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出宫玩 “秦王带孩子,这多新鲜哪。”……
接下来一起听舞台剧,赵王后都心不在焉的。
阳曼只瞅般般的神色就知晓自己做的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
只消几瞬,她也就琢磨透了嬴政与般般这对小夫妻要做什么。
列国之间本就如此,互相使坏。
昔年嬴政初即位那一年,遭遇华阳宫变,成蛟那边的风浪何其大,就有不少国家参与的痕迹。
楚国插手了、魏国也有心思,若非有蒙骜坐镇,还真叫他们掀起风波。
齐国曾也是列国霸主,齐王薨世那两年齐国也不太平,好在她那年生下了嫡子才算稳固住。
王位更迭之际是最易于生出变故的,旧臣肯不肯臣服新君是两回事。
因此想要动摇列国,从王储上动手脚是最不见血的计策。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赵王后,阳曼扬起微笑道,“这些伶人倒是巧思,我闻所未闻,唱的仿佛是昔年你我曾看过的画本《阳春亭记》?”
“你还记着呢。”般般摆摆手,让人给她们添茶,“这是奶茶饮子,里头搁的是与蜂蜜一同蒸煮过的柑橘果肉,快尝尝。”
“也不知晓赵后姐姐喜爱什么样的,便将柰果、桃子、杏子各色口味都备下了,你试试呢。”
“好新鲜的做法,邯郸也有铺子卖呢,我命宫里头的膳夫学着做了,隔几日便要解解馋。”赵王后笑道,“不过柰果的我倒是不曾尝过。”
宫奴顺势为她倾倒热乎乎的柰果奶茶,热气腾腾的蒸出一层细微的茶香底子,与牛乳完美融合,令人回味无穷。
般般冲她一笑。
舞台剧唱罢,三后就着如何抚育婴孩的问题闲聊许久,直到月落梢头,正殿那边结束,这头也顺势结束。
一国之君不能在他国过夜,风险性太高,尤其是秦国这种地界。
又是一通架势送走他们,般般长长舒了口气,从云入殿附耳说些什么,她才知晓秦驹竟被嬴政罚了杖刑二十,秦人孔武有力,二十杖下去焉有命在?
她大惊,忙让她去瞧瞧秦驹如何了。
嬴政与昌平君正在咸阳宫外说话,昌平君劝道,“王上今日不该当众罚秦驹,岂非要外人看了笑话。”
“寡人不曾考虑那么多。”嬴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昌平君一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秦人一贯不拘小节,直来直往,跟周天子以及列国比起来,那是相当的礼乐崩坏。
可偏偏秦王政并非是毫无心机,他总不能骂他吧。
昌平君温声问,“不知秦驹所犯何错?王上许是正在气头上,顾不得那么多。”
昌平君是丞相,嬴政捡了能说的简单叙述,“这让寡人如何不罚他?若是底下人人都这般行事,岂非要混淆视听,动摇社稷。”
昌平君稍稍沉默,叹了口气,“着实该罚,不过,秦驹到底是自幼便跟着王上的,什么大风大浪也都跟着您过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时错了主意,调教着也就是了,您可千万勿要大动肝火。”
嬴政淡淡嗯了声,倒也不反驳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他便出宫去了。
昌平君与吕不韦最大的区别在于昌平君还真是嬴政的血亲长辈。
且昌平君并无恶意,也无二心,受封丞相之后兢兢业业,一心为了大秦、为了秦王。
就凭这个,嬴政肯给他面子。
回到昭阳宫,般般已经卸了妆正跟床榻上的肇儿说话,听见脚步声起身看来,“表兄。”
见到她,他脸上的疲累终于稍稍浮现几分,眉弓与鼻梁之内投下的小片阴翳也被染的浅淡了几分,“你今日劳累了。”
“明明更累的是你呀。”般般主动为他褪去繁复的外衣,将他的头冠摘下,揉揉他的脸庞与长发,“只怕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想,如何不累呢?我这边倒还好,阳曼公主本就与我相熟,赵王后仿佛也没什么心眼,很好相处。”
他们二人一直都是这样互相体贴。
他轻轻拥她入怀,将脸庞埋进她的颈窝处。
般般像哄婴孩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颈安抚,手指灵活的穿梭在他的发间为他揉按着紧绷的头皮。
床榻上的肇儿正吃着手,一对剔透的眸子转也不转的瞧着拥抱的阿父阿母,隔了会儿,见没人搭理他,他自己撑着小手慢慢腾腾的坐了起来。
室内安静,气氛良好。
般般侧眼,顿时睁大眼睛,“表兄,肇儿会坐起身了!”
嬴政立即去看,“果然如此。”
“他才几个月,骨头生的如此好吗?”般般忙不迭俯身,戳了一下他的小腰。
肇儿扑腾着小手挥她,不留心自己栽倒在床榻上,所幸褥子柔软,不会摔坏他,估摸着也吓得不轻。
他竟也没闹,只是唇角下抑了两下仿佛忍着哭意,一张小脸皱起来,攥着劲儿又重新坐了起来。
这模样叫嬴政正眼相看,他曲起两根手指弹他的脑门,扬起眉毛:“像是个犟种,不肯服输。”
“阿父抱抱。”
床榻上的小婴孩在他张开手臂的一瞬间,扑腾着前倾摔进他怀里。
下一刻:“嘶。”
肇儿拳头捏的梆硬,上去就扯了嬴政的头发,疼得他呲牙。
般般环起手臂坐下,得意洋洋:“他还从未扯过我的头发呢,定然是听懂你方才笑话他了”
嬴政捏着肇儿肥嘟嘟的脸,皱起眉头:“让你学会说话还了得?”
“自己去找奶娘吧。”跟他的妻子待了一整个午后,该他了。
从云抱好被丢过来的太子殿下,心里:“……”
她寻思,王上都多大了,怎的还跟自己的儿子攀比着吃起味了呢?
这像话吗?
儿子一走,嬴政硬要般般与他一同沐浴,到了浴池,总算可以说些体己话。
般般伏在他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为他通发,将午后三后都说了些什么一一告知他,“阳曼果然聪慧,我都没来及的将你教我的说出来呢,她竟已说服赵王后了。”
“她的确聪明,否则只凭借文王的宠爱,是无法食邑阳曼县的。外头人都传颂嬴月灵巧,实则她没有阳曼通透。”
“将她许配给还是齐国太子的齐王,亦有让她牵制齐国的打算,她做的很好。”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我留在赵国的人亦会随着她的动向顺水推舟,有郭开在,赵后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这并非难事。”
般般问他们在正殿都说了些什么,嬴政尽说了。
赵偃与齐王此行来秦国不过两个目的。
第一,试探秦王政对诸国的态度;
第二,表明亲和的态度。
秦国实行的远交近攻政策在诸国力不是什么秘密,赵国属于‘近攻’的那一行列。
“攻赵急不得,表妹且再等待一段时日,来日秦兵铁骑踏平邯郸,我必带你一同去报仇。”嬴政侧过身,眉眼认真。
“好。”般般从来信服他,此刻更是满目依恋。
雾气缭绕中,他俯身吻她。
仿若清亮的星子坠入深邃的夜空,回到最初、最温暖的安全领域,唇齿交织间,彼此的呼吸也一同交融,他的唇轻软的压在她的唇上,不断的探索着深入。
她如同花朵为他绽放,他轻轻揉捻开,怜惜的拨弄脆弱香甜的花瓣。
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唯有他的温热紧靠着她。
这样完美的交融,像极了两个灵魂漂泊已久,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慰与归属。
分明彼此很累了,却在每一个眼神交汇、肌肤触碰、灵魂对话之后,激发起令人战栗的动力。
他的吐息肆意的侵袭般般的感官,她被压在水池边,水面的水浪荡漾出一层一层的波纹,她的世界炸开了剧烈的烟花。
不知多久,她疲软的被翻了个面,恍然发现自己是趴伏在池边,这水池有半人那么深,她站不太稳,水下的脚后跟结实的抵在他的小腿上。
一层一层的水浪席卷她的后腰与腹前。
她深深地呼吸,表兄的长发滑落,从上面坠在她的耳边,他有力地小臂亦撑在她的肩旁,她气息不平,轻轻以耳廓蹭他的小臂。
待回到床榻上,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过了二月,一天比一天暖和。
般般近些日子总去找姬长月玩耍,姬长月正歪在榻上听说书的说故事,神态乏味。
“近来好玩的故事我已听了个遍,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趣事儿,翻来覆去改了名字、背景又说来,无甚乐趣,唉。”
用现代的话来说,书荒了,没点有新意的文给我看看吗?
可惜般般前世也没看过小说,不然还真能编一些有趣的给她看,“不若我们出宫玩去呢?”
姬长月眼睛一转,瞧过来,“玩什么?”
她意动了。
“肇儿呢?”
“他随着他父王到议政厅玩去了。”
姬长月不爱带孩子,般般也正好不乐意带孩子,两人一拍即合,带着炀姜与嬴月乔装打扮一番离宫去了。
长史李斯跟尉缭在路上遇到了。
尉缭是与嬴政辞行的,嬴政已经批了钱给他,他要替他办事了。
今日在殿外看见的不是秦驹,而是一个脸生的,他一见了两位臣子便盈起欢喜的笑脸,“两位大人,仆名小夏,容仆进去通传一番。”
李斯若有所思。
不多时,小夏出来迎他们进去,路上细心透露蒙恬和太子殿下都在。
尉缭意外,还没进去就先探头,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婴孩坐在厚实的毯子上,手里正在拽着秦简乱甩。
两人进去,互相见礼问安,又对那小婴孩弓腰请安称太子殿下。
肇儿并不会说话,嬴政摆了摆手,“起身说话吧,不必拘礼。”
李斯刚站起来,就瞅见小婴孩有样学样,也摆了摆自己的小胖手,“啊~啊~”
他顿时失笑,小幅度的冲他做了个鬼脸,摆摆手掌。
嬴政经过,瞥了肇儿一眼,“倒是不需寡人替你说话了。”
尉缭奉承,“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令人折服啊。”
肇儿大约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他懂是比许多人都要厉害,除了父王与母后。
包括这些个老头,见了他都得问安。
他‘哈’的一声,将手里的秦简甩飞,然后‘腾腾腾’爬过去再捡回来,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蒙恬立在一旁,默默将秦简踢远点。
果然太子殿下立即挪开小脸,顺着他作乱的脚看向他。
嚯,生气了。
这生气的小表情跟王上一模一样。
蒙恬干咳两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众臣也奇怪,历来抚育孩儿的都是女子,且王后近来并无什么要紧之事,怎地太子殿下跟着王上待在议政厅呢?
……就算王后忙碌,底下的婆子与奶娘也有用武之地啊。
怎能丢给王上呢?关键是王上还没意见!
小孩这种物种不闹人吗?
刚这么想完,太子殿下张着手臂开始嚎哭,要人抱抱,奶娘来了也无济于事。
嬴政只好将他抱了起来轻轻颠着,自语道,“困了?”
看一眼时辰,的确是到了要歇晌的时候,他一边哄孩子睡觉,一边让臣子们继续说正事,这孩子睡品好,什么噪音都吵不到他,困了便非睡不可。
蒙恬无法将这个抱着孩子哄睡的男人与不可一世的秦王联系在一起,这多新鲜那,他努力说服自己早点习惯。
尉缭与李斯亦是如此。
李斯说如今事态安稳,秦王亲政,正是东出攻伐列国的好时候,恰好秦王想要取得韩非,不若将矛头指向韩国。
“我以为,长史更属意于攻伐赵国。”嬴政道。
李斯道,“张子曾言,赵举则韩亡,韩王则荆魏不能独立,其余列国亦如是,归根结底,三晋的地势特殊,臣以为韩国处于最佳战略位置,且兵力最弱,若能以最快的速度攻下韩国,亦能狠狠震慑列国。”
“韩若亡了,赵也不远了。”
如此一来,便有两个缺口。
嬴政微微一笑,眸子划过幽幽然的冷光,“既如此,明日早朝详议攻伐韩国之事。”
逼迫韩王交出韩非是顺而为之的事情。
他意先攻打韩国,与李斯的想法不谋而合。
蒙恬今日进宫也有重要的事情,“王上,前些时候您命臣研究的碳灰有了结果,炼制配方在这里。”他从袖口取出信报要递给秦王。
奈何秦王没手,盯着看了会儿。
蒙恬迟钝的哦哦,连忙亲自展开端给他看。
视线从熟睡的太子殿下的小脸儿上扫过,蒙恬:“……”
第92章 种子 “年轻人感情就是充沛哈!”……
嬴政仔细敲了敲制作碳灰的配方比例,暗自在心里盘算了片刻。
蒙恬询问道:“这碳灰引燃迅速,能作为引子,但用什么装它才好呢?”
嬴政毫不犹豫,“竹子。”
“寡人已细细思虑过,将竹筒内投入碳灰与其他杀伤性大的东西,例如石子亦或者铁球,它爆裂发射出去,那股威力比弓弩要更强,能一击毙命。”
“抑或是装载过,像投石器一般将其投掷进敌方人堆里,或可炸死一片?”后者是他的猜想,只是一个概念,并未真切的验证过。
竹子燃烧会爆炸的事情,在在场人的眼里并非罕见事端,往年烧爆竹驱逐年兽的喜庆事情家家户户都有。
尉缭与李斯纷纷靠近观察。
蒙恬愣愣的,不自觉沉思,“竹子到底是木头,若是抛手不及时恐有伤及人命的风险,不妥。”
李斯与尉缭花了两刻钟的功夫弄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
尉缭后脊背骤然发紧,一股凉意自脚底板往全身猛窜。
这样的武器当真的落到秦人手中会被如何开发可想而知,秦王政对武器的改造原已远超列国,只那拿来如何砍人都不会断的锋利大刀已经足够震慑人,那可是削铁如泥啊!
如今又想出这种恐怖的东西……
他第一次生出‘还好当日秦王政拦他,强行封他为国尉时他没有以死明志’的想法,事到如今,已非他甘不甘愿侍奉秦国的问题了。
而是不侍奉还有没有命在的问题……有这种武器在,六国灭亡已是既定的事实。
既如此,还不如诚心侍奉,来日统一列国,他再急流勇退,秦王政必不会为难于他。
万千思绪过脑,现实不过几瞬罢了。
尉缭主动道,“不若使用青铜作为锻造它的外壳?使用铁球作发射的利器,这比竹子要结实、也要趁手许多,且青铜能制成任何形状,可多次改进。”
“若是可以持续、不间断的发射铁球,那它的外形一定要趁手、轻便、可随身携带,还如弓弩那般那算什么改良?忙活一通白费。”
嬴政赞许点头,“国尉好想法,寡人认同。”
经此一遭,蒙恬带队继续改良武器的事情,国尉尉缭则亲自主持秦国军政,势必要打造一张世间最完美,亦是最来去无影的间谍网。
那些没有枪这个概念的人,如何钻研也是想不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般般听说了这件事情,当即在纸上画了个笼统的形状交给嬴政,“这个手柄可以手握着,也可别在腰间,筒口发射利器,手柄处不若设计一个可以上膛的工具,拉或者按都可以,能快速补充空掉的筒口。”
其实再具体一些的原理以及设计,般般也不知道,她也摸不到枪,甚至都没有见过真枪,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但古代人只是愚昧、落后,并非头脑也蠢笨。
他们应当也有奇思妙想,能弄出一样的。
“我不知晓最终设计成这个形状的理由与过程,但经过代代的改良,它便是这个样子的,定然是被锤炼过、已是最完美的形态。”
“好。”嬴政收起图纸,“表妹帮了我大忙,你可有何想要的,我定为你寻到。”
“我哪有什么想要的。”般般苦恼的想了好一阵子,“我要表兄爱我一辈子。”
“这不算。”嬴政微微蹙眉,不悦道,“它如何能算做交换的筹码,这是你我成婚时我已承诺过你的,再换旁的。”
“实在没有了。”她老老实实的拉着他的手,“表兄对我总这么好,我什么都不缺。”
“可我却总觉得对你不够好。”这话出自嬴政真心。
他如今已经成年,回想起九岁那年强行将还不到八岁的表妹带离邯郸便觉内疚,她那时还不会写字,正是依恋父母的时候,想必那对她来说很残忍。
到了秦宫,他自己也需要伪装,更遑论表妹,跟着他,她尝了许多的苦和恐惧,这些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补偿?
……虽说,即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
“那表兄再亲我一下。”般般勾着他的脖颈撒娇。
嬴政轻轻的扶着她的腰身,与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缠绵的湿吻。
次日,他便干了一件让她惊愕的事情。
他将姬家很多人都封了个遍,姬修被封为上原君,庞氏为楚阳夫人、朱氏为昭垣夫人,各自食邑无数。姬修没什么本事,闲暇时候到宫里跟着文官一同修书。
羹儿则入朝为官,跟着蒙恬做事。
她交好的人,他也一一嘉奖赏赐,甚至远在齐国的阳曼都收到了一大堆礼,颇为摸不着头脑。
就连那两位死了一两百年的姬家族长与族长夫人,都被他拉出来写了一篇长长的肉麻的颂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就是在夸赞姬家很好,替他养育出一位他哪儿哪儿都爱到不行的王后。
秦民们:“……”
百官们:“……”
后来听说的列国:“……”
发什么神经?王后又怀孕了?
秦王宠爱王后的程度令人发指,专宠已够奇葩了,这些更是……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竟然丝毫未改变,要说起初列国默认秦王爱妻是演出来做戏的,眼看着秦国外戚都已被灭除干净,他还这般,那就有点真了。
事到如今,秦王的其他都有可能是假的,他深爱王后这点便是写进史书里,那也是千真万确、作假不得的。
诸王们:年轻人感情就是充沛哈。
般般呆坐了好一阵子,不可置信,拉着从云问了四五次,四五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这是真的,不是她没睡醒。
不是,说好了不会爱屋及乌,只会恨屋及乌呢?
另外,把人家在墓里睡了几百年的老人家拽出来,写篇文夸一夸是什么操作呢?
般般问:“你为何不写颂文给我呢?”夸她祖先干什么!
“我不愿你的好被别人知晓。”嬴政面不改色,“写了,你自己一个人看。”说罢,他掏出来一叠厚厚的纸。
“……”行吧。
般般被强迫按在椅子上看颂文,边看她边偷瞄他。
老实说,这颂文写的生涩难懂,上面许多典故她都读不懂,看起来无甚意思……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颂文你只给我看,也没什么用。”般般腹诽,铁定传入后世,“大秦史官那般多,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案。”
甚至这时候的史官更为不畏强权,拥有如实记录的职业精神。
“不愿看了便转移话题?”
“我看我看我看!!”
没说不看呐!
通篇颂文名为《王后颂》,简单粗暴,朴实无华。
开篇先关联了天命,幼年的孤苦,中篇回忆自己初即位时的情形,随后又强调了王后的德政、宗庙传承,般般读来,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小段,细致的重复看了两三遍。
——后世之览者,当知寡人与王后,非独夫妇之盟,实乃山河为契。
——日月昭昭,鬼神共鉴。
原来他知晓这颂文会被传入后世。
看罢,她的小眼神灵巧的瞄来瞄去,清了清嗓子,正正经经的将其折起来,“我要将它存放进我的小匣子里,便是金子丢了,它也丢不得。”
嬴政揉揉妻子的发,“这就满足了。”他觉得她太好满足了。
“五日前探海的小队登岸归来,明日便会回到咸阳,我还记得你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队长传信回来说渡海的途中闷死了几只,但还留存三只,据说花色不同,届时留在宫里予你把玩。”
般般听了这话,探头探脑的瞧着他,“表兄,怎么人家说的每句话,你都能记得呢?”
“你说呢?”他捏起她的小脸,居高临下的在掌心把玩,罢了噙着笑意盈盈的神态靠近轻吻她温软的唇瓣。
她装作不知道,笑嘻嘻的往他怀里钻,手不老实的探入他的衣袍中摸来摸去。
第二日,探海小队果然回到了秦国咸阳。
听闻会学舌的鸟儿是王后想要的,那三只鹦鹉很快被送到了般般的眼前,一只纯白色的,一只天蓝色的,一只墨绿色的。
她喜不自胜,当即叫人拿来粟米喂给它。
可惜这三只小鸟怕生,一瞧见她的手便在笼子里扑腾来扑腾去,吓得缩在角落。
探海小队都是秦军人马,当年出海数百人,如今归来竟然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可见海路凶险。
且他们各个瘦了,亦黑了。
般般连忙让嬴政赏赐他们。
队长率先跪下谢恩,随后迫不及待的将外头的情形一一道出。
“臣与众位兄弟们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摸清了那些个大陆上的情况,发觉如今还是我大秦好,无论在政治制度亦或者组织能力上,大秦都是领先水平。”
“倒是有个叫什么罗马国的强盛了多年,但也有些走向败落了。”
“其余的不堪一击,甚至还有的不会使用耕地工具。”
嬴政听罢,略有些失望,旋即又自豪起来。
他暗自忖思,按照表妹少时所言,难道是后来他们又发展了起来么?华夏缘何落后呢?故步自封,自甘停滞?
“他们平日里吃的、种的与列国、大秦的都不同,臣等带回了许多种子。”
嬴政让他们写份奏疏一一详明那些种子的用途和种植方法,便叫他们回去歇息两日,随后会为他们举办接风洗尘宴、赐爵赏功。
般般率先辨认出了南瓜和玉米的种子,仔细辨认,那些小小的、黄色的片状种子眼熟无比,凑近一闻,辛辣的香味顿时进入鼻息。
是辣椒!
再看其他不同的小布袋子,好家伙,西瓜种子也有,太好了!
还有些其他种子她分辨不出来,都长的大差不差。
第93章 阴恻恻 “太子您不要乱学啊!”……
接风洗尘宴的规模并未特别的大,这些作物且先要种植一番才能知晓结果,类如土豆,嬴政让一支先遣队在荒地边缘种植,发觉它的生长周期短且产量大,吃法简单充饥性强,却极易损伤土壤,不能频繁种植。
回到昭阳宫,妻子正坐在廊下啃咬着什么,他辨认出是土豆炸饼。
土豆炸饼做法简单,土豆蒸过,切成丁状,与面糊糊一同摊成圆饼状放进铁锅里油炸,沥净油,拿油纸包起来吃,外酥里嫩,咸香可口。
嬴政吃不太惯,两口便腻了,但她爱好这些。
廊外铺设了围栏,内里垫着厚厚的一层软毯,方便肇儿爬来爬去不至于摔到外面去。
他才八个月大,已经会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站好后甚至也会扶着东西慢腾腾挪步。
寻常的婴孩至少要十四个月才能稳站并尝试走路,要学会独立行走起码是十五个月。
奶娘不止一次在嬴政跟前夸赞太子殿下身子骨好、生长迅速、头脑聪明。
他好带,是以妻子不需要多费心,周遭围着好些婆子与奴婢们,她边吃好吃的边翻看手里的账册。
只是她忙自己的事不搭理肇儿,肇儿却黏人的很。
攀爬着想往阿母的腿上爬,带着肉窝的手努力勾她手里的土豆炸饼,嘴里的口水弄湿了她的衣袖。
般般扯谎不打草稿:“你不能吃,这个臭。”
肇儿吃手手:欲言又止…蔫巴巴…眼巴巴.jpg
下一刻膝前的婴孩被整个抱走,般般抬起头来,逆着落日的余晖瞧见了嬴政,她当即将账册搁下,“表兄!你可算回来了,快些带带你儿子吧,我都累了。”这是夸大其词的说法,她存心撒娇。
嬴政面不改色的将肇儿的手从嘴里掏出来,然后在他自己的小胖身上蹭干净,“不许烦你阿母。”
他嘴角瘪动,委屈唧唧的小脸抖动。
嬴政立即捏住他的嘴巴,“也不准哭。”
捏了一手口水,他别过手在肇儿身上擦掉,他很爱干净,即便是儿子的口水也很忍不了,“你好生歇歇,我带他去沐浴梳洗一番。”
“嗯嗯嗯。”般般连连点头。
夫君忙完事务,回来便带走了缠人的孩子。
般般主动将父子俩干净的衣物取出,摆放在浴池边的软塌上。
表兄于吃上很随意,吃什么都好,般般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好说话的紧。
从云为般般揉捏着脖颈、捶肩,“又到了吃嫩笋的时候了,不如今日用笋汤?”
“喝鲜虾笋汤吧,不需放太多佐料,鲜鲜的即可,肇儿也可用一些。”般般细想着,“春韭似乎也成熟了?”
“不错,正是吃的时候。”从云回答。
“那便切碎与热油炒制过的鸡蛋碎拌在一起,包作角子。”角子自面食前两年可以发酵之后,便逐渐被苏了出来,般般偶尔也会吃,这在秦宫里不大稀罕,不知为何爱食的不多。
饺子被包好形似‘角’,宫里都称它为‘角子’,她因着不知晓饺子名字的由来,便跟着叫角子。
吩咐好晚膳用什么,她出去边散步边给泥槽里的种子们浇了水,如今这里隔开许多四方块,种上了不同的作物。
葡萄、西瓜、番茄、辣椒,还有大蒜。
蒜苗还能炒来吃,一食两用。
般般对这些可上心了,恰好也精细的学过如何种植花草,想着种东西应当差不多,自己要来几粒种子跟着种一种,其他的种子都被嬴政交给专门种植作物的农工了。
顺道将账册全数处理完,神清气爽。
父子俩也沐浴好出来了。
肇儿已习惯阿父亲自带他沐浴,入了水也不害怕,乖得很,洗完澡香喷喷的趴在嬴政的肩上,柔软的胎发已被擦干,一对剔透的大眼睛看来看去。
到了床榻上,自己滚来滚去玩,小手挥舞着乱扯床幔,摸到嬴政的秦王剑,手脚并用想要顶起它、举高高研究。
奈何剑身太重,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拿不起来。
琢磨了会儿没法子,于是改用嘴巴。
嬴政已经换妥了衣裳,顺着衣领将人拎起,居高临下道:“什么都要往嘴里吃?”
肇儿:“啊!”
嬴政掐起他的小脸,掰开他的嘴巴,数了数,前几日是四颗牙,今日上门牙两侧冒出了两颗小牙头。
许是正在长牙,所以才爱啃咬东西?
他若有所思,大拇指的指腹隔着嘴巴,轻轻给儿子揉了揉牙床。
肇儿被掰的不舒服,抱住这只大手,张嘴就要咬他的拇指。
嬴政反应快,登时甩脱手,嫌弃的嘴角微微抽动。
……刚洗干净。
他这辈子,也就能接受表妹的口水而已,除此之外的都不大行。
膳坊的膳夫们手脚麻利,不多时热腾腾的角子煮好端了上来,奶娘将晾温的笋汤小口小口喂给肇儿。
般般与嬴政说闲话,“如今吃了这些吃食,肇儿便不大爱喝奶。”
“约莫是这些比奶更有滋味。”人奶是什么味道,没人能比嬴政更有发言权。
嬴政问奶娘这个岁数的婴孩能吃些什么。
奶娘恭顺道,“可适量用些糊糊,其余的泥类也能食些,王后娘娘素来爱食的土豆泥正好,萘果泥也很不错,不过要少食,一次一小勺便也罢了,待太子殿下大些才能多吃。”
看来主食还是要吃奶才行。
嬴政瞧了瞧,奶娘手里的小碗不过一小层笋汤,连大人的一口都不到,只是给肇儿尝个新鲜。
喝完这一小口笋汤,他就被奶娘抱下去喂奶,许是知晓不能喝了,他伸着小手嗷嗷哭,好不可怜的模样。
夫妻俩很是免疫,充耳不闻,只管自己吃自己的,半个眼神都没给没给肇儿。
哪像刚出生时,稍微哼唧一声,他俩都要一个箭步冲过来关切孩子怎么了。
吃饱喝足,漱口罢。
嬴政说起了发兵攻韩之事,韩王吓地瑟瑟颤抖,当即主动将韩非送出城门。
“得到韩非,表兄便要退兵吗?”般般纳闷。
“不退。”嬴政面不改色,“我命他们佯撤,回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务必要踏破韩国国门,夺下新郑。”
般般:“……”
撤退十里,怎么能不叫撤退?
让韩非亲眼见证韩国灭国,也是够残忍的,这是直接断了他的退路直白告诉他,若不侍奉秦国,等着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他能心悦诚服吗?”这只怕不能吧??
“诚不诚心,我仔细分辨便是了。灭国而已,又非屠城,若他还心疼韩国民众,必为我效劳。”嬴政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眉间漫出细碎的漫不经心来。
“表兄说是,那一定就是了。”般般从不质疑他的想法和决定,“还有一件事情,想必表兄已经知晓了。”
“姬丹逃了。”嬴政道。
“哦,是呀,果然表兄知晓。”她心里不爽,以防姬丹外逃,这两年她派了许多人严防死守,竟还是让他给跑了,“他不安分,一心想要外逃,指定是想要报复表兄,表兄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他到不了秦宫,”嬴政散漫道,“报复?无非是派遣些死士意图暗杀我罢了,几个死士能与数以万计的秦兵相较而谈?”
“哼,不知死活。”他的轻视与不屑一顾不加掩饰,仿佛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蚂蚁,动动手指就能轻松碾死。
除却这些,赵国朝野近来也动荡的厉害,“赵王后与郭开可谓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说起这个,嬴政嘴角噙了一抹戏谑。
“太子嘉被设计与赵妃通奸,被赵偃亲自撞见,他当即就被气得卧床不起,这当中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加之朝野内不支持赵迁的朝臣都被郭开暗算罢职,短短时间内,赵嘉的太子之位已然不安稳,郭开带头易储,赵偃气在头上竟也同意了。”
“什么!什么!”般般立马追问,“当中又发生了什么呢?”
“待我打听到说与你听。”
“好哦。”
不过,“气病了也正常。”般般悻悻然剥栗子吃,小老婆跟儿子滚到一起去了,这哪个男人能接受呢,“赵国后妃们不得宠,个个封位形同虚设,想攀上太子只怕也是被挑拨的。”
“不只是。”嬴政面不改色,“赵王后脾性霸道酷烈,赵偃敢宠谁,她便要谁死,明目张胆杖毙妃妾也不是一次两次,赵偃次次都当看不见,那些后妃在赵王后的威压之下整日惧怕,连精心打扮都不敢,若是能搭上太子的船逃离这样的环境,谁会不情愿呢。”
被赵偃宠一次,要面临的是赵王后的疯狂针对,试问谁还敢争宠?只怕要避赵偃如蛇蝎了。
般般惊愕。
姬长月昔年跋扈,也不敢杖毙庄襄王的后妃,赵王后胆子这么大的吗?不过这也是被宠出来的吧,毕竟赵偃也肯顺着她装不知道。
……赵王后如此行事,赵偃也肯顺着,丝毫没想过妻子太善妒废掉再换一个,其实也挺另类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男人不太能接受太过于善妒的妻子,尤其是为王者,寻常的权贵间也不大常见。
这样看,赵偃挺爱赵王后的,但要他守着赵王后一个,他又做不到,总想偷吃。
男人的爱和下半身真的是分开算的吗?
般般古怪的想着。
她超想拿出来问问表兄,又觉得这个问题太奇怪了。
一刻钟后。
嬴政:“你想问什么?欲言又止做什么。”
般般如实问了她想知道的问题。
嬴政沉默片刻。
“表兄也不知道吗?我只是随便问一问。”般般探头摸摸他的眉毛。
“只是在思考如何描述。”片刻后,他道,“你可还记得曾经我与你提过的鸳鸯,公鸳鸯并非对母鸳鸯从一而终的,甚至有可能在与某一只母鸳鸯结伴的过程中,尝试与其他母鸳鸯配对。”
“这种事情放在鸳鸯身上,便不能以人类的语言称其为背叛。”
“未开智的动物生存都会有本能,那就是繁衍,只不过公鸳鸯的繁衍手段快、且轻松,短时间就可以完成多次,而母鸳鸯则担任生的责任,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被拉长了数倍,因此母鸳鸯在择偶上,定然要考虑的更多,选出最好的,那么在挑选的过程中便会付出感情。”
“此类机制用在人身上,亦是同样的道理。”
般般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解读这种事情,不免迟疑,“你是说,这种事情对男子而言,只是一种纯粹的、刻在身体里的繁衍本能,就像是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而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
“而女子的繁衍本能需要持续很久的时间,所以对另一半有更高的要求。”
嬴政颔首,“所以,赵偃的爱是真的,控制不住身体你可以理解为骨子里残留的兽性太强,此兽性意为未开化的野兽存留的本能。”
兽性太强,般般诧异的睁大眼睛。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控制不住自己的都是蠢货呢?”
人类与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有理智,不受原始欲求的控制。
嬴政眼含认真,“这世间所有聪明绝顶的人,都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鸳鸯如此,人却不是鸳鸯,要如何做端看自己的选择。”
般般严肃的摸摸下巴,“如此看来,表兄是比赵偃更高级的人。”
“他还不配与我相比。”嬴政笑着欺身正要抱她,亲密的吻一吻。
从云恰好进来,“王上——”话音未落,她一下子没了影儿,约莫是又跑了出去。
嬴政:“……”不悦的瞥向殿外。
“也不能怪她,这里可是外殿。”般般忙抚着他的胸口安慰,哄人似的在他唇角留下一连串的亲吻。
“有何要事?”她扬声问。
从云嚅嗫的挪进来,垂着头屈膝,“太子殿下吃好奶了,闹着想与王上、王后玩耍。”
哦,竟然忘了儿子。
般般立即起身,将表兄抛到脑后。
嬴政那只搂着妻子肩膀的手臂摸了个空,静默了几秒钟,他极尽心平气和的长长叹了口气。
从云惴惴不安,进门就感知到了王上的低气压,低下头,赶紧看看太子的小脸和缓和缓。
肇儿:阴恻恻绷脸学阿父.jpg
从云:“……”救命,太子您不要乱学啊!
第94章 蠢货 “整日辱骂嬴政。”
般般一把掐上儿子肥嘟嘟的脸颊,俯身打量他,“好的不学,学坏的,你存心吓唬从云,阿母不喜欢你了。”
肇儿立刻换了表情,眼泪汪汪的冲她伸手要抱抱。
从云忍俊不禁,小心翼翼的将太子递给王后抱着。
抱好儿子,般般无视表兄无语的眼神,挨着他一同坐下,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肇儿当即挥舞着手臂也要亲阿父。
嬴政礼貌谢绝,将他的小脸推开:“你还是算了。”
般般也不懂表兄为何这般嫌弃自己儿子的口水,转而说起了旁的事,“牵银的婚期已近,你可要给多给徐景褐几日婚假。”
“三日也够了。”嬴政面不改色,“你我昔年大婚也不过休沐了三日。”而且说是三日,实则第二日他就已经重新捡起了忙碌之事。
说着他侧躺到小塌上,拿妻子衣袖上的流苏逗弄儿子,“你也勿要太过于抬举牵银,以防徐景褐借着你的由头胡作非为。”
般般想了想,主动贴近他,“可是你不是说他人不错吗?”
“人是最经不起权势考验,现下瞧着秉性的确不错。”嬴政思索一瞬,“为她觅得良人已尽了主子的本分,再给予太多,叫从云如何想?”
妻子总会将身边人想的很好,这很好,也少不得要他多上些心。
般般将那对漂亮的眼眸一瞥,不乐意道:“我有这么傻吗,从云要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定然要待她更好的,”
肇儿抬着小手时不时,随着阿母的流苏来回抓。
嬴政深蕴他的秉性,总在他快要抓到时拔高、在他要放弃时压低,始终将他的好胜心钓在最高点。
如此循环往复,他瘪了瘪嘴睁大眼睛,柔软的两腮气鼓鼓的,拳头攥的梆硬,抬起便是软趴趴的一拳。
般般笑的前仰后合。
笑罢象征性抽了一下嬴政,哄道,“我宝好可怜,你阿父可坏了。”
“哪里坏。”
“你幼时也这般逗过我,看来表兄哄孩子的把戏只有一套,这么多年了还使这一招呢。”
犹记得他会将她想要的物件举起,在她踮起脚尖快要捞住时猛地扯高,而她便会因为惯性摔进他的怀里。
他还要装模做样的问她抱他做什么。
“……”嬴政重新扯了她的袖子,这次不再逗弄孩子,将流苏放在了他的小手中。
趁着孩儿在玩耍流苏,他忽的挤过去钳住般般的下巴,脸庞覆其上。
般般推搡了两下没有推动,掌心逐渐改推为抚。
肇儿垂着脑袋专心致志的研究母亲衣袖上的流苏,研究了半晌干脆丢到嘴巴里用光秃秃的牙床厮磨着。
感知到小肩膀被挤到,他忽的抬起头来,结果什么也没看见,一只宽大的手掌将他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肇儿:……天黑了?
夜半,般般再次体会到了被表兄欺负的滋味。
他逗的她难受的腮边直滚泪,这才让她舒坦。
许是因为太急切,弄得她有些隐秘的疼,让他退开些。
“我说别急,你不听。”
“还不是都怪你?”
般般掐他的手臂,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
“当真痛?”
“真的!”
他当即要起身叫人去传侍医。
“不要。”她痴缠,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你揉揉亲亲就好了。”
他自然照做,关切问究竟是什么疼法。
她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太情急。”
说来说去,耳鬓厮磨间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道下回不敢坐在他身上了,没个顾忌。
他亲吻她的耳廓,意有所指道,“自小你便是这样的性子,什么好吃的总要急哄哄的一口全吃下。”
乍然听见这种似荤非荤的话,她白皙的脖颈全数红的彻底,气呼呼的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一连串泄愤的牙印。
咬了半晌,听见他在耳畔低低的闷笑。
她故意收紧心神,用力圈住他的脖子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腰间的那只手倏然收紧力度,“嘶…”
下一刻,他更凶悍的撞了回来。
这姿态宛若将军来到了他最擅长的战场,驰骋江海,无往而不利,进攻亦或者后撤,都由他说了算。
即便她关起几寸城门,亦不能阻拦他的步伐。
几回合下来,她溃不成军,全线失控。
粗重与急促混合交织,成就完美的乐章。
完事儿起身起夜时,她连脚尖都控制不好,还要他抱着她才能行,尴尬的她想捂脸去死。
嬴政却掰开她的手,“你六岁那年雪夜,嫌天冷不愿回自己的院子,硬要睡我的床,夜半起身,一个人害怕,要我陪着你起夜。”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那时才多大,脑海里压根没有男女之别这个概念,何况他当时也才七岁,有什么妨碍?
现在都多大了……她都二十一了。
“放我下来。”
“表兄帮你脱。”
她险些挠花他的脸,只是他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拦得了,也不知那些恶趣味到底从何而来,到底被他得逞了。
后来回到床榻上,她的小腿肚都在打颤。
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变态!
次日,他带着侧颈上残留的淡红色划痕去上朝了。
牵银成婚这日,般般没有离宫去看宴。
牵银家中已没几个亲人,张罗的人也没有,般般为她备下了一应需要的物件,连大红喜被也是她亲自相看布料让人缝好的。
第二次一大早,牵银与徐景褐一道进宫给她请安,她终于亲眼见到了徐景褐这个人。
牵银容光焕发,作妇人发髻,这让般般有些惆怅,又很高兴。
叫了起,她仔细打量徐景褐。
他是标准的行军之人的身材,人高马大的,皮肤呈古铜色,发黑而浓密,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五官周正,阳刚之气充足而灼人。
牵银生的温婉和气,一看便是持家明事理的主母,她被般般盯的脸颊飞起一抹娇俏的嫣红。
“王后娘娘。”
“我观你们二人甚是相配,不自觉多盯了会儿,倒叫你害羞了。”
这么一说,徐景褐也骤然脸红。
人家新婚小夫妇,不好留下一同用饭,平白让人拘谨,般般又赏赐了些物件,便打发他们出宫去,临行前认认真真的嘱咐牵银,“有任何难事,你都可递牌子进宫来说与我听,你我主仆一场,我自然是护着你的。”
牵银红了眼眶,用力点点头,郑重其事的给她磕了个头。
不一会儿,从云进来服侍,般般瞧见她眼圈亦是红红的,询问她怎么了,她说:“碰见牵银了,与她说了两句话。”
她很是惆怅,“怎么说,奴婢与她也一块儿住了十多年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般般故意道,“那你同她一块儿嫁出去。”
“您惯会打趣奴婢,奴婢才不走呢。”这么一打趣,从云的惆怅顿时烟消云散,亲昵的抱着她的小臂撒娇。
两人说着话,一道带着肇儿去踏雪轩看望玄曦与玄皎。
“它们也到了年纪,王后打算如何?”从云问。
般般也问过,熊猫四岁便会逐渐成熟,开始有发情期,她犹豫过后道,“这两只是亲兄妹,只怕还是要隔开为好。”
“若是从云梦泽那边挑选貔貅运回咸阳,它们看不上运来的貔貅如何是好呢?也是浪费人力物力。”
这时候又并非现代车来车往方便,从那边到咸阳要好几日呢。
回去与嬴政商议过后,最终敲定让玄曦与玄皎回乡去‘相亲’,若有能看对眼的,便留在那边了。
般般总不好让人家小夫妻两地分居,这太坏。
只是既然养了就要养到老,否则忽然将它们放生,它们没有生存技能,到了野外也是死路一条。
少不得要饲养的奴仆们多上点心,般般多给些赏钱。
这几日,肇儿有要说话的迹象,整日‘啊啊’叫个不停,会笼统的学其他人的发音。
三只鹦鹉养在廊下,听得多了竟然跟着学。
肇儿“啊”,它们三只也“啊”。
终于在盛夏来临的这一日,将将一岁的肇儿指着笼子道,“蠢货。”
李斯正在汇报军情,“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嬴政亦侧过头看向儿子:“……?”
第一声不是阿父,也不是阿母,而是蠢货?
嬴政与般般双双输掉赌局。
他嘴角抽搐了好半晌,安抚李斯,“太子并非在辱骂你。”
李斯噎住,只好道,“想必太子殿下也觉着韩国愚蠢。”
奶娘跪在地上,也不敢捂太子的嘴巴,满脸尴尬,手局促到不知道往哪儿搁。
李斯:“韩非此番——”
“蠢货!”
又是谁!!!!!
李斯扭头狂甩刀子眼。
太子正兴奋地用力拍手,“父…啊啊~话!”
说话的竟然是笼内的鹦鹉。
李斯:“……”
这下嬴政也倍感新奇了,命人将笼子取下来,三只鹦鹉在笼里扑腾来扑腾去,唧唧叫个不停,他也分不出方才说人话的究竟是哪一只。
当爹的对鹦鹉不上心,自然分不出。
肇儿拉开笼子的小门,藕段一般的小手倏然伸进去,一把粗暴的抓住了白色的那只鹦鹉。
鹦鹉们四散扑腾,唧唧的惊恐鸣叫着。
李斯有些惊愕,几次忍不住朝太子小脸看去。
通常婴孩脑海中没有温柔与粗暴这个概念,控制不好力度,这也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禁锢,是以有些孩儿在大人瞧起来有股天真的残忍感。
排除太子粗暴的动作,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竟然能精准的抓住自己想要抓的那一只,旋即立马递给嬴政。
这已经不仅仅是聪慧这么简单。
他的观察力令人心惊,速度还有力量也远超普通的孩儿。
嬴政不觉自己的孩儿残忍,欢喜的接住鹦鹉,夸赞的摸他的脑袋,“肇儿果然聪明,只是下回要轻些,这些是你阿母的爱宠,捏坏了她要伤心了。”
太子似懂非懂,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鹦鹉的翅膀。
见他照做,嬴政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仔细端详白色鹦鹉,没发觉跟其他两只有什么不同,又将它放回了笼内。
侧过头,他发现李斯盯着肇儿看个不停,那眼神发了光的,如同饿狼瞧见猎物。
“咳。”
李斯回神,忙揣好袖子,继续汇报,“韩非明日便随着大军返回咸阳,韩国已然灭国,想必他会心甘情愿服侍王上。”
“赵国是什么反应?”嬴政沉吟片刻问。
李斯道,“赵王卧床许久,听闻是因着改立太子之事,以至于朝内分崩离析,动荡不堪。韩国灭国的消息传进他的耳中,他猜得出下一个便是赵国,内忧外患之下,他整日幽愤惊惧,人已经不行了,约莫就是这两日。”
嬴政嗤笑出声,“意料之内,只是想不到他这般早就要死了。”
撺掇赵王后改立太子之事,实际是王后提出的主意,这事李斯也不知情,一味的说赵国是自取灭亡,怎能轻易改立太子,动摇国本。
宁愿先不立太子,也不能立了又废啊。
“太子赵迁监国,已派遣李牧率军驻守边境,重点防守太行山通道,与此同时试图联合魏国与楚国抗秦。”
李斯笑着道,“可惜了,赵国有奸臣郭开,国尉大人的计策很成功,那些权贵被收买,并不同意合盟,赵迁的想法恐不能达成了。”
嬴政笑笑,“无论如何,韩国覆灭于我大秦都是好事,传令下去,禁酒令取消三日,好生犒劳秦军与民众们。”
李斯喜上眉梢,“诺。”
半月后,大军返回秦境内,韩非被严防死守关押着来到了咸阳。
般般听说韩非被送到秦国时,脸色灰败麻木,心如死灰,手里还捏着一叠涵报,名字叫做《存韩》,他想要说服秦王政不要率先进攻韩国,没想到还没被他看到,韩国已然灭国。
谁能想得到秦王政只是佯撤,压根没打算放过韩国。
韩国只有四万五的兵力,不堪一击,秦军甚至都不用使出全力,灭的如此轻而易举、如此难堪耻辱。
般般掰着手指算,她犹记得表兄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歼灭六国,如今韩国已灭,没准会比历史更短呢。
她命人将离宫仔细打扫、收拾妥当,将韩非安置在了那里,每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里李斯曾也住过,附近有重兵把守,绝没有逃离的可能。
有了姬丹的前车之鉴,也怕韩非被谁给整死了,般般严防死守,坚决将他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只是韩非正在灭国的愤怒中,听不进话,整日辱骂嬴政,嬴政不生气,但也不见他。
肇儿满一岁生辰宴在这时候举办,由嬴政亲自操劳,办的异常盛大。
韩非颓丧了半个多月,这日听见外头的热闹,慢腾腾的来到门前问,“外头发生了何事?秦国又打了胜仗?”
秦兵竟不见前些日子的一丝不苟和冷冰冰,面上软和的笑道,“是我们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他已经一岁了呢,待会儿我问领事的要些酥糖,你大约没吃过吧,是王后娘娘亲手所做,我给你分些沾沾喜气。”
韩非僵冷的脸色有了些变化,“你们王后,亲手给你们做东西食?”
“是啊!”秦兵与有荣焉,“不光给我们,还给其他老百姓们发各种吃的、用的,那些六疾馆正是为我们所办,咱们这些人去瞧病都不用付钱。”
第95章 教说话 “表妹尝出自己是什么味道了么……
肇儿的生辰宴结束,般般与嬴政在更衣的空档儿听见从云说起了这件事情,嬴政问:“韩非吃那酥糖了?”
从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晓到底吃没吃。”她犹豫着道,“不过他确实接了侍卫递进去的酥糖。”
“那酥糖用红纸包了两层呢,油酥油酥的,微抿即化,还能品到甜栗的香软,奴婢觉着谁见了也忍不住不吃。”
“回王上的话,韩非并未食酥糖,反而一直询问韩国的庶民们过得如何。”
说话的是秦驹,他上回被杖责二十,竟休养了两个月才重新回到嬴政身侧。
杖责二十并非轻刑,有赖于他素日里待人和善,并未太过于苛责下头的人,此番受刑,那些个人手下留了情,没冲着他的腰蛮力打。
即便如此,他结结实实的养了两个月的伤才得以下地走路。
嬴政应当是也心里有数,知道下面的人没下死手并放任了,否则焉有秦驹的命在?他一直没有重新提拔人上来,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如此这般,秦驹心惊肉跳,拼了命的想重新讨好这位君王,一门心思尽落在君王身上,再不敢有任何自己的小心思,连同着对待般般,也没有了往日里溢于言表的亲热。
依照般般来看,此番秦驹只怕是彻底明白了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且是唯一的主子。
即便王后与太子是秦国的下一任掌权者。
然而,只要他还在,他就是秦驹的天,不容任何的隐瞒与忤逆。
秦驹是表兄一手提拔,理应如此,他若不是纯粹的忠心,他岂有安全感?
般般适时的朝嬴政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害怕表兄杀了韩国庶民。”
如何处置灭国的余孽,这是一个问题,般般也没有合适的想法。
嬴政沉吟片刻,从从云手里拿过玉梳与她梳头,“昔年蜀国灭国,惠王命部分秦人徙居蜀地,与他们通婚,经年累月的分化蜀人,在文化与血脉的交融之后,蜀地如今无论心或者是身都已彻底是秦人。”
般般接话,“只是这计谋需要上百年,太漫长,在这样的过程中,秦人也被分散了,假如列国被表兄短时间内兼并,岂非要彻底打散原本的秦人,将他们也四散到七国内,那还谈何‘秦人拥有超强的凝聚力’?”
就她所知晓的后来的秦王为何抵御不得起义攻打,她觉得有咸阳当时已经没什么最原始的秦人的锅,那些人根本不认为自己是秦人。
不得民心,有谁会舍身护国?
嬴政为她梳头的动作顿住。
从云与秦驹垂着头,涉及国事,宫奴们只能当听不见。
“关键在于如何施恩于韩国庶民,叫他们对我大秦心悦诚服,那些权贵都是无关紧要的,要我说杀了便是。”般般以一种格外天真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抬起手按在了嬴政的手背上。
嬴政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表妹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列国自分封至今历经几百年,各国权贵乍一瞧,只是普通人,殊不知经过这么多年互相联姻,早已分不出彼此。”
“你以为只是杀一人的问题,可他背后指不定还站有许多不同国家的人,甚至与秦人亦有关联。”
“真要干脆利索的坑杀全部权贵,只怕要激起列国民愤。”
“那不杀的话,只能全都抓起来,让他们——”话戛然而止,般般想起了历史中秦国那堪称残酷的徭役,她略略茫然了一瞬,“…让他们干活?”
“表妹与我想到了一起去,”嬴政沉下眸子,瞥向了铜镜中两人的倒影,“暂且让他们没工夫想复国之事拖着便也罢了,迟早能想到好法子。”
般般抿唇思索了许久,“我知晓如何让庶民们对秦国有归属感,”她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将后者成功的经验说出来罢了,“普通的庶民其实并不关心自己到底是哪一国人,操劳自己的一日三餐罢了。”
嬴政:“哦?”
般般:“表兄只需将权贵与富绅们的土地夺走,连同地契也分给那些普通的庶民,或逼迫乡绅给租地户子们永佃,这对庶民们来说是可以活下去的天大的好事,他们会发自内心的感谢新王,主动拥护秦国。毕竟只有拥护秦国的律法,他们才能真正的得到那些土地。”
嬴政笑出了声音,爱怜的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连同声音也温柔了不止一分,“是个好法子,那秦国的庶民有意见如何是好?”
“凭什么你秦王要优待列国的庶民,本国的庶民不是人了吗?他们不配有土地吗?”
般般愣住,欲再次开口。
嬴政的话语逐渐犀利,“可若是秦国也一同照做,秦国的权贵又如何肯?你这个秦王还当不当了,都是谁在拥护你你分不清吗?”
“王位都坐不稳,谈何训服庶民?”
她被问得彻底噎住,好不容易升起的自信顷刻间被打散,她努力钻研了这么久,被他随口的一个问题轻而易举就难住了。
她有些气馁,抬起脸颊眼巴巴的看他。
从云与秦驹早就被冷汗打湿了衣领,秦驹默默退下,冲从云使了个眼色,她连忙跟着一起悄无声息的出去。
“表妹甚是可爱。”嬴政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慰,“不必伤心,若是你几瞬就想出了对策,要气馁的便是我了。”
他思考这些,不是一日两日,而是经年累月。
“不过你的对策有可取之处,目下无法实施,不代表日后也无法实施。”身为君王,要先天性的站在权贵的角度去考虑,真正的下到实际处,为普通庶民考虑到这个地步,嬴政的确没有这样过。
表妹说的亦有道理。
若是想得民心,当然要考虑庶民们想要的是什么,从前他从不会考虑庶民,他认为庶民们一茬接一茬,他永远都会有能够统治的民众。
“永佃…”他细思,自言自语。
何为永佃,读起来拗口,实则很好理解。
现下占据土地大头的是土豪乡绅、权人贵族,普通的庶民们只能靠租他们的土地过活,每个月交给他们一些粮食,自己也能留下来一些吃饭。
然而他们为了能榨取庶民们更多的劳动力、钱财,会每三年收回土地让他们重新租一次,过分的甚至是每年重租。
那些地是灵活的,价高者得租。
在这些压榨之下,每年都会有饿死的庶民。
永佃,便是不许他们每年重租,租出去便是永远的,那就是租户自己的地,可以将地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世,土豪乡绅无权过问租户的处置方式,每月、每年收租金便是。
这些在君王的视角来看,都是治下的工具,无关紧要……只分好不好用。
嬴政收回思绪,见表妹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揉揉她的脑袋,“好了,这是做什么,怎的还跟十岁的孩儿一般?”
话虽如此,他还是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哄哄你?”
嬴政已是完全的成年体型,在般般的视角里,他高约一米九五,宽肩如虎,腰粗而壮,十分有力量感,就连大腿也敦实,热乎乎的,他从头到脚只写了一句话:气势斐然,如狼似虎。
她却不同,生了肇儿之后还比了一下,发觉自己才一米六五竟就不再长了,更别提她身量娇小,有时站在表兄时身后,从云都看不见她……
两人如此体态,他弯腰抚摸她的脑袋…压根不像是夫妻。
她被头顶落下的属于他的影子笼了个彻底,“我没有不高兴,表兄思考问题的模样丰神俊朗,忍不住便多看了会儿。”
表兄这么厉害的人都想不出更好的,那她想不出也很正常,她从不是内耗的人,很快便将其抛掷脑后。
“丰神俊朗。”嬴政忍俊不禁,跟着重复这四个字,无奈摇了摇头,“你从不曾如此赞扬过我。”
“我哪有…”般般嘟囔,伸出双手来。
他配合的俯身让她抱,有力地臂弯轻而易举将她揽住腰肢托起来,“肇儿今日也累了,已经睡下。”
没有混世魔王非要掺合在两人中间,闹着要一起睡了。
般般略有些不大好意思,轻轻勾着他的衣领,“那我们玩吧。”
说玩便是真的玩,精心、耐心的玩。
过了足足有两刻钟才步入正轨。
表兄这么多年,从不让她吃他的味道。
今日她用手的时候,趁他沉浸其中实在好奇便舔了一下。
他反应大得很,险些将她掀翻……自然么,是那个掀翻,不是抗拒和拒绝的意思,他盯着她的舌头看了许久,看的血脉喷张,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
事后般般在心里骂他假正经,实际上放在她后颈的手还用力了呢。
只是她嗓子不舒坦,被顶到喉头的滋味很奇妙也很难受,但她其实没什么大事,更没有受伤。
他硬要掰开她的嘴巴,粗粝的指腹伸进她的口腔里抚摸,确认她果真没有受伤才放心。
她有苦说不出,怀疑表兄是故意的,怎么能这样检查她的嘴巴?
干脆扑过去强吻他,让他自己吃自己的味道。
谁让他从前这样也这样对她,还问她‘表妹品出自己是什么味道了么’,她没照着问这种荤话已不错了!
因着昨日太子的生辰宴,嬴政多休沐一日,他次日清晨没有早起。
般般难得睡醒后还呆在表兄的怀里,他靠在床榻边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兵书,单手枕头,露出胸膛前、侧颈上的一片被啃咬吮吸过的痕迹。
她脑子冒出一句话:不许在床上看书,会近视。
刚这么想,从云在屏风外传话,“王后,太子殿下起身了,闹着要进来。”
“……”嬴政无语的叹了口气,搁下兵书。
“他可吃过奶了?”
“吃了的。”
“那抱他进来吧。”
说是抱,等了片刻,般般瞧见从云牵着他的小手慢吞吞一点一点挪了进来,他约莫是性子要强,非要自己走着进来。
见到阿母,迫不及待的要甩掉鞋子上床去。
从云弯腰为他脱掉鞋子,抱他起来放到床榻上便退下了。
般般随意扯来一件里衣披上,她这还什么都不曾穿呢。
肇儿还小,不过他一岁了,却甚少与阿母一同睡觉,本能的想扑过去要抱抱。
岂料还没抱到,一只男人的手抵住他的脑门,拒绝他的接近,“你阿母尚未穿妥衣裳,你要规矩些。”
般般没好气推开他,“不许这般说我宝,肇儿多可怜,长这么大我都没有亲自哺乳过他,我听说孩儿要吃阿母的奶才能更聪明。”
“你现下要哺乳?”嬴政顿时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他已够聪明了,都教会鹦鹉骂人了。”
“……”般般恼怒,“我何时——”
喝的那些药汁子是有效的,她早已不泌乳,那些多余的都进了谁的嘴巴,装什么正经呢!
“鹦鹉骂人的话是跟谁学的?你可莫要冤枉了肇儿去。”
那笼子整日挂在承章殿外的廊下,听谁说话最多啊?这还用问?
嬴政连脸色都未曾变化,“寡人爱重臣子,也从不讲粗话。”
肇儿指着自己阿父的嘴巴,“蠢货。”
“???”有你这么揭父亲的短的么,嬴政立刻握住他的小手,却管不住他的小嘴,他冲着般般一直重复,“蠢货!蠢货!蠢货!”
“你莫要教坏儿子。”般般掐嬴政脖,使劲儿摇晃,“他还不会叫阿父阿母呢,先学会骂人了!”
“我仔细教他便是。”嬴政被晃得投降了。
肇儿见自己的阿父吃瘪,吃吃地笑,露出几粒白白的乳牙。
此后几日,嬴政耐心教儿子叫人,他不是摇头便是装傻,总不肯叫一声阿父,将人逼得不耐烦要发火时,开口脆生生的叫了一句:“阿母!”
般般感动的要哭了,抱着他的小身子,摸摸头,揉揉脸颊。
嬴政:“……”好好好。
这小子果然是故意的,小小年纪肚里憋着坏。
第96章 太傅人选 “一个,蠢货。”……
肇儿满一岁后,学步与学话的速度呈阶梯式递进,仿佛掌握了窍门后,他立即就会了学以致用。
不过最近发生的大事倒不是儿子慢慢会说的词越来越多了。
徐景褐当朝提议坑杀韩国所有民众,派遣军队驻扎韩国边境,给予赵国压力,彻底将韩国遗留的地盘收归己用。
持赞同意见的人不少,嬴政沉吟片刻,并未给出直接的答复,只说容后再议。
般般牵着肇儿立在侧门边,将满朝文武的神色尽收眼底。
肇儿指着嬴政身侧问:“阿母,去?”
“阿母可以去到你阿父身旁,只是底下那些臣子们会有意见…况且去了就得每天都去,我实在起不来。”般般蹲下,苦哈哈的捏捏他的小脸,“待你再长大一些,你也可以去哦。”
“阿父,旁边?”肇儿歪头疑惑。
“不能吧。”汗颜过后,般般格外委婉道,“那是王才能坐的地方,你是太子,要跟随他们立在下面。”
“为什么?”
好家伙,这句为什么是他吐字的最清晰,也是发音最用力的。
“因为君臣有别。”般般试图与他解释清楚,“虽说你们是父子,可你的阿父不仅仅是你的阿父,他更是秦王,你再大些会唤父王便懂了。”
“为什么?”
“……因为——”这难道要从君王制起始开始讲起????
般般头都大了,看着眼神清澈狐疑的儿子,她挠了挠脸颊。
半晌后,她认命的叹了口气,搂着儿子用最简单浅显的道理说明白这些,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干了,也不知晓他有没有听懂,毕竟他才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你听懂了吗 ,儿子?”般般不确定地问。
肇儿没有回答,伸手指向王座,斩钉截铁,“我要!”
般般听了这话,欣喜的轻轻拍手,以作鼓励:“这很好,都是你的。但你可得努力用功了,你阿父当年可卷了,若你是个笨笨的小孩,如何统治这些人?他们才不听你的话呢,”
“你不光要聪明,更要懂得心疼人,这些臣子是,天下的庶民们亦是。”
“可莫要学你阿父,他总是被人骂,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没人肯心疼他。”
般般絮絮叨叨的说些废话,其中有很多都不是想要真的交代给儿子的,肇儿没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约莫是没怎么听得懂,他的小脑瓜子目下还理解不了太深奥的东西。
“如何无人心疼我,表妹不是么?”
一道带着清浅的笑声传来。
般般猛地回头,嬴政正立在她身后,冕旒轻微晃动,在他白皙的眼睑处投下流动的阴影。
因着身高优势,他需垂眸瞧人,那扇浓密的眼睫静谧优美,纤细笔直的微垂,氤氲出小片剔透的笑意。
他容貌的美丽与身形的高大割裂,细看却又矛盾的融合,令人挪不开眼。
百官正在退离咸阳殿,不少人留心到秦王立在偏门处没有走,王后偶尔会在那里观政,这在众臣心中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没人说不合规矩,只因秦国也不怎么守规矩,只不过要让王后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还是不太能接受。
秦国历来,有太后摄政,却没有王后摄政,诚然王后是有些实权的,但她的后权与王权无法相提并论,况且秦王身强体壮,正当青壮年,断没有让王后分权的道理。
长史李斯瞧着,觉得秦王政仿佛是不太在意王后到底能不能坐到王位身旁,这与他遵从的法家集权有些细微的矛盾。
法家推崇君王高度集权,别提王后了,整个国家的统治都要牢牢地被攥在王者手中。
秦王政哪里都好,唯独太专情,专情到让同为男人的众人都感到费解,不过这也不是缺点,费解归费解,也能安慰一些见他手段狠辣而畏惧的臣民。
因为王后的多年独宠,恰恰好可以印证秦王非纯粹的暴君,那些政令之下潜藏着一颗能证明他还是正常人的心,没准平息战乱之后,这些都会结束。
特殊时期,特殊政策,能理解,这些都是为了大局。
李斯推测,倘若他有幸能亲眼见证列国合一,王后迟早会‘登堂入室’、夫妻共治江山。
身为臣子,他无权置喙秦王的决策,他在意的是太子。
没看错的话,王后身侧站着的是太子殿下吧,这小太子能听懂么,就已经被允许听朝了。
万千种心思在心里转圈,李斯觉得自己要早作打算。
“你这么跟我说话,被他们看到了就不好了。”般般压低声音,探头瞅了一眼咸阳殿门,果不其然有些臣子扭头往这边看。
“那又如何,若他们有意见,正好明日我便带你一同上朝。”嬴政很是无所谓。
“我才不要!”般般炸毛,皇帝是人能干得了得吗?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天黑了才下班,稍微享受一点会被抓着骂昏君,“我若是在上面打瞌睡,脸都要被丢完了。”
说起这个,嬴政想起了姬长月,他蹲下,逗了两下肇儿,“母后当年没少在上面打瞌睡,便是正大光明的睡了,也没人敢有意见。”
“父王~抱!”
嬴政听到陌生的称呼,喉头的话语停滞,目光凝着认真。
肇儿蹭来抱抱他的脖颈,扭来扭去要他将自己抱起来。
“我才教了一遍,他竟就会了。”般般有些吃惊。
“抱。”嬴政站起身,将他整个托起,腾出一只手牵好妻子,“咱们回昭阳宫。”
说起姬长月,她近来不怎么在秦宫里住,回姬家小住了一月,竟不大想回来,般般做主,与她出了个主意,在咸阳开了一家花茶馆。
住在秦宫闷不透气,她想要走一走,且还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不会有危险,他自然也没有意见,任由妻子和母亲折腾。
那些店家和过路人都不知晓店家是一国太后,偶尔有臣子给妻子购置花茶,眼熟辨认出她,被吓的提心掉胆,颤颤巍巍表示自己可以出钱将今日的花茶全买了。
然后就被姬长月给轰了出去。
斩钉截铁的‘滚’字,骂的他们找不着北。
有的生怕太后是在说反话,死皮赖脸不肯走,姬长月身旁守着的可是一队秦王亲兵,一声令下直接将人扔出去,并勒令他们不许说出她的身份。
于是有趣的事情便发生了,咸阳城的百姓们发现许多大臣都喜欢光顾这家花茶店,有时候也不买,就趴在门边看一会儿。
长此以往,花茶店被捧成了权贵名流才吃得起的茶。
姬长月不在意挣钱与否,她化作平民,无非就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见一见外头的人,一天天的太闲了总想钻牛角尖。
用了午膳,下午一家三口预备出宫去寻姬长月,走到半道就被拦了下来。
“韩非求见。”
嬴政停下脚步,扬起眉梢,“哦?看来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韩非想开了,当然要去见一见他,出去找姬长月之事暂时被搁置下来。
般般以手作为遮掩,小声道:“表兄,早朝徐景褐的提议不会是你暗示的吧,目的是吓唬韩非。”
“胡说。”他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却轻飘飘的。
走了一小会儿肇儿闹着不走了,秦驹乐呵呵的亲自背着小太子,作马那般哄太子开心,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慢走,哄得他‘咯咯咯’乐的不行。
不多时,抵达离宫。
韩非已经瘦脱相,不复往日里那个名扬列国的翩翩公子模样。
见到秦王政之后,他第一时间拱手跪下磕头,“韩非愿为秦王臣。”
嬴政居高临下,“你有交换条件吧?”
韩非情急之下,膝行数步惨然祈求道,“只愿王上能放过韩国民众,留他们一条命在!”
说罢,他匍匐在地用力磕头,直至额头鲜血淋漓,清瘦的面庞渗出惨白。
嬴政轻笑出声,“韩非,是人都会有软肋,你的软肋浅显的不需寡人用心探查。”
“你记住,寡人要的是你自己情愿,而非受人所迫!”
“韩国庶民,我不杀。”
韩非微微愣住,不知所以然,片刻后反应过来,内心迅速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难道他经此一遭只为折断他的翅膀,将他打落泥潭,再欣赏他的苦苦挣扎?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侍奉秦国?
永远都不可能!秦国于他有灭国之仇!
他掩在宽袖下的双臂隐蔽的颤抖着。
这时,一只丝滑的帕子被举起,轻轻擦了一下他的下颌。
韩非侧过目光,入眼一个歪歪斜斜举着小手的男童,那对澄澈的眼眸倒映出他满脸血与泪的影子。
他倏然屏住了呼吸,不知是否是僵硬的太久了,心弦微妙的波动一瞬也如此的明显。
“你不愿侍奉寡人,寡人同样不信任你,只是我大秦不养闲人,你便做个太傅教导太子吧。”
恍惚了一瞬,韩非抬起头来望着嬴政,连自己问了什么都恍惚,“……太子是你唯一的子嗣,你不担心我教坏他?”
“只要你敢。”嬴政面上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那份笃定与轻视溢于言表,“若太子缺了一根发丝,寡人定千刀万剐韩国的所有小儿。”
韩非沉下一口气,紧紧攥起手,牙齿几乎咬碎在口腔中。
般般忙打圆场,表兄言行如此凶悍,总要有个温柔的,正所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她蹲下,抱着肇儿上前,“肇儿,快,这是你的先生,你扶他起身。你父王凶巴巴的,你可要待先生温柔有礼些。”
肇儿本能随着阿母行事,当真小手扯着韩非的衣袖,想将他扯起来,扯了半晌扯不动,抬起小脸巴巴地瞅着他,拿起帕子重新替他擦脸。
韩非再不愿,一受秦王要挟,二有王后太子给台阶下,也只能顺着太子的力道站起身。
他身子僵硬,方起身就险些摔倒,一阵头晕眼花,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韩非看到的是坐在他床边的小太子,他正捧着手里的小木弓钻研,见他醒来,他赶紧拍打着床沿。
韩非:“……”
到底有什么可教的。
难道他能听懂他说话不成,鬼扯……
他琢磨这还是秦王的手段,是在试探他,若能教好太子,才会准许他入朝听政,若他能入朝,学那郭开挑拨离间,弄死几个秦国臣子,祸乱他的国政为韩国报仇也未尝不可。
想来想去,还真的得先用心教这小太子。
小太子一拍打,宫奴们鱼贯而入,有端来食桌的,有带着药箱的,还有呈来崭新衣袍的。
一个脸生的小寺人跪在床榻边,扶着小太子下床站好,他也没说话,自己出去了。
韩非怀疑他压根不会说话,倒是生了一副妖孽的精致面孔,细想也合理,王后倾城之姿,秦王的好皮囊亦天妒人怨,流着他们二人血脉的太子丑不到哪里去。
有了仇恨作为支撑,韩非梳洗、用膳、更衣,样样都不马虎,面上看不出前些日子的清高自傲。
从屋里出去,小太子竟然坐在廊下看雨呢,旁边的宫奴约莫是他的奶娘,正拿汤匙小口小口的喂他吃鸡肉糜,旁边的小碟上切了一小块儿香软的桃肉。
他吃完肉糜,自己双手捧着桃肉,一板一眼的咬着吃。
奶娘正对着韩非,率先看见了他,略福身,“韩先生。”
小太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小手飞快的拍拍他旁边的垫子。
奶娘解释道,“我们殿下让您坐下。”
韩非依言坐下,小太子伸手抓了一块桃肉递给他。
他没吃,礼貌拒绝,“不必了。”倒也不是不尊重太子的赏赐,只是单纯忌惮孩儿这种物种。
你永远不知道小孩拿出来的吃食究竟经历过什么,自从吃过自己儿子掏出来的腥咸的杏子,他再也不吃小孩递给他的吃食。
“秦——王上与王后呢?”韩非问的是奶娘。
奶娘恭声道,“王上与王后出宫去了。”
韩非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就这么把孩子扔给他了????
就这么放心吗??
这想法在脑子里打了个过场,韩非的视线从屋檐外站立着的一圈秦兵上收回。
他实在好奇这小太子到底会不会说话,通常来讲一岁多的小孩儿理解能力极低,会叫个阿母阿父已是极限,全凭本能行事。
他教他,教个鬼。
韩非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问:“太子殿下,您瞧这是几?”
太子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他的脸。
“不认得吗?”韩非看了一眼一旁的奶娘,“不认得也无碍。”
太子慢慢张开嘴:“一个,蠢货。”
韩非骤然扭回来头,“???”
第97章 13000营养液加更 “哭着回来的。……
疑似被太子给骂了。
奶娘比骂人的太子还尴尬,赶紧解释,“我们太子说话不利索,是以不爱开口,实则他聪慧,什么也都能听得懂的,韩先生务必不要将殿下当做普通小儿对待。”
韩非久久没有回神,下意识的盯着这太子的眼神看。
说话不利索,所以不爱说话。
连结巴一下有失脸面这件事情都懂。
韩非看这小太子不光长得妖孽,人也妖孽的很啊。
想一下自己那个两岁还在玩泥巴的儿子,他的脸庞扭曲了一瞬。
“待先生不礼,烦请太子殿下伸出手来。”
小太子略一犹豫,疑惑的盯着韩非看了良久,也不知是否是在理解这句话,韩非没有重复。
片刻后,他慢腾腾的伸出小手。
‘啪’的一声。
他的手心登时泛红。
奶娘吓坏了,搂着太子怒而想发火,“韩先生,您怎可如此!”
韩非没有理会,盯着这小太子看个不停。
他眼眶迅速红了,蜷着小手背在身后,胸腹起起伏伏着,嘴角下抑微抽,眼看要哭,最后愣是憋了回去。
“不要!”包着泪珠冲奶娘大声制止。
这下好了,韩非都有点嫉妒秦王了。
娶了那般得民心的王后便也罢了,生的孩子不光聪明过人,脾性亦无可挑剔。
韩非干脆关了门,将太子隔绝在外,“太子明日带了拜师的束脩再来吧!”
小太子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抬起头看向奶娘。
奶娘俯身牵住他的小手,轻轻为他揉按着,“束脩便是拜师要送上的礼金,像奴婢每月都能收到王后发予我们的月例,月例正是钱,可以用来买物件或是吃食。”
她从腰封里掏出一枚金饼,这些是供太子花销的,虽然他在宫里待着也无需花销什么。
小太子接过金饼,摸了摸又看了看,张嘴就要咬。
奶娘大惊失色,连忙制止,“殿下,不能吃。虽说它能用来换吃的,但它本身不能吃。”
真拗口的道理呀。
小太子攥着金饼烦恼的摇了摇头。
待阿父与阿母回宫,他一股脑扑进两人的怀里,开始告状,“打!”
“我宝如何啦?什么打?”般般抱起他,看向一旁的奶娘。
奶娘只好一五一十的说清下午都发生了什么。
般般:“……”扭头瞪了一眼嬴政。
嬴政若无其事,“骂一句韩非也无碍,他岂会与小儿计较?”说罢,他扭头便下令杖责韩非,言明他趁没有拜师之际罚了太子,此为僭越。
般般微惊,“表兄,这是否太严苛了?韩非只怕会恨你。”
“就是要他恨我,肇儿待他宽仁,两相对比,他的心自然会向肇儿靠拢。”
此言落罢,般般愣住了,表兄的下一句接踵而至,“我下令灭了韩国,此为灭国之仇,他已不能全心全意的侍奉于我,否则他便不是韩非。肇儿却不同。”他缓缓对表妹道,“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儿走我曾走过的路。”
他曾经走过的路是什么呢?
孤苦回秦,虽被立为太子,满朝文武仍站队成蛟,秦廷被楚系占据,权贵富商全数支持成蛟上位。
赵系不得用,他一个人走过漫漫长路,苦心孤诣的笼络武将,这才没有在十三岁继位那一年被推翻。
他要亲自为他与表妹的孩儿打造属于他的班底,那些风雨,他不会让他再淋一次。
般般莫名鼻头泛酸,拥住他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她如何不懂?表兄没有被父亲好好的爱过,所以他想做个好阿父,那些空缺的岁月,他亲自来弥补。
这般疼爱肇儿,实则是在疼爱自己。
肇儿懵逼了,没懂挨打的是他,为何阿母哭的眼圈都红了,阿父只顾得上抱着阿母哄,俩人都不理他。
他高高举起手掌,“阿母!阿父!”
无人在意。
他瘪了瘪嘴巴,忍了这般久的委屈顿时倾泻而出,“啊啊啊啊啊!”嚎啕大哭。
夫妻俩正温情脉脉:“……”双双无语。
魔音绕梁啊。
好一通哭,带他下去喂奶,谁料他不肯喝了,奶娘靠近过去他便推搡人家,问了便说:“饭!饭!”
奶娘犯起了难,“殿下还小,过早断奶也不好。”
“太子是个有主意的,不愿喝那便是如何都不喝了,奶娘可有什么好主意?牛乳亦或羊奶能喝么?或者让他跟着用膳?我看他闹着要用饭呢。”
奶娘思索片刻,“殿下已一岁半,按理说已可以用牛乳,不若这般,奴婢每日挤些母乳,混着牛乳喂给殿下,他约莫是察觉不出是母乳的。”
“其余时候,殿下可以一日三顿都用膳了,无论是母乳亦或是牛乳,作辅食即可,不必一日三次的吃。”
般般松了口气,“那便烦心奶娘了,若是太子吃得好,我与大王还会再赏你。”
嬴政靠在一侧佯装看书,这种话题他不好插话。
奶娘走了他才放下书。
“我瞧他是想装大人,跟韩非别苗头。”他说。
儿子太聪明,总得考虑是顺着他好,还是纠正的好。
韩非既然要肇儿给束脩,正经的拜师,那便是打算认真教他了。
日次,般般认认真真的准备了十条肉干,拿红绳捆成一束,其余金饼与地契分别装妥,装地契的盒子轻便,让他自己提着,其余的都交给寺人与奶娘拿着。
弄好后,一大早将肇儿喊了起来,伺候着他更衣梳洗用早膳,拍拍他的小脸,般般道,“去找你的先生吧,千万要礼遇先生哦,他不远万里从韩国来到秦国教导你,孤身一人的,也只跟你亲了。”
肇儿慢吞吞的眨眨眼,理解了好一会儿,用力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阿母,拜拜!”
‘拜拜’这个词是肇儿学她的,嬴政偶尔也会故意这般,听他们父子俩说拜拜,违和的可爱。
还没走稳当,他就想着跑,脑袋上黑而浓密的丱发一摆一摆的。
结果走的时候有多快乐,晌午回来的时候哭的便有多惨。
一问,般般才知道是韩非上去便教导他一些疑难的,也不给他解释,他回答不出来,更听不懂,每每此时,韩非便拿他骂别人的话评价回去,简短的蠢货二字,一上午说了十多次,深深地打击到了小太子的心。
嬴政听说此事,笑着将萘果抛掷空中又接住,指着他道,“杀一杀他的嚣张气焰也好,你舍不得训他。”他更不能训了,蠢货这个词便是从当爹这里听来的,他自己都这样,不以身作则孩子怎会信服。
般般踢了一下他的脚,扭头哄孩子,“那午后便不去了,可好?”
肇儿抽抽搭搭的,稍有犹豫,不情不愿的没吭声。
“有何不会的?来问阿父。”嬴政拎起儿子的衣领,一手将他提到自己跟前。
肇儿倒是问了,张口说了囫囵吞枣的一长句,那话宛若浆糊念连在一起,说的多了嘴巴还流口水。
嬴政:“……”默默放下孩子,拿了帕子擦手。
“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般般迟疑。
嬴政:“…没有。”
所以这孩子不爱说长句子有原因,说些简短的能精准发音,稍长些他的嘴巴就跟失控了一样。
肇儿生气了,“啊啊啊!”
“自己的嘴巴不中用,就莫要与旁人生气。”嬴政瞥他一眼,旋即思索着,“是到相看伴读的时候了。”
秦国太子一岁半就开始找太傅,预备念书,这在哪里都是耸人听闻的事情,列国间的君王知晓了这事,唯有撇嘴辱骂的份儿:你装什么呢!!
你儿子能有这么聪明?
般般悻悻然,“还好羹儿已经大了,否则要他来做伴读,我都担心他带坏肇儿。”
关于人选,嬴政思虑了一晚上,第二日点了一个人,蒙焕。
蒙焕是蒙恬长子,今年四岁。
般般撇嘴:“我看表兄偏爱蒙家人,尤其是蒙恬。”
“蒙恬有哪里不好?”嬴政反问。
“……”般般嘴硬,“我如何知晓。”她仔细想了一圈,确实只有蒙恬的长子最合适,便也释然了,“那就他吧。”
说着,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表兄,姬昊先生的儿子如今也大了吧?”
嬴政颔首,“他名为姬无石,今年得有十六了。”
“他可曾婚配?昔年他的满月宴我们还去过呢。”
“你要为他做媒?”
“那倒也不是,只是想着他是姬昊先生的孩儿,约莫也有些才华,蹉跎在大秦也有些可惜了。”
嬴政沉默片刻,宽慰道,“我早已派人观察他了,若是个得用的,不会埋没了他。”
察觉到表兄言辞里那奇怪的停顿,般般生出些细微的疑惑来,“怎地了?”
嬴政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吕不韦被罢免后,姬无石的抗议声最高,吕不韦于他与薛氏有恩,早年认他为义父……”
简短的几句话,般般参透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
“可是,当年是先王与表兄让吕不韦厚待他们的,否则吕不韦怎么会管这档子闲事?他好赖不分么?”
吕不韦是有些才华的,姬无石未必没有被他折服的原因在。
“不杀他,已是看在已故的姬昊先生的面子上,蜀地有些风声,说吕不韦并非是真的服毒自尽,而是我赐酒毒死的他,姬无石大抵是信了。”
再加上姬昊的死,本就是为保护王后的母家,无论怎么讲,都是嬴政与般般对不起姬昊一家。
亲爹为了秦王与王后死了,认得义父更是如此。
般般听这些话就不舒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半晌后,她难过道,“是赵国的错。”
第98章 若死了 “死了也会留在你身边。”……
姬无石之事最终也没有说出个准确的解决办法。
秋日过去,入了冬。
般般今年的生辰得以大办,相较于去年还略显生涩的舞台剧,今年的花样便多了,伶人们唱故事的本领趋近于娴熟,剧目一连唱了四折。
土豆的收成不错,冬日里严寒,每家每户都可到六疾馆领一包烤土豆。冬雪飘零,街边有许多的庶民颠着掌心的烤土豆,连皮也不剥咬着便吃。
民众们才知晓这些土豆是秦王命人栽种的,王后亲自吩咐分给他们食用。
如何不能算作是与民同乐呢?
大家也都肯真心的祝愿王后生辰长岁。
过了生辰,到了年下阖宫上下忙碌起来,般般没什么空闲时间搭理肇儿,他跟韩非的感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正是在喜庆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赵王薨世,太子迁即位,立‘娼后’赵后为王太后,用郭开为相。
“赵偃就这样死了。”般般轻轻搓着烤栗子,剥开后丢进嘴巴里咬着吃。
在她的意识里,想这些历史有留名的大人物要么死的轰轰烈烈,要么活的鲜花着锦,然而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她才发觉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先太子赵佑在赵偃即位后,到秦国为质,回到赵国后虽被册为春平君却不得重用,赵偃一直忌惮提防他。”嬴政将剥好的软栗子放在碟中,推到表妹的跟前,“赵迁即位后,将赵佑再次提爵,册其为春平侯,赵太后与赵佑无仇,想必是打算重用他了。”
“春平君与春平侯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吧?”般般疑惑,起码在秦国,君与侯其实是平级的,它们一个是周天子还在时用的,一个是周天子灭亡之后新兴的称呼。
“微妙便微妙在这里。”嬴政取了帕子轻轻擦手,“还吃么?”他问。
“我不吃了,你再剥些待会儿给肇儿吃。”
嬴政依言继续剥烤栗子,耐心的为她解释这份微妙的不同,“侯乃周朝的五等爵位中的第二等,例如,公、侯、伯、子、男。”
“周天子初期分封诸侯,齐国、晋国、鲁国等多位君主都是侯爵。”
“大秦的前代君王亦是从侯与公做起的。”
般般说我知道了,“噢,侯爵是拥有独立自主权和统治权的诸侯国国君,他们有自己的领土、军队和官僚体系。”
“君位不过是拥有封地的一种荣耀称呼而已。”说着她惊奇无比,“莫不是赵迁打算给春平侯实权?!”
嬴政轻轻颔首,“或许吧,侯在这些年早已不被启用,君位取代侯位,列国也是从侯位发家的,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兄弟们走上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般般故意冲他那边小声吐槽,“早已?大秦也有过文信侯和长信侯。”难怪嫪毐谋反时,表兄会特意下诏令吕不韦带兵平反,他还真有自己的兵。
“……啧。”嬴政干脆捏住她的嘴唇,示意她闭上嘴巴。
她左右挣扎脱,抱住他的手,“那赵迁如此行事,可会妨碍到尉缭与表兄的大事?”
“能不能做成此事是他该操心的,不是我。”嬴政拍干净手,喟叹一声起身,扭头看向窗外:“下雪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肇儿的叫声,天色不早了正是他回来的时间。
一同用了晚膳,一家三口在院里堆雪人。
肇儿还小,不曾见过雪人,被穿的厚墩墩的走路都费劲,那雪人比他高一倍不止,腰上插着两柄木剑,眼睛用黑黢黢的炭块镶嵌,他抬头看,雪人仿佛也正俯盯着他。
——“肇儿!”
般般忽的从雪人后面探头出来大喊。
肇儿小身子吓得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即哇哇大哭。
罪魁祸首无良哈哈大笑,扶着雪人直不起腰。
嬴政蹲在儿子身边,“哭什么?胆子太小。”
“你还说他呢。”般般侧头欣赏自己堆得雪人,扭过头去得意洋洋的,“表兄八岁那年我也为你堆过一个雪人,你与肇儿一样没见过雪人,盯着左看右看,我从后面忽然跳出来叫你,你吓得当场拔剑高喊何人。”
“……”嬴政道,“我已经不记得了,没有这回事。”
般般说他嘴硬,扶起肇儿道,“你阿父与你一般呢,莫要哭了,你瞧,这是用地上的雪团起来堆成的,只是比你高一些,不会动亦不会说话。”
肇儿狐疑,小手揉揉眼睛擦干眼泪,戳了一下嬴政的下巴。
“你与阿父一同再堆一个雪人,阿母还有宫务账子没算完,待会儿再来寻你们哦。”般般起身,揉揉儿子的脑袋,又摸了摸夫君的头冠。
“唔。”肇儿言语不详。
任务:堆一个雪人。
执行者:嬴政,嬴肇。
一父一子目光追随命令者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回头对视了一眼。
嬴政盘腿坐在雪地里,“开始吧。”
肇儿稚声催促:“阿父,雪人。”
嬴政:“你自己堆。”
肇儿:“?”
“若你自己堆好,我偷偷给你一颗酥糖。”
肇儿眼睛一亮,顿时不吱声了,默默学着阿父一块儿坐在雪里,尽管带着厚实的皮手套不方便,还是努力的搓起了雪团。
母亲方才堆雪人的步骤他学到了,知晓先团一个大的当身体,再团一个稍小的当作头。
他哼哧哼哧的撅起屁股用力推雪团,将它越滚越大,小猪似的憋红了脸。推一会儿,会停下来拍拍打打,将雪团拍圆一些。
嬴政也在捏雪团,肇儿觉得他捏的不是雪人,还要拿树枝对着雕磨呢。
不知过了多久,儿子推搡嬴政的手臂,他抬眼一瞧,一大一小两颗雪球竟被推好了,虽然肇儿手脚不利索,雪球却已经尽可能的圆。
他说:“拿不动,阿父,帮我。”
嬴政单手捏起小的雪球放在大雪球上。
他堆的雪人还没有自己一半儿高,小小的一只,歪歪斜斜,平白可爱。
内殿,般般算完账,对比往年的支出碎碎念着,“也没怎么花啊,怎地比去年还多出一倍?”
从云再身侧念叨,“王后您光是赏出去的都不少呢,牵银成婚了、永宁公主出降、王绾大人的长子大婚、吕先生的葬仪您也备了礼、杨端和将军续弦、蒙毅大人成婚、就连羹儿公子与李家小姐定亲您也赏了呢。”
般般头都大了,搁下毛笔捂着脑袋:我的钱!我的钱啊!!
从云都不忍心了:“永宁公主临产,也不知晓要添个儿子还是女儿。”
又是一笔钱!!!
她与表兄今年也只是给肇儿过了个生辰宴,除此之外还有她的生辰,仅此而已,赶不上趟了!
算完账,心情都抑郁了不少。
要抓紧时间挣钱呐!
算了,明日再想吧,今天已经晚上了,就别自寻烦恼了。
揣着暖炉立在廊下,漫天飘雪,夫君与儿子各自堆着雪,般般静下了心又觉美妙,让人去温了热牛乳,待会儿睡前一人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好睡眠。
肇儿有鼻子有眼的堆雪人,将炭块塞到雪人的头上,虽说这雪人有些眼斜,但整体还怪可爱的,他起身拽了拽嬴政,伸出手来,“书堂。”
什么书堂?上学的书堂?
般般偏头疑惑。
秦驹干咳两声,沉默寡言,没跟王后对视。
嬴政:“没有。”
肇儿抿唇,抬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夜色,眨眨眼睛狐疑,“明日?”
嬴政:“明日也没有。”
肇儿顿时急了,抓紧阿父的衣裳不丢手,“阿父,骗我!”
“我何时骗你?”
“堆,雪人,有书堂。”
“我说何时给你了?”嬴政轻轻拍拍儿子的脑袋,对上他募然睁大的眼瞳,敷衍的瞅了一眼那个小雪人,“很丑,不过鉴于你也算刻苦努力,我会兑现的…十年后吧。”
肇儿气成一团,已是抽抽噎噎的了,愣是憋着不肯示弱哭出来。
般般:“……”
好家伙,你拿当初骗姬丹那套去整亲儿子啊?
“表兄!!”她无语吼他。
嬴政身子一僵,扭过头飞速看了一眼妻子,提起儿子的后衣领一同回到了屋檐下。
一见到阿母,肇儿搂住她的脖子果断告状,关键他说话也说不全乎,有的字发音含糊,般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倒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书堂是什么?”
“书堂。”肇儿小手灵活的摆在胸前翻来翻去,做了个剥糖的动作。
“……”
“酥糖吗?”
般般短短时间内被气笑两回,“酥糖你不能吃哦肇儿,你还长牙呢,吃了酥糖牙齿会受伤,这样吧,你能利索的说出长句子不结巴、无错字,阿母便亲自给我的肇儿两颗酥糖,好不好?”
有当爹的前车之鉴,肇儿盯着般般的脸,仿佛在细致的思索她的话里有没有漏洞,最终对母亲的信任占据了上风,乖乖点了点头。
“你张开嘴,阿母瞧瞧肇儿长了几颗牙了。”
“啊。”
般般仔细观察,“一颗、两颗、三颗……哎呀有十二颗了呀,大牙也冒出白白的小头了呢,”她笑眯眯的夸夸,“真不错,肇儿努力,肇儿的牙齿也很努力。”
怀里的小家伙果然高兴了,搂住母亲亲了亲她的脸颊。
嬴政的目光从儿子的脸上挪到了她的脸上。
“那便跟奶娘回屋吧?阿母让人备下了热牛乳,喝了再睡觉。”
肇儿点点头,懂事的下来,主动牵上奶娘的手。
夫妻俩目视儿子消失,般般扭头一巴掌抽在了嬴政的手臂上,“你做什么!”她压低声音凶他。
嬴政捂住手臂:“疼。”
你疼个%¥#*&……
“不许骗儿子!”
“没骗他。”
“诈骗也不行!”
“好一个诈骗,好词。”
欺诈哄骗,听着比单纯的‘骗’更高明。
她是来给他扩充词汇量的吗??
“我这是先让他知晓人心险恶,长大后便不会上别人的当。”嬴政搂住妻子的肩膀,催促她回内殿。
“你就是想骗他玩,你有这么好心?”一个回了昭阳宫就恨不得不用脑子、放空自己歇息的人,般般掐他腰。
“我——”
“不许狡辩。”
“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许,你待我好凶。”
般般还没来得及反驳他,身子霎时间腾空而起,她没好气的推搡他的胸膛,架不住他有力的肩颈欺来,“你有多久不曾如此夸过我了?”
“???”
内室只余下他们二人,他毫不避讳,将人扔到床榻上欺身而上。
“表兄,肇儿可是我们的孩儿呀。”她支支吾吾的羞恼,拿脚踢他,却被逮住脚腕脱掉了鞋袜。
“哎呀!你亲了我的脚就不能亲我的嘴巴!”般般炸毛了,拼命扑腾,“人家还不曾沐浴!臭!”
“你整日在殿内也不曾走动,即便穿着鞋袜亦是干干净净,”嬴政嗅了一下她白皙圆润的脚趾,“是香的。”
“不许动。”他学着她的腔调,用袜子将她的手腕反剪绑住。
般般吓得脸色通红,“你、你你你不要乱来!”
他的力气何其的大,若真想欺负她,她是无论如何都反抗不得的,不光捆了她的双手,他还拿丝带遮住了她的眼睛。
如此一来,她的全部感官尽在触觉、听觉与嗅觉上。
他只是轻轻抚摸,她也能激起一层颤抖。
事后想一想,这不就是乱世暴君X被抢来的民女cosplay吗?
在互相纠缠中抵达顶峰之际,他死死抵在她耳畔问:“若是我当年真出些什么意外,你会为我守寡么?”
这说的便是嫪毐反叛那一年的事情了。
她挣不脱被捆着的手腕,便用腿蛮力地禁锢着他,“我才不,怀着肇儿嫁给别人,让他喊别人阿父。”
尽管知晓她故意如此作答,他仍气笑了。
“啊!”她吃痛一声,咬在他的肩头,哼哼唧唧几下,示弱装可怜,“表兄,不要欺负我。”
他的气息不均匀的断断续续着。
手臂绕至她的身后,为她解开手腕的束缚,指腹细微的按摩她手腕处的娇嫩肌肤。
“你也欺负我了。”他答。
她捧起他的脸,胡乱亲了又亲,“我最爱表兄了,表兄是世间最好的夫君,能嫁给表兄是我三生有幸,表兄死了我绝不独活。”她捡着他想听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他舍不得,“那还是算了。”
说罢,缓缓的扯出一抹温情的笑,“我死了,也会留在你的身边。”
般般:“啊?”
他一字一顿,“夜夜入你梦。”
第99章 14000营养液加更 “好表妹。”……
夜夜入你梦。
单单的几个字,般般起了一层颤栗。
总觉得他不仅仅是表面的意思。
“入梦做什么?”她轻轻地吸气,手指抓着他的后背。
“做夫妻。”他吻她的侧颈。
人鬼情未了吗?白日里全方位跟着,夜里还要入梦。
“你——”般般语塞,恼怒咬他,身体却很诚实,许是这番做鬼也要缠着你的话如同浸透了阴冷的水,紧紧的贴在她的肌肤表层,她一边不舒服,一边盘旋升腾起一股热潮。
不自觉拿脚背蹭他的腿,脚腕的金铃铛发出细碎且颤动的声音,‘铃铃’作响。
他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她反应的那个,刻意放慢步调,引起她的急切。
她果然频频蹭他的颈窝,小脸染上一层好看的嫣红,呼吸亦急促了几分,睁开眼睛,她的指尖陷入他的后脊,“我也一样。”
“什么?”
“若我先死了,做鬼都不会离开表兄,你敢亲近任何人,我要入梦将那些人全都吓走,让你只能属于我。”她快要哭出声,尾音颤抖。
他满意的亲吻她,呢喃着夸赞:“好表妹。”
雪夜,雪花扑簌簌的往下落,积雪半掌那么厚。
室内热气腾腾的会叫人出汗,呜呜然、入骨一般的酥软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待睡醒,已是次日。
般般没睁眼前,后腰的酸软与腿根的火辣辣感率先抵来。
她检查了一下,闻到一股药香,想必是表兄已经替她上过药,倒是没有破皮受伤……是肿了。
在床榻上躺了会儿,她自己穿衣。
从云抱着叠好的崭新衣裳进来,瞧见她醒了微惊,立马到床前来,“王后醒了怎地不唤奴婢?”
……她不好意思。
般般转移话题,“外头雪停了吗?”
“停了,一大早宫人们便将积雪清扫到草坛子里,奴婢特特让他们不许全都扫走,万一王后想要玩呢?”从云絮絮叨叨的,“王后在家中惯爱玩雪。”
“太子殿下早起进课去,还趴在床头与您待了会子呢,奴婢传了膳食,他用了便去了离宫。”
“啊?”般般揉了揉太阳穴,“我没睡醒吧。”
从云点点头,“您疲累,殿下也不曾喊您,安安静静的趴了会儿。”
“这孩子懂事。”般般叹了口气,“乖乖的,与大王幼时一模一样。”
说起这个,从云与王后有着共同的话语权。
“当年太后房中的阿角与奴婢关系不错,也曾说过几件王上的幼时趣事。”从云为般般整理裙摆,口里妙语连珠地,“她说王上四岁那年方才回到姬家,也要夜夜趴在太后床榻边看她,他不睡,却也不打搅太后睡觉,只静静的趴着。”
般般稍微出神,表兄那时不是因为乖,而是会做噩梦吧?
小时候她不懂为何表兄总是夜夜被惊醒,有时她甚至会被吵醒,而他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双拳紧攥。
每每此时,她都会暖暖的抱着他的肩膀,小手轻轻拍着他,为他唱朱氏哄她入睡时的歌。
“四岁那年,我与表兄还不大熟悉呢。”那时他自己一个人睡,一个人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后来他有了她。
两人常常抵足而眠。
说起来,嬴政一贯不爱与人亲近的。
若非他总是那么卷,害得她被迫跟着卷,每日都要唱歌习舞,她也不会为了想偷懒主动缠上他。
她对他死缠烂打,他经历起初的抵抗、防备,到随后的默许,时不时被她无语到,直至后来默默的照顾她,只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
现下说起来,那时候的表兄貌似是最好被靠近的时候了。
剩下的漫长岁月,只剩下他反过来缠着她了。
起身梳洗,今日天气晴朗,难得好心情,让从云为自己上了个妆。
出门在廊下的手持柱上看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般般稍愣,移步过去俯身端详。
“奴婢瞧着,大约是王上捏的。”从云摸了摸脑袋。
般般脑海中划过昨夜嬴政与肇儿一同坐在雪中团雪的场景,当时的确没看清嬴政在忙什么,他匆匆提着肇儿回去,手里空空。
便是这个?
以雪团做的兔子雪白雪白,雪虽停了,天气仍旧寒冷,雪被冻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紧,兔子耳朵机警的竖起,兔儿朝旁边警视,一对浑圆的眼瞳亦是白色的。
般般摸了摸兔耳,小心翼翼的将其重新放下,在这一刻,她希望这天能多冷一阵子,让她的小兔子能活的久久的。
忆起昔日的过往,般般升起了些许的夫妻温情,巴巴地晌午到承章殿给表兄送饭。
其实,哪里需要她来送饭了呢。
一声令下,膳坊的人直接搬进来摆满食物的食桌。
蒙武、蒙恬、昌平君、王绾、杨端和、王翦、李斯都在。
王翦上了些年纪,却老当益壮,其余人等年轻些,听见王后来了纷纷起身行礼问安。
般般忙叫了起,“诸位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尔等可都是大秦的肱骨之臣。”
嬴政附和,“王后说的是。”
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她只带了两份吃的,有些尴尬的叫从云将食盒藏了藏,自己说道,“临近晌午,诸位便别走了,吾令膳坊制些热身的吃食,冬日严寒,路途遥远,走了反倒令你们吃苦。”
诸臣瞅了一眼秦王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异议王翦率先谢恩,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昌平君与李斯眼观鼻鼻观心,揣着袖子不吭声,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俩人都瞧见王后婢女提着的食盒了。
膳坊的速度很快,制作精美,很快一桌一桌食桌被搬了上来。
众人边用膳边继续谈论正事。
原来他们正在说起何时攻打赵国、怎么攻打赵国的事情。
般般跪坐在嬴政身侧,打开食盒一碟一碟端出自己带来的吃食摆放在两人桌上。
嬴政的话头顿了一下,“……目下赵国机警、魏国消极自保、楚国态度摇摆、齐国长期亲秦、燕国远在东北方,如此看来还是要首先针对赵国为妙。”
提及楚国,昌平君忽的抬起头看向嬴政。
般般小小声,“表兄,我自己做的。”
嬴政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知晓了。
李斯道,“王上,昔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一跃成为与秦国抗衡的强国,鼎盛时期甚至可以北击匈奴,西抗大秦,名将辈出,诸如廉颇、李牧等人。”
“不过经历了长平之战之后,赵国迅速由盛转衰了,武安君诱敌深入,分割包围,全歼赵军,一举打断了赵国一整代青壮年男人的脊背,赵国已无力抗秦,如今不过是李牧在支撑着危局。”
“赵国的地势更是四战之地的极端困境,西有大秦,南有魏国,东有齐燕,北边甚至还有匈奴,这种多线作战是最消耗战力的,它不似我大秦拥有义渠这个稳定的后方,已是岌岌可危,不足为惧!”
若非宣太后设局围杀义渠王,让义渠境内成为了大秦最稳固的后方,大秦也要继续体会赵国的困境。
其余人等不停点头,以示赞同。
杨端和不屑一顾,“前年赵国主动进攻燕国,收走燕国二十三座城池,王上以救燕之名,命令上将军与臣兵分两路攻打赵国,赵国那九座城池不也要老老实实的双手奉于我大秦?”
甚至赵偃还在去年过年时亲自访秦求和。
“杨将军不可轻视赵国啊。”嬴政摇了摇头,“长平之战后我大秦接连进攻赵国,频频失败,难道当真是朝中无人能及白起吗?”
杨端和一噎,很想说白起是战神,别人比不上也很正常,他反正是很崇拜白起。不过他也不差劲,如此说来仔细想想,确实想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般般心想,赵国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确不能轻敌。
王翦这时候出声:“赵国不足为惧,然,李牧负隅顽抗,一味地强攻是没用的,只会愈发激发赵国民众的抗争之心,反倒让他们齐心协力,凝聚力变强了。”
若是陷入昭襄王那时的僵局,确实没必要,频频强攻攻不下赵国,也是白白牺牲秦兵,虽说行军打仗牺牲是常有的,但做将军的岂会不爱惜小兵呢。
般般道,“郑国渠临近竣工,不出两月便可通水,既如此不若再行观望,开了春浇灌农田,今年的收成想必能翻倍。”这些可都是后备军粮,“届时即便赵国反抗激烈,咱们也不畏惧拉长战线。”
秦王一心想要攻打赵国,甚至是忍不住的热血澎湃,王后却敢在这时候叫停。
就连王翦都是委婉的示意要好好绸缪,没说冬天不宜攻伐。
嬴政没什么反应,拿起筷子道,“算了,用膳吧。”
李斯摸了摸鼻子,跟随众臣拿起筷子。
这时,秦驹弓腰进来,“王上,王后,太子殿下来了,韩太傅一同候在殿外。”
李斯搁下筷子,立即探头看了一眼外头。
韩非与李斯师出同门,感情不说亲厚,但也很是熟悉。
“快让他进来,外头严寒,你让太子等在外面?”嬴政面露不悦。
秦驹忙作势拍自己嘴巴,边认错边出去迎太子。
这些臣子对太子也不陌生了,秦王时不时便会带着娃到承章殿,可以说他们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这小人甫一进来,在场的人都不自觉慈爱了几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再一看韩非,慈爱的脸色又收了回去。
“阿父,阿母,不在家,肇儿一个人。”小家伙一进来便开始指责人,“先生,送我。”
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小奶音,这说话的小腔调,他的天选太子!有勇有智,怎么就让韩非做了太傅!
第100章 亲吻 “太子与秦王超大声吵架。”……
昌平君默默道:“让韩非做太子太傅,可有耽搁太子之嫌。”
李斯:“……”隔着桌案撞了一下他,你有病啊?什么不中听你就要说什么。
昌平君拂袖,只当没被撞到。
他的声音并不低,起码在座的诸位都听得见。
韩非脚步顿住,于昌平君的桌案前停下,“如何耽搁?”
般般搂住儿子,疑惑的看了看嬴政,他轻轻摇头。
昌平君盯着韩非仔仔细细的打量,“久仰韩子大名,听闻韩子与长史师出同门,想必感情很是亲厚了?”
韩非冷脸:“与做太傅有何干系?”
昌平君听了这话,略有几分尴尬,脸上的凝重与迟疑悉数打消,主动起身拱手赔礼,“太傅见谅,非我质疑,而是列国传言韩子口吃,不能道说,而擅著书。”
太子正学说话呢,跟着一个口吃结巴的人,万一也结巴了呢?
昌平君自认这担心很合理。
韩非:“……”
李斯:“……”
隔着人群俩人对视了一眼。
这问题,嬴政也想过,不过将韩非弄到秦国来之后看不出他有什么口吃,只好当是列国谣传。
这是什么表情?
昌平君:“韩子?”
韩非沉默了片刻,“臣确有口吃,但并不耽误传业授课,言行举止亦与常人无差。”
说短句时不明显,句子一旦长了便能察觉出细微的不同,韩非的语速放缓,每句话之后的停顿也比常人稍久一些些,有股语重心长之感。
昌平君:“???”立即扭头看秦王。
不止他,其他诸人都在观察秦王的反应。
秦王的怔愣稍显,脸色古怪。
反倒是他身畔的王后登时睁大眼睛,新奇的频频打量韩非,像在看什么稀罕物。
王后怀里的太子则一门心思盯着食桌上的饭菜,瞧那小表情,大约是在纠结要不要上手抓。
“长史以为呢?”昌平君见不得这李斯一遇到事儿就装死的死相,拿脚踢了一下他,“长史?”
你说话啊!!
蒙恬张嘴:“那个——”
蒙武直接一个扯手臂打断他的发言。
底下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般般没忍住遮了一下嘴唇,藏起快忍不住的笑,偷偷瞄嬴政的表情。
嬴政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说话。
李斯瞄了一眼秦王的表情,思忖片刻后,装作发呆被唤醒的模样,“啊?啊?哦。”示意昌平君自己起来了起来了,别踢了,他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先老好人的乐呵了两声,“哈哈哈。”
听见这笑声,昌平君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
“回王上的话,”李斯作诚实状,“韩非是口吃吗?臣还真不知晓。”
“?”昌平君嘴唇动了动,觉得离谱:“你们不是同窗吗?”
“啊,是啊。”李斯摸摸后脑勺,仔仔细细回想,认真道,“真不知晓,头一回听说。”
这下昌平君听出他的意思了,身为同窗都没听出韩非是个结巴,那韩非跟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恨不得拿眼神刀死李斯。
上首的秦王终于露了笑,“寡人也没觉着韩非与常人有何不同,尔等应当体谅他才是,这世间哪有处处完美之人?你们就没有缺点吗?”
昌平君顿时拉了个脸。
“不过相邦所言有理,既如此,多为太子寻一位太傅即可,相邦有人选吗?”
“啊?”昌平君愣住,他就生了一秒钟的气,没来得及发散呢就被哄好了,“……那臣得好好想想。”
李斯偷偷扯他袖子:我我我我。
昌平君用力扯回:滚!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不再继续讨论攻赵之事,韩非目下虽然担任太子太傅一职,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秦王虽然有心用他,却也不信任他,自然不会主动透露政务。
用了午膳,诸臣退离承章殿。
般般可算找到机会说私话了,“韩非居然是个结巴啊?此前几次相处一点都听不出来呢,怎会有如此正常的结巴?”
嬴政的脸上浮现几分恼怒,被玩弄了他当然不会高兴,“他若早说,我也不会用他做太傅,此子定心怀报复之心,故意为之!”
“哎呀,表兄消消气。”般般没想到表兄当真气愤,赶快摸摸他的胸口,“有谁会说自己的缺点?原本结巴就已经被看不起了呢,况且不耽搁日常说话,韩非不愿说也很寻常。”
这怎么有种真爱粉转黑回踩的感觉。
肇儿扯扯嬴政的手,“先生,很好。”
“不是他辱骂你蠢货的时候了?这样快你的胳膊肘就往外拐。”嬴政骂他。
肇儿攥住青铜爵使劲儿挥舞,清澈的酒液顿时撒了嬴政一身。
“嬴肇!”嬴政脸色陡然漆黑,将他整个提了起来,吼得气急败坏。
“啊啊啊啊!”五短之身在空中扑腾,咿呀嗷嗷乱叫一通,跟当爹的大声吵架,“啊啊!”
这人仰马翻的,还要让般般来主持大局。
片刻后,她白了一眼表兄,他生闷气的点很好理解,自己选的人结果有毛病,昌平君还让他下不来台,他捏着鼻子也得夸韩非很好,否则不就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韩非的这个‘毛病’可大可小,放在教育太子身上就是大了,如昌平君所言太子的确正在学说话。
所幸李斯最会察言观色,知道嬴政在想什么。
旋即对肇儿道,“你怎能酒泼阿父?快跟他道歉。”
肇儿超大声:“对布鸡!”
嬴政换了衣裳,正扯着衣袖,瞥了一眼肇儿,又瞧了瞧表妹,“与你一模一样。”
“我道歉很诚心,哪有这样?”明明是像你。
般般让父子俩重新坐下,经此一遭她做的午膳凉得差不多了,她让从云送去膳坊重新热一热,又叫了两道新菜。
出了咸阳宫,李斯一路追赶昌平君:“国相,国相留步。”
昌平君拂袖,一个眼神都欠奉,“你起开!”
“我告诉你,我不会选你的。”他伸手警告李斯,“你别摸我衣裳,当众拉扯不休触犯秦律,我报官抓你。”
李斯揣着衣袖,笑呵呵,“说的跟王上一定会选国相大人推举的人似的。”
“哎你——”
“玩笑话,玩笑话。”
李斯捂住昌平君快戳到他脸上的手指,强迫他放下,“你生什么气啊真是。”
“你说我生什么气!你说我生什么气!”昌平君甚至使上了脚,恨不得掐他,“太子何其要紧?怎能启用个结巴做太傅!”
李斯躲了一下:“结巴与否,岂是你我说的算?”
他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曾与韩非拜师同门…我虽比他年长些,也更早习得荀子的学识与思想,但他的才识比我高多了,我自认为不如他。”
昌平君听了这话,一时分辨不出李斯是在谦虚,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
“得知他被选为太傅之前,我确想争一争太傅之位,知道后早就打消了这想法。”李斯语重心长道,“王上想用韩非,你我是阻拦不得的,韩非不肯服软,王上便将他给了太子殿下,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错过这等人才。”
“我担心的是韩非若是不再记恨王上灭了韩国,那以他的才华,便是丞相之位也是坐得的。”
昌平君:“你少在这儿给我挑拨离间。”他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拂袖而去。
“少在这儿给我挑拨离间。”李斯撇嘴作怪的学他说话,罢了抹了一把脸,就坐在长亭里眺望远处的风景。
又飘起了雪花。
直到雪停了,李斯起身准备出宫去,转身撞见了跟着一队秦兵的韩非。
他走到哪里身旁都跟着人,那些人不是保护他的安全,而是在防备他。
韩非仿佛也不曾料到跟李斯单独碰见,脚步放缓,顿住,到底开口:“师兄。”
李斯冲亭外的他颔首示意。
见他没有出来叙旧的意思,韩非划过一抹迟疑,行了一礼,“方才在承章殿,师弟谢过师兄的解围了。”
“不必言谢,我说的是实话。”李斯笑笑,转而道,“此前是我主张王上攻打韩国,灭韩……其实在你我同窗时就预料到了,你又何必如此?”
韩非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斯。
“很早我便知晓师兄想要入秦,这些无关紧要。”他淡淡然,将语速放的缓慢,“料到了又能如何,我是韩国公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母国覆灭而毫不动容?”
李斯沉默,觉察到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韩非的话语突兀,“师兄,若我想侍奉秦王,朝中将无师兄的立足之地。”
李斯道:“我是知道你的。”
“你知道我什么?”
“你不是这种人。”
“人、人都是会变的!”
“你看你急了。”
“……”韩非平复呼吸,转而含着一层笑意笃定道:“师兄未必比我差,怎么样?你我争一回,看一看鹿死谁手。”
“……”李斯骂道,“你还是先教好太子吧,王上还没信服你呢,装什么相。”
韩非了解李斯,知道他露出这副表情就是不防着他、应战了的意思,“等着吧。”他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恃宠而骄啊。”李斯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秦王的心意怎能随意揣测,这就是天之骄子的待遇,相较而论,他在吕不韦身侧蹉跎了数年才走进秦王的眼里,还真是艳羡。
另一边,用了午膳,肇儿要歇息。
般般也懒得走,带着儿子到承章殿的后殿午歇。
“表兄。”
“来了。”嬴政最后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疏,合起夹在书下,赶紧过去一些陪着妻儿歇息。
“你夜里睡不踏实,觉也少,不歇晌如何是好?”般般扯着他的手,将他按在床榻上,亲自替他脱衣裳。
“束头一整日,头皮都疼呢吧。”摘下头冠,他的长发披落。
“你不也日日束发?”
“我岂像你们男子的发束的紧呢,一根头发丝落下都不妥。”
说话间,嬴政侧目,肇儿举着他的王冠左看右看,松垮的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结果他的头冠太大,他的脑袋小,戴上直接遮住了眼睛。
他倍感无趣,摘下一把丢到了床榻里头。
“肇儿,别玩了,快快闭眼歇息。”
“噢。”
打了个滚,肇儿滚到最里头扯起被子闭眼睡觉,过了会儿他揉揉眼睛侧身想要靠在母亲怀里睡,正眼一看,哪有什么阿母的怀抱,有的只是阿父宽阔的背。
大眼瞪了会儿,还是闭上了眼睛。
将表妹揽入怀里,嬴政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她的后腰,“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般般伏在他怀里,“晨起瞧见表兄捏的小兔子了,你是照着我捏的嘛?”
“这也能看出来。”他闭着眼睛,将脸庞埋在她的颈窝处,任由她的气息漫进鼻息,抵达心扉。
她被蹭的痒痒,夹起颈窝蹭了蹭他的鼻尖,“痒。”
错开些许距离,他抚弄她的面颊。
般般扬起脸颊,柔软的唇掠过他的下颌,含住他的下唇瓣亲了亲,舌尖轻轻舔蹭。
他托起她的后颈,压得更近些回吻。
温情脉脉的一个吻,不掺杂任何的欲望。
吻罢,嬴政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睡吧。”
般般抱着他的腰,抬起眼皮,肇儿不知何时坐起身,正懵懂好奇的看着父母。
“……”般般浑身一紧,“肇儿!”
嬴政松开表妹,侧头回望。
不想跟儿子睡一张床的问题就在这里。
相较于表妹的羞臊和不自在,嬴政板着脸问:“不睡觉在做什么?”
肇儿噘起嘴巴。
下一秒,他的小脸便被一只大掌按住,强压躺了回去。
他其实也根本不懂阿父与阿母在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模仿,结果被按脸惩罚了。
般般尬的无地自容,埋着脸再不肯说半个字,她听见表兄在闷笑,“我记得幼时,舅父与舅母也这般,你当时如肇儿一样睁着眼看的目不转睛。”
“当时你想的是什么,肇儿此刻想的也是什么。”
“……我都忘了。”般般窘迫,真有这么回事么?孩童时的事谁还留有记忆。
“表兄怎的什么都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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