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登基大典 “给她‘非他附庸’的封号。……
去往咸阳宫的路上,心脏每一息跳动的频率都被加强,般般与表兄的手交叠相握,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心跳。
‘砰、砰、砰’响彻天地之间。
“表妹。”嬴政唤她,她转过来的美丽脸庞上悬浮几丝惘然与不真实,“你的掌心汗津津。”
她没说话,冲他依偎而去。
他撇开宽阔的衣袖,手掌抚摸到的是她略微冷硬的冕服,金凤微微凸起,指腹刮过,那丝凉意穿过皮肤与血肉抵达心头。
她今日的妆容也格外的庄重强硬,眉梢与眼尾上扬,将她浑圆的眼瞳拉长些许,唇珠挺立,泛着暗红的色泽,当真有了许多不容侵犯的端庄。
他很满意,亦为之自豪。
为了不弄坏她的妆,只轻轻抚过额上的乌发。
她亦是如此,抬手拂过他的冕旒,秦王的登基典礼,规格不同以往,更是史无前例的,此冕旒拥有一个响亮的名讳:通天冠。
在初晨的日光下,般般才看清两人身上的冕服不只是金线这样简单,玄衣纁裳之下,绣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象征皇权承载天地万物。
皇室以六为纪,马也更为六匹,这王驾比般般此前坐过的要宽敞两倍,秦朝主水德,王驾亦是玄色。
车驾在咸阳城内走过了三遍,沿街的民众们皆有资格观礼,他们第一次被允许大声喧哗,不过许是因为习惯,倒没什么人说话乱糟糟,全部都是高喊大秦万年的。
雄浑的声音直冲天际,般般手脚冰凉,秉承着微笑的模样不敢变化。
“比之你我大婚,有何不同?”嬴政问。
“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般般不敢乱扭头,微不可察的张嘴说着,“虽说当时也算得上是册王后礼,我的脑袋里全都是嫁给表兄了,这是我们的昏礼。”
这时候的大婚在接近傍晚,因此被称为昏礼。
他笑问,“那你更喜爱哪一个?”
两人宽袖下的手互相握着,能感知到问完这个问题后,她忽然抓紧了他的手。
“都喜欢。”无法取舍。
一个象征爱,一个象征权力。
两人在这种严肃的问题上,从不撒谎互相欺瞒。
般般问:“我听过一句话,一般是用来问皇帝的。”
“何话?”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嬴政嗤笑一声,“提出此问题的人一定不曾做过皇帝,权利与美人难道是什么只能择其一的东西吗?”
般般解释道,“是因为有许多女人并不情愿被一辈子关在像秦宫这样四四方方的宫殿中,可这个地方是皇帝的家,也象征着他的权利,怎会有人能割舍得掉权利呢?”
“如此说来,这不是夫妻双方是否能共同妥协,亦或者谁迁就谁更多一些的问题么?”
“皇帝也并非一辈子只能住在宫殿中。”嬴政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表妹平素出宫游街他应该是从未阻拦过,莫说秦宫了,整个咸阳都是表妹的家,至于要出城,这也不是难事,“否则容易遮蔽视听,遭人欺瞒吧?”
所以他才说想出这种问题的人没做过皇帝。
“……”她提出一个假设,他就爱直接打破这个假设,告诉她这假设不合理,“我不是说这个!”
嬴政知晓她问的是什么,反应很直接,“都要,我此生还从未取舍过。”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般般听了这话也没觉得有什么,表兄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想要就一定会得到,取舍这个词他的世界里就没有。
她故意问,“若是我不爱表兄呢?若是美人不想被你得到呢?”
他同样故作玩笑,“表妹最好还是爱我吧。”
连语气也是学她的,她捏了他的虎口,作势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挣脱不开,“皇后的仪态呢,要被人瞧见了。”
她果然老实了,赶紧坐好,任由他握着手。
游街三遍结束,姗姗回到秦宫内。
整个咸阳宫前乌压压的,除却文武百官,数不清的秦兵列阵在下,个个气势斐然,般般好不容易与表兄说笑放松了的心神再度收紧。
秦宫能装得下这么多秦军吗?
下了车驾,庄严的礼乐震天响。
嬴政放缓脚步,般般则提快步速,如此一来,两人恰好并肩而行。两人的人生也始终如同走红毯时的模样,互相迁就、互相努力,期望与对方同频共振。
般般曲臂,手置于腹前,赤红色的红毯下铺的是黑色的玄武岩,玄色旌旗迎风飘扬,‘秦’字也飘于宫阙间。
甲兵林立,个个手持长戈,如铜墙铁壁、肃穆无声。
她嗅到了空气中火焰燃烧的、混合了权力与庄严的气息。
近了,自宫门道主殿之外,罗列的则是不同等级的文武百官们,他们身穿崭新的朝服,手持不同的玉圭。
般般尽管目不斜视,还是看到了为首的王绾手托四四方方的玉玺,她听嬴政说这东西是用和氏璧所制。
想当年和氏璧在昭襄王嬴稷手里走过一遭,上演了出完璧归赵的故事,如今推迟了多年,终究还是成了秦国的东西。
踏上高台,般般与嬴政一同回身面向下方。
他略微抬手示意,李斯铺开黑色锦帛,款款出列一步,居于侧下方敞开嗓音宣读诏书:
“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
他的声音洪亮,吐字周正而顿挫有力,语速缓慢又坚决,使人人都能听的清他话语的内容。
这些是在重现往日秦王攻伐列国的过程。
越是庄重的场合,般般越是频频跑神,尤其是念这样生涩的诏书,每个字从左耳朵进去,立马就从右耳朵出来了,她都来不及多想。
“……反我太原,故而兴兵诸之,得其王……”
糟糕,想打哈欠,她略咬下唇,板着一张脸,神游天外。
“……燕王昏乱,其太子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
怎么这么长????
般般眼角略微抖动。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嗯?
她游到天外的神志重新聚拢。
寡人以喵喵之身?
实在没忍住,般般扭过头飞快瞟了一眼嬴政,他肃穆冷漠,正面朝向数不清的秦兵与秦臣们。
确实好大一只猫。
老虎也是猫,特大号的猫。
随后便是昭告天下,当即确立秦朝,改制立号。
更改皇帝自称为‘朕’,其命为‘制’,令为‘诏’,秦主水德,以六为纪。
般般听见自己有改动的部分,打起了精神。
实际上后面还有一句,水主阴,阴则主刑杀,按照这样的逻辑,秦法理应更为严峻。
当时嬴政写诏书时反复修改过,以白话的版本说给她听过两次,那句‘寡人以眇眇之身’的意思其实是我以微不足道之身,她当时还吐槽说他这话恐怕是这辈子最谦虚的了,他也没反驳。
她听到最后,说水主阴这句不好,嬴政反复斟酌,后同意删去。他还挺爱美的,写完找了好几个文官给自己润色了几遍才算完。
李斯念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回到席位。
此诏书被封印到了专门存放的盒中,其余的抄本则被礼官发往全国各郡县,同步晓谕天下。
王绾呐喊:“陛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武力统一,天命所归!”他的权力从来不是源自神授,而是自我的奋斗,更身兼王室血脉,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名正言顺,与以往信奉的‘君权神授’背道而驰。
“理应承玉玺,掌天下,威加海内!”
他跪着将托盘中的玉玺高高举起,嬴政微笑道:“善。”
他自然而然的取起玉玺,玉制的半透明状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般般瞧见了上方镌刻的篆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略出神之际,听见嬴政扬声道,“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也。”
“废子议父、臣议君的谥法制度,后世子孙不得为朕追加谥号。”
接下来,他亲自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大规模的封赏,对除却十恶不赦之罪除外的人大赦天下,以示新朝的宽仁与恩泽。
般般情不自禁的雀跃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她就是始皇后了耶。
这般想法刚落,就听见嬴政话锋一转弯,“王太后赐号帝。”
下面的姬长月都没反应过来,低低“嗯?”了一声,帝?哪个帝?她懵逼了。
底下的秦兵与百官也一同愣了。
帝?
是我们想的那个帝吗?
皇帝的帝?
哇塞,知道你爱你阿母,但这封号……
不等有人说话,他的下一句出来了:“皇后赐号昊天皇级。”
“……?”
“!!!!”
“——??”
这更是重量级的。
昊天意为浩瀚无垠的苍穹,为最高天,《诗经》中有‘昊天有成命’,意思是皇后的尊贵乃上天所授,与皇帝称呼中的皇天上帝完全呼应。
而皇级则是帝王统治的至高准则,此号寓意皇后是天下的典范,不容侵犯与质疑。
合二为一,简直肉麻又令人震惊。
这是在夸他的妻子如同苍穹,能覆盖万物,是他生命里的支柱与法则,他将她整个神化,以非同寻常的、极致的崇拜与爱意灌注进这份儿女情长中。
底下的所有人都恍惚了,鸦雀无声。
就连般般自己也瞠目结舌,她甚是茫然。
这件事情她不知情,他也从未说过。
她已经很满足始皇后这一称号,不曾想他没想过给她一个所谓的‘他的附庸’一般的封号。
昊天皇级皇后,她甚至都不知道封号居然可以这么长!都像是谥号了救命!
“皇太子赐号元昭。”
元,与始有异曲同工之妙。
“皇长女赐号宸华。”
宸可以理解为王位。
有前面帝太后与昊天皇级皇后在前,这太子与公主分不出谁更尊贵的封号……已经引不起臣子们的惊愕了。
众人有些麻木。
始皇帝,自己给自己的号简单了当,一个始字全部概括,给自己所珍视的人的号,怎么夸张怎么华丽怎么来。
好在这是天下第一个皇帝,一应的规制也没有个定数,都是嬴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也无从反驳起。
公布完所有,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祭祀被供奉的白、青、黄、赤四帝,向秦人先祖和神灵宣告嬴政的伟业。
般般如同软脚虾,始终跟在表兄身旁。
她犹记得表兄加冠亲政时,她还像个旁观者,最多与他一同供奉上天,祈求赐福,如今却能时时刻刻与他并肩而行。
来到神位前,她学着他的模样捡起如同祥云一般的玉璧,两手交叠覆于胸前,恭恭敬敬的闭眼,认真念:“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嬴政并未闭眼,他睁着眼睛凝视神位:“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若说般般是凭着希望与开怀,宁静又温婉的祈求神灵。
嬴政的口吻则完全平静,般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是在命令谁,很难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语调、表现出这样的气势。
强风席卷他的玄色冕服,拨动了沉稳的冕旒,而他神色未动,腰间佩的秦王剑龙头扬天嘶吼,尖锐的牙齿昭告着天下,世上再有人皇。
即便世上当真有神明,他也不见得会有多敬畏。
嬴政取下佩剑,“即日起,秦王剑正式更名为人皇剑,诸位神明、列祖列先可有不同意见?”
殿内无一丝波动,供奉的烛火静默的燃烧。
“很好,无人有意见。”他从善如流,重新拿起剑。
“……”般般忍着笑,偷偷瞄了一眼他,他一本正经的,看不出有什么坏心思。
他刻意问:“皇后作何发笑?”
般般张口道:“倾慕夫君,见之生欢。”
“神位跟前,还望皇后郑重相待,勿要流露不端庄之态。”
“……”你就很端庄吗?
般般抬脚踩他,他挪开身位灵活避开,“你多大了,还学孩儿踩脚。”
“陛下为何将自己的脚置于妾身脚下?”
“……”他笑了两声,握住她的手腕,“既有神灵,不如祈求它们将你我的灵魂锁在一处,也好过你我转生后不记得彼此。”
“转生?表兄莫不是要生生世世都与我在一起,你怕是要腻了。”
“你腻了?”他反问。
第132章 政策与巡游 “姬小狗。”
“……我问的是你!”般般慌乱一瞬,撇开眸子看了一眼门边立着的史官,赶紧撞他的手肘,让他严肃一些,“别说了别说了。”
他不写日记,倒是由此设立了史官制,想必日后大场面亦或者是每日早朝、接见臣子,身侧都会有这么一个史官跟着。
嬴政才不管那么多,扯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移开目光对史官道:“这些不准记。”
史官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诺。”
般般一下眉眼弯弯,身心俱松,哦,那没事啦。
勾住他的脖颈响亮的在他脸庞上亲了一口。
“哎呀…有印子。”她扯起衣袖赶紧擦拭他的脸庞。
他哪里能放过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捧着她的小脸狠狠亲了一回才将人放开,直将人给亲的气喘吁吁懵懵然。
般般怨他不敬神灵、不尊列祖列宗,她羞愤的不行。
嬴政却说它们平日见多了严肃的人,抽空看一看人间情爱,便宜他们了。
两人一路出去,般般想起方才嬴政给两个孩子赐号的事情,称嬴肇为皇太子,称赢玄戈为皇长女,非什么公主。
嬴政淡淡道,“公主一称最早是指由公侯主婚的女子,此特指天子的女儿,因周礼规定天子嫁女不能亲自主婚,只能由公侯代持。”
这说法是般般第一次听说的,她不由得讶异,“为何天子不能主持自己女儿的婚礼?”
“自然是因为周天子认为自己是天下共主,拥有超然的地位和神圣的威严,公主的姻亲对象一般是诸侯,若周天子亲自主持婚礼,那便是将自己降低位格,与诸侯持平,成为了亲家,天子自认凌驾于所有的诸侯之上,绝不与任何臣下发生直接的、平等的关联。”
说着,嬴政嗤笑,“可公主与公子的婚姻本质上就是政治联盟的工具,而非私人情感,周天子将公主下嫁与各位诸侯,意图正是以公主为纽带,拉紧与诸侯的契约关系。”
周天子做到自己表现出来的神圣了吗?
此即为他不喜欢公主之称的缘由,公主这个词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并未体现出她该拥有的尊贵。
何况,他的女儿不需要公侯代为主持婚姻,自然不需要公主这样的称呼。
“皇帝的儿子是皇子,女儿自然是皇女,不需其他的点缀。”
凡是他改了一样两样的,便想全部更改。
什么看不惯,就改什么。
原本他想要改成帝女的,思来想去他的女儿与儿子应当一样的尊贵,皇子与帝女,仿佛帝女在后了,这怎么能行?
般般深以为然,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典礼落下帷幕,接上的是正经的早朝。这一次嬴政牵着她的手一同登临高位,她没有拒绝,与他一同回身坐于皇座上。
“陛下万年,皇后万年!”
果然,坐在皇位上面朝百官,与躲在王位后偷看百官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今日早朝要议的事情没那么多,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李斯与韩非分化的三十六郡县分郡而治的奏疏被呈上,李斯详尽的释意,般般则接过了秦驹手中的奏疏打开看了起来。
李斯的言辞清晰简练,般般看过奏疏一下就理解了,这是将地方行政划分成金字塔形状的系统,层级分明。
类如中央是最大的,其次是被划分为三十六块的郡,郡中设立郡守、郡尉、郡监,这三个职位与中央划分的太尉、丞相、御史大夫是一致的。
郡监也称为郡御史,它的职责与御史大夫一致,起到监察的作用,自然由中央直接任命,他对皇帝负责,是皇帝的放在每个郡的耳目。
向下层级递减,县亦是如此,相、亭与里则简化了许多。
看到亭字,般般视线顿了下来,她知道楚汉之争讲的是刘邦与项羽,刘邦曾担任过亭长一职,她想到刘邦时便让人在全国范围寻找刘邦这个人。
奈何搜寻了四五圈都没有找到一个符合的。
总不可能是还没出生吧????
她这边在思索怎么找一些她有点印象的名人,那边嬴政已经一连实施了数项新政,他首先放出了风声,欲用六国遗留贵族为自己效力,特设了七十个博士职位,又唯恐他们不服从自己的统治,因而踟蹰。
随后便不管六国贵族是怎么想的了,任由他们自己先发酵一段时间,
第一个重要的新政由他亲自颁布,那日般般也去了,听他道:“朕承天命并六合,统四海为一家,念连年征战,黔首疲敝,特颁布新政。”
众人还当他会说什么,他第一句就是要设秦篆为正书,禁正式场合使用六国遗留的文字;第二句是要统一度量衡,重新丈量土地,统一货币,收取六国遗留的货币融后制成新的钱。
这些都是强制性的,不允许抗拒,否则当秦律问罪。
旋即语气一和缓,“减田租至十五税一,关中新垦之地免税三年;改戍边为轮更制,五丁抽一,岁更代不休。”
原本认定他是个暴君的臣民都愣了许久,天下平民喜极而泣,也顾不上想他前面颁布的强制性措施了。
而嬴政……原本是想把六国的文化、文字、史书全都烧了的,强制他们归顺秦国,萧衡那日说治标不治本,他认了,但要他完全不这么做心里又不得劲儿,烦的干脆警告‘要用别当着我面用,否则可能(一定)会被砍头哦’。
随后又颁布一系列的活动,委婉的逼迫他们学秦国的文字与语言。
这些政策,是他跟萧衡互相争论了足足六七日才定下来的。
般般去承章殿撞见过萧衡在,他跟嬴政争的脸红脖子粗,具体是他脸红脖子粗,嬴政一脸不耐烦,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朕要砍了你’。
说来也颇为好笑,那日登基大典游街,萧衡就在人群中,他看见秦王与王后是姬长月的哥哥与嫂嫂后,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
后来便像老鼠见了猫,嬴政到茶铺堵了他两次,他不敢出来。他不出来,嬴政命人搜罗,直接把他押了出来。
他就差没抱着他的腿磕头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他主要吓得要死的有两点:一,他当着秦王的面骂人家不行;二,他当着秦王的面觊觎他母亲。
不论第一点,就论第二点,够他死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没想到嬴政没跟他计较这些,压根不提帝太后之事,他不提,萧衡就更不敢提了。
慢慢的,他发现这位皇帝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这人给一点阳光就灿烂。”嬴政一脸烦闷,“我不与他计较,他就想爬到我的头上拉屎!”
具体表现在:
萧衡:“陛下不能烧六国书籍!您要做暴君吗?”
嬴政讥笑:“不是昏君就成。”
萧衡抱桌角:“您要是要烧书,今日先烧臣吧!”
嬴政气得要死:“烧了能如何?朕还能灭国不成?”
萧衡义正言辞:“难说。”
下一刻他就被下狱了。
熬了三个冷冰冰的夜晚,嬴政又将人给放了出来,“……朕非是要饶恕你,若非帝太后出面求情。”
对对对,都是太后的话好用,您一点也不后悔。
萧衡顺杆子往上爬,哐哐就是谄媚的磕头。
嬴政能冷静下来不是因为他真的好脾气,而是他知道秦国真的二世而亡过,若是他没有从妻子的嘴中得知这些,萧衡已经死了。
“归根结底是表兄想要用他。”般般假模假样的顺着他的胸膛,“不气,不气哦。”
嬴政握住她的手,“我想让他做肇儿的太傅,表妹意下如何?”
“萧衡主修儒家与道家,其余的也懂些皮毛,算得上是杂家学派的,有傲骨也能弯得下腰,圆滑又不世故,当然好了。”般般没什么不能同意的。
星枢的先生他也有了人选,第一位先生选了李斯。
他还没遇到特别喜欢的臣子,暂且教导皇女知世,以法家作为底色,慢慢再往上铺其余的也方便,总之以他的思维,认为杂家虽然可以学,仍然要以法为主。
统一天下不光是要政策统一、土地、文字、文化统一,最重要的是要使臣民拥有归属感。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能强求。
而嬴政天生好战,国内稍安,他的目光不自觉就放到了南方的百越与北方的匈奴上。
般般劝谏他,莫非是忘记了他口中的纣王帝辛,“起码也要让大家休息过再继续,要大规模的继续发兵攻伐,这是不好的,表兄不是想要修路吗?这些都需要钱,你还减轻了徭役赋税,家里哪有多余的钱打仗?”
嬴政面无表情:“早知道不减轻徭役赋税了。”
般般捏住他乱说的嘴,他本性如此,理智一旦大于欲望,也就能管得住自己了。
因此上面那句只是‘明知不可为’的发发牢骚。
说修路当真要开始修路,征收民众一同修路,不同于修郑国渠的火力全开,这次他容许轮班劳作,每月的月例般般做主添了两成、每月还有假期,当然假期也是轮班的,确保每一天都有人在劳作,又不至于每人过分劳累。
与此同时,为国家做事修路,每日的晚膳由官府统一发放。
这也是般般提出的,偶尔她到了晚膳的时间还会亲自到那边瞧一瞧,也派遣了自己的人日日监督,不容许有人欺上瞒下、贪污她拨下用于农工晚膳的钱。
晚上她算着帐,托腮发呆,“该怎么合理的从权贵手里抢钱……”
嬴政道:“找个错处抄家就是。”
般般:“……”合理,但是合理的有点凶残了。
“要是能让有钱人多交点税,穷人少交点税就好了,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收税法子。”她揉搓着自己的脸颊,趴在桌案上。
嬴政也没想到恰当的法子,最终他还是找了几个理由,将不肯配合他新政的权贵抄了许多。
这下六国贵族发现,若是配合还能在新朝混个官当一当,有才华的甚至能合理晋升,不配合的家底都没了。
更何况他还减轻了赋税,据说皇后提出了土地改革之策,此举顺势推动了度量衡的统一,赢得了民心,已经有绝大部分的平民愿意在秦人手里讨生活,哪有人还乐意跟着六国贵族幻想那不靠谱的‘复国战’,没人想打仗。
考试制度已经确立,全国各地设立了学府,主要是教民众学秦国文字,告诉他们三十六郡县需要的官职多之又多,若是学得好考得好,有机会做官,甚至顶尖的那批能够登上咸阳殿上,由皇帝亲自出题考校。
六国贵族争夺的则是那七十个博士职位,眼看着秦国立朝后不再单一的秉承法家,其余的都有了机会,他们争的头破血流。
这些政策一一颁布后,嬴政也不知晓能否下达到地方、又能被执行到何种境地,因而决定开始全国巡游。
作为皇后,般般理应跟随。
正好她看一看全国各地的道路修的如何了。
出发这日,嬴肇牵着星枢的手对他们招手道别,要他们早些回家。
走在平坦的驰道上,般般略有些恍惚,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有种自己在高速路上的诡异感。
不过这路并不像后世的马路,而是将土地平整后,按照统一后的车辙压过去,如此一来毫不颠簸,但是按照统一的车辙奔腾,怎么看怎么像后世的火车轨道。
人类就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奇思妙想呀。
这下不仅可以出门游玩,还能全国的玩。
般般立马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摆出来,因着王架改为六马,车内的空间也空前的大,般般都能躺在里面到处乱滚了,防止她不舒坦,里面的垫子用的是上好的鹅毛填充。
“这是西瓜果脯?”嬴政捻起一块果肉端详。
“是啊果肉在柑橘汁里浸泡过,晒干后撒了一层细糖,酸甜开胃,表兄尝一尝。”般般依偎在他身畔,又将其他的吃的都摆好。
“这是西瓜酱!”般般高高举起,“咸香香甜,用来沾饼也好吃。”
她还让人卤了许多的鸡爪、鸡翅、鸭爪、鸭翅、鸭脖等,料放的足足的,风干过后装罐,坐在马车上拿一根能啃上好半晌。
“……”嬴政提醒,“表妹仔细牙齿。”他没懂这风干后还能吃吗?
“我小心吃呢。”般般咬着鸭脖吃的正欢,囫囵敷衍他。
到了午膳时候,生火吃她让人准备好的餐包,所谓的餐包正是她熟知的速食,在车上啃出来的骨头都留着没丢,香味没一会儿便吸引来了一条乡间的小狗。
锐士见皇后想要与小狗玩闹,踟蹰着不知该不该驱逐它。
嬴政给了个眼神,让他们退下了。
般般将骨头抛出去,小狗吃了一根骨头,立马摇着尾巴蹭过来,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嬴政一言难尽:“给些好处便摇尾巴,好骗的厉害。”
般般立马遮住小狗的耳朵,“小狗别听,好歹毒的话。”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一把扯开她的手握在手心,“逗它可以,勿要这般,咬你如何是好?”
般般知错,嘴上却说:“表兄都说它好骗了,怎地还这样揣测人家。”
嬴政取了手帕擦她的手指,面不改色,“好骗不代表没有攻击性,比如你。”
死去的回忆袭击她的大脑,他貌似曾经在日记里评说她是姬小狗。
“???你骂我。”
“你说我给些好处便摇尾巴,好骗!”
“…你听我说。”
般般:“你说。”
嬴政微微僵住,没想好怎么说:“……”
第133章 修长城 “弄坏了,我心疼。”……
最后他也没狡辩出个好歹,恰逢小狗‘汪呜’的叫着讨要食物,他从般般手中取了食物丢给它,“小狗挺好的。”
般般抬手便要打他,他躲避而去。
夜里,寻到驿站歇息。
般般让人打了热水梳洗一番才躺下睡觉。
嬴政则好打发,他什么都好,并没有那么多讲究的,若非此番出行带着妻子,他晚上住在王驾上都使得,主食用简单炙烤过的肉类即可。
她不行,她饮食起居精致,每天都要穿不同的衣裳,夜里睡舒服的床、在安全的居所,胭脂香料每日也都用的,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必会拂过一阵淡淡的香。
如此一来,巡游的速度变缓了许多,节奏慢下来,嬴政也瞧见了全国各地的景色、民情与真实。
“举国上下,认同郡县制的只有十之其一。”
政令下达地方,被阳奉阴违,他看得见的地方多多执行,看不见的地方故态复萌。
这是个凝重的问题。
第一次巡游匆忙结束,回到咸阳已是一年后。
与此同时,匈奴开始蠢蠢欲动,意图进犯秦国,他们认为秦朝新立,举国动荡,不认同秦皇的大有人在,是个适合捣乱的时机。
般般也没想到嬴政止住了主动想要打谁的念头,他们竟然还要反过来进犯。
嬴政认为自己被狠狠挑衅了,怒火隐而不发,当夜传召蒙恬入宫。
般般则是在忙着主持召开夜宴之事,此为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次宴席,六国齐聚,她想要做到尽善尽美。
嬴肇问:“阿母,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我看到蒙恬带着我不曾见过的兵器,好像叫什么火铳。”
“我也不知道呀。”般般摸摸他的头,“夜里我问问你阿父,或许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嬴肇迟疑片刻,偷偷摸摸超小声,“我也想去。”
般般:“?”当即抬起手。
嬴肇缩起脖子使劲儿闭上眼,等了许久也不见疼意降临,默默睁开眼睛。
般般摸摸他的脑袋,“你的确也大了,已经十岁。”她若有所思,“你羹儿舅舅像你这般大时,已能单枪匹马混进敌方军营,杀了给你阿父造成困扰的公子成蛟。”
嬴肇大惊失色:“???”
谁?
那个吊儿郎当的姬承竑?
他顿时神情凝重起来。
“你想随军,你阿父定然高兴的。”般般了解嬴政,知晓他的想法,“只是你要记得,你的家还在咸阳,这里有爱你的阿父、阿母,惦记你的妹妹。”
“你随军不仅仅是要真切的体验过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更要明白那些秦军拼死抗争…背后为的正是你来日要继承的泱泱大国。”
“我知道。”嬴肇当即扬起灿灿笑颜,“我此行去便不做太子了,我要与他们一样,秦国是阿父的、阿母的,来日是我的,也是所有人的。”
夜幕降临,设宴地点在章台宫。
嬴肇许是已经与嬴政提过了想要随军之事,嬴政的脸上多了两分笑意,阴霾稍稍退散。
宴席正式开始,一个叫做周青臣的仆射躬身歌颂起了嬴政的功绩,将他夸得天花乱坠,“尤陛下所推行的郡县制,使得天下安宁,再无战乱内患!陛下功过千秋,万载永流传呐!”
此言既出,许多人一同附和。
嬴政听见这话不见得会有多高兴,般般也多少能参破其中的缘故,内战或许是没有了,政令下达地方缓慢、无法被执行,这是他近日来颇为苦闷的。
他还没象征性说两句让人坐下,左侧的一位臣子忽然起身,挪步于庭前,“陛下,恕臣不能苟同。”
般般辨认了一下,那边坐的都是博士,亦是六国遗留的贵族,如今七十个博士职位已被填满。
嬴政懒得多话,“但说无妨。”
般般瞥了一眼秦驹,他躬身微声提醒,“此人名淳于越。”
再观庭下人,他胡子花白,体态略宽,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迂腐长辈形象,般般头疼起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淳于越会放什么屁。
果不其然,他张口便提及嬴政巡游之事,“敢问陛下此番巡游有何收获?”
嬴政:“淳生直言。”最烦拐弯抹角那一套。
淳于越噎住,“臣以为,郡县制万万不可!”
嬴政沉默了,额角的青筋直跳。
般般敞开嗓音,“淳生有何见解,细说便是,大秦自来无甚严苛的礼仪规矩,请畅言。”
淳于越闻言面色和缓,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臣谢皇后恩典。
旋即正言道:“陛下,臣闻殷商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方内外无虞。而今陛下君临四海,卒唯有两公六卿,何以为枝辅?何以相救?”
虽立了三公九卿,仍有职位空缺,他所说的两公六卿的确属实。
“北匈来犯,陛下所设之郡县如何抵抗?边境地带无兵无卒,唯有以死认命!”
“若是分封而治,边境地带的封主可带兵抵御。”
“然,如今咱们尚需中央调兵,效率不足,且依赖征兵,加重民众负担不谈,只兵马如何快速赶到边境亦是一个难题。”
这话里话外都是中央过分集权,地方僵硬无力。
诚然此话有理,却也不是非要用回分封才能解决。
李斯气的吹鼻子瞪眼的,不等他起来,‘哐唧’一声袭来吓了他一跳,转头望去,好家伙,韩非脸红脖子粗的:
“淳生所言实乃腐儒之见!周王室分封数百载,诸侯相攻如同豺狼,天子徒有虚名,如何能继续分封?如何能给予封主兵马?谁人不想做皇帝?你难道就甘愿屈居人下?若是他们学了昔年的列国去,联纵抗秦你待如何!你可能担当的起这份责任?!”
淳于越:“我——”
韩非还在突突突,气的都不结巴了,看的李斯瞠目结舌:“淳生已过花甲,遇事又能抗多少,去了便是去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黎明子民又要陷入无休止的战乱,这才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淳于越一下子炸了,指着他,“好你个韩非!你咒我早死?”
韩非讥讽:“你、你多大了,还、还用我咒吗?”
淳于越一阵头晕眼花,身量不稳,幸而身后的一众博士匆忙起身扶住他,纷纷为他打抱不平。
有人道:“韩太傅,礼乐崩则君臣乱,井田废则民心散!”
李斯这下起身了,他按住韩非急得发颤的手,不急不慢带着笑:“陛下创万世之功,岂愚儒所能知?必须遵循古法,也要从复结绳而治吧。”
说罢,他脸上的笑渐渐消退,煞有其事的认真,“陛下容许儒生上朝,已是宽仁之至。”
他转过身,面朝嬴政拱手道,“为了限制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为了保护黔首不受蛊惑,臣请将史书非秦记皆焚烧,私藏《诗》《书》以及诸子百家者弃市,使天下以吏为师,以法为教,如此一来,黔首无惑心,儒生不横议。”
“李廷尉!”淳于越惊恐失色,立即去看上首秦皇的面色,噗通一声跪下,“陛下!万万不可!”
韩非眼睛瞪大,频频看李斯。
李斯的手夹在胳臂肘下,让他稍安勿躁。
七十名博士统统出列跪下,请求秦皇勿要听信李斯的妖言。
般般惊疑不定,哇塞,这就是焚书坑儒的‘焚书’吗?表兄的确想要焚烧六国的书籍,为的是统一文化、统一思想,让后世再也没有了解六国的渠道,从根本上种下统一的种子,此举虽粗暴,不能说没用。
随后她便听见嬴政叹息一般的声音,“李斯啊李斯。”
他自言自语,不知是赞叹还是责怪,声音很轻,“若开窗受阻,只需佯装要掀翻屋顶,如此一来窗子自然就打开了。”
般般:O.O
原来李斯是故意这么说的。
嬴政沉吟片刻,假意道:“分封与郡县的分歧如此之大,无转圜之法。廷尉所言有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吧,”
淳于越眼皮一翻,当场晕死了过去。
般般抬起衣袖遮掩住嘴唇,跟嬴政对视了一眼。
焚烧六国书籍的事情,萧衡早已说服了嬴政,他已经没有这个念头,现在这么说纯属故意吓淳于越,吓这群儒生。
萧衡说了很多,嬴政都冷硬的不以为然,最后他搬出了大杀招,“留着六国的一切,让后世之人清清楚楚的看一看当初的秦国是如何打败的他们,让他们心悦诚服,堵不如疏,如此陛下问心无愧。”
嬴政心动了。
事后李斯直接提出了焚书的种种政策提议。
第一,他提议销毁除了秦国以外的所有史书,史官记载的也要全部烧毁,若有史官不肯听从,直接车裂示众。
第二,为了限制列国思想的传播,《诗》《书》以及诸子百家的著作必须全部送到官府,由官府统一焚烧。
第三,禁止私人办学,议论《诗》《书》的处死,以古议今的灭族。
这些条款苛刻到令人发指,类如命令下达后不依律焚书者,脸上刺字并罚去边关戍守,充当送死的小卒。
般般在床榻上侧靠着,一一读来,颇为咂舌。
“虽然是作戏,李斯也太狠了。”
嬴政正在除须,弄好后摸了摸,下巴光滑如故,瞧不出长出过胡子,从从云手里接过濡湿的手巾擦干净,他道:“不狠如何让人信以为真、如何引起动荡?”
“他愿意为了我去做这个恶人,遭万人唾骂,实在是个忠心耿耿的。”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欣赏李斯。
般般将奏疏搁下,“如果没有萧衡谏言,只怕表兄会依照这奏疏这么做呢。”
嬴政平直俯下身形,摸了摸她的迤逦秀发,“没有如果,肇儿想要随军,可与你说了?”
“说了。”她搂住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抱起,往浴池走去。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她嬉笑出声,依偎过去亲了又亲,撒娇的拉长了尾音,“表兄…”
“我想将头发束起来。”她提要求。
“好。”他取来发带,三下五除二将她的一袭长发束在一起,轻轻扎了个蝴蝶结。
此结还是她教他的。
“头发太长了,弄湿之后沉甸甸的,不舒坦。”
“若是剪短了,你又要闹着说不好看。”
“好像也是。”她趴在嬴政的怀里,指着下面的水池,“要到下面去。”
“嗯?”他正以唇舌专心致志的描摹她的面庞,嗓音低微,“先在上面玩一会儿,好吗?”
她自然说好。
刮胡子为的是正事。
他忙完之后,她气喘吁吁的闹着也要帮他,弄了一会儿,忽然想出一个新的妙招。
她半跪在他身前,竟以胸如此这般。
令他惊为天人。
好半晌后,他将她重新托在怀里,心疼她胸口泛红,俯身亲吻,“下次还是不要了。”
“为何?表兄明明很快乐。”般般面露不解。
话音刚落,他竟然咬她,她吃痛一声,掐他的脸。
他的脸庞一片红痕,倒是扯平了。
掐完她有些后悔,捧住细细亲吻,悄悄的舍不得,“掐坏了怎么办,我要心疼了。”
他意有所指,轻轻捏了捏掌心的柔软,“弄坏了怎么办,我要心疼了。”他的话甚至也几乎一模一样。
但两人所指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她的面颊登时红透,欲言又止。
后来自是一阵腻歪,落入池水,激起一阵水花撞击。
没多久,李斯的奏疏引起了轩然大波。
没想到博士们提出的废郡县复分封引起了这样大的后果,已经吃到郡县制红利的人怒从胸中来。
在学府中念书的才子们、先生们更受不了,焚书了他们学什么?
干脆一群人骂完李斯,又骂那群博士。
博士们反对郡县制的事情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敢提起。
至于淳于越所说的中央发兵抵达地方受限的问题,嬴政要承认,确有其事。
要解决,最终还是说回了修路上。
匈奴进犯秦国,已有失地,事态紧急。
嬴政命蒙恬、李由、姬承竑带兵前往北方边境抵御匈奴进犯,同时重新征集民众继续修路,这次要修的是从中央直达北境的道路,这条路被他命名为‘直道’,务必要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北境。
这次淳于越学聪明了,说若是修路,不如修筑长城,还能更好得抵御匈奴进犯,要将原本秦国、赵国、燕国为了抵御胡人修建的旧长城连起来,加以延长以及加固,形成一道完整的防线,让蒙恬来指挥恰好。
本以为嬴政会十分紧急、焦躁,立马同意下来修长城。
没想到他气定神闲,让蒙恬等人领兵出发后,将长城之事搁置下来,“为今之计,两者都修未尝不可。”
淳于越愣住,“都修,劳心劳力,极为伤民,如何是好?”
嬴政道:“皇后主张休养生息,慢慢修便是,十年修得、二十年也修得,为的是后世千秋万代能少操些心,不急于当下。”
淳于越想起这些日子的风声,说是秦皇有一种武器,已经批量研制,不知能否对匈奴起到打击性的作用。
既然如此,他干脆闭上了嘴巴。
不暴政伤害民众,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李斯的焚书提议秦皇也驳回了。
不知不觉,淳于越还真有点服他了。
……跟着干呗,还能怎么滴。
第134章 岩石锻造的可行性 “去泰山封禅。”……
全国统一之后,嬴政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直线上升,时常一整日都泡在承章殿,时刻有进出的官员,不过两个月,他瘦了一大圈。
般般后宫要务并不多,急得焦头烂额,除了忙自己的事情之余,每日想方设法的给他食补。
夜里,他心情难以平复,“打江山与守江山,是完全不同的事,”指向远处平静无波的湖面,“风平则浪静,风起则起波涛,如何要掌控这天下的风啊?”
般般倚在他的臂膀之侧,顺着他的目光望着骤起波澜的湖水,“要让天下人的心归一,此事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表兄要开创这样的伟业 ,必定困难重重,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嬴政轻轻抚过她的秀发,“前些年,我做的比想的多,如今倒是想的比做的多了。”
“胡说,表兄做的也很多啊。”般般宽慰他说,“这些日子不正是在商议如何解决郡县制带来的弊端吗?你都瘦了。”
嬴政说起这个便想叹气,“路太差了,消息闭塞,难以快速传递官方文书,即便快马加鞭,能日行五百里,也需要耗时半月以上,何况南方多山地丘陵,北方又易受洪水侵蚀,实际通行的速度又要翻一番。”
般般沉默了下来,土路如何修,遇到水也会变成泥,耽误行程不说,更显脏乱差。
不像现代,不光有坚硬的水泥路,更有四通八达的电子网络
出神片刻功夫,他已说到了官职中的弊端,“县级及以上的官员多来自当地的豪强,他们有着自己的利益关系,若是中央下达的政令与他们的利益违背,他们自然会选择性执行,中央与地方双重效忠的结果,便是他们阳奉阴违的直接原因。”
“加之六国故土仍普遍的使用原有的文字,即便已经开设学府促进篆字的教学进度,他们私下更习惯使用原有的文字,不光如此,有些学识的才子清高自傲,对法家仍抵抗又拒绝,萧衡说的不错,杀一个,杀两个,全杀了又有何用?”
般般迟疑,“若是推行异地任职制呢?郡丞与县令不得任职本地,定期互相轮换,将他们在全国各地打散。”
嬴政听到这句忽的笑了一声,“表妹此提议甚好,我与萧衡已详细商议过,异地任职制正在推行中,尉缭着手建立了超两千人的储备库,届时也方便轮换。”
她松了口气,“我就知晓我能想到的,表兄也想得到。”神态不由的跟着松懈下来,“这才统一多久呢,未来的日子还长,先让他们学着秦国的文字,我觉得可以多多举行一些活动,潜移默化的影响,慢慢儿的他们便会不自觉使用小篆。”
其他的问题嬴政已经知晓的相差无几,基本都有了对策,只看成效便是,唯独路是全然没办法,除了修路还是修路。
如此一来,要修长城,修各种路,为了取舍只能先修路,不光有陆路还有水路,修路的待遇提高了,这也是一种来钱的路子,主动想要来修路的民众加多,速度自是提了上来。
经过多日的探讨,驰道有了分级的计划。
每三十里设换马站,每一百里建文书中转站,方便更快的接力传递。
水路开发航运,嬴政想要修灵渠。
他兴冲冲的说,“若将灵渠修成,不光文书能更快的传递,自湘江到漓江被打通,来日征岭南也简单了起来。”
估摸着是想着想着,修个灵渠还能方便南征百越,给他想兴奋了。
她捏住他的嘴唇,比了个嘘:“好了好了,不准想那么远,先把路都一一修好再说!”
嬴政握住她的手:好吧。
般般照常巡过修路的工地,特意寻来了领头的,名字叫做赵孟,据说是家中的长子,听皇后问了好几个奇怪的问题,他一头雾水。
“黏黏的土,皇后说的应当是黏土,咱们修路用的正是黏土,风干后压出的车辙不易变形。”
般般也不知道水泥到底是怎么样制作的,不耽搁她提出假想,“黏土压出的车辙不易变形,但遇水容易塌陷吧?我想知道天然地貌中的岩石那般坚固、不可摧折,那些岩石能碾成碎末,混上黏土,用它来铺路吗?”
赵孟听懵了,他稍稍犹豫,神情不自觉凝重,“从未试过。”
“岩石既然不可摧折,要如何才能碾成碎末?即便能碾成碎末,遇到暴雨天,黏土被冲散,只剩下碎石,若从这种路上经过,同样有使马车翻车的危险。”
般般的想法很简单,“连钢铁也能在高温下被锻软,轻易被捶打变形,岩石是否也能?若是可以被捶打成粉末,与黏土合二为一呢?”
将石头敲成粉末吗?
赵孟从未听过这样的假设和要求,不过这既然是皇后提出的,他怎能随意置喙?只好试着照办。
般般想起来水泥的黏黏糊糊的特性,让人将车驾掉转方向,到了最近的河堤边。
堤岸堆积着数不清的鹅卵石,她没带什么工奴,不乐意自己下河挖泥,天色已经不早,只好先行回宫。
前脚般般回宫,后脚嬴政便知晓她去做什么了,心知她将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里琢磨,想要为他分担,很是感动。
夜里殷勤的给她捏捏肩膀、按摩腰。
谁知她严肃的紧,要他别烦自己,耽误她思考正事了。
嬴政:“好好好,皇后思考何正事?”
般般摸着下巴,“我在想,河道里常年堆积的那些淤泥里,偶尔会有岩石,那些石头是怎么出现的?是淤泥形成的吗?”说着她坐了起来,“我明天就去挖一块出来看看!”
“若使用它来修路,岂非不怕雨水以及高压?”
嬴政沉思,次日跟她一同去了。
许是运气不好,在河道边挖了一下午,并没有挖到所谓的岩石,赵孟看了会儿才明白皇后要找什么,“陛下,皇后,那种岩石在海边多一些,河道几乎没有。”
于是,嬴政命人从沿海地带寻找这样的石头,让人运回咸阳。
运送石头要些日子。
蒙恬大军班师回朝了,他带回一个消息,秦兵几乎无折损。
“此番是冲着试验陛下与皇后研制的新型兵器,匈奴乃是游牧民族,灵活机动性高,起初臣等派人追赶,奈何我秦军比不上他们这些马背上过活的民族,被他们戏耍的惨烈,于是便用了火铳。”
姬承竑面色通红,“陛下,它的速度比箭矢还要快!且杀人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若非竖起盾牌,压根无从提防。那些蛮子不可能时时刻刻竖着盾牌,即便有盾牌,照着他们的腿和脚打便是,能直接将人从马背上打下来!”
李由接着道,“人多了还可直接覆盖进攻,不需特别瞄准,火铳射击会有火光,更别提陛下令人制出的手掌大小的青铜炮,投掷去能直接在空中爆炸。”
蒙恬唇角勾起,带着笑甚至自豪,“匈奴以为秦国手持巫术,老实了半月有余,旋即多次试探,次次都被覆灭,便不敢过来了。”
“臣率军乘胜追击,端了他们的一个窝点。”
般般喜不自胜,“太子何在啊?他表现得怎么样?”
蒙恬:“?”
李由:“啊?”
姬承竑:“什么??”
“太子殿下也在???”他们怎么不知道。
般般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嬴肇就连在回来的路上都嘴巴梆硬,一点没透露出自己的身份。
赶紧叫人去找他。
待众人寻到嬴肇,他正在帐里被灌的满脸通红,整个人鬼迷日眼的,捧着酒杯神魂颠倒,搂着一个小卒的肩膀:“我就说嘛,跟着姬将军哪有前途?”
姬承竑嘴角微微抽搐:“……?”
那小卒也晕乎乎的,“兄弟,我看你也行,此次北击匈奴,我观你骁勇,来日未必会屈居人下。”
“好眼光!”嬴肇端起酒杯,豪言壮志,“来来,你我今日做结拜兄弟,来日我若事成,封你做副手!”
小卒哈哈大笑:“成啊!我痴长你两岁,你叫我兄长,我认你做亲弟!”
嬴肇干脆利索:“兄长!”
小卒从怀里掏出酒叟饼,当即掰开给他分了一半,“吃!”
嬴肇喜滋滋接过来就要往嘴巴里塞,仿佛这不是什么酒叟饼,而是珍馐美味。
忽而,帐口传来一阵低低地咳嗽声。
嬴肇咬着饼子扭过头去,脸上的笑顿时消失。
那小卒,“咋了,弟?”他顺着看过去。
只见皇帝、皇后、三位将军齐齐立在帐边,一个个脸色怪异,府令君秦驹弓着腰,给他身边的兄弟疯狂使眼色。
“……”
“……”
“……”
死一般的寂静。
“父、父皇,母后……”嬴肇酒醒了,无比心虚。
那小卒瞪大了眼睛,看看这边,看那边,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一杯酒下肚,多了一双家人,朕与皇后岂是太子的父母?”说罢转身便走。
“……”小卒冷汗直冒。
嬴肇赶紧追上,一只沉重的手臂压了上来,姬承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好侄儿,挖人挖到舅舅手里了。”
“……误会,都是误会。”嬴肇佯装听不懂,“什么挖人,我自己都是舅舅的人,若没有舅舅教导,我算什么呢?蠢人一个。”
姬承竑没好气,故意捏住他的手臂:“我就说这些日子怎地有人传言帐中有个小卒骁勇善战,被火铳崩伤了小臂,竟还连斩百人,我正预备回咸阳见一见,没想到此人竟是太子殿下啊。”
“疼疼疼疼——”嬴肇面对舅舅的皮笑肉不笑,苦不堪言,“您可勿要告诉我父皇与母后。”
“不行。”
嬴肇:Q.Q
“这一招已经没用了。”姬承竑掐他的脸,“堂堂太子,除了会装哭骗人还会做什么?”
嬴肇:真的不行吗Q.Q
“……”最后姬承竑的确也没说。
嬴肇鸡贼,骗走了好一批秦兵,在帐中与他们同吃同住,什么都聊什么都说,很快便打成了一片,认了数不清的哥弟,跟每个人的话术都不一样,将这群只知道打仗的大男人们哄的一愣一愣的。
般般听得是瞠目结舌,她知道这小子打小就聪明,嘴巴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经常逗弄她。
有时候,即便知道他是什么脾性,般般也会上当,别提旁人了。
般般小时候也喜欢编瞎话,但是她智商有限,很多时候被揭穿就只剩下了可爱,好家伙,嬴肇还遗传了嬴政的聪明,这一结合,还真无敌了 。
细问他是为何能这么会哄骗人,都是从妹妹星枢身上练出来的。
这对兄妹俩完全是一路互相骗着长大的。
不同于嬴肇的嘴甜会说话,星枢不怎么擅言谈,话少,冷脸萌,她很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便时常拿脸蛊惑人,随后趁其不防备就要上手。
嬴肇没少挨妹妹的打。
拿剑追人成了嬴家小孩的传统,嬴政这么干过,他竟然亲自给女儿锻了一把小剑,材质不是木头,而是钢与青铜,削铁如泥。
她一整个霸王转世,姬长月说她跟嬴政幼年一模一样,凶悍的模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在有般般约束,倒也没干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星枢的老实与温柔,只给了自己的母亲,每次到了般般手里都乖得不像样子,不是要抱抱就是要亲亲,最喜欢趴在她身上睡觉。
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平凡。
般般处理完孩子的事情,唉声叹气,“你儿子油嘴滑舌,你女儿人狠话不多。”
“挺好的。”嬴政正在看奏疏,头也没抬。
“待国内的水路、陆路全线竣工修成,我必让人踏平匈奴的老家。”光是打跑还没完,不让他们尝到进犯秦国的后果,他不姓嬴。
般般哄他,“好好,表兄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嬴政当即道,“待过了冬,咱们再出去巡游,此番东行,顺道到泰山封禅。”
这有点太爱出去了吧,而且你那是顺道吗?你恐怕就是为了封禅才去巡游!
嬴政:“呵呵,果然扯谎。”
“……去去去!”这还哪儿敢犹豫,“就去封禅,谁拦都得去!”
第135章 25000营养液加更 “不算出尔反尔……
封禅就是到五岳祭天祭地,昭示帝王执掌天下的合法性。
其中泰山是五岳中最高,既要封禅,自然首选泰山。
般般听到嬴政想要去泰山封禅,第一反应便是苦着脸。
——她是真的不想爬山!!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被嬴政半哄半强迫的带去了早朝现场。
屁股还没坐热、人还迷糊着呢,好家伙,下面的儒生们把嬴政给拒绝了。
他们不许他去。
这下般般清醒了。
定睛一瞧,居然还是淳于越那老匹夫。
他十分耿直:“陛下缘何要去泰山封禅呢?”
嬴政额角直跳:“那你缘何不同意朕去泰山封禅?”
好一个互相质问。
淳于越没回答,闭紧嘴巴,似乎在迟疑该不该说。
萧衡板板正正的立在堂下,跟韩非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眼观鼻鼻观心。
李斯尴尬的以小拇指挠了挠眉毛,揣着袖子不言不语。
王绾神态谨慎,半垂着头。
嬴政越想越来气,他干点什么都有这群儒生出来阻挠,“莫非你认为朕功不高?”
淳于越老实得很,“陛下一统天下,结束百年战乱,当然功高。”
“朕德不厚?”
“……”淳于越忍了一下,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子,“现在是挺厚的。”特指称帝后。
也不想想都谁被叫的暴君,你心里没数啊?就厚这两三年顶什么屁用,万一原型毕露呢?
嬴政忍了,咽下这口气,又问:“秦国的民生不安定?”
“陛下称帝三年有余,改革土地、举行考校、施行仁政、修路致富,民生确渐安稳。”
嬴政:“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不忍了,不耐烦地斥责他,“你还要说什么,说朕得位不正?!”
他急,淳于越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当然——”刚秃噜了两个字出来,他反应了过来,立即住嘴。
其余的博士纷纷朝淳于越投去钦佩的目光。
“淳于越!!!”
天子一怒,可是要伏尸百万的。
底下噗噗通通跪倒一片,高喊陛下息怒。
唯独淳于越梗着脖子,许是话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怕也没招,干脆一次性说个全乎,“陛下,封禅乃是仁政的终极,唯有天下太平、德政普惠子民,天降祥瑞的圣德之君,才能向上天汇报自己的功绩。”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嬴政是靠武力镇压的列国,取得的统一大业 ,所杀之人不知凡几,他的帝位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德不配位,没资格封禅。
况且封禅本就源自文化与礼仪传承的儒家,它是一种古老的、神圣的仪式,怎能让戎狄出身的秦君去封禅?
这在许多儒生的眼里,就是一种文化僭越。
但要真的去否认嬴政,没有儒生敢。
只有淳于越这个耿直的儒生敢。
般般已是震惊,又怒又急,拍案而起:“你不要命了,淳于越!”
淳于越胡子花白,当真不怕死,“臣所言皆是真理,若是因此触怒陛下与皇后,死也无悔,正好让天下子民们瞧一瞧,新朝皇帝容不下儒家。”
到最后了还要阴阳嬴政一句。
李斯都要给这老头竖个大拇指,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这么硬的骨头。
眼见上首的嬴政脸色跟煤炭没区别,皇后亦被气得够呛,还紧张的时不时轻抚嬴政的后背,为他顺气。
李斯知道又轮到自己登场了。
清了清嗓子,一套说辞在心中浮现,“淳生所言何其迂腐,陛下创万世之功,本身就是最大的祥瑞啊。”
淳于越正梗着脖子等死呢,“嗯?”
李斯拱手已示上首,“书中所言的麒麟不过是虚言,岂能尽信?与不着边际的书本相较,诸位观上首,陛下一统四海,战功赫赫,乃是真龙化身;皇后母仪天下,仁心善意,所推行的种种仁政更是让黔首们过上了好日子,正是凤凰转世。”
说着,他认真的睁大眼睛,张开手臂不停地给他们比划,“看不见吗?你们好好看看,看看陛下与皇后。”
般般:“……”此话当真?有点想掏镜子照一照了。
嬴政怒火中断:“……”
李斯犹在继续,夸张之至:“这么大两个祥瑞,尔等眼睛有疾?”
淳于越:“你——”你真舔啊。
说完不切实际的,李斯忽而正经起来,“陛下以法起家,一统四海,如今也能兼容百家,容许尔等入朝议政,陛下的大度天下共鉴,可你们却冥顽不灵,固守古法,开口闭口皆是古礼。”
“古法古礼,古法古礼,淳于越,敢问一句,周王室何在?”
淳于越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当然已被陛下所灭。”
李斯顿时抢白,“那便不要再提周礼!”
淳于越破罐子破摔,“我就要提怎么了?也不是就不许陛下封禅,如何就要这般情急?臣以为再过十年、二十年,待陛下四夷宾服、黎明子民诚心信服,再封也不迟啊!”
在皇位上好好的干两年,洗去一身的血污,再行封禅,上天定会原谅陛下的嘛。
淳于越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嬴政听烦了,“朕心意已决,封禅泰山,尔等无须复言。”给他气退朝了,走前冷冷瞥了一眼淳于越。
萧衡冲淳于越敬佩的看了几眼,笑眯眯的冲他拱手行了一礼,“博士厉害,我心服之。”
“只是陛下恐怕要认为您一心与他作对,故意捣乱,存心刁难。”
淳于越板着脸,“陛下如何认为是陛下的事,身为人臣,尽自己的义务便是。”
“我劝你离李斯远些,勿要被他带坏,他乃当时第一奸臣,与昔年昭襄王身边的丞相范睢有何不同?净会阿谀奉承,陛下爱听什么他便说什么,只会害了陛下。”
“哦?淳于博士这是在祝我早当丞相啊?可不敢,可不敢,王绾大人还没走呢,您这是要害苦我啊。”
说李斯,李斯便到。
淳于越脸色一僵,“晦气。”说罢扭头就走。
回承章殿的路上,嬴政说了一句,一句话翻来覆去的骂,“简直乖异难解。”
乖异难解,意为怪异离谱,“我看这个淳于越就是存心刁难我,想要削弱我的威权,儒生历来如此,看不起我们这个自西边东出的戎狄!”
嬴政越说越愤怒,想要拔剑砍人的心都有了。
偏这个淳于越知道他的痛点,拿天下人的嘴巴堵他,断定他不敢杀他,此时正是促进列国文化统一的时候,杀了劝谏的儒生,只会激起反弹。
“你都气到说胡话了,戎狄这种称呼都出来了。”般般让他不准再说,“儒生的确迂腐,几百年都是如此,都浸入味了,且各个偏执难以矫正。”
“表兄此番封禅,少不得又要听见他们指手画脚,若是不一一照办,我恐怕他们要怨恨你,甚至是抹黑你。”
“那就试试。”嬴政冷笑,“当真认定了朕会一直隐忍。”
表妹提到儒生抹黑时的脸色怪异,嬴政不屑一顾,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愤怒了也只能抹黑,这是无能的体现。
抹黑就抹黑呗,又不会掉块肉。
嬴政不听博士们的谏言,这的确在朝野外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荡,他一概不管,当真准备起了前往泰山封禅的事情。
听说下午海边的岩石就要运回咸阳了,般般抽空带着星枢去东宫探望嬴肇,他正在听萧衡授课。
萧衡道:“儒生不同意陛下封禅,你可知根源为何?”
嬴肇略微思索,道:“本质是两种权力在争夺‘合法性’的定义权。”
“淳于博士所代表的儒生认为皇帝的合法性在于‘德’与‘古礼’,这两样的释意权在儒生们的手中。”
“我父皇是靠拳头打江山的,秦国也自来务实,并不讲究礼法,认为皇帝的合法性在于‘功业’和‘实力’,决定权在皇帝自己的手中。”
般般半蹲下,轻轻摸了摸认真在听的星枢,小声问她,“我宝听懂了吗?如此认真呢?不是来探望兄长的么?”
星枢话语简单,“是说,淳于越和父皇在争夺,日后谁的话在朝堂上算话,谁的话不算话。”
说罢她微微疑惑,“周王室不是已经覆灭了吗?一个灭掉的国家,还能在我大秦掀起波澜。”
般般笑笑,“这是因为大秦存在的时间还太少了,周王室持续的时间很久很久呢,它的簇拥当然也多啦,新的王朝建立,是会困难一些。”
“这有何难,把反对自己的都杀了就是,父皇是皇帝,为何要委屈自己?”星枢皱着眉头,不以为意。
“因为你父皇想要天下子民真正的臣服,而非压迫之下的被迫臣服,真心臣服方可长久执政,相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若是子民们每日都在琢磨怎么推翻你,你夜里还能睡的安稳嘛?”
星枢思索片刻,“可是,想要获得谁的认可,就会被谁牵着鼻子走。”
般般微惊,这句简单却不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竟会从一个六岁的孩儿嘴里说出。
她的思维的确像极了从前的嬴政。
般般跟她打商量,“这话,好像对,好像又不对,阿母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不过阿母忽然发现我的星枢也长大了,我不该因想让你多享两年福,便阻你早些进课,你父皇为你寻了先生,人选是李斯,这许多的问题,待你下次见到他,可以问问他。”
嬴肇不到两岁就开始进课,每日天不亮就要去离宫,到了傍晚才回来,这是她的孩子,她怎能不心疼?
所以星枢出生之后,般般说什么也想让她千娇百宠,过得快乐,包括上学,也想要推两年,如今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教育也是一种资源,凭什么不能平等的给儿子和女儿。
尤其是在女儿也聪慧的情况下。
“对不起。”她摸摸她的小脑袋。
星枢快速摇摇脑袋,贴近般般的脸颊蹭了蹭,软糯糯的说,“阿母爱我。”只是人的认知有自己的局限性,她知道母亲爱自己,她没有多余的想法。
“第二个先生我能自己选吗?”
“好啊,但是不能选没本事的人哦。”般般问,“你想选谁?”
“王贲。”
已经告老换乡的王翦的儿子,王贲,也是一位极有本事的武将,身为战神王翦的儿子,嬴政也是对他寄予了厚望的。
王翦助嬴政一统天下,以防自己功高震主,聪明的激流勇退,般般敏锐的察觉到女儿真正的目标不是王贲,而是他身后的王翦。
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小脸,她一口同意了,“好啊!阿母为你做主了。”
此事嬴政午后知道了,虽然诧异,仍笑出了声,他摇了摇头,“若能说动王翦教她,算她有本事,我当然不会反对。只是王翦已经退下,我不好出尔反尔命他回来,星枢还小,日后将学武的地点定在王翦的家乡。”
……不能再命王翦回来,就干脆把女儿送过去,这样也不算出尔反尔。
般般没忍住,偷偷笑,催促他,“我们快把这些岩石放进炉中煅烧,我已经做过功课了,往里面叠一层黑炭,烧的能更旺盛一些。”
赵孟说这是石灰石,一听名字,般般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煅烧之后,敲碎成粉末不就是熟石灰嘛,这样将石灰和沙子、水混合成浆,就是最简单的水泥,为了能更坚固,往里面铺上鹅卵石,落水也不怕溶解,还能承受重力碾压。
用水泥铺路,再也不担心路的质量不好,也能跑的更快!文书传递的也更快!
此事重大,事关修路,嬴政倒也认真。
第136章 五大夫松树 “鹿肉能壮阳吗?”
煅烧石头的容器是一个提前挖好的坑窖,利用层层交替的煅烧方法,将这些石头高温燃烧了整整半天,般般与嬴政探头看了一眼,确定石头已经变成了淡红色,让它继续待在坑窖中自然冷却。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冷却的石块被取出,已经变得轻脆易于敲碎。
嬴政命人取来了石臼与石碾,两人一同将石头研磨成了细腻的粉末。
嬴政添入水,搅拌均匀,让它慢慢凝固后,竟然可以缓慢硬化,与黏土完全不同。
“太好了!”般般面色激动地泛红,“表兄,用它铺路便不用压车辙了,马车高速行进亦不会颠簸!”
他亦兴奋,当即命人研制如何配方,赵孟试验了几次,最终确定了用细沙与石灰粉加水搅拌。
有了它,不用再苦恼北方洪水频繁造成陆路泥泞不堪、无法通行的问题。
“水无法融化,就叫它水泥。”
般般一震,嬴政会抢答了,她忙拍拍手冲他扬起甜笑。
他轻抚她的脸颊,“表妹心怀天下,我钦佩亦爱慕。”
史官在一侧忠心记载:后悯民生多艰,亲巡市以督修路之役,偶见淤泥沉积为垩,与上共烧制,终得水泥之方,帝大悦,诏令天下以铺砌官道。
写了会儿,他瞄了一眼那边的帝后,瞥过身子飞速添了两笔:帝曰:妹怀天下万民,朕钦慕。帝素爱后,常抚其云鬓、触其玉颊。
不记是不可能,还要详细的记,一字不漏。
上回他记的东西被嬴政览阅过,问他为何不听从帝命删去这些没必要的记载,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像哑巴。
但只要说让他删,他必定拒绝,宁死不屈,居然说什么死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样的史官。
想一想也是,让他删淳于越阴阳他的话,他都梗着脖子不听,别提与皇后的腻歪日常了。
嬴政也是见遍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将自己的职责看得比命还重要,所幸这些东西记下来也无关紧要,他一摆手将人撵了出去。
水泥路紧赶慢赶的铺着,嬴政的第二次巡游正式开始,此行的终点正是泰山封禅。
般般提前预警,“到时候我在下面等着你。”
“那不行。”嬴政想也不想便拒绝,“如此场面 ,怎能缺少表妹?”
“皇帝封禅,关皇后何事?!”
“皇后自然与我是一体的,缺一不可。”
非要她说吗,“我爬不上去!”
嬴政瞥了瞥她的细胳膊细腿,吐出一句:“我背你。”
“……”不好吧!!
好说歹说,出巡的路线确定下来,自咸阳出发,沿路巡游,抵达泰山封禅,绕一大圈,最终回到咸阳。
跟儿子女儿挨着坐在马车上,般般入定了一般的无语。
既要封禅,自然会有很大的阵仗,文武百官皆一同前行,光是听车轱辘在路上发出的声音,就很让人头疼。
注定了此番巡游不会有第一次巡游舒坦,起码般般要时时刻刻端着皇后的仪态,一刻也松懈不得。
相反嬴政精力旺盛,兴致勃勃,硬要拉着给她讲故事。
那阵仗,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般般听着听着就犯困,被他托着脑袋晃醒。
她抬起爪子便冲着他的脸招呼过去。
可惜没能摸到他的脸,被他攥住了手腕:
“这种时候我的脸不宜带痕,皇后还是端庄些为好。”
“你太烦人了你太烦人了你太烦人了。”她边骂骂咧咧的边拿脑袋顶他的胸口,被他整个按进怀里动弹不得。
嬴肇在旁边默默捂住妹妹的眼睛,托着她的脸,佯装看外面的风景。
不过算起来,这似乎是一家五口第一次一同出远门。用膳时姬长月煮了些花茶让人送来喝。
嬴肇与蒙焕比赛谁先射到兔子,结果蹲了半晌压根没有兔子出没,倒是被嬴政不知道从哪儿射中了一条粗壮的蛇。
他唤来侍医仔细查过这蛇有无毒素,确定没有后让人当场活剥了煮来吃。
般般素来畏惧没有脚的软体动物,吓得缩在嬴政怀里没敢看,直至空气中飘来细致的香味,她才慢吞吞往那边靠。
蛇肉被切成肉块,一半拿来炙烤,留了些做成蛇羹。
般般爱吃肉羹,品尝过后惊为天人,对姬长月说道:“好特殊的滋味,鲜香无比。”
这条蛇粗壮而长,嬴政便分了一些给他喜爱的臣子,两位丞相、尉缭、李斯、蒙武蒙恬等等几个武将,他偏心的时候十分明显,给蒙恬切得最大最多,还赠了一份蘸料。
嬴肇则亲自送去给了韩非与萧衡。
星枢看了看哥哥,也有样学样,到了李斯那边。
李斯受宠若惊,恭恭敬敬的跪着双手接受。
“滋味是好,吃多了也腻歪。”姬长月搅拌汤匙,“上一回吃这东西,还是多年前,那时我与政儿在草丛里瞧见有条粗壮的蛇正绞着一只幼鹿,他拿箭射中蛇头,救下了那只幼鹿。”
“蛇肉太多,卖不出去,那些日子我们整日吃蛇肉。”说着,她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乃至于政儿一听膳食又是蛇肉,脸色都变了。”
一日三顿的吃也不是个事儿。
般般新奇,“表兄竟也会扶弱?”
嬴政看了她一眼,“这话是何种意思?”
姬长月取笑他,“且说呢,他日日出去割草摘野果,想要亲自喂那只幼鹿,那鹿却不是个知恩图报的,没两日便咬了他一口,气得他立即宰了那只鹿烤来吃。”
般般偏头,试探性问:“莫非这才是表兄爱吃鹿肉的原因?”
嬴政顿了顿,“我很爱吃鹿肉吗?”
嬴肇举手表示,“父皇每隔两日就要吃的。”炙鹿排甚至还会被作为主食。
提到这个,般般忽然脸色古怪,她前世听过鹿血壮阳,不知是真是假,鹿肉又有什么好处?
用了午膳,车驾原地歇息片刻,到车上般般便问了这个问题。
嬴政正斜倚在鹅毛垫上闭眼小憩,“鹿肉能补充气血,充盈体能,提神醒目,好处多多。”滋味甚至也不错,“此外的确也可以补助肾阳,益精血,不过鹿肉性温,作用不大,最有效的是鹿茸。”
作用不大架不住天天吃啊…你是真爱吃!
他的脾性如此,喜欢什么就要一直喜欢,若非她说鱼生里有看不见的害虫,会伤害人的内脏,他惜命,这才作罢。
般般嘴角微微抽动,回想一番,难怪她怀有身孕的那段时日,他看起来好像吃素多些,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越想越觉得……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大腿。
他蓦然睁开眼睛,扯扯衣摆,“别碰我。”
这是在外头,又不是在家里。
“陛下乃当世第一良家男子。”她怪怪的阴阳他一嘴,瞥了一眼他的腹下,掀开帘子要下去。
忽的手腕被用力扯住,她赶紧挣扎,“此为戏言,戏言!”开什么玩笑,周围这么多人,
嬴政顺势松开手,摇头道她胆小又爱玩,不经逗。
原地歇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再次启程。
几日后,抵达了第一站峄山,在山上安营扎帐,嬴政命人立石刻碑文颂其功,般般带着儿女在一旁观看。
忽有一行儒生近前来谏言:“陛下,封禅礼仪极其考究,您需妥善对待才好。”
嬴政微微蹙眉,不就是祭天祭地吗?
“有何讲究?”
“既至峄山,泰山不远了。”儒生说,“陛下需以蒲草包裹车轮,如此不伤山木,还需扫地而祭,铺上秸席,以示节俭,如此能上达天听,得神明庇佑。”
般般:“……”这么讲究。
嬴政露出费解的表情,“什么?”
儒生当他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
嬴政只说,“怪异离谱之举,朕不会照做的。”
儒生还要再说什么,当场被驱逐。
“何其可笑,要祭天了才蒲草包车轮,平时不这样做,这不是做戏么?若世真有神明,只会当我是个虚伪的皇帝。况且不伤山木,便伤蒲草?蒲草不是山木吗?”
他本人虽然是很随便,不太讲究,但也绝不节俭啊,撒那种谎言做什么?
儒生的讲究在嬴政眼里怪异的很,无法理解。
般般见嬴政一个头两个大、一整个理解不了,就想笑,但一想起来他们说后宫不得干政,她也有点笑不出来。
因着这样的小插曲,嬴政不想带那些儒生登泰山,让他们在山下待命,“尔等如此讲究,干脆别登山,方不伤山木。”
儒生们各个脸色各异,愤愤不平。
淳于越在旁边立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瞪了他们一眼。
——他想去的啊!
般般象征性的爬了半个时辰的山,坐下就不想起来,嬴政说背她还真要背她,她阻拦不得愣是被他架着走。
所幸那群儒生没跟上来,否则又要说嬴政此举不合规矩。
般般搂着表兄的脖颈,趴在他宽阔的肩上,走了片刻又心疼他,“我还是下来吧。”
“表妹脚掌细嫩,只怕要磨出血泡了,你勿要动。”
“那你累不累?”她摸摸他的脸庞,确认有没有细汗,“我心疼表兄。”
“不累。”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半道竟然下起了大雨,此是前所未有的。
一行人匆忙到树下避雨,雨势来得匆忙急促,去的也快,般般坐下为他揉揉胳膊,按摩身上。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的乌云,感慨一般,“若非这些松树,要将你我淋透。”想起山下那群儒生,他阴阳着语调冒出一句话来,“此树雄伟,封它做个五大夫。”
般般:“?”
在场的人:“??”
你是说,你要封一棵松树当官,还是五大夫?
第137章 26000营养液加更 “她听见他的心……
此事纵然滑稽,在场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究竟为何要册封一棵树当官,由此没人敢反对。
待雨停,再次出发,日头正烈的时候,终于到了泰山的梁父山。封禅礼正在这里举行。
因着没有参考目标,究竟要如何行禅礼,嬴政自己创新,将禅礼分为了‘封礼’与‘禅礼’,前者在山顶祭天,后者则在山下祭地。
泰山山下,雨停了。
儒生们抬头望着晴天,纷纷摇头道:“封禅遇到雨天,当真是上天施下了旨意,非是咱们存心刁难,实是陛下德不配位!”
这里没人,他们本就因着嬴政不听他们的,并将他们斥退心怀怨念,也敢发牢骚。
淳于越为之侧目,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隔了好了一阵子,眼见他们越说越过分,他这才冷了脸,似提醒似警告,“隔墙有耳。”
“淳于博士,咱们说的可有何错?起初敢于直言陛下德不配位的不正是你吗?”这时候装什么呢。
淳于越忍了又忍,径直道,“在陛下跟前你们为何不敢直言?”
“事前直言那是劝谏 ,听与不听在于陛下的主意,事后背人说则是嘲讽与僭越,如今嬴姓为帝,你我为臣,身为臣子侍奉帝王是理所应当的,怎能只顾私欲,而枉顾家国天下?”
“你说什么?你说我们记恨陛下?!”儒生跳脚了,“你这才是迂腐!”
淳于越看也不看他们:“是与不是你们自己清楚,为人臣子理应心口如一,尊上敬下,我看儒生的名声就是被你们给毁的。”
“你——”此话说的他们脸色涨红,愤愤然后转为铁青。
山上,嬴政亲自主持祭天,命人献上了酒、肉以及丝绸等极品,各色物件满满当当的摆满,极有诚意,亲自行了跪礼三拜,旋即道:“朕受命于天,得天之命,故而封禅。”
他态度虔诚,让般般拿不准他到底信不信上天有神明,只好跟着一同拜一拜,希望上天能庇佑大秦长长久久。
祭地亦如是。
封禅礼结束,他命李斯篆刻了《泰山刻石》,记录其统一的功业。
登山困难,下山也不见得会有多轻松,不过好在下山没那样痛苦,般般自己也能走。
一路下山,接上那些被遗留在山下的儒生们,大部队继续向前行进。
般般询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呢?”
嬴政为她指引方向,“再往那边,便是琅琊,那是齐国的腹地,齐国未战先降,他们是对统一最为嗤之以鼻的,若是只如此便也罢了,这地方位于港口,是齐国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不得不提防。”
因而,他必须到琅琊停留一番,好生的考察过沿岸才行。
般般撇嘴,伏在他胸前,“没挨过打怎会真心畏惧表兄,齐国投降不是真心怕了,而是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胜不了。”可这也是他们自己作得。
嬴政自然附和,“表妹言之有理,不得不重视。”
他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的为她揉着腰肢,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坦一些。
自山上下来,路途平坦多了,王驾宽敞,两人一同躺下歇息都用不完这些空间。
趴在他怀中,她小小声,“表兄累了,我给你按摩。”
“还是别了。”他失笑,握住她的手指,“抱着你歇息片刻足以。”说着,他揽她入怀。
“腿不酸吗?”
“我常年习武,这段路途于我而言不算难。”
“好吧。”她软趴趴的趴好,抬起脸颊,被细密的东西扎到,摸了摸,她说,“表兄的胡子长出来了。”
他摸了一把,果然有一层扎手的胡子,他落下目光,入目的是表妹那张仍旧年轻的如同少女的娇嫩脸庞。
心神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今夜歇息,我便刮掉。”他将她的脸庞搁在自己的胸膛上,以免扎到她。
“怎么这么急?还是不要刮了。”般般挣扎着脑袋,不要他按自己,她还没看够呢。
嬴政:“嗯?”
她实在对他的容貌爱不释手,尤其是车内光线昏暗,阴影自他的面庞线条流淌而过,留下一股令人着迷的滋味,撑在他的身上,般般屏住呼吸俯身轻吻他,“这样也好看,我喜欢。”
她左右仔细的端详着,没忍住又亲了亲他的下巴。
这时候的他浑身的气质,是与青年时肆意冷然的他完全不同的。
成熟而威严,锋芒暗藏,一转眸一扯唇,尽显成年雄性的魅力。
“是么,我记得表妹甚少流露出此等姿态。”他显然并没有相信,甚至微不可察的逡巡着她的神态,待瞧见她眼底的那份爱恋与灼热,才迟疑着收起这副姿态。
“夸你还是错了。”般般推搡他。
在车中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他收起手臂,径直将她压向自己,捏住她的下巴迫近。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处,空气仿佛也温情脉脉下来。
缠绵热吻过,般般犹迷离,听见他的声音,“表妹多年如一,还这样的娇俏美丽,与你我大婚时并无不同。”
他已经三十有四,妻子也三十有三了,她还像十五六岁那样,没有丝毫变化,肌肤细嫩吹弹可破,眉眼间的天真纯然分毫未少。
他想立马刮去胡子,自是因为不太喜欢自己每日长出来的胡子,会慢慢拉大与她在外形上的差距。
听见他的夸赞,她全然没有多想。
“我有这样年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洋洋道,“那是因为我每天都保养的,表兄每日那样粗糙的,当然显得比我大啦,而且你本来就长我一岁嘛。”
她的年轻是因为心态年轻,多年如一日的孩童心态。
她没吃过什么苦,偶尔生出的伤心之处,也都是在他身边才有的。
嬴政笑着,“那看来,我要偷偷用一用表妹的东西了。”
般般闻言,略一迟疑,“那不行的,男子与女子该用的养护东西也不一样,何况夏无且教的养生法子也很好用。”她很快道,“待回去,我让人做一些表兄可以用的。”
他当然顺着她的意思说好。
她轻轻抚摸他的眉间,“做了天下之主,反而不顺意的事情多了,表兄总是皱着眉。”
她捧着他的脸庞,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敦促他:“不要皱眉啦。”
那份轻柔落在他的皮肤上,轻若羽毛,却又重若巨石,压得他泛起一阵酸酸的涩意。
嬴政的眼睫微微翕动,掀起眼皮用力的衔她的唇瓣。
她被咬了一口,略有些懵,旋即热情的回吻,亲着亲着伏在他的侧颈,忍不住也咬了一下,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爱到想融进他的身体。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一直在加速,‘砰、砰、砰’有力的跳个不停。
“怎么了?”他好笑的问。
“不知道,我感觉表兄方才好似不高兴,便想要紧紧抱着你。”说罢,她也不知该重复什么,只好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
他的呼吸在听见这句真挚的爱意表达后,逐渐放的缓慢、放的沉重,良久后他笑了笑,捧着她的笑脸,“爱你。”
“我爱你。”
复珍惜爱怜的吻她柔软的唇瓣,“我爱你。”
“你怎么说这么多遍。”般般问。
“怕你听不见。”他轻轻捏她的鼻尖,哄道,“快睡吧。”
心头那股似是而非的阴霾顷刻间一扫而空,他愈发温柔的抱着她。
“好~”般般依言闭眼,打算睡上一觉。
只是车驾虽说平稳不少,然转弯与上高度时仍有晃动,般般醒了,半梦半醒间发觉自己还在表兄怀里。
怀里热腾腾的,颈间湿润,这触觉她很熟悉。
两人亲热时,他很喜欢亲吻她这里,可此处是人类最为脆弱、亦是动脉的所在,有时候情动到极点,他会咬她脖颈,虽然没有用力,她仍会生出些许的颤抖和瑟缩。
这时候困倦疲乏,倒也顾不上颤栗了,“你怎么又咬我。”她迷迷糊糊的埋怨,手却下意识的勾上他的脖子,掌心轻轻的顺了顺他的后颈与黑发。
这是全然不设防,任人予取予求的姿态。
很快,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从云呼唤。
般般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取出小铜镜照了一下,果然有一枚淡淡的红紫色吻痕。
表兄是狗来着。
说让她睡觉,实际上偷偷嘬她脖子。
下了车驾,嬴政正在跟王绾说话。她从旁经过给了他一个白眼,命人收拾东西在琅琊住下,既然他要巡线沿岸,自然要停留一些时日。
从云边收拾东西边说着小话,“皇后,齐地寻仙问术的方士还挺多的,方才奴婢在外面打听了一番,听说有个叫做徐福的人很有才华,受人敬仰,很了不得,恰好您此番巡游敷面的药膏快用完了,不若将人召来看一看呢?”
“……什么??”
“徐福?”
“正是徐福,您有所耳闻?”从云疑惑。
般般:“……”
从云又道,“我听说他能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药,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138章 杀徐福 “鹿血酒助兴。”
嬴政巡线归来,途中与王绾等人商议如何实边,到了余晖落下的时候,终于订了个章程出来。
他决定要迁徙三万户庶民到琅琊台下居住,为了弥补他们迁徙的劳苦,特意免除这三万户庶民共计十二年的赋税。
此举意为加强对新区的控制,尤其是曾经齐国腹地的地方,更要妥善安排,不仅可以促进两地的交融,亦可以推动经济的繁荣。
李斯提出要再行篆刻碑文,歌颂嬴政的丰功伟绩。
嬴政同意。
光这两件事情就要耗费上许多时日,一行人恐怕要在琅琊小住一段时间了。
忙完他让秦驹去看太后、皇后以及太子皇女的居所还有什么不够的,尽早安置,以免她们住得不舒坦。
一名寺人踱步过来与秦驹说了些什么,秦驹旋即近身,“陛下,皇后午后身子不舒坦,传了一位方士,小夏来报,说是那方士犯了错,皇后赐了他黥刑与劓刑,并下了狱,现下那方士不断上书说有要紧事请见您。”
李斯与王绾正跟嬴政谈论齐地之时,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犯错?皇后如今可好?”嬴政皱着眉头,脚步止住。
饶是秦驹灵活,也有那么一瞬没想到嬴政关心的不是方士要说什么,而是皇后如何了。
他反应迅速,弓下腰,“从云姑姑已命侍医为皇后诊脉,皇后略有些气血亏损,是疲累所致,卧床歇息两日便能恢复。”
嬴政当即摆手,让李斯与王绾也也回去歇息,“路途劳累,你们也歇歇,此事明日再议。”
李斯知道他这是要回去看望皇后,含笑俯首,与王绾一同退下。
嬴政急匆匆回去,意想中表妹卧床脸色苍白的模样并没有出现,相反这人正拿着被片好的柿子肉,斜倚在小榻上吃的爽快,见他这么早回来,茫茫然然的。
“咦?表兄唔——”话没说完,他忽的捧住她的脸捏了捏,上下打量她,“你干什么?”她问。
嬴政没好气,拿走她手里的柿子片,“听说你罚了一个方士。”
“……”般般嚷嚷,“你怎地这般快就知道了,你定然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了!”
“我身旁就没有皇后的人吗?”嬴政反手就是回问。
般般闭上了嘴巴,偷偷摸摸瞅他,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撒着娇投入他的怀里,“我这是关心表兄,怕表兄吃不好睡不好,表兄怎么知道呢?”
承章殿、议政厅侍奉的婢女以及寺人不知凡几,各司其职,她几乎贿赂了大半,平日也不做什么,花大量钱财贿赂他的宫人,竟然只为了监视他多看谁一眼,多跟谁说了两句话。
如此啼笑皆非,他怎会拆穿。
就连前一段最缺钱的时候,她也不曾撤去那些人手。
看来在她心里,他是排在天下子民之前的。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的掐着她的下巴。
“我不知道。”她心虚,飞快转移话题,“表兄回来作甚,我不喜欢那个方士,所以才罚他。”
“不喜欢杀了便是。”
她微迟疑,偏过脑袋看他的表情,对上他无奈的宠溺,“你赐他肉刑,难保他不会心存记恨,留着也是祸患,这叫斩草除根。”
“可是…要杀他要寻个理由,我还没想到呢。”般般从未杀过人,与此方面着实手生,因而先将徐福下了狱。
“你是皇后,定人生死不需理由。”他轻托她的面颊,“自做了王后,乃至是目下的皇后,你所行皆是善事,受万民爱戴。即便无理由的杀人,天下人也会自己为你开脱,认为定然是旁人冒犯了你、伤害了你,才惹来杀身大祸。”
般般细想一番,“有道理。”
这就是立人设的重要性吗。
要嬴政来做这些,杀了就是杀了,全凭喜好,旁人没资格置喙,他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与看法。只是表妹不是这样的人,她做什么都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是道德底线太高的缘故。
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善人。
“那方士说有要紧事想要当面与我说。”嬴政这才提起来秦驹所说之事。
般般登时紧张起来,“表兄要去听吗?”
“那你自己说。”嬴政嗤笑出声,心说他就知道。
般般反复观察他的神色,手指扣弄着他的领口,慢吞吞道,“他说什么,海上有三座仙山,住有仙人,若能寻到可求得长生不老的仙药。”
嬴政:“……?”
她时刻留心他的神态变化,立马指着他的脸,“你心动了!你心动了!你就要上当受骗了!”
嬴政无语的握住她的手指,“好了好了,都是假的,我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长生不老之物,皆是为了行自己方便的欺瞒假话。”
“真的吗?”般般不肯相信,掰着他的脸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此前还说什么,有我通晓后世之事在前,世间有别的神迹也是正常的,只是你没有遇到罢了。”
“我遇到了。”他纠正她的措辞,意有所指。
般般微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正是她自己。
他戏言一般,“所以,我只需抓紧你足以。”
“不用抓紧,”她虽没听得太明白,却已习惯表达这份热乎乎的爱,“我又不是飞天神女,会飞走的。”
他莞尔,轻手抚过她柔软丝滑的长发,“你当真无碍?他哪里伤到你了不曾?”
“没有,那只是我随意寻的借口。”般般笑嘻嘻,“表兄哪里都检查过了,嘴巴还没有呢。”
“如何检查。”
明知故问,她热情洋溢的亲他,两人唇舌互相检查了一番,她催促他去沐浴。
待人离开小塌边,般般探头出去叫了从云进来,与她嘀嘀咕咕两句,话语落罢,最后一句简单直接,“不留活口,偷偷地。”
从云从善如流,“诺。”
般般心情大好,不光是解决了历史中会带着上千童男童女渡海到日本的徐福,还亲口听表兄说他已经不再相信长生不老。
晚膳,般般在桌案上瞧见了酒盏,凑近一瞧,酒液色泽殷红,酒香扑鼻,夹杂些许若有似无的甜。
她端起来闻了闻,小抿一口。
辛辣刺激的滋味顺着食道滚入腹中,灼烧感慢腾腾显现。
“这是什么酒?”她问。
“是温补的药酒,以鹿血做了引子,最能补气血。”从云解释道,“午后侍医为您诊脉,说您气血不足,陛下便命人制了此酒为您补身子。”
“鹿血??”般般吃惊。
“正是。”从云关切问,“您用着还好么?奴婢嗅来有股若有似无的腥甜。”
“啊?我没有尝出来。”般般对类似于腥味的味道不大敏感,素爱食用内脏、海鲜,“许是制作工艺好,掩盖了血腥味。”
为了印证这点,她一连喝了好几口,的确没尝出什么血腥味。
恰嬴政沐浴更衣出来,正瞧见她在饮鹿血酒,经过时轻轻晃了晃酒壶,象征性提醒:“勿要贪杯。”
她已然有些醉了。
犹惦记着用膳。
桌上还摆着一盘她午后吃的柿子片,柿子未软前本是涩的,她爱吃脆生生的,果农想法子祛除柿子的涩味,用温水将硬柿子浸泡,每隔一段时间换水,浸泡一段时日后,柿子便会变成硬硬的甜柿子,切片吃来正好。
“这个好喝的。”般般给他也倒了一杯。
他嘴上附和,实则并未饮鹿血酒,手上动作不停,给她夹菜。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吃的饱饱的,吵着要洗澡,说身上有酒味,臭臭的,不舒服。
他只好带她去沐浴。
热气腾腾的浴池内,般般晕晕乎乎的,只觉得热气上涌,翻滚着烧得她浑身发烫,好半晌,“表兄…”
“嗯?”
“你是不是干坏事了。”
“……”
“什么。”
她气哼哼的咬在他的手臂上,伸手扒他的衣裳。
嬴政抬手阻拦,竟发觉她的力气比平时大了一些些,衣领被迅速扯开,登时露出沾染水迹的锁骨,在烛火之下摇曳出迷人的光泽。
她就像小狗,嗅着他的气息将脑袋扎了过来,埋在他的胸前又咬又啃吃个没完。
他的手臂向下,果然触碰到泛滥成灾的溪流,呼吸不由得隐蔽的加快了些许。
她不许他乱动,俯身压下。
上一回这样直接,她喊痛了许久,说不舒服。
这回竟完全不同,她急躁的很,挂在他身上紧紧贴着。
他爱她的这幅模样,两人滚落在柔软的毯上,顿时上下逆转,他托起她的腰肢,如此更方便他的索取。
鹿血酒果真是个好东西,滋补身体,又能满足双方的需求。
事至终极,她的声音已然沙哑,灭顶的空白席卷她的身心,火焰被熄灭的不久,总能再次燃起。
原本两人已够痴迷于彼此的身躯,加上鹿血酒助兴,更是糟糕了、要了命的。
食髓知味、痴缠的不能分离,无法自拔。
榻上,她的泪落了又落,此为躯体临界后流出的,并非因为疼亦或者不情愿。
听取他的沉重、感知他的灼吻。
第139章 27000营养液加更 “沛县狗肉、冷……
此后的三个月里,小夫妻两人几乎日日都呆在一处黏黏腻腻,嬴政特意派人探查徐福死透了没有,虽不知晓妻子为何对此方士如此严防死守,但他也有所猜测。
她提过的零星只言片语,他记忆犹新。
她提起海外的陆地有许多的坏人,在后世会侵袭攻伐秦国。
但海外的陆地如今各个落后,发展缓慢到不需要他特意针对,天灾与疾病亦能弄死大片。
设身处地的思索,若他真的会相信徐福所主张的内容,只怕是会听之信之,派人随他一同到海外陆地……莫非徐福会留下传道受业,教导当地人更加先进的东西?
这便不是他能接受的了,为此,在临离开前,他命人搜查了所有名字叫做徐福的男子,但凡与方士沾点边的尽数抓走坑杀,不留一丝情面。
淳于越听说陛下此举,直接跳脚,就差没跳到嬴政脸上大喊大叫了,话也说的很难听,说他倒行逆施,重复从前征天下时的暴举,会遭天谴。
嬴政皮笑肉不笑,“淳于越,若非你一把年纪,受不得酷刑,朕非罚你不可。”
淳于越脸红脖子粗,气的跪在地上抹眼泪,“您罚吧!罚了臣还能好受些!”说罢,哭嚎着对上天揽错,怪自己不能劝谏君王。
嬴政盯着他这幅模样,心头的烦躁诡异的消散了,这才发觉此人好像不是故意跟他作对,他就是这么个人。
“好了,你起来吧。”他缓了口气,“朕行此事并非毫无缘由,详细的不便与你说,你退下吧。”
淳于越老泪纵横的动作一顿,恍惚了一瞬,颇为受宠若惊,没敢相信这个一惯独断的帝王竟是在跟他解释吗?
“还趴着做什么?成何体统?”上首训斥。
秦驹忙弓着腰搀扶淳于越起身,“哎哟,博士,您快起身。”
淳于越老实的被扶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退下。
般般掀开帘子冒出一颗脑袋来,捂嘴偷笑,“表兄与他解释了一句,倒是把这迂腐的家伙解释懵了,秦驹扶他起身,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足无措的像个毛头小子。”
“淳于越如此,不代表所有的博士皆是这样。”嬴政冷哼一声,话及此处,招手让秦驹过来,“封禅当日下起了雨,你命人查一查他们在山下可有说朕的坏话。”
“淳于越虽耿直,倒也不是不识时务。”就比如儒生们不赞同皇后入朝听政,起初淳于越也是跳得最高的那个,嬴政直接砍了一个人,直接将这些人给砍闭嘴了。
秦人本就支持皇后参政,享受到过皇后政策好处的天下子民们亦不反对。
加之李斯等人列举皇后的种种功绩,淳于越自此之后不再提皇后不得入朝听政之事,相反许多时候还挺尊重她。
嬴政掀开帘子,星枢正团在柔软的鹅绒软垫上睡着,嬴肇出来一趟倒真的如同自由了的小鹰,到处乱飞一通,正跟精锐甲士们脱了上衣比武。
太子英勇善战,且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平易近人热情活泼,任谁也会喜欢这个继承人。
韩非与萧衡不知在说什么,约莫是在下注押谁会赢。
般般抚了抚女儿的小脸,轻轻拍着她的后肩。
休息过后,一行人继续出发。
秦驹适时归来。
听完他汇报的消息,嬴政还不曾表态,般般率先震怒,“淳于越好歹知晓当面劝谏,那些人净会背后说坏话,算什么好汉!淳于越说得对,儒生的名声都是被这些人给毁掉的!”
“不过下雨罢了,此为地理星象,与什么德不配位有何干系?”般般骂起来没完没了,“要我说,全是因为他们跟着,这才引起上天的怒火!”
奇怪的是,嬴政原本气愤难当,想要将这群儒生尽数坑杀,听见表妹叠着声儿的咒骂,反倒冷静了下来。
“勿要气愤。”嬴政握住她的手,安抚过倒是平静,“你所提出的考试制度已经推行,届时选出新人,迟早要将这些人全都替换掉。”
“表兄才是不要生气,”般般抚着他的胸膛,“他们不过记恨表兄不带他们,让他们丢了面子罢了。”
他失笑,“好。”
行进三日后,嬴政猝不及防的下诏封淳于越为九卿其一的奉常,此为掌管宗庙礼法之官职,给淳于越恰到好处。
只是,他从博士一跃晋升为奉常,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这可不仅仅是越级晋封这样简单。
要知道,博士是特设的官职,被聘来做学术顾问,虽可参政,却处于百官的边缘地带,而九卿则是仅次于三公之下的核心高官。
这两者之间的地位悬殊,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嬴政的喜好明显,向来不搞‘喜欢就藏着掖着’这一套,一个奉常把淳于越砸懵了。
不多时,淳于越昏过去的消息便传到了王驾内。
“……”嬴政:“快些派侍医去诊治,别死了。”
旋即他开始琢磨起淳于越的子嗣,“淳于越虽胆子大,刚正不阿,到底岁数也大了。”连他都活不过,只怕不等嬴肇即位,他就故去了。
般般随口而言,“那就选一选,让他的孩儿做肇儿的伴读。”
“他的孩儿……恐怕是孙儿吧。”嬴政摇了摇头。
一路说着,抵达了徐州的一个叫做沛县的地界。
嬴政摸了摸下巴,“据说沛县的狗肉颇具盛名,味道极佳,肉质韧而不挺,烂而不腻,风味独特。”
般般:“……?”
欲言又止。
嬴政笑盈盈,“表妹可要尝尝?”
“小狗那般可爱…”
“兔子不也很可爱?”
般般的话被噎了回去,说吃狗太残忍有些双标了,兔肉、猪肉、牛肉都吃得,况且古代没现代那么讲究,她将这些想法甩出脑袋,装模作样道,“那我就看一看吧~”
他闷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陛下巡游的动静很大,周围不允许庶民围观,提前清出道路。
沛县并不富饶,伫立着许多泥土垒砌而成的房子,“用水泥垒砌屋子兴许更结实一些。”
“这也并非容易的事情。”嬴政要她别想了,先填饱肚子再谈其他。
“噢。”般般应下,被他牵着手一路在集市走来,两个孩儿都有自己的主意,各自在随从和锐士的保护下到处乱看。
“冷面?”般般读来摊上的名字,“冷面!”
冷面不是——
想法中断,她看到了冒着徐徐热气的大锅,“冷面,热水?”
摊主微微抿出笑意,“皇后有所不知,沛县的冷面是热汤的,用的是羊汤,面则是蒸熟的细面,口感独特。”
他畏惧秦皇,不敢对视,因而只对着皇后介绍,“您可要尝尝鲜?”
“热腾腾的羊汤,表兄要来上一碗吗,今日有些冷。”她不爱吃羊肉,羊汤也喝不得吗,“呀,这是咸鸭蛋!”
“皇后好眼力,正是咸鸭蛋。”摊主连忙掰开,里头流油起沙,金灿灿的。
当即要在这里用午膳。
“这附近不远处还有一处狗肉摊,那摊主以屠狗为生,他的手艺极佳,无人不称赞,陛下皇后也可尝尝。”摊主说罢,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嬴政瞧了他一眼,“看你不像个胆大的,还要替旁人引荐,可见那人于你有恩了?”
摊主垂着头,飞快烫面,“陛下英明。”
“反正此刻也没什么生意,从云,你去。”般般正剥着咸鸭蛋,笑眯眯的将流沙的蛋黄掰开一半,放进嬴政的碗中,“陛下想要吃狗肉,若是做得好,重重有赏。”
“诺。”从云屈膝听从。
“好吃吗?”她依偎在他身旁,嘀嘀咕咕,“看起来是清汤的,一点辣子都没放。”
“你尝尝?”
“我不要,一股膻味,你吃完可不要亲我。”
两人低声说着话,从云已将人带来。
来人是两个男子,身穿粗布衣裳,一个生的粗壮威武,另一个稍微纤瘦些,正正好与般般对视上,他立即露出一个老实的笑。
般般多看了他一眼,若真是个老实人,怎么敢冲着皇后笑。
这人的神态活络,眼瞳漆黑黑,约莫也有三十,蓄着一层短须,模样周正,个头挺高。
粗壮威武的那个一瞧便是屠夫,说起来沛县的男子各个都人高马大,方才听嬴政说这里尚武,习武之风盛行。
屠夫手持托盘,上摆许多煮熟的狗肉,一阵阵香味飘来。
般般的目光不自觉反复瞧那狗肉。
嬴政感知到一道目光,时不时停留在他身上,妻子正在询问屠夫狗肉是如何制作的,偷看他的是屠夫身旁的随从。
不,不是偷看,他是正大光明的看,被发现后便干咳两声。
有意思,很少遇到有庶民不畏惧他的。
他生出兴致,“你,近前一步。”
那人左右看看,指着自己:“我啊?”
“你是摊主聘的仆从?”嬴政询问。
“不是,在下时常光顾他的摊子,一来二往相熟,今日在他摊后的草垛上睡了一觉,谁承想一觉起来,皇帝陛下亲临沛县,我就走不了了。”
此人的语调很是活泛,活泼倒也称不上,话多却不显的奉承,自然的侃侃而谈。
嬴政:“何以一直盯着朕?”
他夸张的摆手,这还用说吗,“这是在下头一回见到您,您威仪万千,征战列国,一统天下,大丈夫应如是!我心生钦佩,自然要多看看,下回您巡游多半不会再来沛县,看一眼少一眼呐。”
般般掩唇笑出声,“你这人说话倒是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急不忙,俯首抱拳,“在下刘季。”
嬴政上下打量他,忽而问道,“你可有官职?”
刘季微一怔愣,当即露出笑脸,正了正言辞:“陛下,臣想当官。”
把旁边的屠夫看的那叫一个欲言又止,嘴角抽搐。
般般:“?”好家伙,你连称呼都自动换上了,这么上道吗,生怕嬴政没这个意思。
秦驹眼睛瞪大,频频冲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嬴政:“……”头一回见识到这种人。
第140章 修改秦律 “又被她骗了。”
刘季隐晦又直白的自荐戳中了嬴政的欢心,当即留他谈话,般般端坐片刻自觉无趣,带着从云到周边闲逛。
星枢正蹲在一旁看屠夫宰猪,屠夫的手持刀锋利,削肉如水,身旁的亲兵严阵以待,个个恨不得护在皇女身前,生怕这屠夫心怀不轨。
“此为黄喉,小人为您挑开,里头是黄色的……唉随后便是拉油边,撕板油……”
只见屠夫以刀割开一道口子,双手并用,顷刻间将雪白的猪油整片撕开,空气中响起‘嘶嘶嘶’的声音。
旋即开始割排骨,“先画轮廓。”他老练地持刀划过排骨轮廓,将其整扇剔下。
不光是星枢看呆了,就连般般也不自觉凑过去看。
刀刃甚至还没用力,就已经自然的陷入肉中。
母女俩表情如出一辙。
屠夫见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即要将切好的上好的梅花肉赠予皇后与皇女。
般般扬起笑脸,让从云收下装好,随后取出一块金子放下。
屠夫被那金光闪到了眼睛,登时瞪大眼睛,局促的慌忙在围裙上擦手,“这……这、这太多了!况且这肉是在下赠予您的,怎能收钱?”
“养猪难不成不用费功夫?”般般与他开玩笑,“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能平白拿你们的东西。”
“况且你宰猪行云流水,亦很养眼,这是手艺钱,且收好吧。”
待她们走后,屠夫才恍惚的回神,迅速将金饼揣进口袋小心翼翼的捧着,直至把它捂得热乎乎的。
“夜里切片烤来吃正好。”般般牵着星枢,眉眼弯弯,“我宝要不要吃烤肉?”
星枢仰起脑袋,“阿母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般般捏捏她鼻子,“真好打发。”跟当爹的一个脾气。
两人去寻了嬴肇,他正在围观平民小孩玩的东西,姬长月要他别欺负旁人,他说我才没有。
玩了会儿他撇嘴觉得没劲,般般命人将装好温水的水袋给他,“疯玩这般久,也不见你用膳,不饿?”
“我方才去寻父皇,用了狗肉。”嬴肇手贱去揉妹妹的脑袋,招来一个刀子眼,“他很喜欢那个叫刘季的,说要带他走呢。”
般般:“嗯???”
嬴肇压低声音,“阿母,那刘季油嘴滑舌,有股流氓习气,他许是知晓父皇厌恶儒生,在父皇跟前将儒生一通骂,还说他曾拿儒生的帽子撒尿,又将帽子挂回去,看见儒生无所察觉的戴上帽子,乐的哈哈大笑。”
“父皇听的兴致勃勃,还要他将那儒生的滑稽模样画下来。”
般般汗颜,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画画不成。
待回去,嬴政果真要带着刘季,细问才知,他觉得刘季说话有趣,一句接一句的,趣味横生,虽自带一股流里流气,也正因此,他不像李斯那般一味地讨好奉承,没有自我想法。
“那表兄当真要封他做官吗?”般般撇嘴,“要考校一番的,否则岂非害了平民们。”她方才已在脑海里仔细想过刘季这个名字,确认没听过,应当不是干出过天大坏事的人。
嬴政:“我有这般草率吗?”
般般:“我怕你有。”
嬴政无语,捏她的手指。
车架一路出发,刘季挂在车后往嘴里扔栗子吃,冲沛县的人招摇的摆手,一老头颤颤巍巍吆喝:“你长个心眼啊刘季!”
刘季摆摆手,“噢!”
王驾自沛县抵达衡山,又是山,般般这回说什么都不要登山,窝在车架中一个眼神都没往外抛过。
这一路嬴政歇息时都没怎么回来,听说跟那刘季唠得欢。
又耗费了将近三个月,咸阳城终于近在咫尺。
临到了了,他一封诏令,打发刘季回去做个亭长。刘季的表情活似被人给当狗整了。
般般听到这个官职登时坐起来,“亭长?”
她急匆匆的到城门口拦下了背着手生无可恋的刘季,他一瞧见华服貌美的皇后,翻身自车上跳下来,整张脸都亮堂了起来,“哎哟…皇后娘娘!”
般般略以宽袖遮唇,隐晦的上下打量他,旋即矜持的笑笑,“你叫刘季,哪个字?”
刘季:“孟仲叔季的季啊。”
“如此,季只是你在家中的序列?你是老小?”
刘季摸不着头脑,“正是。”自来都是这样取名,平民哪像权贵人家会给孩子正经取个好名字的?
“陛下虽只是封你为泗水亭长,你可莫要错怪了他。”般般新奇,一味地盯着他看,“官不在高,要恰到好处才行,你心思活络,为人善于变通,要将你放进来瞧一瞧,才能知晓你适合做什么。”
“遇事可传信回咸阳,陛下会看的。”
刘季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这皇后是哄骗他来另有用处,还是当真如她所言,皇帝只是存心历练他。
种种心思在脑中滑过,他几乎没有停顿,流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唉,我就知晓陛下心里有我。”
无论皇后的想法是什么,他都要化被动为主动,开玩笑,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刘季提出要个信物,否则旁人怎会相信他有这样的机遇,想要与陛下分享有趣的故事都要被人截断,乃至于陛下以为他不愿再联络,路途遥远,那他可太冤枉。
好一个有自知之明,且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顺杆子往上爬。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总不能说你太自恋了,嬴政对你没这个意思。
般般愣了许久,将自己腰间佩的凤纹玉佩递给他。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从云问道,“皇后此前不是待他平平?今日怎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因为……这个刘季是她寻了两年多的刘邦。
——汉朝的开国皇帝。
包括汉族的由来,也源自汉朝,嬴政只是统一了天下,是汉朝奠定了强大的、统一且持久的文明认同,汉朝让汉人成为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共同标识。
甚至在汉朝灭亡后,汉人这样的称呼与概念都没有一同消失,反而被继承与强化。
在这个以血统继承王位的传统之下,若非秦朝后期徭役酷烈,也没有那么多人想要造反。
如今的情况都不一样了,未来后世……或许大家的身份证上不再是汉族,而是秦族。
般般兴高采烈地回宫,刚踏进门槛,便瞧见嬴政坐在桌边把玩手中的瓷器,“皇后回来了,不知泗水亭长有何特别的,竟劳动皇后亲自送别,不仅如此,还要长久的叙话道别,望着他的马车依依不舍。”
般般:“……”
神经,她哪里依依不舍了!
她作势无视他,从他身旁走过。
结果刚走两步被扯住手腕整个抱了起来,吓得她滋儿哇乱叫。
从云心领神会,后撤退下,将门关好,驱逐宫人到宫外守着。
般般不说,嬴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两人闹腾了一通,她把剩下没说的交代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吃醋的某人不是轻易能招架的。
没过两日,他重新打了一只凤纹玉佩,夜里警告一般,“再不许将它随意赠人。”
般般颤颤巍巍的忙不迭同意。
又过一年,驰道全线竣工,直道亦然,第三次巡游开始了。
崭新的水泥路宽约50步,也就是70米,路途被夯实,两侧每3丈植一棵青松,标准化到一寸误差也没有。
同年灵渠开凿,他还设计了标准化的屋舍,水泥方子被分发至全国各地,般般发觉表兄的审美和规范化与后世还挺像的,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她全程没插手过。
考试制度正式推行,由淳于越一手监督,此次开放了参考的范围,不再仅限于权贵世家,只可惜平民们没几个人识字,更别提有学识。
不过此举激励了他们,让天下人明白除了学武,习文亦是一种出路。
官职轮换以及异地入职制度被推广,加之驰道竣工通人,政令无法下达地方的现象被很好的解决。
般般身为皇后,带头邀百官一同改革秦律。
肉刑首先被废除,女子十七岁未嫁入刑这条亦被删去。关于连坐是否要被删掉,她与嬴政辩论了有一个半月。
双方各执一词,为此冷战了三日。
秦律本是轻罪重罚,以法治国,其肉刑与连坐是最为严苛恐怖的刑罚,此外秦律允许私刑复仇。
“这怎么能被允许呢?岂非是僭越?”般般激烈辩论,“删掉,必须删掉,肉刑也不该存在。”
“刑狱司法只能归于官府!”
韩非默默赞同,“皇后所言有理,臣附言。”
她以肉刑惩罚过徐福,且只此一回,只因在她的想法里,徐福十恶不赦,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淳于越与萧衡一同进言,认为秦律应当德主刑辅,礼法结合,刑法适中。
最终各退一步,由原本的连坐砍头改为笞刑与劳役。
在这些地方放宽了力度,许多小罪不再要人命,唯独两条仍旧严防死守:偷盗作匪、杀人。
一旦犯此,格杀勿论。
更细致的律法,经过长久的打磨,耗时一年,由韩非、李斯、萧衡、淳于越等人制定《新秦律》,删去了许多干预平民日常行为、生活管制的律令。
值得一提的是,淳于越与萧衡引进儒家的伦理,制定了‘不孝’为重罪,维护父权与夫权。
这一点般般还没来得及反对,嬴政便以‘平等’为理念,添入了母权与妻权,四权相互制衡,以免家庭伦理之中,男子的权力被无限拉大。
此番改革,删去苛峻,保留框架,将秦律变得符合人情。
秦律改革,彻底解放了天下庶民,一时之间皇后被捧上神坛。
民间开始有人效仿皇帝娶妻不纳妾。
实则平民间没那么多人纳妾,寻常人连娶妻都娶不起,哪里纳得起妾,类如刘季,年过三十仍是光棍一条。
不过般般听说他上任泗水亭长的几年后,升任县令,受异地制度,他并未任职沛县,而是在全国各地打转,他得益于自己出色的处理基层事务、调解纠纷的能力,为人豁达,知人善任,又连续升迁了两次,后来也娶了一户正经人家的妻子。
般般才知道,嬴政还真跟刘季维持着不间断的联络,两人起码每隔三个月就要互通文书,他拿九卿其一典客吊着他,让他替自己办事。
“他安抚流民、调节豪强与平民矛盾有一手。”嬴政若有所思,“很会稳定地方安稳,虽有些流氓气息,却擅于聚拢人心,身旁的追随者也不少。”
这些追随者大部分都被刘季举荐了,嬴政倒也肯看一看,好用的都留下。
没两年,直接将他扔过去搞水利工程,他能说会道,十分擅长安抚民众。
“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表兄不给他足够多的赏赐,他岂会肯干?”般般疑惑。
“他喜欢美人。”嬴政说起这个,表情隐隐有些变化,剩下的话没说。
般般便懂他到底给刘季赐了什么,一时无言。
还真是个传奇人物。
这些事情尘埃落定,时隔多年,嬴政又提出要巡游,这已是第四次。
般般起初说不去,实在又累又懒。
嬴政无奈,只好自己去。
谁知走出许久,后面传来消息说是皇后病了,他立即调转大部队,急哄哄的回去看望她。
又被骗了。
她哪里是生病了?是反悔了。
般般很无辜,“那我不去,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忽然带回来一个两个孤女,可怜人家孤苦伶仃,要安置到宫里呢?”
嬴政气笑,不由分说的将她塞进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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