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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轻功 “心里只有一人,身体也是。”……


    昭阳宫人来人往,牵银仔仔细细的为王后梳妆打扮,从云将王后的朝服一早熨好挂起,一迤逦的长尾一丝折痕也无,通体玄色,深衣则为大红,宽袖滚边金线绣于底,日光微微照过,翟衣熠熠生辉。


    “哎。”


    般般长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检查铜镜中自己的妆容。


    牵银手艺好,将她的眉尾扬起一寸,一抹红色自眼尾潋滟,纤细浓密的眼睫低垂,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绮丽无双。


    “王后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要随王上接见燕太子,还不知晓要持续到何种时候,苦了您了。”


    “左不过一两个时辰罢了。”般般随口而言。


    妆容罢,起身轻抚鬓发,“服侍我更衣吧,快些,莫要迟了。”


    “大王呢?”


    从云缓笑着,“王后,您忘了?昨夜王上去雍地探望太后了,想必是待会儿直接在咸阳殿与您会合,没时候来昭阳宫接您。”


    般般确实是习惯了,她昨夜没睡好也是因着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不知表兄有何要事去探望姑妹,可也不至于漏夜非要去看望姑妹。”她埋怨的嘀咕两句,也不好说太多。


    他昨夜用膳,秦驹进来送了一卷布帛,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朝政,脸色大变,怔怔然出神了片刻,起身便走。


    “快走吧~”换好朝服,检查妆容发饰没有错处,她语调扬起来。


    乘肩舆一路来到咸阳殿,文武百官来的差不多,见到王后纷纷跪拜问安,恰好王驾归来,他的确回来的十分应景,没有迟到也没有早归。


    “大王。”般般忙迎接上前,她在大场合素来乖顺,装的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你回来了,车马劳顿,辛苦了。”


    嬴政扶着她的手下来,旋即握住她纤肌弱骨的指尖藏于宽袖之下,“王后今日描眉扫唇,睫如蝶栖,肌若新雪,甚美。”


    她矜持的笑笑,小小的雀跃自眼梢溢出。


    嬴政不自觉浅笑。


    一王一后相携登上王座,百官入朝跪拜,侧立两边,静候他国质子入殿。


    “表兄此番去雍地如何?姑妹身子可好?”要说,他也确是神经病,用过了晚膳忽然说要去看母后,想起一茬是一茬,压根拦不住,她说陪他一同去,他也不同意。


    说是马车颠簸,一来一回也不在当地休息,还是让她在家中歇息,般般本就怕累怕苦,听见表兄这么说就同意了。


    “挺好的。”嬴政移开目光,看向大殿之下的嫪毐,将视线投向更外面,安抚似的轻轻拍拍她的小手。


    即便是坐在王座上,表兄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上一次他这样握着她还是他强行要将她带离邯郸。


    般般挨他愈近,小声道,“莫非表兄紧张,说起来你与燕太子也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是有些。”嬴政道,“倒也说不上是紧张,不知他如今是何种模样?”


    “你前几日还说他心胸狭窄记仇,温润如玉都是装的。”


    “……”


    嬴政一阵无语。


    不轻不重的捏她的手指,“王后听错了,这话非寡人所言。”


    哦,当时说人家坏话,现在不承认了。


    秦王是要面子的嘛。


    般般给他这个面子,自言自语,“啊,我听错了吗,应该确实是我听错了吧。”


    谈话间,内监高呼传燕太子觐见,周遭的官员们纷纷肃穆以对,王座上的夫妻也不再低语说笑。


    咸阳殿宽大高耸,顶空约莫能有个十五六米,开阔面阳,由是,臣子禀朝中大事需大声说话,还会有细微的回音。


    太子丹携李歇一同上殿,跟随的还有两个燕国护送的将军,将人送到他们便会离去。


    太子丹以左手覆其右手手背,恭敬俯首,“外臣姬丹拜见秦王,秦王万年,拜见王后,王后千岁。”


    ……到底凭什么王后就得比王上少活九千岁。


    般般脸上的端庄笑脸微僵,隔空给正在见礼的太子丹甩去一个刀子眼。


    “姬丹,你我多年未见,只认脸,你可还能辨得清我啊?”


    太子丹抬眸,首先望见的便是体态若虎狼的秦王,他早已不是当年身处邯郸的可怜质子之子,秦王冕旒影影绰绰的遮蔽之下,显现出对方那对犀冷的眸子


    缘何说他是虎狼体态,约莫是秦地的风土与血统如此,秦人素来长的高大威猛,面容也不太像中原人,包括他的眼瞳颜色,也不是纯然的漆黑色,眉弓极高,鼻梁高挺,唇薄而宽,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玄色的秦王朝服,金线绣着奇异的图案以及符号,赤热的红与鲜血注目。


    跟他对比起来,他身侧的王后简直小鸟依人,体态纤细状若无害的兔子,唯独那对机敏的眸子睁的浑圆,一如兔子机警时竖起的耳朵。


    “是有些辨不出了。”姬丹慢声舒缓的笑,“王上,你我已有十年未见了,慢慢十年,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


    “丹仍如往昔,此番质秦,丹带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哦?”秦王微微扬起眉毛,“呈上来。”


    秦驹摆摆手,示意寺人呈上。


    “寡人瞧你的变化的确不大,可娶妻生子了?”


    姬丹笑笑,有些无奈,“还不曾,王上可是要替丹觅得良人?”


    秦王:“有何不可。”


    朱色的布包裹的礼物并没有被呈上殿来,秦驹躬身靠近,“王上,是一柄做工精细珍贵的长戈。”


    咸阳殿上不许携带任何武器,长戈即便是礼物,也是不被允许带进来的。


    想必姬丹早有所知,也不在意。


    “不知秦国对发兵攻赵的时机有何安排?”这是姬丹质秦的首要目的,“此时正值严寒,是个好时机。”


    “此事不急,”秦王很是随和,“姬丹,再有一月便是寡人的生辰,此时不宜发兵见血,你且先在咸阳住下,我们来日方长。”


    “秦王生辰的确是大事,”姬丹面露迟疑之色,倒是不好说别的了,“是丹思虑不周了。”


    “吾听大王说燕太子要来,一早便令人在咸阳置办了一座宅子,宅子位于咸阳中心区域,方便去往各处,规制是比着大王做太子时的来,也不知是否合太子的心意,太子尽可先住下,平日里可多多入宫与大王说话。”


    姬丹首先被发声者音色的清柔温软所吸引,目光不自觉移向一旁的秦王后。


    只一眼,他差点被晃花眼睛,很快垂下头颅,拱手道,“有劳王后的安排,丹感激不尽。”


    府邸规格比照秦王做太子时,那是相当的有排场了。


    姬丹高高悬起的心放回了肚里,看来十年未见,秦王待他的心应如往昔。


    至于李歇,从头到尾没胆子抬头,早两股战战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出来,秦王身旁的秦驹踱步过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今日午膳还请太子留步,我王做宴相邀,太子务必到场。”


    姬丹回礼,露出沾染喜意的微笑,“外臣定当赴宴。”


    “李歇,你快去把我要送给王上和王后的礼物取出来。”


    “诺。”李歇埋着头飞快跑开。


    秦驹见状不由得询问,“太子方才不是已经将礼物呈予我王了?”


    姬丹摇摇头,认真道,“方才那是燕国太子送的,现在是姬丹送的。”


    秦驹掩唇而笑,颇为感慨,“王上会高兴的。”


    “府令君有所不知,”姬丹也不知这寺人知不知,他只是单纯想说,“外臣与秦王在邯郸时,时常只有我们二人玩耍,或比武或探讨列国局势,曾互相许诺永不攻伐对方的国家,外臣不知秦王如今如何,不过在外臣心中,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府令君乃是对秦驹的尊称,亦是他的官职称呼。


    秦驹身为秦王的贴身内寺,并非是简单的阉人而已,内寺亦有一套完整的官职体系,严格来讲,他也是百官中的一员。


    他正是中车府令,掌管秦王的车马以及一应事务,便是外人说的‘中人’,中人是寺人,可寺人不是人人都能被称为中人。


    秦朝文武百官或尊敬或讨好,也会称呼他为府令君,姬丹效仿了。


    秦驹细致的打量了这燕太子一眼,嘴上应承着他的这些话。


    到了地方,姬丹念出宫殿的名讳:“昭信宫。”


    秦驹盈起一份笑,“昭信宫从前是历代秦王的寝宫,如今改成了接待王上好友的待客场所。”


    “那如今?”他问。


    “如今王上与王后一同居住在那边的昭阳宫,”秦驹指了指方向,“离昭信宫也不太远。”


    “一同?”姬丹神态微凝,“外臣闻所未闻。”


    那秦王去妃妾处,王后如何?岂非一离开便会被王后知晓他去做什么了,王上与王后如此亲密真的好么?


    秦驹意会,放轻柔了声音,“我王后宫并无妃妾,王上与王后情深义重。”


    姬丹错愕,“一个也没有?”


    不会吧,假的吧?


    就算没有妃妾,平素秦王处理政务的后围没有一个收用的宫婢?


    “没有。”秦驹仍旧笑眯眯的,“不会有哪个女子比王后更加爱重王上。”


    ……这就不仅仅是闻所未闻了。


    姬丹短暂的恍惚,不过想起方才在咸阳殿下的惊鸿一瞥,也不是不能理解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女。


    秦王后幼年时,的确娇憨可爱,比常人更精致些,一张芙蓉面完全长开竟然有这种风情。


    身为王者,心中只有一人,身体竟然也能只此一人,这是不可思议的。


    踏入昭信宫,被接引着来到正殿,秦王后仿若没想到他来的这般快,她正斜倚在小榻上,手持一柄小铜镜,对镜扬眉勾眼,嘟起唇瓣调整妆面。


    见到他,迅速恢复庄重的神情,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秦驹,仿佛有些不悦。


    秦驹也吓得不轻,后脊冷汗瞬间漫起一层,他没想到王后这般早就在这里,就这么带着燕太子进来了。


    王后这般体态能被姬丹看个清清楚楚,咸阳殿空旷偌大,不比此刻离得近,被奴婢扶着起身,她冲他微微一笑,“太子请落座罢,就当在自家,不必局促。”


    姬丹已顺着再次拜礼,并不敢多看她,应声落座。


    他脑袋里闪过王后方才的体态,可谓是肌肤细腻骨肉匀称,体态纤浓的风情且端庄,眉梢怒而带娇,微微一笑,含着一分被千娇万宠滋养出的媚。


    美人一词难以形容她。


    般般让牵银去找嬴政,压低声音悄悄吐槽,“表兄做什么去了,还不来,将我独自丢在这里。”也太尴尬了吧。


    牵银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道,“是王绾王大人有要事禀报,与王上在亭台处停留,原本已经要离去,奴婢又瞧见昌平君跑了过去请安。”


    昌平君?


    昌平君是昭襄王远嫁楚国的女儿所生的孩子,他身上流着楚国与秦国的贵族血脉,不仅是秦国的臣子,他也是楚国的公子。


    他同样是楚系的一员,不过没有芈宸和华阳太后那样活蹦乱跳,规规矩矩的很。


    平时不积极,不上朝的时候屁话怎么这么多?


    “那我能走嘛?”她坐不住了。


    “王后。”牵银哭笑不得,“燕太子更坐立难安才是,您可是王后呀。”


    般般顺着牵银的目光去看,果不其然看见姬丹坐着一动不动,脊背僵硬,一点没有乱看。


    怪了,看别人比她更难受,她忽然就不难受了。


    浑身松了口气。


    寻思了半晌,般般预备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太子来秦国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姬丹立马起身先行一礼,看见王后从那边缓缓走过来,面带好奇之色,“说来,确实有几件。”


    “从燕国到秦国,要横跨赵国,外臣途径邯郸稍作停留休整,留心到姬家的商铺还开着数家,尝了一碗茭白肉羹,那味道还是多年前那般,一丝也没有改变,让人回味无穷。”


    般般脸色稍温柔,“你说的不错,秦国的茭白肉羹没有邯郸的那份味道。”虽然更好吃了。


    “那时候表兄夜补都吃这个,还会配两个黄米饼子。”


    姬丹温声奉承,“王后与秦王的感情一如当年,令人钦佩。”


    虽然也觉得表兄与姬丹怪怪的,不过这不耽误般般说场面话,“太子与大王之间也是如此,他正在与昌平君相谈,有些耽搁了,马上就会过来,舟车劳顿,太子可是饿了?”


    “没有,没有。”姬丹连连摇头,客随主便,他是不可能先用膳的,何况对方是秦王。


    便是饿死了也要先等着他。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是秦王来了。


    秦王一来,姬丹敏锐的瞧见王后松了口气,依恋又埋怨的掐了一下他的腰,这动作隐蔽,他侧立在一旁恰好收入眼底。


    秦王握住她的手,提起凑近嘴边亲了一下。


    “姬丹,快坐,快坐。”


    是秦王的声音,中气十足,笑意连连,丝毫没有秦王的架子。


    姬丹连忙回神,两人一同落座。


    秦王定定的盯着姬丹看了片刻,目光仿若欣赏,又透着隐晦的审视,“比起从前,你瘦了,想必是路上吃苦了,”他笑着说,“今日午宴是王后操持,寡人多点了几道邯郸的美食。”


    “那外臣便要好生期待着了。”姬丹落座后分外感慨,“你变化可真大。”


    秦王嗤笑两声,与他玩笑,“权势养人啊。”


    “倒是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姬丹稍愣,随后露出苦笑,“不瞒你说,我在燕国的处境还不如在邯郸。”


    “燕王喜年事已高,你又正值成年。”秦王倒也没说的多么明白,只是他愿意这样说,足以证明他似乎也有与姬丹亲近的倾向。


    自古以来,王权与储君之间便有无法化解的矛盾,王者与太子的关系往往微妙,尤其太子有继承王位的合法权,更是拥有自己的政治势力。


    燕王如何不忌惮呢?这才是他又一次将姬丹派到秦国做质子的原因。


    姬丹心想,秦王嬴政比他好运太多。


    他的祖父与父王在位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五年,十三岁就当了秦王,虽说权臣吕不韦当道摄政,但吕不韦对大秦并无二心,这么多年来,英明的政策频出,他对大秦做出了许多许多的贡献。


    “不说那些了。”


    “听闻秦国行禁酒令,不知在秦国是否真的只能滴酒不沾?”姬丹很是惆怅。


    “在宫里,自然是想喝多少都有。”秦王当即叫人送酒来。


    这两人絮絮叨叨说起幼年在邯郸的往事,般般也听得兴致昂昂,稍饮两杯,坐着便是吃瓜,聚精会神的。


    “你有所不知,赵佑回赵之后,在朝堂上寸步难行,郭开位列宰相却无什么才干,只会一味地讨好上位,趁机敛财。赵佑被排挤的无立足之地。”


    “他正是棋差一招,否则如今稳坐赵王之位的可就是他了。”


    姬丹许是有些醉了,说话没个顾忌,“我听说当时,赵王其实属意让公子赵偃质秦,不知为何后面竟然改了主意,将太子赵佑送到了秦国去。”


    秦王言笑晏晏的瞧着他,“寡人亦听说了,赵王当时卧病在床,让赵臣追回在路途中的赵佑,他这是后悔了,可惜最后也不曾见到自己的太子,病死床榻。”


    般般心里门儿清,偷偷瞥了一眼表兄,心里腹诽他装的好无辜啊。


    不是他派人进了谗言,才让赵王改主意送赵佑到秦国嘛。


    姬丹怜惜赵佑,不如说他怜惜与他处境相同的所有人,不住的唉声叹气,“时也命也。”


    “赵王偃昏庸,如何能做一国之王?”这话气愤的很,“苦了赵国的百姓。”


    姬丹是主攻派,与燕王喜的保守相违背,是他一心想要攻打赵国。


    一顿饭,尽在这儿听姬丹酒醉后的无奈。


    午宴结束,派人送姬丹回在咸阳的宅院。


    般般卸妆梳洗,坐在床榻旁。


    嬴政屈膝躺在里面,举着一本书看的聚精会神。


    她一把没收掉那本书,“表兄究竟对姬丹是什么想法呢?”


    “怎么?”


    “我怎么觉得你在哄骗他?”


    嬴政没有了书看,干脆枕着胳膊,漫不经心道,“他想要我帮他攻打赵国,又不支付好处,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能如此简单?还是说他就这般自信我一如当年,是个追在他屁股后面事事不计较的可怜虫。”


    “我何时说了出兵?”他露出一分不屑一顾的嘲弄,“燕王巴巴地将他送来,可不简单是因为想攻打赵国。”


    “何解?”般般趴在他胸膛上,手指一下一下戳他。


    “燕国宗室与大臣之间也分帮派,有人不断向燕王进言,说太子丹对王位有觊觎之心,甚至想杀掉他的弟弟维护自己的继承唯一权。”


    “何况他是主战派,别瞧他一副温润的模样,遇到难以调节的事便要打,这在邯郸时就十分明显,这与燕王的政见背道而驰,燕王本是欲意与赵国交好的。”


    “只是朝中的宗室与不少臣子都是太子姬丹的拥簇,那些主攻赵的声音太大。”


    “这便也罢了,关键是姬丹拎不清,与江湖势力来往过密,甚至收养了不少死士。”


    “你说,燕王晚上能睡得着么?”


    他难道就不害怕太子丹派人暗杀他?


    般般闻言,幽幽然叹了口气,“父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情份也算是尽了。”


    不过江湖势力……


    不会是荆轲、秦舞阳、高渐离那些人吧。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个圈,般般委婉试探,“江湖势力都是什么啊?死士都很厉害么?表兄怎么不也培养一些呢?”


    嬴政瞥她,“你怎的知晓寡人没有?”


    “?!”般般立时起身,小脸上写满了兴奋,“真的吗?是谁啊!”


    “与你理解的不同,那是指一些江湖情报网,吸取各地的不同消息与情报,印证过虚伪后统一汇总呈报到我眼前,你理解的江湖又是什么?”


    她理解的是什么?


    当然是,“剑客!持剑走天下,劫富济贫,匡扶正义!女侠!仗剑走天涯,或是魔女,或是圣女,还会有许多的教派!他们习的是不同门派的武功,还会轻功呢。”


    “?”


    嬴政的母语是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所言的轻功,又是何物?”


    “就是穿梭在屋檐之间,轻轻一跳能跳特别高,身形矫健,杀人于无形,足尖轻点竹子,飞速跃过竹林。”


    嬴政:“我也可以。”这就是轻功?身量很轻的武功便是轻功?


    这难道不是脚力、弹跳力惊人么?


    这些又是谁取的名字?


    般般狐疑:“啊?你何时练的?”


    “要不要出去试试?”他轻托脑袋,扬起眉毛。


    看他这个表情……般般只觉表兄说的跟自己说的不太一样,她不由得防备,“你不会又戏弄我吧?”


    第57章 秦王设局(三合一4000营养液加更)^^……


    嬴政只说我何曾戏弄于你?


    每次他都这样正经,其实心里揣着坏,哪有表面的淡然严肃?


    般般眼睛一转,佯装不知,勉强道,“好吧,我倒要瞧一瞧。”她才不相信他会轻功,这东西不是武侠小说、电视剧里编来骗人的吗,她也是在小商店的电视机里蹭着看过一些。


    孤儿院的门卫管的松,她可以到处跑,但也不敢跑的太远,因而时常跟着老板看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院内的老师是院长外聘的,教书并不尽心,好在教材平时在办公室没人管,她捡着自己能看懂的看了许多,初中的课本除了物理、化学、数学以及英语之外,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妈耶,这么一算,她当时看的书貌似只有语文历史生物政治了。


    这么想着,嬴政已然换了一套轻便的衣裳。


    她迫不及待了,张开手臂要抱抱。


    他将其横抱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建筑上,般般正要说话,只见他‘刷刷刷’,视线凌空而起,她垂落在颈间的发腾空复落下。


    两人出现在了屋顶,她神情呆滞,不停来回看四周。


    般般:“?”


    视野骤然开阔,周遭的寺人、内监以及侍卫瞧见这一幕,纷纷围在旁边,生怕秦王出现什么意外。


    李斯恰有要事进宫来,刚到这里,就瞧见秦王抱着王后站在屋檐翘起的琉璃玉瓦之上,他长发披落,身形分明高大健硕若虎狼,却身轻如燕,一连穿梭在紧邻的数座宫殿之间,怀里的王后吓得滋儿哇乱叫。


    李斯:“……”算了,秦王年满十九岁,想必还是有小孩心性。


    否则他怎么笑这么大声,仿佛吓王后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


    李斯的确头一回见到秦王笑声朗朗,眉眼促狭,唇角勾起的笑脸灿烂。


    更搞笑的是,他每次移动,底下那群侍卫和寺人撅着屁股跟着一起挪,‘哎哎哎’的叫着,生怕自己接不住人。


    一刻钟后,秦王带着满脸的红印子下来了。


    他皮肤白,稍微被掐几下就很明显。


    王后留下一道气呼呼的背影走了,秦王理了理衣裳,轻咳两声,正经道,“客卿来见寡人,所为何事?”


    李斯只好装刚才那一幕没发生,“王上,适才您下诏说想要将太原郡作为封国赏赐给有功的臣子,这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秦王侧目以对,目光透着些许好奇。


    怪的是,方才秦王明明在接见燕太子丹,也不知是何时拟的诏书,相邦吕不韦与太后都加盖了印章,没有人有异议,想来这不是今日的心血来潮。


    “不知这封国的赏赐,您是要用来……”李斯欲言又止。


    乍一看是要给成蛟准备的,毕竟成蛟马上就要领兵,也正是因为有这消息,燕太子才想与秦国盟好,亲自来秦当质子,想要取信于秦王。


    可李斯觉得这不大对劲,秦王会是这种顺着那两位摄政人意愿的人?虽然他一直反对成蛟领兵,可李斯只觉秦王仿佛在顺水推舟,并非真心实意的反对。


    “李斯,”秦王任由寺人替自己更换衣裳,懒懒的倚靠在软椅上,抬起脚让人给自己换鞋子,他的目光抬起落在李斯的脸上,“你富有才干,却过于自保,有话不敢说,有事亦不敢做,是怕有朝一日寡人贬黜于你?”


    李斯心神一紧,正要解释,又听秦王腔调玩味:“还是说,你惧怕被相邦针对?”


    一臣不能侍二主。


    这是大忌。


    李斯寡言,最终试探性道,“王上这是在垂钓?”


    封国是一块肥肉,被执棋者抛到棋盘中,棋盘上共有三组势力,即便他们知晓这肥肉或许有诈,却难以抵挡诱惑,对其虎视眈眈。


    毕竟君王承诺既出,绝无反悔的余地,封国可是实实在在的。


    秦王穿好了鞋子,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起身道,“这季节上哪儿垂钓去啊,来,随寡人手谈一局。”


    李斯心中大定,跟随在秦王身后道,“臣曾听过一桃杀三士的俗语。”


    秦王:“哦?”


    李斯:“相传有一年大干旱,民不聊生,农民被三位仇家所苛责,大家都快饿死了,可树上的桃儿只剩下了一颗,农民也想自己吃,于是它将桃儿摆放在桌上,那三位仇家为了摆在明面上的桃儿大打出手,最后自相残杀,胜出者体力耗尽,农民则拿起自己趁手的农具砸死了筋疲力尽的胜出者。”


    “此计谋最精妙的在于它是阳谋,即便看穿了农民的计策,那三位仇家亦无可奈何,都心存幻想,以为自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依客卿所言,这农民狡诈的很呐。”


    “非也,非也。”李斯跟随秦王一同坐下,寺人呈上茶水,“这桃儿原本便是农民亲手所种,他哪里是为了杀人?分明是为了自保,这如何能称得上是狡诈呢?反倒是他以弱离间强者,以小胜大,非池中之物。”


    秦王闻言大笑出声,怪异的打量了几眼李斯,“客卿,你上回提及你的大儿子李由,寡人有意让他此次随阵上前线,你意下如何?”


    李斯立即肃穆,起身郑重其事的跪下俯首,“臣替由儿领旨谢恩!”


    “动不动跪什么,快起来吧。”秦王落下一子,“棋局没完呢,要偷懒?”


    李斯亢奋,大声应下:“诺!”


    秦王不悦:“小声些,王后睡下了。”


    “……”李斯噤声,俯身用屁股找座位,赶紧坐下。


    “呃,王后若是被惊醒?”


    “她超凶。”


    “……哦,哦,那是要小声些。”


    李斯擦了一把汗,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手谈三局,秦王三局两胜,他看了一眼李斯,李斯垂头收拾棋盘,只当没看见秦王的眼神。


    离去昭阳宫,他夸赞,“王上于武术上亦颇有天赋,臣方才见您身姿灵动,身轻如燕,不擅此道的人瞧见了,只怕是以为王上会飞。”


    秦王信步闲庭,步履散漫,“寡人四岁习武,至今十多年从未停歇,这也并非难事,”说着,他回神打量李斯一阵,“客卿瞧起来是个重文轻武的,为何?”


    李斯:“呃,臣身子骨不行,打小咳嗽,是个药罐子,不甚喜爱出汗。”


    “那是要好生保养,王后精通药膳,寡人让她抄一份菜谱你带回去,让你家厨子为你日日烹用。”


    秦王对待自己人,相当的平易近人,甚至偶尔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李斯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


    一君一臣到承章殿探讨了一番列国局势,没多久昌平君请见,李斯多留心他一眼。


    昌平君因流着楚国的血脉,算是楚系的一员,不过他从不与华阳太后同流合污,但因着他到底有楚国公子这层身份,一直以来都不被秦王重用。


    秦王打发这几个宗室去监督郑国修渠了。


    果然此次昌平君回禀的消息正是与郑国渠有关的,原来郑国的细作身份不知为何暴露,在修渠人中间蔓延开,引发了众怒,“临近年关,百姓们聚众抗议,不若放他们回去过个好年,翻过年重新召集人员修渠?”


    “放他们回去,次年他们便不会回来了。”秦王皱眉,“是谁在传播郑国的身份?”


    “臣还未探查清楚,太散乱了,一时难以厘清。”


    “加派人手,查到是谁在背后传播消息,罪魁祸首车裂示众,从犯枭首。”秦王面不改色,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其余修渠民众们月例翻倍,多发一月钱,让他们过个好年。”


    “郑国是否是细作寡人不在意,疲秦之策乃是无稽之谈,我大秦将士与民众时时刻刻精神昂扬,让百姓勿要惧怕,有寡人坐镇,谁敢算计他们?”


    昌平君低声应下:“诺。”


    秦王这是要信任郑国到尾了,也不打算过年给百姓们放个短假。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想一想修渠的那些百姓们,虽然每月有钱拿,可这工期持续了数年,不眠不休,日夜不停的,前几天又有一个男人被活活累死了,尸首埋在渠边的树林里,他们太苦。


    随着李斯一同从承章殿出来。


    李斯叫住了昌平君,“昌平君留步。”


    “李客卿。”昌平君客气笑笑。


    这李斯是相邦吕不韦的门客,因吕不韦受宠,李斯也得以入朝听政,不过他还没什么正经的官职,秦王时常召他入宫,却不给他一官半职,也挺奇怪的。


    “昌平君可是对王上有了微词?”


    昌平君脊梁一悚,迅速看看四周,不悦之至,“李斯,你胡说什么?”


    李斯揣着宽袖,笑笑,“昌平君不必紧张,举国上下,乃至是列国,对王上有意见的何止是一人,可昌平君身为秦臣万不该如此。”


    昌平君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斯道,“昌平君担忧的无非是郑国细作的身份与背后的意图似乎在慢慢的预现,修渠的百姓们的确苦,你以为王上不知晓么?”


    “王上也并非不在意这些百姓们,身为王者疼爱百姓乃是天职。”


    昌平君脸色和缓,“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要说,疲秦之计实则是强国之策。”李斯缓笑着笃定。


    昌平君:“?”


    李斯:“郑国细作的身份一早就暴露了,暴露在你们都不知晓的时候。”他对上昌平君惊讶的神色,“当时王上大怒,要将郑国车裂泄愤,郑国辩解说,我虽然是间谍,但沟渠修成了对秦国有着万世的好处,我只不过为韩国延长了几年的寿命罢了。”


    “韩国无疑是在负隅顽抗,希冀多几年的寿命便能寻得救国良方,昌平君以为韩国此计如何?”


    昌平君当即冷笑,“螳臂当车,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李斯一拜,“昌平君不愧是王上的叔父,英雄所见略同,所以王上容忍了赵国,最终饶他一命。”


    这话没人不爱听,昌平君神色微微放松下来。


    “既然此计无足轻重,那何不利用此计将利益最大化呢?郑国身为韩国派来的细作,为了勾引王上上当受骗,那修渠之法必定得是万全的,益处多多的,事实上,经过专业之士的检测,他所持的地图的确万无一失,一旦建成乃是最伟大的水利工程,是造福百姓的最佳之策。”


    “这是阳谋,目的是拖垮秦国的财政与人力。”


    “可昌平君看看如今,大秦的财政与人力可有大规模的坍塌?”


    “王上是一位极有远见的君王,他权衡利弊之后,认为工程利大于弊,况且他自信秦国的凝聚力、秦国的财政、秦国的人力,坚信秦国是列国之中最强大的,是不可能会被任何阴谋诡计打败的。”


    “正所谓先苦后甜,待沟渠建成,便是百姓们尝甜头的时候。”


    这些昌平君并非不知道,他有意见的是秦王不给百姓任何休息的时间。


    随后,李斯骤然提起了一个生硬的转折,“沟渠修至今,已有数年,王上也将要加冠亲政。”


    昌平君看向他的眼睛。


    “相邦也即将还政于王上,”李斯这话放轻了许多,凑近向他,“他在的这几年,王上受限颇多,昌平君以为他还能当几年的丞相啊?届时丞相之位空缺,除了宗室朝臣,又有谁能胜任?”


    昌平君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


    李斯精准的捕捉到昌平君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心知目的达成,他含蓄笑笑,“所以,好好修渠,早日修好。在下先行一步。”


    没人不想当丞相,李斯是,昌平君也是。


    秦国有用外臣的习惯,丞相也有许多任都是异姓臣子,得到重用的臣子更是多半为异姓人,宗室难道就没有意见么?


    可太有意见了!


    若能改变现状,昌平君会心动。


    既然王上有意一网打尽,李斯也能顺势而为,从中捞取利益。


    小小客卿,是他的起点,绝不是他的终点。


    王上让他站队,他便站队,这是他的第一则投名册,跟着相邦有什么前途啊?


    至于那块肥肉吸引的到底是哪三股势力?


    李斯琢磨了片刻。


    夏太后党羽、华阳太后党羽与相邦派系?


    可夏太后数月都没有什么动向了,朝臣中韩姓的臣子也老老实实的,有几个甚至被调动了职位,真的还能引起王上的忌惮么?


    若不是夏太后派系,还有谁?


    李斯想起一个人,他略有犹豫,回身望了一眼这偌大的咸阳宫群。


    ……长信侯嫪毐?


    嫪毐回到雍地,王太后正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路散步,缓解身子的疲乏,见他回来,露出一抹笑,“你回来了。”


    嫪毐脸带喜意,“太后,王上有意将太原郡设为封国赏赐给有功之臣,这是你跟王上提议的?”


    王太后迷茫,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并未啊。”


    “没关系,没关系!”嫪毐拉了她坐下,亲自摸摸她的肚皮,“我想明白了,这是他想要钓鱼,让渔夫自相残杀呢,夏太后、华阳太后与相邦相争。”届时渔翁得利!


    王太后听他这么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是在催促你们立功,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要说的话,便是成蛟即将领兵,我上回让你跟政儿自请随行,你可说了?”


    “我提了,他没有正面回应。”嫪毐忽的问,“昨夜王上忽然来雍地,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没有。”王太后摇头,神态自然,“昨夜你在咸阳未归,政儿不曾见到我,宫奴们说他在郥阳宫走了走便回去了。”


    嫪毐彻底放下心来。


    封国,那可是封国,倘若他有一个封国……届时积攒自己的势力,自立为王并无不可能,甚至——


    他看向王太后的肚子,心中翻涌出无度的野望,眼眸潜藏贪婪,“我本是从军之士,身强体壮,如何不能跟随成蛟一同呢?”


    王太后温柔笑笑,替他整理衣裳,“你安心去吧,要听政儿的话,耐心替他办事,政儿不会亏待你。”


    另一边。


    ‘砰——’的一声,砧板上的鱼被菜刀拍晕,鱼尾慢腾腾的甩动了几下,逐渐归于平静。


    嬴□□下目光,确认鱼儿被拍晕了,亲自刮去鱼鳞,切开挖走鱼腹的鱼杂,鲜红的血液弄脏他一手。


    他的王后正靠在他身边,欣赏他做鱼。


    鱼肉被他精心处理过,片成薄皮,稍稍过油炸卷起来,迅速捞出配着去腥的小菜一共放入瓷锅中,放入清水慢慢炖。


    将将油炸过,香味四溢。


    般般嗅嗅鼻子,“好香呀。”


    自从上次妻子说生鱼里有许多细菌和肉眼看不见的虫子,嬴政便没有那么频繁吃鱼生了,他惜命,吃熟鱼多了起来。


    “表兄好手艺,人家好生崇拜,想亲。”嬴政好不容易下厨一次,般般能把他夸出话来,毫不吝啬花痴的模样,捧心噘嘴,“我好有眼光呀,嫁到这样一位文武双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绝佳夫君,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嬴政嗤笑,“此话尽是哄骗寡人多下厨的昏聩之言。”


    哎哟,您还能听明白呢?


    那为什么身后的老虎尾巴摇的这么欢快啊?


    膳夫讪讪然,看着别提多得意了。


    有时候,她也觉得秦王只有在面对王后时,才会略微开朗爱笑些,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灵动。


    吃饭时,般般思考,“若是表兄实在想吃鱼生,咱们不妨自己开辟一个鱼塘在宫里,让专人饲养,养的干净些,平素吃一些也没关系。”


    她本想说冷冻过再吃,但这里的条件,冷冻也达不到那种杀虫的温度。


    “日后再说吧,我是那种为了一己之欲大兴土木的君主么?”他让人建的哪一样不是为了百姓?


    用了晚膳,秦驹奉上两份礼物,“这是太子丹专门赠与王上与王后的,说是以姬丹的身份所赠。”


    他喝醉了忘记拿出来,想来这会儿已经酒醒。


    打开一看,赠与王后的竟是一整套的粉水晶与金丝构成的凤冠,在低调的微光下散发着奢侈美丽的光泽,璎珞项圈也是同样的工艺。


    般般一看见就爱不释手了,“哇!好漂亮!”


    她今年都没戴过什么璎珞项圈,主要是她嫌重,犯懒,除非是什么大场合,打扮的精致却简单,不像前两年刚来秦国,喜爱奢靡华贵之物。


    “我要让人裁一身衣裳配它,今年的年宴上便戴它!”


    “我为你打的那顶头冠,也不见你平素取出来戴。”嬴政阴阳怪气。


    “那太重了。”般般撅起嘴巴亲亲他的脸颊。


    他干脆揪着她的小脸,狠狠咬她的唇瓣,将人咬疼了慢慢含着舔舐,她便更用力的咬他的脖子,咬完也学着他舔舔。


    下一刻整个被他抱起来,“啊!”吓了一大跳。


    被丢到床榻上,她胡乱扑腾脚丫子踢他,“从前你说不喜欢我叫你太子哥哥,是不是也是因为姬丹啊?”


    “不是。”他说着。


    ‘撕拉’一声,般般的裤子不小心被他给扯破了。


    “!!!”她爬起来捶他,“你个野蛮人,你赔我赔我赔我!”


    “碍事。”他也确实烦闷,径直将其扯掉,一手将人又按了回去。


    面对表兄,般般并无反抗的力气,气的她咬他的胳膊,一条裤子就这样报废了,她近来还挺喜欢这条裤子的颜色的呢。


    床幔被抖落下来,从身后的角度去看,完全看不见王后,只能瞧见秦王宽阔的身形,她整个被遮蔽住,旋即被秦王撑开腿。


    露出一对白皙微颤的小腿。


    般般的月事快来了,这些日子敏感些。


    于此事上也格外的贪念,比平日里精力旺盛一些,也更加肯配合嬴政。


    这段时间他们是最为契合的。


    不过她也更娇气,稍有不舒坦就嘤嘤哭闹,像欲求不满的兔儿,不停蹭他,甚至也会推他反客为主。


    他爱她欺身为上时,塌陷的腰肢,蹭他颈窝的小脸。不点而红的朱唇愈发诱人,然后委委屈屈的说,“人家累了,腰酸。”


    她那点力气,软软的磨来磨去,自己不过瘾还非要来,


    最后还是要求表兄。


    通常她会被弄的大脑失神,随着痉挛神志放空,上下一起流口水,被他一一吻进嘴里。


    于般般而言,表兄简直就像是人行春药,这段时期是最为需要他的。


    她喜欢坐在他的腹肌上。


    然后把人家腹部弄湿哒哒一片。


    哈哈,这样就会被他惩罚。


    真不错。


    今晚不用做手工活帮他,一直闹到很晚才一起睡下。


    次日清晨醒来,精神也很好。


    般般听说经期前欲望加强,似乎是女性的身体构造问题,约莫是在催促你快点,该生孩子了。


    这说法还挺吓人的。


    她转移主意,琢磨着研究点什么从有钱人手里赚钱。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的钱最好赚。


    要从美容与养生方面入手,她召了不少精通此道的侍医过来商讨,确定可以用不同的花朵提炼出头油,这是用来保护头发的,同时能散发出自然地花香。


    珍珠磨成的粉能敷脸;


    与文人雅士、商贾之人、书香门第、华贵世家等打造的不同风格的高级香料;


    有独特风格的奢饰首饰,以及可以私人订制的首饰,说是王室特供,他人想要就得花费高价购,且限量。


    又比如用珍贵的补品制成滋补品以及药膏,改名为润颜膏、玉容散等等,王后都在用!用了才能牢牢吸引男人,没见秦王都不纳二色吗!


    多有说服力啊!哄得那些贵妇信以为真。


    牵银与从云听得瞠目结舌,侍医也有好几个绷不住。


    大家这会儿才想起来,哦,王后的确是商贾世家的女儿啊,经商格外精通……


    这些手段她们闻所未闻。


    嬴政听说了她的这些打算,笑着说她这才是劫富济贫,是真正的女侠。


    般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对啊,我是侠女!”于是劫富济贫的更起劲了。


    嬴政的生辰在这时候来了。


    他的生辰是国宴。


    跨过这次的生辰,他便二十岁了。


    因着成蛟要领兵的事情,相邦与王太后都没有立即提起秦王加冠的事情,秦王自己也没有谈论。


    姬丹三番五次催促秦国出兵,仿佛出了兵他才安心,他已经在秦国呆了将近四个月,还不能促成秦国出兵,无法向燕国百官交代,心急如焚。


    慢慢的,他疑心秦王欺骗他。


    在春日来临的时节,秦王终于下令整装列兵,并册封王弟成蛟为长安君,作为主将率领兵马攻伐赵国。


    届时燕国将从北方出兵夹击赵国,与秦兵成合围之势。


    副将为:樊於期、李由。


    另有长信侯嫪毐坐镇,遇事不决可听候他的命令。


    秦军出发之后,般般才知道羹儿也在随行之列,


    姬修在出发这日在街头鬼哭狼嚎,没出息极了,毕竟羹儿今年不过十一岁,他担心他死在外头,白发人送黑发人。


    随后秦王再度下令命蒙武与王翦率兵十万作为后继。


    这才彻底安了姬修的心。


    王翦作为上将军宝刀未老,蒙武更是蒙骜的儿子,想来也是能力不凡。


    “樊於期…”这名字耳熟,般般明确记得是文言文课文中提到过的人物。


    嬴政正在作画,让王后别动。


    “樊於期是相邦的人。”


    “李由是李斯的儿子。”般般补充,“你让嫪毐也去了,打的什么主意呀,让他死外头吗?”表兄是她的夫君,别人不知晓,她可是能看出来表兄到底有多憎恶这个嫪毐。


    “他死在战场,母后怎会依我?”嬴政缓慢说道,神色并无特别的变化。


    “表妹可还记得相邦昔年带着一个从军之人去往甘泉宫,你说那人频频偷看你。”嬴政话音落罢,画也作的差不多了,只消用其他颜色上色即可。


    “记得。”提起那人,般般便一脸嫌恶,“表兄不是处死他了么?”


    “死不见尸,如何就真的死了。”嬴政慢慢抬起眼皮,目光定定然,“人啊,一旦暴露野心,那些没遮掩妥当的尾巴便会冒出来。”


    般般听得一愣一愣,若是那人当真没死,还装作寺人进宫,岂不是说明秦王的亲兵里有吕不韦的耳目。


    他倒不会伤害秦王,但留一双眼睛在秦王身边,时时刻刻的盯着他,如同苍蝇一般恶心。


    “表兄是何时——”


    “一早便知晓。”


    嬴政细致的上着色,语气无悲无喜,“从前不说,不计较,是明白相邦并无恶意,他是父王的丞相,并非我的,他也会担心自己被我厌恶,相位不保。”


    “寡人便也给他一颗定心丸,不计较,装不知晓,他要救他的门客寡人也放任了。”起初他还真没看出来嫪毐与那个人是一个人,上次去雍地,王太后一心想要册封嫪毐为长信侯,他便全明白了。


    吕不韦的其他作为,嬴政可以不计较,但他要通过嫪毐控制王太后便是作死!作大死!


    他就是要抛出封国这块肥肉,看看这两奸人到底还能不能保持一条心!亦或者是说,他们二者从不是一条心。


    堂堂丞相也有把握不住人心的时候,被嫪毐反噬,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没想到的不是嫪毐跟王太后厮混在一起,而是——


    嬴政扯唇,露出一个冷酷且复杂的神态:母亲,孩儿给您选择,可千万要好好选。


    般般思索,“难怪我不喜欢嫪毐,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怪恶心的。”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何姑妹会喜欢他啊?”还要封他为长信侯。


    表妹的这话倒是将嬴政从憎恨中抽离:“……”


    “……善于作戏,装的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


    “我才不信呢。”般般撇嘴,“姑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单单见别人深情就会入迷?我看你父王也挺深情的,也没有见姑妹爱得要死要活呀,嫪毐一定有什么旁的优点。”


    她感觉姬长月虽然没有那么聪明,但也不是什么恋爱脑吧?


    嬴政无言。


    他总不能说实话,说嫪毐能用**转动桐木车轮,甚有伟力,又硬又持久,床上功夫一流吧?


    他囫囵扯谎,“他惯会装可怜。”


    “噢……”般般尬尬的,“那就说得通了,我听说有些女子很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可怜的人,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俊俏又脆弱的帅哥于水火之中。”


    “…帅哥?”


    “就是表兄这样。”


    嬴政面露嫌弃,“我既不脆弱,也不是什么帅哥。”


    主要是不想拿来跟嫪毐对比。


    噢?否认帅哥,否认脆弱,唯独不否认俊俏。


    表兄显然也是个帅而自知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越来越爱表兄,明明小时候她更喜爱太子丹的长相,认为他温润如玉,如同翩翩公子一般贵气而又吸睛。


    现在反而觉得表兄才是俊俏的代名词。


    ——嗨呀,这事儿闹的。


    她也是个恋爱脑,好在表兄对她很好,她恋爱脑的不亏。


    “这般盯着我作甚?”


    “表兄好看,俊俏。”


    般般托腮笑眯眯,“我最喜欢表兄了,若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嫁给表兄。”她抬手给了他一个飞吻。


    “……”嬴政没说话,就是画笔半天找不着怎么画,颜色差点弄混了。


    “你怎么不说话?”得不到回应,她顿时炸毛了。


    “下辈子还娶你。”嬴政的嗓音骤然平和下来,如春水荡出碧波,翻转过来的画架上,托腮的少女眉眼含笑,幸福的春光肆意荡漾,她笑的极为灿烂,面颊生出两颗甜津津的梨涡,正望向前方,眼底尽是爱意。


    “哇,我平素是这样看表兄的吗?我好肉麻呀。”般般也不敢摸,怕弄花了画,凑近嘟起嘴巴吹吹,企图吹干它。


    “哎呀……旁人也都能看见吗?”说着说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摸摸自己的眼睛。


    “怎么?”


    “我要控制一下我自己。”


    “为何?”


    “我这样,岂不是让你很得意?”


    “…我没有。”


    嬴政经常会被妻子的脑回路逗笑,他俯下身,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亲昵的凑在她脸颊边,“我得意了会如何?”


    “你得意了就会觉得人家好糊弄,就不把人家当回事了,日后会移情别恋的。”


    嬴政很有耐心,唇角含笑,“十年了,我怎的还不曾移情别恋?”


    般般不确定,“是因为我太漂亮了吧。”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在她眼里,他竟是这种肤浅之辈?贬他的同时还不忘记夸自己一下。


    般般痛的捂着脑壳,“你讨厌。”


    她不服气,“我也要作画,画出我眼中的表兄。”


    “好啊,来。”嬴政与她换位而坐,等待表妹的作画。


    “我不曾听说过你会作画。”嬴政道。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般般摆出不屑的小表情,“不许乱动,坐好。”


    半个时辰后,嬴政不停被妻子呵斥不要乱动,终于她作画完毕。


    画卷被翻转过来,嬴政一眼就服了。


    只见画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男人的轮廓,墨汁糊成一团,长发披落,一张尖尖的脸能把人扎死,肩膀宽阔如同小山,四肢长而不协调。


    黑芝麻的眼睛一边一个,勾起一个邪魅的勾子嘴。


    嬴政:“???”


    般般严肃摸下巴,“我觉得挺像的,若是流传到后世,能卖不少钱吧!”


    第58章 成蛟反叛 “嬴政也持剑追砍过亲爹啊?……


    王后作画一言难尽,却被秦王命人特意装裱过,与他作得那幅画一同挂在两人的卧房内。


    挂好后,夫妻俩一同欣赏。


    对于画传到后世值钱的问题。


    “寡人的画应当更值钱。”嬴政深以为然,不过他对自己的画技更自信些。


    王后却高深莫测,“大王不懂。”


    值不值钱跟画得好不好压根没关系!!赫赫,表兄,在后世的舆论营销方面,你也是个新兵蛋子!


    另一边。


    秦兵沿官路出发,耗费时日抵达函谷关,先行扎营休整。


    一名年轻的少年戎甲加身,戴冠帽,跟其余秦兵一同掏出酒溲饼充饥,周遭或探讨此番攻赵的局势,或聊些家中的闲话。


    聊了会子,年长些的拍拍少年,“你怎的一直不说话?不是自愿来的?”说着,他打量少年几眼,“瞧你年龄不大,脸盘子稚嫩些,身量却蛮横。”


    旁边的年轻人狐疑,也道,“瞧你的长相,不是纯正的秦人血脉吧?”


    秦人五官立体,通常是脸型削瘦,鼻梁高眉弓高,身强体壮,身材高大,黄皮肤,再往西边走,还有人是蓝眼睛。


    这少年却面容白皙,长的阴柔貌美,细皮嫩肉的。


    少年三口作两口,将剩下的酒溲饼一起塞进嘴里胡乱咀嚼,“我娘是燕人,嫁给了我爹,我打小在秦国长大,怎地就不算是拥有秦人血统?”


    “我今年十七,不小了,脸长得嫩些罢了,像女人,娘们唧唧,烦!”说着,少年胡乱掏屁股下的泥抹了一把脸,语气郁闷的紧。


    此言一出,周遭一小圈闷笑哄哄的,“你小子俊俏的很,可见你娘容貌不俗,嫁秦人好啊,我大秦男儿个个都是枭雄。”


    少年露了笑脸,“那当然,我姐嫁的也是秦人,我姐夫可厉害了!”


    心向着秦,便是秦人。


    秦兵来者不拒,很快就跟少年打闹到一处。


    “抓紧歇息会儿,待营帐里的将军们商谈过攻伐策略,咱们便又要出发,打赵国不简单,定会是一场硬仗。”


    “是啊是啊,赵国是其余六国中最强的,不容小觑。”


    少年揉揉圆肚,“我去撒尿,吃撑了走走。”


    “去吧去吧,不要乱走啊小子。”


    “好嘞。”少年没回头摆了摆手,冲旁边的林子里走去,边走边提裤子。


    一离开人群,少年立即擦干净了脸,他可稀罕自己这张脸了,貌美俊俏,方才说娘们唧唧是故意的,毕竟他并非十七岁,而是即将年满十二岁,不过他长得高,说自己十七倒也不明显。


    他没撒尿,而是顺着另外一条小道,绕到了营帐后方,这里背靠山谷,并无人把守,营帐薄薄一层布,靠近些就能听见里头人说话。


    ——“属下说的这些可都是为了长安君您,您千万要仔细听进去!”


    少年闻声,轻轻挑开营帐的窗布,露出一条缝隙,这个角度他方才在心里琢磨了好半晌,果不其然是绝佳位置。


    暗光闪过,他瞧见了樊於期的脸,对面正是长安君成蛟。


    “听进去了,又如何?”长安君成蛟语气沉沉,“你又是谁的人,有何打算?”


    “我不是谁的人!”樊於期脸庞弥漫焦虑,“实不相瞒,长安君,属下一家皆是从军之人,我的阿父、大父跟随蒙骜将军戎马一生,一辈子都在为我大秦奋战,我自然也是如此,可他嬴政并不是嬴姓正统,我樊於期凭什么为他卖命!”


    “他可是相邦吕不韦的种,容他登临大位,岂非让秦国移姓换代了!长安君您可是庄襄王唯一的子嗣!您才是嬴姓正统啊!”


    樊於期怒其不争,脸庞涨得通红,急的想跳脚。


    帐外的少年无声哼笑,目光如炬投向他对面的长安君。


    长安君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在帐子里走来走去,步履犹豫迟疑,他被樊於期频繁催促尽早下决定,已是心烦意乱,丝毫没有主意。


    “王兄待我不薄。”念念有词着,“待我母亲也不薄,上位之后从未做过打压之事。”


    樊於期质问:“那芈宸呢?”


    “那是他咎由自取。”长安君捂额叹息,“若非他想要宫变,如何会沦落到那个下场呢?”


    樊於期冷笑一声,脸上的恨铁不成钢慢慢变成了愤恨,“长安君心软犹豫,殊不知会害了您自己。”


    “何意?”长安君面露不解。


    樊於期指着外头,“长安君,此次攻赵,您的确是主将,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您这个从未有过领兵经历的人会被推到主将的位置上。”


    “是我多年来一直求王兄的,”长安君皱眉,不满道,“你把话说清楚。”


    “秦王从前不答应,此时忽然松口了,您就没觉得有蹊跷吗?”不等长安君说话,樊於期急促的话压抑着倾泻而出,“他要杀你啊!”


    长安君瞳孔一缩,猛地向后退了半步,“你胡说什么!”


    “你给我滚出去!”


    樊於期也不纠缠,连说了两个好字,最后抛下一句,“秦王下令,遇事不决长信侯可一人独断,长信侯是何人您比我更清楚,他是王太后的触手,王太后从来与秦王一条心。”


    “他所说的封国真的是给长安君您准备的么?您好生想想吧。”


    “长安君身后站着诸多权贵支撑,秦王就不忌惮您?是谁在背后一直鼓舞您领兵出征,是相邦,相邦是秦王的仲父,他们两个更是一伙的,您被算计了!”


    说完,樊於期扭头撩开帐子大步流星的出去,背影充满了恼怒和哀叹。


    长安君一下卸了力,往后连退数步,将桌上的书简弄倒好几卷,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他面色惨白,神态惶恐,额头漫出一层冷汗。


    少年若有所思的放下帐帘。


    姐夫说樊於期是相邦的人,那樊於期为何会主动攀咬相邦?


    相邦要做什么他看明白了,他要逼迫长安君成蛟举兵反叛……然后呢,然后让自己人平叛反军,取信于姐夫?


    那他为何要把自己说出来,万一长安君没死成他不是暴露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好迷啊!


    忽的,侧后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少年骤然回身,立即拔开藏在身后的匕首,看清人,他稍愣住。


    “是你。”


    “嘘。”李由比了个手势。


    咸阳城内。


    这两日,嬴政总是与燕太子姬丹在一处,或对弈或品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半年的功夫,两只貔貅长大了许多,人抱着压手,般般抱一只就没办法抱第二只,玄曦黏她的厉害,一瞧见她便胡乱扑腾着翻滚着过来,抱住她的腿不丢手,顺着就想往她身上爬。


    通常这时候,玄皎会咬它的屁股,将它往下扯。


    姬丹见状,感慨道,“貔貅相传是凶兽,王后养的两只小貔貅憨态可掬,活泼好动。”


    般般让人将茶水放下,笑道,“是啊,不过它们再大些,便符合太子所言的凶兽了,它们如今才半岁,六月不足。”


    “想必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的确,我命木工为它们打了一架便于攀爬的木架,院子里种了些矮树,还有一些花儿草儿,没过几日竟就被玄曦啃得光秃秃的,它太顽劣,不光啃自己的,还将妹妹的玩具也都啃坏了。”


    “我是不是说你啊?”般般轻轻点点玄曦的鼻子,它探探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指,团坐起来抱着她的腿‘嗯!’‘嗯!’‘嗯!’的叫唤。


    “居然还承认了。”般般忍不住夹着可爱的声音逗它,摸摸又亲亲,揉它圆滚滚的脸颊毛。


    嬴政在一边单手支太阳穴,侧头之际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是白眼吗?姬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动作压根就不是秦王会做的,他什么时候不是稳重温和?即便偶尔生气,也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一事不知该说什么,他问起王后这两只貔貅名字的由来。


    她也不隐瞒,说了个明明白白。


    姬丹稍惊,不知想起什么,发出一阵笑声,“其实,秦王幼时倒真的与玄曦如出一辙。”


    般般:“啊?”


    耳朵忽然就支棱起来了,她瞄了一眼表兄。


    嬴政幼时在姬家倒是挺规矩的,除了学习之外,不做多余的事情,两小只经常牵手一起玩耍,他很是体贴周到,会像玄曦一样有这样顽劣的一幕?


    姬丹不知王后的心里想法,不然要呐喊了,您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我能说吗?”姬丹含笑询问嬴政。


    般般期期待待的。


    “……”拒绝的话就此吞回了嗓子里,嬴政绷着脸,“随便。”


    无聊透顶。


    “王上总有许多新奇的想法,并会付诸于实践。”姬丹笑着道,“当年质赵的并非唯有我与王上而已,还有魏国公子与齐国公子。”


    “魏国公子嘴巴刻薄,王上趁其不备将其倒吊在树上,取了一瓢水往他嘴里灌,命他喝,若不喝就不放他下来。”


    “这叫水往高处流,谁说水不能往高处流呢?这不就流了?这足以证明先生才学平平,还没参透这世上的真理。”


    短短几句,道尽了幼年嬴政的傲慢和轻蔑,当日魏国公子被吊在树上许久,险些命丧当场,也正是此事让人醒悟,嬴政是秦人血脉,秦人便是如此。


    “这行为昭示的真理是什么?”般般听得愣住。


    合着小时候,那个她受了委屈便会跟她伏低做小说‘是我不好’的表兄,凶名在外啊?


    不过也有理,赵人排挤他,若他不狠辣强硬一些,只有被欺负的份。


    般般彻底信了当年他带伤回来,她问他是谁欺负他,他说是技不如人,当时她觉得他在扯谎,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原来是真的……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嬴政曼声打断,“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若是有,那便是做事人不够心狠。”


    你瞧,只要够狠够强硬,水也是可以往高处流的。


    这便是姬丹与嬴政不合的地方,不过两人如今身份不同了,他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劝说嬴政。


    抬起眼睛,他瞧见王后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捧着脸冲嬴政露出灿灿甜笑。


    那笑里有着天然的崇拜与欢喜。


    这样一个能掐出汁水、蜜桃一般的绝色,竟会对不仁不和的君主倾心以对,难以自拔。


    这不是姬丹能理解的通的。


    难不成是因为相貌?


    秦王的确容色出众,他的面容不似中原人的平缓温和,如锋利的刀锋。


    亦或是他的独宠?


    诚然,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男人能做到身心如一的寥寥无几,尤其是需要经过姻亲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君主,能让他这样的人不纳二色更难……


    想到这里,姬丹心里有些顿悟,难道女人所求的便是如此么。


    罢了,等燕与秦合并围攻赵国之后,他就可以回燕了吧,把质子留在秦国本就是为了确保一同攻赵的盟约能进行下去。


    姬丹离开后,嬴政平静道,“日后姬丹来,你不要过来。”


    “?”般般正在给玄皎剥笋,“为何啊?”


    “没有为何。”嬴政半蹲下,拨弄了两下地上的竹笋皮,“你太溺爱这两只貔貅,它们可以自己剥。”


    “它们手掌又大又厚,剥皮这种精细的活想来做不好。”般般说着翻开熊猫的爪爪,惊奇的发现它的手爪软而灵活,牙齿更是。


    说了会儿,她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我近日担心羹儿,便想与表兄待在一处。”


    “我是你纾解情绪的工具?”


    “……不是的。”


    般般闹腾着要他抱,勾了人的脖颈不肯放手。


    嬴政只好将其抱起,她钻进他怀里,亲昵的拿脑袋蹭他的颈窝。


    “我让李由保护他,他不会有事的,除却李由,蒙武与王翦亦知晓他的身份。”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吹弹可破的脸颊时,力道放的格外轻。


    “你到底交代他什么任务?”般般抱着他的手掌,悄悄地问他。


    “让他……”嬴政微微顿住,放轻嗓音靠在妻子的耳畔,“斩草除根。”


    般般睁大眼睛,很想问羹儿年纪还小,能做到吗?


    “你将这样的任务给他,万一他不能完成,岂非坏了你的大事?”


    “自然有两手准备,先考验一番他能力如何。”嬴政笑了,“你勿要轻视你弟弟,虽然他才十二岁,无论是反应能力亦或者武力都不容小觑,我十三岁已经即位了,他也是要闯一番。”


    羹儿刚会走路,就爱拿着木剑追人抽,般般与炀姜还说他人嫌狗憎,讨人厌的狠。后来他有了自己的铁剑,更是嚣张得不得了,没人敢被他追,因为都惜命,他便追着姬修,吓得姬修捂着屁股乱窜。


    令人惊讶的是他很小就能预测他人跑路的方向,这也算是参透人心?因此那时候家中的下人都逃不过被他抽的屁股开花的命运。


    再大些,顺着表兄的意见,他参军历练,他是天生的围追堵截高手这一点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单打独斗他不逊于任何人,般般有时候也会被他展现的反应速度惊到。


    “表兄为何如此信任羹儿,莫非你也拿着秦王剑追过先王?”


    实在是让人纳闷。


    “……”嬴政摸了摸鼻子,目光望着虚空,仿佛在回忆。


    “还真有过啊!”般般大叫,“先王似乎都没有拥有过秦王剑。”


    “没有,我与你弟弟不一样。”嬴政怎么可能承认呢?


    昔年他刚从邯郸回来,心里对庄襄王子楚充满了怨,再加上秦王剑被越过他给了他,他自己是清楚自己会做太子、秦王的。


    哪一任秦王接过秦王剑…那都是先练一番啊!


    很合理吧?这可是要伴随自己一生的武器。


    子楚说要陪练,嬴政乐意得很,一时没收住追着他砍确实发生过,不过他会装自己只是在玩闹,毕竟九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顶多被骂一句小儿顽劣。


    倒是把当时的姬长月与吕不韦吓得够呛,扶着子楚就跑。


    他借着那一年,干过许多‘顽劣’之事,发泄了许多许多的不满,次年立马装做懂事了,原谅父亲了,与子楚重归于好。


    实则嬴政压根不恨他,但也不喜欢他。


    因为他俩甚至都没什么父子感情。


    他这辈子最真的感情,除了母亲,便是表妹。


    六疾馆相继在咸阳附近开设起来,慢慢向整个秦国辐射,日子在这样的氛围中又度过了七八日。


    前线送来急报。


    般般立在咸阳殿的侧门处听了个正着,近日她早晨闲来无事回来听一耳朵前朝八卦,若是听不到有趣的自己就走了。


    没想到这急报如此炸裂。


    “将军击赵,于屯留反!”


    满朝哗然,宗室方纷纷脸黑,满脸的不可置信,昌平君一脚踹翻了人,脸色乌青:“你这小兵说什么??!”


    “长安君反了?”王绾一脸恍惚。


    李斯身为客卿,算作来自他国众多门客的首者,他仅仅是象征着外客而已,听见这炸裂的消息,表情微微变动,抬起眉眼看向王座下方的相邦。


    “放肆!”秦王震怒。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个个脸色难看。


    相邦大震,起身急忙追问,“现下是何种状况?快说啊!”


    秦兵跪在大殿之上,俯首以对,“将军领兵二十万,围堵上将军与蒙将军,企图将秦兵的全数战力截断于函谷关外,进而内攻秦国,破咸阳取王位,说是……说、说是——”


    他抖如筛糠,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说什么。”秦王目光如剑锐利地射向他。


    “说、说是……要正嬴姓血统。”


    此言一出,随着一声冷厉的呵斥:“荒谬!”,竹简猛地从上位被抛出,自台阶上迅速滚动几圈,慢慢停在百官身前,竹简敲击在空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箭矢摄入人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百官全数跪下,连同方才还在质问秦兵的吕不韦。


    殿内一片死寂。


    许多人瑟瑟发抖,玄与赤交织的冠帽颤抖着,他们垂着头高喊:“王上请息怒。”


    初晨的日光自门外映射进咸阳殿内,秦王玄色的朝服上的金色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的左手轻轻放在秦王剑的剑柄上,冷眼俯视高台之下的百官。


    “这么些年,质疑寡人血统的言论从未停歇,相邦有什么看法?”


    般般冷眼瞧着吕不韦跪在秦王脚下,“此乃无稽之谈!”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上位将将成年的男人俯首以示,‘哧——’的一声,锋利的剑锋抵在了吕不韦的肩上。


    秦王剑出鞘了!


    文武百官仓皇,跪地高呼王上万万不可。


    吕不韦亦脊背僵硬,脸色凝顿,锐利地剑锋倒映出他的面庞,他在剑上与自己对视,它亦投影出秦王的姿态。


    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让他认识到小小的秦王已经长成,那张冷冽的眼眸如同匍匐在地的老虎终于睁开了兽瞳,


    他的确在深深地愤怒着,可那份愤怒不达眼底,透过这层浅薄,更添有凝视与戾然。


    吕不韦深深松了口气,仿佛伏地就死,“若是杀了我,能正王上的清白,不韦绝无二话。”


    “为无用的清白,斩杀相邦于剑下才是万万的不该。”秦王拉近与他的距离,语气倏然没有了方才的怒火,“寡人当年善待相邦,此后更会善待相邦。”


    这话不会是实心的。


    吕不韦明白,他仍旧以首伏地。


    这话从来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百官听,说给天下人听。


    他醒悟,秦王已经做好准备,做好亲政的准备。


    若是他还年幼,这秦王剑早就砍下了他的头,而不是此刻含着笑意温和的说他要善待他。


    这笑是淬了毒的催命符。


    “退朝。”秦王收起剑,平淡的收手离去。


    顺道将企图跑过去踹相邦几脚的王后夹在胳膊下拖走。


    这原是吕不韦计划的一环,无论秦王要如何,今日他不会死在朝堂上。


    昌平君走了过来,“相邦今日是受了无妄之灾,好在王上明事理,最后关头收手了,”他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王上长大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承章殿。


    秦兵跪着说了后续,“上将军举兵平定了叛乱,长安君在屯留逃跑,被赵兵收留。”


    约莫是自家的公子竟然叛国,投敌的行为过于耻辱,这秦兵脸红脖子粗。


    嬴政丝毫没有意外,平静无比,“然后呢?”


    秦兵稍犹豫,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后。


    “看什么,说啊!”嬴政骤然暴怒,装毛笔的笔筒登时被砸到他的脑门上,鲜血如注。


    秦兵收整容色,心里对王后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赵军打开门户迎长安君进门,听说赵王要将绕地赐给他做封地。”


    般般脸颊骤然通红,这是气的。


    “可不知为何,当夜长安君便暴毙在赵国营帐,听说是脖子被匕首连刺三刀,赵兵没有抓到凶手。”


    嬴政的脸色霎时间和缓下来,甚至弥漫起几分讥诮的不屑。


    赵军怎么会对长安君叛变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还在成蛟逃跑的第一时间开门迎他。


    匕首连刺三刀?


    般般迟疑看向表兄的脸色,难道成蛟是被羹儿杀的,他特意选拥有赵人长相的羹儿是为了今日?


    第59章 落定 “如果一个男人骗一个女人。”……


    秦兵回禀完战报离去,般般抬手摸摸表兄的后颈安慰他,料想摸到了一层薄薄的汗,下一刻,整个人被她扯向了他的怀抱。


    她微惊,旋即乖乖的依偎进去,手指轻轻自他的鬓发落处落下,抚慰他紧绷的心神,“表兄,我们成功了?”她小声问。


    “成功,当然会成功。”嬴□□首埋在表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来自她身体的馨香抚平他的所有情绪。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儿。


    般般从表兄身上明显感受到了一股畏惧,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情绪,大抵是表兄第一次正面参与到权斗,并且亲自杀掉了自己的兄弟、让事情按照自己预期的发展,他似乎是预设过好几种方案,这几日也没怎么睡好。


    她担心羹儿,偶尔夜里醒来,都能瞧见表兄披衣坐在廊下。


    但此刻随着成蛟身死,事情尘埃落定,明显他的一颗心放回了肚里,整个人也愈发亢奋了起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抱着她的小臂在隐隐的颤动,“我心甚愉。”


    般般在他的眼瞳深处望见了自己的倒影,伴随而来的还有无从抑制的雄浑野望。


    她轻托他的脸庞,在他唇角处落下一吻,亲昵的以脸颊蹭他的。


    滑稽的是,秦国公子反叛的事情传到了燕国大军的耳目中,他们顿时陷入了彷徨之中,燕王喜胆小如鼠,本就两头徘徊,经此一遭竟直接临阵退兵。


    秦兵原本正在休整,推测经过此事赵国会拉起高度的防备心,正在思虑要不要继续打,没想到燕国跑了,那打不打就更没有意义了。


    此刻赵国。


    赵王赵偃骂了句娘,当即甩出竹简,“打!给寡人狠狠地打!驻扎在燕国边境的军马直接出击!不打的那群燕人哭爹喊娘寡人便不姓赵!”


    郭开前些日子不断游说他,他也担心秦燕合盟,一早罗列军马在燕国边境,等候的正是燕国倾城而出,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燕国回防不及,定会被迫撕毁与秦的盟约。


    然而,事情变动的太快了。


    “敢联合秦国来犯我赵,吃了雄心豹子胆!”赵偃脸色漆黑,恨得牙痒痒,恶狠狠的咆哮:“还有,成蛟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营帐了!有这么大的机会能用来挟持秦王,你们都抓不住,寡人月月给你们发俸禄,是养你们吃干饭的吗!!”


    底下人战战兢兢,郭开为了平息赵王的怒火,斟酌着开口,“回禀王上,臣已下令探查了当日所有的赵兵,并未见过秦国面孔,臣断定是秦王阴险狡诈,买通了我赵兵,让他行刺成蛟。”


    赵佑慢慢叹了口气,郭开真的不是在说他自己吗?


    赵偃:“?”


    他大步流星从上面下来,一脚踹在郭开的屁股上,气笑了,“你是说我赵兵贪财,轻易就被秦人收买了???”


    他真想拿斧头劈开这小子的头,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郭开谄媚的连拍自己的嘴巴,“小人说错话,小人并非是这个意思,小人是说秦人狡诈,我赵人向来坦荡率直,哪里见过这样的诡计?”


    赵偃冷笑的盯着郭开这张圆滚滚的胖脸,烦闷的没继续计较,他怀恨在心的另有他事,“派兵攻燕,现在,马上!”


    若非成蛟骤然反叛,这秦燕两面夹击赵国,即便无法立即灭赵,亦能让他元气大伤。


    这如何不让他愤恨、暴怒?


    郭开立马高举手落下作揖,率领赵臣一同臣服,“诺!”


    于是不过短短半月,赵国的铁骑踏破燕国边境,以强势的姿态掠夺燕国的资源。


    燕王回防不及,加之赵国本就兵强马壮,他一连丢失将近二十座城池。


    这日,风和日丽。


    般般正在插花,新烤的瓷瓶白若玉石,十分美观,用来插花甚好。


    从云接过她手中的剪刀,捂嘴偷笑,“王后,燕太子有些日子不曾进宫了,今晨燕国割让二十座城池的事情传回咸阳后,他怒的在宅院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砸了许多东西。”


    般般皱皱鼻子,不大乐意,“难不成我的东西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吗?砸了谁赔?”


    她每日辛辛苦苦想办法赚钱贴补六疾馆,她容易么,虽说这钱不是她出,可表兄的钱就是她的钱,她心疼的紧。


    “让人补上空缺的,无故损毁的照价赔偿。”


    两人说着,秦国南部的一处六疾馆所驻守的宫奴递牌子进宫求见,由宫人带领着到了般般的跟前。


    “奴婢椿拜见王后,王后万福。”


    椿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量矮小的女子,她从前是捣米农作的女奴,在般般改良石磨盘之前,有钱人吃的捣碎的米粒都是这类农奴们手工捣碎的,她吃的差营养少,又加上日日暴晒,才会这般。


    这不是椿头一次拜见王后,但她是一样的紧张,稍稍抬头就能瞧见上首如神女一般的王后,她生的肌肤雪白,貌若天仙,脸上总带着甜津津的笑,温柔可亲,叫人不敢伸手触碰,唯恐弄脏了她。


    事实上她们这些女奴被选中成为宫奴那日,就到咸阳宫里住过一段,王后派遣了专业女官教导她们如何监督六疾馆,还说馆子附近都有驻扎的军营,让她们遇到事情跑过去寻求帮助,千万不要害怕。


    她们甚至手持的还有王后让人刻就的令牌,象征了王后的身份,他人轻易不敢欺辱。


    去六疾馆当值的这些日子,她时常做梦惊醒,生怕这是一场美梦,梦醒了还是要时时刻刻的做工在权贵手里苟活。


    没有,统统没有,她在六疾馆里睡得好好的。


    “我记得你,小椿。”


    王后的声音可真动听,椿是第二秒钟才理解她说的话,受宠若惊,“您记得奴婢?”


    “你的名字很好听。”


    椿无措,迟钝片刻,忙跪下磕头感恩。


    王后身旁的侍女扶她起来,叫她不必动不动就跪。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名字好听。


    跪下磕头谢恩是椿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她跪惯了的。


    “我还记得你的力气很大,力气大是很有福气的优点,想挣钱、有个好前途,身体是资本啊。”王后笑眯眯的,“快些说说吧,忽的要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椿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晓得自己眼眶发酸发胀,原来夸赞女子可以不是容貌秀丽、身段可人,而是力气大,身体好。


    她从随行的包里掏出来两颗圆滚滚的、棕黄色东西,“这是一对母子送来的,想用它换三日祛寒的药,我见那对母子实在可怜,提前支了月钱给了她药。”


    “这个果子不知晓叫什么,那对母子说是她已亡故的丈夫临海捕捞时认识的异国经商友人赠与的。”


    看清椿手里的是什么东西,般般瞳孔一缩,甚至有一秒钟感到不真切和恍惚。


    这不是……土豆吗?!


    椿:“那对母子说,听那异国友人说这果子口感软绵而香甜,十分美味,可他们吃了都觉得难吃,不脆不甜,就像在吃土,因着的确不是列国的作物,想着王后或许会感兴趣,我便带给您瞧瞧。”


    激动的结果,般般捏了捏这东西,凑近鼻尖闻闻,土豆熟悉的味道令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屏住呼吸她随手用桌上的剪刀削开一层皮,嫩黄色的土豆肉顿时显现在人前。


    “……!!!”


    快二十年没见过、闻过土豆了谁懂?


    未来的日子能多一种食物了,而且听说土豆好存活,怎么都能长,不比粟米好吃么?


    没有说粟米不好吃的意思,实在是吃腻了.jpg


    王后反应如此大,诸人都吓了一跳。


    不等她们表露,王后抱着土豆,眉眼欣喜,一摆手豪气万丈道:“赏!赏小椿三倍月例,她所在的六疾馆医师与学徒们也统统赏一月的月例!”


    果然跟香椿沾边的人或者物就是好呀!


    香椿是很好吃的东西,前世般般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厨房李阿姨做的香椿炒鸡蛋。


    这东西,有用……?


    椿呆愣原地。


    还是王后的侍女撞了撞她,她才反应过来,立即狂磕头,替那对母子谢恩,替六疾馆的众人谢恩,更替自己谢恩,“谢王后娘娘赏赐!谢王后娘娘赏赐!”


    出宫的路上,椿捧着自己的三月月例,喜极而泣,满脸憧憬。


    因着王后推行的医馆政策,这些六疾馆有将近一半的学徒都是女子,监工的宫奴更都是女奴,许多人因王后过上了好日子。


    秦国爵位不论家室,只论军功,男人出头不难,可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不仁。


    如今,好像慢慢的变了。


    嬴政午膳回来,正巧撞见王后召见了农工,见到他,立即捧着两颗黄褐色的东西递过来,“表兄,你快看。”


    “这是何物?”嬴政接过,仔细检查了一圈。


    “是土豆。”般般炫耀,“我的六疾馆呈上来的,可以种,能长好多颗。”


    “这是……”捏捏,结实发硬,不是果子,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土腥混合着粉香,他迟疑,“在土壤下结果的?”


    “对,我和农工探讨许久了,正打算种一种,可以蒸来、烤来、煮来、炒来吃,还能做成饼,亦或者当主食。”说了一圈般般才发现土豆貌似怎么吃都能吃。


    农工听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王后出身商贾世家,这东西又是捕捞商队认识的异国商队所赠,吃过也不奇怪。


    “生长周期如何?习性如何?”嬴政这话问的是旁边的农工。


    农工恭敬解释,“回王上的话,这要种过试过才能总结出。”


    般般给了农工一颗土豆,交代他这是埋在土里种的,土豆会发芽,那应该可以直接切开种,虽然知晓农工是专业的,她还是担心他种坏,留了一颗打算自己种。


    “……”嬴政听了这话,难得哑口无言。


    都不知道表妹的自信到底打哪儿来的。


    一本正经的担心专业的人会种坏,难道不是专业的人担心王后会种坏?


    可对上表妹正经憨然的俏脸,嬴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脏软软的,他想笑,也确实笑了,“表妹什么都能做成的。”


    “我一定能种好的,表兄难道不曾见过宫里的日日春都长的老高了!都是我种的,你不要瞧不起我!”般般不满。


    表情也太明显了!


    “只是表妹一个人种的吗?”嬴政反问。


    这话说的!!


    那她底气不足了,“…那这回表兄也同我一起种。”


    她瞅他一眼,他不讲话,她便开始央求他。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她像勤劳的小蜜蜂,缠绕在嬴政身侧,殷勤扯扯他这里、揪揪他那里,还给他捶肩膀。


    “对你,我何时说过不好?”嬴政本就是故意端着姿态,表妹一如此,他立即牵着她的手一同出去,预备商量怎么种为好。


    姬丹漏夜入宫,见到的便是夫妻恩爱的一幕,分外刺眼,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从前在邯郸,他是燕国太子,赵人不敢苛待,在众位质子中也以他为先,嬴政是地位最低的那个,谁都可以如骂两句。


    如今两人地位交换,嬴政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两人已经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谈的时候了,他成了落魄需看人眼色的那个。


    何况燕国遇到这样的大事,他坐立难安,吃不好睡不下。


    “不知秦王打算何时放外臣回燕?”


    姬丹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归心似箭。


    嬴政笑笑,漫漫然的握着妻子的小手把玩,“燕太子何必心急?我大秦的军队尚未归咸阳,寡人总要待事情尘埃落定再作打算。”


    这理由无可指摘,姬丹不能不听,只好咬着牙说:“秦王所言有理,是丹莽撞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般般听出表兄有意不让姬丹离秦,扬起一抹温柔笑脸,亲和道:“太子可曾用膳?留下一起吧。”


    姬丹怎么吃得下,他微微一礼:“诺。”


    三人一同用了各怀鬼胎的一顿午膳,王后要休憩,姬丹便跟着秦王一同去了承章殿。


    论起成蛟叛乱之事,姬丹压根不知晓自己该如何说,他能说自己有怨气吗?


    这成蛟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挑在这时候反,害得燕国被赵兵钻了空子,连丢二十座城池,在列国跟前丢大了脸面,他如何不气。


    偏偏燕王临阵退兵,最终没打成赵国反而被攻。


    赵国是如何知晓燕秦联盟的事情,是有细作?亦或者秦国根本就与赵国盟好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姬丹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将猜忌的目光投向秦王。


    秦王正在眺望地坑,诸国分布与占据的面积被等比缩小展现在坑底的巨形地图上。


    秦王会与赵国盟好么?


    姬丹自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甚至秦王首先想灭掉的就是赵国。


    但,人会变,今年来到秦国,他已经发觉秦王不是从前的赵政了。


    他时常以一种虽然温和却夹杂几分戏谑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能看破他的一切小心思。


    “姬丹啊,寡人研究了一下,发觉此番燕王不论怎么做都是一样的结果,虽说各国细作层出不穷,但你们燕国朝臣恐怕泄了大密。”


    秦王漫不经心说着,侧过身来,招手示意他过去看。


    姬丹脸色微微僵住,提步走近。


    “外臣方才亦是如此猜想。”


    “赵国军马一早列阵与燕国边境外静候,这说明起码是半年前他们便有秦燕联盟的消息,却按兵不发,只怕是想等燕兵出发之后,打燕国一个措手不及,届时燕国回防。”


    说着,秦王的眼里含着一分不达眼底的笑:“此外,寡人还在函谷关外不远处发觉了赵兵营帐。”


    姬丹打惊:“什么?此话当真?”


    秦王点头,“成蛟叛乱被镇压,他骑马逃走,赵兵营帐为其打开大门,收留了他。”


    “这……”


    这消息是在耸人听闻,姬丹坐不住,一时不知该说自己惨还是秦王更惨,被亲兄弟明目张胆的背叛,他还没听说过。


    “那如今?”姬丹连连追问。


    “还不知结果如何,寡人亦在等候长信侯班师回朝。”


    秦王意有所指,“太子不若去封信回燕,让你父王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是倒打一耙吗?


    赵国安插在燕国的细作能知晓燕秦联盟,连成蛟叛乱也知道?


    那两国举兵的事情究竟是秦国泄露还是燕国泄露都不一定,秦王说这些是为了让他难堪么?


    有时姬丹分不清秦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嬴政还真是随便说的,不过他知道姬丹常年在燕王手下战战兢兢,养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


    他要是真故意说些什么,姬丹晚上指定睡不着了,整晚琢磨。


    将姬丹打发走。


    次日长信侯嫪毐带着两位将军回到了咸阳。


    樊於期逃跑了,没跟着回来,李由脸上带伤,据王翦与蒙武所交代,整场叛乱是在长信侯嫪毐的精确指挥下成功得以镇压,伤亡数被压到了最低。


    李由被派遣带兵追杀成蛟,将其顺利剿灭。


    秦王将太原郡作为封国赐于长信侯嫪毐。


    此诏既出,哗然内外。


    般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望着跪在殿下谢恩得封的嫪毐,他脸上挂着溢于言表的兴奋、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而上首,秦王唇角划过若隐若现的笑,眉眼轻慢被掩于温和之下,那眼神,玩味的如同看待宰的羔羊、砧板的鱼尾。


    与此同时,华阳太后的亲弟芈宸对夏太后怀恨在心,派人行刺的事情暴露。


    夏太后当夜病故,芈宸则被就地正法,华阳太后被扯入芈宸行刺与成蛟叛乱之中,一夜病倒,幽禁深宫静候发落。


    外戚三家,顷刻间倒下两家,赵氏一家独大,长信侯虽与王后不睦却地位水涨船高。


    相邦吕不韦再度被牵扯入秦王身世异闻之中,被迫沉寂下来。


    如此一来,朝野内外政事竟决于长信侯一人。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李斯被封为长史,随侍秦王左右。


    昭阳宫。


    年轻的少年勇士坐在桌前,对满桌子的佳肴惊叹,快乐扒饭:“还是姐姐这里的饭好吃!”他说的囫囵,口齿不清。


    白皙面容秀丽貌美,扮作女子亦毫无违和感,偏生他说话腔调粗壮、沙哑如罗锅。


    般般白他一眼,“你别说话了。”


    变声器的男生声音都这样么?表兄小时也不曾这样啊,表兄的声音貌似是一觉醒来忽然就变了,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尴尬时期。


    嬴政轻轻拍拍小舅子的肩膀,“羹儿,此番你的功劳最大,日后寡人必会重重册封于你。”


    般般煞有其事的在旁边使劲点头,“委屈我弟弟了,表兄,人明明是他解决的,嫪毐算什么。”


    “姐,不赏我也没什么,我还小,太早出风头只会被许多人防备,我要做姐夫暗地里的刀锋!”羹儿神采飞扬,刚要摸腰腹,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进宫来不许携带任何武器。


    “……”嬴政只当没看到他的动作,带笑抚慰的握住妻子的手。


    “就是嫪毐近日嚣张得很,我听说他家中奴仆近千,一改从前的低调,整日出去花天酒地,上回还在都城撞见喝的醉醺醺的,虽说没有家室不必担心妻子生气,可他也不是个真男人啊。”


    羹儿挠挠脑袋发牢骚,“小人得志便是如此,他飘得忘乎所以了。”


    嬴政唇边的笑意微微收起,静默了片刻,重新带笑,“他得意不了几时了。”


    去拿酒时,般般迅速靠近表兄,“表兄这是要捧杀嫪毐。”


    嬴政捏捏她的手,视线落在菜碟上,并不在意,“他还不配。”


    收拾他是顺道的,他亲自捧起一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外戚,让吕不韦觉得局势还在他的掌控内,其实这赵氏外戚如空中楼阁,他随时可以覆灭。


    嫪毐不过他与吕不韦斗法的炮灰罢了。


    估计吕不韦已经反应过来樊於期逃跑的有点古怪,只怕是秦王策反的人。


    是,让樊於期告诉成蛟他非赢姓血脉的命令是秦王亲自下的,若非如此这话传不回咸阳,那日朝议也是他刻意装作愤怒,为的是吕不韦为了避嫌伏低做小退让。


    封国会被他投掷出来,最终的得主秦王也在最开始就设定好了。


    一旦嫪毐与吕不韦平起平坐,谁又肯听谁的命令?


    嫪毐要杀,吕不韦也不能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他不会亲自出手。


    “表妹,若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所骗,什么好的都想给他,结果发现这男人尽是作戏,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个女人会怎么做?”


    嬴政缓声问。


    “当然是亲手杀了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咒他永世不得超生。”般般理所当然的回答。


    第60章 秘密 “连同她的灵魂一同据为己有。”……


    用了晚膳,羹儿听说秦王与王后正在种植新作物,好奇心被吊起,跟着凑过去瞧。


    “出芽了,出芽了!”


    时隔几日,埋在湿润且富有肥料的土壤中的土豆终于探出了稚嫩的芽。


    般般喜不自胜,捧着手蹲在瓷凿前。


    “如此,王后可放下心了。”嬴政唉声怪道,“否则夜半起身,也要披着衣裳出来瞧一瞧。”她自己出来还不行,还要拉他一同,时常担心土豆死了。


    般般给了他一个不善的眼神,让他住嘴。


    “这是什么?”羹儿蹲下,伸手去摸。


    下一秒,‘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毫不客气的拍走,手背登时红起一片,他委屈捧着手,“姐夫您看!”


    看什么?


    看秦王捧着王后的手轻柔的吹吹,埋怨道,“你急什么?疼么?”


    “……”委屈就此僵在脸上。


    羹儿不可置信的瞠目结舌。


    听听,听听,有天理吗?


    到底谁是被打的那个?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下手这么狠,到底是什么宝贝。”


    被表兄揉着手指,般般翻了更大的白眼还给他,“它很脆弱的,你不要摸,摸死了怎么办?”


    “摸死了,判我车裂。”羹儿毫不犹豫回嘴。


    “我——”车裂你个头!


    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放在嘴巴上说的?


    要不是嬴政拦着,般般的脚丫子已经踹到羹儿的屁股上了。


    事后,羹儿抱着脑袋请罪,脑袋上尽是般般拿木棍敲出来的包。


    那边,王后殷勤的浇水,小心呵护初生的幼苗。


    这边,秦王耐着性子,作长辈姿态,“瓷凿中种的乃是王后持有的仅此一株的作物,很是珍贵,看的要紧些实属正常,她打你,你不要放在心里,她不是有意下此狠手。”


    羹儿:“她手里的棍儿,就是您方才亲手递的。”


    她不是有意,您是有意啊!!


    闹哪样?


    “……”嬴政唇角的温和笑意止住。


    他叹了口气,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起身走开。


    羹儿目视他拍肩、起身、转身、走开的一系列动作,脸上浮现一抹迷茫,“???”


    等等,这又是什么深意?


    做秦王的都喜欢打哑谜是吧?


    般般托腮望着自己心爱的土豆苗,怎么看怎么欢喜,见表兄学着她的样子也矮下身形,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我就说吧,羹儿才不是容易被管教的人,他向来只会对比他厉害的人服气。”


    “说教不会有用,揍他才有用。”


    嬴政:“确实。”


    “表兄费心了,日后我们的孩儿一定会很乖的。”她呼噜呼噜嬴政的脸庞,企图将人脸上的小小忧伤揉走。


    “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嬴政被妻子捧着脸,缓缓开口:“他说……”


    羹儿蹲在地上,抱头数蚂蚁,秦驹正细致的与他讲土豆为何物,王后究竟是如何得到的,阐明它的珍贵性。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放下抱着脑袋的手臂,抬起脸来。


    入目的是凶神恶煞的亲姐。


    他略微疑惑,还未说话,一个铁掌照着他的脑袋呼啸而出,‘啪’的一声,少年俊俏的白面径直被拍进了土里。


    秦驹吓了一跳,缩了一下肩膀。


    “我看你是胆大包天了,胆敢欺负我表兄!!不想活啦!姬承竑!”


    “他好心安慰你,你莫不是听不出好赖话,假惺惺是吧?装模作样是吧?”


    羹儿:“……?”


    他何时……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真的没说出来过啊!!


    此人颤颤巍巍的将脑袋从土里拔出来,只见亲姐腿后,姐夫正端坐在土豆苗旁边,正经且忧虑的看着他。


    他眼皮一翻,指着他的手指哆嗦,一个字也讲不出。


    次日清晨,羹儿醒的很早。


    作为王后的亲弟弟,他在宫里拥有自己的居所,鉴于昨夜他昏了过去,所以被抬到偏殿睡了一晚。


    穿衣梳洗过后,他第一时间跑到院子里瞧瞧土豆苗,苗儿嫩青色正面向日光茁壮成长。


    左右看了看人,宫奴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轻手轻脚的唯恐打搅了主子们的好眠。


    他肃穆以对,壮着胆子伸出指尖,屏住呼吸轻轻凑近过去,摸了一下土豆苗。


    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无聊!”羹儿嗤笑一声,屈起手指不轻不重的弹了叶子,惬意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在做什么?”


    猝然地,一道声音贴着身后传来。


    “啊!”


    懒腰被迫打断,羹儿险些被吓跳起来,人在做亏心事时容易应激。


    秦王正立在他身后。


    他生的高大强壮,散着乌黑的长发,将晨光遮蔽了个完完整整,就这样静悄悄的站着,宛若一只鬼。


    “别、别别别告状。”他当即跪下抱着人的小腿哭爹喊娘。


    嬴政面容正经,仿佛昨夜的滑稽与招笑统统不存在,他招手唤人端来热水,“重新洗一洗,王后说,此植株除却果子其余都含毒。”


    羹儿脸上的哭丧顿时止住,惊悚的将手臂甩出了残影。


    秦驹立在廊下掐着阴柔的嗓音,“王上,公子,早膳已备妥。”


    羹儿使劲儿搓着手指,小声发牢骚,“我姐不用起身么?”


    嬴政示意他跟上,“太后不得空,王后自然不用早起请安,”说着,他侧头瞥他一眼,“你羡慕?”


    羹儿眼睛微微转动,微顿过后佯装若无其事,“我不敢羡慕。日后西宫住人,王后早起便更艰难了,这日子过的太颓废也不好。”


    嬴政笑了一声,如何听不懂这小子在说什么。


    西宫是秦王妃妾的宫群。


    “西宫不会住人。”他没有回头,他一走,呼呼啦啦数不清的侍卫与寺人们跟着一起动身,“小声些,勿要吵醒她。”


    目视秦王离去,羹儿撇唇松了口气,旋即颐指气使的指使宫奴,“给我洗仔细些,多洗两遍。”


    粗略用了早膳,他的顽皮心性又起来了。


    般般起身时朝论已经结束,弟弟赖在宫里没走,非要与姐姐一同午膳,恰好嬴政午膳留了昌平君与王绾在承章殿用,不回昭阳宫。


    羹儿贼笑两声,“姐,你是不知,今日早朝相邦无论说什么,都会被长信侯驳回,底下那些臣子们都不敢参与两候斗法,偏偏姐夫十分倚重长信侯,早朝结束他还留长信侯一同商讨政事,相邦虽然也在,但出来的时候脸色可差了。”


    “你怎的知晓?”般般疑问。


    “姐姐不也会旁听早朝么,从云姐姐告诉我的,我也去了。”


    “下次不可这般。”般般微微皱眉,“他是秦王,并非寻常人家的姐夫,若是被知晓你偷看朝议,不会高兴的。”


    羹儿当即高高撅起嘴,不甚乐意,“昨夜他污蔑我,我就看一下怎的了,何况姐姐怎知他不知晓,这里可是秦宫,怎会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般般:“啧…”


    眼见姐姐的无情铁手抬了起来,羹儿迅速改口,“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我日后不住宫里就是了。”


    “你听话,若想替你姐夫办事,就要听他的话,不要擅自做主。”


    “好了,我晓得啦。”


    用过午膳羹儿离宫,走前神经兮兮的拉了般般说悄悄话,他说的不是旁的正是早间试探秦王的话,“他虽是这样说的,看似不纳妃,西宫不住人旁的地方可以住啊。哪个男人不偷吃呢?姐你可要防好,嫡子降生之前,可千万不要让别的女子近他的身。”


    弟弟这话是为她着想,般般却听得不是很舒服,她本能就要回嘴表兄才不会呢,到了话边敷衍过去,“我知道我知道,轮到你说教我吗?”


    “管好你自己,不许总是带了了去茶馆听书,你若是不想娶她,莫要毁了她的名声。”


    羹儿猛地脸颊涨红,“我——”


    他一个字也不说了,埋头气哼哼的出宫去。


    般般知晓弟弟当然是愿意娶了了,平素总听他与了了的事迹,她可爱吃瓜了,哪天他摸了人家的小手,跟人家坐的近了些,她全知道。


    说这话纯为了挤兑他,果然他羞恼的跑了。


    不过,弟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话,他所见所闻,大多会受到父亲的影响,般般略有犹豫,招手叫来牵银。


    昨夜她听见他说嫪毐喝得醉醺醺,寻花问柳,便觉得奇怪了,若弟弟不是亲眼见到不会乱传,可他小小年纪怎会去那些地方?


    越想越不舒服,今日午后没有歇晌。


    朱氏与庞氏自马车上下来,昭阳宫近在咫尺。


    因着庞氏腿脚不便,她们娘俩入宫总有车马侍候。


    边说话边往里走,庞氏不住的询问牵银,“可是王后娘娘哪里不舒坦?莫不是……”她一错不错的盯着牵银,期许这宫奴的脸上会浮现欣喜来。


    “阿母。”朱氏扯了扯她,面露尴尬。


    庞氏说问问怎么了,她都急死了,孙女十六岁嫁给秦王,如今已经十九岁,再有四个月便要二十岁了,肚子竟还没有动静,她也是担心秦王迫于前朝压力纳妃,会危及孙女的后位。


    牵银笑笑,“只是娘娘想念您二老,想接您二老入宫说说话。”


    “庄子里的一头耕牛瘸腿,在田里出了些意外竟然摔死了,膳坊将其宰了,王后便想请您一同尝鲜。”


    摔死的可真巧啊。


    朱氏心知肚明,也不点破,马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王后自小便是个孝顺的。”


    进了殿内,朱氏仔细打量一阵女儿的脸色,见其面色红润心中满意,依礼请安后缓缓起身,“王后近来气色不错,今日是不曾歇晌?”


    王后素来会歇晌,这不是什么秘闻。


    朱氏身为王后的亲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秦王精力旺盛,可怜她的女儿白日操持宫务,夜间还要抚慰夫君,若不歇晌她便身子疲乏,没精神。


    无论何时何地,做母亲的总是格外的心疼女儿。


    般般升起依恋的心,挽着朱氏的手臂让她坐下,又让人给庞氏多加了两个软垫,让她坐得舒坦些。


    “我想阿母了不成啊?”她撒着娇,一如幼年那般依偎进她的怀里。


    殿内除了从云没叫旁人伺候,从云立在身侧搭话,气氛一时温馨和睦。


    一直到日暮时分,朱氏到内室看女儿新裁的衣裳,比着身量发掘出腰宽一些,“这是冬装?”


    “不是。”般般说起来语气自然,“这是裁给怀孕时穿的。”


    “你……”朱氏迟疑,“终于有打算了?”


    前两年避孕朱氏知晓,她当时真的以为华阳君气坏了女儿的身子,夜夜啼泣,恨得不行。


    般般便与她说了个明白。


    “嗯!”般般有些许的羞赧,摸摸小腹,“等我的生辰过去吧,表兄还有旁的打算。”再说便是国事了,不好说给母亲听,“总要在最好的时候迎接孩儿呀。”


    “怎生听来,像鸟儿筑巢。”朱氏取笑她,“这般早裁孕期的衣裳,可见你也是期待了?”


    般般虽羞涩,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扯着母亲撒娇,“我爱表兄,当然想有和表兄的孩儿,阿母不也是这般,作何取笑人家。”


    “好好,我不说了。”女儿脸颊绯红,再说只怕要恼了,朱氏摸摸她的软发,“不知不觉我的乖宝也这样大了,待你怀孕,母亲入宫侍候你。”


    “我才不要阿母劳累,有那些宫人便好了,表兄会安排妥当的,您可是王后的母亲,后半辈子只能享福。”


    说着,般般语气转了个方向,自自然然地,“阿母近来与阿父如何?”


    “挺好的啊。”朱氏脸庞笑意不断,“怎的了?”


    般般略有疑虑,见母亲的脸色不似作伪,犹犹豫豫的问,“我阿父他对您还好吗?”


    朱氏笑意微微收起,“我知道你要问你什么了,是有谁到你耳边嚼什么舌根了?”


    “没有。”


    朱氏略略叹了口气,“我儿,你父亲平日在外行商做生意,少不得要逢场作戏,更遑论他如今是秦王的岳丈,地位水涨船高,虽然没什么正经爵位,也没人敢小瞧他。”


    “数不清的人送礼送钱,想要找门路,让你父亲说情谋一官半职,”她安慰提心吊胆的女儿,“别放心,你父亲拎得清,没有答应任何,他爱你,不会做这些事情拖你的后腿。”


    “只是生意做的大了,的确会有阿猫阿狗的贴上来,”朱氏微微笑着道,“你父亲许下的承诺向来作数,他承诺我绝不纳妾,这便够了,至于在外头他会做什么,我不会问,也不会管。”


    般般握着母亲的手松开,神态微滞,“…什么?”


    许是般般表情太过于震惊,朱氏倒感到好笑,“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阿父他怎能这样对您?”般般立即站起身来,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仿若是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崩塌了。


    朱氏的表情告诉她,姬修一直是这样的人,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姬修已经是最好的男人了。


    姬修对母亲的爱不似作伪,他是真的爱着朱氏,但到了外头也可以自然地‘逢场作戏’,好像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


    “一惊一乍的。”朱氏揉揉女儿的手,苦口婆心道,“我儿,成了婚便是如此,他能爱你疼你,将管家权悉数给你,在你与婆母之间发生矛盾时站在你这头,不让你吃苦,生活上应有尽有,不纳妾放在家里让你烦心,这些已经足够了。”


    “当年我迟迟不曾有孕,”说到这里,朱氏声音放的格外的低,看了一眼外头确认庞氏没回来,继续道,“你大母三番四次想要给你父亲纳妾,甚至都挑好了两个,你父亲全都拒绝了,他们母子甚至因此闹得极僵,你父亲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家中库房的钥匙在我手里,你父亲并无私配,家里的那铺子也都在我的名下。”


    “我很满意,亦很爱他。”


    般般欲言又止,说不出错来,在朱氏的眼里,姬修是顶好的男人,偶然在外‘逢场作戏’,这并不算是对不起她。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心里,婚姻便是如此,此为常态,反倒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惊天骇世的。


    所以羹儿是真的看见了姬修的什么,才会不信任表兄。


    一连恍惚了两日。


    般般忽的提起精神,万分防备。


    开始了疯狂的‘查岗’行为。


    于是臣子们发现了,秦王与他们相谈政事时,王后总要忽然进来送瓜果羹茶,然后猝不及防去看秦王案牍下、窗曼后,仿佛是要看有没有藏人。


    秦王从起初的惊吓,到后面的嘴角抽搐无语,一共用了七八日的时间。


    他还以为妻子搁哪儿查细作杀手。


    结果是找女人呢。


    于是外面开始传言,说王后有孕了,畏惧有婢女趁着王后怀孕爬秦王的床,弄得百姓们也跟着心惊肉跳,生怕王后胎像不稳。


    那可是秦王后,造福百姓的王后,不是普通人。


    如此情状持续了约莫半月,秦王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臣子们心里佩服,有时候甚至能瞧见王上眉间戏谑,似乎喜闻乐见,他们都恍惚的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这日,般般又去了承章殿。


    迎面撞见长信侯嫪毐,他也听说了近来的传闻,但还是头一次撞见王后,稍愣后忙垂下头,不敢多看王后那张美貌动人的脸。


    般般觉得晦气,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她可还听见表兄方才没说完的话,他说让嫪毐万事自行决策。


    嫪毐垂着头恭敬退去,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仿若是王后检查了一圈,随即粘粘糊糊的讨好秦王,“表兄口渴了么?我亲自泡的茶,你想不想尝一尝?”


    王后的声音生来清脆,如同夏日里咬上一口酥山,脆嫩的能掐出甜水儿来,令人回味无穷。


    那种女人与少女之间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想起传闻,嫪毐回忆了一番方才瞧见的王后腰身,平坦纤细,纤秾合度的宛若人间仙子,总之,并不像怀孕。


    他狠狠地将提起的心收回肚皮里。


    嬴政搁下毛笔,轻支脸庞,目光平缓的落在妻子身上,“找着了么?”


    “什么?”这人装傻,眨眨眼睛给他倒茶,一副我不知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什么也不曾找,你快尝尝。”


    她将茶水推了过去。


    嬴政轻抿,品鉴了一番,“若是在前几年没几个人品茗的时候,王后的泡茶技艺能算得上是大师级别。”


    “哎呀,有吗?”般般羞涩托脸。


    “……”等会儿。


    这好像不是夸她。


    她放下手臂,“呵呵,我晓得表兄不欢迎我,我怎可来承章殿呢,这是秦王处理政务的地方,我这就走。”


    话没说完,手臂被人一扯,她登时摔进了他的怀里,慌乱撑起手臂要跑,腰肢又被锢住,他的嗓音自上首漫漫然俯来,“去哪儿?”


    “不可白日宣淫,不行不行不行。”她推搡人的脸庞和胸膛,吓得不敢睁眼。


    “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嬴政捧住人的脑袋,靠近仔仔细细的检查,两指撑开她的眼睛,企图从眼睛看到大脑。


    被迫将表兄看了个清清楚楚,包括他眉间的轻慢和玩味,她手掌捂住了他的脸,仿佛不许他看,自己的尴尬和羞恼就能少一些。


    “那你放开我。”她小声哔哔。


    “羹儿在你跟前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嬴政毫不意外,就知晓那小子鬼话连篇,虽然得用一些,但性子太跳脱。


    “没有。”般般瘪嘴,委屈的厉害,虽然她也不知晓为何要委屈。


    “不说不放你起身,恐怕待会儿便会有人进来。”


    “!!!”


    从前怕被臣子说三道四的不是他吗,怎么变得这样快?难不成真是马上要亲政,所以也不在乎臣子究竟要怎么说了是吧!


    “我不说,这是我的秘密。”她嘴硬,撇过头不肯说。


    下一刻,下巴被人钳制住扭正,“秘密?”


    方才还在玩笑,秘密二字出口后,气氛倏然冷凝住。


    他俯身靠近,要将她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尽数收入眼底。


    “你我之间,不能有任何秘密。”声音也冷了不止一个度。


    般般肩膀微僵,直观的感知到了表兄毫不隐瞒的霸占欲,他盯着她的眼眸深处匍匐着一只野兽,她若是再不开口说,下一秒钟它就要扑过来霸占她、吞噬它,连同她的灵魂也一同据为己有。


    他生气了,持续半月的试探他都没有生气,唯独在听到她说秘密二字后,骤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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