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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素女经 “房中术。”


    昏暗的内室,青铜鼎燃烧的烛火如同摇曳的舞女,一地迤逦不熄的热气。


    般般略有些气喘吁吁,伏在表兄脖颈旁可怜的说她腰酸,现下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大腿肌肉都是酸涩的,起不来了。


    他哄她解开发带。


    她却偏不,要他就这样。


    果然每每这时候,她作妖的花招总是多的。


    她就爱看欣赏他拿自己没办法,只好放任的宠溺,她便可以张牙舞爪的命令他,“我都是学你的,你将我的手绑起来也是这样,换位一下你便懂我当时的想法了。”


    嬴政:“我可不曾用发带绑你。”


    “是是是,大王好生厉害,一只手就能禁锢住妾身的两只手腕呢……啊!”


    嘚瑟和阴阳的话没说完,立刻被他惩罚了正着。


    上一次这样颠簸,还是在马背上,她牙痒痒的咬他,“你故意的。”她的话很快被颠成碎掉的音节,还要嘴硬,“没感觉,没感觉,一点也不舒服。”


    她被弄的受不了了,像溺在水中想要自救的羊羔,试图下来。


    只听‘撕拉’一声。


    在般般惊恐的目光下,锦带撕断了,他想要挣开不费吹灰之力,此前都是在陪她玩罢了。


    “啊啊啊。”她赶紧扭头想要跑。


    没爬两下,脚腕倏然被大掌攥住,硬生生拖了回去。


    她吓得不行了,连忙求饶,“表兄,我错了,我错了!”


    内室本就昏暗,他的神态被掩了一半,唯独将她断裂发带收整好放在枕边的动作漫不经心,“不是说不舒服?这就玩一些舒服的。”


    般般:“……”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次日,般般率先醒来,她并非自然想醒,而是被酸醒来的,酸酸涩涩胀胀的,回味一下这个滋味,像极了两人大婚次日那般。


    今日嬴政休沐,他也在安睡。


    他沉睡时,这张面容安静了许多,仍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淡淡然。


    她如同毛毛虫‘顾涌’到离他更近的地方,张开嘴巴咬了一下他的鼻梁,轻轻摸他的睫毛。


    有时候她真的挺想把他吃掉,尤其是亲近的时候,也很爱咬他,胸口、腰腹是重灾区。


    他分毫不差 ,倒是部位不太一样,齿印多半出现大腿处和后肩。


    夫妻这样真的正常吗?


    睫毛毛茸茸的,才摸了两下,就把人摸醒了。


    般般讪讪然收回手,“表兄,你醒啦。”


    他没有说话,懒洋洋的重新闭上眼睛,将她揽入怀里,手掌轻柔的为她按摩后腰,蔓延至下,连泛酸的大腿也有照顾到。


    她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两人这般小憩了一回,一同待到要用膳了才起身。


    嬴肇回来用午膳,说阿父阿母是懒虫。


    一月懒一回,已经很惨了。


    般般说什么都要开始减肥,休沐日跟着嬴政一同寻夏无且玩。


    要说夏无且当真有自己的本事,她跟着一同练习导引,果然那些姿势与呼吸方式与她听过的瑜伽差不多,不过她前世才多大,也没有练过瑜伽,就是看过一些小广告。


    忽然他就说到了房中术。


    大秦的民风是开放许多,但当着秦王与王后的面大谈房中术,还是有点太大胆太变态了吧…


    般般听得瞠目结舌。


    ……难怪夏无且在的时候,嬴政不许嬴肇一起听,合着有的话题不适合小孩子知道。


    听着听着,般般就无语了。


    夏无且认真道:“王后许是不知,臣这套房中术所追求的并非纵欲之术,而在于养生、延年,甚至是追求长生不老!”


    触发关键词了。


    果然,表兄聚精会神的很。


    怪道把他挪在身边当个贴身侍医。


    不过,这似乎也不无道理,阴阳结合,互相平衡,确实能延年养生,她前世听人说过八卦,说武则天年老的时候睡年轻的男人,还长出了一颗新牙。当时不理解为何会长牙,现下长大就懂了。


    “阴阳结合不仅为繁衍手段,更是一种养生与修炼手段。”夏无且道,“无论是咱这个体位还是韵律,甚至是戏道。”他微微一笑,稍稍委婉的表明了一下什么叫做‘戏道’。


    正是事前的准备,通俗易懂,可理解为‘前戏’。


    “……”怎么回事,又想听又尴尬的。


    “理想的结果一定是达成阴阳互补的,而非单一的‘采战’。”


    说罢,夏无且掏出两本书,“相传黄帝曾向素女与玄女请教房中术,这一修炼内容被称为男女合气之术。”


    般般:“这就是双修?”


    夏无且惊诧,“王后所言极是!”


    她探头一瞧,表兄手中的正是《素女经》,她偷偷摸摸翻开了几页,“……令妇人放平安身,曲两脚,男子其间,衔其口……”


    “……肥大者内半寸,弱小者入一寸,徐出更入,除百病。”


    “浅刺琴弦,入三寸半,当闭口刺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因深之……当妇人口而吸气,行九九之道。”


    她‘啪叽’用力合上它,瞟了一眼表兄。


    他表情还挺正经的,严肃的厉害。


    搞得她也不敢乱想,不然岂不是玷污了人家修仙问道的理想?


    夏无且也挺严肃的。


    般般不敢留下听了,借口去看孩子溜之大吉。


    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看似严肃的表兄带着她把书内的招式都学了一个遍,边学边问她是什么感觉,与书中说的一样不一样?


    什么感觉?


    般般实在忍无可忍,生无可恋,“明日……”


    嬴政:“嗯?”


    “我应当能成仙。”


    “……?”他克制又礼貌,“王后成仙,千万别忘记带上寡人。”


    神经病。


    神经病!!


    就不带你。


    嬴肇生在夏季,星枢也是夏季出生的。


    哥哥属鼠,妹妹属龙。


    过年时,般般命人打了两只项圈,一个雕了鼠,一个雕了龙。


    星枢与嬴肇一样的聪明,分毫不比他差,虽然还不会说话,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


    般般将项圈给她戴上,她举着胖嘟嘟的小手挥了半天,一对琉璃一般剔透的大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


    两个孩子打扮一新,出宫去看望了姬长月。


    她的店铺年岁终末的生意好许多,原本就围着许多的当朝官员想要买点太后卖的花茶、香膏什么的,照顾太后的生意可是大事,可与每日上朝相提并论。


    一到点儿,许多人结伴跟着来,到了才发现今日竟然排起了长队。


    芈颠与李斯一同,眺望长队有些不耐烦,“虽说年末生意好些,也不至于排如此的队?是否是前头有人代买啊,此当明令禁止!”


    李斯摸了摸鼻子,“你排吧,待会儿引来官兵斥责你,”那不丢脸吗,“集市不许大声喧哗。”


    前面的人扭过头来说,“据说是店家的长兄与嫂嫂过来帮忙,那二人生的容貌不凡,尤其是店家的嫂嫂拥有倾城之姿,这才引来了许多人的驻足。”他摇了摇头慨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几口都是漂亮的。”


    “长兄?”李斯讶异。


    “嫂嫂?”芈颠纳闷。


    两人对视一眼。


    半晌后,芈颠不确定问:“上原君这会子不是还在宫里头修书吗?”他没什么才学,每每干起活来分外勤奋。


    “我也看着了。”李斯沉默,“昭垣夫人前日带着我女儿回邯郸给朱家人上香去了,还没回。”


    那这个长兄和嫂嫂是谁啊???


    “店家的长兄竟然不曾蓄须,你说古怪不古怪,脸白的跟个女子似的…也不好看呐。”这人也不知怎地,酸溜溜的,摇着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


    “……”


    “……”


    两人齐齐沉默。


    李斯不语,也下意识摸自己的胡子。


    芈颠压低声音:“原来还是有人不蓄须的,王上哪里有点毛——咳咳,若是将此事告知他,他会不会高兴点?”


    李斯:“???”


    他离芈颠远了些。


    排了足足有两刻钟,终于慢慢悠悠来到了铺子前,那嫂嫂热情好客的送上一个客人离开,扭过头便对上了李斯和芈颠的脸。


    李斯:“……”


    芈颠:“?!!?!”


    “你、你你——”


    那嫂嫂短暂茫然,轻轻干咳了一声。


    下一刻,自她身后出现了那兄长,身高八尺六寸,肩宽腿长,气势恢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慢道,“你要买何物?”


    芈颠眼皮子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听取‘哎’声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芈颠悠悠转醒,正被李斯拖扶着往铺里进,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板上。


    周遭原本在排队的民众们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朝这边看。


    “这位客人你这是做什么?”般般怕被大家看出猫腻,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快点起来。


    “回王——”


    话没说完,嘴巴被李斯用力捂住。


    芈颠:“唔唔唔!”干什么!干什么!!


    “王上王后这是来体验民生,你要揭穿他们的身份,他们定然愤怒,勿要坏他们的好事。”李斯几不可闻的警告。


    听闻此话,芈颠那时常不在线的脑子终于短暂的回来了片刻,扶着李斯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斯这才放开他,扭头给嬴政一个‘我懂您’的小眼神。


    嬴政赞许不已,回了个心照不宣。


    “没站稳,没站稳,方才没看着这台阶。”芈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身后的民众们逐渐恢复了刚刚的低声窃语,般般甚至听见有人附和说这台阶的确有点碍事。


    “要买何物?”嬴政又问了一遍。


    芈颠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斟酌,试探性举起一根手指:“全要?”


    嬴政指着外面:“滚。”


    “我…”


    “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李斯埋着头,扯住芈颠,老老实实重新排队。


    排在芈颠和李斯身后的人目瞪口呆:“我去。”他看嬴政的眼神仿佛在看天神,敞着声儿大喊:“店家好义气!如此为咱们排队的人着想,我也不买多了,两份足矣,今日上嫂子家拜会,再给我妻子带一份!”


    “就要这位店家给我装!我多加一钱!”他豪言万丈。


    正在排队的芈颠当即就要跳脚,要不是李斯捂嘴及时,芈颠指不定骂的有多难听。


    嬴政还觉得挺好玩,依言给人家装好,包好,用麻绳捆起来交给他,“下回还来。”


    “自然,自然。”这人笑眯眯拎着东西离去,经过芈颠身边还冲他啐了一口。


    芈颠气的开始翻白眼,“你……鬼神谴之!”


    这人转头就骂了好几句脏的,嘲笑芈颠连骂人都不会。


    听得芈颠瞪大了眼睛,愣是一句都回不上来,纯挨骂了。


    李斯安慰:“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人家哪儿知道您是昌文君呐。”还以为你是个自私鬼呢。


    “那就可以骂的这样难听吗?”芈颠脸红脖子粗。


    好说歹说,终于又排到了,这回芈颠老实了,就买了两份香膏,一包花茶,思虑了片刻,也说:“我下回还来。”


    嬴政挑眉:“还想我服侍你?”


    “不不不不!”


    这两人相携走远,般般啧啧称道,“今日不会将昌文君吓坏了吧。”


    嬴政摇头,“我看他是被骂坏了。”


    秦人都是不服输的,大家若都是平等的,我凭什么低你一头呢?因此那人嘴皮子利索,骂完怕有人报官,直接跑了。


    骂不过一介平民,芈颠可要郁闷好一阵子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与芈颠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嬴政也是才知道平时居然会有这么多臣子来光顾姬长月的商铺。


    般般心里嘀咕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二人今日装作是姬长月的长兄和嫂嫂,居然没人看出来哪里有问题,姬长月毕竟长得美艳动人,的确年轻,但嬴政看起来也不像是她哥哥。


    关键是,他貌似也默认了。


    刚来时,嬴肇张口便是姑妹,叫的姬长月心花怒放,嬴政脸色漆黑了片刻,只能接受。


    好好的母子变兄妹了。


    “由此可见,知晓秦王长相的根本也没几个。”


    “外界的言论早已妖魔鬼怪化。”嬴政提起这个,亦是连连摇头。


    般般可有地说了,“有说表兄是跛脚的,好似是因着你加冠礼的推迟才被这样怀疑;还有说你是异瞳,就是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意思。”


    嬴政哼笑,不置可否,反而俯身让她看个明白,“表妹看我的眼睛如何?”


    如同漆黑的琉璃,被日光折射出浅浅的橙红,即便身形威武高大,这对眼眸却格外美丽。


    第122章 22000营养液加更 “都说长兄如父……


    能不好看吗?


    偶尔被他神经病气到,看一看这张脸就气消了。


    但般般不爱夸他,用手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推搡开,“……该用膳了!”


    她没夸,表情却泄露了真实的想法。


    那脸颊分明是红的。


    嬴政被她拉着手腕走,一路都在失笑。


    到了后院,晚膳都已经准备妥当,店铺正式闭店。


    太阳落下帷幕,宵禁一同到来。


    好奇了多日的人,没想到今日正好就见到了。


    此人名叫萧衡,一身素布衣裳,正追随着姬长月喋喋不休说着些什么,打后门进来,一眼便瞅见了桌边坐着的陌生男女。


    口里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起方才听人说今日店家的兄长与嫂嫂来了,果然如此。


    那长兄一瞧见他,眉头狠狠蹙起,上下打量,微微抿起的唇线透出些许不悦和审视。


    萧衡莫名其妙的心慌,心跳加速,旋即强装镇定下来。


    他安慰自己,做兄长的都替自己的妹妹挑剔些,这也是寻常。


    反倒是那嫂嫂,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别这么黑着脸。


    人美心也善啊!


    萧衡拱手道,“在下萧衡,不曾拜过长兄与嫂嫂。”


    般般沉默着摸了摸额头,完了,装作姑妹的嫂子本意不是这个啊!


    这可把姬长月乐坏了,她在萧衡身后快要憋不住笑,要不是见儿子眼角抽搐的无语,她还要再笑会儿。


    收整心情,她清了清嗓子,香袖拂过他,“谁是你长兄与嫂嫂?端的是不要脸皮,我当你萧衡是知书达理的温润君子,不料这样死缠烂打。”


    “好骂,好骂。”萧衡也不生气,小意的扶着她的手臂迎她落座,“月小娘好口才。”


    一道落座用膳,般般发觉着萧衡的确是个厚脸皮,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深深的知晓姬长月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他为人很聪明,机灵而不世道,身上偶尔还能瞧出初出茅庐的、不合时宜的天真,人就是如此,难能可贵是少年。


    细问才知,萧衡家前些年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对什么都新奇,虽然对经商毫无头脑,却敢于尝试……后来不出所料赔了个精光。


    随后便开始用功念书,读到一半才知道在这个世道读书没有用,重农抑商的政策下,唯有上战场杀敌才是出路。


    可他偏不信邪,越读越入迷,他学的正是儒学,想要做官。


    嬴政冷不防开口:“你难道不知秦王治国用的是法学?他对儒学深恶痛绝的人尽皆知。”


    “哎,长兄有所不知。”


    萧衡开口就把人干沉默了。


    嬴政实在不想听跟这个称呼,“你直说便是,别叫我长兄。”


    “好好,咱俩各论各的,我称您为先生,您称我为妹夫。”


    嬴政:“?”


    姬长月狠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萧衡身子晃了晃,稳住后道,“您不曾入朝做官,家中经商,想来也不关注国政大事吧?”


    般般防止自己笑出声,夹了笋片放进嘴里。


    默默催眠自己:死嘴,快吃!


    萧衡:“秦王马上就要攻楚,苦战数年的赵国已经被收入囊中,楚国的结局不用我说,在座的诸位想来也有数,”说起局势,他的口吻多了些认真,不再油嘴滑舌,“楚国若能一年内攻下,昔日的七雄便只剩下了齐国,依我看,齐国不会抵抗,来日必定主动打开城门跪在秦王脚下。”


    嬴政来了兴致,“哦?”


    萧衡怕他不信,肯定道,“您不信?不妨咱俩打个赌。”


    “赌何物?”


    “赌…”萧衡左右依次瞧瞧,“那便赌您腰间的佩玉了。”


    嬴政欣然取下佩玉,搁在桌上,“有何不可,你要是输了呢,”不等萧衡说话,他直言道,“若是输了,你便离开咸阳。”


    现场的气氛骤然凝滞住。


    般般跟姬长月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清楚,这并非嬴政厌恶萧衡,只是探他的底。


    “好!”萧衡果然对自己的学识自信,他方才停滞的一瞬,脑子里飞快思索当今局势以及齐国的处境,确认自己的判断绝对没错,“应下便是!”


    嬴政抚掌而笑,“好,你继续。”


    “当今天下的局势已是一边倒,秦国兼并列国完成大一统是板上钉钉的,或早或晚罢了,当下秦国的确需要以酷法治国,待建邦立朝后却不一定了,如今的秦国就像一根被紧到极致的琴弦,需要的是放松。”


    “我做足了准备,定然有我的用武之地!”


    “诸子百家还有哪一家适合休养生息、松开这根琴弦?非儒学和道学莫属!我这是有先见之明!”


    “只是推行儒学,也不能全数推行儒学,各家取长补短便也罢了,”说起这些,萧衡侃侃而谈,“这没什么,其他的我也略有涉猎。”


    嬴政忽的问,“秦王若当真能一统六国,你认为那些六国的王室与贵族要如何处置才好?”


    萧衡思索片刻,略有犹豫,半晌后叹气。


    “激进直接一些的,当然是全数杀光。”他给出这个答案之后又摇了摇头,“可彻底杀光灭除旧贵族是不现实的,每天都有新的民众降生,怎么杀的完呢?况且血脉牵连甚广,有些沾边的是杀还是不杀?我观秦王当下对待韩、赵、魏、燕便是如此:迁徙富豪、销毁兵器、严刑峻法…”


    “想要让诸国彻底服从秦国,要的不只是制度上根本解决问题,更要兼顾文化融合,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想法,每一刻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想法。”


    嬴政道,“统一文化便是,焚书禁议不失为一恰到好处的举措。”


    “哎呀,这治标不治本啊先生!”萧衡摆手就是否认,“你不行。”


    嬴政:“?”


    萧衡:“摧毁六国的文化典籍和历史记录,的确能从精神上抹除其国家认同感,如此的高压政策更能激发大量的仇恨与怨气,这如何是好?继续武力镇压么?这只会造成即便一统六国,民间仍旧起义不断的现象。”


    嬴政忍了,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好好,你说,你说。”


    “既然消灭不了,自然是转化为佳了。”


    嬴政闻言微微皱眉。


    “我一看你就不认同,”萧衡指着他的眉眼说道,“秦王若不信任自己的子民,他的子民如何信任他们的君主?”


    “其实此事也急不来,归根结底四个字:利益捆绑!”


    “封几个六国的头头,让他们享优厚待遇,不给实权,迁入咸阳,是荣宠亦是监督,与此同时分化六国便是。”


    “待一统六国,选拔六国贵族中有才能的子弟进入秦国的官僚体系,让他们看得到机会,如此一来,六国不再是合作者,而是竞争者。”


    般般忽的插话打断,“兼并六国后,起战事的频次必定没有当下的多,天下子民何其的多,要如何治国治民是一大难题,届时恐怕重农抑商政策会发生变化、文官增加。”


    “萧先生的提议不错,选拔人才可以用到考试啊,昭告天下不论出身、不论贫富,都可以参加考试,从内部瓦解六国贵族,如此一来,无人替六国王室做事,他们也无法起兵复辟。”


    “考试?”萧衡迟疑,“考核试验?”


    般般看了一眼嬴政,解释道,“就是由秦王,亦或者他信任的官员出题,如同我夫君此刻像萧先生提问的如何安置六国王室与贵族,完整的提出几个问题,列一个偌大的场地,想要做官的,统一落座,人人当场答题书于纸上,确保真实无作弊的可能,答完呈交,由秦王亦或者臣子一一检阅,选出自己喜欢的录用。”


    萧衡眼前一亮,“这是好想法啊,嫂嫂妙法!”


    般般:“……”噎了一下。


    “如此一来首先截断了六国的中层民众,没有摇旗呐喊的人,想要生事亦会难上一些。”


    “让底层的庶民信服、依赖秦国,从土地上做手脚便是,民以食为天,他们操心的不过一日三餐,至于当朝是嬴姓还是芈姓,无关紧要。”


    “这样,身为高层的六国王室失去了一切,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这与般般先前说给嬴政的不谋而合,但怎么改革土地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嬴政:“秦国官吏精通律法,会定期考校律课,不合格者受罚,如此说来,夫人的理念与此考校不谋而合。”


    “对……我还听说秦国设有学室,专门用来培养文书官吏,那些弟子需学习书写、计算和律法,结业后经过考核方可到各地任职,将这类的学室广泛设置在国内也不失为一种促进分化的手段。”


    虽然目的不同,但这一整套下来,与科举制很相似。


    秦国若实施,目的是强化中央集权,而非吸纳文人参政,不过也顺带吸纳了,一举两用。


    嬴政到底是听进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有些心事重重,萧衡这才看见这对夫妻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双儿女,只不过方才儿女在楼上用膳。


    萧衡得了便宜还卖乖,临到走了,眼含热泪,“都说长兄如父,不若——”


    嬴政:“……”


    他抬手就拔剑。


    萧衡迅速收嘴,怂了,“算了算了算了,火气别这么大!”


    第123章 秦王撒娇 “你虽然病了……”……


    别说嬴政,般般自己都没见过这种能说会道、偶尔油嘴滑舌一下的人,“这般能屈能伸……”


    这萧衡就差没捧着嬴政的脚舔了。


    “倒是个有趣的。”嬴政半晌后摇着头道。


    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讲究,看对眼的就能在一起,彼此也不看重什么出身,萧衡看上姬长月,死皮赖脸的跟着。


    嬴肇举起手,“上回我来看大母,也遇到这个人了。”


    “大母对他说,她嫁过人,还要为先夫守着,这辈子不会、也不能再嫁了,又说她与先夫孕有一子,自己的年龄比他大许多岁。”


    嬴政问:“他怎么说的?”


    嬴肇挠了挠脸颊,“这人说,无妨,年纪大的会疼人。”


    嬴政:“……”无言。


    般般掩嘴偷笑,又听儿子道,“然后大母就扇了他一耳光,他说,果然会疼人。”


    “原来会疼人是这样的意思吗?”


    “你可别学。”般般连忙明令禁止。


    嬴肇撇嘴,“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阿母会如何解释。”俗称逗她的。


    “???”她皮笑肉不笑,狠狠捏他的脸颊。


    “年纪跟针别儿一样小,心眼跟莲藕一样多。”


    “那是因为孩儿听话呀,阿母。”


    “你如何听话了?”


    “阿母总爱说让我长个心眼,我每次都长了。”


    “……?”


    这次就连嬴政也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瞥了一眼儿子,干咳了两声佯装没听见这话。


    装晚了,就这么一眼,妻子朝他扑了过来,势必要锁喉将他掐个好歹,“根不正,苗如何红!”


    嬴政揽着她,为自己辩驳,“表妹须得承认,肇儿这都是学了你去,素日里你最会狡辩,也总有那么多的道理,我都说不过你。”


    般般才不肯承认。


    回到秦宫后,冬季便来了。


    翻过年,初春时节,嬴政正式开始与诸位大臣商议发兵攻楚之事。


    昌文君芈颠自幼在秦国长大,素来不甚聪慧,是以他对楚国没什么感情,也见证过秦国连下数国、并不屠国之事,因此他对攻打楚国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无关紧要。


    王绾却三番四次的打探他的事情,问昌平君芈启对楚国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


    芈启现在都被发配到楚国旧地郢陈了,还能怎么看。


    “我兄长知晓王上这是对他寄予众望,来日还会回来的。”芈颠虽然不聪明,但王绾怀疑芈启会反秦这点他还是能看得出来,自当为自己的亲哥哥辩解一二,“我兄长一心只有大秦。”


    说着话,秦王嬴政从偏门进来了,身侧带着王后,众位臣子已经对王后参政见怪不怪了,起初还有人说于礼不合。


    然后就被秦王怼了回来,“礼法是周天子推崇的,早早被商君废除,这时候提起所谓的礼法是何居心?”


    且在礼记中,还讲明夫妻一体,王后是小君。


    众位大臣默然。


    那还说什么了。


    大秦都是你们夫妻的,咱们确实置喙不得。


    况且,王上与王后感情亲厚,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这并不是坏事。


    臣子们很快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今日商议的正是用兵几何的事情。


    王翦道,“王上,臣以为须得六十万。”


    六十万,六十万等同于秦国的全部兵力了,若是全部派出,且握在王翦一人之身,身为秦王的嬴政如何能坐得住?


    因此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一旁的李信瞧出嬴政的犹豫和迟疑,当即出列,自信道:“王上,臣以为只需二十万便可灭楚!”


    此言一出,嬴政立即信他,王翦微惊,赶紧表示此番攻楚非六十万不可,被嬴政驳回。


    孰料不过两日,王翦便告病请辞了。


    嬴政很不高兴,找到般般说:“我看他就是与我置气,觉得我不听他的罢了。”


    般般劝道,“上将军为大秦辛劳多年,表兄驳回他的意见,他许是也伤心了呢,觉得你不信任他。”


    嬴政逆反心理上来了,“难不成除了他,大秦无人可用,只能事事依赖他不成?”他想要多培养几个将才,自觉这无可厚非。


    李信和蒙恬已带兵出发,正式攻楚。


    李斯心想,秦王不愿一直依赖老将,此时不提拔新人,待王翦驾鹤西去又该如何,他这样想也寻常。


    而王翦心里有气,自请离去也是高明。


    如此一来,不论李信是胜是败,他都不会尴尬。


    攻打楚国是个令人心中紧弦的事,就连般般也整日提着心神,关心国事。


    两月后,发回第一则战报。


    李信和蒙恬率领二十万秦军攻楚格外顺利,连下数城。


    这让般般与嬴政都松了口气,还来不及彻底放松心神,又过半月,第二则战报便不好了。


    战争本就是眨眼间爆发,变故发生的很快。


    就在李信与蒙恬分兵两路之际,楚国的项燕忽的暴起发动突袭,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原来项燕一直尾随在秦军之后正待时机。


    这场突袭战打了个三天三夜不顿舍,最终大破李信军队,分别攻入两个军营,斩杀秦军无数。


    秦军大败。


    当晚,嬴政差点将自己的头发薅掉,整个人阴沉的可怕。


    第二天便舔着脸亲自驾车去找王翦了。


    般般要跟着他,路途遥远他没有同意,只是他拉不下面子。


    般般安慰他,“哎呀,你比昭襄王好多了,昭襄王把白起都杀了呢,你不仅没有跟王翦置气,甚至还要伏低做小去求和,王翦将军一定会跟你一同回来的。”


    嬴政听了这话,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


    般般明白他为何是这个模样,他高兴在她夸他好气量,不高兴在这拉踩他偶像了。


    她只当没看出来,“王翦若是推辞,你就装可怜。”她看他挺会装可怜的。


    别说,嬴政颇会驾车,技术相当不错


    这个原因说来略有些耻辱,他在邯郸时被其他质子羞辱,给赵国太子和公子驾过车。


    夫君一走,宫里上上下下般般要操心不少,不光是后宫之事,前朝的亦要留心。


    有人来报,留守楚国旧地的昌平君不见了踪迹。


    这消息传回来,般般心中咯噔了一声,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虽说此前总有人质疑芈启是否会叛秦,般般从没有当真这样想过,她也只是赞同王绾在攻楚之事上避开芈启。


    一来芈启自幼便在秦国长大,虽说流着一半楚国王室的血,这么多年,他自己都从来不提。


    二来,他慈爱子民的心是真的,犹记得昔年修郑国渠,芈启心疼秦国劳作的庶民们,频频与嬴政提意见,后来在逐客令上与嬴政更是默契十足,各自出招破除了吕不韦在朝堂的残余势力。


    他可是秦国的丞相……


    星枢已经在踉跄学步,般般牵着她的小手,心中焦虑的不行。


    嬴肇怅然若失,“阿母,叔祖父不会回来了吗?”


    般般不好欺瞒他,又不能说的太直接,囫囵道,“说不好,我也不知道,希望他回家吧。”


    过了些日子,果然嬴政与王翦一同归来,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听说晚上都睡一个被窝,还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般般:“……”


    为什么他亲近臣子的方式都是贡献自己?还是说,男人的感情她不懂?


    事后,嬴政对表妹感慨道,“表妹,果然装可怜有用。”


    古往今来,撒娇对绝大多数人都有用,何况你还是个王。


    般般问:“你是如何装可怜的?”


    “也没什么,就说我不用将军的计谋,李信果然使秦军受辱,今听闻楚兵日渐进西,想要攻打秦国。”


    “将军虽然病了,却真的舍得抛弃我吗?”


    说罢,嬴政笃定道,“他装病。”


    般般无语。


    他装,你也挺装啊!


    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吧。


    “随后王翦仍是推拒,一心道自己罢病悖乱,望我另择贤将。”


    嬴政便扯了扯王翦的衣袖,表示你别说啦,就这样吧,跟我回去。


    王翦当然扛不住,扭头比了个手势,“大王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当即应承:“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上将军的。”


    王翦跟着就回来了。


    只是动身前,王翦向嬴政提要求,要他多多的赏赐他金子、良田、美宅以及园林,要的数目之多,堪称为狮子大开口。


    般般听了都瞠目结舌,“这也太多了,怎么不把咸阳宫都给他?”


    嬴政摇头道,“他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罢了,六十万大军倾尽秦国全力,若他带着大军回攻咸阳,我将毫无还手之力,他自然知道我的忧虑,我起初拒绝他便是因为如此。”


    “他很聪明,此举意为自污。”


    “你有数,我就不担心了。”般般说起了昌平君芈启的事情。


    嬴政一早就知道了,此刻连眉头也不曾皱,“罢了,罢了,早有预料罢了。”


    “芈启是个好臣子,更是好人,他见不得庶民吃苦,到了楚地见多了民生艰难的人,被策反也不奇怪。”


    般般微愣,不解道:“表兄既一早就参破了芈启的为人,为何要将他调任楚国旧地?”这不是把羊放进狼窝吗?


    “因为他不坚定。”嬴□□身靠近她,眉眼弥漫着淡淡的漫不经心,“我期望他是坚定的,可惜他动摇了。”


    “统一天下,兼并列国,怎会有不流血的战争?他要心疼所有人,如何能成大事。”


    “他自己做的选择,随他去吧,我与他的缘分已尽。”


    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重新出发攻楚。


    般般则在屋里吃栗子,琢磨着项燕的名字……跟项羽什么关系啊?不会是项羽的爹吧?或者祖父?


    王翦要灭楚,项燕必死无疑,项羽为亲人复仇,所以坑杀降卒,屠城,以及火烧咸阳宫,虐杀秦王子婴?


    她若是猜的不错,逻辑就闭环了……


    跟他对应的还有个刘邦,也不知道刘邦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出生了没有,般般兴致勃勃的吃着栗子。


    撇开项羽不谈,刘邦不错,人才还是要抓在手里才行。


    第124章 23000营养液加更 “表兄为何要偷……


    昌平君芈启失踪之事很快在秦国广泛传播,作为其弟的昌文君成了举国提防的对象。


    虽说嬴政与般般都不曾怀疑他,然而他的身上毕竟流着与昌平君一样的鲜血,秦人则最痛恨叛徒,事态一时无法发展,竟人人喊打,他也不再出门,除却上朝便是待在家中。


    芈颠怀抱着希望,“他许是被谁掳走了,如何就这般揣测他呢?”


    李斯为他切了块炙鹿排,宽慰地点点头,也不说话。这种情况下芈颠需要的并非认同,他显然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芈启究竟是何许人也,旁人不知,他最知。


    王翦率军六十万东出函谷关,与楚军正面迎上,却并未发生战争,而是构筑起坚固的营垒,坚守不出。


    这注定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般般闲暇时候教星枢学说话,说是教,实则她说一句,她基本会跟着念,不需多费心。


    古怪的是,她唯独不听嬴肇的话。


    可见躺在摇篮里的记忆还留在她的脑海里,被亲哥哥抱着啃的嫌弃她忘不了。


    次数多了,嬴肇哇哇哭,可怜到不行,说妹妹不喜欢他。


    般般哭笑不得的不知该如何哄,总不能说你废话太多,没个重点,妹妹不耐烦听你说话吧。


    许是见阿母苦恼,这小家伙想了想,竟主动牵上了哥哥的手状若安慰他。


    嬴肇自来好哄,眼泪来得快去得快,感情颇为丰富,没过两刻钟便抱着妹妹到处玩闹。


    他力气大,虽说才五六岁,已经能将妹妹抱的稳稳当当,时常背着她爬来爬去,爬一会儿就来扯般般的脚,炫耀说:“阿母,我是一匹雄壮的野马!”


    “不像马,倒像横冲直撞的野猪,星枢还小,你勿要爬的这般快,摔了她可如何是好?”般般算账,抽空瞧了瞧星枢的姿势。


    她双手抓着哥哥脑袋上的头发,竟也不曾被甩掉。


    “妹妹可厉害了,她不会摔的!”嬴肇抛下这么一句,学着马儿嘶吼一声蹿了出去,背上的星枢竟然‘咯咯’欢快的笑。


    “…兄。”


    忽的,一道稚嫩的如同初开嫩芽的声音传来。


    母子俩齐齐顿住,立即看向声源。


    将星枢抱下来,嬴肇屏住了呼吸,眼眸锃亮,如同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辉:“星枢,你在叫我吗?”


    平躺着的人左看看,右看看,抬起脚丫子就踩在了近在咫尺的脸上。


    嬴·被踩脸·肇:“唔唔唔!”


    当晚他兴奋的晚上多用了一碗饭,嬴政瞥了他一眼,警告道,“妹妹不是你的玩具。”


    “我才没有拿妹妹当玩具。”嬴肇嘀咕着辩驳。


    自有了星枢,她每一日如何长大,嬴肇都有参与,他对待这个妹妹很有责任心,认为她是在他的期待下降生,更与他血浓于水,非同寻常,是与蒙焕比起来完全不同的玩伴。


    “民间有人说阿父是妻奴。”


    嬴政夹菜的动作顿住。


    “而我是妹妹奴,咱们一家整整齐齐。”


    嬴政哦了一声,淡淡道,“既如此,你阿母有的妹妹也不能少,兔子要两只才行,最好能一箭射中。”


    嬴肇:“!!!!”小脸当即垮了下来。


    一旁坐在般般让人制成的木制宝宝椅上的星枢忽的举起双手,“兔兔!要!”


    她还没长出多少发,发质柔软,遗传了父母的漆黑,如同披着一层毛茸茸的黑色短毛,剔透的大眼眨动时浓密的眼帘跟着一同翕动,才一岁半竟能看出她的鼻梁比一般的婴孩稍高,唇形与嬴政的颇为相似。


    姬长月见长开后的她惊为天人,说是与嬴政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到分不出彼此。


    妹妹都说要了,嬴肇蔫了,埋下头飞快扒饭,吃完撂下碗筷擦嘴跑开,“我去练武啦!”


    嬴政摇头道,“肇儿为人赤诚热情,真挚宽和,又聪慧心中怀有沟壑,定会备受追捧。”


    即便偶尔自大些,身旁也都是好人,会刻意打压他,他被阴阳了虽也会气一阵子,过会子便好了,他的解决对策便是埋头苦干,势必要做到自己再说那些话、不会被点评为自大为止。


    不光是臣子,民众想来也会喜欢这样的君主。


    星枢用了些糊糊,被牵银抱下去再吃一顿奶。


    般般和乐道,“表兄也会被许多人追捧和喜爱的,虽当下人们恨你…民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你上回与荆轲说苦在今日,利在千秋,千年后的人们便知晓你的用心良苦,自有大儒为你辩经!”她借用听来的话使劲儿的夸夸。


    他分明是赞叹的语气,表妹却担心他联想到自己,嬴政念了句傻子,为她夹菜,“近来表妹辛苦了,待攻下楚国,我带你出去走走。”


    般般眼前一亮,忙挨着他坐,“表兄,人家想南下,据说那些地方冬日里都不会下雪呢,四季如春,定然景色宜人!”


    “那便去越地,那里以舟楫水战为特色。”


    说起新鲜的事情,般般说个不停,缠着嬴政,要他多多讲些有趣的故事给她听。


    夜幕降临,两人饮酒作乐,他重新为她谱了一首曲子,吹筠伴奏。


    要入睡之际,嬴政沐浴回来,见表妹趴在床榻上翻看话本。


    “许久不看这东西,怎地又看了起来?”


    般般没有回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表兄不懂,话本便是只要看起来就停不下来的东西,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毫无关联的句子,叫人摸不着头脑。


    嬴政只得将其理解为具有成瘾性,“那还是少看为妙。”


    “我不要,别管我。”这句‘别管我’被她拖得极长,连同脚丫子绷直,扭过头悄悄瞪他一眼,“表兄从前还批阅我的画本呢,换成了话本,你再也不看了。”


    嬴政嘴角微动,总不能说那时候年少,时常被她的跳脱噎住,不自觉想要探寻她的想法,只好从她素日里爱看的、爱玩的入手,想要将她摸得明明白白,甚至连细枝末节的想法都想要掌控。


    如今,两人成婚多年,熟得不能更熟,自然不需要从其他途径再了解她。


    “对了!”


    说着,般般想起来一件重大的事情,爬起来气哼哼,“表兄还看我的日记,你怎能偷看我的日记?”


    嬴政挨着她坐下,将堆叠在床榻上的话本推开,“若是我也有日记,你也偷看。”


    二哥就别说大哥了。


    “……”般般,“那你写呀。”她还真想看。


    “我不写。”他二话不说便拒绝。


    “写嘛写嘛,你不写干嘛这样勾引我?”


    “我何时勾引你?”


    “…你别乱看,我没说脱衣服那种。”


    “礼记有言,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设立一位史官足以,简单省事。”


    那不就变成帝王起居注了吗?


    “哪里有你自己记录来得真实呢。”般般不忿。


    “你自己写的便真实?”嬴政扯起唇角,“若我没猜错,你的日记里扯谎的次数也不少。”


    “我哪里扯谎了,都写日记了,谁会撒谎?我定然记最真的!”


    “有一年你扬言要塑身消肥,命令人严格管控你的膳食,让我务必阻拦你多食。”


    般般隐表情略有松动,竖起的俏眉渐渐放平,神态懵懵的。


    “我让你想吃便吃,你责骂我放任你肥胖不管,是想将你养胖另寻美女;我当真管控,你则哭闹我将你带来秦国是为了让你吃不饱饭。”


    嬴政面无表情。


    “……”般般不服气,“是有这回事,我照实了记了的。”


    “秦驹。”嬴政扬声叫人进内室。


    般般原本自信,见状也不由的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高涨的气势转换,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唉…哎呀,不看也行,表兄…”她欲言又止。


    秦驹根据嬴政说的年份与日期,到书房仔细翻找。


    般般这下灰溜溜的,表兄竟连日子都记得这样清楚,她对自己彻底没自信了。


    不多时,秦驹捧着一卷秦简回来。


    般般遮掩着眉毛,企图躲避,“呃……表兄我去沐浴了,该沐浴了,我都困了。”


    刚站起来,被按了下来。


    只见那秦简被翻开,青涩的字迹显现于人前。


    [今日的酱焖猪肘很香,好想吃,表兄劝我要做到自己要求自己的,人若对自己都言而无信,如何取信于他人?我觉得有理,便没吃。]


    [我不愧是全天下最乖的公主,秦宫舍我其谁啊?哈哈。]


    真相是某位公主听见表兄的劝谏,闹腾得不像样了,撒泼打滚说他训斥她,她不活了。


    事后吃的肚儿滚圆,满足的趴下开始胡编乱造,给自己一通上人设。


    装模作样的夸自己,丝毫不害臊,脸皮厚的拿全宫对比,认为自己最好。


    “好了好了别看了。”般般飞速卷起秦简,搂住嬴政的脖子一连亲了数下。


    嬴政拿走秦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都写日记了,谁会撒谎?”他扯起唇角,目光逡巡在她的面颊上,“果然最高明的骗术,便是骗过自己,我看你理直气壮的很。”


    般般撇过头,“还不都是表兄惯得。”


    她素日里会撒点小谎,将自己说的完美一些,他从来不会揭穿她,“我还没问你为何要偷看我的日记,连画本都不放过,我还当你闲暇时候无事可做、拿来打发时间的呢。”


    嬴政静静的望着她,点头:“的确。”


    第125章 分西瓜 “爱意沉淀。”


    的确?


    随口而言竟是真的?


    般般狐疑,仔细瞧他。


    他已然抛开竹简,俯身搂住她的腰,视线错开落在压在她胸口的话本之上,“狐妖女子幻化人形,与人类将军…春风一度?”一字一句念罢,他抬起眼神,对上她那双透彻的眼眸。


    “重点是后面的春风一度吗?”任何句子,到了他的嘴里,都会变得奇奇怪怪。


    般般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莫名的害臊,飞快翻动书页遮住前前面的内容。


    “以你所言,何为重点?”


    她没理他,说起了其他的趣闻,“提到狐妖,出名的自然是妲己,相传殷商的覆灭在于商纣王对其宠爱无度,致使狐妖祸乱朝纲、冤杀忠臣,周王室推翻了纣王的统治,建立了周朝,子民们这才有好日子过。”


    嬴政不屑一顾,“史书皆由胜利者书写,那段历史,岂不是他想如何涂抹便如何涂抹。”他光说还不算,收紧手臂将她揽入怀里,“我不曾听闻过这样的故事,亦是话本中的?”


    般般醒悟,噢,她知道的仿佛是神话故事,并非真正的史书,理解为话本倒也没错,只是这个时候这些神话故事约莫还没出现。


    “那真实的殷商覆灭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由得好奇。


    嬴政微顿后道,“内有分裂,外有损耗,企图通过联姻缓和与周人的关系但失败了,他的许多措施在短期看是功绩,实则加速王朝崩溃,岌岌可危的时刻又过度用兵,自然会坍塌。”


    般般挨着他小声问,“那纣王果真有个叫苏妲己的妃子吗?”


    嬴政叹了口气,捏捏她腰间的软肉,惹来她痒痒的往他怀里钻,她发现了有多新奇的事情一般,“你也不知道啊?”


    以免她待会儿翘尾巴,他仍是开了口:“纣王频繁征伐,有一个部落名为苏氏,为求和而献女,史书中并未对她有过多记载,她只不过是个贡品,是否得到过纣王长久的宠爱都是未知数。”


    “《尚书》中提到纣王惟妇言是用,但并没有点明这个妇人究竟是谁,后来荀子明确那妇人正是苏妲己,然,荀子与苏妲己之间相隔八百年之久,他亦是从流传的历史与口头传说知道的,不能算作真真切切。”


    到了般般隐约知晓的《史记》,亦或者其他史书,更是从前者搜刮出的史实。


    他们都是记录者,而非见证者。


    想明白这一点,般般有些气馁,“唉,我早该知道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多半是假的。既如此,致使王朝覆灭的根源在于纣王自己,却在后世被安到了妲己身上,她指不定根本就没享过福,多可怜。”


    “早该知道?还有什么故事。”嬴政言辞间带上了些许了然的笑意。


    她欲语又停,拿手指不轻不重的戳他的胸膛,心里嘀咕你不是不爱听吗,以往每回要说些什么,他都是一副‘我定胜天’的死德性,不乐意听她说的所谓的‘预言’。


    “我不知道了。”她故意撇过头,拒不说话。


    手还被他执在掌心,温热的触觉接踵而至,落在了她的指尖,旋即蔓至指侧。


    她回过脑袋,那触觉果然是他的唇瓣。


    吻着吻着,面庞停留在她的手腕内侧,他微阖双眸,纤长密实的眼睫遮起一层阴翳,手腕这处被他的柔软摩挲着。


    般般支着面颊,漾起一抹甜笑,“表兄为何这样喜欢亲我的手腕?”她要学他,也扒拉他的手腕,扯到到跟前仔仔细细的瞧着。


    别的还没看出什么,倒是被他手骨分明的手指蛊惑,笨拙的垂头亲一亲他的手指,连同手腕一起啄吻。


    她亲人一贯嘴急,脸还在远处,嘴已经先撅起来了。


    此刻亲他的手腕亦是这样的姿态。


    他失笑,将她垂着的脑袋捧起,俯身靠近。


    唇舌相依,她慢慢变成躺下,手一路抚上他的胸膛以及脖颈,转而悬挂在他的颈上。


    亲了会儿,她有些气喘吁吁的不依,拿娇的作势推搡他,“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俯吻在她的颈窝处,唇舌感知她鼓动的血管与脉搏,半垂的眼睑里净是旁人瞧不见的沉溺与着迷,“……它会跳动。”


    这证明她是鲜活的,每分每秒都活在自己的身边,如同齿轮夯实入他的生命,不会、也不能被任何人剥离。


    “什么?”般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味地撒娇,“人家还没沐浴,你别这样亲,都把脏东西吃进嘴里了。”


    他细密的吻了片刻,“哪有如此香甜的脏东西。”


    随后,将她横抱起身,“寡人服侍王后便是。”


    她惊呼一声,匆忙圈住他的脖颈,嘴巴说他不怀好意,又实在很高兴,‘咯咯咯’的笑声传得很远,从身后看,能瞧见她欢腾的小腿垂在他的臂弯处。


    两人在浴池好生闹了一通,回到床榻上温柔缱绻的再来一回。


    般般迷醉之际,侧头被亲吻,视野中他撑在她耳畔的手腕逐渐清晰,方才她亲的是他的另外一只手,这只手上带着一只玄色手串。


    与他紧绷的手骨相得益彰,竟多了几分禁欲气息,那自手背蔓延至小臂的青色血管看的她口舌发干。


    这手串她也有,她让人将药丸打进了铃铛内部,戴在脚腕处。动作间仍会叮铃铃的响彻,声音却多了两分沉闷,如同岁月中的爱意被沉淀,逐渐沉稳。


    就像两人年少时还只会索取,如今这份爱多了许多体贴。


    成婚多年,彼此对对方的身体从不疲乏,痴迷更甚。


    她的身体迎来全盛时期,不复少女的青涩,更能承接他的索求。


    近来,她几乎已经不需要另行帮他按摩纾解,全副身心投入其中。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浸泡在雨水中的桃花承接着雨的洗礼,花瓣边缘浸出透明的色泽,被稍稍揉捏便会弥出鲜嫩的汁水。


    迤逦的桃花经过雨打,颤颤巍巍地舒展枝叶,分外糜乱,雨丝急促些,它发出的动静便也急促些。


    柔软的花蕊被雨滴贯穿,将其锁在其中,吸收、并化为自我的养料。


    最后时刻,般般昏昏睡去,只记得表兄的脸庞抵在她的肩上,她累极了,模糊中感知到他亲吻她的额头。


    下了一场雨,西瓜彻底成熟了。


    嬴政从承章殿回来的时候,妻子正带着两个孩子在敲西瓜,互相打赌哪一颗西瓜最甜最好吃。


    女儿说话不利索,只会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小手戳戳一只绿油油的瓜,“介个。”


    儿子则指着另外一只瓜皮略显青翠的,“星枢,那个颜色一瞧便还可以再长大些,这只紧绷绷的,只怕轻轻敲一下就会裂开,这个定然好吃,听兄长的没错。”


    妻子则笑的娇憨可爱,仿佛是他们的姐姐,而非阿母,“那自己吃自己挑的哦,错了不能反悔,也不能索要旁人的。”


    她抱着的是自己选好的。


    “阿父?”小星枢疑问。


    “阿父就爱吃阿母吃剩的。”嬴肇哄她,“走吧,我们去切西瓜!”


    一大一小两只牵着手回了殿内,星枢抱不动西瓜,嬴肇一手抱两个。


    般般啧啧啧,心说你们还小,会挑什么西瓜!


    正这么想着,她一扭头就瞧见表兄站在宫门口,他斜倚在玄金色的门上,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自己选了个最大最好的——”


    话音未落,嬴政被般般死死捂住了嘴巴,“嘘——”她提心吊胆的警告他,“我这都是为了给表兄留。”


    “是吗。”嬴政瞥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西瓜,“当真不是护食,生怕旁人分你的?”


    般般觉得自己没错,宝宝们吃大的,阿母吃更大的,很合理啊!


    “表兄怎能如此说我呢?你的那颗西瓜我还好生的保护着,前些日子给它套了一个罩子,你看。”


    她说着,拉他到瓜秧中,素手拨开宽大的叶子,一颗手掌大小的西瓜显现于人前,“虽然你每日都很忙,我还是记着为你选一颗,不然你就不合群啦。”


    嬴政只感动了一秒不到,这瓜秧上不是拢共就四颗西瓜么?


    还用选?


    是母子三人选完,剩了一颗给他吧。


    他佯装仁善温和,“不必,肇儿所言有理,我吃表妹吃剩的便好。”


    般般:“……”


    夜里用了膳,一家四口迫不及待让寺人将西瓜一一切开。


    首先切的是星枢选的那颗绿油油的西瓜,只听清脆的一声,肉粉色的瓜瓤显现于人前。


    大家:“啊…”


    星枢撑着五短身材,趴在桌前目不转睛的。


    般般坐在桌对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儿的脑袋以及一对满怀期望的大眼睛。


    待看清过瓜瓤,她整个人垂头丧气了,扭过头便盯着嬴肇。


    嬴肇的瓜切开鲜嫩欲滴,脆生生的,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甜津津的气息,他高兴的不得了。


    星枢戳戳他,指指阿父阿母那边。


    嬴肇果然转头看去,待回过头,瓜少了一半。


    他:“??星枢!”


    般般拼尽全力忍着笑,跟嬴政偷偷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切自己的瓜,她压低声音,“表兄,我不让你吃剩的,咱俩都吃新鲜的。”


    拿勺子挖了瓜芯最甜的一块,看了他一眼,果断塞进嘴巴里,旋即再挖一块喂他。


    第一口不能让,这是底线。


    仿佛幼时,她拿点心给他吃,也爱自己先吃一口。


    待嬴政习课歇息,发现碟中的点心每一块都有个月牙形状的缺口。


    他说她贪嘴,她不肯承认,非说是老鼠咬的。


    第126章 24000营养液加更 “我最爱表兄了……


    一家四口吃了西瓜,宫里人栽种的西瓜亦很长势喜人。


    般般将果子在宫外售卖,闲暇时候与农奴们一同商议,出了一本如何栽种各色水果的书,趁手在王室印刷坊印刷了几万册,在顾及到成本的情况下,低价售出。


    农奴们拿到书,满心的不可置信,个个拿着书翻看着。


    从云为她们倒茶,抿出笑意:“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们嚅嗫不敢言,葵笑言,“从云姑姑净会明知故问,咱们这些奴婢们岂能想到自己的名有朝一日被镌写在编纂栏?”


    名字叫织奴的农奴险些将下巴点掉,“正是,正是!”


    从云随意翻了两下书页,只见王后的名讳身后,并列跟着数个农奴的名讳,内页更是在每则教学下方标着对应的农奴名讳,内里便没有王后的名讳了,这是在昭告天下,王后只是编纂者,并非实际教授种植过程的人。


    这在这些农奴的心中是不可理喻的,自来许多当权者都会将底层人的辛劳果实据为己有、而毫不愧疚。


    她扬起微笑:“王后不仅待你们好,更不会抢你们的功绩,每月还有俸禄拿。你们忠心,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可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做出吃里扒外的事。”话到了末尾,语气已是十足的威严与狠厉。


    此侍女是自小服侍王后到大的,与旁的侍女格外不同一些,她说的做的,正是王后的心意,农奴们忙表忠心,心里一个个热热腾腾的,恨不得这辈子都跟着王后做事。


    从云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大家不必拘礼,王后吩咐了今日留你们在宫中用膳,膳坊特意摆了几桌,菜色都是王后昨夜精心挑选的。”


    喂一颗甜枣就得打一棒子,恩威并施方可长久。


    王后心善,从云少不得就得收一收,生怕有人对王后不忠心。


    因土豆会伤土地,王室下令不能连年栽种,即便如此种一轮的收获也颇丰了,稍稍忙碌一番,三四个月就这般过去。


    秋末,前线传来战报。


    苦熬了三个多月的秦楚之战落下了帷幕,蕲南决战,项燕败亡,他是自杀的,楚国失去了最后的军事支柱。


    王翦与蒙武率领秦军攻破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楚国负刍。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消息传了回来,彻底击碎了昌文君芈颠的期望。


    ——昌平君芈启叛秦,被拥立为末代楚王。


    般般听闻此消息叹了口气,默然许久。


    炀姜近来沏茶手艺渐好,动作行云流水的,“我听说芈颠闭门不出,整日饮酒,越是这时候他越应该对王兄表忠心才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芈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倒好,喝得醉醺醺上朝,被王兄罚了。”


    “总不能是在想怎么投奔新楚王吧。”她撇了撇嘴角,十分凉薄的阴阳他,“我看他是找死。”


    炀姜曾经身为韩系公主,与楚系本就势同水火,对姓芈的没存一个好感,如此落井下石奚落芈颠也不足为怪。


    朝政的事情般般一概不管,不会插手半分,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便罢了,多余的,不懂,所以不会在外妄谈。


    顺着炀姜苦闷的楚韩之事说了两句,她干脆倒了许多苦水,般般这才知晓这派系之争许多时候都是暗流涌动,不在明面,而在水底。


    夜里嬴政回来,一问才知芈启成了新一任的楚王,继续在淮南抗秦。


    “简直天真的不知所谓!”嬴政拂袖而怒,“我秦军挥师南下,势如破竹,他想要如何抵挡!以身殉国吗?”


    结果还真的被嬴政给说中了。


    又过半月,攻楚之战彻底结束,芈启的军队无力抵抗秦军攻伐,不出几日溃不成军。


    而他,选择战死沙场。


    “好一个楚人芈启!好一个楚王芈启!”嬴政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恨不得将芈颠也杀了泄愤。


    这的确是在迁怒。


    不过最终他没有这样做。


    “昭襄王说的不错,忠于天下的不是忠臣,忠于寡人的才是忠臣。”他感到被背叛,芈启此举更是他的耻辱,昔年最得力的丞相反秦,成了楚王回攻秦国,让他的信任成了最大的笑话。


    般般明白此前他说的那句‘与芈启没有缘分,随他去吧’是他以为芈启心疼庶民,要留在楚国帮流离失所的庶民们安家,没想到他反秦反到坐上了楚王之位。


    这与当场扇了他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夜里,嬴政彻夜失眠。


    般般干脆起身拿了一壶好酒,两人赏月品酒。


    上一回她这般陪他饮酒,还是蒙骜去世那日。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般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身畔,他没睡,她亦陪同。


    秋风萧瑟,望月长叹。


    嬴政历来不会留这样的负面情绪在心中,天一亮,再难以忍受的事情也要翻篇,绝不能继续在心里纠缠。


    这一点,他是从表妹身上学来的。


    “天亮了。”


    嬴政收拾好心绪,“表妹回去歇息吧,劳烦你昨夜陪我。”


    “表兄作何如此说。”般般叹了口气,怨念道,“我晓得要你歇息,你也是睡不着,去沐浴一番再去吧,梳洗一番也有新的气象,楚国既已覆灭,终归是好事。”


    说着她嗅了嗅他身上,一股淡淡然的酒味萦绕,他的酒量如今成谜,般般昨夜都没敢多喝,她酒量不行几杯就昏迷。


    唯一一次知道他醉酒,还是少年时她要离宫回姬家那次,他醉酒误事,醒来后她已经在收拾行李,将他气的与她大吵一架。


    嬴政微微一笑,心神俱松,轻揉她耳畔的发,“知道了。”


    王翦与蒙武班师回朝,宫里举办庆功宴席。


    结束后一同在承章殿议事,身为君王少不得要询问更多的战况,这对王翦来说是轻车熟路之事。


    般般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王翦描述的精准,用词犀利,李斯都想来一碟下酒菜了,时不时便喝彩,韩非守着太子嬴肇随听几句,冲王翦投去钦佩的目光。


    “唯独败兴的是项燕在兵败自杀前,说了句晦气的。”


    “哦?有何晦气的。”嬴政扬起眉毛,要他直言。


    王翦无不隐瞒,“他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简直无稽之谈。”


    三户?


    般般迟疑。


    嬴政倒也不生气,瞥了一眼表妹,见她果然没听懂三户是什么,闲适道,“三户乃是楚国的昭、屈、景三大氏族。项燕竟这般有底气说下这等誓言。”


    “若非楚国由这三大氏族长年把持朝政,导致内部腐烂,内耗严重,积弊深重,楚国也不至于一路衰败至此。”


    “屈,是屈原的屈吗?”般般凑近遮手小声问嬴政。


    嬴政冲她露出诧异的目光,“你还认得屈原?”


    般般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看不起谁呢?


    待臣子们离去,她当即横眉冷对的,“你轻视我!”


    “我没有。”


    “你就有。”


    “如何轻视你?”


    “你方才那个眼神,就是在说‘就你?’。”


    “我确实很诧异。”嬴政笑出了声,一连说了好几句好了好了,要伸手抱人,“是我的不是,这不是因着你不爱习史实么?”


    “那人家不爱学也很合理呀,表兄不仅要我学赵国的、秦国的,还要我学其他诸国,好乱!哪有统一成一整块好理清呢,学的我晕头转向的,”


    这句说进了嬴政的心坎,他匆匆道歉,“的确不曾轻视你,是惊讶,所以表妹如何知晓屈原?”


    般般诚实道,“我们那边每年都会过一个节,此节为纪念屈原,还要划龙舟吃粽子。”


    “…全国性的节日?”


    “嗯嗯!”


    “……”嬴政隐约感知到了秦国在征伐列国方面给后世留下的印象了,“屈原是楚国抗秦名臣,曾联齐抗秦,身居楚国高位,若非他的改革触动了楚国贵族的利益,遭人诽谤,也不会被楚怀王疏远流放。”


    “纪念他……”难怪表妹说昭襄王是大反派,恐怕秦国也是吧??


    “这是因为白起将军攻破楚国的郢都后,屈原为了表明自己的爱国之情,投江自尽了。”


    “至于为何要吃粽子,划龙舟,我便不得而知。”般般摇了摇头。


    “我知道…”嬴政表情有些古怪。


    “相传屈原投江自尽,楚国的庶民万分悲苦,纷纷划船想要打捞他,你说的龙舟也是船的一种,想必是相近的含义,既是节日,形式都是衍生的。”


    “啊?”般般生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那包粽子总不会是要扔到江里,防止鱼虾啃食屈原的尸体吧?”


    “我怎会知。”嬴政捏捏她的脸,“粽子是何物,米团吗?你只记得吃了?”


    “是啊是啊,正是米团。”般般扯着他的手,“那我们也吃粽子吧,拿粽叶包成三角的形状。”


    不等说完,她兴冲冲的改变主意,“咱们去楚地游玩,好吗!”


    “那只怕要等上一段日子了,要将楚地整理妥当才行,否则不安全。”嬴政捏捏她的手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般般听了这话很是开怀,坐进他的怀里真挚的崇拜,“我最爱表兄了。”


    第127章 楚地之行 “收集爱她的宝藏。”……


    嬴政忙碌收整楚地之事,派遣秦军进驻楚国,将楚国王室迁至咸阳监禁、操控国政的三户贵族管控起来,收缴兵器,接管当地的官僚体系。


    般般则准备到时候去楚地玩什么,她做了许多的攻略,翻出有关楚国的书简挨个浏览。


    嬴肇趴在她的腿上眼巴巴的,“阿母,我能去吗?”


    般般想了想道,“妹妹还太小,她是去不了,我与你阿父一同去楚地是有正事,”游玩怎么能不算正事,她扯谎不打草稿,脸色都没变一下,“你也去,妹妹要一个人在宫里了。”


    嬴肇叹了口气,自觉懂事道,“那算了,我来照顾妹妹。”


    带孩子一同游玩,起码要将其养到六七岁才行,否则路途遥远,一路颠簸摇晃,光是坐马车他们便受不了。


    说起马车,嬴政前几日跟她发牢骚,说想要改革车轨,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列国制造马车的标准不一样,尤其是车辙宽窄不一,这导致了一个很让人难受的问题:本国的马车在别国路上行驶困难。


    这时候的路都是土路,既为土路,泥土就会被碾压出泥坑,也就是车辙。


    车轮长期在固定的路面上碾压而过,容易压出固定的车辙,若用别国的马车走这条路,车辙不同,轻则马车颠簸难行,重则车毁人亡。


    车毁人亡虽然夸张,却真实发生过。


    毕竟马车的制造工艺再怎么精致,常年颠簸,也会松动,若是在高速飞奔的时候崩塌,摔死人不是耸人听闻。


    上一次去蜀地游玩,般般就被颠的好几次想吐。


    “车轮是个问题,若是将路统一修一修,也能解决。”


    嬴政道:“车轨统一,路自然也是,表妹与我想到了一处。”


    自然,修路以及统一车轨的根本性目的并非是坐马车舒服,它能最大限度的带动一国经济与商业的发展,商贩的货车可以载着货物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不担心颠坏大半。


    国与国之间的往来变得密切,亦能促进大一统。


    除此之外,政令也能更快下达四方,若有暴动,亦能切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般般出神,嘴里冒出一个词,“想要富,先修路。”


    “是个好口号。”嬴政沉吟片刻,他提笔记下。


    般般探头瞅他桌案上的贡纸,托着腮,卷翘的眼睫艳羡的眨动,“表兄的字比旁人的都要好看。”就像是后世印刷出来的小篆,规整庄严。


    犹记得她刚来秦国那年,从一个认些字、会读书的小姑娘变成了个大文盲,秦字与赵字长的不一样!发音也不太一样!


    她的天都塌了,又要重头学。


    就没听他提起过这方面的苦恼,仿佛他天生对秦国的一切无师自通。


    他顺着她的目光,低下神态偏头看她,将毛笔递出。


    她写啊?


    好吧。


    接过毛笔,她挨着嬴政的字迹,也写下‘想要富,先修路’这六字。


    嬴政看着看着便笑了,长臂揽过她,握住她的手背,“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妹的字迹仍旧带着晋系之风。”


    他带动她再写一遍。


    “有吗?”般般不确定,扎着脑袋左右检查。


    “这里为何要连笔,要省墨汁?原来王后的节俭之风都落实到了写字上。”


    “……”


    “你也太会说话了吧。”她夸张着语调,拿肩头撞他,阴阳谁呢,“连笔能写得更快呀。”


    要她说,她这不是晋系之风,而是前世经常写连笔留下的习惯。


    晋系文字的确比秦国的文字要自由灵活一些,但在结构上也更为严谨,就像是汉字,纵然连笔,仍对仗工整。


    “我也会不连笔的。”她挣脱他的掌控,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两个字。


    ——嬴政。


    他学着她的语气,“我也会连笔的。”重新覆上她的手背,写下三字。


    ——姬承音。


    仿佛两人都有被对方改变的一部分。


    被他这语气和做法弄得面颊微红,般般扫过毛笔,“该沾墨了。”


    她多看了好几眼‘姬承音’三字,只觉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出来,特别的好看。


    一时心不在焉,毛笔沾染墨汁的动作失了分寸,墨汁溅出砚台,在泛黄的贡纸晕染出一只圆形的墨团。


    她重新托起腮,安心的依偎在他臂弯中,将墨团用毛笔延展成蜿蜒的长条,点上鳞片,勾出五爪。


    耳畔传来他的失笑,手背被握住,在他的带动下寥寥几笔描绘出龙首。


    “笑什么,”般般故意道,“这是表兄。”


    “一条丑丑的小黑龙。”


    哪有自己说自己画的丑,这是一心为了嘲笑他,把自己也带进了沟里。


    他挥动墨汁,在黑龙的身侧几笔勾勒出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长尾摇曳,扬天长鸣。


    “这是…凤凰?”她问,“为何不是兔子。”他最爱说她是白兔。


    “因为,”嬴政微顿语气,漫不经心的音调透着几分细碎的轻快,“龙凤是一对。”


    般般的心也跟着轻快,“我喜欢!”


    嬴政喜欢黑色,因黑色主水,列国基本都是主火,火最终会被水熄灭,象征水为胜利者,他自然推崇黑色。


    而这条小黑龙,游动的身躯略丑,只因是表妹所画,在他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可爱与笨拙。


    表妹则在他的怀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要做凤凰,母仪天下,她有野心,那份野心并不浑浊,相反透着些纯粹。


    “这张纸要收起来。”般般迫不及待的挪开瑞兽状的镇纸,将贡纸举起来看,“好生保存。”


    窗外折射的日光穿透贡纸,在二人的脸庞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好。”嬴政虽无奈,但听从。


    表妹最爱收集他爱她的所有证据、当作宝藏珍藏,而他喜爱藏在心里,不展于人前。


    或许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差异。


    很快,她捧着贡纸跑了回来,一脸的惊讶,“那个匣子装满了!”


    那是一只相当大的匣子,嬴政也见过,“竟满了?”他亦惊讶。


    午后闲来无事,干脆一同整理匣子。


    匣子的最底部存放的是两人大婚时嬴政送她的头冠,这东西对般般来说是一次性的,其余场合都没戴过,一方面是因为它太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他人还不配她戴着它接见。


    这头冠的意义非凡,落上灰她都要心疼。


    其余的则杂乱多了,画、手镯、项圈、曾经的脚链、日日春的花种、颂文、书信、他设计的钗簪、荷包。


    般般取出荷包,这是她刚学女红那两年所绣,频频绣歪,弄个四不像,他便在布上画出了要绣的形状,在一旁看着她绣。


    临到要被庞氏检验,她慌慌张张的绣不完,缠着他帮她,她说他总是什么都会,绣物件想来也一样。


    结果,他绣的还不如她。


    两人一同被罚了。


    庞氏要嬴政不许这样溺爱表妹,何事都惯着她不好。


    那时庞氏说,许多东西她可以不做,但必须要会,类如女红。


    虽然般般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可以不做的事情必须要会,不过这只荷包被保留至今。


    “表兄还能分辨得出来哪些是你绣的吗?”


    “这不都是你绣的吗?”


    惯会装傻的。


    般般瞪他一眼,将荷包重新装好放进匣中。


    “既满了,将不要紧的取出来丢掉吧。”


    “我才不要。”


    哪有什么不要紧的?


    “再装一只匣子就好了。”


    “我送表兄的东西,表兄不会都丢掉了吧?”见他这个态度,般般不由得狐疑。


    她浑身的毛都仿佛竖了起来,他敢说一个是字,她铁定跟他没完!


    “寡人岂敢。”他这下没再故意跟她对着说,逗她玩。


    她甚少赠他赏玩之物,多为实用的物件,上到他的头冠、衣袍、腰封,下到裤子、鞋子她都曾裁制过。


    嬴政的玩心没那么重,平素的生活很是枯燥乏味,偶尔松乏也是传伶人听听曲、看看舞,其余则是跑马、与军中将士比拼,或者研究一些锻造、设计兵器方面的东西。


    在这方面来看,他其实与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一晃冬日过去,楚地的整理进度差不多。


    初春时节,夫妻俩正式启程去往楚地。


    这次是大张旗鼓的,做到了秦质所建议的那样,精兵锐士开道,清两侧的庶民,一路护送他们平安。


    寻常的人甚至都无法靠近王驾百丈内。


    宫中的闲杂事物有姬长月坐镇,王绾被委以重任,般般瞧着,似乎有要用他的意思,李斯的期望又落空了,但这次去往楚地,他还是被下令跟随,除此之外李由也在,作为嫡出公主,赢月也在随行之列。


    平日的奏疏直接发往楚地,不必送到咸阳。


    一路上,赢月频频掀开帘子向外看,“我虽然流着楚国的血,却从未到过这里。”只跟自己的夫君说话,她没什么顾忌。


    “殿下日后想来便轻松了,我素日里在朝中无甚要事,你想来我就陪你。”


    起初李由称赢月为殿下,自称臣。


    成婚后赢月频繁要他不必如此,他才勉强不再称臣。


    长久以来,殿下这称呼不那么肃穆,反而像爱称。


    “只是跟你随口而言罢了,我对楚国没什么感情。”赢月微微一笑,亲近的靠在他肩上,“我眼瞧着,下一个丞相多半是王绾,有芈启的前车之鉴,我王兄正是提防猜忌的时候,轻易不会用对他不忠心的人,王绾虽没什么大作为,但论起忠心,他为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况且,王绾是秦人。”


    “你父亲未必没有希望,否则此次楚行,他不会要你父亲随行,这也是在安抚他。


    李由摇头道,“我阿父不急,在吕不韦门下那么多年都熬着,默默无闻的日子也过来了,如今王上事事都记着他,他怎会着急。”


    “他啊,只肯忠心于王上一人。”实则他对秦国没什么秦人的家国情怀。假如嬴政不是秦王,而是什么齐王楚王,他一样追随。


    最次的,如果实在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和看中,那么抓紧权势,护住自己的官位就是底线了。


    这是他的想法和风格。


    另一边的王驾上,李斯正绘声绘色的跟秦王与王后讲述他曾在楚国时的所见所闻。


    “楚地巫族盛行,相传楚怀王游云梦泽时,在巫山遇到了一位神女,神女对他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从此楚地的许多有情人都用巫山云雨来意映情爱。”


    “这事倒是新奇。”般般还以为巫山云雨是那种色色的东西,却原来是指爱情,“当真有神女看中了楚怀王吗?”


    有没有神女都不一定,李斯腹诽,嘴上委婉的道,“多半是楚怀王自夸所为,许就是普通的民女,若真是神女——”要看上,那也得看上秦王啊,轮得到楚王?


    他拍嬴政的马屁拍习惯了,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跟王后说话。


    “……怎么看得上楚怀王呢?”李斯圆了回来,话语中的停顿几不可闻,“他屡次上当受骗,最终客死他乡。”


    嬴政无语的瞪了一眼他。


    “王后可知张子曾以商於之地六百里诓骗楚怀王两次。”李斯赶紧当没看见,举起两根手指补充说,“两次都成功了。”


    般般惊叹,“他是君王,居然这样好骗,客死他乡是怎么回事呢?”


    李斯深知道嬴政喜爱昭襄王,不好说人的坏话,他正思虑该如何说呢,嬴政自己说了,“昭襄王约楚怀王在武关结盟,屈原劝他不要去,他不听还是前往,结果一入武关就被扣押了。”


    “昭襄王逼他割让楚国土地,楚怀王宁死不从,后来同样被扣押在秦国的孟尝君在门客的帮助下出逃,孟尝君率领齐国韩国魏国发兵进攻秦国,楚怀王趁乱逃跑,然而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收留他,楚国甚至早早另立了新君,秦国追兵赶到,又将他抓回了秦国。”


    般般听罢,一阵唏嘘,原来楚怀王是死在了秦国。


    “昭襄王好厉害。”也好无耻,哪有骗人家出来,逼人家割地的?


    原来历史中的战乱年代,那些土地也不全是打来的,坑蒙拐骗应有尽有。


    嬴政:“?”


    好厉害这个词,以往她只夸他。


    第128章 抵达楚地 “屁股没扁,还是翘的。”……


    嬴政的沉默引来般般的疑惑:“怎么了?”


    他再次沉默几息,“无事。”


    李斯用力抿住嘴唇,表面瞧起来很是严肃,旋即转移话题道,“楚地山川纵横,湖泽密布,因而盛传神灵崇拜与神话传说,巫风正是主流。”


    “嗯?巫术吗?”般般想起牵银的邻居,因高烧不退请巫师来驱邪,得不到医治被烧成了个傻子,巫师却说他这是被鬼勾走了一魂,无力回天。


    “相差无几。”李斯颔首,“楚地拥有超出官方礼制的、广泛的鬼神祭祀仪式,从宫廷到乡野,巫风都非常盛行,能沟通人鬼的巫师的地位极高,不仅主持祭祀、祈福祛灾,还能入朝做官。”


    “甚至有一任楚王担任了最高祭司的席位,他认为这能连接天神与楚国,素日里出兵打仗、国家大事都需要巫师进行占卜和祭祀,求取神明的旨意。”


    嬴政没什么表情,“看来神明并不眷顾楚国,不若将王位让给神明,让他治理好了。”


    还事事询问,人家怎么就这么闲呢?


    他一贯看不上其余诸侯国,听着听着就想阴阳几句。


    般般都习惯了,将手里的栗子塞到他嘴里,示意他好了好了不许说了。


    他偏不,甚至还有点来气,他还没想跟神明说话,你这个废物凭什么?


    秦国也有负责占卜的官员,但那都是用来占星的,观测天象地理,与占卜战况一点也不搭边。


    也无怪嬴政看不上楚国,“将国家荣辱大事寄托在占卜上,与废物何异?有这功夫练兵也好过跪下祈求神灵,能荡平列国,神灵没准才会投下注视。”


    谁会关心一个废物?


    “所以他们败给大王了。”般般最知道说什么能顺他的毛。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他扯起唇角冷哼,栗子抛掷进嘴里力道多了一分舒坦。


    吃罢他低头寻她的手心。


    她就剥了三颗,自己吃了两颗给他一颗,干脆将碟子塞到他手里。


    他将侧躺在软塌上的姿势改成了端坐,一颗一颗的剥着栗子,“许是快到了。”


    “明日天亮就能抵达楚地。”李斯笑眯眯,“王上不常掀帘看窗外,竟能如此精准的计算路线。”


    要嬴政正经剥栗子,他反而不怎么吃,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碟子的栗子肉,推到了般般跟前。


    临近傍晚,众人在驿站停留歇息,到了脚能沾地的地方,般般立马软趴趴进他的怀里,他适应性不是一般的强,自己到没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只是妻子细皮嫩肉的,连忙给她按按肩膀、腰部。


    “屁股都给我坐扁了。”她趴在榻上,懒懒散散的闭眼休息。


    说着臀肉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他还捏了捏,她立即拿脚踢了他,“没扁。”


    “还是翘的。”


    臣子不在,他就这样一本正经的不正经。


    可惜舟车劳顿,她没那份兴致,不然高低推倒他。


    已入了楚地边界,驿站准备的吃食已有了楚风,楚地是鱼米之乡,晚膳上的菜多为口味对比强烈的华丽菜色。


    楚氏蒸鱼、炖甲鱼、炙羊羔、煎鸿雁,两人用不了多少,般般没让上太多,除此之外又加了一道蜜饵,据说是用蜂蜜与米粉制成的,外形看起来很像后世见过的糍粑。


    蒸鱼像清蒸鱼,调制的酱汁铺在蒸鱼下,漾出鲜香之味。甲鱼则是用辣椒炖过,掀开陶瓷盖,一股辛辣油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羊肉不必谈,嬴政平素爱用的除却鹿肉便是羊肉。


    不过他对鱼肉总有着特殊的情怀,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小在内陆长大,对水也十分的崇拜和喜爱。


    但就是不会凫水。


    按理说他是好胜的脾性,却从未提过学凫水的事情。


    用过一半,秦驹进来送了两份羹汤,“此为酸辣羹,王后素爱用羹,驿站的送来孝敬您。”


    “这是用鹄肉以及鸭肉撕成丝状炖就而成,以梅子与茱萸酿制酸和辣,非常开胃。”


    “闻起来就香。”般般尝了一口,酸辣的尖锐口感直冲天灵盖,尤其是滚烫的口感加剧它残留在人口腔中的味道,令人欲罢不能。


    她喜欢吃烫烫的东西,总觉得趁热口味最佳,稍冷却一些便不如刚出锅的美味。


    嬴政感到费解,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光是入口的汤,沐浴时她用过的水也烫人的紧,除却两人要在浴池做点什么,他不大会乐意跟她一同沐浴,那温度奔着烫死他去的。


    他要为她搅拌一下羹汤,晾凉一些,她还以为他要吃她的,当场炸毛。


    用过膳,嬴政单手支额,目光落在吃吃喝喝的妻子身上。


    她用膳慢,不是吃的不专心,而是每一口都认真,还特别会吃,比如将菜里的土豆拿勺子碾成泥,与饭搅拌均匀,觉得酸辣羹好吃,盛两勺子进饭中调味。


    “别看搅拌完它长得有点恶心,很好吃的。”


    “我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嬴政失笑,“下巴。”


    般般依言抬起下巴,他拿帕子给她擦干净。


    “就这样好吃?”


    “待在要紧的人身旁,再一般的吃食也会变得美味。”


    “有道理。”他含笑道,心神微动,刚好将晾温的酸辣羹用掉。


    用了膳漱过口,两人到楚河边散步。


    这条河流横隔般般视野之内的所有疆土,“这条河流有名字吗?”


    “它是江的分支,分支太多,因而并非每条细河都会有具体的名讳。”嬴政解释道。


    “江?就叫江吗?”般般疑惑。


    “它非常长。”赢政道,“横跨整片地域,岷山导江,至东之尽,途径不同国度 、不同段的名字也不同。”


    “它自楚地流过,被称为荆江;上游自蜀地流过,被称为蜀江。楚地阔天边,苍茫万顷连描述的正是荆江。”


    般般冥冥之中知晓了它真正的名字,“既没有了楚国,荆江之名何必留下,待表兄攻下齐国,它就不需要其他名字了,不若就叫长江好了。”


    这名字符合秦国的简练、朴实无华之风,嬴政也觉得甚好,自然答应。


    说到了齐国,因为楚国覆灭,目下战国七雄只剩下了秦国与齐国,齐国近来安静如鸡,秦王忽然到楚地视察,似乎没有要继续兼并疆土的意思,齐王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齐王一贯是个胆小怕事的,年年都给大秦纳贡,自觉小心侍奉,没准真让萧衡说准了,他真的会主动投降也不一定。”


    “是一定会投降。”嬴政轻轻敲了一下表妹的脑壳,“怎的旁人说什么你都要相信?”


    般般懵了一瞬,对上他的眼睛,这才想起来姚贾带着重金贿赂各国重臣的事情,她不大服,“是因为萧衡说这话的时候,表兄不仅没有反驳,还主动跟他打赌,我这是信任表兄,与旁人可没有干系。”


    “母后将他夸得天上人间仅此一个,想要我见一见他,我自然要看一看他的资质,给他个施展才华的机会罢了。”


    般般闻言,一脸的怨念。


    接连抽了他手臂好几下,扭头自己走。


    他自身后忽的将她拦腰抱起,吓了她一跳,使劲儿捶他,“你做什么!”


    “让表妹看一看更宽阔的风景。”


    是更高的吧?


    般般咋咋呼呼的,犹嫌不足,要坐他的肩膀。


    “这有何难。”他轻松将她举起。


    她心惊胆颤抓紧他肩头的衣裳,“你握紧我的手,我害怕掉下去。”


    他见她实在害怕,要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此双腿用力夹紧,也能稍稍多些安全感。


    般般还有些害羞,被他催促了两回才照做,果然如此惧意能稍减几分,抬起脑袋眺望远处,她顿时‘哇’出声。


    “好像柑橘啊!”


    地平线的太阳就要消隐,将江水蒸馏出一层细微的雾气,水面倒影出一道波光粼粼的橙色光路,通往天际。


    西边的天空燃烧着壮烈的霞光,仿佛要将最辉煌的景致揉碎进暮色将近的江水。


    “又像鸭蛋黄!”


    她的比喻多与食物有关,透着一股美味的气息,令这样波澜壮阔的景象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仿佛炊烟袅袅近在咫尺,鬼神造就的神迹也不复敬畏。


    让嬴政将到了嘴边的‘淬炼到极致的赤珠’、‘沉入江底尚在燃烧的炎玉’、‘一滴熔化的金’等形容吞回了腹中。


    他轻笑出声,正经道,“明日早膳不如就用鸭蛋吧。”


    “好啊好啊。”她在他肩上手舞足蹈,“我还要喝菽浆,多放些细糖。”菽浆便是豆浆,秦国近年来磨豆的技术越发进步,已经能喝到豆浆,只不过煮过之后要将浆中的豆渣筛两遍。


    次日,果然一大早就有豆浆喝,般般心知为了服侍他们用好膳、睡好觉,驿站的人没少忙碌,命人上下打点。


    她要自己花钱吃饭,不能让人白干活,确认打点到每人的手中,不容贪污。


    嬴政出来时,听见妻子正在跟厨房的厨娘说话,那厨娘约莫是在谢恩。


    般般建议道,“若是将菽浆里搁些牛乳煮来售卖,也能每日多些进项,此间是驿站,来往的人多,寻个什么东西装起来,走的急的人亦会愿意买一些路上充饥。”


    见他出来,般般说她要走了。


    这厨娘捧着赏钱翘首以示,王后原来是这样平易近人、温柔心善的女子,她竟还教她如何挣钱,有利可图的东西不都是被上层贵族牢牢捏在自己手里吗?


    这一刻起,王后仿佛与王上在她的心中被隔开,王后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再是‘能让王上盛宠多年不衰,王后一定是个好人’,而是‘王后是个好人’。


    马车摇摇晃晃,抵达楚地内城。


    这里一片肃穆,周遭并无人偷看。


    住所一早被安排好,赢月与李由过来请了安,般般让她们先去安顿,劳累多日,要好生歇歇。


    “你这身子骨,颠簸一路竟安然无恙。”嬴政评说李斯,觉得他神奇,好日子能过,差日子也能过,丝毫不受影响,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身体不算柔弱。


    “臣还要跟上王上的步伐,怎可有妨?”李斯揣着袖子笑道。


    “别拍马屁了,还不快跟上。”嬴政瞥他一眼。


    “诺。”李斯忙跟上。


    秦王身形高大威武,李斯则瘦削许多,他若是快步前行,李斯都得提速才能跟上。


    嬴政首先要接见目下掌控着楚地的大夫,楚国的民众要具体如何安排,他也没有正式下达任何命令,刚到楚地的第一日,定然要先看一看。


    这些是枯燥乏味的事情,般般没跟着一起去。


    刚进门就听见赢月的哀嚎声,般般笑话她,“果然你遭不住。”


    赢月立即收声,重新端出正正经经的姿态,“王嫂为何悄无声息就进了门。”


    “你屋外头也没人守着啊。”她一屁股坐下,冲她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呢。”


    “……你跟炀姜呆久了果然像她。”


    “她为何没有一同来?”


    “你说呢?”般般道,“你会去韩国吗?”


    “……”赢月悻悻然,“我还当她与韩非难舍难分。”


    “这话若是被她听见,你就完了。”般般笑嘻嘻,戳了一下她的小臂,“午后有什么安排?”


    “听说今夜都城内有一场祭祀仪式,不如……”


    “好!”


    那么午后自然是换个造型融入楚地了!


    从云寻来了当地的妆娘一同为二人梳头,楚地盛行高髻或者双鬟髻,般般梳了后者,发髻上插满簪、梳等头饰,比秦国要更加华丽精致些。


    在秦国穿遍了深衣,楚地的深衣与秦国的也不一样。


    它的束腰为紧身的,袖子宽大,下裙摆呈喇叭状,走起路来飘逸洒脱,秦国的并不那么宽松,平素是走小步的,这也是淑女步在秦国盛行的原因。


    楚地尚赤,喜欢鲜艳的颜色,衣物甚至还有各种精美的刺绣,绣纹多为蟠龙与飞凤,亦或者瑞兽,云纹之类的。


    到处都是崇尚的神明痕迹。


    原来这时候的龙纹和凤纹是大家都可以穿的,并不拘泥于王室特供。


    楚地的民风宽松自由到让般般感到不真切,女子穿的都是宽袍大袖,腰带勾出细腰,锦绣华服。


    她都喜欢上这里的女子了。


    赢月道,“这是因为曾经流传过一句话,楚王好细腰。”


    “以至于许多女子为了迎合楚王的喜好而饿死。”


    “就像王兄喜爱凌云髻和五色花萝裙,秦女也多梳凌云髻、穿花萝裙。”


    般般撇了撇嘴,“果然民间盛行的东西都是被权贵所引导的。”


    大肆宣扬秦王喜爱穿花萝裙女子的商贩,一定是卖花萝裙的。


    反而她成婚后便不怎么穿五色花萝裙了,幼年穿得多一些,邯郸姬家的廊下,留下的都是她身穿各色花萝裙,或跪、或坐、或趴着偷懒的身影。


    第129章 仙术 “吾妻甚美。”


    王后与公主想要观看祭祀仪式,嬴政那边给送回来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由三位健硕的男子将其押着,这三人约莫是他暗地里会用的人,各个武艺高强。


    而这男子则手脚虚浮,也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怎么。


    “此人名昭缘,王上脱不开身,将他送回带王后与公主欣赏祭祀仪式。”


    “昭,楚国三户其一。”般般心生好奇,打量着这男人。


    昭缘蓦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她,又很快低垂下脸庞。


    般般与赢月一同用了晚膳,让人嘱咐嬴政用晚膳,莫要忘了时辰。


    夜幕降临,街道往来的少了许多,般般与赢月入乡随俗,身穿楚地的打扮,一时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竹畔祭坛边篝火腾空而起,橘红色的火焰点燃墨蓝色的夜幕。


    秦律夜里不能燃火,楚地想必是还没有完全的合并。


    “此次祭祀仪式是为纪念楚国寿命走向终结,这是楚国的最后一夜。”


    被带到这边后便一言不发的昭缘忽的开口,声音暗哑晦涩,音调带着些楚地特殊的风味。


    这种奇特的口音……般般稍愣了一秒才回神。


    “难怪王兄没有禁止。”赢月道,“火焰燃烧到天亮,便是新生。”


    昭缘扯了扯唇角,没有回复这所谓的‘新生’。


    “这是什么味道?”赢月掩鼻息皱眉,奇异的香味与辣味呛人的厉害,“篝火中燃烧的是何物?”


    “香草,桂皮与椒兰。”昭缘语气冷淡。


    话音将将落罢,一位身穿玄色深衣、腰束朱红色宽带的女子自阴影中缓步走出,她将酒液洒向大地,宽袍迎风簌簌然:“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此祭词意为:战火中亡故的魂魄快快回来,不要到阴曹地府去。


    般般望向四周,人群跟着应和,肃穆的声音如平和的波浪,一下一下缓慢而又无力地拍打岩石。


    的确像是一场送葬的祭祀仪式。


    乐官开始敲击编钟与擂鼓,声音由缓至急。


    那女子身着的并非是日常的曲裾,而是一件朱砂色的宽大衣袍,袖口与裙裾上用金线修满了龙蛇的纹路,裙摆云纹腾空而起,秀发散落,鬓边插着一支白色的花朵,额佩遮半脸的面具,露出朱红色的双唇。


    见她的目光停留在巫女身上,昭缘道:“她耳边所簪的乃是芷草,面具则是玉鹄吻面具,正为沟通神灵、引亡魂归乡所用。”


    “此即为初段迎神舞,这种脚步并非直线行走的舞步名为禹步,身体柔软的左右回旋,它象征着庄严的邀请,”说罢,昭缘顿了片刻,默默道,“不是用来取悦凡人亦或者君王的。”


    般般从这话中察觉出了细微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在人群中搜罗着。


    果不其然,在人群最后端,嬴政正带着许多人朝这边过来。


    她微微皱眉,“这场祭祀到底存着什么目的?”不会又是刺杀吧?就像前两年在赵国那样。


    昭缘的瞳色极淡,尤其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折射出极致的橙,前面的人群稍稍遮挡一二,它便如同落幕散尽的辉光,浮现出淡淡的浅灰。


    “自然是为秦王量身定制的神女下凡。”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目光笔直的望进这位秦王后的眼中,“任谁覆亡前都要垂死挣扎一下,有谁会真的认命呢。”


    这人说话前后矛盾,刚说迎神舞不是为了取悦凡人或者君王,现在又说是为了秦王量身定制,“你们想杀他?!”


    昭缘望着她,视线自她周身的气势扫过,最后停在她的脸上,“王后何必如此紧张,不论能否杀秦王,代价是全国的庶民,我们赌不起。”他缓缓道,“何况,杀了一个秦王无济于事,要能杀光所有秦兵才有用。”


    “我见过势不可挡的秦军、锐利不可摧折的兵器,那些被投石器投来的青铜石竟会爆炸。”


    起初李信带兵二十万,这种兵器并未被使用过,后来楚人才明白后来的灭国战只因秦王被楚王芈启点燃了怒火。


    般般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听说那样的武器是王后提出的构想。”昭缘静静地立着,扫过一旁那位公主,她提防的侧身站在王后身前,皱着眉头,他想笑,也确实费解的笑了,“王后善待子民、宽和良善的美名传遍了列国,为何能想得出这样残忍恐怖的兵器?”


    “你说什么废话!”赢月冷声呵斥。


    般般阻拦她,第一次端正了神态,“残忍与宽和从来都是相对的,对敌人宽和便是对自己残忍,我不相信你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若是秦国在这场战争中节节败落,乃至于国破,胜者便是楚国了,你楚人莫非还会放走秦人?正如你忌惮秦军的势不可挡、不可摧折,秦军亦如是,战争便是如此,不死不休。”


    “拥有残忍恐怖的武器,才能拥有宽仁的资本,否则就是软弱、好欺负!”说着,般般走近他两步,扬起一个挑衅的笑,“那些武器是很厉害,怎么样,你想学啊?”


    仿佛下一句就是我教你啊。


    昭缘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倒映着秦王后的面容,他的脸庞骤然松动,像皲裂后的瓷片被撬开一角,透出内里的怔愣与沉默。


    “选出这样的‘神女’吸引大王的注意力,是想让她入秦宫吧,尔等无能,竟妄将举国的希望寄托在一位女子的身上,谴妾身骨复国仇,不知何处用楚兵啊。”


    昭缘脸色微变。


    赢月默默:“彩。”


    高台上,迎神舞已结束,祭祀仪式来到了第二阶段,是为通灵。


    既是要造神女,般般看得懂这些舞蹈了。


    那女子的舞姿忽而激烈忽而柔和,双手高举,仿佛要承接天上的雨露,片刻后,俯身依偎大地,捧起泥土,如同倾听着大地母亲的心跳。


    她俨然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通道、容器,周遭的火光在她身上投下一个个跳动的影子,像极了有灵动的魂魄跟着她一起起舞、寻找机会进入她的躯体。


    最后的最后,编钟与擂鼓声戛然而止,她的身躯定格住,双臂展开头颅后仰,喉咙发出一种嘶哑鸣叫的古怪声音。


    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空气中飘荡着辛辣的味道,道道火光附着在她之身,倒的确像神降的画面。


    祭祀上前询问女子,承载着这具躯体的神明姓甚名谁,年纪,以及福祉。女子扭曲着、断断续续的口吐古怪音调,仿佛在传达神谕。


    般般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赢月亦是如此,脸色不大好。


    祭祀询问罢,转身朝向台下,“神明说她是来寻回她失落的子嗣,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天界神明,此番下界历练投胎为人,他们需重新结为夫妇方可迎回玄乌神鸟化身的子嗣。”


    “……”般般微微按了一下眉毛,说实话,这套说辞还真是奔着戳嬴政心窝子去的。


    换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能抵抗旁人夸自己是神明的凡胎,这对一个封建老男人是致命的。


    虽然他不老吧……


    她扯着宽袖遮住脸寻着人群,定格在嬴政身上。


    昏黑的夜色,他的神态令人看不清,不过他的确盯着高台上的巫女看个不停。


    他没说话,身畔的那些人也都不吱声。


    看看看,爱看就多看好了!


    看戏的心情荡然无存。


    般般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拂袖而去,“我们走,没什么好看的。”


    赢月使了个眼色,三个壮汉当即押住昭缘。


    般般一路越想越气愤,昭缘说的那些假设她没感觉,然而,嬴政看了别的女人一眼她便无法忍受,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回去她便将摆在桌上的插花砸了,将服侍的奴们吓了一跳。


    嬴政趁着夜色归来,正有人在清扫陶瓷碎片,他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这人畏畏缩缩,“王后回来后怒火中烧,砸了许多物件,连从云姑姑都不敢轻易近身。”


    嬴政稍思索便知晓原因何在,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待人都离去,他推门,发现推不动,便好脾气的敲门,“般般,你歇下了么?”


    里面没应答,他复敲。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大王还回来做什么呀?你的妻子不是在台上祭祀吗?有神明降世,快去与她寻你们的孩儿吧!”


    “……”嬴政稍稍扶额,“话都是旁人说的,你却要与我置气?这对我不公平。”


    话音刚落,门倏然被由内打开,般般的面庞出现在视野内,他还要微微俯视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那你盯着她看什么?”她怒而质问,几乎要跳脚,一张脸憋得通红,拳头攥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他。


    “我……”他盯着她这幅模样忽的笑出了声,许是料到自己不该笑,忍不住戏谑问,“我看着她你都知道?”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般般出离愤怒了,拳头如雨点一般捶打他,“笑,你还笑!”


    嬴政承接她不痛不痒的捶打,也不反抗,让她泻火个痛快,“好好,是我的不是。”


    她多年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像极了幼年孩儿那般,哇哇的气哭出声,“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唔——!”


    嘴巴被捂住,他比了个嘘,还没说话,掌心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嘶。”嬴政欺身而至,揽住她,两人一同向内而去,屋门重新关上。


    她不甘心被他控制,在他怀里扑腾来扑腾去挣扎不休,泪花子也跟着飞溅,还不曾说话,他浑然的力道便将她按在了门上,一时双脚无法触地,她狼狈极了,脚丫子疯狂找地。


    “表兄!你放开我,我讨厌你!”


    “讨厌为何要抱如此紧?”


    她吵吵嚷嚷的作态慢慢平复,犹然抽噎着,撇过头负气,不愿搭理他。


    “我盯着她,是在思索世上若当真有神明,可有什么仙术?”


    “没有。”般般使劲儿抓住他的脸,“都是骗你的,专门为你设的圈套!”


    “我觉得不全是骗我。”


    “?”


    “那神明凡胎是你。”


    “……”


    这话把把般般干沉默了,那股火骤然熄灭。


    “…那也没有吧。”


    “她所描述的不正是你我?”


    般般狐疑,“你莫不是为了哄我不生气,才如此说的吧?”


    嬴政:“哄你不生气,我有成千上百种法子。”


    “????”般般张口咬在他的脸庞上。


    “我正欲去寻你,你扭头便走了,我竟不知你这两条腿也能倒腾的如此之快。”


    “……”你没事吧?


    般般扁嘴,怨念的厉害,“表兄就会欺负人家。”


    “还哭?”他曲起手指拭去她沾满水珠的面颊。


    “非我自愿。”她控制不住,只好晃晃他的脑袋,“那你亲亲我。”


    他勾住她的小腿,让其盘在自己的腰上,将她整个腾空抱起,贴近与她的气息融合交缠。


    亲了会儿,她扭动身躯,催促他,“我想要,我要。”


    他捧起她的脸颊,将她放在床榻上,欣赏了片刻她今日的装扮,“吾妻甚美。”


    “要你说…”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嘟囔道,她嫌他磨叽,扯住他的衣领径直朝自己压了下来。


    他边吻她,边将她发间的簪子一应摘下,瞬时青丝如瀑,与她的雪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血脉喷张。


    “这衣裳过于好剥了些。”他都有些意外了。


    般般正在一门心思解他的衣袍,哪儿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非要衣裳脱完,指腹摸摸他的皮肤才爽快。


    尤其是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肌肉鼓起,戳一下富有韧性,想嘬一口。


    亲亲热热的忙活了半晌才进入正题。


    她哼唧了一下,脸颊蹭蹭他的颈窝,嘴里时不时说些指令让他取悦自己。


    他多数时候都会照做,偶尔也会恶劣的唱反调。


    不过基本到了最后都会想要推开他的腹部。


    又被他扯开手腕重新贴紧。


    酣战结束,好生沐浴一场,他在她耳畔问:“还要吗?”


    她哼哼唧唧说不出好歹来,既然不否认,他便认为是肯定。


    清晨醒来,般般长长的喟叹一声,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后肩,果然有些反酸,昨日他的脸贴在这处过,下巴抵在她的后颈窝。


    一问才知,昨夜举办祭祀仪式的祭祀以及巫女等人全都被抓了起来,嬴政逼他们说出如何施展仙术、如何通灵,若是不奏效便是存心欺君,即刻杀了他们。


    将那些人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


    第130章 一统天下 “袭后位,称皇后。”


    他果然心里有数,知晓这些人存心欺骗他,以玩笑的口吻来说这些话,偏偏没人敢当他是在说笑,有些扛不住的已然跪下求饶,成串地说些知错了的话。


    李斯私下道:“我看这些人是已经不记得王权是何等凶险之物了,竟当秦王与楚王一般好糊弄,”


    李由皱着眉头,“即便王上为之所动,收用了那女巫,所生的孩子不还是嬴姓血脉?楚人作何如此有自信,认为嬴姓血脉之子会复楚人的国?”


    逻辑在哪里?道理在哪里?


    “蠢人的逻辑你若是懂得,那便糟了。”李斯要他勿要较真,“不过楚女当真风姿绰约,个个貌美宜人,我观王上是爱此类女子的。”


    这话是说楚女原本是长在秦王的审美上的。


    李由不赞许,“阿父,若深爱一个女子,是看不到其他女子的。”


    “行行行。”李斯当即撵人,听这种情情爱爱的便想揍人,“我看你的心已跟着永宁公主跑了,你是王室之婿,哪是臣李家人啊?”


    李由:“……”说这些做什么,“公主也唯我一人,此为相互的。”


    回去他便跟阿母告状说阿父想纳妾,纳楚女!


    虽说在楚地不需要日日上朝,每日的奏疏还是要照常批阅的。于是嬴政白日里忙正事,般般便跟着赢月到处玩耍,还赏玩了长江。


    难怪黄河被称为母亲河,长江却什么也没有,长江奔腾起来丝毫不留情面,汹涌澎湃,奔着能砸死人去的。


    一连在此地呆了半个多月,般般分别给姬长月、炀姜、姬家、儿子女儿写了信,儿子和女儿的要分开写两封,不然谁都不乐意。


    过了几日收到回信。


    星枢还不会写字,信纸上画葫芦、乱七八糟,还有两只墨汁染就的手印,一大一小,想必是兄妹俩一同玩闹留下来的。


    姬长月说的都是宫里的事情,夹杂着些许朝中的小事,比如芈颠酗酒成瘾,从桥上摔下摔断了半条腿,去了半条命人也清醒了。


    倒是姬家传来的信中说了一件令人心里有些难受的事情。


    姬昊的儿子姬无石在楚国,薛氏几乎要哭瞎了眼睛,求到了门上,期望般般能帮着找一下他目下是否还活着。


    朱氏朱禾央言明了薛氏薛素心的愧疚之情,说她求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不好回绝,便去了封信,告诉般般,若是不想帮,只说是没找到。


    夜里,般般就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嬴政听。


    嬴政道:“当年薛氏再嫁的那户的确是高门,吕不韦在这方面不曾落人口舌,想必是畏惧旁人乱传是他派人截杀了姬昊先生,毕竟姬昊先生一旦入秦,他做我的太傅,自然要入朝为官的,天然会成为太子派系。”


    般般闻言稍愣,很快反应了过来,“若非有赵偃对表兄恨之入骨、赵国想劫持我阿父阿母用来胁迫你的这些原因,当真有可能是吕不韦干的。”


    嬴政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正因为如此,薛氏再嫁后心力交瘁,光是执掌中馈、收拢人心、讨好公婆便费许多功夫,要在高门站稳脚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时忽略了姬无石并非她有意为之,当年她与姬昊也是恩爱无比的,怎会不爱这个儿子。然而正是她无意间的忽视,将姬无石推向了吕不韦,如今这个局面,她悔恨也是自然。”


    般般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姬无石如今是死是活。”


    嬴政思索片刻,“他非楚人,必定不会为楚国战死沙场,多半还活着,我派人寻找一番便是,你不必操心。”


    又过了半月,般般舒坦的快要浑身长毛了,只是出来了一个月,该要忙正事了,她提出回去。


    嬴政略惊讶,“在这里住着不是很高兴么?怎的要回去?”


    般般让人收拾物件,“我不想耽误表兄的正事,日后有的是机会到处游玩,何必贪图这一刻。”


    “况且姬无石也始终不曾找到,我阿母是个软和性子,阿父又指望不上,我要去帮她。”


    说着说着,她回的扭过头来,“你说他会不会回邯郸去了?”


    嬴政道,“我正要与你说,姬无石在姬昊先生的墓前找到了。”


    这下,般般沉默了。


    回程的路上,她说不出的难受。


    嬴政安慰她,说派去的人已将姬无石带回,正在回秦的路上。


    费了些时日,终于回到咸阳。


    般般当即便召见了薛素心,进殿内匆忙请安,她急切无比,“王后娘娘,妾身的孩儿如今在何处?可有妨碍?他…他做下这等错事,都是妾身的错。”


    “日前已回秦,正被押后审讯,你放心吧,大王会亲自讯问他的,必不会错怪了他。”般般仔细瞧着她,“我观你的神色憔悴,不似近些日子忧心儿子所致。”


    薛素心怔怔然,挪开目光,“实不相瞒,无石做下这种事情,妾身的夫家不容他,怪他、也怪我让家族蒙羞了。”说着她淌下两行清泪,疲累道,“这些年,终究是我强求了,还为此丢了儿子。”


    “嫁入权贵世家,没有我想象中的耀眼。”


    人都有野心,无论是男是女,有野心不是错。


    “这不是你的错。”可般般也不大会安慰人,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转而问,“若是你想和离,我会帮你。”


    薛素心勉强一笑,“妾身谢恩。”


    嬴政亲自询问过,出来后心情有些沉重。


    般般问他,他简略说了些只言片语,姬无石怨恨姬昊当年在邯郸对还是质子之子的嬴政关怀备至,“他恨不得你才是他亲儿子!我又算什么!我就是地上的石头!”


    有嬴政这个珠玉在前,姬无石武学上天资平庸,习课也比不上他,无论如何用功,都得不到亲生父亲的青睐。


    母亲再嫁后,逐渐有些忽视他,这时候吕不韦便成了他心中的支柱。


    “吕不韦于教导人方面的确有些才干,在姬无石心中,吕不韦才是他真正的假父。”


    “吕不韦不会出卖秦国,姬无石被他教导过,他也从未想过叛国。”


    “他是被撺掇芈启称楚王的那些人设计绑走的,本意要用来胁迫我,芈启救了他,偷偷将其送到了赵地…他不肯行这种无耻之事。”


    “绕来绕去,竟还是绕回了芈启身上。”般般心下复杂。


    芈启当真是生错了年代,他是个活在温室中的良臣,到了最后时刻,面对楚国遗留的将士们的祈求、那一张张不想投降的脸,他恐怕很难拒绝,他身上流着楚国王室的血脉,他不仅是秦国的丞相,更是楚国的公子。


    在这一刻,嬴政似乎不再恨他。


    若是芈启当真用姬无石威逼秦国退兵,便是将嬴政放在了风口浪尖、道德的审判席。


    而他,没有这么做。


    父权在秦律中受到了限制,商鞅变法后规定,父亲不能随意处罚、杀害子女,这刑法是非常严苛的,秦国提倡‘孝道显明’,同时也该‘六亲相保’,意思是亲人之间要互相监督、互相担保。


    虽然姬无石是继子,但薛素心再嫁的那户人家显然没有做到这些,反而任其自生自灭,一丝一毫的关爱之心都无。


    薛素心说的不错,这么多年她都是枉然,那户人家根本看不起她。


    正好姬无石被绑到楚国这点需要人担责,嬴政便寻这个由头问责他们了,将人狠狠斥罚了一通,在询问过薛素心的意见之后,勒令薛素心与其夫君和离。


    逼人和离的君王还是头一个,史无前例。


    不久后薛素心进宫辞行,“我要带着石儿回邯郸了,特此与王后辞行。”


    般般迟疑,“你不是还有一子一女留在——”


    薛素心摇头,“人活着首先要为了自己,那两个孩子与我不是一条心的,既如此我不再强求,这辈子,我强求的够多了。”


    即便是亲生孩子,若与自己不同路,又有何不能割舍的?


    般般由衷夸赞,“你很勇敢。”


    薛素心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抹微笑,“石儿想要办个学堂,就像是先夫那般,我也想做个先生。”


    般般听了很高兴,“这是好事啊!祝你们桃李满天下。”


    薛素心没听过这句话,咀嚼着其中的含义,随后由衷的赞扬 ,“王后此句妙极了,承您吉言!”


    听薛素心这么说,般般便知晓桃李满天下的典故这时候应当没有,不过不妨碍大家理解,教人念书无异于栽树。


    另一边‘冷暴力’了齐国半年,姚贾传回来消息,已经重金收买了几个重臣游说齐王降秦,就连齐王后也赞同此提议。


    虽然齐王知道齐王后是秦国的公主,不可能这时候不想着秦国,可她到底为齐国生儿育女过啊,他因此有些恼恨阳曼。


    阳曼才不理他,给般般送信,说齐王态度松动,只是面子上下不来。


    时机成熟,秦国正式发兵攻齐。


    这已是原本碎裂成无数的版图上的最后一个分裂的国度,秦兵出境当日,秦国的子民们列在城内欢呼,“攻下齐国,早日回来啊!”


    不等秦国的大军抵达齐国,齐王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打开城门投降,自愿臣服在秦王的脚下称臣。


    阳曼站在城墙上欢迎秦军,整个人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比平日美丽了数倍,“我要回家了!!”


    战报被送回咸阳时,嬴政与臣子正在议事,众人见回来的是战报,一个个屏息相对。


    那小兵脸色涨得通红,跪下后竟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喊:“王上,齐国降了!!”


    嬴政屏住的呼息霎时间急促,拍案而起,一脸喝彩:“善!”


    在场的文武百官皆俯首称臣,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恭贺我王兼并六国,一统天下!”


    最后一块板图被兵不刃血的收下,至此天下一统!


    嬴政如何不意气风发?他理应意气风发!


    今年他不过三十岁,奋六世余烈,一扫六合,统一天下。


    般般算了算日子,表兄比历史上早将近十年完成大一统,明明除了大婚前的坦白,她并未给他任何预言,他竟然能提速至此,简直就是世界第一大卷王啊!


    仿佛从覆灭赵国开始,他的攻伐之路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一个接一个。


    般般也已有二十九岁,她是姬承音,是大秦的王后,是秦王的妻子,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两月后,嬴政创立皇帝称号,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自然地,身为秦王后的姬承音,袭后位,称皇后。


    中央官制他要设全新的,全然推翻现有的,丞相设两位,互相制衡、分权。


    众位臣子们激烈讨论,又过了将近两个月,中央确立了三公九卿制,三公分别为太尉、丞相、御史大夫。


    太尉掌控着全国军权,由身为皇帝的嬴政亲自掌控,因此太尉一职空闲。


    封王绾为左丞相、隗状为右丞相。


    御史大夫负责监察、审理的作用,可以理解为副丞相,由尉缭担任。


    其余九卿倒是都定了人,值得一提的是李斯被封为廷尉,此官职掌管刑狱,按照般般的理解,他是最高司法机关的老大。


    秦驹为九卿其一的太仆令,韩非仍旧没有正式的官职,继续做太傅。


    解决完官制,在全国推行什么制度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丞相王绾提议继续实行分封制,廷尉李斯则提议郡县制,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分郡治理。


    关于实行分封制还是郡县制,嬴政自然是不愿意分封的。


    谁会想要将自己好不容易合并的天下再次分开?


    只是。


    王绾眉眼恭敬,神态认真:“陛下,六国初定,臣请封诸皇子为诸侯,以镇四方,此乃效法周室长治久安之策!”


    李斯扭头便道:“陛下唯太子一个而已,封什么封?”


    王绾噎住,不信李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陛下只有一个孩子,太子也是吗?太子的子嗣也是吗?


    他一整个就是故意的!


    不等他争辩,李斯义正辞严出列,拱手道:“陛下!臣闻周文王分封同姓诸侯如星罗棋布,然乱战五百载,诸侯相伐如虎狼撕咬,齐桓晋楚皆以兵戈称雄,天子之令甚至不能出周——”


    “这难道是能效仿的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众人只见上首的皇帝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便知李斯正中他的下怀。


    再说多少也是枉然,随后李斯又列举了诸侯攻伐,天子不能禁止等问题。


    最终嬴政采用了郡县制。


    至于如何分,嬴政要他与韩非一同商议,交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章程。


    这日早晨,般般神态紧张,浑身紧绷着。


    葵为她梳发上妆,从云与牵银都在她身侧,“今日起您就是皇后了,奴婢还真有些叫不顺口。”


    今日是他正式登位,昭告天下的好日子,果然他做到了昔年自己说过的,有朝一日能事成,王座身侧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从云激动的脸颊通红,手都在颤抖,连茶盏都端不住,无奈只能先放下。


    “我又何尝不是…”般般打起精神来,目光侧向前方被撑起来的冕服,即便是上面以金线镌绣了金凤,主色仍旧是玄色。


    金色尚无法夺取玄色的沉稳,偏点缀在其上,赋予了玄色独一无二的耀眼。


    前朝改革,后宫自然要紧随其后,她严肃的很。


    妆点好,由从云为她系好腰带,门外落下几道影子,般般抬起头望过去。


    嬴政一左一右牵着太子与公主出现在门口。


    玄色为主色的黑冕服有金色游龙攀在他的肩头,金龙于肩与胸前对称,一直蔓延至袍尾,威严肃穆,不容人侵犯。


    嬴肇的脸庞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冲她飞快摆动手臂,衣袍上的小金龙也跟着游来游去。


    星枢沉沉稳稳的立在阿父身侧,一动不动,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发呆时,她忽然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那对黑琉璃一般的硕大眼瞳,为她增添几分冷感呆萌。


    “太紧张所以手忙脚乱?”是嬴政在说话,他扬起眉毛,冲般般伸出手,“还不快过来。”


    般般扬起笑脸,起身朝他走去,直至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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