁候在床边,心事重重地点头。
她刚刚已经告知过景硕自己今晚不留下来,毕竟已经离婚,守夜陪床实在超出关系太多,更何况她还有个正牌男友等在家里。
周以宁凝着檀屹的睡颜,只觉得似乎有好久没这样看过他。
他眉心紧蹙成川,双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被光晕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唇色泛白,呼吸平稳,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着,看起来很脆弱。
他口中仿佛在呢喃:“……”
周以宁贴过去:“檀屹?醒了吗?”
檀屹的睫毛动了动,嘴唇微张:“……宁宁。”
周以宁微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继续:“宝宝。”
“好想你。”
周以宁的面色从惊讶变成羞赧,再到无语。
她凑近他的耳朵,低声:“你再演戏,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下一瞬,这人的眼睛果然睁开了。
他眸中还带点恍惚,确实也是刚醒。
“宁宁……”檀屹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
周以宁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檀屹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周以宁:“那我要回去了,你六小时内不能睡觉,让景硕看着你,你自己也要注意。”
檀屹的眼睛一瞬睁大,很明显急了。
因为全麻的药效,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不要,你走。”
周以宁:“我累了,今天忙了一天,从早上到现在还没阖眼。”
她知道说这个,檀屹会舍不得。
果然,他妥协了,只是要求:“明天来看我,不然,我就吃饭。”
胃穿孔术后两天禁食,他拿自己来威胁她,也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
周以宁答应了。
她要走,檀屹又叫住她——
“宁宁。”
周以宁转身看过去,他动了动手指:“摸摸我。”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微凉的手握了握他,很快撤下,离开了病房。
老婆走了,没必要装了,檀屹声音变得正常又硬气:“景硕,你再约那老畜.生一次,老子干不死他。”
为了感谢对方送来的胃穿孔让他老婆心疼,他决定,也送他一份大礼。
*
周以宁站在楼下,遥遥抬头望去。她五楼的小窝亮起了灯光,显然陆怀桉已经到家。
她将心中那套说辞再次翻来覆去地重复一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迈开步子上楼。
“咔哒”,周以宁开门的瞬间,陆怀桉身上裹着水汽,从浴室里出来。
他头上搭着她的小熊毛巾,可爱又滑稽,伸出大掌胡乱捋了两把:“回来了。”
“嗯。”周以宁压下目光,努力不去看他的块块分明的肌肉,低头换鞋。
她刚穿上拖鞋,直起躬下的身子,就被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陆怀桉搂紧。
他身上还带着洗澡后的湿气,水珠沾湿了她单薄的衣裳,温热的体温随之传导到她躯体上。
陆怀桉身形高大,伸臂就将她整个笼罩住。
周以宁伸长脖子呼气,鼻腔间满是他的薄荷味,问:“怎么啦?”
陆怀桉:“一天没见,想你了。”
话落,他不给她任何机会,唇落在她耳畔,颈侧,带着火热的气息。
她屈起腿,被迫将自己送给他。
周以宁不大习惯:“不行……还没,洗澡。”
这会儿,陆怀桉哪儿还记得起双方的洁癖,他习惯性将所有一切都把握在手中,包括她。
男人跪在地上,脊背宽阔,沟壑分明,他肩上悬挂着她的另条腿,高高昂起下巴。
从玄关纠缠到卧室,最后,周以宁和陆怀桉一起再次洗了澡,夜半才躺到了床上。
也许是为着愧疚,今夜她完全没有推拒他。
事后温存时刻,陆怀桉有力的臂膀圈着她,两人一同陷在软和的被褥中,体温相贴。
周以宁枕在他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他的胸口震了震:“不是说有话和我说?”
周以宁回忆起来,霎时没了睡意。
她抿了抿唇。
这会儿气氛刚好,也许,可能,提了他不会介意呢?
第48章
“怀桉,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哦?”
从旁观者的角度,她做的这事实在不地道,自己都受过小三的苦,怎么能再施加给另一个爱自己的人。
所以周以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对他坦诚。
陆怀桉有些无奈,垂下来去亲她的脸颊:“我什么时候对你生过气?”
周以宁小心地觑着他:“就是,今天,我偶然知道檀屹得了胃穿孔……”
她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过程中用了不少修辞,然后有些忐忑地看着陆怀桉的反应。
他依然温柔,并没像檀屹那样一有不对就暴跳如雷:“宝贝,我不是那种不允许你跟其他男人接触的偏执男人。”
周以宁蹭着他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她不该徘徊在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她应该先搞清楚真相。
陆怀桉抚着她光滑的背脊:“没什么错和对,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要真一下子变得铁石心肠,那还是周以宁吗?”
他好像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周以宁是个有同情心,善良的好姑娘,所以,你的心软,也是我最爱你的地方。”
他说的话太好听,周以宁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滚烫的耳朵贴在他怀里,喃喃:“怀桉,你真好。”
真大度。
她顺势提出:“我答应了他,明早要去看他,你会介意吗?”
陆怀桉停顿了两秒,很快回答:“不会,我信你。”
他抓起她的手轻吻:“你很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是不是?所以,我也不会介意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话虽然是这样,但到了第二天周以宁要出门时,陆怀桉主动提出:“我送你去医院?”
她疑惑地看过来,他握拳到唇边轻咳:“昨天,太过了。”
他看她脚都在打飘。
周以宁耳根微红,知道他肯定还有些小小的介怀,为了不让他乱想,索性答应了。
陆怀桉将她送到住院部楼下,拒绝了她一起上去探望的提议:“他要是看见我,估计得再做一次手术。”
周以宁想起檀屹的小肚量,深觉有道理,遂挥手和他告别。
陆怀桉笑了笑,开车走人。
上到病房,檀屹已经醒了。
他的小桌板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早餐,琳琅满目,一双星眸正戾气十足地盯着门口,大有她要是不来,他真要把自己弄死的意图。
周以宁的身影出现,他立即轻哼了声,语气颇含怨念:“你还知道过来。”
一夜没睡,他还这样精神奕奕,有空扮演深闺怨夫。
周以宁坐到床边,问:“身体怎么样了?”
檀屹不爽道:“痛呗!我痛的时候,你在呼呼大睡,有什么好问的。”
他像走火的炮仗一样,人家不点,他都要着。
周以宁懒得理他,故意站起来,檀屹果然又变了脸色:“你去哪儿?”
周以宁:“倒水喝。”
檀屹“哦”了声,很快往里坐了坐,拍拍床铺,叫她:“坐床上,吃早餐。”
他也没真的打算弄死自己,而且他相信周以宁一定会来,所以这些,都是买给她的。
周以宁并没有坐他身边,只拿起了一块三明治,慢慢地嚼。
她在吃饭,檀屹便嘟囔,一点儿没有病人的虚弱模样:“亏你还有点良心,没忘记你快要没命的老公。”
周以宁横他一眼:“是前夫。”
檀屹瞪她,见她神色淡淡,又酸溜溜地开口:
“就你以前大病小病不断,我整夜整夜地照顾你,你来看我是应该的。陆怀桉那个死绿茶,肯定又装可怜了吧?”
如果只是前半句话,那周以宁会表示赞同。
从前她最严重的一次肺炎,檀屹把周宏张敏慧都赶回家,自己一个人整宿整宿地守着她,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就走了。
但后半句——她说:“他刚刚送我来的,还叫你好好养病。”
檀屹攥着床单的手发紧,手指节泛白。
这是什么意思?摆出大房作派装大度么?
“那你呢?”他沉着脸。
周以宁不太明白:“什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很冲。
“在你心中他高过我?你在乎他的看法,采纳他的意见,就连来看我,你也要经过他的同意!是不是?!”
檀屹吼出声,因为刚刚做完手术,还有些虚弱,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
周以宁被他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她心中默默:不然呢?
毕竟现在陆怀桉才是她的正牌男友,她当然要在乎他,尊重他了。
可檀屹气成这样,唇色惨白,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下落,她哪里敢说。
周以宁不说,檀屹却从她的缄默中看出了回答。
他脸上的肌肉狰狞着,问:“那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给你快死了的前夫一个施舍吗?”
周以宁抿了抿唇,实在不想听他说这种话,在她眼里,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轻易说死会让她很不高兴。
她脸上表情淡淡:“是你说我不信你,所以我想搞清楚事情在你的视角里,会是怎样。”
檀屹冷着一张脸,眸子里钉着她的身影,他讽刺地笑了声:“怎样?没有怎样。”
周以宁知道他当下说的是气话,耐着性子道:“如果有误会,我们应该给彼此一个解清误会的机会,而不是这样当断不断……”
必受其乱。
“你滚。”他冷声。
周以宁霎时愣住。
她握着三明治的手都僵住,有些惶然地望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样重的话。
“……什
么?”她抖着嘴唇。
檀屹的指甲嵌入手心,被她的那番话伤得没法控制脾气:“我不想和你谈,你现在立刻离开。”
周以宁站起身,眼底有些发酸,僵着步子一点点往外。
她抓住门把手,一点点向下压,仍没听见他挽留的生意。
是的,檀屹就是这个狗脾气,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他连出轨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对她说一句重话又算得了什么。
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周以宁把门拉出一个小缝,飞快地闪身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她耳畔听到重物扫落在地上的声音。
周以宁鼻子发酸,感觉自己停下来就会掉眼泪,索性没去等电梯,一个劲儿跑到楼梯间的安全出口。
也许是太过沉浸在伤心中,十九楼的阶梯,她居然没一会儿功夫就跑下来了。
一刻不停的下楼让她心跳加速,大腿也有些酸痛。周以宁强撑着走到医院大门,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在不断地刷新叫车软件。
车快点来吧……她真的要忍不住流泪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原本在六百米远纹丝不动的轿车一路变换位置,很快在她跟前停下。
她的手搭上门把,正在钻进去,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声:“周以宁!”
是檀屹的声音。
“你停下!”
周以宁吸了吸鼻子,没做停留,“砰”一声关上了车门,哑声:“师傅,尾号1520,麻烦开快点。”
尽管告诉自己别对那狗男人心软,等车子启动时,她眼角余光还是朝后望了一眼——
檀屹坐在轮椅上,满面的余怒未消,仿佛还带点后悔,正死死地盯着这辆车。
她再也不要管他了。
就当他出轨好了。
这一路暗骂檀屹不少句,一直到了“小州”,看见等着打卡的粉丝们,周以宁才勉强笑了笑,招待她们吃好玩好,自己则坐到了最角落的卡座里。
她抿了一口咖啡,觉得苦涩,眼泪终于没忍住,飙了出来。
再怎么劝解自己,她也没法不介意檀屹的那句“你滚”。
抹掉眼泪,周以宁点开小红书,要把檀屹申请的新号也拉黑。
哪知一点进去就看见了他发来的私信:
【我错了。】
【刚刚去追你,伤口裂开了,别拉黑我。】
【我真的错了,我口不择言,我不是东西。等我好了,我在大街上给你滚一圈。】
有张图片适时发过来,伤口确实渗出了血丝。
檀屹的确太了解她,但让她滚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她还是一鼓作气拉黑了他。
不过有他的事后补救,周以宁心里也算是舒畅了些,抬手擦掉了眼尾的泪痕。
罗青端了盘小蛋糕过来,颇有些不自在地放到她面前。
她瞅了眼身后不断给她使眼色的几个员工,干巴巴道:“宁姐,你别生气。”
她性格豁达直接,从来说不来什么抒情安慰人的话,估计这会儿来劝自己也是赶鸭子上架。
周以宁点头:“没事儿。”
罗青看她面色确实恢复一些,不像刚开始回到店里那样差。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宁姐,是檀总惹你生气了吧?”
周以宁挖蛋糕的动作顿了顿,没吭声。
罗青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很有些同仇敌忾:“他就那脾气,之前让我跟着你,我说在洗澡,他说十分钟内不到位直接扣奖金!我做他手下都做得要死要活,难怪你跟他离婚呢!”
周以宁闷不做声,只是抿了一口奶油到嘴里,不甜,反而有点苦涩。
罗青还在继续:“不过他发钱倒是很大方,人也算不错……宁姐,你就别跟他计较啦……”
周以宁已经神游天外。
她在跟他计较吗?
因为他的那一句重话?
原本就做好了和他一拍两散的打算,结果知道了他受伤又巴巴地赶过去了。
她是……受虐狂?
还是,她并没有放下檀屹呢?
周以宁打了个激灵——
可她现在还在和陆怀桉谈恋爱!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一颗心里装了两个人?!
第49章
陆怀桉今天没有加班。
等周以宁回到家,餐厅里已经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他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眼镜片上占了点雾气,笑道:“再等一会儿,马上开饭。”
周以宁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
她换了家居服,却没出房门,整个人瘫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想通了她既喜欢陆怀桉,又放心不下檀屹以后,周以宁简直是遭遇了晴天霹雳。
她从小就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执着忠贞不渝这个词,所以才会在只道檀屹出轨后无法容忍。现在角色互换,三心二意的成了自己,她完全没法接受。
这不公平,不管是对陆怀桉,还是檀屹。
脚步声渐渐逼近,是陆怀桉过来了——
他刚刚洗过、有些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后颈,温柔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周以宁闷在枕头里摇摇脑袋,低声:“不想吃饭。”
即使陆怀桉不说,她也知道,他从前独居时从不下厨,与大多数精英相同,都是私房订餐。
可为了她,他特意早早回来,为她洗手作羹汤。
而她对两个男人无法理清情感的态度,不配他对她的好。
陆怀桉叹声,大掌覆着她的后脑勺,像摸小猫一般,一下下抓揉。
周以宁舒服地眯起眼,心绪渐渐放松下来。
冷不丁,她听见陆怀桉这么问:
“今天去看檀屹,他让你难过了?”
周以宁身体紧绷了下,埋在枕头里双眸猛地睁大,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陆怀桉看着她表现出防备的姿态,道:“今天路过‘小州’,看见你在哭,我就没进去。”
周以宁不能再逃避了,她支起身体,湿漉的眼睛望着他,嗫嚅着唇:“怀桉……”
她很愧疚。
陆怀桉凝着她,伸出拇指抚去了她眼尾的一小点泪痕。
“以宁,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再和他见面。”
周以宁身形一滞,并没有做出反应。
他捧着她的脸,低声:“昨天,我说我不介意,我信你,是真的。可我也没法做到对你和他再次纠缠视而不见。”
周以宁喉管发涩,不敢和他对视:“……是我不对。”
陆怀桉摇头:“没什么对不对,是我自己私心太重。”
他抚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
“他已经取代过一次我的位置,占据了你的七年,好不容易我们再续前缘,你可不可以,就听我一次,不再和他见面?”
周以宁心乱如麻,面对这样的陆怀桉,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她点过头后,陆怀桉抱住她,轻声安慰:“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只是很嫉妒他拥有你的爱,所以,能像从前爱他那样爱我吗?”
他在她耳畔轻声,热气扑到她的耳窝里,像是刺进了皮肤,令周以宁心如针刺。
周以宁在心中衡量,不断告诉自己,一个负责任的人绝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
可她仍旧在迟疑。
她的下巴忽然往下磕在陆怀桉的肩膀上,她听见他轻笑了声:“好,从今往后,我的心里也只会是你。”
陆怀桉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快刀斩乱麻,周以宁看似被他说服了,但她心中还是一团乱,只是不敢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不过,她把景硕的号码也拉黑了——即使走不出,她也不能放任自己错下去。
周以宁和电视台那边确定好摄像探店日期,又在小红书上发了个图文宣传。毕竟“小州”还算是新店,倘若探店当天人太少,她会觉得心虚。
当天,店里挤满了人。
电视台的采访团队自然不用说,除了闻风而动的粉丝,还有一群穿着正装来买咖啡的上班族。
周以宁心觉不对——这可是工作日,上班族哪来的时间这会儿来喝咖啡?而且一个个的看着都很相熟,仿佛是同家公司的同事。
现场拍摄完制作间与大体环境,便随机选择了一位顾客进行
采访。
女记者是何千宜的饭搭子,采访的问题不算尖锐:“S市咖啡店那么多,是什么让你选择了‘小州’呢?”
正装女士答:“‘小州’作为一家新出现的咖啡店,虽然开张时间不长,但是在我心中占据了独特的地位。第一,品质好非速溶。我口味有点刁,很容易品尝出一般的咖啡。第二,店面整洁安静,员工说话也轻声细语。我们上班族比较需要的就是这种环境,偶尔在外办公也会选择这里。”
她说话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周以宁完全不认得她,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请来的托了。
周以宁心底正狐疑,又听那正装女士笑着继续:“第三老板长得漂亮,还是网络红人,所以想见一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摄像机也转了方向,对准周以宁。
她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对着镜头弯眼笑了笑。
女记者适时补充:“我们的老板确实很有名哦,平台上昵称是‘州呢呢’,感兴趣的观众可以进行搜索。”
这一回的探店专辑,虽然有周以宁始料未及的情况,但结束得还算圆满。
送走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周以宁叫店员拿了盘巴斯克,决定去谢谢刚刚那位女士。
那样体面的回答,她真的非常感激。
因为采访,正装女士的座位选在最里的卡座,周以宁走到拐角,忽然听到一阵女声:“大BOSS真够煞费苦心的,给咱们一群人放假,就为了给老板娘撑场面。好羡慕啊!”
刚刚那被采访的正装女士答:“羡慕也羡慕不来,人家两个结婚多久了,你没看林姣什么下场?”
都提到林姣了,周以宁哪还猜不出他们的身份。
檀屹倒是聪明,专挑这些她不认得的员工过来演戏。
她还真以为,自己的咖啡店有这么红火了。
她们还在继续说:“你说林姣的事是真的吗?她真和老板有一腿啊?”
周以宁端着托盘的手滞涩了下,眼睫下垂,听到另一人答道:“不知道,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也有三人成虎的说法,真相到底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咱们这些牛马,好好享受带薪假期和免费下午茶咯。”
恰逢罗青过来收拾桌面,周以宁将巴斯克交给她,让她端过去,自己转身去了前台。
檀屹仿佛只是简单帮个小忙,并没有出现来打扰她,周以宁自然也不好主动联系叫他别多管闲事。
陆怀桉问及探店情况,周以宁只说一切顺利,并感谢他当天专门派人来订单,一百多杯订下,豪气指数飙升。
这期视频发布在S市官号以后,“小州”的知名度在本地打响,周以宁趁机推出新品,每天都有许多新老顾客光临。
张敏慧打来电话时,她正坐在店里算账:“喂,妈妈?”
“宁宁,我看见你的店上电视了,给好几个老朋友都看了,她们都夸我女儿有出息呢!”
她说话声音喜滋滋的,那些朋友的恭维很令她开心。
周以宁也笑:“女儿有出息,还不是妈妈教得好呀。”
张敏慧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闲谈几句,却说到檀屹:“你们俩个最近还好吧?怎么你婆婆刚给我打电话,说不知道你开店的消息呀,还是在网上看到的。”
周以宁一僵,没想到蒋秋涵竟去找妈妈了。
她压下心中紧张,佯装无事发生:“怎么啦?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张敏慧晓得她们婆媳关系紧张,便一股脑地全说了:“她讲你和檀屹是不是吵架了,檀屹回去也没提。不过她和你公公准备了开店贺礼,明天叫人搭给我们。”
这是个吐出真相的好时机,她可以在这时表明自己早已离婚,让妈妈不要接受檀家的礼。
可探店时那正装女士的话一直在她心头萦绕,让她忘了拒绝。
张敏慧:“宁宁、宁宁?”
“妈。”周以宁握紧手机,“我在听呢。”
张敏慧:“哦,你公公也讲了,说檀屹冲动,叫你多担待。不过他过寿你俩怎么偏偏跑国外去玩了,让人老头白等。”
周以宁没想到檀屹是用这借口搪塞的公婆,心里有些复杂:“嗯……当时没顾上。”
张敏慧:“那你端午节可不能再这样了,你和檀屹都得回来,听到没?端午节都要回外婆家的呀。”
周以宁先应了下来。
电话里说不清楚,但再怎样,端午节前也得跟父母说清楚了。
她敛眉看着那一串串数据,忽然觉得无趣,索性收工回家。
原本是想与陆怀桉谈一谈,询问他关于和父母吐露真相的建议,哪知到了七点,他仍没回家。
周以宁肚子饿得咕咕叫,带点委屈地给他打电话:“怀桉!”
陆怀桉那边有些杂乱的声响,他仿佛才反应过来:“宝贝,今天要出差,晚上的飞机,我在收拾东西去机场,忘记跟你交代了。”
周以宁抱着抱枕,哼了两声。
“饿了吗?给你订餐?”陆怀桉声音里含着歉意,“我应该早点说的。”
这几天,周以宁一直在收拾情绪,努力压抑着自己,不想被他看出来。
但敏锐如陆怀桉,自然能感受得到。
他收放有度,既然得到周以宁的首肯,就不会逼她再度做出表率,这段日子一直用怀柔之策,照顾她的吃穿住行。
但同样的,两个人待一起太久,就需要拉开适当的距离。
所以,去国外的出差适时到来了。
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的撒娇,他压下愉悦,眯了眯眼:“你在国内乖点,我没几天就回来了,届时给你带礼物。”
她好似下定了决心,对他说:“怀桉,等你回国,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陆怀桉温声:“好,我等着。”
第50章
陆怀桉不在,周以宁也懒得自己做饭,索性点了一桌他在时不被允许的垃圾食品。
大快朵颐后,她编辑了一段长长的陈明离婚实情的文字稿。
从父母可能会有的反应,再到她应该怎样声泪俱下地控诉檀屹那厮——
现在别管他到底出没出轨了,假的也要成真了,全推他身上去才不会被父母骂。
周以宁苦思冥想完,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念一遍稿子,确定没有纰漏,这才给在机场候机的陆怀桉打了电话互道晚安。
她这些日子以来很迷茫,身心都很困顿,好不容易理清并下定决心,便久违的睡得很香。
然而没多久,大概才两三个小时,电话铃声吵醒了她。
周以宁睡觉时手机都会开勿扰模式,除了父母亲人,只一个何千宜能打通。
这次也确实是她。
“宁宁!你快看热搜!”
周以宁有些懵:“……什么?”
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当即坐起来,点开了微博。
她的后台消息已经爆了,99+的消息不断地涌入,私信列表不停刷新着,仅仅只看一眼,“恶心”、“包养”等字眼往眸子里刺,足以让她胆寒。
周以宁手有些发抖,都不用点开热搜,直接看到了搜索热词。
“网红州呢呢被包养抢占探店名额!”
周以宁脑子里一阵眩晕,点进词条,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细看。
事情开始于一则吐槽视频。
某咖啡主理人博主发视频,称自己与官方本来定下的探店专辑被挤掉,对方还是个名不副实的网红。
他口中的网红主页经常炫富,在开咖啡店以前一天到晚只知吃喝旅游,压根不是用心做咖啡。
除此以外,他指出,探店视频里的顾客都是某公司老总为该网红请来的演员。
指向性如此明显,很快就被看热闹的网友扒出来,说的正是才火没多久的州呢呢。
顺着线索扒下去,很快将周以宁小学初中高中扒了个底朝天,连她家的地址都被找了出来。
“虽然是S市人,但很明显,学校很不怎么样嘛。”
“家里地段也差,不知道她主页那辆几百万的车怎么来的。”
“被包了吧?就前段时间还老刷到她和她那个榜一大哥的搞笑视频,两个人线下奔现了。”
“那就没错了,那榜一大哥首页还晒婚戒呢,这种被包养的破鞋居然顶替了用心开店的人,捧天龙人臭脚的东西也能抢占咱普通人的位置,这是真被资本做局了!”
……
舆论发酵得很快,现在已经有完整瓜条,直指网红州呢呢被已婚老总包养、抢探店位置,作假欺骗大众。
周以宁本来就只运营小红书,总共才几十万粉丝,有人想为她说话,但无一例外都被打成了脑残粉。
即便她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这会儿也被气得心焦。
无论是真是假,看到这么多的人对她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甚至是轮番辱骂,哪能不生气。
何千宜:“宁宁,这会儿电视台公关那边正在开会呢,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挨骂的不仅是周以宁,有一部分人也涌进了官方账号,指责他们放任被包养的情-妇走后门,简直拉低自身水平。
周以宁深吸了口气:“没事儿千宜,你下班了吧?你好好休息,不用管。”
最初探店的事,何千宜是好心跟她讲,现在出了问题,她肯定也自责,即便最终拍板的不是她,也会面临甩锅、诘问,身上的压力不比她轻。
周以宁反而安慰起了她:“千宜,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她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被几千几万个人骂了一顿吗!
她只要写一篇长文,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说清她周以宁的钱是清白的,她探店的位置也是根据台里评测过才到手的!
手指不断地在键盘上敲着,却无法抑制地发抖,甚至越抖越厉害,到最后错别字一堆。
周以宁吸了吸鼻子,用力咬唇,强忍着不掉下眼泪。
不能哭,不就是被污蔑了而已——
“砰砰砰!”
拍门声响起。
周以宁打了个激灵,被吓得站起了身,腿却陡然一软,直愣愣地栽到了地板上。
“周以宁!宁宁!”
是檀屹的声音。
他来了。
周以宁眼前突然变得模糊,酸涩苦意几乎喷涌而出。
她没法支起身子去开门,却听见一串急匆匆的脚步逼近,只是几秒,她就被温暖的怀抱拥住。
他的双臂紧紧地攫着她,唇不断地落在发顶,哄道:“没事的,没事,我来了。”
周以宁终于没忍住,一连串的眼泪落下,抽噎着哭起来。
檀屹听着她的哭声,心都要碎了。
和周以宁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哪舍得让她哭过。
她但凡蹙一蹙眉,他都要跟在后面问她哪里不高兴了。
今晚这情况事发突然,他加班到深夜,原本只想看看她有没有更新动态,却先一步看到了所谓的瓜条。
檀屹这么多天不见人,一是只道上回那句重话惹她难过了,不敢出现;二来,也是因为陆怀桉。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陆怀桉,那他就是要消失一段时间,看她到底爱不爱自己。
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周以宁彻底地拉黑了他,还拉黑了景硕,完全没心没肺一人。
他就算气得再牙痒痒,碰上了周以宁被全网喷这事儿也没法冷静,更遑论她自己呢。
周以宁抽泣着问:“你怎么进来的?”
檀屹无奈:“你忘了,我有钥匙,你又没换锁。”
虽然这儿是她的婚前财产之一,但从前两人情浓时又不是没来过。
他随时都能进这间房子,只是一直忍着罢了。
周以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掉个没完。
檀屹伸手去抽纸,轻柔地擦去,道:“脏得像小花猫。”
他语气有点嫌弃,周以宁气得停下抽噎,瞪他:“你才脏!”
檀屹失笑:忘了,她还有洁癖呢。
他这么一打岔,周以宁渐渐地平复了心情,被他搂在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只偶尔抽一下鼻子。
她的背脊被男人轻轻地抚弄着,头顶响起他狠厉的声音:“你放心,那造谣的孙子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一定给你个说法。”
他这正当的老公给老婆刷礼物都能被造谣成老总包养小情人,真是天降大锅。
他意有所指:“敢造谣我出轨,想死了他。”
周以宁猛地抬头:“不要。”
檀屹拧着眉,抬手去揪她嘴边被粘住的碎发——很好,她没躲开。
他心里有了数,知道她这会儿难过,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怎么了?不想让他受到应有的处罚?”
周以宁摇头:“他真被怎么样了,到时候又出来乱说,而且我本来就是清白的,干嘛要用暴力手段。”
她有些埋怨地看他。
檀屹无语:“你以为我要搞屈打成招啊?”
“拜托,你老公我是那么□□的人吗?我只想把他揪出来发个澄清视频。”
接收到她的恼怒,檀屹举手投降:“好,好,不是老公,是前夫,行了吧。”
他捏捏她的鼻子,力道很重,恰逢周以宁哼了声,把她弄得像小猪叫。
檀屹忍不住嗤笑。
她耳根有些红,生了气去推他:“你烦不烦!”
檀屹佯装被她推到,倚在床边,闲闲道:“也还有个法子。”
周以宁望向他。
她这会儿实在六神无主,这会儿急需要主心骨给出主意。
檀屹:“咱俩这关系公布出去,他们就什么话也没得说了。”
他摊手:“正当夫妻可以,离婚夫妻也成,都是真实的,拿来堵他们嘴都行。你觉得呢?”
他是完全把这决定权交到了周以宁手上,他要看看,周以宁到底选什么。
周以宁轻咬下唇,有些无助地望着他。
女人脸上泫然欲泣,红唇被咬出小坑,看起来可怜极了。
檀屹哪能不了解她啊,整个一没出息的懦弱小笨蛋,就这还整天跟他张牙舞爪的,也就只能欺负他了。
他捏捏她的脸颊:“成,那你先睡一觉,咱明天再考虑这问题。”
周以宁还犹犹豫豫:“可以吗?”
她听说是有最佳公关时间的,拖到之后会不会太晚了?
檀屹:“您就相信我吧,到时候让您做大网红。”
周以宁鼓起嘴,不大相信。
忽然,他站起了身,她的眸子黏在他身上,以为他要走。
谁知檀屹又躺到了卧室门前的一大块空地上,翻着身滚起来,一边滚一边叫:“我错了,我对不起周以宁。”
周以宁没忍住,破涕为笑。
见她那头传来了轻笑声,檀屹见好就起,一骨碌爬起来,像只大狗一样凑到她眼前:“怎么样,消气了没?”
周以宁轻哼:“你说要在大街上滚的。”
檀屹痛快地答应下来:“也行,你真愿意的话,我可就得面对着整一条街的人喊了。”
周以宁想到那场面,浑身起了一圈鸡皮疙瘩,翻了个白眼:“算了。”
到时候他可以捂着脸,自己倒是要再出名一次。
檀屹笑了两声,俯下去把她打横抱起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面色沉稳下来:“好了,大半夜的,赶紧睡觉了。”
周以宁的下半张脸捂在被子中,只露着一双扑闪的眼睛。
她说:“……你呢?”
“邀请我一起睡啊?”他作势要上床。
见她吓得抓紧被子,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很快又变得笑吟吟:“我看着你,怕你晚上又偷偷哭鼻子。”
他“啧”了声:“都奔三的人了。”
任谁在这个情况下被他说年龄都会不悦,周以宁瞪他:“你都奔四了!”
檀屹揉揉她的脸:“行了啊你,别跟我犟,快睡觉。”
他守在床边,看着她渐渐沉睡。
而这一晚,檀屹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