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昏礼之夜(二合一) “这小王后太听秦……
回到秦宫,婚仪正式开始,高堂之上并无男性,赵太后姬长月、华阳太后、夏太后三位齐聚。
新婚夫妇只需对她们稍做礼,目的地是昭阳殿。
般般的礼服沉重,嬴政几乎一路都略微搀扶着她,担心她紧张或者是走路不稳摔倒。
“头冠好重,表兄。”两人挨在一起,般般便忍不住小声跟他诉苦。
嬴政知晓表妹是什么德行,说:“价值万金的头冠,全天下只此一冠,我两年前就命天下名士打造而成,内刻有你的名讳。”
“不重了。”早说啊。
“……”他低笑出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立即也捏了捏他的,压着腔调问,“做什么?”她还当他有话要说。
他嗓音很轻,很轻很轻,“没什么,只是很高兴。”
“我也高兴,表兄,今日起我就是表兄的妻子了。”
表妹的声音格外雀跃,藏着止不住的快乐,如同掉进蜜罐的蜜蜂,兴高采烈的摇摆蜂尾。
嬴政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何止今日呢,早在许多年前他一直在心里这么认为。
一路脚踩千阶台,踏过红毯来到庄严的昭阳殿,般般稍稍与表兄分开些许,整个大殿被装点为朱红色,暗红色,隆重到她第一眼看过去有些犯怵,头顶朱色浪潮一般的绸布随着大殿外的风微微鼓动翻涌着。
般般肩上的正红色披衣曳底,上锦绣巨大的金凤玄鸟。
她与表兄每走过一盏金灯,两旁的文武百官便俯身行一礼。直至行过最后一盏金灯,她宽摆衣袖,双手微交握于腹前,百官跪迎。
以往的君王成婚,他只需要立在高台接到自己的王后即可,嬴政却亲自陪伴自己的王后走此一遭。
接下来是君王与王后共食三牲,台面摆的是烤的金灿灿的牛、羊、猪,宫奴早将其片好一部分。
般般夹起一小片羊肉用衣袖遮挡放入口中,一股冲天的膻味直逼灵感盖,让她几欲作呕。
一只手忽然递过来,手心是两颗果脯。
般般眼睛一亮,悄悄悄看了一眼表兄,用衣袖牢牢遮住,塞进嘴巴里解膻。
是桃肉,表兄知晓她吃不得羊肉,且惯爱食用桃子。
只尝了三牲代表君王与王后心怀社稷,爱戴百姓。
其余的肉都分给了百官们。
最后一步,则是共饮合卺酒,合卺乃是匏瓜切开一分为二,是瓢的形状,淡淡的青色瞧起来很是鲜嫩。
但送入口中的一瞬间,般般便尝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合着酒的清冽辣口,难喝的她当即吐舌。
两瓣匏瓜用红绳系在一起,半般的动作很快被嬴政察觉到,“我替你喝。”
“不要。”般般拒绝,“若是喝掉了才能和表兄幸福,那我要喝完才行。”她皱巴巴着一张脸,将匏瓜里的酒大口灌进嘴里,憋着一口气全部吞咽。
他笑着替她擦去唇角的酒液。
礼毕,大殿外的太阳彻底隐没于地平线,黄昏结束,迎来了夜色。
此乃昏礼。
虽然字不同,但般般理解的是婚礼。
她面颊红通通地,害羞却又大胆,“表兄,你今日格外英武不凡。”
嬴政看了一眼空瓢,微微笑着,“这酒劲儿如此大么。”
往日纵然表妹百般迷恋,却绝不会直接的夸一句他的好相貌,也不知是不愿意低了他一头,还是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肤浅。
昏礼结束,百官同宴,般般和嬴政一同回了寝宫。
殿内有官员疑惑,“大王成婚,没有媵?”
身侧人摇头,“王后乃是家中独女,并无旁支姐妹,而且……听说是王上不要媵妾。”
官员感慨万千,“少年夫妻,一路相伴。王上还年轻,现下只顾着宠爱王后,倒也寻常。”
昭阳殿后殿,正是寝宫。
般般才发觉这里面也比着新房布置的,到处焕然一新,此前这里一直空置,据说是用来祭祀的,并没有哪一任秦王亦或者是王后居住在此处。
将人送入洞房,一应宫奴们皆消失的无影无踪,殿门紧闭。
般般紧张的不行,表兄帮她取下了冠,这重金打造的凤冠散发着低调的华贵,她一瞧,内侧当真刻有她的名字:姬承音。
后跟随三小字:夫嬴政
“我喜欢这个。”她很欢喜,不住的抚摸,旋即要主动帮表兄取下冕冠。
嬴□□首配合。
完了,对上表兄的眼睛又紧张了。
“为何、为何寝宫不设在昭信宫?那不才是秦王寝居么?”般般寻了个话说,不然她快要脚趾抓地了,慌得不知所以然,心跳也在加速。
仿佛也没有王后与秦王居住在一所宫殿的,嬴政这架势是要长久的居住在一处,所以另行选址。
“旁人住过的,怎能做你我的新房?”嬴政的指腹轻轻摩挲表妹的脸颊,疑问,“这些如何洗掉?清水么?”
“表兄不会,我叫从云进来。”
“我先试试。”
他硬要自己来。
还真有专门的清洁工具,是一些略粘稠的膏状,他为表妹洁面,将这些细细的抹在脸上揉捏按摩,不多时脸上的妆自动溶解,再用搅了桃花汁的淘米水反复清洗三次,最后用清水洗净,方可卸完。
“洗干净了么?”般般看不到镜子,只能问表兄。
问罢,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干干的,可见洗干净了。
“应当是干净了。”嬴政也不确定,不过他更想做的不是洁面,而是探身托起新婚妻子的脸吻她。
她的嘴唇上还留有桃子的清香,新鲜的水珠被湮灭于唇齿之间。
般般被吻的突然,其实也不突然,从方才她就感觉到表兄老是看她的嘴巴,她险些没站稳,却被他的手臂稳稳托住。
这个吻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一点不细密,一点不温柔,一点不缓慢。
与之相反的狂浪,如同置身海浪溪流中,控制不住的会随着大海漂泊摇荡,无法掌控方向,更无法掌控力度。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梳妆台上的东西掉落一地,般般这才回神,原来她被表兄托举起来坐在梳妆台上,双手挂在他的脖颈上,正似躲非躲的被亲吻着。
她偶尔喘不过气,向后撤退,面前的人却食髓知味一般追吻,一下又一下,克制不住的。
她感觉热极了,浑身燥的很。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手腕撑在梳妆台上,再次碰掉了瓶瓶罐罐。
“我要到那边去。”她一开口吓了自己一跳,声音怎么软趴趴成这样,像融化的酥山,不仅不冰人,反而黏黏糊糊的。
她指的是床的方向。
“好。”嬴政自然没有意见,将她抱起,朝最里面走去。
般般到这时候才有些后悔自己这些日子还真没学会怎么脱衣裳,脱男人的衣裳,她解了半晌才将他的腰束解开抽掉丢去一边,手指在表兄的注视下微微发抖。
表兄好高啊,用她现代人的目光看去起码能有个一米九,而她将将满一米六,被他双臂围困在中间,当真小小的一只,难怪晌午歇息他偶尔翻身压到她,她会觉得呼吸不过来。
只是两人挨这么近的,她便感知到了一股小小的压力。
他的呼吸带着不均匀的停顿,几次想亲自动手,又不愿意吓到她,只好任由她摆弄。
最后一层褪去,他白皙的皮肤毕现无疑,微鼓的肌层十分修长美丽,般般只来得及摸了一下,被挤的跌坐在床榻,脚腕的金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那句你挤我做什么,就此吞回了嗓子里。
“轮到我了?”他微微偏头,当真做思索状,“从哪儿开始好呢。”
般般微微睁大眼睛,向下瞄了一眼,要不是她看见了……还真以为他不着急呢。也是喔,表兄向来很会忍耐,他想得到的一定会得到,所以不着急。
不如说他要掌握主动权,他的主动权很顾念着她的感受,所以是慢慢的。
她想了想,展开手臂朝向他。
嬴政的手指刚触到她的衣襟,被她这不设防的姿态弄的微讶。
“确实挺公平的,到你了。”般般扬起头,“这叫使唤夫君,快帮我~”
每次生出一丁点旖旎气氛,总要被她直白的话语弄成单纯可爱的模样,可偏偏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对夫君坦诚,毫不设防,全身全心的信任依赖。
嬴政干脆也不等了,三下五除二将人剥了个精光。
她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吓得滋儿哇大叫,声音很快停于他俯下的身形之中。
热气腾腾湿漉漉的吻中,般般不依不饶,寻到空隙便要多疑的质问他,“你怎的这般熟练?你快说!不然我不要,你快起开,人家不舒服。”
“每日看你穿衣服看会的。”嬴政总不好说表妹素日里从来不避讳着他,小时候便也罢了,可后来彼此长大了,她仍旧如此。
他的目光逐渐不再清白,却不好太直白的表现出来,他是正常的男性,不可能不想,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又不是圣人。
“哪里不舒服?”
“哎呀,呜呜表兄是坏人,我痛,你只顾着自己,一点也不疼我了。”
“那我轻一些,亲一下?”他哄得耐心。
她哭的可怜,被他悉数吃掉泪珠,吻了耳垂,侧颈,复吻唇瓣,缠绵悱恻。
“你刚才把我的嘴巴都亲麻了。”
他又想笑又无奈,“是我不好,那你亲回来。”
又过了会儿,他问还疼么?
般般时不时哎呀,好似不太舒坦,但总算不像刚才难受的落泪,她摸了摸,摸到表兄额头一层热汗。
尤其是热汗坠落砸在她的脖颈上,他的脸庞微微染上了红,如浓密扇帘的羽睫半垂着,潋滟出难以言喻的魅态。
她一下口干舌燥起来,不自觉双手抱住他的腰,胡乱亲了他两下,“不疼…我想表兄。”
他轻轻深呼吸,彻底俯下身体。
金铃铛彻夜不休。
秦王大婚,一连休沐三日。
般般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刚醒来浑身酸软,并不难受,只是一味的困倦,尤其是轻轻动了一下,竟然还能回忆起昨夜小腹的痉挛。
——余韵还在。
最后一次的记忆是表兄抱她去洗澡,结果在池子里又来了一次。
他坏的厉害,贴在她身后,牵引着她的手,让她摸她自己的小腹。
她还能摸到什么?
指腹酸涩,却又无法摆脱。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彻底清醒了,这仿佛是表兄第一次睡懒觉?他竟然也还不曾起身,微阖的双眸沉静不已。
纤长浓密的眼睫乖顺的躺在他的眼睑上,胸膛起伏的充实而富有韵律。
般般稍动,扯走了他的被子,他白皙皮肤上的痕迹更显。
都是她昨晚又啃又咬又吸留下的,她低头检查自己的,好嘛,两人不遑多让,都差不离。
他也啃了不少。
不知道的还以为互殴一整晚。
她干脆也靠在他身边又小憩一回。
新婚小两口初次欢好,不知节制,食髓知味,都累得够呛。
应当是表兄更累……反正她好像也没怎么动。
难怪她先醒来。
不过她刚这么想完,嬴政的眼睫轻轻颤抖几下,随后睁开了眼睛,他反应了几瞬,侧过头来将人搂入怀里。
般般小声问,“表兄,秦驹说你素来不许宫奴们进内殿侍候你,想来你是怕有坏人,不过我今日早晨使坏好几下,你都没醒来,是不是累着了?”
“……?”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他狠狠捏了一下这没良心的脸,“我历来在你身旁都是安睡的,何来累着了?我看你是太舒服了,还想再来。”
“啊啊啊我不要,我说错话了。”她忙求饶,“我们还要跟姑妹请安呢,该起身了。”
说不让宫奴服侍,他还真是,自己给自己穿好了里三层外三层,回神抱她出来,取来了新衣裳要亲自给她穿。
她乖乖张开手臂,让他给穿。
嬴政给她穿妥当,轻轻捏捏她的腰,还要问她可都舒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般般确实没有哪里不舒服,除了有些酸麻之外,倒也不耽搁走路,表兄待她的确温柔。
“这裤子?”他微微扯动缝上的裤子。
“这么穿健康,表兄也不要穿没缝上的了。”
“噢。”
穿戴妥当,般般叫人进来送水梳洗,牵银与从云竟然就在殿外,两人是最先进来的,看到般般已经穿戴整齐吃了一惊。
两人粗略吃了一些东西垫巴几口,便出发去往甘泉宫。
姬长月见两人这个时臣过来,眼带善意的打趣,“我还当你们二人心里没有我这个阿母,不来请安了呢。”
般般忙撒娇,“阿母,姑妹。”
“乖孩儿。”姬长月喜不自胜,“去吧,看看阿母为你选的好东西,一早攒着就等着予你呢。”
嬴政也不大会关心母亲,只好问:“母后昨夜睡得可好?”
姬长月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抚了抚鬓角的发,“好啊,当然好了,我儿大婚,了却为母的一桩心事。”
这两人现在属于是一个知晓母亲都干些什么,但不在乎,另一个不愿让儿子知晓,怕他介意,听儿子这么问本能的不自在和心虚。
般般正在看礼物,不时哇塞,全然没看见这两人的表情。
一家三人一同用了午膳,般般和嬴政又去对华阳太后请安。
华阳太后近些日子安分的不行,见两人来,脸上洋溢着亲和的善意,拉了般般的手不时夸赞,“可算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孙媳,承音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
般般揣度表兄的态度,见他脸上也亲和,便改了称呼,亲昵的叫她祖母。
华阳太后岂会看不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心里暗骂一句这小王后太听秦王的话,只怕是不好拉拢。
不过秦王目下还算是有心对她示好,也不算没有希望。
华阳太后这么想着,热情洋溢的送了般般许多穿的戴的。
最后去探望的是夏太后。
因着大秦发兵伐韩,夏太后近日也不大出来,对待两人的态度不够亲和,却也远远说不上是冷淡。
依般般来看,夏太后仿佛是尊敬表兄了许多,那目光是在看一位真正的秦王,而非可以任人摆弄的少年。
炀姜同在,请了安,还专门唤般般做王嫂。
般般不能像往常那样,与表兄一同去了哪里,留表兄与长辈们交际,而自己却像小孩子那样跑出去玩耍,如今她成婚已经是大人了,是秦国的王后,与秦王是一体的。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待在表兄身旁,一同与夏太后说话。
终于奉承完出来,嬴政一一嘱咐表妹,“要提防华阳太后,表妹如今是王后,巴结的人一拥而上,她说不准要利用你做什么事。”
“我知晓。”般般不满他还将自己看作笨蛋,“我可是王后,大王请尊敬我。”
“好好。”他忍俊不禁,“王后娘娘好生威风。”
“左不过这后宫唯有王后一人,有何事拿不定主意问我便是,如何管理秦宫此前你已经学了,今日起便正式交予你了。”
般般丝毫不怕,相反摩拳擦掌,“我知晓,我知晓,除却甘泉宫的一应用度比着姑妹自己来,其余的都要听我的!”她趾高气昂,“表兄也要听我的!”
姬长月放权很利索,她虽然有野望但并不贪权,儿子一大婚,便直截了当的将宫权悉数交出给了般般。
“寡人也要在王后手里讨生活了。”嬴政当真唉声叹气了一番。
“那当然!”般般得意的很。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积极的很,除却头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很快就适应上手了。
“秦宫好大啊!人好多啊!职位好多啊!”诸如此类的鬼哭狼嚎,逐渐少了起来。
很快众人发觉在新王后的手里讨生活格外容易,她并非好糊弄,而是待人该宽容宽容,该严厉严厉,恩威并施,颇有秦王风范,却比秦王更加温和些。
不过王后脾气不大好,还颇为小孩子心性,需要哄着来。
是夜。
嬴政归来时,王后正在侍弄两只小兔子。
两三月过去,兔子俱都大了两三圈,其中母兔子的肚子肥肥大大的。
般般闷闷不乐,“你怎能这样快就怀孕了?”
嬴政耐心道,“兔子便是如此,除非人为控制,只会一窝接一窝的产崽,对母兔而言,也是一种痛苦。”
“表兄怎地知晓?”般般懵懂。
“看过相关的医书。”其实是看过女子受孕相关的,他觉着表妹即便已经及笄,也才十六,不适宜怀孕。
嬴政看过一些事例,自己怀疑过早有孕会影响女子康健,难产的概率也高一些,不过当下的医侍都没有这种说辞,许多十六七的女子怀孕生子是常态。
大秦的普遍成婚年龄也在十五六岁,甚至超过年龄不结婚依照律令还要罚钱。
他忧心表妹过早有孕不好,可他们是夫妻,要克制不做那种事情也挺难的,况且两人热血气盛,一到晚上缠的不行。
只好查如何健康的避孕,不过这些书杂的很,相关的知识十分新奇,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一些动物身上。
好在也算有所收获,说是羊的盲肠经过一系列的加工,能制成可以反复使用的羊肠套,每次用前用温水泡软,便可正常使用。
能合理且健康的避孕。
“表兄连这些医书都看。”般般噫了一声,挨了一记敲脑壳。
她说,“那等这窝兔子生下来,便寻侍医帮她……不能怀孕?”她也不知晓绝育在古代怎么说。
“不用。”嬴政奇怪看她一眼,“此刻便可以,处理一番公兔子即可。”
言外之意,不必伤害母兔子。
“啊?”般般摇了摇手指,直白问,“那公兔子不行了,母兔子寂寞怎么办?表兄你怎能如此自私?”无论公母,要正视小动物的正常需求哇。
……?
嬴政真是对表妹这张嘴又爱又恨,“并非直接切割掉所有,”他说的委婉含蓄,“且处理完的公兔子,也还是会有正常需求的,仍旧会每天欺负母兔,不影响你说的,只是不会让母兔受孕罢了。”
噢,是只切蛋蛋是吧!
她听懂了。
“那公兔子还挺……”般般欲言又止,后面的不好意思说。
嬴政戏谑的捏捏她的脸。
想到这里,般般今日有些悟了甘泉宫的伶人具体是做什么的了,她在想表兄到底知不知道呢?感觉他好像知道?但他又并不提起。
秦王宠爱王后无度,王后好奇秦国的祥瑞之鸟乌赤,他便养了一只送给她。
般般养了才知道原来就是乌鸦。
“这是太阳神鸟。”嬴政一本正经的介绍。
“为何会以乌鸦为尊呢?”般般觉得奇怪,乌鸦黑漆漆的哪里好看呢?
噢,它是黑的,秦国也崇尚黑色,也就是玄色。
“我听说乌鸦并不是纯黑色,而是人眼看不全它原本的色彩。”
嬴政点点头,“这便是它神鸟的缘由,在太阳之下,羽翼的色泽呈现五彩斑斓,但仔细瞧仍是玄色。”
“我觉得这些都不大实用。”嬴政介绍完,又表示自己不太信这个,不过他倒也没有一口推翻。
“有一种鸟实用,会说人话。”般般来了兴致。
“能言人语?”嬴政狠狠蹙眉,显然不大相信。
“真的,但是要自己训练。”般般说起来,倒是想要一只了,“长的与乌鸦有几分相像,但更小巧一些,嘴巴没有这般长,如弯钩,脑袋圆而可爱,还有许多种不同的颜色,叫做鹦鹉。”
嬴政不觉得有什么,“明年我计划起一支队伍出海,届时让他们留心有无你说的鹦鹉。”
第42章 2000营养液加更(三合一) “表妹……
表兄答应帮般般寻找鹦鹉,她很是开怀,细细追问了要如何渡海的问题。
嬴政脑内也只有一个粗略的想法,并未诉诸于诸臣,“派百余人善水骁勇的渔民便也是了,选数十位忠心的将士带着我大秦的信物一同出海,暂且打探一番周边国度的情况,倘若能带回有效信息,赐千金亦或爵位。”
般般听表兄如是说,稍稍放心。
“其实要不要鹦鹉不要紧,为了大秦好才是真的好。”般般自觉自己还挺通情达理的,坐在表兄腿上,戳了戳他的脸庞,“我只是随口而说,表兄不要放在心上。”
“你既提出,我自然要力所能及予你最好的,”嬴政轻轻颠起她,让她坐的更舒坦,“否则我娶你是要你来吃苦的么?临近十月,快要入冬,届时的年宴你要好一阵子忙。”
般般说起这个黏黏糊糊的得意,“我知道如何偷懒,往年的规制取出来我参考就好啦,华阳太后当权时并不曾出岔子,姑妹也做得很好,没道理人家不会。”
照葫芦画瓢还能不会嘛!
“如此聪慧?”嬴政意外扬眉。
“嗯!”她点点头,凑近亲他的唇。
他的大掌轻轻捧起她的面颊,拇指的指腹于她柔软的面颊处摩挲,舌尖互相缠住,掌心下落扶在她的后腰处,将人紧扣在自己怀中。
般般很快被亲的意乱情迷,脚尖蹭他的腿肚,催促他快些。
嬴政摸了一下,忽然啧的出声。
“嗯?”般般睁开眼睛。
瞧见了表兄的郁闷和不满,原来是她的裤子缝上,他很嫌麻烦。
她赶紧叫停,“我脱掉就好了,你不许乱扯。”
两人前几日一同饮了些酒,酒助兴后彼此都颇为急切,竟撕坏了她最喜欢的一条,她当时炸毛骂他野蛮,被狠狠按在床榻间折腾了一番。
尽管后来已经又裁了一条新的,但总觉得没有之前的穿着舒坦。
嬴政一连说好,“我不动。”
却很嫌她动作慢,好不容易脱掉,重新将人抱起让她正面朝向自己坐下。
般般勾着表兄的脖颈伏在他怀里,嘀嘀咕咕说这样不太舒服。
他要问她为何不舒服。
她则一把咬在他的脖子上,断断续续说起弟弟羹儿与吕不韦女儿的事情,“表兄觉得如何?”
他没说话。
片刻后喟叹一声,低低地嘶,“一定要这会儿说这个么?”
他不说,般般便捣乱。
很快他投降,不许她乱动。
“这主意未必是相邦自己的想法,想必是赵氏自作主张,如果你能有个妹妹她或许会更高兴。”
般般低哼,“我若有妹妹,他们只会让我的妹妹作为媵妾一起嫁给表兄,哪里轮得到相邦,呵呵。”她最知晓媵妾是做什么用的,虽然这是莫须有的,可她硬是生出许多的醋意和气愤,“若是我将来出什么意外或是不能生,就让我的妹妹为表兄生育子嗣。”
嬴政倏然死死按住她的腰,将其向下沉去。
般般惊的啊了一声,思绪瞬间从假想中抽离。
他攥着力道不让她起身,用笑盈盈的语气做狠事,“看来是我不够用功了,让表妹如此胡思乱想,没影儿的事也能生出嫉恨来。”
她推搡他的脸,临到了了不舍得挠,反被弄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能感觉到表兄是真的愤怒了,连忙讨饶,“我不说就是了。”
约莫是不说也晚了。
临到睡觉时,他才自身后抱着她,两人静谧的躺在床上,“以后不这样咒自己。”
什么叫出什么意外了?
“那只是随口而说。”
“那也不准。”
那好吧。
般般回过神钻进他怀里,“表兄是害怕了吗?”害怕她说的会变成真的。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凭你有十几个姐姐妹妹,也与我无关。”
她软化态度,亲亲他的鬓角,“我知道呀,但是想起旁人会当真觊觎表兄,我也控制不好,我很生气,表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是你一个人的。”嬴政笃定且自然,放轻嗓音关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呃……没有诶。”般般小小声的,她能说虽然他当时愤怒,但是保护她的本能还在嘛,而且确实还挺……刺激的。
尤其是她的脚尖碰不到地面,任由他摆布的时候。
真奇怪呀,新属性开发。
他一阵无言,过后轻笑出了声音,径直翻身:“那再来一回。”
说是一回便是一回,嬴政素来克制,不会因着这种事情影响他白日里的正经事。
弄完彼此一身汗,一道去沐浴重新躺下休息。
般般睡得酣甜,沾床就失去了意识。
次日清晨起身,表兄已经不在了,朝议时间一向很早,他每日都起得很早。
而般般顶头的三位太后都不大管事,也叫她不必每日都请安,因此她过的快活。
起身梳洗罢,撞见极为干活利索的寺人正在清洗东西,半透明状的肠衣状,她不由得好奇,“这是何物?”
“王后,此为如意袋。”寺人解释着,抬起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奇怪她为何不知晓,“每次王上使用完,宫奴们要清理晾干保持原状,刷上蜂蜜与油,重新卷好放入瓷罐保存。”
“啊?”表兄何时用过?这是手套吗?手套是五根连在一起的,这只有一条。
她不自觉凑近仔细的看,恰逢寺人捞起一只摊开,她懵了片刻。
……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懵懂了数秒,她忽的反应过来这是何物,脸颊爆红,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啊啊啊这不就是避孕套吗!!
说起来她每次都迷迷离离的很,压根不知晓表兄竟每回都会戴这个?所以这是昨晚用过的吗?
般般脸颊涨红,迅速捂住踱步回了内殿。
表兄的思维如此先进?竟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这是在保护她。
她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这才看见梳洗台旁放的小铜盆,这不会是拿来泡那个的吧。
心跳如鼓了好一阵子,般般镇定,自言自语道,“不行,要找点事情做。”
她一口气将这几日的宫务全处理完了。
歪在小榻上歇息过,有些饿了,开始琢磨吃的,这时候没有包子也没有饺子,其实归根结底是没有柔软的面。
般般自小吃到大,的确无论是饼子亦或者蒸过的馍馍,都非常的硬,毫无口感可言,且谷物颗粒感强,稍微晒干一些的,牙口不好根本的碰不得。
她并不会做饭,但是隐约记着馒头或者软软的面食,是需要发酵的吧。
“发酵……”般般思索,“酒也需要发酵,发酵面与发酵酒会有什么区别么?”
她干脆叫来膳坊的膳夫一同讨论,诸人一同拿来了酒曲。
般般不爱喝粥类的问题便源于这时候的面粉……压根不是面粉,是用杵捣碾成碎的颗粒,吃起来口感很差。
但她仔细询问,发现这时候也是有旋转石磨的,但这是贵族特有,并不供给平民,而且石磨的齿纹格外原始,压根无法将谷物磨成细腻的粉状。
所以想吃蒸馒头,不仅要解决发酵的问题,就连石磨也要改进……想吃炒菜,还得发明个铁锅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
般般捂着头,良久后她认命了,抬起头看向俱都一头雾水等候她吩咐的人们。
好在她可以不用亲自动手。
吩咐下去做自己想要的石磨,让几个宫人手动捣小麦,必须要捣成粉末状,然后令人去弄酒曲发酵,实验一把到底能否做出理想的馒头。
如此这般,一直到天黑,捣小麦的宫人们拿到了一个月的月俸,这小麦粉不尽如人意,但也的确够细了,指的是与从前的颗粒相较而言。
清水与酒曲勾兑,和面,揉妥,蒙上布放置起来静候发酵。
一连数日,许多人都在研究发酵面,这日午后般般歇晌,膳房的膳夫忽然来请安,说是王后想要的馒头做出来了。
般般顿时清醒了,胡乱梳洗一番冲了出去。
“在这处。”膳夫放下小小的蒸笼,揭开盖子。
蒸汽四溢,一股淡淡的酒香自笼内飘出来。
牵银屏住了呼吸,与从云表情如出一辙,“这——”
映入眼帘的,是微微鼓起且发黄的圆饼。
“与送入蒸笼时相比,它的确发起来不少,但入口有一股酒的苦与谷物香。”膳夫解释道,“擅酒之人不会喜爱它的浅淡,不擅酒之人吃不了它的酒味。”
般般撕开一小块儿饼状馒头,咀嚼两口,果真如膳夫所言。
即便如此说,膳夫也要承认,“不过它的口感十分好,王后好巧的心思。”
“此饼松软蓬松,入口后劲乃是谷物与酒曲发酵过后的甜。”
般般不确定,“要如何才能摒除酒味呢?”
“现下奴婢也没有对策。”膳夫摇摇头。
般般跟着叹气,“那你再蒸一笼吧,今日晚膳呈予大王尝鲜。”
膳夫听从,“诺。”
夜色笼罩秦宫上下,嬴政今日去了比武场,与吕不韦一同骑马去了上丘,上丘接近北方,也更靠近曾经的义渠,辽阔的草原尽头,矗立着一座银装素裹的高山。
般般听说后,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珠穆朗玛峰。
但又一想,地理位置不同,珠穆朗玛峰不会在义渠境内,曾经的义渠国是西戎建立的政权,统领的区域只是黄土高原和六盘山区域罢了。
这些地名她区分的清楚,也记得明白,脑海中可以勾勒出一张地图出来,但实际上都没去过。
那么想必表兄说的银装素裹,只是因为临近冬日。
“他都说了些什么?”般般好奇。
“无非也就是劝我静下心来学习何为君王,他会替我守好大秦。”吕不韦让他瞭望着偌大的疆土,说这些都是嬴政的。
般般哼他,“不安好心!”
嬴政笑笑,“赵太子要回赵,想必会有些动作,他这是来安我的心来了。”
“啊?”般般当即大惊,“可是赵佑不是才质秦没几年嘛。”
“因为质赵的秦公子逃了回来,自然大秦也要将他国的质子送回。”嬴政说起这个心情复杂,很难不怪罪这个秦子,但感情方面他也能理解秦子为何会逃回国。
他忽然有些理解嬴稷、理解嬴柱、理解父亲子楚。
立场不同的人,即便经历相同,想法也会不同。
显然般般与表兄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下来。
“不说那些了,”般般转移话题,“表兄你尝尝这个。”
“饼,”嬴政仔细看了一眼,补充道,“厚一些的饼。”
“不会如此简单吧?”他狐疑,重新检查这饼。
“的确是饼呀。”般般托腮忍笑。
他拿起一只,顿时惊讶了,反复捏了好几下,“怎地如此软?”他从未见过软的饼子,从前吃的全是硬的,十分能充饥。
“你快尝尝。”她拉长了尾音,期待的撒娇。
嬴政品尝,确实新奇的厉害,“入口窖香可口,初时酸苦,后劲清冽甘甜。”
般般点头,“酸应当是发酵的原因,我让膳夫放些细糖,不知晓能不能遮掩住酸味呢。”
“不必。”嬴政忽的握住般般的手,直言,“行军打仗的男人们会喜欢的,这饼子大秦百姓定然喜爱。”
般般有些懵。
他立即解释说,“表妹,这么多年以来秦对外战争频繁,粮食紧缺,酿酒会消耗大量的粮食,自商君变法起,便已限制了民间百姓酿酒。”
“我正要推行禁酒之策,严格管控民间私自酿酒,将酿酒权管控在官府与王室之内,一来可以稳定农业产出、稳定社稷,二来为对外攻伐提供充足的后备资源。”
般般倒也理解,“聚众饮酒的确影响不好。”
不让喝酒,那酒味的东西定然受欢迎。
“送去给行军之士们食用,倒也解馋了。”他们是最不能饮酒的那一批。
事情果然如嬴政与般般所想,这饼子被取名为酒溲饼,很快风靡整个秦国。
姬家借这股东风,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没过两月,大秦闹起了饥荒。
嬴政焦躁郑国渠的进度,恨不得抓人过去修,令人仔细一查,才知道是从东边吹来了许多蝗虫,闹起了蝗灾,无数庄家被咬的不成样,产出低下,已经严重影响民生。
开始有天下名士说是秦国频繁对外发战引来的报应,这是天谴!
般般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招。
让人放出风声,说是蝗虫去掉翅膀与头,油炸过十分美味,秦王后甚爱之,如此一来,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展开了捉虫行动,期望捉到蝗虫献入王庭讨好王后。
农民们的负担一下轻了不少,民众一同除虫,进度斐然。
与此同时,嬴政采取了‘入粟拜爵’政策,平民百姓可通过上缴一千石粮食,即可获得一级爵位,爵位是有俸禄的。
这相当于国家稳定每月发钱给百姓。
饥荒的问题顿时得到了解决,蝗灾同时被消灭。
而般般呢,炸蝗虫快吃吐了,没办法,她将晒干的蝗虫磨成了粉末,这玩意儿的蛋白质含量很高的,是很好的东西,磨成粉易于保存。
“蝗虫从东边过来,说是秦国遭了天谴。”般般跟表兄嘀嘀咕咕的,“难不成东边那几个是天?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这话也就骗骗没脑子的人。”
嬴政被表妹这撇嘴不屑的模样勾出笑意,“但这天下就是有这样一批没脑子的人,你也拿他们没办法。”
般般劝自己不好生气,“莫生气,生气便宜的都是旁人。”她也抚抚表兄的后背,“表兄也莫生气。”
嬴政摇摇头,握住表妹的手,“你说你爱吃蝗虫,这对许多人来说是耸人听闻的奇闻怪事,现下六国民众都在传秦国王后乃是黑凤转世,专吃虫的,甚至还有的说你乃是妖精成精,食人心。”
“……?”般般脑袋冒出一个问号,“妲己啊?”
“差不多。”嬴政说起这个便想笑,妲己?妲己擅蛊惑人心,传说她魅惑勾人,很会伺候君王,可表妹有时候就连这个都不大会。
般般还挺开心的,“那很不错了。”
“不生气?”
“有什么生气的,狐狸精不是夸人的词儿么?”般般歪头,瞧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满意,“说明我的美丽漂亮已经是六国的共识了。”
“他们还说表兄是暴君呢,那我们可太般配了。”她笑嘻嘻,装模作样的卷起一只夹了炸蝗虫的饼,“大王,快尝尝,香酥可口,里面放了酱菜。”
嬴政略僵,犹豫片刻,还是吃了。
般般捂嘴偷笑,“明明不知晓是蝗虫时,表兄吃的可欢了,现下知晓了竟如此嫌弃。”
“蝗虫是吃粮食的,可干净了,我不是给表兄看过了?蝗虫的身体都是白白的呢,吃了大补哦,它只是长得丑而已。”
嬴政微微抽嘴角,“表妹还是不要多食了。”
“我不要,就让他们说吧。”般般浑然不在意,甚至还很得意,“我才不要当什么贤后呢,当了就要受委屈。”
嬴政安抚她,“秦国上下哪一个不夸赞王后贤德呢?这也是好词儿。”
两人说着话,般般倒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表兄,那些捐赠一千石粮食的恐怕富人居多?自商君变法,我大秦重农抑商,爵位的选拔以及晋升,一直都以来都以军功而定。”
“如今选了这么多富人出来,他们真的能做好官嘛?”一点也没自觉,不像姬修,知晓自己没有当官儿的才干,索性推辞不当。
“自然是做不好的。”嬴政让她别担心,“非是什么重要的官职,入粟拜爵本也只是应急之策,待饥荒彻底过去,这项政策便会被寻机取缔。”
“哦,那就好。”般般彻底不担心了。
用了晚膳,两人一同散步消食,又说起了吕不韦著书的事情,“他倒是呈上来几篇,这些都是教化为大,颇具故事性。”
般般也知道,《吕氏春秋》,最早的古代寓言书嘛。
“一早编撰了几篇,便迫不及待的让表兄看,我看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表兄的父亲,想要教育你。”
嬴政深以为然,不过面上他不会说什么,他一方面反感,一方面觉得确实也不错。
不远处传来走路声,两人迎面撞见一人。
般般定睛一瞧,嚯…好巧啊!
吕不韦!
她刚跟表兄说了人家的坏话,还挺不自在的,赶紧挪开视线,这才发觉吕不韦身侧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人格外健硕,瞧起来孔武有力,却生了一副好面相。
他很白,眉眼细长颇具书卷气息,高鼻薄唇,浑身散发着介于青年与成年男人之间的的别样雄性魅力。
他第一眼看的也是般般。
稍愣过后,很快垂下头跟吕不韦一同行礼,旋即抬起头又看了般般一眼。
“相邦可是要去甘泉宫?”嬴政含着笑,眉头稍微蹙起,看了一眼吕不韦身旁的男人。
般般揣着袖子,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流连。
她八卦的很,看这男人的身材和相貌,就知道这男人一定是吕不韦要献给姑妹的。
她格外挑剔的来回打量这男人,看起来身材不错,容貌也不俗,定能好好服侍姑妹。
男人稍稍抬头,恰好对上她的笑脸,他垂下头,过了会儿又看了一眼。
那目光不像是单纯的侍卫与伶人该有的,般般立即收起笑脸,瞪他一眼。
“大王,我们走吧,不要耽误相邦的大事。”般般扯扯表兄的衣袖,不想听他与吕不韦寒暄。
嬴政顺从,“嗯。”朝吕不韦道,“相父去吧。”
那两人一走,般般立即变了脸,“那个人好生可恶,一直抬头偷看我。”
嬴政一愣,眼眸霎时间阴冷了下来,“是么。”他回头看向吕不韦与那男人的身影。
“是啊是啊。”她连连点头,气鼓鼓的,“我可是王后,他凭什么频繁偷瞄我,恶心,表兄,我不喜欢他。”
“好,表兄为你报仇。”嬴政摸摸她的小脸,撇去身后的目光厌恶憎恨直至。
另一边,甘泉宫。
吕不韦与姬长月同桌而坐,男人表演了许多绝活。
姬长月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的是不能拿出去给外人看的,她几次盯着这男人打量,从鼻腔哼笑,“吕不韦,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妙人?”
吕不韦很是低调,笑着说,“前些日子代大王到魏国去,回来的路上马车出了些问题,随行的小将中正有此人,此人常年随军力大无穷,能单臂抬起庞然之物,将深陷泥潭中的马车抬了出来。”
“而且……”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招手示意姬长月靠近些。
姬长月也不避讳,靠近听他细说。
不知晓吕不韦究竟说了什么,姬长月脸色竟然当场红润,尴尬又微怒的扇了他耳光,不过她没用什么力气,那巴掌轻飘飘的。
“你——”她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但目光很诚实,瞟了一眼那男人。
吕不韦见状,知晓事成了,他揉了揉脸庞,嘿嘿而笑。
过了会儿,姬长月清了清嗓子,端着太后的仪态,不偏不倚道,“表演的不错,就留下吧,乐坊有空缺的席位,就到那里去享福吧,你随军多年,也该歇息享乐了。”
男人欣喜若狂,忙跪下,“小人遵命,定当细心服侍太后娘娘。”他说着,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太后。
平心而论,这太后也不过三十有几的岁数,风韵犹存,美艳无双,不愧是赵国知名的美人。
嫪毐活了半辈子,从没想过能碰这样倾国倾城的美女,心跳快的厉害。
当王就是好啊,娶的女人全是天下最漂亮的。
先秦王是这样,将太后收入囊中,现在的秦王更是如此,小小年纪……他身侧的王后更是鲜嫩美丽,如三月的桃花纯洁而惹人心动。
这么一想,他心里嫉妒的厉害。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王,而他们奋斗一辈子,也只是当卒马的命。
他嫪毐不想认命!
美艳的太后是他改命的关键,他必须要想办法取得她的欢心。
姬长月多年没有被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盯着看过,她贵为一国太后,哪里有人敢抬头直视她?
可正因为懦弱胆小的男人太多了,她倍觉无趣。
这男人,有趣。
她身体里的血液也在沸腾,没有生气,反而直着盯回去,饶有兴趣的逡巡他的一切,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不客气的一脚踢过去。
嫪毐跟那些胆小的伶人不同,他随军多年,胆子也大,竟然直接握住了太后的脚腕不放。
姬长月微惊,收脚没收回,顿时恼怒,“放肆!”
“是小人放肆了么?”嫪毐说话时仍旧没有放开那只小巧的脚,这个距离甚至能嗅到太后身上的幽香,“小人还当太后娘娘在奖励小人。”
‘啪’的一耳光,姬长月抽的自己手疼。
嫪毐的嘴角当即淌出了鲜血,不过他没有犯怵,而是轻轻放开了太后的脚,珍之又珍的放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小人冒犯太后娘娘了。”
他虽然在请罪,可那目光分明没变。
吕不韦赞许点点头,就知道这小子胆大,跟其他男人完全不同,他知晓姬长月的命脉,她强势惯了,能让她柔肠温情的男人没几个,有的也都死了。
因着从前在赵国的经历,她渴望的正是能震得住她的男人对她温柔,而不是胆小男人的臣服。
这就够了。
这两年姬长月越发蠢蠢欲动,想跟他旧情复燃,吕不韦虽然意动,可他哪儿敢啊?秦王政盯着他呢。
况且他想的是伟业霸图,而非男女情长,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断不会为了昔日情人的示好,便葬送身为丞相的前途。
想来想去,他干脆为姬长月选一个样样都让她满意的男宠送过去,同时也能安插一个眼线在甘泉宫,探听姬长月与秦王的动向。
这颗棋子是必要的。
姬长月跟秦王政是一条心的,在国政上她虽然听吕不韦的,可一旦涉及秦王相关,她便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儿子。
但秦王也才十七岁,他会犯错,吕不韦为了确保大秦不走错路,这一颗棋子必须安插,这是防范于未然。
皆大欢喜的局面,所有人都高兴才是。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戎甲踏地的声响,一阵一阵的颤动着。
姬长月收起架势,蹙眉不悦,“何人在外喧哗?”
婢女险些跌倒,进来便跪在地上,神情惊惧不已,“太后,不好了,王上的亲兵过来了,说是要抓一个人。”
“政儿?”姬长月吃惊,“抓什么人?”她扫了一眼殿内,神情顿住,“你来的时候撞见政儿了?”
吕不韦颔首承认,“是,不过王上并未起疑心呐,我素来也会带门客入宫。”说着,他狐疑的将目光落在嫪毐身上。
嫪毐神情一紧,莫非,他看王后那几眼被秦王知晓了?
他灵机一动,跪伏在地上辩解,“太后容禀,小人与相邦入宫时撞见王上,小人好奇年少登位的秦王究竟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克制不住好奇就抬头,谁料王上恰好也在看小人……他盯着小人的脸看了会儿,很不高兴。”
“可后来王上也没说什么,小人还以为无事呢。”
“看来……”他无不悲切道,“是小人这张脸惹的祸,它看起来太不像是伶人该有的。”
这话的话里话外都是秦王政看出这是吕不韦要送给太后的男宠,他心生不满,替庄襄王子楚愤怒,想杀了他。
姬长月脸色微变,目光沉沉。
嫪毐当机立断,抓住桌案上的利器狠狠划入自己的脸,霎时间鲜血横流,姬长月尖叫出声,“你做什么?!”
他忍着痛,苦笑道,“毁去这让太后为难的脸,小人宁愿做个寺人服侍在太后娘娘身边!”
吕不韦高看嫪毐一眼,他将目光投向姬长月。
果然姬长月动容,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啦,何必如此极端?你起来吧。”
吕不韦得到这个答案,满意一笑,旋即道,“看来伶人是做不成了,寺人还是做得的。”
嫪毐抓紧手,猛地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对疑惑不解的姬长月道,“我有办法,正好嫪毐毁容,先把他交给王上的亲兵,事后我将他改头换面,装作净身,扮作寺人的模样送入太后的甘泉宫。”
“太后,稍安勿躁。”
姬长月定了定神,思索了几瞬,“那便交给相邦了。”
因着嫪毐的那几句话,姬长月虽然不会怨自己的儿子,可也高兴不起来,原本没人说,她也确实心虚,一旦有人点破她这是背叛庄襄王子楚,她就恨得很。
她凭什么要为子楚守身?
是子楚先对不住她!他还没补偿够她就死了!
他欠她的,她凭什么要为他守身?她凭什么要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守身?
怎地没有妻子死了,男人为妻子守身的事情?
那女人凭什么要为了已亡的丈夫守身!
如此不公平,她不会遵守的。
朝阳殿。
般般散了步回来,用了一碗桃子奶茶,躺着痴缠表兄,说她肚子鼓鼓的不舒服。
“要喝的是你,不舒服的也是你。”嬴政哼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帮她揉肚子。
“人家这是愤怒,多喝一碗解恨而已,表兄不懂。”般般嘀嘀咕咕,靠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手腕放在肚子上,“哎呀,你别乱摸。”
怎么有手摸着摸着就往下了?
不怀好意。
“我已派人了,今夜他必死,杀了他予表妹解恨。”嬴政轻轻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般般听见这话,多云转晴,喜滋滋的胡乱亲他的脖子,“表兄真好,人家想表兄了。”说着,她小手乱摸,要脱他衣裳。
嬴政握住她的手腕,“方才不是还不让我乱摸?”
“动一动肚子里的奶茶就没有了。”般般说得很有理,“你泡那个没有?”
嬴政盯着她笑,点点头叫了秦驹进来。
她迫不及待,虽然羞涩但很大方,跨坐在他腰上,缠人得紧,“我想在上面。”粘粘糊糊的亲他。
嬴政低低应了,与她吻在一处。
手臂一路向下。
没过一会儿她就催他,“哎呀,好了没有呀?”
“我不要~”
“心急,否则你要不舒服了。”他让她别着急,听她在自己耳边哼哼唧唧,声音软成一滩湿热的。
又过了会儿,牵银进来送铜盆,伏低身子不敢看床幔内的人,送完后退着出去,将殿门关好。
只听见王后的声音,她便酥酥麻麻了半边身子,脸红心跳。
嬴政抽离出手指,银丝勾缠在指尖,他随意拿脱掉的衣服将其擦干净,起身捞出铜盆里的东西。
次日天色大亮。
难得夫妻一同醒来,嬴政穿戴妥当,“不睡了?”他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不困了。”般般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嬴政捏捏她的脸颊,温声道,“昨日那人已被一杯毒酒毒杀,现下尸体已被拉出工丢到乱葬岗了。”
般般喜悦,蹭蹭他的手,“好。”那种人才不配服侍姑妹,三心二意的,她试探性的问表兄,“那可要赔一个伶人给姑妹才好?”
嬴政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飞快挪开目光,假意撒娇的亲了一下他的手心,“表兄。”
他其实不生气,摇了摇头,仍旧和气得很,“相邦会再挑人的,你别管了。”
他可以不管,但要他亲自来,嬴政也确实做不到。
“好耶。”般般欢欣鼓舞的冲他摆手,“那表兄去上朝吧!”
第43章 (修末尾)女子画像(二合一) “不许……
风平浪静的日子度过。
因着今年蝗灾,虽然上有对策,不过般般今年的生辰到底没有大办,她说百姓快吃不起饭了,她如何奢华。
这话她说的不大乐意,但那颗心是真的。
嬴政命人用金丝织了一件舞衣,也不知道是如何绣成的,分明基本是纯金锻造,入手却极轻,并不冗沉。
舞衣在冬日的日光之下熠熠生辉,折射出迷人的光晕。
般般一时高兴,让人给自己梳了个凌云髻,穿上舞衣于月下轻舞,嬴政为她作曲,编钟在他手下奏出悠远的古韵。
“金缕衣…”般般随口念出一个名讳,因为也是金丝绣成。
“这名字不好。”嬴政沉思,沉吟片刻,“不若称做金绡逐月。”
表兄素来有颗文艺心,他可喜欢听歌了,还喜欢从词曲中给自己喜爱的东西取名字,般般也知晓,她细细揣思过,也觉得很好听,“甚好。”
与其说‘金绡逐月’是舞衣的名字,不如说这四字是他在形容今夜的妻子,他觉得那一刻的她如同追逐月华的流光。
而制成‘金绡逐月’的布料被取名为‘羲和缚’。
显而易见,羲和缚是单单有钱无法弄来的罕有布匹。
布坊的老板对来购布匹的富绅摇头,“这位客人,你不是秦人?”
富绅大腹便便,的确并非秦人,“我从楚国而来,店家,羲和缚缘何如此昂贵?”
老板一听是楚人,不免轻视些,“你可知晓羲和缚名字的由来?”
富绅自然不知,“这……”
——“羲和缚中的羲和,相传是太阳神,那么羲和缚自然比喻被束缚的阳光,甚至狂狷些,这羲和缚正是被束缚的太阳神。”
是谁在说话。
两人一同扭头,入眼一位身形略瘦的男人,他蓄短胡,皮肤微黄,一对眼瞳含着笑意,“没猜错的话,这名字是秦王所取?”
“你又是谁?”店家不满此人语气里的笃定和轻佻,觉得他不敬秦王,“你也是楚人啊?”
“我的确是楚人,”此人微微一笑,礼貌颔首,“在下是相邦门客,李斯。”
提及吕不韦,店家倏然收起脸上的不忿,“原来是相府人。”
李斯并不在意店家态度的微妙,对楚国来的富绅解释,“这羲和缚是秦王送予王后生辰礼物的原材料,自然珍贵无匹,它正是使用熔炼后的金子搓成细长的线状,熔了白羽再穿针引线绣成的布匹。”
“它昂贵便昂贵在,原料是金子,且无法正常清洗,稍有不慎便会损毁,损毁后轻易无法复原。”
富绅微愕,反应过来了,“是那件金绡逐月吗?”
不等人承认,他分外感慨,“秦王与秦王后的恩爱我在楚国也听过不少,不曾想秦王如此用心。”
看来外头传秦王后是妖精成精也有道理……
李斯看出富绅的想法,主动道,“有时,传言未必为实。只论王后爱吃蝗虫这一说,也只是她心怀百姓想出的对策罢了,有了这则传言,百姓除虫事半功倍,不足一月竟消灭了蝗灾。”
“秦王与王后五岁相伴,至今十多年了,感情自然亲厚。秦王爱重王后是好事,足以证明秦王重情重义,不会亏待百姓。”
富绅听罢,“是这么个理。”
“还有呢,酒溲饼也是我们王后的点子,我记着已经传到了其他诸侯国了吧。”店主撇撇嘴唇,“吃着我们王后的东西,还要在背地里污我们王后的名声,六国的正义便是如此吗?我实在不敢恭维。”
楚国富绅一下涨红了脸,“这……这也不是我传的!”他一摆袖子,竟然走了。
李斯揣着袖子,悠悠的望着离去的富绅,半晌后无奈的摇头笑笑。
店家凭着这门客的几句话,对他另眼相看,不过他可没忘记方才此人说起秦王,语气里那微妙的直接,说不上来,约莫是没那么尊敬的。
他冲他笑笑,语气微硬,“阁下是相邦的门客,那便是我大秦的门客,想来也是要到大秦做出一番事业,既如此,阁下便是秦人。”
“秦人,要身与骨全都归属秦才算是秦人,只有这样,阁下才能在大秦闯出一番名堂,阁下认为呢?”
李斯当然不会反驳,跟着点头,“店家所言有理,受教了。”
店家将毛巾扔到肩上,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坊里。
很多时候李斯都很好奇,为何秦人的凝聚力如此之强,就好像是无论如何都打不散他们一样。
这些百姓对秦王的崇拜与追捧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王位短时间更迭了三代,可他们的爱戴从未改变。
罢了。
李斯劝自己。
你不正是被秦人所撼,才决心追随秦国么?
这时有小厮过来寻人,“李斯先生,小人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跑到了这里呢。”
他发现这位叫李斯的门客,甚是喜爱在咸阳城内溜达。
“不知相邦有何要事?”李斯温声询问。
“相邦要进宫去,说要带先生一同。”
李斯闻言,立即肃容,忙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
——他终于有机会面见秦王了。
般般忙着年宴的事情竟也不觉着累,越是要到了年底,宫里事务繁杂的很。
牵银从外头进来,屈膝行礼道,“王后,华阳太后派人来请,说是赢姓宗亲今日都入宫了,想带您一同拜见。”
般般狐疑,华阳太后会有这么好心?
“可说了是何时?”
“应当不着急,说让王后好生准备呢。”
般般撇了撇唇,“那我与大王一同用了晚膳再去,你去回她吧。”
“诺。”牵银退下。
等着表兄一同用膳,却等了许久不见他从咸阳殿出来,般般都想自己先吃了,打发人去问情况。
白面内监回来,说咸阳殿王上正在接见相邦与其门客。
“什么时候见的?”般般蹙眉疑问。
“约莫是未时。”
“……”
两点多就在聊,这会儿都七点半了,还没结束,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不吃饭,秦王也不吃饭的吗?
般般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怨气比鬼都大。
从云在一旁捂嘴偷笑,王后关心王上的身子,这是关心则乱,没有王上的吩咐,那些人怎么敢先走?
咸阳殿内。
嬴政与吕不韦、李斯相谈甚欢,他发觉吕不韦这个门客确实颇有才华,且诸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不过他们的确在闲聊,聊的正是吕不韦要著的书,李斯曾周游过列国,也是多看多走,最终才选定了秦国,其他国家发生的趣事他记录的非常多,一一说与嬴政听。
嬴政一时不觉,听得入了迷,都没注意时辰。
秦驹踱步进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王上,王后来了。”
话音未落,他立即瞧见了表妹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发散的兴趣顿时全都收回到了脑子里,他赶紧问,“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提醒寡人?”
秦驹苦着脸:“仆……”
您瞧瞧您说的话,您听八卦上头了谁敢提醒,不要命了啊!
李斯正不解,却瞧上首的秦王三下五除二将桌案的稿纸与简牍卷起来压在了其他书本下,转而铺开一张六国地图。
这举动怎么瞧……怎么心虚?
王后已近在咫尺,他匆忙跟随相邦起身行礼,“下臣拜见王后。”
“起身吧。”
李斯摆摆衣袖,起身重新坐下。
“妾见时辰不早,询问过才知晓大王与相邦还未用晚膳,吩咐膳坊制了些热口的,诸位都用些吧。”
般般说罢,侧身示意宫奴们将食桌搬进来。
两位臣子忙起身再次行礼谢恩。
嬴政听见表妹以‘妾’做自称,便知晓她确实是有些生气了。
‘妾’乃是女子自谦的称呼,并非真的是为人妾室,不过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表妹以‘妾’自称。
他迎她落座,“王后有心了,寡人甚愉。”
般般趁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随手翻了两下表兄的桌案。
地图、书卷、简牍,什么都有。
李斯精巧的瞧见,王后伸手翻桌的一瞬间,秦王站在一旁沉默着,没说话,但目光跟随王后的手而动。
似乎没翻到什么,王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秦王,秦王立刻扬起嘴角笑。
不知怎么的,李斯也跟着松了口气,抬眼便跟秦王对视上,他冲李斯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李斯微不可察的点头。
只有一张地图?
莫非真的在忙正事。
般般狐疑,这倒是不好再生气了,主动为他斟了咸奶茶,“此为草原上的咸奶茶,颇具风味,诸位尝尝鲜,若不喜欢,还有旁的粥与羹。”
李斯忙道,“下臣好奇这咸奶茶许久了,不曾想能在宫里头品尝到。”
王后一来,秦王的确说起了正事。
“魏王薨世,魏太子增昨日午后便启程回魏了,两位如何看?”
吕不韦沉吟片刻,主动道,“王上,这对大秦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
李斯点点头,“说来,信陵君魏无忌这两年嗜酒,实在不算什么威胁了。”
“他能算什么威胁。”嬴政神态漫出几分玩味的不屑,“当年他通过魏王宠妃如姬的手窃取兵符,矫诏代将,大破我秦军,救赵于水火之中。”
“世人传他颇有侠仪之气,可依寡人之言,他的侠义之气却是依托于如姬。”
“事后他流亡赵国十年不敢回魏,兵符如何重要,如姬协助外臣窃取虎符是大罪,他倒是跑了成就一段侠义之名,却要如姬代他惨死。”
当然这是站在秦人的角度看待这些事件。
实则六国诸人皆称赞信陵君,也歌颂如姬是忠义的化身,将她描述成‘舍身救赵’的侠女形象。
可在嬴政看来,如姬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忠义’、‘侠女’形象更是在绑架她,那段历史终究是过去的,谁也不知晓她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甚至她以己身成全了信陵君魏无忌,她的故事也被藏在了魏无忌的身后。
李斯静静地听着,不由得称赞,“王上心怀弱者,必能成就大业。”
“这是个好时机,臣以为,我大秦当出兵伐魏。”
般般并不插嘴,她也确实发表不了什么有效的意见,安静的听着,这顿晚膳用了半个多时辰,李斯与吕不韦相继退下。
魏国正值王位交替,秦军这时候出兵无异于趁人病要人命,不过战争就是如此残忍。
嬴政轻轻撑着太阳穴,“当年昭襄王回到秦国即位,也是质子之身,若非武王嬴荡过于的尚武轻文,亲自举鼎示威被砸死,也轮不到昭襄王继承王位,当时他死的突然,昭襄王连夜被迎回秦国,周遭列国同样虎视眈眈,想要趁秦弱要秦的命。”
般般托腮发呆,“真好奇昭襄王,我不曾见过他。”
说着,她看了看周围,确认宫奴们都不在殿内,而咸阳宫如同铁桶一般不会有他人耳目,她便随心说了,“我在历史书中见过他的名字,只要提起秦王,指的便是昭襄王,没有其他人。”
嬴政放下筷子,“哦?秦王只是他?那我呢?”
般般腹诽,你不是说你不好奇吗?骗子。
“表兄是……”般般拉长了尾音,在他越来越多的好奇之下,“我不告诉你。”
嬴政:“?”
“表兄不是很聪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那你自己猜呀。”般般低低哼了一声,撇开他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
“……”
般般作势吃饭,捡着自己喜爱的夹了吃的欢快,过了会儿扭头看表兄,他当真在思考。
她就好奇了,“唉,表兄不好奇我说的历史书是什么吗?”
“听名字也听得出来。”嬴政说这有什么好奇的,“无非是与睡虎地秦简的编年纪差不多的。”
……这也能猜出来。
不算,历史书这三字的解读性太强了,一点悬念也没有。
而编年纪的确很像是历史书,里面记载的基本全是秦国每一年的对外战争、每一年发生的大事。
见他目前还猜不出来,般般诡异的有种终于赢一把的感觉,表兄兼并六国,自然就没什么诸侯王了,表兄凌驾于王之上,王怎能配得上他呢?
虽然不知晓皇帝一称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被两千年来的王朝继承了下来。
但是呢。
两千年来的封建王朝,皇帝数不胜数,谥号多有重合的字,却无人敢复用‘始’字。
“表兄求求我,我就告诉你。”可他不问,般般快憋死了。
“我不想知道。”嬴政干脆果决。
“?”你不想知道个鬼!
般般扯住他的衣襟,“你求求我!”
“不求。”
“不行,必须求。”
“…不求!”
两人胡闹了半晌,般般始终没能让表兄改口,他还挺好面子,坚决不求她,他更了解她,她迟早憋不住。
好哇,不求。
般般憋得脸颊通红,叉腰气愤不已。
“那我不告诉你了!”
“不说算了。”
哎呀,怎么有人这么气人啊???
般般忍无可忍,捡起桌案上的书简砸他。
砸落的秦简滚落在地上,她倒霉的踩了上去,‘啊!’的一声仰倒,嬴政反应快,一把揽上她的腰肢将人抱进怀里,“有你这样自作自受的?”
“你皮糙肉厚,砸不痛你。”般般使劲儿扯他的脸。
她没摔,倒是桌案歪歪扭扭,‘砰’的一声倒了。
桌上累摞的书简与书卷全都滑了下来,一张纸慢慢悠悠飘落到般般的手边。
她探头一瞧。
嬴政:“……???”
“这是什么?”
纸正是一张女人的画像。
“……”嬴政语气迅速,“这是李斯画的,他画的,他与相邦说起诸国的趣事,说有一女子美丽非常,引起王室兄弟相争,险些撼动王朝安稳。”
“李斯画的为何在表兄的桌案上?你没看?”般般皮笑肉不笑,“还夹在书简中,莫非是想时常拿出来品鉴解乏,一眼两眼还看不够呢。”
“……”
“……”
“……”
“我确实是看了一眼。“
“只是好奇。”
“表妹进来的太快,我来不及还给他。”
“编,接着编。”般般起身,恶狠狠推搡他一把,“今晚你不许回昭阳殿了,我不该来咸阳宫,原来耽搁大王与诸臣品鉴美人了。”
王后扭头就走,秦王在后面追。
过往的宫奴们瞧了,都不敢正眼瞧,扭身回避。
她气呼呼的到了甘泉宫,姬长月也还没歇息,听说是王后来了,从内室出来,迎面便瞧见了哭哭啼啼的般般。
姬长月搂着人安慰,哄着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内室,奴婢呈来了新的衣裳,一男子安生的慢慢穿着,这里能将外头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他问,“是王上与王后来了?”
奴婢点头,“您还是不要出去了。”
“我知道。”男人穿上寺人的衣裳,“我在这里等着太后便是。”他的脸庞上有一道从下颌蔓延至鬓角的血痕,有几分慑人,却并不损害他的容貌,反而因为这道伤痕更添男人气概。
听着听着,他听明白了。
那小王后哭哭啼啼的,好似在埋怨秦王瞒着她偷藏别的女子的画像,那醋意冲天,胡搅蛮缠的紧。
原来秦王与自己的妻子争执起来,也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他要让李斯回来当面对质。
“那多让表兄没面子呢!”
“我真的只是随手压的,忧心表妹瞧见心里吃味。”
“那你为何要骗我!装模作样的用地图遮掩,其实你就是与他们闲聊一下午,害的我等你许久,肚子都饿扁了,结果你在看美人的画像。”
“……”
“我下回不这样了。”
能让秦王说出这句,嫪毐稍稍惊讶,忍不住隔着半透的屏风探头看了一眼。
这话跟我下次不敢了有什么区别?
原来他还真是爱重王后,不是假象。
嫪毐细细琢磨着。
他没死,在甘泉宫呆了有些日子了,当日吕不韦助他假死脱身,换了个身份重新入宫,成了太后身侧的小小寺人,白日里涂粉遮面,掐着嗓音说话,外人倒也看不出他不是寺人。
外殿,姬长月虎着脸教训嬴政,“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谎言,无论何时你都不应该欺骗般般,不许用为了她好的名义行欺瞒之事。”
嬴政倍感尴尬,紧绷着脸,“政儿知晓了。”都这么大了还被母亲训斥,他面子上过不去,不过他也知晓母亲说的是对的。
般般哼了一声,她可是有靠山的!
“阿母帮你训他了,你也别生气了。”姬长月笑眯眯,摸摸般般的脑袋,“政儿如何我还能不清楚?他怕你生气,正是因为在意你。”
“我知道。”般般小声偷偷说,“我是故意的。”这话只让姑妹听见了。
姬长月讶异,捏了捏般般的小脸,“你这孩子。”
“我还要再呆会儿呢。”般般故意大声说,一屁股坐在了小榻上。
嬴政怎么看不出她是故意的,脸上就写满了故意二字,他先对姬长月道歉,“打扰母后休息了,是政儿不好。”
“近些日子母后不曾出来走动,可是身子不适?”
“我好得很。”姬长月心中微暖,轻轻替儿子理了理衣襟,“我听明白般般的话,你可要照常用膳,不可这般,你还年轻养好身体,来日才能为大秦做更多事。”
“好。”嬴政岂会不认同,心里颇为内疚。
来到表妹身旁,他耐着性子又将人哄了哄,询问她还饿不饿,吃些什么呢。
般般其实在表兄说下回不这样了时就不生气了,不过觉得自己气消得太快那多没面子,也不能让表兄重视起来,因而装作自己还生气。
嬴政当然重视了,思索片刻觉着母亲说的有理,以怕对方生气为由的欺骗,更是欺骗,也更令人伤心。
想到这里,他实心实意的愧疚,郑重其事,“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再也不骗表妹了。”
般般听见这话,委委屈屈拉着他的手说,“我气的是表兄骗我,我知晓表兄不是对画中女子如何如何了。”
“你发誓再不骗我。”
“我发誓。”
“那好吧。”般般喜笑颜开,依偎在他怀里,“那我原谅你了。”
小两口和好如初,嬴政回过头去,看见姬长月隔着幔帘坐在火炉边,单手支脸望着窗外的雪夜出神。
想起般般前些日子的试探,他也不是没想过母亲在甘泉宫里住着是否并不快乐,心绪不由得沉重下来。
可他要如何解决呢?
“阿母。”
姬长月微微怔愣,慢腾腾的回神,侧过头望来。
“你倒是,许久不曾这么亲近的呼唤母亲了。”
回到秦国之后,儿子多数称呼她为母后,阿母这样更为亲昵的称呼,这是在赵国才有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不打搅您休息了。”
“阿母对不起。”就连般般也诚心道歉,“明日我请说书先生入宫来,我们一同听如何?”
姬长月失笑,“听什么听,你近来很忙吧,等过了年再听也不晚,你们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两相道别,两方人的身影分离。
姬长月立在屋檐下望着甘泉宫外。
时间仿佛忽然被放慢,放缓。
嬴政走着走着,慢下脚步,耳畔是表妹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似有所感,回过头去。
母亲的身影仍然停靠在宫门外,他忽的止住了脚步。
“表兄?“般般疑惑。
嬴政安抚性的轻轻拍她手背,旋即快步回去。
月色将他的身影抽短,随着奔跑,他的影子从身高八尺的男性逐渐变回幼年的男童。
待到甘泉宫门口,姬长月怔愣,“政儿?”
嬴政平复罢呼吸,神情放的无比认真:“阿母再等等,待我大秦攻破邯郸城,孩儿定为阿母报仇雪恨!”
姬长月茫然的瞧着儿子,似乎在消化他的话,随着时间的流转,她懂了,倏然红了眼圈,旋即用力点点头,“好,我当然相信我儿。”
般般与表兄一同从甘泉宫回来,不住探头新奇的瞧着他。
“你看什么?”嬴政不自在,推开她凑近的脑袋。
“表兄,你今日让我好生仰慕。”
表妹说的夸张,每个字都赞叹着。
“不许胡闹,快些梳洗睡觉。”
“唉好呀……糟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何事?”
此刻,华阳太后处,赢姓宗亲排排坐,华阳太后已经等得快笑不出来了,脸色逐渐阴沉。
这小王后如此不给她颜面?
第44章 变脸如翻书(二合一) “我这王后做的……
次日晚宴,般般应时抵达华阳太后的宫中,嬴姓宗亲其实并没有几个,但他们都格外的维护华阳派系。
庄襄王子楚唯有一个兄弟,名叫赢奚,如今封了渭阳君,说起来他算是华阳太后的庶子,当年最有望册立为太子的人,谁想到吕不韦带着子楚杀回了咸阳,赢奚震怒,畏惧自己的太子之位会被抢夺,派人追杀子楚。
此事曝光,被驱逐到了渭阳封地,他是与嬴政回秦时一同回到咸阳的。
除却赢奚这个唯一年轻些的,其余四个都年长许多,甚至还有两个胡子花白。
来的路上嬴政便提过不让般般来,觉得华阳太后不怀好意,这些宗亲拜见过秦王,被华阳太后留在宫中本就事出反常了。
般般偏不,她要知道华阳太后究竟所为何事。
有人进来禀报说是王后来了。
诸位皆起身略行礼,般般还挺诧异的,以为这些人要以辈分压人,坐着不动呢。
“快快起身。”般般才不会落人口实,赶紧叫人扶起他们,对最为年长的道歉,“让给叔祖久等,实是昨夜咸阳殿出了些事端,我与大王一同处理罢休,竟给忙忘了,不曾派人过来说一声,害的叔祖们干等,是我的不是。”
“祖母也是,怎的不曾差人去喊我。”这话般般故意撒着娇卖痴,实则甩锅。
我忘了又不是我的错,你不喊我是你的错。
“……”华阳太后也是无语了,倒不至于不给王后面子,立即盈起了笑意,“都是一家人,岂有等不等的说法呢?还不快坐下吧,你这孩子。”
胡子花白的和蔼笑笑,捋捋胡子摆手,“自然是前朝事更要紧些,王后无需紧张。”
般般并不认得他。
华阳太后介绍道,“此为华阳君。”
脑内浮现表兄的嘱咐:“如今的华阳君正是当年宣太后当政时的秦国四贵其一的华阳君的子嗣,承袭了华阳一爵,当年昭襄王驱逐四贵,他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他们并非嬴姓宗室,而是楚国王族出身的外戚。”
“例如这个华阳君,他父亲是芈戎,他也是芈氏中人,与华阳太后同出一族,名芈徕。”
般般果然见到了华阳君芈徕,心里有了数,态度放的格外尊敬。
“此为尉陵君。”
嬴政:“尉陵君名嬴虞,是昭襄王的子嗣,他与孝文王十分亲厚,宛若同母所出的亲兄弟,孝文王做太子时他便在他手下做事,孝文王即位后亲封他为尉陵君。”
般般抿唇而笑,冲尉陵君颔首。
如此看来,尉陵君也是华阳派系的人,华阳太后正是孝文王的妻子,与孝文王感情甚笃,孝文王甚至为了提拔妻子的族亲,将华阳太后的亲弟芈宸封为阳泉君。
可惜了,阳泉君发起华阳宫变,已经被表兄斩臂斩腿,如今荣养着,说是荣养实则囚禁。
其余两个稍年轻些的般般认得脸,他们跟随渭阳君赢奚左右,以他为首。
赢奚从前与华阳太后并不亲厚,如今倒是走的近了。
‘一家人’坐下用膳,般般爱说话,肚里的话题总是这样的多,气氛也算融洽。
酒过三巡,华阳君说起了华阳太后当年嫁给孝文王的趣事。
华阳太后无不失落,“若是当年我能为孝文王留下一儿半女,也不至于膝下空乏……”她叹了口气,拉住般般的手,目光看向她的肚子,“你也是,与政儿成婚半年有余,怎的肚子还没动静?”
般般顿时汗毛倒立。
妈耶,催生来了?!
她当即就有些掉脸子,不过也知晓不能将不悦摆在脸上。
“我月事不调,正温养着,”这当然是谎言,只是个借口,般般解释道,“表兄也说不着急,我们也还小呢。”
“王后已经十七,寻常十七的女人孩儿都一岁了,怎会还小?”华阳君芈徕忽然出声,他只当王后是在找借口,心里有些不满,“的确该请侍医仔细瞧瞧。”
“请了,会好好瞧瞧的。”
华阳太后见这小王后脸色微僵,眼底的恼意快要遮掩不住,也不想场面闹得太僵,赶紧出来打圆场:
“此番华阳君自华县带来甘甜可口的果酒,时候还早,不若王后尝尝鲜,你定然没喝过。”
果然这小王后的注意力被转移,点头说可。
华阳太后摆摆手,叫人进殿。
高耸的殿门外,一位淑女走了进来,手中呈着托盘,晶莹剔透的青玉酒壶在月色下折射出曼妙的微光。
但更吸睛的并非酒壶,而是这位淑女。
她穿着淡青色的花萝裙,深衣的摆子随着踱步走动如莲花绽放,乌黑浓密的发下是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虽一直垂着头,盈润的唇瓣与纤细卷翘的眼睫却令人挪不开眼。
般般盯着她的花萝裙看了会儿,回过头看了一眼华阳太后。
“这女子颇为眼熟?”嬴奚盯着这女子仔细打量。
华阳太后闻言,笑着夸赞,“渭阳君好眼力,这是子宜,是华阳君的孙女,今年十六了,正当妙龄。”
般般还有何不明白,当即开口,“既是芈氏中人,便是一家人,怎能让她充当宫奴侍候我呢?牵银。”
“诺。”一直跪坐在王后身侧的婢女径直起身,从女子手中夺走了托盘,恭恭敬敬的冲她道,“芈小娘还请落座歇息吧。”
芈子宜愕然,无措的跪下身,抬起头看向华阳太后与华阳君,“王后娘娘。”
华阳君芈徕脸色微变,对王后脸上的敌意与防备很不满。
华阳太后见状,温温柔柔道,“承音,子宜是楚女,自从子楚薨世,我对楚国的念想便没有了,子宜乖巧懂事,你何必对她这般防备?我想让她入宫,你意下如何?”
般般轰然起身,“要她入宫服侍你,自然可以,但若是要她服侍大王,那过不了本王后这关!”她冷笑着拒绝,“让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芈子宜脸颊猛地涨红,又迅速苍白下来,跪伏着不敢起身。
华阳君芈徕面色铁青,“王后,你与王上大婚,并无陪嫁的媵。王上与你感情深厚,我等都理解,可事关大秦的社稷宗嗣,君王怎可专宠于王后一人?”
“何况,你们成婚快一年,王后竟无所出,这如何安宗族的心?”
话已至此,他可谓是狠话和软话都说了,“我等是为了王后着想,选聪慧懂事的子宜入宫陪伴王后,她会对王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当下是为王上诞下第一个子嗣,子宜身子康健,是少有的易孕身子,这也是为了稳固社稷啊。”
“安宗族的心?”般般说话毫不客气,直接撕开遮羞布,“选芈姓中人是为了安宗族的心?我看是为了安楚系的心吧?你们但凡寻来的是秦国女子,我都多信这话一分!”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脸色俱都变了。
渭阳君赢奚唇角微微扬起,撇开头遮掩住笑意,干咳了两声装作肃穆。
“王后这说的是什么话?”芈徕脸色黑了又青。
“王后怎能对宗亲长辈如此说话呢?”
“是啊是啊。”
“我就是这样说话怎地了?”般般就差没骂街了,“才大婚半年的夫妻,你们也好意思塞妾室进去,说什么为了我好,为了大王好,你们问过大王的想法了么?只怕是不敢到他那儿说,便想找我这个软柿子捏!”
“你是芈氏的长辈,非我赵氏的!攀什么关系呢,不要脸!”
这一句接一句的,芈徕听得一口气上不来,他已过花甲之龄,活这么大还从未被女人指着鼻子骂,尤其是十多岁的女子,如何不算是极致的屈辱?
他捂着胸口指着她‘你’了好半晌,尤其那句‘不要脸’出口,他直接羞愤的昏了过去。
秦王政赶来时,侍医已经医治了许久。
旁边有一女子正在掩面哭泣,他刚进来就听见表妹趾高气昂的指着她骂,“你哭什么哭,有何好哭的,给他哭丧吗?平白晦气!”
秦驹刚敞声喊大王到。
她火速变脸,眼泪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见了嬴政可怜兮兮的往人怀里扑,“表兄,你不在,人家可被欺负惨了,这些人欺辱我,将我骂的不敢还嘴,还说我生不出孩子,影响大秦的社稷。”
她说着说着发,仿佛委屈到了极致,敞开嗓子嗷嗷哭,“我这个王后,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不当了呜呜呜。”
华阳太后等人:“?”
还有天理吗,骂人的到底是谁?不是她骂的他们不敢还口吗?
谁说她生不出孩子了,这是诽谤啊,诽谤!
“既如此,我还不如一头撞死,自请下堂,把王后之位让给那个芈子宜呢。”
赢奚收起看戏的幸灾乐祸:我问你,这话谁敢接?
于是噗扑通通的,在场跪了一地,全是要为自己辩解的,“王上,我等——”冤枉啊!
可真要辩解,反而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他们不曾说过要芈子宜入宫?不曾说过王后还没有怀孕?
……但没敢骂她是真的的!千真万确!
嬴政听完,果真气的脸色铁青,“渭阳君,王后所言可是真的?”
般般伏在表兄怀里,偷偷睁开眼睛使劲儿冲渭阳君眨眼,快把眼睛眨抽筋了。
赢奚脊背一僵,伏在地上脑子飞速运转,他都想说你别给我使眼色了,祖宗啊,“啊……臣方才饮了些酒,此刻脑子疼的厉害,什么也不知道。”
“表兄不信我说的话!”般般见渭阳君不帮她,将人一推开始胡搅蛮缠,“果然我这王后做的没丁点儿意思。”
他何时不信她,这不是想替她找个证人,好发作他们么?
可惜了渭阳君滑不溜秋,谁也不想得罪,真真是可恶。
“我自然是信王后的。”嬴政头疼,将人轻轻搂着哄,转头不耐烦的冷斥,“王后身子不好,你们如此气她,才真是要枉顾社稷,若将她气出个好歹,谁能担待得起?”
般般上道的很,立马捂着胸口,弱柳如风一般歪着身子靠在表兄怀里,“我胸口疼,头晕的厉害。”
华阳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你瞅瞅你那红润的脸色,这也叫身子不好?
可秦王如此说了,她们敢反驳吗!
只好忍气吞声的恭声称诺。
事情的结果便是芈氏宗亲被送出了秦宫,以气坏王后身子为由,令其非召不得入咸阳,赢奚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其余人等各不相同。
当晚昭阳殿请了侍医,说是王后不忍浪费百姓的贡献,食用太多蝗虫,补过了头,又被芈姓宗亲气的昏迷,身子一下子病倒了,侍医诊出三年内无法受孕。
这消息一出,可算是犯了秦人众怒,本因王后救虫灾有功,深获民心,备受爱戴,她竟然被气病了,还是楚系的人作乱,他们怎么能忍?
芈徕的马车经过咸阳城,被臭菜叶砸的脏乱不堪。
好一口大锅盖在了芈氏人头顶,芈徕来的时候乐呵呵,走的时候脸色漆黑,连带着也生起了华阳太后的气。
可华阳太后呢,被秦王以身子不适、需要卧床休养为由禁足宫室内不得出。
事毕,嬴政问,“可开心了?”
妻子背对着他躺在床榻靠里面,“哼。”
“我是无辜的,表妹不能这般对我。”
这话,好像还挺委屈的。
般般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瞄他一眼,想了想有道理,慢腾腾的挪过去,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表兄错在招蜂引蝶。”
嬴政对着说辞还挺新鲜的,带着笑意顺从道,“表妹说的是。”
般般思考了许久,问他,“我一直不怀孕,当真会影响表兄的王位么?”
嬴政听她这么问,怎会不知她被说动了,她便是如此,虽然表面咋咋呼呼,其实很会反省,也很会心软,“不会,不可如此猜想。”
他将人从床榻上挖出来抱进怀里,“你不是知晓他们的本意是延续芈氏寿命?怎么被带着走了?”
“他们说的义正言辞的……”般般嘀嘀咕咕,“我不是担心表兄吗?”
“不会就好,他们全都是坏人,不怀好意。”
“别生气。”
嬴政温柔的抚摸着般般的披垂在后腰的长发,其实他并不喜欢孩子,不想有人插进他与表妹之间,选择不要,一是为了保护表妹的身子,二有这个原因。
不过他并非普通人,而是秦王,孩子到底还是要有的,但不会是现在。
“表妹与我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悉心教他。”嬴政轻轻说着,表妹在他怀里乖顺,仿佛在想他在想什么,眼睛不住的瞧着他,“今日你做的很好,强势些才不会被人欺负。”
那是强势吗?
般般立刻抛弃了犹豫,不是很服气,“表兄,我是被欺负了,可怜的很,我哪里强势了呢。”
嬴政狠狠捏了捏她的小脸,当她的变脸他没瞧见呐?
“那个芈子宜…你看见没有啊?”她佯装不在意的问。
实则眼睛早就紧紧盯着他了,但凡他说出她不满意的答案,她一准掀翻内室。
嬴政:“没有。”
还用想么,没有第二个答案。
“真的吗?”般般探头检查他的表情,“她穿的可是表兄喜欢的裙子呢,也不知晓是谁透露的,还梳了凌云髻,长的美丽娇俏,任谁都要瞧一眼才不白来。”
“观察这么仔细。”嬴政扬起语调,“怎么酸酸的,我听的牙酸。”
般般没好气抽了他一下,凶巴巴:“你快说!”
“我喜欢的是王后穿的,而非裙子本身,头发亦是如此。”
标准答案,满分!
般般彻底安静了,反而唉声叹气起来,“我当时在殿内发火,她好似被吓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想来也不是自愿来秦宫,都怪那些野心勃勃的老头。”
“我要不要赏赐她些什么赔罪呢?”
“那还是不要了。”嬴政赶紧阻拦,“表妹是王后,王后赏赐她物件,只会被认为是王后相中了她,想要抬举她。”
“那算了。”般般诚实说,“其实她确实生的美貌,若是入宫服侍太后,我是愿意的。”多个朋友不寂寞。
“可是华阳太后有这样的心思,我怕她暗中作梗,真烦人。”
“炀姜若是听到了,可要生气的。”
“……”
是哦。
般般讪讪然,为自己辩解,“我只是看她漂亮。”
她看见容貌出众的人便挪不开眼,嬴政一早便知道,想必当时连人家睫毛有多长她都观察了个仔仔细细吧。
华阳太后被禁足,最开心的是姬长月。
年宴这日,她难得全妆出席,脸上挂着美艳的笑,一张口就是咒骂,“那死老太婆活该。”
子楚当日仰仗华阳太后,作为王后的她受了委屈,他也不敢替她出头,让她平白受气。
没用的男人,还是她儿子厉害。
般般受百官跪拜,神清气爽,与表兄相携,一同走到了最高的位置坐下。
她坐在嬴政的右手边,太后姬长月则处于嬴政的左手边。
这时候以左为尊,姬长月身为王母,兼具摄政之身,理应居左。
刚坐下,般般发现了个眼生的人儿,他侧立在太后的手边,事无巨细样样服侍周到。
“未央身子不适么阿母,近来不曾见她陪着您。”
未央是之前贴身服侍姬长月的宫奴,姬长月很是信任她,许多次行事都听她的意见。
姬长月笑笑,“你有心了,这是永巷最近新调教的寺人嫪毐,手脚干净服侍周到,便总用他了,未央到了年纪,我正为她相看人家呢,待到明年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姬长月的确待自己人不俗,般般恭维道,“服侍阿母的可有福了,阿母对所有人都很好呢。”
嬴政多看了这寺人两眼,他除了比寻常宫奴高一些,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面被粉的极白,阴柔无比,眉宇被描过,细长温和。
秦宫的寺人惯爱装点门面,许多会上妆,即便不上的也会在脸上敷上白色的粉,这是因为他们净过身后,慢慢的会长相偏阴柔,再敷上粉,这样瞧起来更加白净一些,格外赏心悦目。
有的君王甚至会对好看一些的寺人心存旁的把玩想法。
嬴政对男人没兴趣,单单想起这种事情,心里就挺恶心的,赶紧挪开视线不再看这寺人。
般般隔着众多席面,瞧见了姬家,羹儿已经虚岁八岁,坐在姬修身侧白得不像样,随着长开,他与般般如出一辙的好相貌毕露无遗。
周遭注意到这男童的,频频侧目去看。
说起他,嬴政还真的挺喜欢的。
“昨日我与羹儿一同骑马,他的骑射很不错,小小年纪猎到一头野猪,当日烤了来吃,炼制的猪油足足有半缸,香的腻歪。”
嬴政这话都说三遍了,般般耳朵起茧子,不打想听。
而且那野猪肉也不好吃,又硬又柴,也就猪油炼了许多,可以用来做别的菜。
“表兄便宠他吧,他就是个魔头,人嫌狗憎的,总爱欺负下人。”
嬴政却不赞同,“他精力旺盛,发泄出来便是了,我近来有意让他进军营历练,表妹意下如何?”
般般并不多管,“你喜欢他,总不会害他。”
嬴政得到妻子的同意,立即在年宴结束召见了姬修与羹儿。
姬修听说要让儿子进军营,吓的胆寒,还当家里惹怒了秦王,要罚他的儿子,想也不想便跪下请罪。
羹儿却兴奋无比,在殿里到处乱窜,“姐夫当真?何时?何时?明日吧!我明日就想去!”
姬修恨不得一巴掌抽在儿子脑门。
嬴政好一番安慰姬修,姬修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我还当姐夫缺文官,这几天都琢磨要不要咬咬牙去念书呢!”羹儿亢奋的坐不住,“我还是想带兵打仗!”
“你不适合做文官,”嬴政摇摇头,“何必强求?”
况且秦一直有用外国人做臣子的习惯,朝堂之上有一半的臣子都不是秦人,天下贤才皆涌入大秦,嬴政并不缺文官。
“不过你还是要念书,否则如何行军打仗,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将军都非等闲之辈,并非不识字的老粗,你还要看兵书呢。”
羹儿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屁股坐不住,“姐夫,我姐姐在何处?我能不能去看她?”
嬴政微妙看他一眼,“天色已晚,下回吧,王后已经休息了。”
羹儿撇撇嘴巴,他自来敏锐,如何不知晓自己这个姐夫心胸狭窄的很,他稍微亲近一下自己的姐姐,他都会生气。
他才不听他的。
从咸阳殿出来,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摸到了昭阳殿。
昭阳殿的宫人瞧见他吓得要死,连忙问他,“公子何故夜闯朝阳宫!”
“什么夜闯。”羹儿不耐烦,让他们走开。
不过他也怕秦王生气,不敢多留,抛下一袋子东西,火速开溜。
般般梳洗出来,看见的便是弟弟留下的一袋子烤的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是他亲自烤的,掰开后香甜软糯,她大惊,“芋头!”
秦国自来没有芋头,这东西在南方居多,他怎么弄来的?
还是满满的一袋子!
将芋头全倒出来,下面压着一些崭新的画本,还有各色的果脯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呀,香料。”牵银捡起一只小盒子。
“这东西价值万金,虽然原料并不昂贵,可从外面运到秦国,经过沿途的烧杀抢夺,这一小盒子可以买下好几座宅子了。”
——“什么宅子。”
是嬴政回来了,他目光下落,看着那一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
“羹儿送给我的。”般般举起来炫耀,“这香料好香,我喜欢!”
“我送王后的东西不够多么?他人随手相赠,你便欢欣鼓舞的。”嬴政脸色不善。
第45章 醉酒(二合一) “他脱的精光,般般视……
牵银极有眼色,冲殿内其他诸宫奴使个眼色,一同退离内殿。
般般生怕表兄将这盒来之不易的香料拿走,赶紧将其存放进自己的放首饰的小匣子里,“羹儿与表兄又不同。”
“哪里不同?”嬴政一时更不满,尤其是看不得她的理直气壮,当即将人横抱起往浴池走去。
般般微惊,扑腾着脚丫子反抗,“我刚洗过!不要!”
嬴政不听,到了浴池故意将她的中衣弄湿,“看来,你需得再洗一次。”
般般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欲拒还迎的戳他的胸膛。
昭阳殿的浴池建造的大,光一个池子能容纳七八人不成问题,热气腾腾的雾气将屋内萦绕。
膳坊的人来送晚膳,牵银摇头,“恐怕要晚些才用膳,你且先提走罢,省得凉了。”
膳坊的宫奴冲殿内瞅了一眼,心领神会。
衣裳沾水透明,勾出人体的身形,或曼妙或坚毅。
般般呼吸不稳,张大嘴巴寻找氧气,又被表兄汲取她口中的涎液。
有手掌控着她的臀肉,不让她滑落。
浴池的水一阵哗哗哗的急促溅响。
到处都是一片湿热,快要窒息,表兄是她唯一的依附,她的依恋上了瘾,死死贴合在他身上。
在昏厥的前几秒,她的眼睛迷离无神,仍旧下意识的竭尽舒展身躯,迎合那只手掌主人的强压。
展开,展的更开。
直至一阵顶空的白光,她整个人软了下来,脑袋缓缓歪到一旁,落进他的肩膀处,露出一截水面之上细腻白净的肌肤。
仿佛是有泪珠滚落,但并非是因着气愤或者伤心。
方才还强势的不容抗拒的人现下温柔下来,般般隐隐听见他在她耳畔夸她,什么表妹好厉害,好乖,说个不停。
般般逐渐找回神志,听得羞得不行,抬手给了他一爪子,又被捉住凑近嘴边亲吻。
水下闹腾了会儿,洗过擦干,在床榻上又来了一次。
这回他无疑又温柔又照顾她的感受,极尽的取悦她。
般般原来还困,这下是彻底不困了,食髓知味的勾缠着他的腰,一会儿要他快些,一会儿要慢些。
弄完清洗过,出来吃夜补。
嬴政说香料没什么稀罕的,想要多少就给她弄来多少。
“大王多厉害呀,当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羹儿又不同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弄到咸阳的。”这并非东西有多珍贵,而在于送礼物人的心意,“就像当年表兄为我打的金铃脚链。”
当年嬴政势弱,并无什么钱,那些金都是他从其他质子身上弄来的,是他费了心思给她打的,当真也就无比的珍贵。
嬴政又并非不懂,他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了。
他想要为她重新打脚链,这金子戴的时间久了,瞧起来也没那么新鲜,色泽也没那般透亮。
可般般说还喜欢这条,想戴这个,他便想了个法子,将金铃铛融掉重新锻造。
般般想了想,“那还是要个新的吧,我不想要改变这个。”
这条旧脚链象征着她与表兄的旧时岁月,非同寻常。
没几天新的脚链制成,铃铛芯的圆球雕成团睡的兔子,嬴政喜欢铃铛,给表妹戴上,这样无论她在做什么,他都能听见她就在自己的身侧。
倘若表妹在他身边,却不见铃铛响铃,他便会停下手里的事情转头寻找她。
过了年,是嬴政的生辰。
国君过寿,举国同庆。
这段时间,般般醉心于研究铁锅和蛋糕,酒曲发酵的馒头短时间是无法改进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肚子里的学识实在有限。
宫里的半缸猪油不吃要浪费了,况且她来这个时代的这么多年,还没吃过炒菜,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最近越来越想,做梦都梦见自己大吃大吃,睡醒都懵了。
好在临近表兄的生辰,铁锅成了,蛋糕也复刻了个大概。
宫里从未想过锻造铁器的材料,也可打成一口大锅用来做菜,都挺新鲜的。
铁锅制成那日,膳坊的膳夫们围着师父做菜,那师父嘴里念念有词,“王后吩咐,大火大油炒制,料子放的要多。”
“香,属实香啊!”
宫奴眼巴巴的望着锅子里被翻炒的肉片,焦香四溢,油汁噼里啪啦。
国宴般般准备的中规中矩,不过那些都吃厌了那还有什么新鲜的呢。
傍晚时分,她吩咐着宫奴将蛋糕小心翼翼的放到食桌上,嬴政与姬长月早早等候在侧,见状不免好奇。
“这是何物?般般啊,你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姬长月仔细瞧,只见这大型的糕点四四方方的,白乎乎的一层,翘起来软趴趴,却被很好的塑形,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没办法制太多颜色的奶油,般般尽力搅拌了果肉与果汁,才勉强弄出了淡紫色与浅黄色。
这两者用的正是托秦驹采摘的紫色刺刺果子,果肉也是紫色,捣碎后竟相当的上色,浅黄色正是阳曼每月让人送进宫来的柑橘榨汁而成。
她作画能力不太行,蛋糕上的花瓣与花纹是命宫中擅作画的画师所装裱,正中央的字是她自己写的。
嬴政这名字笔画太多,写不出来,挤了半天全是一团奶油糊糊,她干脆只写了生辰快乐四个字。
“这……”嬴政迟疑,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哪些是出自表妹之手,哪些是旁人帮她的。
丑得厉害。
这东西真的能入口?
“表兄那是什么表情?”般般原地炸毛,她辛苦了一整日呢!
“…是期待。”嬴政干咳,正经问,“是要切开用么?”这么大一个。
“当然了。”般般取出刀子。
姬长月吓了一跳,这宫里何时用膳还带着刀?耸人听闻,“为何不在膳坊便切好?”
“因为要表兄亲自来切才好,今日他生辰,他最有福气啦。”般般将刀子递给他,原本还想插个蜡烛,但一想在这个时候蜡烛好像是祭祀用的,插在食物上只会被认为是上供。
“你的主意总是这样的多。”姬长月见儿子都不反对,当然不会说什么。
嬴政盯着这新奇的糕点研究了片刻,将其平整的对半切开,里面铺满三层的果肉顿时显露无遗。
果香混合着略带酒香的糕点,外层涂满了平整的奶油,这滋味被混合的异常美好。
“好吃吗?”般般捏紧手指,紧张巴巴的。
姬长月与儿子对视了一眼,俱都笑出声。
“好吃。”
“香甜可口,想必比酒溲饼受欢迎无数倍,表妹给它取了何名字?”
“蛋糕!”
“……”
还真是平平无奇的名字,“鸡蛋做的?”
“表兄一猜就猜到了。”般般还觉得挺新奇。
嬴政沉吟片刻,“不若叫做绛雪酥云,”他越想越觉得是好名字,辗转思索,“《山海经》有一白琅玕,形容色泽洁白、晶莹剔透的玉石,后多用来象征高洁与珍贵之物,切开内富乾坤,倒也匹配,白琅玕亦不错。”
姬长月掩唇而笑,“政儿对美也是有追求的,不过白琅玕过于生涩,还是取名为绛雪酥云为好,无论是外形、颜色亦或者口感一并兼具,且通俗易懂。”
般般腹诽,蛋糕这名字也不是她取的呀。
不过表兄取的名字果然高级,一听就是寻常百姓吃不起的。
吃了绛雪酥云尝鲜,膳坊将炒制而成的各色菜肴一一呈上桌。
诸人都不曾用过炒制而成的菜肴,姬长月新鲜,多用了一碗蒸饭。般般吩咐膳夫大油大火,炒制出来的菜色格外下饭,不仅仅是姬长月,几人都食指大动。
随着嬴政的生辰,蒙骜也带回了一则好消息。
蒙骜带兵伐魏,大获全胜,一连夺取魏国二十座城池,秦初设东郡,直接与齐国接壤。
这下阳曼公主差人来往秦国与齐国之间省事许多,只是他们都高兴,但阳曼来信说齐国上下沉浸在严峻的氛围之中。
般般担心她传信回秦国,若是泄露齐国什么机密,会被齐王责罚杀害,要她只说些家常足矣。
炀姜品着塞满桃肉的绛雪酥云,没好气道,“阳曼姑妹岂会不知晓这个?你越是如此说,越让她思乡,倍觉齐国非她的家,事事要战战兢兢。”
般般给了她一个白眼才气顺,“那你说如何写?”
炀姜坐到她身边儿,定睛一瞧,好家伙她写写改改,竹简上凹凸不平,写错的本就需要用刮刀刮掉错字的部分,她刮来刮去,竹简可不就凹凸不平?
她默然了片刻,“你说,我王兄看见你写的书简,会笑么?”
“为何笑?”般般不满,“我的字不丑。”
“没什么。”炀姜囫囵过去,不忍心嘲笑她,“你怎的不用信纸?”竟然用的仍旧是书简。
“易于保存呢。”般般说,“信纸我总觉得会损坏。”实在是这时候的纸张质量与后世的无法比较,“书简可以时常拿出来看。”
炀姜一听有理,两人挨在一处斟酌如何给阳曼回信,待写完天色要黑了。
“她说的齐国气氛严峻……”只怕是不好。
“如今秦与齐直接接壤,齐国自然心怀恐惧与愤怒,正因为我大秦日渐强盛,旁人怕了才是正理。”炀姜完全不在意,甚至与有荣焉。
炀姜聪慧,可于国事上到底不敏感。
而般般是后世来人,她知晓其余六国并非草包孬种,否则秦不会奋六世之余烈,才终于统一。
当晚,般般与表兄说了这个忧虑。
嬴政轻轻拍拍她的后腰,安慰道,“无非也就是寻求合纵攻秦,大秦经历的也不算少了,别担心,睡吧。”
般般听表兄如是说,也不再担忧。
次日晌午,两人一同用着午膳,听到秦驹躬身进来说,“王上,王后,甘泉宫传了侍医。”
般般大惊,“可是姑妹病了?”
两人顾不得用膳,匆忙去了甘泉宫。
听说大王与王后来探望太后,出来迎接的寺人脸色微惊,稍僵,垂下头接引两人一同进去。
“侍医何在?太后如何了?”般般一进去,便大呼小叫的,十分担心。
姬长月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睛却格外有神,她招手让嬴政坐在床榻边,“没什么事,不过是用错了东西,身子不大舒坦。”
说罢,她摆摆手,让侍医退下。
“定然是宫奴们服侍的不尽心。”般般拉了姑妹的手,“是肚子不舒坦吗?我帮阿母揉揉。”说着她就要伸手进去。
姬长月一惊,立即握住她的手,“不用,不用……你这孩子,你竟这样热心?”说完,她才察觉自己反应太大,柔和了嗓音嗔怪道,“你如今是王后,怎可事事亲力亲为,让宫奴们来就好。”
嬴政无奈,心说不是所有女子都如表妹这般大大咧咧可可爱爱,毫无顾忌,“寡人命人寻几个精于按摩之道的侍医来服侍母后,”转头催促秦驹,“快些让医坊的侍医们开单子抓药,早些熬上。”
秦驹躬身应承:“诺。”
“不用了,我儿有心。”姬长月慢慢平躺下,“我现下想歇会儿,懒得动弹,改日再说罢。”
“那母后好生歇息,寡人不打扰了。”嬴政神态柔和,关心的说。
嬴政关心母亲,连着敲打了甘泉宫上下的宫人,还询问了太后晌午用的是什么,她的贴身寺人嫪毐出列掐着嗓音道:“太后午膳用的是炙羊肉,许是今日的羊肉除膻不到位,格外的膻,太后用了便不大好了。”
般般听了,感同身受,“羊肉的确膻腥的厉害,吃了肚子不舒坦。”
“你叫什么名字?”
“仆嫪毐。”寺人将身子匍匐的更低了些。
奇怪的名字。
般般嘱咐他,“好生服侍太后,太后若有任何不适,即刻报来朝阳宫。”
嫪毐恭声道,“诺。”
直到秦王与王后一同离去,嫪毐才慢慢起身,他摘下了寺人的黑色帽子,瞥眼看旁边的小宫奴,“去,该开什么药你清楚,记得避开王上与王后的人。”
那奴婢脸色隐隐发白,咬着唇点点头。
般般懒得走路,传了肩舆,忙了这么一遭她肚子饿扁了,有气无力的靠在表兄的肩头,“羊肉不除膻,当真无法入口,就如同不曾阉割过的猪肉,臊的厉害,压根吃不得。”
嬴政只说,回去让人传热乎的饭菜。
他还记得第一次知晓阉割过的猪肉可以入口,是在赵国邯郸,想来这也是表妹的主意,这种吃法很快风靡赵国,在此之前,猪肉当真吃不得。
“上了年岁的人身子弱,这也是有的。”牵银在旁边安慰般般。
般般纳闷的很,“姑妹还年轻呢,如何就了年纪?该罚你。”她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瞪了牵银一眼。
她又想起表兄薨世的年岁,心里一跳一跳的。
虽说古代人寿命都不怎么长,可在般般的印象里,四五十岁还正当壮年。
牵银赶紧请罪,说自己说错了话,她吓得冷汗直冒,却不见秦王有什么反应。
他好笑的柔声询问,“怎么?捏我作甚?”
般般松开捏着表兄手臂的手,“没什么。”她抬起脸颊甜笑,靠近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过了两日,姬长月身子不见好。
般般越嬴政彻底忧虑了起来。
她请了人算卦,说是咸阳宫与她不吉,恐被什么冲撞才至于身子不见好,想要换一个居住的地方。
“咸阳宫冲撞到母后?”这理由过于奇怪,嬴政第一想法便是不相信,紧皱眉头不同意姬长月搬走,“母后,孩儿自小到大,还不曾与您分开。”
姬长月脸色微滞,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政儿,母亲过些时候便回来了,还有般般陪着你。”
般般也没有跟姑妹分开过,红了眼圈,“姑妹究竟如何了?哪里不舒服呢?”
听她连‘姑妹’都喊出来,可见是真的担心。
姬长月软下了心肠,“至多住几个月,定然很快回来,你瞧你们两个,这如何叫我放得下心来?”
姬长月坚持,两个小辈挽留无果,只好答应。
姬长月选定了雍地的别宫,次日便带着几个用得惯的宫奴启程出发。
马车上,姬长月脸色不甚好,神色萎靡病弱,她确实是身子不大好,但并不是病了。
嫪毐端来了装在罐子中的汤药,小口吹拂送到她嘴边。
姬长月并不喝,甚至厌烦的撇开头。
嫪毐眼眸微暗,旋即盈起担忧,“太后,喝些药吧,这是为了您的身子好,否则……回来时您若还生着病,王上也会怀疑的。”
姬长月听见这话,定定的望着嫪毐,“你不愤怒?生气?”
嫪毐捏紧了碗,眉间染上几分勉强,“我这条命,都是太后给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你我之间的感情才是最要紧的,我首先爱的是你,其次才是其他。”
姬长月颇为动容,温柔下来,“你懂得就好。”
“后半生你我相伴,我们都不孤独。但是孩子不能有,若非是当即打掉他我会有性命之忧,也不至于不远万里到雍地产子。”
“待到生产,即刻……”后面的两个字太残忍,姬长月也顾忌着嫪毐的心情,到底没说出口,她细细解释,希望这男人能理解她,“我贵为太后,不能混淆嬴姓血脉,所以他不能留着,这不仅仅是为了政儿,更是为了大秦,嫪毐,你得理解我。”
嫪毐强撑着点头,“我知晓,可……”仿佛是挣扎了许久,他小心翼翼的试探,“若是女儿,求你放她一条生路。”
姬长月一愣,抿唇靠在马车上,良久后叹了口气,“再说吧。”
“你坐到我旁边来,我乏了,想睡会儿。”
她一直想再要个孩子,无论男女,多个孩子与政儿作伴,可在秦宫的那三年,子楚身子不好,始终不能让她有孕。
她与嫪毐有情,不足一年竟就令她怀孕,也是怪她。
嫪毐起身,轻轻拥抱着姬长月,哄她入睡。
实则他心头暗沉沉,恨得厉害。
若非他买通了侍医,骗姬长月说一旦打胎她会有性命之忧,这孩子怎么能留到现在?
起码第一步已经实现,到了雍地还不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最懂女人,十月怀胎,这么长的时间,就算这女人最开始不想要孩子,胎儿却是切切实实的跟着她十个月,他不信她这个当母亲的能狠得下心要他命!!
他扭曲着脸庞,在姬长月额头落下一吻,反复的呢喃着他如何如何爱她。
心里喊着,太后,您最好站在小人这边!
咸阳宫。
嬴政挂念着太后姬长月,数次催促人去探,想知道她有没有平安到雍地的别宫。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太后了。
因着秦国举兵攻魏,侵占二十城,六国多年来的隐忍与愤怒彻底爆发,楚、赵、魏、韩、燕、齐五国联军,推举楚王为纵约长,联合攻打秦国。
此即危急之春。
般般的担心应验了,虽说她知晓结局,胜利者是他的表兄,但五国联兵进攻大秦,令人心惊肉跳。
嬴政连着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好几次在般般面前气的大骂其他五国欺人太甚,胆大包天。
……虽说欺人太甚这个词吧,不适合表兄来说。
咳咳。
般般绷着脸,装作安慰表兄,“我们出兵打他们就好啦。”
“早已出行,如今兵马列在函谷关。”嬴政感到屈辱的并非那些,而是,“五国联兵,攻下了我寿陵,奇耻大辱!”
对,表兄一惯看不起五国,虽说知晓他们非池中之物,但他压根不将他们放进眼里,在他心中,攻下五国是迟早的事情,或早或晚罢了。
秦国出兵抗击五国联兵。
到底是秦国更加强盛一些,竟然一举攻破了联军,至此,五国合纵失败。
凯旋那日,嬴政的气势高涨,与诸臣同饮。
他喝的醉醺醺的回来,般般懒得看他一眼,虽然知晓他是心里高兴。
牵银等人湿哒哒出来,“王后,王上防备心极重,不许旁人近身伺候。”瞧他们的神情,也是吓得够呛。
秦王的秦王剑不离身,一旦他觉得不够安全,便会拔剑挥舞,谁敢靠近?不要命了啊?
般般身子一僵:“……”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在这里!!
表兄向来不让旁人近身,无论男女,所以一旦他醉酒,都是她来服侍他的,谁懂呢?
般般不情愿,认命的让她们出去,自己进去。
甫一进去,她便瞧见表兄神志不清的舞剑,衣裳褪去一半,估摸着还是他自己脱的,其他人压根碰不到他。
没一会儿他脱得精光,般般愕然,目光不自觉往下瞥了一眼又一眼。
她试着走近,只想把他推进池子里。
铃铛声在浴池里若隐若现的响动。
嬴政忽的放下了秦王剑,眼睛亮的惊人,语气缓慢拉长了音调,透着一股别样的意味,“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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