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兔耳(二合一) “你怎能作荤诗?”……
李斯介绍起熊猫的习性,便于王后喂养。
“王上,王后,这貔貅啊,它并没有十分严格的昼夜存活规律,随时随地都可能睡觉,倒是在清晨与黄昏时更有精神些。”
“它不大爱动弹,除了进食便是睡觉。”
般般适时插话,“可我听说貔貅很聪明,如同三四岁的稚童,只吃或者睡会不会生病?”注意到表兄移来的视线,她补充道,“毕竟三四岁的稚童若是吃了睡、睡了吃,也会憋坏身子。”
“王后说的有理,”李斯面露难色,“但是,貔貅自古以来并无人豢养,因此究竟要如何养才好,下臣也没打听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你也不知道啊,那继续说吧。”
没别的意思,般般只是想到前世有听过新闻,说熊猫也会得抑郁症,然后行为刻板之类的。
“灵智越高的动物,越接近人类,一味地关进笼子里自然会出问题,王后的担忧不无道理。”嬴政若有所思,“且先养着吧,待它们大些,开一块地造一座院子供它们居住也是使得的。”
般般眼前一亮,“不若放到踏雪轩外,那边有一片竹林,小猫吃竹子,如此正好!”
“甚好,听王后的便是。”嬴政在这些事情上,没什么意见。
李斯:“小猫?”
“哦,我觉得貔貅幼崽长相如同狸奴,你且看,这两只耳朵黑乎乎的,脸蛋却白白的,像不像黑白配色的狸奴?”
“确实像,确实像。”李斯作恍然状,跟着一通夸赞,“想要养一只狸奴尚需聘迎,不知王后打算赠这两只小猫什么聘礼呢?”他揣着手笑眯眯的,玩笑话说的丝毫不令人反感。
“这……我还没想好。”般般绞尽脑汁的思索,“是要重视些。”
“不若先取个名字呢。”李斯宽善的提醒。
他发觉,这王后与他的女儿脾性相像,都需要哄着来,如同没长大的小孩儿,能在经历过这么多事端之后,在得到成长的同时仍旧保持着孩童的单纯,可见秦王究竟如何宠爱疼惜王后了。
这世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男人,几乎没有。
提到取名字,李斯瞄了一眼秦王,他表情泛起一丝微妙,抬手摸了一下鼻梁,挪开目光饮茶。
这是什么表情?
“名字多好取,”还不是随口而来,“就叫团团和圆圆吧。”
“……”李斯差点被口水呛到。
诡异的,他想起前些日子秦王说到王后为琼琚饮取名为蜂蜜柑橘茶,原来这取名风格是一脉相承的啊?
如此直白简单?!
李斯也想摸鼻子了,“那公的团团,母的圆圆?”
般般思索,终于想起来了表兄,扭过头去眼巴巴的,“表兄,不如你取吧。”取两个大名还是要当爹的来。
嬴政心想,你终于想起来我了。
他俯身而去,展开手臂搭在表妹的椅背上,从李斯的角度去看,像极了秦王在抱着王后。
他垂下脸庞来,看着她的脸颊,语气温和了不少,
“让李斯且先说完吧。”
“哦,好。”
李斯忙继续介绍道,“小猫虽为肉食动物,但食谱的九成九都是竹子。”
“相传在数万年前,貔貅也是食肉的,然而它们的竞争是豹、虎等强大的物种,需要极高的速度、力量才能狩猎成功,貔貅在力量方面很是卓越,速度却落于下乘,如此一来狩猎的风险太大,没准就会变成他类的食谱。”
“后来它们发现漫山遍野的竹子也能食用,吃也吃不完,大大降低了狩猎的风险,且无需跟他类争抢,慢慢的貔貅一族便只食各色竹类了。”
“经过漫长的变化,约莫是貔貅的胃袋发生了什么变化,它们逐渐丧失了关于肉类的味觉,认为肉类味同嚼蜡,于是,它们彻底变成了素食兽类。”
般般叹为观止,竟不知古人知道的事情也这样多,有些恍悟:古代只是科技水平没那么高,古人不是傻子,有脑子有智商。
“貔貅极为胆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着它们,惊惧之下可能会有攻击性行为,它们的牙齿为了咬木头、竹子,生长的很是锋利,咬合力惊人。”
“果真与狸奴一模一样。”般般轻轻摸了摸熊猫的脑袋,这两只正趴在小榻上,时不时哼唧两声。
接下来,她立马高高兴兴的道,“表兄,给它们取两个好听的名字,哥哥跟你一同姓嬴好了,妹妹随我姓姬。”
给宠物冠上主人家的姓氏,这在贵族之间并不少见,王室中闻所未闻。
李斯不自觉支棱起耳朵。
“客卿所言,貔貅喜竹,古时竹被称为君子,竹身墨绿,又称墨君,貔貅与竹为伴,墨恰好应对了它的耳朵与眼圈,不若公貔貅便取名为墨君。”
“墨君。”般般愣愣的品鉴着。
“母貔貅,琅玕不错。”
这话一出,般般就想起上一次表兄提起琅玕是什么情形了,那次她与姑妹没有采纳琅玕这名字,他竟然执着的记着呢。
而且,宝宝熊叫琅玕……这念起来也太难听了吧!
狼干!?!
姬琅玕……鸡狼干?
这像话吗?
有人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
李斯品着这两个名字,兴致盎然,“可是出自《山海经》?琅玕一词甚是耐嚼。”
“我不要,我不要。”般般一把推开嬴政的手臂,出声打断,“我也会取一些有文化的文雅名字。”
此言一出,嬴政笑出了声,“哦?”
他纯粹是被表妹的做派逗笑的,她的不满和嫌难听写得满脸都是,遮掩不住。
“我要想一会儿。”般般瞥了一眼李斯。
李斯精准接收到信号,自觉地提出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
……不管怎么说,这个李斯情商极高,很有眼色。
般般悄悄松了口气。
嬴政亲自去研墨,铺开一张干净的黄纸,润笔过后递给表妹,宛若翩翩公子,温润体贴,“王后请。”
“……”怎么没人发明国骂啊。
般般看看他,又看看黄纸,不愿堕了面子,故作矜持接过毛笔,被表兄扶着坐下,她复抬头瞄他。
嬴政笑意盈盈地,“怎么?”
眼见比笔尖的墨汁就要滴落,她落笔滑动,写下两个名字:乌圆、雪姑。
“王翦的妹妹聘了两只狸奴,仿佛就叫这个名字。”
“那我的猫不能与旁人的猫撞名。”可她有点想不出来了。
两人坐着坐着,谁也没说话,都盯着黄纸看。
般般托腮望向灵窗外的景致,上一次这般,还是表兄教她写字呢,她的家书好多错别字,拿刀子刨竹简刨的手酸,表兄帮她写了。
“表妹想取什么名字?”
正这么发呆,表兄的声音自身后落下,般般稍稍回神。不等她回首,身后之人便已俯下身来,更大的手掌握住她的,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完全笼罩在身下。
“就……取意日和月吧。”
“日,月。”他在她耳畔沉思,“不仅如此,还要冠上你我的姓氏。”
“玄。”他握着她的手,两只手指交叠,他的指背白皙,乃是一种健康的透白,而她的手指纤细,于他的手掌之下露出片片奶白色。
“曦。”第二个字落下,他复而念道,“玄曦。”
接下来是母熊的名字。
他仿佛了然于心,又像是一早思索过了,落笔顺畅,轻重缓急顿挫有力,“玉皎。”
“玉皎,好像兔子。”表妹的声音钻出来,她埋着头,他只能瞧见她可爱的发旋,声音闷闷的,但不像是不高兴。
“确实像兔子。”他重复念着。
她伸出了左手,手指指向这几个字,“玄对玉,曦对皎,这是黑对白,日对月。”
“黑色的太阳也太奇怪了。”
“啊。”
“我也要当黑色的,叫做玄皎吧。”
“?”
不是说奇怪么?
她轻轻晃动手腕,嬴政顺势松开她的手,这才发觉她的耳尖已经红透。
两人做尽亲密的事情,最亲密的榻间,她唯有大胆,不见羞涩,如今只是交叠着手指一同握笔,就将她羞成这个模样。
他探出指尖,轻轻揉了一下。
她微惊,立即抬头。
他的脸已覆近。
‘啪嗒’一声,毛笔滚落。
黄纸上氤氲一片墨汁,其上书写两个名字:嬴玄曦、姬玄皎。
两只熊猫幼崽互相蹭蹭,公的那只眼睛提溜圆,黑漆漆的看来看去,机敏好奇,母的那只趴着一动不动,眯着眼睛仿佛仍在睡觉。
公的用脑袋蹭蹭母的,舔了一下它湿润的鼻头,母的那只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也蹭蹭它。
太阳西沉,余晖倾洒大地。
般般扯了扯肩外滑落的衣裳,趴在表兄胸前睡得香甜,三千青丝铺在床榻上,将她的肌肤映衬的无可比拟的白。
隐约间,好像有人摸她的脸颊,指腹轻轻在脖颈上停留,痒痒的,她没挥的开,睁开眼睛。
是表兄,他醒着正在看日落。
“冰肌疑裁云间雪,素魄初临玉宇秋。”
这是诗?
他怎地莫名其妙忽然作诗?
也不是形容日落的呀。
愣愣了两秒,见他俯下身来,嗓音压得格外清浅,含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一握柳腰风欲妒,半痕棠晕月含羞。”
“——??”般般脸颊炸红。
“你、你怎么——”她瞠目结舌,指着人的指尖轻抖了两下。
嬴政握住她的手指,“我怎么?随口而作,不许?”
“这是荤诗吗?”她抽出手,迅速裹紧被子,看表兄的眼神像在看坏蛋。
“这是吗?”嬴政反问。
“不是吗?”般般警惕,“好啊,表兄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平日里说点什么,你还不如我说,要捂我的嘴巴。”
“表妹误会了,这诗只是在形容你脸红以及腰细罢了。”嬴政正经的摇摇头,露出一副‘你怎能如此看我’的谴责表情。
放——
不行,不能这么没素质了。
即便是在心里。
般般掀开被子,望了一眼自己的皮肤,“那冰肌是什么。”
“你这就是荤诗,不许狡辩。”
她这煞有其事的,嬴政倒是起了戏弄的心思,“你要听荤诗,我也可以说。”
“……”般般慢慢眨眼,有点怀疑人生,表兄平日里很正经,看不出来会这些东西,“哦…那你说?”
嬴政刻意贴近她,“不是穿衣裳了么,裹这么紧做什么。”
“唉——”被子被扯走了,还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扯着滚进了表兄的被窝里。
什么害羞!
她没害羞!
老夫老妻了!
一抬眼,他的脸近在咫尺,“温香软玉含丹露,雪岭新桃映月开。”
般般睁大眼睛,被这种种隐喻弄的脑袋里浮现出相应的画面,尤其是方才两人痴缠的画面。
这怎么全是动词啊!
画面感太强了!
她强装镇定,装没听懂,“这不是跟方才的一样吗。”
“兰舟通玄探幽径,春潮带雨入蓬莱——”话音未落,他的嘴巴猛地被捂住。
好了好了,她彻底服气了。
这才是荤诗啊!跟刚才那首小巫见大巫。
她相信了。
甚至不敢抬头看眉眼含笑的表兄。
又闹腾了一番,身体力行的作诗,天色完全黑下来,两人才起身。
唯有嬴政一月一休沐,才能这样陪伴表妹,用了晚膳,两人一同去往锻屋,听说秦王剑已经被锻好了。
乘坐肩舆一路抵达锻屋,站在门口铺天盖地的闷热袭击人的门面。
却见嬴政十分熟练的凑了过去,跟锻夫说的有来有回,很像是经常来的。
“王上总来此处吗?”般般问。
锻夫下意识瞟了一眼秦王,看他的脸色斟酌着,“也不总来,两三次来瞧瞧进度罢了。”
“哦。”每天都来,实锤了。
嬴政赶紧道,“寡人给王后锻一柄剑赏玩如何?”
“我不要,我又不会骑马,更不会使剑。”般般撇嘴,“锻夫对大王忠心耿耿,可要好好赏赐一番才好哦。”
“这有何难,寡人教王后骑马便是。”
锻夫想笑,又不敢,绷着脸装严肃。
不多时,秦王剑被重新取出来,原本的秦王剑已经足够的长,这又被重新锻造,长出新高度,剑身也更宽了,整体漆色,侧面瞧着锋利无比,剑鞘被重新锻成了暗金色与玄色交织,乌鸦展翅腾飞的线条简洁霸气。
般般想起一个问题,这时候表兄恐怕还没有觉得王者便是天子,是真龙的化身,秦国的祥瑞是漆黑的乌鸦。
遗憾。
“若是龙就好了。”她状似无意的说,偷偷观察了一下表兄的表情。
龙?
嬴政微微蹙眉,一瞬间,许多的信息杂乱的钻进他的脑海中。
“《易经》中以龙潜、龙见、龙惕、龙跃、龙飞、龙亢来比喻君子亦或者君主,”说着,他忽的握住般般的手腕,“传说中,黄帝乘龙飞天,龙乃是天子,它通天、善变、威猛。”
“啊?”一股脑说了这么多,语速快的要死,说了什么?
“将这乌赤改为龙,金色的龙。”他畅声下令,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亢奋。
锻夫敞开嗓音吼:“诺!”
“等等,待寡人亲自作图纸,你照着图纸锻造,先不急。”不知觉得哪里不妥当呢,他直接扯住了锻夫的衣袖,言辞急切的阻拦。
般般:……我看急的人是你吧。
神叨叨的。
秦王剑没拿回来,有人彻夜不睡搁哪儿画图,般般起夜发现床榻空的,她懵懵的披着衣裳去寻,嬴政手执毛笔念念有词。
末了,还要嫌弃一句,“这毛笔实在不好用。”
“我听说蒙恬改良了毛笔,表兄用他做的。”般般将蒙恬献来的礼盒打开,里面躺着三支做工精良的毛笔。
这毛笔的毛流仿佛是用兔毛与狼毛制的,柔软不炸毛,且干了之后极易塑形。
“这是何时送进宫的?”嬴政缓缓疑问。
“过年。”般般理直气壮,“他的夫人卜氏送来的,是他们夫妻两一同改良的,怎么了,我又不知道你没有。”她压根不怎么写字,所以一直没有拆开用。
她寻思卜氏送来,那蒙恬应当也送给嬴政了。
“……”
“……”
两人大眼对小眼。
“你……算了。”
嬴政继续画图纸,“磨墨。”
“你这不是有吗,墨汁都要溢出来了。”
“磨这一块儿。”他取出一块新的墨条。
“……”搁这儿报复她呢是吧。
般般勤勤恳恳的磨墨,不时探头,嬴政正在研究龙究竟是什么形象的,旁边摊开一些相关的书籍。
即便弄出来了造纸术,但每本书都要人手工书写,由此这些书本到底还是昂贵的。
听着表兄念念有词的模糊话语,般般脑袋里想的是印刷术,若是将所有的字雕刻成一样大小的,要用的时候根据书籍的内容排序那些雕刻的字,是否就能无限制的印刷。
“你在想什么?”嬴政问。
“我在想——”画纸上的图案瞬间拉回了般般的注意力,她丢下墨条凑近看,“龙啊!”
嬴政解释道,“根据上古的书籍,以及流传至今的记载,龙大约是集蛇、鳄、猪、鹿、鹰于一身的猛兽。”
“那脚呢?”般般指着画纸。
因着模仿鹰,他画的龙爪是三爪。
“还没想好。”嬴政的确在沉思,瞧见表妹发呆,这才出声问她在想什么,如此思绪续接而上,又开始说些复杂难懂的话了,起码是般般听不懂的的。
“《周易》中,乾卦代表的是天,君主,所以周王以天子自称。我观第五爻代表的是九五,爻辞正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如此说来,九五颇为特殊。”
“君主便是九五之尊。”嬴政思索着,神似妙笔的将三爪龙改成了五爪。
般般笑眯眯的探头,“表兄好聪明哦,虽然听不懂你说了什么,但你画的好厉害。”
“与你看见的有何差别?当时是谁画出来的?”嬴政冷不防问。
“?”就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
般般仔仔细细的检查,“嗯……好像没有差别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仿佛是历代自己演变的呢,龙是皇室专用,朝臣与百姓具不能使用五爪龙。”
“皇室?”嬴政拎出自己在意的词语,扬起眉毛。
糟了,说漏嘴了。
般般捂住嘴。
“你说的什么书本上记录昭襄王为秦王,我不是秦王,莫非是秦皇?”
不等般般解释,他自己倒是来了劲,“皇不好,三皇五帝,虽在帝之前,却不足以诠释九五之尊。”
般般心脏漏掉一拍,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嬴政与她对视,经历过短暂的思考,慢慢道,“皇帝。”
“瞧你的表情,我说对了?”
“果然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般般嘀嘀咕咕的,俯身将图纸吹干,“这下好了,秦王剑更威风了。”
“你还说教我骑马呢,我都很少见你骑马。”
“这有何难,明日午后带你去上丘。”
到底,嬴政也没有睡下,让秦驹搬来一摞秦简,坐在院里看了起来。
般般嘱咐他,“日后不能熬夜,只此一回。”
嬴政头也没抬,连连点头。
次日,嬴政处理完朝政果然带着般般去了上丘马场。
马镫已经被广泛的运用,为秦军增强了不少战力,马场的内臣见到秦王大驾光临,连忙叫人将秦王的爱马牵出来,絮絮叨叨的交代这些天马儿的进食、精神状况。
不多时,内臣牵来一匹高大威猛的白马,马毛油光顺滑,相貌端正,耳朵机敏的竖起,嗅到主人的气息,长长的鸣叫一声。
“白兔今日状态极佳,王上可要骑两圈?”内臣谄媚的递出缰绳。
“白兔?”般般表情古怪,“这是这匹马的名字?”
内臣见王后疑惑,忙张嘴解释,“王后娘娘,白兔正是王上亲自取的名字,其意正是兔——”
“也没什么,兔意为快,动若脱兔,白则是这匹马的毛色为白。”
般般的属相是兔子,表兄还非常喜欢送她兔子相关的物件,听见白兔这名字她直觉不大对劲。
但是后世吕布的马也叫赤兔马,仿佛也很合理。
有外人在,嬴政板着脸,语气却很温和,“大秦武将的头冠,亦像两只竖起的兔耳。”
般般:?!
表兄,武将们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想一下每日上朝,坐下就能看到那一大片红色的兔耳……
第52章 去往雍地(二合一) “就不见般般了。……
上回在咸阳宫外,一群武将成群离去,黑红配色的朝服之上,佩着的的确是红色的两只并列竖起的‘兔耳’。
般般摸了摸鼻子,忍住了没做出表情,“白兔的毛色雪白,无一丝杂色,是马中极品。”
内臣:“王后好眼力。”
“王上的爱马共有七匹,这匹白兔是王上最疼爱的一匹,不舍得让它吃苦,寻常只骑来散心,还时常亲自给它喂马料呢,其余时候骑蹑景多些。”
“我想看看,都在哪里啊?”
“王后随下臣来。”
嬴政的手臂被妻子狠狠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跟上。
秦王的马儿专门有一个马场饲养,他不在,每日都会有专人带它们跑一跑,
“这便是蹑景了。”内臣指向毛色油亮发黑的马匹。
嗅到陌生的气息,蹑景马蹄来回踩踏,鼻腔哼气,嬴政要带王后一同骑马,自然首选这一匹马。
蹑景兴高采烈的摇晃脑袋,嘶鸣咆哮犹如暴雨的雷霆,气势非凡。
般般被抱上蹑景,“啊!”
蹑景前蹄扬起,她吓得连忙向后靠在嬴政的怀里。
“别怕。”嬴政一扯缰绳,蹑景顺从的落地,左臂圈住她的腰肢,确保她平安待在他的怀中,整匹马儿蓄势待发如同爻腾空入海,斥吼出声,顺时一道黑影腾飞而去。
内臣踮起脚尖,笑呵呵的望着马儿远去的身影。
般般几乎是一路尖叫着,也不敢睁眼,瑟瑟发抖的缩在表兄的怀里,“慢点慢点!”
她不说慢点还好,越说这人越提速,颠的她恨不得骑他腰上,疾风刮过她的脸,长发飘扬。
她全招了不成吗?
要问什么,绝不隐瞒!
蹑景无愧于它的名字,奔腾如飞,迅捷若闪电,身姿灵敏矫健。
更令人吃惊的是它与嬴政的契合度几乎达到百分百,马随主人,它这样的非凡,又完全的臣服于主人,仿佛嬴政要它撞石头,它亦会义无反顾。
跑马结束,般般恍惚着下马,双腿哆嗦如筛糠,抬手便是软趴趴的一耳刮子,“嬴政!!”
她发誓,她再也不说与他一同骑马了。
骑蹑景无异于坐牢,其他的几匹马也没兴趣看了,关于给白马取名为白兔,她当晚在他腰上留下了两个掐痕。
什么动若脱兔?都只是骑着散心怎会知晓它到底跑的多快?
嬴政事后承认,说起初见到那匹马惊为天人,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白马,一对硕大的黑色眼睛灵动骄傲,他没舍得骑,每天精心饲养,养大了它的脾气,偶尔它还想冲他撂蹄子。
不过外人只晓得白兔寓意为迅捷矫健,并无其他的含义。
般般问他是如何驯马的。
嬴政倒也没有隐瞒,“驯马有专门的法子,若是让你来,你是狠不下那份心的。”
言辞里,好像不止是要骑服它,约莫是有什么狠辣的法子。
般般不想听,也不问了。
龙的图纸两天后彻底完善,交由锻屋的锻夫亲自锻造,入秋的十月,距离太后姬长月离宫远赴雍地已过了五个多月。
期间虽然书信不断,但姬长月始终没有提什么时候回咸阳。
天气凉了,夫妻两人惦念母亲,选了休沐日打算一同去雍地探望姬长月。
玄曦与皎皎黏人的很,这才养了半个多月,两只就认了般般为主,要一整日见不到她,想必会不得安生。
“没准姑妹见了,心情好了便跟着我们一同回咸阳呢。”般般振振有词,叫人抬竹子、新鲜的竹笋、鲜奶、蒸饼等,这些都是两小只的口粮。
“我看是认你当娘了。”嬴政在旁边瞧着。
“那你便是爹。”她跟着去检查两小只的口粮,随手将玄曦塞到他的怀里。
他连忙抱好,黑白配色的幼崽爪子很长,肉垫宽大厚重,它攀附在嬴政的怀里,两只前爪不断扒拉着,似乎想要坐到他的肩膀上去。
嬴政嗅到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它竟然舔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当即僵住身子,从秦驹手里夺来帕子擦下巴。
依秦驹来看,自家王上多少是有点洁癖在身上,他的脸,恐怕除了杀敌的血,也只有王后亲昵的对待过了。
检查妥当,好生坐上马车。
一行人整装出发。
雍地距离咸阳并不算遥远,否则嬴政也不能同意让姬长月去。
车上,嬴政仍在看书简,般般一把扯走丢到一边,“今日不是休沐吗?我不许你看了,表兄一月也不过歇一日罢了。”
嬴政无奈,看了一眼被丢到软榻上的书简,转而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那你想如何?”
“表兄与我说说你幼时的故事吧,从前问你你总也不肯说,如今你已是秦王,总能说了吧。”般般依偎在他怀里,好奇的扯着他的衣袖。
嬴政唇角的笑意稍收,蹙眉细想了几瞬,倒真的拣出几件事能说,“你想听我幼年如何倒霉?”
“才不是,功成名就后忆往昔不是常见的嘛。”她推着他的手臂,“你说嘛。”
“好吧。”
“我出生时,秦赵关系紧张,昭襄王频频出兵伐赵,父王处境紧张,为了保证我与母后的安全,我自出生后隐去了嬴姓,以氏为姓。”
嬴姓赵氏,以氏为姓,那便是赵政了。
“原来我记得没错,那时大家叫你赵政。”便是因为如此,般般从未想过表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原本叫赵政倒也没什么。”嬴政眉间染上几分淡然,暂时闭口不谈这个名字。
“后来,赵人在战场上损伤惨重,赵王欲杀父王泄愤,父王在门客吕不韦的照顾之下逃离赵国,因着带上我们母子目标太大,也不易出城,最终将我与母后遗弃在邯郸。”
“为什么一开始不回姬家呢?”当时的情状如何危险,般般只听也能脑补的出来,可她记得,表兄与姑妹是隔了足足有快两年才回的姬家。
嬴政笑着摸摸表妹的头发,认真道,“那时,我与母后也没想过父王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一直在等他到咸阳后派人接我们。”况且赵国追兵凶悍,姬长月不愿连累母家,吕不韦与庄襄王给她留的也有钱,那些钱原本足以支撑母子俩数年的开支。
“说来也着实可乐,当时母后带我隔两天便换个居所,起初我不大适应,只要出了门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你还要出门。”般般戳戳他的脸。
嬴政似真似假的俯下脸庞,“你心疼那两只貔貅,怕它们关的久了身子出问题,怎地不心疼我?”
“我心疼呀,心疼呀。”般般改口,亲亲他的嘴角,“人家说错话了,你可不要记在心里。”
他摇摇头,如何不知晓表妹与他说话时向来不爱动脑子思考,有什么说什么,一刻也忍不了。
“母后姿容艳绝邯郸,如何遮掩,也总有被看出来的一天。”嬴政提起这段过往,仿佛已经释然,但在表妹看不到的角度,眼眸分明还在下雪,灰白阴冷的雪花挤沉,语气却清浅的带着笑意,“过分美貌的人,没有靠山亦或者自保的能力,不会有好下场。”
般般微微怔愣,敏锐听出表兄语气里夹杂着的细微的不对,但仔细瞧去,他神色如常,仿佛在说已经逝去翻篇的往事。
“回姬家有个契机,父王与吕不韦留下的钱被盗了,母后为了保护我不敢反抗,更不敢报官。”
“前有强盗后有追兵,我们躲在无人会探查的茅厕,我还记得她身上与发间的汗味,无光的浓夜,赵兵高举的火把几乎能将夜色照亮。”
“这得有多少人、多少火把啊。”般般皱起眉头,说起来,她也有些印象,那时候每隔几天就会有官兵敲门,说要查失踪人员。
正是因着姬家在邯郸家大业大,那些赵兵并不敢直接闯进来,只是反复的问有没有陌生人来。
想来,他们也是在怀疑姬长月是否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母后不光擅歌擅舞,更有一双巧手,她会织布、缝补,精于女红,依赖这项手艺赚钱度日过一段时日。”
说到这里,般般基本已经知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依偎在朱氏的怀里听过几句,说是邯郸人知晓姬长月的身份后,没有人肯与她做生意,甚至有人频频报关汇报她的位置。
母子俩吃不饱、穿不暖,狼狈过活,实在忍受不了,可怜的选了一个街道无人的雨夜敲开了姬家的大门。
有些时候说一些伤痛的过往,结痂过的伤口被重新撕开,会生出一股隐蔽的痛快,“那时赵政是我的名字,也是一个耻辱的符号。”
赵政这个名字本身并没有什么,那时候的嬴政还不憎恨赵国。
“四岁那年,自街上路过,不知晓是谁喊了一句秦贼孽种,让我滚回秦国,说我是秦人的野种。”
抽泣声从怀里传来,嬴政回神,好笑道,“不是你要听吗,怎么哭了?”
“是不是李歇叫人传的?当年就该杀了他泄愤。”般般眼睛红彤彤,“这些故事一点也不有趣。”难怪表兄一直不肯说。
不过如今他语气平平的说出来,想必是已经不在意了。
“不是李歇,他才多大。”嬴政为她擦眼泪,“会这样想的是赵国人,并不奇怪。”
“当年表兄登位,华阳太后让人传你是吕不韦的孩子,你当时不愤怒是因为这些话你在赵国都听过了吗?”般般惴惴然,想起这些,深深地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好好的陪伴他。
见他不生气,她愤怒之余也没有过多计较。
“想要动摇我登位的正统性,唯有从血脉上挑刺,我确实一早就想过那些。”嬴政厌恶吕不韦,不仅仅是因为如今他摄政,更因为从幼年开始听了无数次,说他是吕商人的私生子。
因此,无论吕不韦有独到的能耐与才华,他都对他欣赏不来。
他是庄襄王的亲生子嗣,嬴政深信不疑,因为当时姬长月听见这些传闻崩溃愤怒,甚至想以死明志。
她虽然对嬴政很是严厉,给予了厚望,日夜不停的督促他上进,很多时候教训他说话不中听,但她对儿子的爱不比任何人少。
类如,嬴政幼时曾羡慕过表妹拥有朱氏这样温柔的母亲,却从未想过换个母亲。
“楚系太讨厌了,要等到何种时候才能收拾他们呢,距离表兄亲政还有一年多呢。”秦国男子加冠要二十岁才行,庄襄王薨世时,嘱咐王太后与吕不韦一同摄政,等年轻的秦王二十岁加冠后方可正式亲政。
般般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再有三个月表兄便十九岁了。
蒙骜临死前说,相邦会阻挠推迟秦王加冠,般般不知道历史上始皇究竟是几岁加冠的。
想想就想叹气。
“不远了。”嬴政想起吕不韦近日的异动,微微扬唇,揽着妻子,“何不闭眼休息会儿,今日起身甚早,你也不困?”都不像她了。
般般听话的靠在他怀里,“表兄。”
“嗯?”嬴政的眼睛已经开始去寻被妻子丢到一边的书简。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以后我们再也不吃苦了,我、你还有姑妹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嬴政莞尔,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般般靠在表兄身上,睡得很安心,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被叫醒,迷糊中听见他说到雍地了,她赶紧起身揉揉眼睛,车帘已被收起束上,漆黑的宫门映入眼帘。
宫门边立着的侍卫瞧见王驾,连滚带爬过来跪拜:“王上!王上!”
嬴政亦是坐马车坐的浑身不舒坦,轻轻摇晃肩膀,回身看了一眼般般,她抱着两只貔貅幼崽,收拾好了一起过来。
“王后…下臣不知王上与王后驾临,已派人通传太后了。”
嬴政微微蹙眉,目光从这颤颤发抖的侍从身上滑过,“何必通传,寡人直接进去便是。”
说罢,他带着般般直接进去了。
那侍从神情惶恐,匆忙起身踱步跟随,“王上,王上,太后娘娘不知是否在歇晌,近来她颇为困倦。”
嬴政骤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盯着这侍从,“还未到正午,母后此刻歇晌?”
侍从嗫嚅,“这……是太后昨夜叫来了伶人饮酒赏乐,歇的晚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般般不耐烦,“到底是不曾起身,还是歇晌啊?你到底在慌什么?大王与我来探望王后,与这些也不妨碍,多等会儿便是了。”
“没、没有。”侍从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语气从容了许多,“是还不曾起身,下臣没有劝太后早些歇息保全身子,因而畏惧王上与王后责罚,这才不敢说实话。”
姬长月要做什么,的确是不是下人劝得住的。
两只熊猫幼崽嗅到陌生人的气味,一股脑的往般般的胳膊下钻,“那去准备些吃的吧,我与大王一早出发来雍地,还没用午膳,不必着急喊母后起身,我们等些时候便是了。”
侍从忙垂下头,“诺。”
嬴政目视侍从远去,目光平静,待人走后他轻轻放开了般般的手腕,“抱着它们手酸,你去歇息吧。”
“嗯?”般般疑惑,“表兄不歇息嘛?”
“我还有要事请教母后,待会儿便来。”他摸摸她的脸颊,“去吧。”
“好。”般般顺从点头,“我让他们做表兄爱吃的菜色,你快些来。”
嬴政余光瞥静候在身侧的雍宫宫奴们,手掌静静地握上腰间的秦王剑柄,犀利赫然的龙头恰好半垂于他掌心,仿若唯独臣服于他。
末了,他迈开脚步,朝内走去。
宫奴微惊,互相对视,跟在他身后。
“滚。”
前方的秦王并未回头,这声音也淡淡的,并不加重语调,仿佛无足轻重的一个音节,却慑的那些宫奴不敢近身,噗通的一声纷纷跪在原地。
秦王虽然没有亲政,可他抽剑斩杀无数作乱之人,甚至亲自砍下了刘喜的头,这事情早都传遍了秦国上下,没人不畏惧。
雍宫并不大,本就是君主巡视秦国建造的别宫,用以暂时歇脚,它是典型的秦式建筑,宏达高耸,长廊众多,竹帘遍布。
假山溪流汩汩流动,周遭静悄悄的。
嬴政一路畅通,来到主殿,高耸的宫门紧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用力推开殿门,“阿母。”
“王上。”
倏然地,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了门后,嬴政脸上端起的笑意就此顿住。
“嫪毐?”他越过他打算进去。
嫪毐直挺挺的跪下,“王上,太后醉酒,恐不能面王。”
“我与太后乃是亲母子,有何不能见的。”再狼狈的一面,他都见过,区区醉酒。
“王上,王上,这是太后的意思。”嫪毐起身踱步追着,语态急促,“实在不是小人不想让王上见太后,还请王上不要为难小人。”
嬴政听了这话,当即滞住呼吸,已是不悦之至,目光含剑带刀,“若非你是太后的贴身寺人,这话够你死一百回。”
“王上恕罪。”嫪毐说不畏惧秦王是假的。
“来人,”嬴政扯起唇角,扫过的视线冷然,“将这寺人压下,待寡人见过太后再作定夺。”
嫪毐脸色顿变,“王上,王上,您不能——”话音未落,已被秦兵压下。
这下周围安静了,无人再阻拦。
嬴政放慢脚步,朝着内室走去。
进入内室,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嬴政提着心神,目光自周围一一滑过。
太后的床榻很大,水红色的床幔放下遮挡了一切,一只宽大的屏风绣着灿灿盛开的百花,它正充当了内室转角的虚门。
“政儿。”
是姬长月的声音,带着些睡意。
嬴政在听见母亲的声音后,猛地松了口气,也不再进去,就立在屏风后与她说话,“母后是醉酒了?外头那些人不让寡人进来瞧您。”
站在屏风后,隐约能瞧见红色的床幔。
“你倒还委屈上了?”姬长月无奈,“来时也不派人说一声,你都吓到那些宫奴了,他们常年待在雍地,从来也没见过你。”
“何况,哪里有人能拦得住你。”
“是孩儿莽撞了。”嬴政更为亲昵的道歉,“母后身体如何?”
“我身子已经大好,还留在雍地只是图个清静,你知晓母亲于国事上一窍不通,也懒得回去听那些事情,在这里待着,朝中有何大事也有人过来回禀,不耽误什么。”
嬴政很想问,你就这么信任吕不韦么?
他没问,因为他不能指摘自己的母亲。
他低声道,“雍宫静悄悄的,让孩儿想起曾经在邯郸的危险,一时害怕母亲遭遇不测,所以进来的急了些,让人压了嫪毐。”
姬长月静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我如今是王太后,有谁敢呢?最苦最难的时候过去了。”
“你把嫪毐放了吧,他也是遵了我的命令,若是哪里说话冒犯你,也只是担心我而已,你不要计较。”
嬴政无不从,“是。”
“我实在困乏的厉害,昨夜想起你父王,彻夜难眠,还要再歇会儿,就不见般般了,我吩咐膳坊做些你们爱吃的,你们在雍地玩耍一阵子就回去吧,咸阳如何离得开你?”
“你可是王,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吗?”
“表妹记挂母后,不让她见您,恐怕她要生我的气”
“前些日子李客卿送来两只貔貅,表妹一心想要带来给母后看,她也想母后回咸阳。”
“她的心我知道了,告诉她不必了,再有几个月我就回去。”
“几个月?”
嬴政追问,姬长月却是顿住了,声音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迟疑,“半年。”
嬴政无二话,点头说好。
正要离去,姬长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叫住他。
“嫪毐频繁奔波于雍地与咸阳之间,他是为了传递我的旨意,不过,他是寺人,因着这个总被人瞧不起,我很生气。”
嬴政问:“母后的意思是?”
“我想封他为侯,日后负责传递我的命令,替我掌朝中诸事,我儿还未亲政,朝中相邦一家独大,我如何放心他呢,他就是个狼子野心之辈。”
嬴政的手狠狠一顿,他隔着屏风望着内里,这可真是身为儿子不能拒绝的理由啊。
缓缓问着,他也抬起了脚步,“封为什么侯?”
姬长月的声音自然而然,“既然相邦是文信侯,便封嫪毐为长信侯吧。”
名字压了吕不韦一头。
“这封号……”
“自然是为母我取的。”
姬长月刚说完,便对上了嬴政的脸,他不知何时越过了屏风,正站在床幔边。
她的心神骤然一缩。
第53章 回程(二合一) “只要是漂亮的女子都……
姬长月下意识捏紧被子,短瞬的色变后,她扬起一抹意外的笑,“政儿?”
嬴政撩开床幔,目光隐蔽的在床榻上逡巡,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反倒是瞧见了母亲怪罪的惑色。
他含着歉意跪下,“母后的请求反常,孩儿疑惑难当,这才进来。”
“反常?”姬长月将儿子检查床榻的视线尽收眼底,脸上滑过一丝慌乱,攥着被子的指骨因用力而显白,“哪里奇怪呢,嫪毐对我忠心不二,为我操劳奔波,我没什么好给他的,他是个阉人,不能娶妻,也不能有孩子。”
姬长月语气微微顿住一瞬,转而抬起头看向儿子,“君候之位罢了,我儿再有两年便可亲政,届时无论君候或是大臣,都要仰仗王上统御。”
“母后说得有理。”嬴政顺从。
“而且,”姬长月放开攥紧的手指,试探性的求问,“这只是为了方便我知晓朝政之事,你能不成担心母亲要夺你的权害你?”
嬴政听出姬长月语气里的不对,微微错愕,语气染上两分急切,“阿母,您生气了,孩儿不是有意,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怕有人劫持您。”
“怎会,”见儿子神情不似作伪,姬长月稍稍松了口气,感到安慰,摇了摇头道,“你出去吧,我乏了。”
“阿母。”嬴政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角又吞回去。
他方才查看床铺的动作太明显,或许会引起母亲的误会,可要他详细的解释,他反而不知该如何说起。
母子之间倏然沉默了下来。
他们是母子,他了解自己的母亲,清楚她这会儿是打定主意不会说话了,只好起身退出内室。
人走后,姬长月费力的正过身坐起来,因着侧躺外加厚被褥遮掩的孕肚显现了出来。
她抬起头仰面望着床幔,恨得握拳抬起要锤肚子。
手肘停顿在半空中。
她无神的倚在软枕上,肚腹处传来微弱的心跳,隔着肚皮一下一下的顶姬长月的指腹,仿佛在跟她打招呼。
她跟嫪毐说好了,待孩子生下,为了不混淆秦室血脉、为了儿子的王位稳固,她只能忍痛将其处死,没有哪个母亲能狠得下心要自己孩子的命。
一两月还可以堕胎,那可是生出来啊。
嫪毐爱她,为她退让许多,两人不能正大光明,甚至要亲自杀了他的孩子,她想给他一个君候之位补偿。
早知如此,五个月前,她就该喝药打下这胎儿,即便那时打胎有危及性命的风险,有又何惧,是她怕死,怕这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灰飞烟灭,不敢打,才留它至今。
姬长月擦干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疲惫,“来人。”
宫奴推门进来,跪伏在地,“太后。”
“传我的命令,册嫪毐为长信侯,赐山阳为封地,准许其入朝听政。”
宫奴应下,恭恭敬敬的出去,让笔官起草诏令,写好的诏书取来加盖太后手持的秦王印便可生效。
般般已用完了膳,正拿着新鲜的竹笋喂给两小只熊猫,听见脚步声,起了埋怨,“到底是何事啊?怎地这般久?你也不知道饿?”
“不饿。”嬴政坐下,看着这满桌子的菜色,神色郁郁。
般般觉察他的脸色不对,迟疑着,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她将熊猫交给牵银,让她也下去,自己走到嬴政身侧,揉揉他的肩膀,“怎么了?你不高兴啊?”
“不是我不高兴,”嬴政没什么食欲,不过表妹要求他餐餐正常用,不能不用膳,他捡起筷子道,“我惹母后生气了,她怕是以为我疑心她屋里藏……”
男宠。
他单纯疑心是否有不怀好意的人劫持她,结果他看了一圈,屋里根本没藏人,那他检查的目光无异于误解她,任谁被误解都不会高兴。
他自然内疚,但姬长月并不给他机会解释。
般般不解,“表兄为何不告诉姑妹你一直都知晓呢?”
嬴政叹了口气,许是因着心里烦闷,他多说了许多平时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母后当年吃了许多苦,便是收用再多的男宠又有何妨?我不在意,不代表宗室不在意,这在寻常王室内是无可否认的丑闻,母后正因为知晓,才瞒着我。”
“为了她的颜面,我也只能装不知道,一旦我戳破,她要如何自处?”
寻常百姓丧夫后可以再嫁,再嫁高门也是使得的,可王室不同,太后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再嫁,男宠更是想都不要想。
这是身为太后的尊荣,也是太后的枷锁。
姬长月才三十多岁,要守寡一辈子何其艰难,人素有七情六欲,是人便需要各种感情的陪伴,她不愿意守寡嬴政作为她的儿子是很理解的。
般般亦是头一遭听表兄开诚布公的说心里话,短暂的无措过后,认真的带入他的角度去想。
片刻后,她轻轻的捏着表兄的脖颈,试探性道,“可是,表兄,或许姑妹也是怕你接受不了,怕你也像宗室人那样站在先王那边指责她、怕你为难,才瞒着你。”
“你与姑妹经历过那么多,互相爱着彼此,任何时候肯定也是为了对方着想,就像你如今这样,可姑妹又何其是个自私的人?或许她并不那么聪明,有时候也会做错事,可她一定不是存着故意的心思。”
般般走到表兄身前,捧起他的脸举例,“就像是当年赵佑还是太子时作为质子被送到秦国,我听表兄说,当时表兄与相邦是欲与赵国交好的,但姑妹心里记恨赵佑百般欺负她的儿子,当庭拍案将赵佑压下去充当苦役泄恨。”
“姑妹不懂朝政,她只是想替自己的儿子出气。”
嬴政冷郁的神色逐渐消散,他长长叹了口气,抚上表妹的手背。
般般继续开解,“所以,如何就说不通呢?你们坐下好好谈一谈,天大的误解也都能解开的。”
“表兄与姑妹相依为命,怎会有隔夜气,睡一觉便忘光光啦。”
嬴政沉默动容,低语道,“待她回咸阳吧。”
说话间,秦驹弓腰进来了,两人默契的一同止住了话语。
秦驹平时守在门外,这时候进来想必是有雍地的宫奴进来。
果不其然,进来两个宫奴端着新菜,“太后吩咐奴婢加了两道菜,说是王上一惯爱用的,担心王上在郥阳宫用不好。”
般般摊手,“你瞧。”她就说吧。
嬴政面色和缓,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表妹懂得比我多,谢谢。”
“我与表兄是夫妻,不能言谢,”她笑嘻嘻的,“我瞧瞧姑妹送来了什么吃的?”
“你不是用过了?”
“又饿了不行啊。”
两人玩闹着一同用了膳,打算在雍地走一走。
方才从郥阳宫出来,迎面便撞见了嫪毐,他正长跪于殿前。
嬴政不着痕迹的皱眉,淡淡道,“你起身吧,太后已告知寡人你的行为皆有她的授意,寡人岂会怪罪于你。”
嫪毐深深地伏地,愧疚难当,“皆因小人,才会致王上与太后不愉快,小人罪责深重,王上宽宏,小人却不能恃宠生骄,今日之事警醒了小人,小人愿长跪自省。”
般般快言快语,不满的鄙夷,“你也配?大王与太后怎会有不愉快,你快快住口吧。”
话音刚落,嫪毐利索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小人口误,王后恕罪。”
此人下手狠,对自己也这么狠,一耳光下去,脸当即肿了起来。
般般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嫪毐抽的自己手掌震麻,尽心尽力的恭敬之余,忍不住抬起头颅观察秦王的神色。
这位秦王的眸子泛着一丝奇异的色彩,一错不错的俯视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秦王对他长跪于此的意图了然于心,他不在意,甚至因为他的举措,生出戏谑而又嘲弄的涟漪。
“长信侯。”秦王拉长了音调,神色似笑非笑。
此称令嫪心尖高悬,“……王上?”
他摆出一副不知晓秦王在叫什么,在叫谁的疑惑模样。
“你应该很喜悦吧。”
当然喜悦,但不能表现出来。
“小人不知王上在说什么。”
嫪毐跪在秦王的脚边,不用特别抬头就能看到那把秦王剑,龙头半垂,猩红的眼瞳仿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喜悦散去,他被龙头盯出隐晦的恐惧,紧接着浓烈的不甘心与愤懑侵袭他整个心。
“勿要耍这些手段,让寡人看不起你。”
秦王的语调不急不缓,每个字的腔调都平淡,落入人耳却带着不容人置疑的从容不迫,“封侯了,便要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嫪毐微愣,而后猛地涨红了脸庞,他不是难堪,而是愤怒,迅速垂下头不敢露出目眦欲裂的表情。
王上与王后走了,嫪毐收紧手指,隐约听见王后嬉笑的天真话语,“表兄说的不对,即便封侯,他也是个阉人,只能靠讨好姑妹获封,如何能做真男人呢?”
“表妹说得有理。”秦王嘲笑。
嫪毐缓缓重新垂下头,眼睛死死盯着宽大的地转,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拿正眼看他的王后心高气傲,实在貌美;秦王还没成年,做不得朝政的主,何足畏惧呢?
他是长信侯,来日得到的会更多,待他从吕不韦手中争权,秦王能拿他怎么样?
离开郥阳宫,雍地的宫落映入眼帘。
般般心里不藏事儿,这会儿已经兴致勃勃的欣赏起宫殿来了,“表兄,我听说雍城是大秦从前的都城,大秦时后来才迁都咸阳的。”
嬴政点点头,“这里的确是大秦的旧都,加冠礼也会在这里举行。”
“就在郥阳宫吗?”般般好奇,“这里好小呀。”
“并非,你看那边,蕲年宫在那儿,届时加冠礼在蕲年宫举行。”
顺着表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片偌大的宫殿映入眼帘,开阔的场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数以千计的台阶因常年踩踏变成暗黑色,“我想到了从前官员朝议从这里经过的场景了。”
“雍城比咸阳小上许多,也别这样感慨,若表妹住在这里,恐怕要嫌寝宫小了。”嬴政揽着表妹的腰肢,温和的打趣她。
“在邯郸住的时候我也不曾嫌弃家里小,”般般撒娇,扯着他的衣襟不乐意,“人家哪里就这样势利了。”
“好好好,是我曲解表妹了,表妹一向宽和贤明。”
“你又哄我,你就不是这样想的。”
“哪里哄你?”
“你的语气便是这样。”
“那我以后认真些。”
认真些哄骗她是吧?
般般捏他的脸把玩,有点小小的忧愁,“表兄,你长得越来越……”夸奖的话止在嘴边,不肯说出来。
“表妹也长得越来越……”嬴政刻意学她的腔调。
般般意会,不由得沾沾自喜,她自持美貌,摸摸脸颊,“我说的是妖孽。”
“妖孽,你在辱骂寡人?”嬴政扬起眉尾。
“我没有!”妖孽又不是贬义词。
果然,有些人一逗就急。
般般解释了一通,说妖孽是夸赞人厉害。
两人逛着雍城,般般说起正事,“表兄。”
“嗯?”
“方才那嫪毐是不是想用苦肉计啊?”
嬴政没有立即说话,原本与姬长月谈话打消的质疑,在看到嫪毐明目张胆使苦肉计后,重新生了出来,奴仆背后依仗的是主子,姬长月不可能让人挑衅自己的儿子,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嫪毐瞒着姬长月,哄骗了她。
二,嫪毐不对劲,他膨胀的自信有原因。
说起来,这将近一年,吕不韦热衷于为太后寻找富有才艺‘伶人’的行为停止了,那个曾经他让人处死的伶人……
嬴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望向地平线跳跃的日光。
他觉察出了问题,倏然沉默。
般般若有所思,“先王还在时,我撞见过夏八子跪在姑妹跟前扇自己耳光,恰好先王就撞见了这一幕,她是想博取先王的怜惜,顺带污蔑姑妹。”
“姑妹气极,当着先王的面当真给了她两个耳光,一左一右相当的对称。”而庄襄王屁都没敢放一个,还问姬长月手痛不痛。
“表兄没有后妃,我方才都没想到这一茬呢,难怪表兄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般般说着,夸赞似的亲亲他。
嬴政抽离出思绪,漫声玩笑:“我哪敢有什么后妃呢,表妹被欺负了可怎么才好。”
“?”
因着这一句话,两人打闹起来,般般下了狠手……那也是打不赢表兄的。
城中走过,到城外的街道闲逛,买了些新奇的玩意儿,“没什么好吃的吃食,还不如宫里呢。”
表兄治下,民生这块儿……不会是0吧。
难怪秦皇汉武是连着的,这俩——
拿百姓当岛国人整。
仔细说来,暴君这称呼也算是对他政绩的肯定,要是没点政绩那骂的就不是暴君,而是昏君了。
上了回程的马车,般般哼哧哼哧的不吭声,嬴政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想正事。
嬴政方才就留心自己的王后瞧见街道沿路的百姓,絮絮叨叨的小话唠便沉默了下来,她性子柔软、心善,定然是想着如何帮他们。
马车行进到一半,郥阳宫的侍卫驾马回咸阳传令,途径王驾,停下问安。
听见太后的诏令,嬴政竟然笑了一声。
般般抱着两只熊猫,昏昏欲睡。
一会儿摸摸熊猫头,一会儿翻开书简佯装认真看书。
次日,嬴政带着妻子在私库里转悠了大半天,打包了一大堆自己觉得名贵的好东西,一股脑让人送去了雍地。
还每天都写信问:乞慈母恕儿愚,儿知错矣,母亲可曾忆儿?
就反复的问,妈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妈你想我了吗?
般般还是头一次见到表兄有如此肉麻的一面,跟演戏似的,颇为违和。
都的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没想到这一招真的挺有用的,没过两天,姬长月从雍地送来许多栗子馅的酒叟饼,并一件新裁的成衣,侍从说饼是太后一早起身自己亲手做的,衣裳缝制了好几日。
般般吃着栗子饼,托腮感慨,“姑妹的眼睛就是尺,也不过见了一小会儿罢了,她竟将表兄的身材记得清清楚楚,这也太合身了。”
嬴政穿的正是母亲新裁的衣裳,他喜欢玄色,姬长月希望儿子能活泼开朗些,所以自小给儿子做的衣裳都是鲜艳的颜色。
这衣袍正是绀色,微红调子的深蓝色,绀色在古时被誉为礼仪色彩,是天子才能穿的,故而称‘天子服绀缯巾’,因此这是一种十分庄重的颜色。
无怪乎嬴政喜欢,也正表明了姬长月的心意。
大家表达感情的方式好像都很含蓄,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但般般与嬴政恰好是一种性子,两人有什么说什么,即便嬴政偶尔会委婉,但大部分表达自己的想法也都是直给。
“王后何时也给寡人裁一件新衣?”
“……”
“王后是否还欠寡人一只老虎荷包?”
“……”好了好了,还是不要直给了!
衣服是不会裁的,绣荷包勉强可以。
这日,荷包绣了一半,从云带了两个奴农进来,说是磨盘打出来了,采用了更细致的纹路,能将豆子磨成汁水、黄米磨成粉状。
般般大喜,将自己画的农具递给他们,“此物我与大王取名为铁犁,是用铁器锻造而成,它比石头和木头更耐用,锻造过的铁犁也更为锋利,耕地效率事半功倍,你们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农奴结果图纸,粗略一瞧就瞧出了这里头的精妙之处,喜悦道,“王后所画的犁器减少了转弯所需要的空间,且新增了犁头,的确更灵活也更省力!”
般般松了口气,装出温温柔柔的姿态,“能为农户减负就是好事,你且去研究一下可行性,待试验过觉得可行,再来报吧。”
“届时我将从私库中取钱来锻造这样的梨器,查验过身份的秦民可用十石粮食来换铁犁。”
农奴狠狠愣住,不可置信,“十石…”
才十石?
王后不拿来售卖,也不公开图纸,是知晓这铁犁会落不到平民手中吗?
他们骤然激动的红了眼圈,不住的跪下磕头。
农奴们走后,从云抹抹眼角,“王后心系百姓,他们会爱戴您的。”
“我又不是要他们爱戴我才做这些。”般般摆摆手,“好啦,我还有别的想法,你去瞧瞧大王是否得闲,我去承章殿寻他。”
般般爱财,但这些年也发现了她鲜少有用钱的时候,做了王后要什么没有呢?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一个眼神便有数不清的人讨好,再多的金子堆积在库房中,也就变成了死物。
不多时,从云回来了,“王上一个人在承章殿,没有接见朝臣,秦驹说王后非旁人,秦宫是王后的家,想去哪里都使得。”
“我当然知晓,”般般嘀咕,“我是怕他不得闲,还要等他,我才不要等呢。”
收拾妥当,来到承章殿。
“表兄。”
未进门,般般先扯着嗓子喊人了。
奴婢们掀了珠帘,她第一眼就瞧见了相邦吕不韦与新封的长信侯嫪毐,微微蹙眉,面露不悦。
两人起身行礼,吕不韦笑道,“臣只怕是打扰王后了。”
“起身吧,谈何打扰不打扰,相邦一心为了大秦。”般般慢腾腾说着,瞟了一眼嬴政桌案上的物件,纤手轻轻放在嬴政的肩上,面朝吕不韦微笑道,“不知是有何大事?”
这时候并没有明文规定的后宫不得干政,况且这位不是后妃,而是王后,是以般般自然的询问,两位臣子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嬴政叹了口气,摇摇头,仿若很无奈。
吕不韦道,“是公子成蛟欲出兵攻赵,王上不放心,想要王翦将军陪同,公子反对,只想自己领兵,为此韩夫人也来哭诉过。”
般般听了这话,脑海里飞速闪过蒙骜死前提及成蛟,说他心性软弱,兵败非死即叛秦。
她隐晦的侧过身,对上嬴政的视线,旋即心领神会看向吕不韦,“韩夫人是王弟的母亲,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儿上战场了,我还不知相邦与长信侯的意思?”
吕不韦笑呵呵,赔笑道,“是是,做母亲的大抵都这般,臣的儿子骁勇,臣想着,不若派他跟随保护公子?李斯的儿子李由如今十八了,也是历练的时候,也一同去。”
嫪毐这时出列拱手,“王上,王后,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就让公子去吧,下臣可一同前往。”
“母后也支持么?”般般疑惑,“战场上刀剑无眼,王弟有心历练,可先王只有两个孩儿,除却大王便是成蛟了,他若是有个闪失,大王要如何与先王交代?”
君臣就成蛟是否上战场的事情起码拉扯了有半年多了,吕不韦见秦王的态度始终不曾软化,去信给姬长月,姬长月当然也是支持成蛟去的,她为他儿子考虑,希望成蛟最好死在战场,这样楚系便没有了砝码。
这也是嫪毐会出现在承章殿的原因。
秦王一向听王太后的话,果真面露犹豫,“寡人再想想。相邦和长信侯先退下吧。”
般般心知肚明,表兄知道他们都想让成蛟死,就连他自己也顺水推舟,不过吕不韦那边只会认为秦王不希望成蛟死,成蛟死了外戚只剩下夏太后,一家独大不好。
可他不知道夏太后快死了,只是被吊着一口气罢了。
至于赵系,王后不拉帮结派,太后也只有一个嫪毐,不足为惧。
他要的是两年内,亲政前,三网打尽,彻底灭除外戚。
“吕不韦为何希望成蛟领兵?”般般没有理解。
“他近来派人联络楚国王室,游说楚王将公主嫁来秦国,华阳太后看不上他,他想要自己扶持一个新的楚系出来。”
“楚国公主?”般般脑袋懵了一下,脑袋瞬间想起了扶苏,“我不许。”
“?”嬴政怪异,“我也不许,难不成我是开娼馆的?只要是漂亮的女子都来者不拒?”
……这是什么比喻啊!
第54章 名扬列国 “秦王脑子有问题。”……
“好啦好啦……”
不说这个,她随口而言罢了。
“既然表兄心里有数,我又何必操心。”般般嘟囔着。
话音刚落,他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其扯向自己。
“啊!”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他的腿上,回神便对上了一双悠悠然的眸子,“什么语气。”
般般心有余悸,推搡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庞,羞怒骂:“什么语气,什么语气,你吓我做什么!”
“何时吓你?”嬴政单手支在桌案上,侧头漫不经心的瞧着她,“来承章殿所为何事?秦驹方才说你差人来探。”
“自己不来,让人来,莫非做贼心虚,随意扯一下便吓得像爆竹。”
“什么爆竹——”般般白了他一眼,说起正事,“我确实有正事要说,我欲意在秦国各城开设王室医馆,这些医馆不以盈利为目的,当然也要收一些钱,否则没办法正常经营了。”
“平民百姓皆可上低价医馆看病,若实在没钱的,可用一些稀有的植物、作物种子亦或者稀有物件来交换。”
嬴政微微蹙眉,浅浅思索,“你想要找寻何样的种子?”
“还是表兄聪慧。”般般搂住他的脖颈,亲亲后撒娇,“其实这片大地上是有许多本土的作物,或许只是我们都没发觉它们有大用,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无碍,医馆多了,穷人看得起病,也能提高秦国百姓的民生,没准能多出许多人才呢,王室只是少赚些钱,也不耗费表兄的精力。”
“那些医馆的老板、打杂的,都可以收编入朝中,我们给他们每月发放固定的俸禄,当然他们每月有医馆的额外收入,俸禄也可以相应的减半或者更少。”
见嬴政露出不悦,般般赶紧补上,“那些俸禄的钱,我也想好从哪里出了,王室也可做生意,既然要招收如此多的医师与学徒,我们售卖医书,售卖其他的各种书,这些书我也想好了!”
“我今日在思索着刻字印刷术,我们使用陶土或者木块雕刻上字,制成活字,用简易的印刷框将其固定,印上墨汁,便能大批量的印刷书本,并不用人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印刷术。”吸引嬴政的不是医馆,也不是什么作物种子,而是这仅仅只有几句话述明原理的印刷术。
他若有所思着。
“对对对。”般般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如此一来书本的印刷成本大大降低,我们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赚更多的钱,再将赚到的钱投资出去,置办医馆、印刷坊、浆纸坊。”
“秦国的医术水平上涨,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人多了国力便旺盛,王室帮百姓治病,他们也更加信服爱戴秦国,凝聚力也将更加强悍,会有更多的人想要主动参军。”
“倘若表兄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调取国库钱银,我也有很多钱,我名下的铺子数不胜数,我愿先出钱来做这件事情。”
嬴政听完这一番话,神态从起初的质疑、沉思、犹疑,转变成了凝重,“般般。”他轻轻抚摸妻子的脸,迟疑片刻,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你这颗爱护百姓的心,即便是我也深感佩服。”
“可是,做生意也好,治病也罢……”话开了个头,嬴政止住,转而放弃道,“罢了,罢了,依你便是。”
“表兄?”
“你可以放手去做,但调取国库的钱出资的确还不行,不论朝臣,我也不会答应,这些不是小钱,更不是小事。”
“我大秦前在修渠,后有攻伐战乱,若想拿出一笔钱予你花用,赋税便要更重了。”
般般稍愣,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原来表兄一直知晓百姓过的苦,赋税多?
“若你当真能做成,且在不赔钱的情况下有可行性,王室自然可以给医馆的人发放俸禄,我也会予你双倍的付出。”
这是正式的医师官制,的确不是小事。
听见允准,般般快活的尖叫出声,小脸喜悦的涨红,一股脑抱住他的脸庞猛亲,“表兄,你最好了!!”
嬴政摸摸她的脸颊,眉间染上一分忧虑,最终无奈的笑笑,拉长了嗓音,“还不快些说说印刷术?”
般般当即与表兄腻在一起,细致的与他说了自己有关于印刷术的畅想,嬴政的执行力很强,不过三日,简易版的印刷器便制成了。
嬴政亲自去看了,初版印刷出来的字不均匀,不过这都是墨的问题,他跟着表妹一同在闲暇时间研究,发现往墨里加入油,能印的更均匀更牢固,字体的颜色也更加自然。
王后要开设低廉到无异于作慈善的医馆的事情传来,很快引起了一阵不同凡响的动荡。
频频有权贵官员参奏王后,反对这项提议。
般般立在咸阳殿的一侧小门处,朱红色的帘子挡住了她的身形,是以殿下的百官看不见她。
一个她不认得脸的官员拱手出列,“王上,万万不可,王后此举乃是爱民如爱子,可万民皆是王后的子嗣,如何能只瞧得见穷人瞧不见富人?这百余年我大秦的根基在此,他们同样为大秦做了无数贡献,王后的医馆一开,那别的医馆还有何活路可言。”
般般稍愣,陷入惑然的沉思。
难怪当时表兄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原来是他当时便预见了今日。
开免费的医馆,会触动民办医馆的利益,这些民办医馆又与权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钱人之间是会互相维护彼此的利益的。
那现代社会的民办医院与公办医院为何能共存呢?
她的小脑袋瓜子还想的不太明白,毕竟她穿越前的知识储备只有初中水准,但这并不妨碍她记恨这个出言反对她的臣子,当即询问内监,“此人是谁?”
“他名霍子奇,”白面老内监压低声音介绍,“他家中祖辈是经商的,大秦虽重农抑商,却并不阻拦从商之人入廷为官,他富有才华,于攻伐之事上颇有见地。”
“难怪反对。”般般冷笑一声,“原来是担心唇亡齿寒。”
“如此一来,本王后更要做了,我的医馆,要免费为穷人治病!”
说罢,她负气甩袖离去。
内监摇了摇头,依他看呢,王后这说的是气话。
大秦治下,军事要塞、关隘莫有100座,县城约800-1000座,要每座城池中设立免费的医馆,起码也要900座。
王后便是有破天的财富,也要挥霍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做不到,难不成这医馆只开一月?
般般生气,回到昭阳宫便来了癸水。
嬴政下朝,正撞见侍医走,他扯住人就问王后病了?
侍医:“王后情绪波动大,癸水提前而至,正腹痛难忍,下臣开了些温养的方子。”
嬴政到内室,看到表妹正趴在床榻上闷闷不乐,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想必方才两只貔貅幼崽进来玩耍了一阵,现下已被宫人抱了出去。
见到表兄,般般恹恹然,“表兄,要做些好事好难呀,你明知晓这些又为何要同意我呢?”
“勿要气馁。”嬴政轻轻摸摸表妹的软发,一如多年前两人年幼时,“还未曾开始,你便要放弃了?”
“我才不会放弃呢。”她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哎呀。”动作太大扯到了小腹,脸色顿时苍白。
他抬手将表妹抱进怀里,让她坐进自己的怀中,手掌熟练的穿越她的手臂轻轻按揉着她的小腹。
“我会同意,是因为秦国的贵族并不臣服于我,你想的法子很好,能很好的打击他们,你我内外配合,我要将他们一举拿下。”
“你不知,成蛟身边站着太多势力,除开楚系,还有这些贵族,我还尚未亲政,他们不将我放在眼里,万事皆迈过我与相邦商议。想要彻底收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这才是成蛟必死的原因?”
嬴政神情讶异,仿佛在说,你就这样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般般心生好奇,“可是,表兄,若是成蛟投降叛秦了,岂不是很糟糕?”
“吕不韦很聪明,不会容许损伤大秦颜面的事情发生。”嬴政语气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冷哼,“他算准了成蛟想要摆脱我的控制,这两年没背地里鼓励他,有寺人来报,说他醉酒后大放厥词,想要一个封国将华阳太后与韩夫人都接过去。”
“封国?好大的口气。”般般炸毛了,“他凭什么?凭他脸大吗!”
“……”表妹的形容也是神来之笔。
嬴政语含笑意,“所以不必理会朝中的非议,你做你的便是了。”
“唉。”她正经的叹了口气,信赖的依偎在他怀里,故作可怜,“这些我都不懂,那表兄说我该如何做呢?”
“大秦共有89座军事关隘,每一座关隘开一座医馆便是,医馆免费朝向从军之人,寻常百姓治病半价,若是实在艰难,医馆内王后内设的女官可走访印证,若情况属实,可用罕有的作物种子或是粮食支付药材。”
女官?!
般般霎时间坐直了身子,“表兄?我上回与你说的你都听进去啦!”
“这些女官隶属于后宫,不能入朝听政,算是外派宫奴,驻守在各个医馆,需定期回咸阳述职,如此一来,王后掌管她们名正言顺,也无人会有异议。”
她派自己的奴婢们出宫监督这些医馆,任何人也不能指摘。
而且,医馆面向的是从军之人,那些人有什么立场阻拦?阻拦只怕要犯众怒。
“如此一来,寡人可与王后合作开设医馆,你我各自三七分。”嬴政饶有趣味,“可开心了?”
开心!当然开心啦!
她肚子也不疼了,脸颊兴奋的红扑扑。
“不要,表兄的钱留着打仗吧!”般般豪迈的拍拍胸脯,“那个霍子奇既然说了本王后心怀天下,秦国上下皆是我的子嗣,那我给自己孩子看病是理所当然的,我来出钱!”
“只爱听好话,当真是好骗又好激。”
“……哎呀,你好烦人,我哪有这样?”
王后将要开设医馆的事情传出,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先前用十石卖给百姓铁犁已经够受百姓的爱戴,医馆一事更是让她名声大噪。
此刻赵国。
赵偃托腮坐在王寝宫的台阶下,长叹了口气,面上竟露出些许的羡嫉,“什么好的都被赵政得到了,你说他运气怎么就这么好?那小赵姬可是我赵人啊!被他哄骗去秦国做了王后,寡人上哪儿说理去?”
郭开揣着手陪赵王饮酒作乐,心里诚实的腹诽,当年不是你没看上人家么?我都推荐了好几次呢,愣是留恋娼馆里的熟女不可自拔。
“我王喜爱熟透的花,而非未绽的花苞,如何能瞧得上小赵姬?也就秦王——”郭开本想顺着赵偃的话辱骂一番秦王政,话到了嘴边想起秦王与小赵姬同岁,哈哈,那倒也不算是他畜生。
赵偃瞥他一眼,摇晃着手中的杯盏,“他如何?”
“他居心叵测,定是一早便知晓小赵姬聪慧过人,奇货可居,”郭开果断告密,“昔年臣奉先王之命护送秦王回秦,那秦王不带小赵姬走,便不肯走。”
赵偃滑稽笑出声,胡子都翘起了一边,仿佛听见死对头的瓜乐得不行,“哟呵?当真?”
“可不是么,臣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快急死了。”
“那看来这赵政倒也是个情种。”赵偃搓搓下巴,他摇摇头,啧啧称道,“不过,小赵姬给了他算是遗憾了。”
仔细回想一番,当年赵偃与秦王在姬昊家中发生冲突,小赵姬虽然胆寒,仍冲了出来挡在秦王跟前,她说什么来着?
你不要欺负我表兄?
大约是这句吧。
赵偃记不清了,倒是她那张倔强又漂亮的小脸蛋,与吓得颤颤巍巍的小腿让他记忆犹新。
混蛋,越想越后悔了。
赵偃舔了一把后槽牙,恨得眼冒绿光,“列国此时都在传秦后贤德仁善,倒是让秦国名声都好了不少,更吸引诸国名士生出向往侍奉之心,这让寡人如何睡得着?”
原本秦国日渐强盛他就不太能睡得下。
秦昭襄王好不容易死了,又来了个主攻派的嬴政,谁受得了你说。
最可恨的都不是嬴政,而是秦国至今以来,竟无一个昏君,难不成还真是天命所归啊?
什么好的都紧着秦国来,那秦国丞相吕不韦要著书,招揽天下三千满腹才华的门客,忌惮!他实在忌惮啊!
赵偃半夜气醒了,都要瞪着娼后看半晌,当然,骂娼后赵偃是不敢的,也只有趁她睡着瞪会儿了。
“怎么他的王后我的王后不一样?他凭什么?”赵偃恨得牙痒痒,“寡人当年若是想开些,将小赵姬纳为妃,便没有后来的诸多事端。”
烦死了。
郭开眼观鼻鼻观心,小心提醒,“王上,王后只怕也不会同意的,您闲暇时候去娼馆玩耍,咱不都要乔装一番吗?”
“你这小人怎么说话的?你说寡人畏惧王后?”赵偃吹胡子瞪眼。
“不敢不敢,臣绝无此意!”郭开麻溜跪下熟练抱住赵王大腿,“臣是夸赞王上爱妻爱子,深明大义啊!”
“咱们还是商议一番,如何攻燕之事?”郭开擦了一把汗,“无论怎么说,燕国目下都是七国最弱者,若我赵国能吞并燕国,疆土开阔,国力壮大,便不用提防区区一个秦国。”
赵偃哼了一声,瞥他,“你当燕国真的脆弱到寡人随便踢一脚便能灰飞烟灭?况且……姬丹那小子自幼与秦王关系亲厚,寡人举兵攻燕,秦国必定出兵援助,届时我国内无人防守,岂非一击即破?”
“哎。”郭开露出一个您说错了的表情,不赞同道,“王上,秦王与姬丹可并非真心实意的朋友。”
赵偃定住,面露好奇,“此话怎讲?”
“秦王记仇,心胸狭小,报复心极重,当年您不过言语侮辱他几句,他竟钻空子险些让您断腿。”
听到这话,赵偃不免脸色阴沉,这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提起就心梗。
“燕太子的伴读李歇您可还有印象?”郭开询问。
“李歇?”赵偃皱眉仔细回想,“约莫是有些印象,有棱有角那个。”
“……”郭开没忍住嘿嘿笑出声。
赵偃:“长的是够丑的。”
“他背地里没少离间秦王与其他质子的关系,还说是奉燕太子之命,燕太子究竟是否知情两说,您说,秦王当时不发作是式弱,如今不发作是为什么?”
“秦王脑子有问题。”
“……王上,您认真些。”
“好了,寡人知晓你的意思。”赵偃不耐烦,“这些不过你心中揣测,没有实质证据,寡人身为赵王,不能举国冒险,攻燕之事容后再议吧。”
郭开急切,“王上!王上!”
“咱们不先下手为强,燕国只怕是要与秦国盟好了!”
赵偃脸色微微凝住,“你说什么?”
郭开语重心长,“王上,咱们派遣到燕国的柳梢方才传信回来,说秦燕近日异动频频,燕王有意与秦国盟好,要互送质子,要真送去质子,那盟好的合约便算是彻底定下了!”
“柳梢还说,燕太子丹自请到秦国为质子,燕王还在思虑中。”
第55章 疏解欲求 奇特的……按摩。
王后医馆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般般为其取名为六疾馆,嬴政很是意外,询问这名字的缘由。
般般吊书脑袋,“我也是会认真取名字的,那句话说得好。”
“天有六气,降生无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这话是说,世界上的六气如果过度享受,会导致人生各类疾病,六疾乃是各类疾病的总称。”①
嬴政怎会不知呢,这些日子王后为了取名字,翻看各类书籍头皮都快挠破了,他颇感好笑,又不忍心取笑她,毕竟她好面子的很。
“王后学识渊博,寡人甘拜下风。”他带着笑意作揖,装的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般般哎呀一声,明知他在打趣自己,又不好意思揭穿,干脆将医书丢到一边去,斜倚在表兄身旁。
他托起她的小脸,轻吻过去,将人抱起拥在怀里。
她彻底安静下来,整个人如同柔软的布湿了水便会贴在人身上,仰面迎合他的索取,纤细的手指轻抚他的肩膀。
嬴政感受着表妹的亲近与软蹭,他素来喜爱这样抱着表妹,因为这样能完完整整的将她掌在自己手中、怀中。
指腹轻轻抚过她脆弱肌肤,跳动的脉搏逐渐加快,每变快一些些,都能昭示出她的情动是为了他,这是令人亢奋的最佳药剂。
舌尖勾缠,发出细微的黏腻声。
下一刻她整个人腾空而起,原来是被横抱起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般般发现表兄喜欢看着她的脸,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正面,亦或者是面对镜子,不过晚上铜镜的采光不太好,看人也有些模糊。
她说她腿酸了。
哪有人总能把腿架在男人肩上啊,若不是她自幼习舞练就了一身柔若无骨的身子,不得疼死!
她喜欢他拿手臂撑起她的小腿,每次鼓动的肌肉,微妙出汗,她的脚踝都能蹭到,湿乎乎的,热热的。
辛苦劳累半晌,通常是温温柔柔再来一回。
温柔到她昏昏欲睡,却又数次被苏爽到脚丫子的快意弄醒,只能随着本能的哼咛。
时而被表兄亲吻额头安慰,时而被吻侧脖。
他其实并非是一个在这种时候也话少的人,他喜欢夸她,也喜欢摆弄她,是个支配欲相当旺盛的男人。
这种支配欲并非自己亲自来,而是故意引诱她之后,让她自己来。
比如她持续的舒服被打断,也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问:“怎么了?”
她不舒服,有点委屈。
他便会轻轻的托着她的腰肢,温温柔柔道意味深长,“你想如何?我不会反抗。”
勾引她,让她主动达成他想要的,然后夸她是乖表妹。
有时候,还真的挺像他的属相,老虎捕猎也是这样……在抓兔子时会随心所欲的逗弄。
玩够了便会一击即中,直接将兔子拆吃肚腹。
彻底结束,寒冬时节也能汗如雨下,浑身黏腻。
抱她去洗了个澡,两人干干净净的相依而眠。
般般轻轻摸摸表兄的鼻梁,“表兄,你真的困了吗?”
“嗯?”嬴政握住她的手,“怎么?”
“没有,人家是说,若是你——”
“万事贪多不好,对你也不好,快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嬴政的确还尚未尽兴,他素日里精力旺盛,压力大需求也大,不过他不会放纵自己。
人若连自己的欲望都无法克制,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他习惯克制,从不会放纵自己,上一回酒醉欺负表妹,以至于传了侍医,她抹了两天药才好。
他还记着呢,爱一个人便要珍重,而不是肆意。
般般埋着头,依偎在他怀里想了会儿事情才睡去。
次日闲暇,般般跟着侍医一同编书,让他教自己按摩之术。
侍医是位女子,最擅的便是按摩,王后求教,她喜不自胜,“王后是要为王上按摩么?”
“的确如此,王上素日朝政繁杂,积压郁气,有何种方法能通过按摩纾解一二?”
王后说的委婉,侍医秒懂。
其实王后担忧的也有理,往往精力旺盛的人活泼好动坐不住,这是从小童时便能瞧得出来的,这类人通常拥有一身悍力,能通过随军习武、跑马等得到平衡。
但有的人需要每日坐着处理公务,学习、看书,的确几乎没什么时间能发泄出身体自身生出的精力。
侍医是女子,知晓王后并不愿意给王上纳妃,那只靠她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承受?
无论怎么说,女子在这种方面懂得保护自己,这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侍医尽心竭力的教导王后,一连半月,她都学的认真。
嬴政偶尔能看见这个侍医,问她在学什么医术,般般也不隐瞒,“就是帮着一起编书看看,李侍医于按摩上颇有见地,我闲来无事跟着学学。”
他也没傻到会以为自己的妻子要亲自出诊,那要给谁按摩不是溢于言表么?
夫妻间便是如此,互相体谅互相爱护,又互相想要对方好。
又是半月,般般听表兄说起秦燕即将盟好,赵国新王骄奢淫逸,燕国与秦国盟好不光是为了自保,更想铲除赵国。
“哪来的底气呢?”般般很是纳闷。
她生涩的按摩,小小声道,“表兄,我先试试,你疼了告诉我奥。”
嬴政挺想说的,表妹那小身板能有什么力气。
刚这么想完,她灵巧纤细的手指不知道按到了什么穴位,一股冲破脑门的凉意霎时间袭击他全身,很难说那是什么滋味,疼么?也并不。
他身子微僵,她拿来一条玄色眼巾遮挡在他的眼前,将他抬起的胳膊压下,“别乱动,躺好。”
“在我身边还用去摸秦王剑?把手放好。”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语气来听,仿佛是不大高兴。
嬴政老实闭上嘴巴,当真放好手臂。
他浑身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其实他的紧绷并不依赖于秦王剑,而是自己能够手持武器,他也清楚秦宫内无人能携带武器,整个偌大的秦宫除却他的亲兵分散镇守,也只有他能带着秦王剑到处走。
但是,视线被遮住,就能放大人内心的躁动。
他只好说些旁的转移注意力,“燕国自持是最接近周天子的一脉,甚至也承袭了姬姓,许多燕人认为燕国是周王室的正统后人,即便日后有谁能称霸列国,于燕国而言,都是乱臣贼子,需伏诛。”
“所以当年表兄与太子丹一同在赵国当质子,他知晓表兄是秦国的公孙,竟然没什么反应么?”般般记得秦国当时便频繁对外发起攻伐,对旁国的来说,秦国跟上蹿下跳喊着霸权主义的反派没什么区别。
“表兄,你太紧绷了,放松哦。”她轻轻拍拍他的小腿肌肉。
“……”求问,妻子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还不许自己动,要怎么办。
这会儿是大白天,他本来是没那个意思的。
“……”好半晌,嬴政才有声音,“姬丹身为太子,他的思维自然是从燕国出发,是以……我与他起初关系也不睦。”
经过表兄详细的回忆,般般才知晓他与姬丹完全是不打不相识,打过了互相生出敬佩的心,这才慢慢关系亲近。
她眼睛眨巴眨巴,瞄了一眼表兄,哎呀有反应,果然这套按摩术有效,她正式开始按摩!
嬴政不说话,般般硬要他说话,不停问他问题。
诡异的生出了一种两人关系对调的错觉,平时总这么戏弄人的是他。
但般般问的是正经问题。
太冲穴!用拇指揉按,此乃为肝经的原穴,纾解情绪、泻火,平肝潜阳。
躺着的男人呼吸急促,已经竭力忍着没动了,头颅涌动着烦躁,身躯在那双巧手之下,更是像翻涌的海浪,“姬丹在燕国过得并不好,燕王多疑猜忌他,防着他,甚至也十分苛待,畏惧他会推翻自己谋反,这才将他打发去赵国做质子。”
“他是个敏感偏执的人,相当容易记仇,你幼年见识到的他的温润都是装出来的。”
“你还会说人坏话呢。”般般嘀咕,哼了一声,故意加大力气,“还说不是吃味了!”
涌泉穴!肾经的起始穴,热手揉搓,拇指点或者用力揉按,可以引火下行,滋阴补肾,安神定志。
热气霎时间翻涌着,齐齐朝人命门捶打,有些许的痛意,弥漫的微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隐蔽的酸胀与舒爽。
仿若躯体中沉积的郁气找到了出口,慢慢的往外散发。
第二下,更痛。
如此循环往复。
“你存心报复?”嬴政一把攥住她的手。
“还没好呢。”般般挥开他的手,“原来太子丹要来秦国做质子了呀?难怪这事都推了两个月,你从未对我说过,难不成表兄以为我对太子丹有什么。”
嬴政听了这话,脸色骤变,直接不按了要起来。
“你好像闹脾气的小孩,羹儿都不会这般给我甩脸子。”般般嘴里吐槽他,手上还是推搡着他,不让他走。
他硬邦邦的站在原地,能迷死人的脸上悬挂着冷冰冰的气愤。
她推了一下、两下,都没推动。
顿时瞪大眼睛叉腰跟他对视。
“你还生气了,你生什么气?!”
“收回去。”
他抿唇,不悦的盯着她。
“收什么?!”
“最后那句。”
“什么最后那句?”
两人你瞪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先服软。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般般慢腾腾的在脑海里回想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一字一句的过。
过了会儿,她悟了。
“……难不成表兄以为我对太子丹——”
后面的没说,她顶着他要杀人的眼神确实是没敢说第二遍。
“我那是戏言嘛。”她嘟囔着,怪他太较真,“随便说的!”
般般也很清楚,不会有别的男人能像表兄这般珍视她。
嬴政被她推搡着重新坐下,她眼巴巴的亲亲他,见他不躲开便自觉稳了,怎么有男人吃醋这么吓人啊?这么硬核?
她毫不怀疑方才若是太子丹站在这里,嬴政要拔剑泄愤了。
连假设也不许?
“戏言也不许。”他沉闷着一张脸,盯着表妹,要她答应才行。
“不说就不说。”她也不按了,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小腿上,本想压疼他,没想到他压根没什么反应。
“不疼?”她不确定的问。
“……”嬴政看了一眼,哪里疼?疼什么?只感觉到了软。
“方才的按摩,你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
明明表情也不像是没感觉,她分明看到他还……了。
“还是去沐浴梳洗吧。”嬴政很是冷静,趁人不注意直接将人抱起。
事后,般般比了个X表示抗议,“不行,不行,以后不能半途而废,表兄这是作弊,没有坚持到最后,拿人家当什么了?”
嬴政:“妻子。”
“…啊啊啊啊!!”
抓头发!
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也算有进步,能蒙着他的眼睛,让他在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躺了那般久,还不拿秦王剑,这如何不能算是一种进步。
嬴政虽然信任表妹,对她不设防,但的确很依赖秦王剑。
每晚睡觉,她在他左边,秦王剑在右边。
是她忍不住会骂神经病的程度。
一女一剑共侍一夫是吧。
气的她故意在嬴政去上朝前,捧着秦王剑依依不舍,“妹妹,夫君就交给剑妹妹了哦,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不要生出事端,更不要争风吃醋。”
嬴政:“……?”
“莫非是怀孕了。”他作势要摸她的肚子。
般般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度过,燕质子出发了,秦王膝下无子,选了宗师之子送去燕国为质,相比较而言,燕国送来的质子是太子,燕国的诚信不言而喻。
朝议上。
有臣子询问,“燕国与我大秦盟好,是寄希望我大秦能发兵,助他燕国攻赵,王上,我们是否要真的要出兵?”
这话明面上是询问秦王,那臣子询问的视线投向的却是王座左下方的吕不韦。
嫪毐的席位正在王座右下方,与吕不韦正对面,他听见这话隐晦的抬起头看向他。
果然,不等秦王发话,吕不韦率先道,“为何要出兵?王上默许盟好,的确同意了发兵,可从未说过要何时发兵。”
今年发兵是兑现承诺,明年发兵也是兑现承诺,十年后发兵更是也没反悔啊?
那臣子无措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还有这种老赖的玩法,默默站了回去。
倒是王翦留意到秦王的眼神,出列道,“相邦如此发言,便是错了,王上与燕太子情分非同寻常,如此一来岂非要让王上失信于燕太子?”
吕不韦嘴角微微抽,想骂人。
你个老匹夫,你当真以为年轻的秦王跟那牢什子燕太子玩的好啊?
他看向秦王,“臣僭越了。”滑跪下的快,但没什么诚意,“依王上所言,该如何?”
吕不韦眼里就写着一句话:你瞧瞧吧,这老匹夫一点没咱俩有默契。
秦王政沉吟片刻,随和笑笑,两边尽都安抚了,“王翦将军一心为了寡人,寡人倍感动容,不过相父说的也不错。”他沉吟片刻,道,“待燕太子抵秦,寡人与他再就此事商议一番吧。”
商议完剩下的战事,宗室那群大臣开始催促秦王的人生大事。
尉陵君苦口婆心,“王上,王上与王后成婚已有两年,王后始终不曾有孕信,也不知是否是宫中的侍医无能,恰逢王后开设医馆,不若广招天下有识之医师,传进宫来为王后诊脉?”
尉陵君话音刚落,华阳君芈徕径直打断,“哼,老夫看呐,王后善妒,又无所出,如何能担待得起一国之母的位置。”
此话一出,犯了众怒,嬴政脸色陡然黑了下来,他一言不发盯着芈徕,左边那群武将率先嚷嚷出来。
“王后担不起一国之母的位置,还能有谁?子嗣虽然重要,可王后的身子都是谁害的,你还好意思跳出来!”
“就是就是!”
“王后不配难道是华阳君的女儿配?滑天下之大稽!”
芈徕若劝秦王纳妃,那武将们没话说,但想将王后拉下马,他们第一个不同意,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芈徕淹死。
“你们——”芈徕气的脸红脖子粗,非常想跳起来抽出鞋子打人,难道没人看出来这都是王上的计谋?他是无辜的啊!
蠢货!蠢货啊!
这些武将共用一颗大脑吗难不成!
满脑子只有王后那些小恩小惠,目光狭小!
秦王终于出声了,带着些不达人眼底的笑意,“华阳君年事已开,还是勿要在朝堂之上说些大家都不爱听的话。”
芈徕如何不知秦王压根不想笑,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满殿文武官员都看出来了,“否则,赵王爱好美色,华阳君的女儿倾国倾城,寡人不介意做这个媒。”
芈徕愣住,即刻变色,噗通一声跪下了。
殿内安安静静的,隐约有人嗤笑他。
秦赵水火不容,且传赵王惧内,把秦国的女儿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
秦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不耐烦极了,懒得遮掩自己对华阳君小动作的厌恶。
芈徕动了动嘴唇,老老实实的说臣知错。
跪在殿下往内瞧去,这个角度他能完整的看到秦王的模样,他的脸庞在这个角度看着,有几分眼熟。
芈徕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垂下了头不再多想。
他的确年事已高,一直到下朝离去,除了宗室中人没人扶他。
尉陵君嬴虞苦口婆心,“华阳君,何必多言呐?你当……还是十三岁的孩子?我敢说,他真的会这么做。”
赢奚在旁边看了会儿,寻了个借口支走了嬴虞,旋即冲华阳君微微一笑,也走了。
尉陵君嬴虞连着‘哎哎’了两声,“你做什么?”
赢奚目不斜视,扯着他往咸阳宫外走,“日后勿要与他来往,他死到临头了,你若是不想被牵扯,就听我的。”
“什——”
嬴虞顿住,“你是说?”
赢奚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王上不需要没有价值的臣子,况且这臣子还上蹿下跳针对他的王后。”
嬴虞回神,打了个哆嗦,飞快走了。
果不其然,七日后,华阳君那边传来了病逝的消息,传言说华阳君说错了话惹怒了秦王,下朝后便战战兢兢内疚无比,当天就病了,缠绵病榻几日没抗的过去,就这样去了。
听到这消息的人啧啧称道,说,“这华阳君也是够能活的了,享够福就去吧,省的我们大家伙儿生气。”
“是啊是啊,他怎能说王后不堪为国母,我看哪,是老天看不下去收了他。”
“果真恶人自有天收。”
般般听说华阳君去了,高兴的中午都吃了一碗蒸饭,暗戳戳骂他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可能真的是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真好呀。
过了几日,燕太子抵秦,护送他的马车将人送到了咸阳城内。
太子丹望着四周的秦国景致,颇为感慨,“这里便是咸阳了,是阿政的国度。”
李歇随侍在太子身侧,没有对这话发表什么看法。
他多年前来过秦国,没想到这才几年,咸阳看起来比前些年好了很多。
要说哪里好了,说不上来。
仿佛是这些百姓脸上的笑多了,三三两两趁着日头未落,聚在一起聊闲话。
他的额角留有一个被石头砸出的疤痕,耳朵也缺了一角,说实话还能做太子的伴读,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里看起来很不错,太子。”他熟练的顺着太子丹的话说。
“听说都是王后的功劳。”太子丹微微笑着,若有所思,“想不到当年才这么高的小妹妹如今已是一国之后,能独当一面,心怀仁爱之心。”
他比了一个到他腰胯的高度。
他比嬴政年长几岁,是以在赵国时已经很高,嬴政没有他高,他的妹妹姬承音自然也就更矮。
现下想想,当年的日子历历在目,她那张憨态可掬的可爱脸庞也重新映现在太子丹的脑海中。
他记着这小姑娘很喜欢偷偷看他的脸,偶尔托腮,还会眼冒星星,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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