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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嫪毐政变 “你中计了,你以为王上不知……


    她没有说话,提步跑了过去。


    有何比看见有孕身子沉重的妻子忽然歪歪扭扭跑过来更惊恐?


    嬴政当即丢下了刀,三步做两步接住了她,脸上的玩笑登时褪去,余下一抹隐忧,“做噩梦了?”


    “做噩梦梦见表兄的脸,那得有多吓人呐。”般般都不敢想,她一味地往这个男人怀中钻,“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梦见我,还能是噩梦?”嬴政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颊,近些日子她为了养胎,小脸肉肉的,指腹微用力便能陷入她柔软的颊肉中,那对剔透的黑亮眸子尽是他的倒影,“许是今晨离开,我不曾与你道别。”


    “其实没有做梦。”般般诚实道,“是方才我与从云到书房翻看旧物,看到许多表兄的批注,你怎么偷看我的小记?”


    “……”嬴政笑出声,他捏捏她的脸颊道,“从前看的,如今可没有再看过。”


    “如今我也不写了呀。”你上哪儿看去,把现在的自己说的有多不爱看似的。


    他也不能承认十几岁时是他对妻子的占有欲与排外欲最为猛烈的时候,他的确想着法子要知晓她的想法,那些小记就摆在他眼皮子下。


    空闲时,就连她爱翻看的画本,他也会粗略翻一遍。


    她看了沉默的他一眼,佯装无意念画本的句子,“想起画本中有一句说的很好,卿卿正芳年,绾发呵霜寒,相看两不厌,何须羡仙眷。”


    “我读了很喜欢,看了好多遍,也不知作出这句子的著者当日是何种心情?”


    上方标注的时间是四年,秋冬。


    这指的是秦王政即位的第四年,这是她与嬴政成婚前的最后一年,她印象深刻。


    那些小记的日子很乱,只粗略记了几年几年,其实这些日期是包括了三位秦王的,比如庄襄王即位的‘三年’与秦王政即位的‘三年’就不是同一段时间,但都书为‘三年’。


    这是因为当时书写时庄襄王还活着,他们都是秦王,她也不能在竹简上写秦王的名,庄襄王薨世后才被称为‘庄襄王’,她也懒得一一翻出来改了。


    “著者是何种心情,难道句子的主人不知晓?”


    “不知晓。”


    “就嘴硬吧。”


    她不肯依,缠着要他说出个好歹来。


    他无奈,只好细细的讲述了那些过往。


    “雨雪同落,窗外淅淅沥沥,屋内火炉烧的旺盛,温暖宜人,最爱吵闹的表妹不缠人,安静的靠在我的怀里昏睡,这如何不是世间第一等惬意之事?”


    “听起来很不错,只是你嫌我吵闹了吗?”她故作委屈,眼巴巴的。


    嬴政捡起碟中的一块儿糕点塞到她的嘴里,让她不能继续胡说八道。


    恰好外面也下起了浓稠的春雨,般般靠在窗边看雨,表兄则在案前处理政务,晌午两人一同在承章殿用了热腾腾的面。


    她想,这的确是世间第一惬意事。


    一场春雨一场暖,日子不紧不慢度过,来到阳春三月的中旬。


    有报三晋蠢蠢欲动,似联兵来犯,秦王立即调重兵迎战,派王翦、蒙武率兵列阵函谷关。


    在这个节骨眼闹出此事,相邦吕不韦提议将加冠礼延后,秦王否决。


    雍城布置长达半年,秦王加冠刻不容缓。


    等到秦王调兵,长信侯嫪毐端坐太原郡府邸,已是信誓旦旦。


    众舍人含笑拱手恭贺,“长信侯神思妙算,秦王果然调兵,如今秦国境内防守薄弱,斩秦王易如反掌。”


    “好!!”嫪毐畅快大笑,“传令下去!集结兵马做好准备,”他取出太后印玺与秦王印玺,“有此印在,整个秦国就没有我们无法畅通的地方!禁军也将任由尔等调遣!”


    此刻,赵国。


    赵王偃正与诸美女投壶取乐,郭开候立一旁。


    众美翩然间,衣袖生香,赵偃捉住一美,嘿笑着亲她的樱嘴。玩了一阵,他没了兴致,反倒说起一事:


    “赵政要亲政了吧?”


    郭开立即道,“王上说的正是。”


    “也算是让他给熬到头了,”他啧啧摇头,脸上挂着溢于言表的幸灾乐祸,“寡人是不曾体会过大权旁落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郭开顺势提议,“咱们可要给他捣捣乱?”


    “如何捣乱?”


    “大王近来没听过秦国的长信侯与王太后有染,竟自称是秦王假父,弄得那赵政可没面子了。”


    “哦?还有此事?这也不意外,”赵偃惊奇无比,随后摇摇头,“还是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勿要惹是生非,若是三晋一同联合还能狠挫一把他。”说起来他也觉得遗憾。


    赵偃并非是个傻的,许多时候也很会审时度势。


    郭开只好作罢。


    王后的仪驾提前两日抵达雍城,她身子沉重,若是当日到雍地也不方便,为此秦王亦同时到雍城做准备。


    咸阳城无秦王坐镇。


    天色未亮,一道太后诏令自咸阳宫发出,上书雍地秦王宫发生了叛乱,有贼子乱政,企图阻拦秦王加冠,他作为长信侯应率军前往雍城平叛勤王。


    上盖太后印与秦王印,绝无作假的可能。


    一时之间,一呼百应。


    同一时间,昌平君长叹一口气,旋即睁开双眼,“长信侯行动了,他果然要矫诏发兵,不知死活!”


    昌文君冷笑一声,“我等岂会让他的兵马离开咸阳城?王上于雍城加冠,谁也不能阻拦!”


    说罢,他立马斥问:“相邦有何反应?他总不会相信那道诏令吧?”


    “还没有反应,不像是相信伪造的诏令了。”


    雍地,蕲年宫内。


    般般已有孕八月,虽说她有孕以来并无不适,但长久直立会双腿不适,被从云伺候着用了一碗参汤,靠在软垫上歇息。


    “大王呢?”


    从云坐在脚踏前为她轻捶小腿,“相邦来了,神色匆忙,正与王上商谈大事。”


    “王后可有哪里不舒坦?”


    朝服沉重,料子发硬,头冠已经尽量减轻,但她戴着仍压脖子的紧,“还行,加冠礼结束就能脱了。”


    话音刚落,嬴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王后如何?”


    “吕不韦不是来寻你?你怎的来了?”般般神色讶异。


    “他已离去了。”嬴政率先抚摸她隆起的肚子。


    从云挥手让侍立的宫人们退下。


    “他要我诛杀嫪毐,疑心三晋联动也是嫪毐通风报信的结果。”有种孩子大了来奶了的感觉。


    嬴政神态平平,看样子没有采纳。


    “他既然敢来跟你说这些,你不采纳,他回去恐怕要私自处决嫪毐。”般般道,“他这是要自保?”


    “咸阳城内的禁军、兵马已经尽数被嫪毐掌控,相邦人手不足,是抓不到他的。”


    此言一出,般般惊愣,转念一想,表兄设局引嫪毐入瓮,最终的目的正是吕不韦,其实嫪毐不过小卒,翻不出什么浪花。


    一个时辰后,咸阳事变的消息传入了雍地。


    百官色变,事态紧急。


    姬长月端坐在秦王身侧,唇角溢出冷笑,敞言道,“长信侯嫪毐窃印玺作乱,倒行逆施,祸乱秦国,绝不能轻饶他!”


    “昔年,是我信了他的谗言,亲自册其为长信侯,准其入朝听政,这是大大的不该,还望尔等助王上平叛乱贼。”


    太后自省的言论引起百官惊议,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跪地呐喊臣遵令。


    秦王脸上浮现一丝定定然的色彩,“传令下去,长信侯嫪毐其恶满盈、其罪滔天,大秦子民人人都可以得而诛之。”


    “若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赐钱五十!若在平叛战乱中杀敌斩头者,凭战功拜爵赏赐!”


    般般坐在秦王右侧,听闻此言,微微抬起宽袖遮掩下唇,旋即正色以对。


    从云在侧门处站着吓得心惊肉跳,都怕王后没忍住笑出声。


    半个时辰后,秦王正式加冠。


    “秦王加冠,始!”


    随着礼官洪亮的嗓音响彻整座蕲年宫高台之下,周遭寂静无声,天威甚重,顶空的阴云缓缓浮动,仿若被风儿吹得散开,倾泻下几缕透彻的日光,恰好落在跪坐在上首的秦王身上。


    “一加布冠。”


    般般侧坐在秦王身后不远处,能瞧得清楚为秦王加冠的正是嬴姓宗亲中最为年迈的长辈,他的手颤颤巍巍,手背的皮肤如同树皮。


    “二加皮弁。”


    玄色皮弁被佩戴其高高束起的发间。


    “三加爵弁。”


    下方人影密布,各个身穿玄红配色的臣服,头戴红色簪缨,肃穆以对,般般身下的软垫加了三层,倒也没有感觉不舒服。


    终于,听到最后一道:“终加玄冕,显先王之光耀,承皇天之嘉禄。天命王者,福泽九州,千秋万年!”


    秦王冕旒被缓缓佩于嬴政头上,红色簪缨垂于脸庞两侧。


    般般被掺扶起身,身前的人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她,仿佛在确认她无碍,宗臣见秦王如此,不由得放缓语调,留出一个空隙,让王后准备好再继续。


    秦王剑由侍者跪着膝行近前,高高举起。


    剑鞘漆黑,盘龙而上,剑柄暗金色龙首朝天嘶鸣,露出锋利齿牙,龙吟既出,天命所归。


    宗室老臣双手并用,将秦王剑托起亲自为嬴政佩戴。


    “恭贺我王,冠冕佩剑!天佑我王,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众声的呐喊如同雷声,环绕在般般周遭,她望着立在她身前的男人,他的身影是如此的伟岸,与她幼年初次觉醒记忆时,映在脑海中的那个影子一模一样。


    她听见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脏,仿佛也在这一刻为他欢呼,肚子忽然抽动一下,她忙抚上轻轻安慰着。


    也不知是否是孩儿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激动的在母亲的腹中翻动。


    摸着肚子,般般重新望向前方,不愿错过表兄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于天下万民前,拔剑直指苍天,头顶的阴云霎时间全数散去,仿若被秦王剑所震慑,金灿灿的日光流淌着全数洒下,剑锋折射出耀眼的锋芒。


    这一刻,高台上的秦王宛若神明,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众人见状,一个个激动的声音愈发大,几乎要将嗓子喊破:“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金色的日光映在每一个臣子的脸上,他们是一样的激动,面色充血眼睛通红,尤其是秦王沐浴在日光之下,所有人齐齐跪下了。


    绵延不断的恭贺与呐喊经久不歇。


    在这声音下,李斯跪在台下抬首,痴痴地望着秦王,一刻也不敢挪开目光,浑身的血液沸腾着、翻涌着,无人知晓他等待这一天究竟有多久了。


    待秦王拔剑请上天作福礼毕,他才惊觉自己手心全是热汗,他在畏惧,畏惧有谁会打乱加冠礼,好在此行顺畅。


    远在咸阳的兵荒马乱、血汗交织,映衬着蕲年宫的威武亢奋,竟诡异的交织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相邦吕不韦拔剑亲自杀敌,遥远的与长信侯嫪毐在马上对峙,握剑的手背青筋迸发,血性在这一刻被激发。


    “给老子活捉吕不韦!捉到他的重重有赏!”嫪毐大声宣呵,眼含挑衅。


    咸阳城内家家户户,无论男人、女人统统扛起锄头、木棍开门迎敌。


    昌平君呵斥,剑指嫪毐,“嫪毐,你敢假传太后诏令,罪该万死!”


    “就凭你们还想处置我?”嫪毐猖狂大笑,“众将士听令,突破重围!我们的目标是蕲年宫!将昌平君与吕不韦这两个叛贼杀了,前往蕲年宫救王!”


    “时至今日,你连咸阳城都没出去,谈何去蕲年宫?”昌平君摆手示意,“你当真以为王上不晓得你的诡计么?”


    吕不韦倏然侧目以对。


    昌平君嘲讽:“仔细听。”


    “危言耸听,呵。”话虽如此,嫪毐止住了话锋。


    地面隐隐在震颤着,‘砰、砰、砰’的。


    他皱起眉头,忽然看向城门外。


    随着越来越明显的震颤,一抹黑色旗帜自地平线升起,被风儿鼓起飞扬,大大的‘秦’字摄人心魂。


    马蹄重装,数以十万计的戎甲禁军整齐划一,战车轰隆。


    立在战车上的不是王翦又是谁?


    嫪毐大震,眼睛瞬间睁的巨大,吓破了胆一般差点从马上坠下,“这不可能!他不是领兵迎三晋之敌了吗?!”


    昌平君狞笑一声:“嫪毐!你私通外敌,罪该万死!纳命来!!”


    “撤回!撤回!”嫪毐大喊大叫,情急之下呼喊他的部下掉转方向,往秦宫回防。


    大部队逃命一般回到秦宫,嫪毐仓皇失措命所有人死守秦宫宫门,生怕被攻破滚宫门小命休矣……


    他俨然是在泄愤,一剑一个寺人,“小小秦王,胆敢愚弄我!!”


    舍人见大势已去,已有想逃命的想法,奈何被困于秦宫,已无力回天:“长信侯,当务之急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我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他吼,“王翦手握二十万重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走不了了!”


    嫪毐气急,摔打着手里的剑,倏然她想起了太后,他强行安慰自己,“太后会救我的,她不会让秦王杀我的。”实则他心中有数,自己犯下这种大错,姬长月护不住他,何况嬴政已经亲政,他一人便能发号施令。


    他就要死了,他没命了!死到临头了……


    话音刚落,一道微弱的婴孩哭声自花坛边传来。


    嫪毐迅速转头看去。


    “谁!”


    没根儿的宫奴竟还有没死的,晦气。


    “再不出来,我会将你剁成肉馅儿!”


    此言一出,一个白面寺人左右抱着两个身穿秦装衣裙的婴孩出现在花坛边,他吓得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手紧紧地搂着婴孩。


    “孩子?”嫪毐歪头眯眼,他恶念顿起,“那小王后也没生啊。”


    辨认着女童的衣裳,他嗤笑出声,“秦王的孩子?我就说他不可能不纳二色,原来也会偷吃啊,若是王后知晓……”


    此寺人正是赵高,他紧紧地搂着两个孩儿颤颤巍巍,“你不能杀公主们,否则就算有太后也保不住你。”


    话音刚落,沾血的剑猛地刺入婴孩襁褓,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赵高仓皇倒地,“你——你、你…”


    “杀了又如何?”嫪毐猛地拔高嗓音,已然疯魔,只想着让嬴政痛苦,他就算死了也要带走他的孩子,“我不仅杀他的孩儿,我还要杀你!给我死吧!”一剑下去,鲜血飞溅,这小小寺人也没了气息。


    死前赵高脑中划过最后一个念头,秦驹不是说只要他抱着孩子,从嫪毐手里活下,他定然能贴身服侍秦王;秦驹不是说只要提起太后和“公主”,嫪毐便不会杀他;秦驹不是说,富贵险中求,想要谋得权势,要懂得冒险?


    他骗他!好不甘心……他还什么事业都没做得出,在秦驹手里兢兢业业、伏低做小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让秦王另眼相看。


    嫪毐近身,提起沾血的襁褓,“呵呵,我倒要看看这该死的秦王的孩儿是何种模样,定然与他有着一样可憎的眉眼。”


    死婴映入眼帘,他凝滞了一瞬,忽的将其抱近看。


    数秒后,他静默了,不知是分辨出了什么,手里的剑失力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长信侯?”舍人疑惑。


    他口中的长信侯如梦初醒,不敢相信,急促的胡乱擦着死婴的脸,想要将那些鲜血擦拭干净,婴孩的小脸清晰可见。


    “睿儿…睿儿。”他剧烈的颤抖着,这竟然是他的孩子。


    是他寄予了厚望、想要让他取代嬴政坐上秦王位置的孩子,这孩子原本该是秦王!他的秦王!


    他是可以做秦王的父亲的啊!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一剑捅死了自己的希望!


    秦王竟设计至此,嫪毐疯了,心如刀绞的跪倒在地搂住两个婴孩:“啊啊啊啊啊啊!!!”


    第77章 8000营养液加更 “返回……


    秦王加冠亲政,这是于民于国的好事,只是吕不韦从没想到嫪毐竟是秦王围剿他的工具,他更没想到……嫪毐竟然会愚蠢至此!


    嫪毐真的被养大了野心,变成了秦王手中最趁手的刀,他知道,他的秦臣之路也算是做到了结局,三朝丞相灰飞烟灭。


    等到嬴政回到咸阳,第一件事情便是借着嫪毐之事罢免他,嫪毐是他推到太后身侧的,这件事情的根源在他。


    有这样的大责在前,就算朝堂上一大半都是他的人,也不能改变他会被罢免的结果。


    可恨他今天之前还想着嬴政不处理嫪毐,真的是为了顾念太后的想法……没想到根源在他。


    他望着天边的日落,长长的叹了口气。


    太原郡嫪国被清剿,搜罗出一柄与秦王剑等身的‘秦王剑’,内刻‘睿儿’二字,蒙恬嗤笑一声,“难不成这嫪毐还想让他的孽种也姓嬴?”


    “这两个孽种血脉里留着罪,留着也是祸患,只是不知晓他们被嫪毐藏到了哪里?”


    蒙恬丢掉仿造的秦王剑,冷声道,“都仔细审查了,若是找到那孩子,立即装入麻袋扑死!”


    “大人?”侍从惊愕,稍迟疑,“那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蒙恬皱起眉头,“他降生的目的便是推翻王上,你竟认为他无辜?他若是活着,王上的血统便要遭受质疑,要让王上如何在宗族里自处?届时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定要动乱!那秦国便要大乱了!列国都是趁人病要人命的歹毒之辈,不无举兵攻秦的可能,那孩子留着徒增祸患!”


    “要怪就怪嫪毐可恶,将他强带到世上,又无匹敌的能力让他能登临王位。”


    想到这个可能,侍从宛若吞了苍蝇一般恶心,立即应命,“诺,是下属想差了。”


    秦王加冠完毕,正式亲政,只是他们都没有立即返回咸阳。


    嫪毐被活捉入狱,但秦宫已是血腥一片,跟随他参与谋反之人通通被就地正法。


    秦王去往雍地加冠,不可能带走所有的宫奴,许多人躲了起来,也有些躲避不及被杀了。


    那些无辜的寺人成了嫪毐临死前泄愤的工具,他所到之处无一个活口。


    王翦攻破秦宫时,竖起秦国旗帜,那些躲起来没被找到的婢女们、宫人们惊喜的跑出来,一个个跪下感谢王翦,感谢秦王。


    蒙武则捧着一个死去的寺人倒吸一口冷气,“真是心思歹毒之辈。”


    “所幸将他控制在了咸阳内,否则以他的阴险脾性,只怕要将整个咸阳乃至于王室屠戮殆尽。”


    来到被捆绑的嫪毐跟前,王翦抚了抚白髯,“你这贼人,心胸狠辣至此,若非王上早早看破你的诡计,岂非要动乱我大秦了。”


    嫪毐心如死灰,本垂着头一动不动,听见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充了血一般,“我心胸狠辣?嬴政比我不遑多让啊,我只是棋差一招罢了,若你没回来,我不仅要屠光秦宫,还要为了保守秘密,将整座咸阳城的百姓们全杀光!”


    说着他哈哈哈大笑,癫狂的陷入了自己的美好幻想中,“还有那个貌美如花的王后,哈哈哈哈,我定要她好好知晓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寺人!将她腹中嬴政的孽种杀掉!囚她于后宫日日承欢老子的身下!”


    话音刚落,他脸上中了狠狠的一拳,当即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被迫止住了扭曲的笑。


    “胆敢言语侮辱王后!”小将气愤的整张脸都是红的,拳头攥的梆硬,恨不得杀他泄愤。


    “我呸!”嫪毐将嘴里的血水一口吐出来,神态挑衅,丝毫不怕。


    “看来你死到临头了,只想逞口舌之快。”王翦虽然被鼓起了怒火,却能控制得很好,反而露了笑,“可惜了,你这些话传不进王上的耳中、王后的耳中。”


    王翦是懂得诛心的。


    嫪毐脸上的笑渐渐褪去,死死的盯着王翦。


    “而且你已经不能人道了吧。”王翦说着,瞥了一眼嫪毐的下身,“你杀的那两个小儿,是你自己的孩儿,是你唯一的血脉,这滋味如何啊?”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嫪毐面色肿胀,挣扎着要杀人,眼球凸起分外吓人。


    王翦露出一丝居高临下的笑,“不妨告诉你,若你肯一心侍奉太后,即便有两个孩儿也没什么妨碍,也不是不能留着,史上太后与外男私生子嗣的不是没有,送出宫去改名换姓不是难事,王上为了顾看太后的感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不会危及王室血脉。”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让你的孽种推翻嬴姓王位的想法,听说在雍地时,你日日呼唤你的孩儿为王儿,还为他锻了秦王剑。”


    “那又如何!”嫪毐高声嘶吼,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和齿缝里流出,“嬴姓也非周王血脉!不也做了王有了封国,嬴人做得,我嫪毐便做不得吗?!”


    “我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要做太后的男宠!我做不成秦王,便要让我的孩儿做秦王!我没错!”


    “都是太后生的孩儿,嬴政算什么!他又比我的孩儿高贵到哪里去!”


    “姬长月这个生性浪荡的女人,指不定嬴政就是吕不韦的种,你们嬴姓的王位早就被吕政给窃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救药。”王翦摇摇头,“我王并未要我将你就地正法,要杀你的另有其人。”说着他命人重新检查,确认嫪毐被死死绑在地上,绝无动弹的可能性。


    随后一行人离开牢狱。


    “是谁?!”嫪毐不甘心,朝着牢房外喊,可惜了王翦没有回头,“是谁!别走啊!是嬴政要回来亲自杀我吗?”


    话音刚落,他看见了牢门外露出来的华贵衣裙。


    那是姬长月,她静静地册立,目光自上而下的望着狼狈的他


    嫪毐脸上的呐喊僵住,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我生性浪荡。”姬长月淡淡的重复着方才他的辱骂,“我竟不知在长信侯心中,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嫪毐的嗓子犹如被狠狠遏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慌极了,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丝丝难看的笑,“太后…太后,小人方才失言,那都是王翦那老贼逼我的,月姬……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住口!我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姬长月呵斥,再也忍不住一耳光甩到了他的脸上。


    “我——”


    “我乃大秦王太后,一言一行皆能定人生死!”


    “嫪毐,”姬长月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她脚边的男人,“你敢骗我,骗我的没一个好下场。”


    “我没骗你,太后!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爱你啊!我们的孩儿被嬴政杀了,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们,是被你亲自杀的。”姬长月说来便觉得想笑,也确实讥讽的笑出了声,“我政儿给你机会了,若你没有将明儿、睿儿当做政儿的孩子捅死,他们又怎会死?”


    “你死到临头了不想让他好过,为了报复他,便想杀他的孩儿泄愤,是也不是?!”


    嫪毐面色倏然扭曲,知晓自己再装也没用了,“你这个贱——”话没说完,一支金簪倏然捅入他的侧颈。


    “如今我还会让你辱骂我么?”姬长月目光森冷,握着金簪在他的血肉中旋转,看见他痛苦的发不出声音,便浑身舒爽,“我说过了,骗我的没一个好下场,可以不爱我,但绝不能骗我!”


    “那两个孩儿是你买通侍医哄骗我留下的,否则最开始他们就没活命的机会,你根本不爱他们,装什么父子情深呢。”她再次扭转金簪,欣赏嫪毐快要断气的喘息,“青灼将他们偷走了三四日你才发觉他们不见了,你爱吗?嗯?”


    她利索的拔出金簪,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嫪毐正要说话,金簪再次没入,这次是另外一侧脖颈,他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身子扭动的频率也在慢慢疲软,逐渐挣扎不动。


    “这才是你可憎的真面目,你对我的那些好是排演的,对我说过的甜言蜜语是在心里想了许久故意蛊惑我的……全都是骗我的,一个字都作不得数。”姬长月哧哧笑着,“我好恨你,好恨你。”


    “是我傻,是我没见识,只要有人肯对我好,我便巴巴的捧出一颗真心,生怕给的不够你便失望了、抽身走了。”


    嫪毐死死盯着姬长月,说不出话,却想张嘴咬她的手。


    姬长月俯身盯着他,一字一顿,“在知道你骗我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明儿、睿儿,我让青灼带走他们,是为了他们活命,我甚至将自己毕生的财产全都给了他们,足以他们挥霍一辈子。”


    “是你,亲手杀了他们,怨不得任何人。”她站起身来,在嫪毐恍惚痛恨的目光中,丢下金簪,“来人,嫪毐行事狂悖,意图谋反,剥去他的君候之位,车裂示众!”


    也不知是他先流血而亡,还是能坚持到车裂。


    姬长月不在乎了。


    转身离去,连同自己不堪的过去全部留在这间牢笼中。


    咸阳被清洗干净,秦宫也恢复了往日的干净,成王的代价便是如此,当年芈宸发动华阳政变时,秦宫也曾遭屠戮,死了无数寺人与宫奴,当时的秦王虽然只有十三岁,好在他懂得自保,拉拢了王翦与蒙骜,这才活了下来。


    政治斗争向来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乘坐车马回到咸阳,般般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心想,在此后的几十年中,像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许多。


    这便是统一的代价。


    她生在姬家,的确是她的幸运,她真切的如此想着。


    第78章 政变结束 “般般产子。”


    王驾行走在咸阳城的街道,百姓们围在两侧欢呼,再没有什么比他们的王亲政了更振奋人心,这也象征着一代权臣吕不韦即将落幕,他的时代要过去了。


    秦王临朝,这是他踏上王权巩固的第一步。


    他利用嫪毐,逼其谋反,将吕不韦与王太后一网打尽,至此,散落的王权尽数收拢。


    昔日的长信侯,如今的阶下囚嫪毐利用太后与秦王印玺矫诏调取了秦国上下数万兵马,其中不乏首都咸阳各县的地方武装、秦宫的卫戍禁军、秦宫的骑兵,甚至也有归属秦国的少数草原民族极其门客。


    这些有不知晓嫪毐行的是谋反之事的,不知者无罪,并未将其定罪。


    嫪毐的数万门客、舍人、亲信以及党羽,头目斩首,其余流放。


    嫪毐兵败被擒,被王太后愤恨戗杀,尸身处以车裂之刑,夷三族。


    次月,秦王以嫪毐为吕相引荐为由,问罪吕不韦。


    嫪毐政变所带来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文武百官能为吕不韦开脱的极限,即便如此,当朝之上百官尽数跪倒在地,恳求秦王从轻发落。


    种种行为,在嬴政看来是胆大包天。


    他冷冷的立在高台上,“尔等以为如今还能掣肘寡人?异想天开!莫非认为寡人无人可用,这朝堂究竟是寡人的天下,还是吕相的天下!!”话至末尾,他拍案而起,咆哮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众臣色变,战战兢兢高喊:“臣不敢”,不敢反驳一句。


    吕不韦跪下,缓缓脱下朝冠放置在地板上,“臣擅权专政、容乱臣贼子登堂入室,祸乱大秦,罄竹难书。”


    “请,”他慢慢俯首,“王上责罚。”


    秦王周身的冷郁气势戛然收起,众人悄然松了口气,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高台上的秦王。


    “文信侯吕不韦,你的确有罪,罪在不忠不臣。”


    吕不韦的头颅俯下的愈低,尊听其言。


    “你为先王旧臣,奉先王遗诏辅佐寡人至今,本有功于社稷,然而你身为相国、位极人臣,却纵容门客,勾结宫闱,致使嫪毐之乱祸乱秦国,宗庙几危,天下震动,此乃不忠!”


    “你奉《吕氏春秋》于寡人,口称仲父,却结党营私,令朝堂之上只知相邦,不知秦王!僭越礼制,动摇国本,此为不臣!”


    “除此之外,你鼓动成蛟叛乱,动摇军心,致其逃入赵军营地,吕不韦,你欲意何为!!”


    吕不韦猛地抬起头,为之色变。


    “你以为寡人不知晓。”秦王居高临下,眉梢眼尾透着压不住怒气的讥讽,“秦国公子叛国投赵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寡人忍你久矣!”


    吕不韦闭上眼睛,“请王上治臣的罪。”


    秦王自然要治罪,他目光如刀,所吐露的决策不容人质疑,“你德不配位,功过不能抵消,但寡人念及旧情,不忍加诛于你。”


    “即日起,罢免你的相位,收回文信侯印绶以及洛阳封地,即刻迁出咸阳,徙居蜀地,无诏永世不得回朝!”


    秦王彻底断绝了吕不韦的政治生涯,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吕不韦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草民领命。”


    满朝鸦雀无声,对吕不韦的离去行注目礼,众人于心不忍,又无话可说。


    “樊於期受吕不韦指使教唆成蛟反叛,目下已叛逃至燕国,下令夷其三族,有能生得他的项上人头者,金千斤,邑万户!”


    百官伏拜:“我王英明。”


    质子府邸,此消息传入燕国太子丹的耳目中,深感危机,“他终究也是大权在握了……不能再迟疑。”


    只是,“樊於期么……他在燕国。”他若有所思,这如何不是他的机会。


    樊於期本是秦国大将,表面深受秦王信任,实则跟随吕不韦。


    若能策反樊於期,这也是刺秦王的一大助力。


    不能再等待,他必须要离开秦国!


    婚期在即的赢月将桌案的东西全数扫落,气愤之至,“事已至此,王兄为何不杀了吕不韦!”


    李由册立窗边,看了一眼外面,确认无人,关好门窗道,“你何必着急。”


    “是他害死了我弟弟,就是他!”赢月目光泛红,无不凄苦愤恨,“我母亲临死前要我亲眼看着他死,他死了才能为我弟弟报仇雪恨。”


    “他要被迁往蜀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谈何报仇?”


    “他犯了这么多的错,为何不杀?为何不杀?”赢月百思不得其解。


    李由叹了口气,在赢月身旁坐下,略作犹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殿下,此前我父亲已细细拆解,为我讲述了王上为何不诛杀吕不韦。”


    “其一,当年到底是吕不韦带庄襄王回秦,为他奔走、谋划,这才推他登临王位,若无他,庄襄王如今只怕还在邯郸当质子,又何来今日的秦王?”


    “他可以恨吕不韦,却不能改庄襄王的遗志,此为一大恩。”


    “其二,”李由说着,放轻了声音,“吕不韦的拥簇遍布咸阳,杀他的代价太大,罢免流放已是极致,在咸阳杀他只会引起政治动荡,王上不能、也不可以杀他,这是他身为秦王要拥有的格局与局限。”


    赢月沉默片刻,试着消化这些,随后抬头看向他,“李斯既如此说,他有何高见?”


    她看得出李斯是个聪明人,他的野心分毫不比吕不韦少,他也想当丞相。


    “以不变治万变。”李由道,“你想,吕不韦辅佐两代秦王,他才华横溢,甚至辅佐庄襄王灭了周天子,这时被罢免,他就是列国眼里最肥的一块肉,谁不想笼络他,让他到自己的国家里来当丞相?”


    “王上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局面?”


    “当年的武安君白起是如何死的你知晓么?他不肯听昭襄王的话,赌气不愿出战,屡次拂昭襄王的颜面,昭襄王也是将其流放,迁地,想要以此胁迫武安君低头,那武安君竟也是块硬骨头,身为臣子竟与王上置气,从不低头。”


    “他一离开昭襄王,如同丢入狼群的肥肉,众人蜂拥而上,就连昭襄王朝上的许多武将,仍旧以武安君为首。”


    “武安君不能为己所用,若是被其他人收入麾下,那么大秦将面临被动、甚至被围攻的局面,所以昭襄王为了秦国的安危,不得不含痛赐剑令他自刎。”


    “现在的吕不韦,恰如当年的武安君。”


    “依你所言,我们等着便是?”


    “等着便是。”


    赢月静默几瞬,不自然道,“谢谢你肯这时候来安慰我。”


    “这有何妨,我们马上就要大婚,公主是在下的妻。”李由摸了摸后脑勺,目光游移。


    赢月也不说话了,她尴尬的面颊微红。


    两人都羞窘,但桌上的手却仍旧互相握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赢月戴好面帘登上马车离去,姬府外,炀姜正焦急等待,终于将人等到她没好气的大骂,“说什么话要这么久,马上要宵禁,你要害死我啊?”


    “随便说说,你还没夫婿,自然不懂我的。”赢月回怼。


    “?”炀姜一掌心抽到了她的臀部,“我倒要看看你的皮有多厚。”


    赢月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举动闹的脸色涨红,“你、你你!你粗俗!成何体统!”


    “呵呵。”炀姜耀武扬威的呵呵,头也不回先跑。


    般般回宫之后收整了许久,牵银一边为她按腿一边诉说当日的情状,“秦宫上下被屠戮的宫人将近一半,那些人是躲藏不及、亦或者被翻找出来死的,嫪毐到底不曾在深宫里吃过苦,不知晓有许多地方可以藏人。”


    “咱们的人都活着,只是受了些惊吓。”


    般般叹了口气,“罗列一番,将死亡的单子呈递给我,起码要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金才是,这也是无妄之灾了。”


    牵银捂嘴笑,颇为感慨,“王后长大了,行事也体贴良善。”


    “昔年华阳太后的弟弟芈宸发起华阳宫变,当时王上初即位,险些被推翻,若非王上做太子时笼络了蒙骜与王翦老将军……”恐怕她们都已经没命了,“还真不知晓如今情状如何。”


    “当时是我还不懂事,那时候死去的宫人们,太后也一一安抚过。”当时般般只知道次日清晨推门,浓郁的血腥味呛得她没法开口说话,还没有对鲜血和人命有切实的认知。


    “我都要做母亲了,当然长大了。”般般催促她快去办,“我还能留你多久,还不快些再压榨压榨你。”


    牵银闻言脸色狠狠一红,嘟囔一句奴婢不理王后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夜幕降临,嬴政回到朝阳宫时,般般正在看名单,一点一点算要出多少钱。


    他神色疲倦,但精神头很好,脸上残存着细微的笑意,“你身子沉重了,这些都交给宫人便是。”


    “这些都是钱呀,哪里不需要钱呢?不过该花的还是要花。”般般絮絮叨叨,“她们都没我算的快,也有别的活计。”


    嬴政微微舒气,缓缓蹲下,将脸庞贴在她的肚皮上。


    般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不由得放下了毛笔。


    “表兄不开心吗?”她不自觉放轻软了嗓音,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后颈与肩膀。


    “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他知道妻子心疼那些人命,她向来宽和待下,从不苛责旁人。


    那你可要将皇位坐得稳稳的。


    般般在心里这样吐槽。


    在历史中,秦朝覆灭,项羽带兵屠了咸阳城,火烧秦宫,火烧三月不灭,并杀掉了投降的秦王子婴,这是什么概念呢……


    她俯下身子,抱住他。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被拉的无限长。


    次日清晨早朝结束,般般在晒太阳,听说前朝有人提议要问责太后,被嬴政驳回。


    与此同时,仍旧在修建沟渠的郑国被曝是韩国间谍,宗室顿时动乱,奋起反抗,以此为由反对外臣入朝,要将他们全部驱逐。


    这件事情般般已经清楚,事前表兄告诉她了。


    不出所料他会假意与宗臣抗争一段时日,然后同意驱逐外客的决议,这样做的目的是将吕不韦残存的拥簇驱逐出廷,不是真的要驱逐外客。


    不过,这想必也是他对李斯的考验,李斯该如何自救。


    般般坐在庭院里,迟疑,一瞬间许多想法钻进了脑海中,跟随赵高矫诏的丞相不会是李斯吧?


    表兄喜欢李斯,定然会让他当丞相,即便不是这些年,也会是未来。


    ……看着不像啊?


    李斯是挺逗挺可爱的一臣子。


    她有时候都觉得李斯看嬴政的眼神,就像狂热唯粉看自己蒸煮。


    想到这里,她还挺好奇赵高最近怎么样了,晌午时分唤了秦驹过来,秦驹一听王后提及赵高,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


    他赔笑道,“是仆的不是,当日赵高被仆派遣照顾……”他停顿了会儿,抛给王后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不太凑巧,嫪毐嗜杀成性,将他杀了。”


    般般轻轻哦了一声。


    秦驹心头一紧,“王后可是想用他?仆竟未曾察觉,是仆的不是。”


    “也没有。”般般摆手,“随意一问罢了。”


    哪里是不凑巧,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秦驹排除异己的行为了,赵高被嬴政留着,却迟迟没有启用,秦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定觉得赵高留着是个隐患,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杀了一劳永逸。


    这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般般没意见,因为她当年就想杀了赵高。


    赢月的婚期被定为五月十三,临嫁人前,般般摆了一桌席面,邀请大家一同用膳。


    人前,赢月称般般为王嫂,“还以为王嫂要邀大家用古董羹。”


    “现下天热,吃来没劲,大王也不许我过早用冰。”说着,般般不怎么乐意的撇唇,“待冬日,我再请你们入宫吃古董羹。”


    炀姜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她心说般般的肚子是真的吓人,她也丰腴了不少,脸上仍旧带着少女的娇憨,瞧着如同盛放的粉牡丹。


    “那我也是随口一说。”般般扬起下巴,她才不会怪表兄。


    炀姜:好好好,牙真疼,莫名其妙的疼。


    几人一通闹,目前般般睡觉已经有些困难,她平日里活泼好动,就连睡觉也是这样,但肚子一旦大了就不太能轻易侧身,偶尔夜里还会腿抽筋。


    她从不知腿抽筋会这么痛。


    有一回昏昏沉沉的睡着,睁眼见,看到表兄倚在床边昏昏欲睡,手还不忘记机械性的给她揉着腿。


    脚丫水肿,穿不上从前的鞋子,他令人赶制了一批大一些的,每日让侍医仔细的看,她难受,吃不好睡不好,他亦急的满嘴燎泡。


    她甚至觉得他偶尔半夜盯着她的肚子的眼神还怪吓人的,好不容易生出的父爱好像都快散干净了,有点好笑,但确实如此。


    五月十三,赢月正式出嫁,锣鼓喧天,十里飘红。


    般般出席了短暂的半个时辰,她身子沉重,不能久站,没过多久就回宫歇息了。


    第二日睡醒后,从云为她按摩腿脚,“羹儿公子将李由好一通灌。”


    “真真是孩儿心性,顽劣爱玩。”般般刚说完这话,忽觉肚子一沉,一股诡异的疼钻了出来。


    她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抓住从云的肩膀。


    从云瞧见了王后腿间流淌的羊水,“啊呀!”她当即腿软,立马扶着圆桌起身,“我去喊侍医!”


    这两日产期临近,朝阳宫偏殿候立着好几位女侍医。


    秦王正在朝堂之上与宗室朝臣辩论,秦驹忽然小跑进来,神色急匆匆的说了句什么,众臣还没表示,就见秦王撂下大家就走了。


    这次,呆傻如昌文君也猜出发生了什么,大声说:“王后是不是生了?”


    “算算日期,确实是了。”


    “这是好事啊。”


    “我大秦终于有子嗣降生。”


    文武百官皆喜气盈盈,互相讨论着王后与王上的孩儿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等都…”散了?


    “散了?”你疯了。


    “当然是等着了!”


    “王后生的可是大秦太子,你想往哪儿走啊?”我看你是飘了。


    朱氏与庞氏一早入宫,等的心如刀绞,朱氏为人母最能体会产子的艰难,竟然掉了眼泪靠在宫奴的身上,“我儿吃苦了,吃苦了。”


    嬴政就在床边,侍医们不许他进来,他脸色难看的将人一顿呵斥,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从不知血是污秽之物,即便是君王,有何不能见的?若是能被女子产房的血给妨碍到,那他趁早别当这个秦王,死了得了,命这么脆弱?


    般般耳边嗡嗡嗡的一片声音嘈杂着,她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仿佛是在吵架,表兄又发火了,他发起火来很吓人。


    她费力的握住他的手,他顿时安静了下来,伏在床前焦急的看着她,她听不清他说话,看嘴型约莫是在唤她的名字,“般般。”


    这声音由远及近,又被拉远。


    她最后一个用力,婴孩哇哇哭的嘹亮,她太累了,眼皮扛不住疲倦缓缓闭上。


    侍医抱着过来想让他看,“王上您瞧,是个男婴。”


    “看什么看!拿一边去!”


    “王后没动静了,快看看她!寡人要你们何用!”


    秦王的嗓音发颤,状似要晃人,又不敢碰她。


    侍医抱着小公子尴尬了,“……王上,王后只是脱力睡着了。”


    秦王犹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惧真切的倒是有几分滑稽:“啊?”


    侍医本该惊讶的,因为她从没见过秦王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很违和,也很不真实……但她更憋不住笑。


    第79章 不能哺乳 “这不是牛乳?”……


    般般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梦。


    梦见一树梨花下的孤儿院,她抬起头坐在窗边,手掌瘦弱、皮肤白里透着黄,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昭阳宫生孩子呢吗?


    这时,窗子外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一辆漆黑的豪车缓缓停靠。


    梨花伴着雨丝缥缈,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门边撑伞,一道身形颀长的少年出现在门边,下一刻,他精准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


    光影白雾围绕,她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是谁?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床幔,口齿发干发粘,她下意识呼唤了从云的名讳。


    “王后,您可算醒了!”从云和牵银一同挤在榻边喜极而泣,“您睡了一天一夜!”


    从云端了清水过来为她润口,扶她起身,牵银托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的舒服些。


    “一天一夜,这么久吗?”般般犹不真实,揉揉眼睛,想起了什么赶紧掀开被子摸摸肚子。


    “太子殿下被抱去偏殿,有奶娘顾看着,”从云解释道,“殿下生性嗓子洪亮,不是哭便是闹,精力旺盛的很,王上嫌他吵闹让您歇不好。”


    牵银则捧着手,眼睛亮晶晶道,“娘娘,太子殿下被赐名为肇,降生第一日就被册为太子,起初宗室还有反对的,王上一概没有理会,他说啊,”她学嬴政的只言片语,“王后的孩儿乃是寡人之第一子,理应册为太子,承宗庙社稷。”


    从云被逗笑,不轻不重的拿手肘撞了一下牵银。


    这些般般早有预料,倒也没有特别惊讶,不过高兴定然是高兴的,于是露了笑不屑的哼了一声,“旁人管的就是宽。”


    “快将肇儿抱来给我瞧瞧。”


    不多时,奶娘抱着肇儿过来,一见到王后立即跪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的将婴孩放置在王后身边,“娘娘,太子殿下方吃了奶正睡着。”


    般般屏住呼吸,拨开襁褓小心翼翼的瞧。


    “他好小,太小了…”她无措,不太敢伸手去摸,上回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婴孩,还是羹儿。


    这竟是她生出来的吗?


    婴孩皮肤略略泛着红,但已长开,并不皱巴巴,她轻轻摸了一下,像极了在摸一个皮薄馅儿厚的水晶包子,指尖都不敢用力,生怕戳破了。


    “初初降生的孩儿都这般。”奶娘温声解释。


    话音将落,被戳了一下脸颊的婴儿被弄醒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奶娘一愣,“他睁眼了?通常来说因为产妇分娩过程中,受到产道挤压眼皮水肿,一些孩子要三天才会睁眼,七八日才会睁眼的也大有人在。”


    周遭一片惊呼,个个奉承太子不是一般的婴孩。


    般般却被摄了心魂一般,轻轻在他眼前晃晃手,他反应慢半拍,隔了几秒才慢吞吞的顺着她的手移动透彻的黑色眼珠看向她。


    奶娘神情激动,沉浸在太子睁眼的喜悦中,“初生的孩儿视力极差,目下是看不清周围的,因此会动的东西更能吸引殿下的注意。”


    般般听了这话,赶紧多晃晃自己的手,果不其然,他跟着她的手看来看去,逗了会儿他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又睡啦。”


    “王后娘娘,婴孩一天要睡八、九个时辰呢,这是因为他在娘娘的肚子里睡惯了,还不曾改过来,日后有您们亲近的时候。”


    “哦,那他就放我这儿吧。”般般爱不释手,就想多看看这小婴儿。


    奶娘自然没意见,屈膝称诺。


    奶娘一出去,从云过来细细说了奶娘的来历,都是嬴政事前找的,身家清白性子和顺。


    不需般般去操心什么。


    陪着自己的孩儿又眯了会子,外头来报说是太后来了。


    姬长月进来问了般般些好不好的问题,挨着床榻边坐下,略显哀惆的道,“这孩子跟政儿生的可真像。”


    “这眉眼、这鼻子。不过嘴唇像你,耳朵也像你。”


    “那我不敢想肇儿生的得有多好看。”般般这么一想,颇为喜滋滋的。


    姬长月没好气瞥她一眼,嗔道,“做了母亲怎地还这样孩子气?”


    “无论我和表兄多大,都是阿母的孩儿啊。”般般说的理所应当,“况且表兄生得好,是因为阿母长得好看,这都是有原因的,如此说来肇儿容貌好,也多半是阿母给的。”


    “好好,我说不过你这张嘴。”姬长月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打小你就是个莽撞又机灵的,我看啊,肇儿也不遑多让。”


    “哪有?”般般不服。


    “这孩子昨日刚出来,便迫不及待要睁眼,”姬长月还记得当时的情状,“睁不开,偏要睁眼,眼睛不舒服便嚎啕大哭,明明方才出生什么都不懂的,就惦记着要阿母了,被奶娘抱着不肯罢休。”


    “只是政儿怒他吵着你休息,强硬叫奶娘抱走了他。”


    “当年政儿也是这般。”姬长月说着,露出些许的笑意,轻轻抚摸肇儿的脸颊,“先王抱着也不管用,只肯让我抱,早早睁了眼到处看,对世间的好奇大过天,从会爬开始,屋子到处都被爬过,爬到院子里险些被公鸡啄。”


    般般试着想了一下场景,想不出表兄被公鸡啄的样子。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姬长月起身让出位置,“快些看看孩子吧,你也是,一刻都停歇不了。”


    若不是听说王后醒了,恐怕他不会提前回来。


    “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有什么可看的,话虽如此,嬴政还是在检查完表妹的脸色和神态后,顺带瞧了几眼正在安睡的婴孩,转而问她,“你如何?可有哪里不舒坦的?”


    “我没事。”般般总觉得好似许久都没见到表兄了,不自觉语气带上了些撒娇。


    嬴政听出她的依赖,抬起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神态温软了不少。


    姬长月晓得夫妻俩要说体己话,便先出去。


    内室只有两人,般般立刻张开手臂要抱抱,嬴政失笑,将人拥入怀里,“就知晓你当着母后的面不好意思。”


    那怎么了!


    般般依恋的蹭蹭他,“我好想你。”


    “我也是。”他抚摸她的长发,“…你睡得太久。”


    “吓到你了?”


    “嗯。”


    她也不清楚自己睡这么久跟那个梦有没有关系,它像梦又非梦,记忆中的孤儿院哪有什么梨树?她也不可能闲着没事坐在窗边看风景。


    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瞧着约莫有十七八岁,生的极高,身形倒是跟表兄十七八岁时有些像。


    许是她近来老是想现代的事情,这才梦见那些。


    “我只是累了。”般般弯弯眼睛安慰他,“我要活的长长久久,一直跟表兄在一起,才不会一睡不起呢。”


    般般睡了一天一夜,嬴政每隔半时辰便要叫侍医诊脉一次,次次都确定她只是睡着,身子并无大碍,他险些忍不住想将她唤醒,可触及她眉眼间的疲倦,终究止住了手。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嬴政不悦,恨不能缝住她的嘴巴。


    她自幼说话便没个顾忌,生啊死啊的挂在嘴边,从不避讳。


    不说就不说。


    般般嘟囔着,拿脸颊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半分都不愿与他分离,他身上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中,经久不消,也在慢慢的舒缓她有些紧绷的神经。


    般般醒来,用膳不宜大油大荤,简单的用了鸡丝粥,搭配青嫩的菜心,晚膳后,她看着奶娘哺乳,有些怔怔然。


    从云端来一碗熬好的的汤药过来,“王后,温度适宜,您要现在用药么?”


    这时候的豪门贵女产后基本没有自己哺乳的,哺乳被视为一种体力活、粗活,应当由下人代劳。


    且母乳说白了其实是由产妇的血水转化,要哺乳长达数月,也在耗费母体大量的血液,不利于产后恢复。


    权贵之女的身子是很娇贵的。


    且通常女子会连续生育,哺乳的还要自己来的话,只会让身体更加虚弱,所以稍微有些权势的都会请奶娘。


    虽说嬴政并没有打算让她连续生育,却也不同意让她亲自哺乳。


    胸脯有些涨涨的难受,般般赶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是用来停止泌乳的,“要喝多久才能好?”


    从云已经问过侍医了,这会儿对答如流,“约莫要三个月,停的太急太快亦会损伤身子。”


    “您若是憋得难受,侍医说奴婢们可以帮着出一出。”


    “?”她一愣,狐疑,“何意?是要自己挤出来吗?”


    从云听了这样直白的话,也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点点头。


    “……”那算了,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帮自己啊。


    坐月子的日子倒也不难熬,就是不能沐浴可把人给难受死了,胸口时不时憋得难受,她确实自己偷偷挤了两次,弄完能稍微舒服一点点。


    完事儿看着那乳白色的奶,她变态一般偷摸自己尝了一口。


    ……哇。


    这什么味道啊。


    毫无味道。


    除了有一丝淡淡的甜和乳香之外,就像在喝水。


    她口味重,平素喝奶茶,都要加多多的牛乳呢。


    可这挤出来的奶又不敢给肇儿喝,怕他喝了之后不喝奶娘的,那就麻烦了。


    “倒了?”她犹犹豫豫。


    从云睁大眼睛,不同意,“这可是由王后您的气血转化,颇具养份,怎能轻易倒了?”


    般般也同样瞪着眼睛:“那你说怎么办?”


    让她再自己喝掉吗?好诡异啊!


    从云劝她,“您自己——”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某位王后开始闹脾气了。


    两人各执一词,最后被存放了起来,盛夏时节也用了冰,倒也不会坏掉变质。


    到了夜里,前朝下了逐客令的消息就传了过来,牵银服侍般般用膳,疑惑问,“逐客令是针对所有的外客吗?长史大人昔日做过客卿。”他可是外客的代表人物了。


    “若是李家举家也被驱逐,永宁公主怎么办呢?”


    “李斯怎会老老实实的离开秦国。”般般一点也不担心他,“况且赢月嫁给了李由,大王定然不是真心驱逐他。”


    端看他如何做罢了。


    嬴政前朝事务繁忙,晚膳招待宗臣,没有回来用。


    用了膳,般般这两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侍医也推荐她每日走动走动,说是卧床不动不好,不利于身子的恢复。


    侍医没有说的太明白,但般般自己清楚,这是为了子宫加快收缩,排出产经,帮助肠胃蠕动,躺的久了肌肉和四肢也无力,总的来说还是要下床走一走。


    走了一小会儿,额头一层热汗。


    从云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哪里不舒坦。


    肇儿夜里活跃,不肯睡觉,用了晚膳般般将他抱过来放在摇篮里,自己在旁边慢慢走动,也可以跟他说说话。


    正跟从云说着话,就听摇篮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啊~”


    两人齐齐顿时,一同探头看。


    他慢吞吞的摆动藕段一般的小臂,一对黑葡萄似的透彻眼睛看来看去,一见到般般,张开没牙的嘴啊啊叫个不停,露出两排肉肉的牙床。


    “宝宝,你好可爱。”般般的心都化了,捧着脸傻笑出声。


    从云道,“今日午后您歇息着,王上到偏殿看望太子殿下,殿下弄湿了王上一身,朝服湿的透透的。”


    “这样好玩的事情我竟然不知。”


    从云回忆了一番,掩唇而笑,仔细说来。


    当时嬴政抱着儿子,逗弄了两句不到,忽然手臂一湿,他亲眼看着肇儿那开裆裤里呼噜噜的尿,顺着他的衣袍往里面流。


    他都愣住了,黑着脸那句‘放肆’没说出口,手足无措,又不能扔了,可抱着他一泡尿还没尿完,尿的他受不了了气急败坏斥责他不许了,要他立马停止。


    奶娘都吓死了,直说太子殿下听不懂,他什么都不懂呢。


    般般都无语了。


    服了,孩子尿一半怎么可能停得下来,你以为水管呢,捏住就行了?


    逗着孩儿,额头的薄汗慢慢褪去,从云见她口渴,说道,“不若奴婢将那些奶添些果肉丁,制成甜果乳您用了?”


    “……”谁懂,婢女一心一意的催她自产自销。


    “好吧。”


    跟孩儿玩了会儿,将他送回偏殿,牵银服侍般般简单擦洗身子,不能沐浴也只能这样,不过头发倒是可以正常洗,洗后及时绞干便是。


    得亏她是王后,生了孩子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夫君贵为秦王每天也会抽出时候照顾她、看望孩子。如若是要事事要她亲力亲为,那真不知道生孩子来做什么。


    般般百无聊赖的这般想着,躺着让人弄干头发,换了身衣裳出来躺下歇息,宫奴们为她通头,精心的抹些呵护发丝的花香精油,干了之后发丝丝滑如绸缎,自然生香。


    嬴政回来的不算晚,无论在外遇到什么事情,回到昭阳宫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的,左右看一看,不见人。


    “王后呢?歇下了?”


    牵银道,“王后梳洗后由宫人通头按摩,许是太松乏了,已然睡下。”


    说罢,她例行公事询问一句,“王上可要传膳?”


    “传吧,比照王后的。”他随意道。


    跟宗臣们相谈,自然注意不能放在晚膳上,虽说当时满桌佳肴,他也没用几口。


    转目,他看见桌上放着一盏奶茶,端起递到鼻尖轻嗅,没有茶味,牛乳里放着些桃肉丁。


    想必是表妹要来的,睡着了也没喝。


    他递至唇边喝了一口。


    奶茶滑过喉咙,一股淡淡的甜留在舌尖,他挪开杯盏奇怪的皱眉。


    这是什么味道,不像是牛乳?


    第80章 9000营养液加更 “疼不疼?”……


    从云待般般睡熟,低声吩咐宫奴们将内室收拾了一番,她侧身坐下将她的一袭长发梳顺了,规整的放好,以免般般夜半醒来压到头发疼醒。


    出来后撞见了牵银,她去了一趟踏雪轩。


    “玄曦玄皎如何了?”


    “挺好的,心宽体胖,吃了就睡,快活的很。”牵银都有些羡慕那两只貔貅了。


    “那便好。”从云略一停顿,放轻了嗓音,“王后娘娘为你选好了人,只怕是还不曾说与你听,多方考虑定下了此次平叛有功的徐军尉,他名徐景褐,今年二十有五,家世不显但本事不错,还有一小妹待嫁家中。”


    军尉?


    军尉的官职并不低了,在一国的武将职称中,算得上是中高级的,能够负责领兵事宜。


    牵银甚至愣了一下,登时不可置信:“我如何配得上军尉大人?”


    “不许说这种话。”从云轻拍她的手,面露一丝复杂,“这些年虽说你我争斗不休,可我们也是一路相伴过来的,我也希望你好。”


    牵银听了这话,立即红了眼眶,欲言又止,“从云姐姐…”


    “你规矩上佳、容貌清丽,行事妥帖温和,眼界宽懂得大局,心思通透。你这么好,配谁配不上呢?”从云肯定的笑着,“王后都打听妥了,徐家人口简单,父母都是性子好的,你嫁过去必不会受刁难。”


    牵银止不住落了泪,“奴婢何德何能服侍了王后,还遇到从云您这么好的姐姐。”她四岁被父母发卖换钱,辗转被送入宫,在永巷中调教吃苦多年,被还是太子的秦王看中,送入了踏雪轩。


    “你运气好,没准是你前世做了大好事积了福,”从云安抚她道,“我听炀姜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说起来,那徐景褐容貌生的也不俗,与你甚是相配。”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此次嫪毐之乱,他也算出了力,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牵银不知说什么好,福了福身乖顺道好。


    见她要出去,忙提醒道,“王上回来了,正在正厅用膳。”


    从云心里有数,说了句知道了。


    王上关怀王后,不出所料要叫她过去,从云收拾妥当去了正厅,秦驹正服侍他用完了晚膳、漱过口。


    “王后午后精神如何?”


    “回王上的话,王后午后歇了半时辰,精神很好,”一句话没说完,从云瞄到圆桌上空调的果乳杯盏,愣了愣,迟疑的将目光投向秦王,他神态如常听得仔细,“……王后见不得风,在内室憋闷,奴婢们搬了些画本解闷。”


    “落日后,王后想看日日春,奴婢便唤了两个寺人将踏雪轩外的日日春移栽了两盆搬进屋里,王后还亲自给它们浇了水。”


    从云心里咯噔,话秃噜的倒是顺畅又快速,没有一丝一毫的磕绊,她留心着那果乳,忍不住反复偷偷打量秦王。


    宫奴们岂敢偷喝主子的东西,那它空掉了唯有一个可能。


    “你在看什么。”


    从云忙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奴婢…奴婢……”


    “这奶茶有问题?这不是王后要饮的么?”从云偷瞄的动作逃不出嬴政的眼睛,他起了些疑心,原本还当是表妹近日戒甜呢。


    “没什么问题,但、但那不是奶茶。”从云将脸埋得更低了。


    “那是什么?”嬴政微微蹙眉,重新看了一眼空掉的杯盏。


    从云难以脱口,看了一眼秦驹。


    他摆摆手。


    秦驹麻溜的出去。


    从云忐忑,也不知秦王对误喝母乳这样的事会有什么样的感想,“这些日子侍医开了停泌乳的汤药,王后每日都喝着,但那药性子温和,起效也没那么快。”


    嬴政动作猛地顿住。


    “王后难受,憋得狠了还会疼,所、所以……就挤出来一些。”从云说着脸颊臊红,难以启齿,“奴婢想着那些是王后气血所化,倒了也可惜,便做主煮过,添了些桃肉丁,也算给王后补身子。”


    “……你说那是母乳??”


    从云不吱声儿了,埋着头,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秦王的声音传出:“你下去吧。”


    这声音约莫是有几分隐晦的古怪,从云如释重负、逃也似的从正厅退出。


    嬴政静坐了好一阵子,心里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重新看了一眼空掉的杯盏。


    坐月子这个月,两人不能同房,不睡在一起般般总觉得不大舒坦,寂寞的很,不过表兄就在屏风后的小榻上歇息,离她不过几米远。


    夜半,她醒了。


    从云近身守夜,就在她的床榻边靠着,风吹草动都能醒来。


    “您要起夜么?”


    “嗯…”


    打了个哈欠,般般在从云的服侍下从内室偏门出去,到外间起夜,收拾好重新进来,打头便撞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吓了她一跳。


    “啊!”


    仔细辨认,是嬴政。


    “表兄,我吵醒你了吗?”


    “醒了,见你不在床上。”所以起身看了看。


    见两人要说话,从云稍稍迟疑。


    “你出去吧,这里有我。”


    嬴政赶人,从云岂敢不从,犹犹豫豫片刻,瞄了一眼王后的神色,见她没有抵抗的情绪,这才屈膝遵从。


    从云一出去,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一起到床上坐下。


    其实她都没什么事了,也不懂为什么不允许他们同房睡觉,什么都不做一起躺着也不行吗?


    再说了,也不能做什么呀。


    “快睡觉,睡觉。”般般催促他脱鞋躺下。


    两人颇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滋味,一同躺下,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身子塞进他的怀里。


    “睡吧。”他有节奏的轻拍她的后肩,“还疼不疼?”


    都快出月子了,说实话已经没什么感觉,否则她也不能下床运动,“不疼了,表兄别担心。”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给她开挂,她生孩子的苦也没怎么吃。


    她现在回想生产当日,就如同有一层膜将她隔开,当时的感受她竟然都忘了差不多。


    事后听姬长月与侍医们说,肇儿生产的确很快,她们还没准备好,孩子已经出来了,对比有些人初次生产要生几个时辰,她顺的都不可思议。


    嬴政没再说话,温柔的轻轻安抚着表妹,直至她在自己怀中闭眼,他在她鬓发处落下一吻。


    这吻清浅的、珍视的,怜爱无比。


    她身上有一股他喝过的果乳的味道,很香。


    般般半睡间,感觉到他好像在轻嗅她的颈间,热乎乎的。


    她下意识抬起纤细的颈子,让他吻个正着,抬起手抚上他的头颅。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睡着了,也记不清。


    倒是次日清晨醒来,发现脖子上好几处吻痕,最靠下的竟然在……


    难怪感觉胸脯好像没那么疼了。


    难道他睡前问的是这儿?


    逐客令已经宣发,永宁公主赢月送了信过来,说是李斯的车马被嬴政留在了函谷关的驿站处,想来不日便能回咸阳,又说起这边有些好玩的物件,选了好些赠予侄儿把玩。


    此外,她提及李斯临行前去吕不韦府邸拜访过。


    吕不韦被敕令迁徙蜀地,秦王体恤他年迈,缓慢搬家便是,所以吕不韦也不着急,慢腾腾收拾着一点点变卖了在咸阳的产地。


    说来也凑巧,赵氏递了牌子进宫。


    吕不韦年老,岁月却格外眷顾赵氏,她唯有在露笑时脸上会泛起些细纹,“臣妇拜见王后,愿王后娘娘长乐无极。”


    “赵夫人何必多礼,快起来吧。”般般让人扶她落座。


    赵氏倒也不绕弯子,与般般说了几句寒暄话,径直道,“臣妇此次入宫,是想要拜见太后。”


    太后在嫪毐之乱上犯了错,虽说秦王驳回问罪她的奏疏,但她为了息事宁人,将诸多事宜全数移交给了王后,也不再过问前朝事宜,一时秦宫上下王后说了算,万事要请过她的意见才行。


    般般略作迟疑,旋即笑了笑,“母后大约不会见你。”


    赵氏低语,“家夫一心想要看一看太子殿下的满月礼才肯离开咸阳,臣妇也只能等着,如今王后娘娘就要出月子了,蜀地路途遥远,只怕后半辈子再难相见。”


    般般叹了口气,“那我派人问问母后的意见,赵夫人不妨等待片刻。”


    从云派人去甘泉宫过问太后,意外的是姬长月同意赵氏拜见。


    般般不好八卦上一辈的感情纠纷,大抵猜得出来赵氏为何要见太后,无非就是围绕着吕不韦。


    无论吕不韦到底对太后存的是什么感情,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没什么意义。


    入了夜,她拿这件事情跟嬴政发牢骚,说赵氏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也不知姑妹有没有被欺负。”


    般般不知道,嬴政却知道她们到底谈了什么。


    “论口舌之争,舍了母后,无人出其右。”嬴政笑了笑,觉得表妹的担心实在没必要,“你是不曾见过她跟人对骂是什么模样。”


    况且,赵氏要见姬长月,也不是为了粗俗的争夺男人。


    前些日子,朝中官员,乃至是武将,有不少每天都去吕不韦的府邸做客。


    这行为很扎眼,对嬴政来说,十分扎眼。


    逐客令下达之后,此现象稍微好了一些。


    不过列国也开始蠢蠢欲动,听说赵王偃不仅花重金请从秦国离开的外客到自己国家,还有意奉上丞相之位邀吕不韦入赵。


    更有甚者,韩国太子亲自手捧丞相宝印,屈尊到吕不韦府邸门口拜见,只要吕不韦点个头,他就是韩国丞相。


    嬴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吕不韦那边也很安静,始终不曾放列国外客入内。


    但此事引发的连锁反应微妙而缓慢。


    赵氏是来求救的。


    列国这样对待吕不韦,就是要逼死他。


    无非就是存着‘你若不来我这边效力,那你只有死’的逼其二选一的心思。


    吕不韦不可能真的去其他国家侍奉,他对秦国有感情。不论感情,他也不能真的去,秦王政就在他身后虎视眈眈,他胆敢放哪个外臣入内,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见任何人,但这种行为,激励列国愈演愈烈,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已经摸不清秦王政的想法,但他懂,这些外臣如此行事,秦王政不会没有任何反应,他看起来没反应只是忍而不发。


    姬长月又怎会救吕不韦呢,她也没办法。


    不如说,这是一种困境,吕不韦的困境。


    嬴政夹菜给表妹,要她别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满月礼我亲自监制,单子晌午给你看了,看了有哪里不满意?”


    “没什么不满意了,表兄安排的样样都好。”这满月礼是如何盛大如何来的,嬴政并非奢靡之人,但这到底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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