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子政即位秦王(二合一) “两颗心愈……
嬴政也着实好奇茶饮子的滋味。
“茶自古皆用药亦或者祭祀,它味苦,如何能食用?”即便是草原人用的咸奶茶,他也觉得一定是又咸又苦,混着奶腥味,如何能好喝?
般般让他别念叨了,念叨一路了都,“表兄试过便知。”
到了踏雪轩,膳坊的膳夫正在炒茶,支起一座炉子,屋子里茶香四溢,飘荡在空中经久不息。
嬴政刚踏进去就服了。
没别的原因,只嗅了这满室飘着的另类香味,他已然相信奶茶滋味不会差。
也是,表妹那张嘴十分挑剔,她满口称赞的东西怎会差?
炉边撒了些栗子,栗子壳被烤的焦黄,牵银与从云不停地翻滚它,烤好的捞起来‘斯哈、斯哈’的将其拨壳放在一旁的瓷器中,由寺人拿小杵敲击捣碎碎成末。
嬴政表情怪异,“这栗子末不会也要放进奶茶中?”味道会不会太冗杂了?
“这不是。”般般拉着他围炉而坐,“这是炙肉的蘸料。”
“茱萸晒干磨成末,与蒸过且烤干的栗子末搅合在一处,再放些细糖,便是香辣的干碟蘸料。”
嬴政细细听着,笑了,“如此说来,今晚是要吃上一顿炙肉了?”
般般十分得意,“今晚喝奶茶,吃炙肉,表兄可有口福啦。”
转头她吩咐寺人,“快些去膳坊多要些酱菜与豆叶,要一同卷起来才好吃,酱菜要酸口的,辣的也来一些,表兄爱吃辣的。”
“肉要鸡肉、鸭肉、猪肉…啊羊肉也来一些吧,片的薄薄的,羊肉事先除膻再送来。”
“鱼肉炙来不好吃,便再叫一道鱼片汤罢,表兄爱吃鱼呢,除腥便罢了,加些盐巴,不需其他佐味,鲜鲜的最好喝。”
嬴政揣着手听表妹吩咐,含着笑时不时点头,一副全听她的模样。
谈话间,茶炒好了,焦香四溢,膳夫将高温煮过的牛奶倒进去搅拌着,等待它煮沸,便用勺子盛在那套一早拿出来的白玉瓷碗中。
这瓷碗小巧,碗深而窄,只有般般半寸掌心这么宽,却有一尺深。
般般想着要是有吸管就好了,可惜表兄找到的桃胶高温就融化了。
嬴政瞧着焦乳色的饮子,“这套器具是用来饮酒的。”
般般道,“换旁的喝。”
此时奶茶还热,嬴政待它稍稍冷却些,轻吹拂去炒过的茶叶,奶茶入口第一瞬间,新奇的滋味在味蕾中炸开。
他挪开瓷碗,反复新奇的看。
“不腥,亦不苦。”
奶味与茶的苦涩中和的惟妙惟肖,造就了一种完全另类的味道。
他第一反应,那咸奶茶应当也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
摆脱了偏见,他开始全盘接受。
“可好喝?”般般甜笑。
“好喝。”嬴政点头。
“那表兄多喝些。”她高兴,吩咐人将奶茶温着,方便随时喝。
这个冬季,是拥有烤肉与奶茶的季节呢。
可惜了这时候不让吃牛肉,杀牛是触犯律令的,如此这般,牛油提取不到,其他材料般般只找到了花椒,葱、姜,没有蒜,想吃香辣火锅复刻不出来。
她为何知晓呢,因为她前世听说牛油火锅最香!一直没有吃过。
然而“”连辣椒也没有,只有茱萸,茱萸虽然也有辣味,却与辣椒的辣有些不同,越想她越馋。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她不知道,唉。
不过她晓得在丝绸之路之前,国内许多东西都没有。
可惜的是,丝绸之路……她只记得这四个字,丝绸之路发起的目的是干什么的、都去了哪些国家?她一概不知。
夜间,两人吃着炙肉喝着奶茶饮子,般般想起了一事,“对了,去岁表兄与栎阳在踏雪轩前吵架,是怎么回事啊?我一直想问,后来忘记了。”
嬴政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要将芈良人的衣冠冢挪到前周王的所在地。”
“表兄拒绝了?”般般咬了咬筷子。
“起初拒绝了,后来仔细想过,也实在架不住她整日围堵,帮她办了。”
“?”般般没能反应过来,“大王能同意么?”
嬴政瞧了她一眼,扬起眉毛,“自然是偷偷挪的。”
般般愣了一下才回神,怪异的打量表兄,只觉得他用这种口吻说话还怪可爱的,一时不确定他是戏弄她的还是真的,“我不信。”
嬴政夹起一块炙羊肉,在干碟中滚过一圈,确保裹上了满满的蘸料放进嘴中,咀嚼几下道,“父王并不在意芈良人,如你所言,他不爱芈良人,甚至连喜爱也称不上,死去的人在他眼里不过黄土一抔,倘若他真的对她有感情,在芈良人死后便会追封她,可惜没有。”
般般颇有怨念,无声冲他比了个口型,“王室无情。”
嬴政闷闷笑出声,无奈看了她一眼,也学着她无声问,“包括我么?”
般般作势思索,旋即笑,“不包括!”
不过这也被栎阳找到了门路,原来求王兄办事,死缠烂打也可以,这让她在这无情的王室中,感受到了一丁点亲情,偌大的秦宫,只有王兄待她不过分冷漠。
姬小娘与太子的婚事敲定,阖宫上下皆知她是未来的太子之妻,是公主们的王嫂。
就连炀姜也扭曲着一张脸温顺了许多,当然,只是表面,她翻人白眼的毛病压根没变,般般基本每天都要吃她一个白眼。
但她也怪得很。
一同进课的这些公主们,她唯独肯将自己带来的吃喝分给般般,虽然每次说辞都是‘你肯定没吃过,毕竟你从前在赵国,让你见识见识。’,放课后,平均四日总有一日说有事顺路,要跟她一同走。
般般不理她,她便会嚷嚷着我与你说话呢!
慢慢的,般般也缓过来了,合着这位公主还真喜欢她啊?
她在这深宫中仿佛没有朋友,没听过她与谁走的近,反倒她不受夏八子宠爱倒是真的,般般大方,觉得她挺可怜,就带着她一道玩儿了。
炀姜翻她白眼,她狠狠翻回去。
两人经常在学堂上翻来翻去,较上劲,然后双双眼皮抽筋。
赢月追夫之路慢慢长,翻过了年儿,听说蒙恬与她说了个分明,言明自己对公主不曾有那种心思,狠狠伤了她的心。
平淡的岁月悠悠然的度过。
在秦王预谋出兵再次攻打魏国一雪前耻之际,他再次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这一次瞧起来颇为严重。
姬长月与太子嬴政几乎整日都在床前侍疾,国政大权悉数被国相吕不韦所把持。
般般自入宫以来,除却初来乍到嬴政带着她到北宫转悠过一圈,以及参加各大宫宴之余,她再也没有踏进过北宫大门。
咸阳宫正在北宫,她本能的不往那边去。
但是这一个月以来,嬴政与姬长月吃尽了苦头,她也不得不跑两趟了。
从云陪着她一道,食盒里提着满当当的吃食,小声捏着嗓子说,“奴婢看这些日子王后满脸疲惫,累极了也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来送呀。”般般往前走着,“要让姑妹晓得有人惦记她,她用不用是她的事。”
侍奉长辈怎能因为觉得她不需要就不去做呢?她前世没有长辈,这些也是她自己这般想的。
“奴婢并非不让公主给王后送吃食,奴婢是怕撞见前朝重臣……”
在这方面,从云天然对朝臣怀抱着畏惧之心,她毕竟不是从小就在永巷调教的宫奴,牵银要比她稳妥许多。
但从云更了解般般,在般般心中所占据的分量也更大。
因此般般愿意宽慰她,“你别怕,就算遇到朝臣,也是他们向我行礼。”
说着说着,还真撞见一个。
般般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心跳如鼓。
从云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没看清那是谁。
——“我要你站在我这边!”
一道熟悉的声音戾然低呵出声。
是姑妹的声音?
般般稍愣,露出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那边。
长长的廊下,阴云密布,王后姬长月一身朱色深衣,妆容浓艳,纵然倾城之姿,难掩眼下的黑青,想来也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而她对面的……不是吕不韦又是谁人?!
般般惊愕,立刻将脑袋缩回去,抚着心跳强装镇定,示意从云别出声,她再次探头小心翼翼的看。
只见吕不韦双手托举起来,确保自己不碰到姬长月的身躯,无奈的语重心长,“你是这般急切作甚?”
“我能不急么?你说呢!”姬长月压抑着的焦躁破土而出,眼眶都红了,“你听见了么!你装什么傻!”
“什么装傻。”吕不韦深深叹气,“太子即位是板上钉钉的,你何必着急呢?”微微顿了一下,他提点道,“这种关键时刻,你怎能暴露你这幅面目,王上若是瞧见,只会猜忌你,猜忌太子,反而多生事端。”
“我知道。”姬长月沉下口吻,“我说我要你站在我这边,你听明白了吗。”
“好好好。”吕不韦一连叠字好几声,“你先……”他看了看她抓着自己手臂与胸口的手,表情微妙的露出几分尴尬。
姬长月狠狠松开他,不解气的又推搡了他数下,骂他,“你也算是个男人!”
吕不韦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倒也不曾还嘴。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姬长月踱着步子,“王上病的这般突然,华阳太后已经蠢蠢欲动!楚系动作频频,想要为成蛟争取继承权!”
她咬牙,恶狠狠,“那个死老太婆,一开始就与我做对!我恨不得杀了她泄——”
吕不韦‘哎哎哎’的叫着捂住她的嘴,“你糊涂,还不快憋回去!”
“你如今多大了?又非当年的小姑娘,我当你做了几年王后有长进,还如此口无遮掩。”
“那你说该怎么办?”姬长月推开他,她发了狠的颤抖,“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夺我政儿的王位!”
吕不韦沉吟片刻,只道,“你别怕,我来办。”
姬长月这才满意,指着他冷哼,“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杀了你。”
吕不韦乐呵笑,熟练的顺着她脾气拐弯,“岂敢,岂敢,王后之命不韦定当尊之。”
听到这里,般般背过身,心跳如鼓,竟不知一国丞相与当朝王后是这样相处的,她这才对这两人昔日成婚过有了真切的认知。
但让她心跳加速的不只是两人的举动,更在于姬长月说的话。
楚系异动频频,指的是华阳太后的母家楚国吧?
般般心里咯噔一声。
这正是秦国外戚,姬长月并非赵国王室,乃至于嬴政没有坚硬的后盾,导致他没有能量与楚系抗衡,难怪她忌惮华阳太后。
般般想明白这些,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
她不知晓自己是怎么等人离开,又是怎么走到的北宫秦王寝殿的。
只觉自己腿脚发软,仿佛踩在棉花上,若非行云扶着她,她要摔倒了。
她第一次认识到表兄的艰难,她只知道他会登位,会做秦王、做皇帝…
秦王这时候病重,嬴政定然如履薄冰。
吕不韦掌控着国政,选嬴政还是选成蛟都不耽误他摄政,因为这一公子一太子都年幼,远远不到可以亲政的年岁!
难怪姬长月发了疯要吕不韦站在她这边。
刚走到门口,般般便撞见了预备离开的嬴政。
“般般,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他立即摸她的小脸,“你脸色怎的如此白?是谁欺辱你了?”
他凌厉的盯向一旁的从云,却发现从云也是牙关打颤,颤颤巍巍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没有。”般般声音低如蚊虫,将方才看见的悉数告知表兄,小脸煞白,她不擅长做作戏,即便努力撑着笑脸,也不像真的开心,“表兄,表兄,我是不是跟姑妹一样帮不了你。”
她说的正是妻族。
但起码姑妹还在拉拢丞相吕不韦,虽然是以半威胁半发疯的方式。
但两人之间,不仅姬长月不是王室公主,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嬴政没有有力的母族,来日也没有有力的妻族,注定了他将要孤军奋战。
“你想这些作甚?”嬴政端起她的脸,他也有些怒意上头,但这并非是冲着表妹的,“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你只管每日开心便是!”
般般鼓着气,嗓音发着抖,“我怕有人伤害表兄!!”怎能不想呢?
嬴政一怔,看着她的脸,没说话,随后径直将她用力拥进怀里,眼眶有些酸涩起来。
般般也更加用力的搂着表兄的肩膀,却摸到他消瘦下来的骨骼。
当下两人相拥着,一个慌自己不能帮上表兄,一个怨自己害的表妹为自己担心。
两颗心竟愈发靠近了。
好半晌,嬴政微不可察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这些早在我第一次说娶你之后就想过了,这么几年了,我早有应对之策,你别怕。”
“况且,焉知没有妻族没有母族一定是坏事呢……说不准,他说的契机注定落在我身上。”
后半句他几乎是喃喃说的。
般般不知晓表兄说的‘他’是谁,大约是‘对策’?
知晓他有对策,她放松了许多,“当真?”她将两人私库的钥匙都给了他,“表兄,我有很多钱。”
“我现下还不缺……”嬴政哭笑不得,以指腹擦去表妹脸颊挂着的泪珠。
“我真的有很多钱!”般般强调,只觉得他不爱用她的钱,“自从我们有了婚约,阿父与大母给了我好多东西,赵国的商铺他们全给我了,还有今年收到的十万户赋税。”
姬家在赵国家大业大,可谓是家缠万贯,是邯郸远近闻名的富绅,商铺开了无数。
“表兄做事怎能不用钱呢?”她非要塞给他,“来日……你再还我!”
话已至此,嬴政不收表妹不会安心的,只怕要整日提心吊胆了。
他终是接下了好生保存,“日后百倍奉还。”为了安慰她,他道,“表妹帮了我大忙。”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般般宽慰许多,脸颊蹭蹭他胸前的衣襟,娇娇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我恰好饿了。”
两人携手回去。
刚踏进宫门,便听见秦王怒吼的声音。
般般与嬴政对视一眼,忙快步进去。
寺人见太子去而折返,卑躬屈膝行礼,又对般般行礼,“公主殿下。”
“朝阳担忧父王,送来吃食,父王可是已经在用了?”嬴政这只是客套的话,他自然知晓姬长月每天都服侍秦王。
“是用着呢,”寺人阴柔着嗓音,“王上晓得您们关爱,也会高兴的。”说着,他接引两人进去。
甫一进去,姬长月急急地声音传了来,“你存心的是也不是?”
原来是秦王将她端去的碗砸了个稀巴烂,素粥撒了她一裙,一众宫奴跪地收拾,忙乱帮她擦拭裙摆,也不敢直接问可烫到了王后没有。
“不愿在此服侍便滚出去。”秦王冷眼相看,他面色已然灰败,一双眼睛却犀利有神。
“嬴异人!”姬长月气的起身瞪他,脱口而出他从前的名讳。
有奴婢上前低语太子与朝阳公主来了。
嬴政牵着般般立在门口,两人等姬长月情绪好些才进去。
般般跪下行礼,“朝阳拜见大王,愿大王福泽万年。”
秦王看了她一眼,“起身罢。”
般般心中紧张,鼓足了勇气镇定道,“朝阳让膳坊的膳夫做了些好克化的吃食,望大王用一些,早日恢复康健,大秦还需要大王呢。”
秦王的身子他自己清楚,但没人不爱听好话,他没说话但要人扶他稍稍起身,这是愿意用的意思了。
姬长月心里有气,怨秦王只把自己的气发泄给她,难不成两人最亲近,他便可以这样对待她?
果真是至亲至疏是夫妻。
“我来吧。”嬴政端出甜羹,搅拌吹凉。
秦王的视线移到床旁的太子身上。
这一顿饭,无人再说话。
陪着秦王睡下,几人一同出来。
姬长月刚踏出殿门便流淌下两行清泪,侧身伏在儿子肩上呜咽,另一只手拽着般般的。
嬴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阿母吃苦了。”
姬长月哀伤怨恨,“我与你父王成婚多年,除却起初两年他疼我,我生下你的次年他便跟着吕不韦跑了,将我们母子遗弃在赵国,”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他才补偿我三年不足,便——”她仍是恨的,恨他怎么是这么个短命鬼,这十多年的时光尽在他身上蹉跎了,甚少享福。
到了秦国,他儿女许多,妃妾成群,她心中满溢的感情无以发泄,虽被秦王补偿,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地位、钱财,都不足以补偿她受到的伤害,她更想索取的是感情,她想要的是爱。
他给不了了,他就要死了。
嬴政并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他甚至不懂得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般般在一旁笨拙的轻轻拍着姬长月,“姑妹,姑妹还有我呢,我会永远陪伴姑妹,表兄也会一直对姑妹好。”
嬴政心里知晓秦王为何到了这时候脾性喜怒无常,他才做了三年秦王,心有不甘,开始忌惮会接手他王位的太子,可他理智也知晓王位只有给太子,大秦才不会大乱。
成蛟并无做王的才干,平庸又蠢笨,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华阳太后。
但华阳太后毕竟是当年推他登上王位的人,他不能处置她。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生命的流逝,他怎能高兴得起来?
越是到了这时候,嬴政越是摸透了秦王的心理,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不可以联系前朝臣子、更不可以对华阳一系有任何念头。
当天夜里,相邦吕不韦进内殿服侍秦王,并照常汇报朝堂每日的情况,他呆了许久,约莫有将近三个时辰。
吕不韦呆了许久,亲自捧着王令出来了。
他没有立即宣告天下,而是代王上传召六宫诸位,一同见了秦王最后一面。
般般远远跪在后面看,只能瞧见秦王抓着太子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交给了吕不韦,“政儿……你拜丞相为相父,他会教你如何做一个王。”
有时候,般般也很好奇,为什么秦王从来没有对吕不韦升起过忌惮和猜忌之心,他就这样信任吕不韦么?
但她的好奇没有答案,秦王子楚薨世,传位于太子政,命太后赵姬与丞相吕不韦摄政,任何政令,若无太后与吕不韦的两枚印章通过,都无法正式颁布。
年仅十三岁的嬴政登临王位。
受命于先王,只待他加冠成年方可正式亲政。
可事情并未因此结束,危机将将拉开序幕,嬴政一直没睡,轻轻拍着表妹的后背哄她睡下了,他平静的望着窗外的夜色。
夜半未过,秦宫上下忽的传来铁甲踏步行进的声音,蒙恬与王翦深夜闯东宫。
般般被惊醒了,不如说她原本也没怎么睡得着。
蒙恬嘴里兜不住话,一进来就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嬴政问所为何事。
蒙恬到了嘴边,支支吾吾了一下,扭头示意王翦。
王翦脸色凝重,握拳跪下,“王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种声音,说您……不是先王亲生,而是丞相吕不韦与太后——”
嬴政不很吃惊,但仍是脸色漆黑下来,“你说什么?”
“短短时间已经传遍了秦宫,动摇了军心,华阳一系意图佣兵正嬴姓血脉,扶公子成蛟叛乱!”
第32章 去找夏太后 “我会保护好自己,不拖表……
“他们在胡说什么?”般般瞳孔倒映出黑浓的夜色,夜幕燎起火焰,她‘腾’的一下站起身,“这是谁传出来的!?”
这话问完,她立即反应过来是谁了,她气急问了个白痴问题,答案分明就在题眼中。
楚系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怎能如此?!”
说起来,到秦国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公子成蛟,她只知晓成蛟比表兄小三岁,韩夫人并不允许成蛟过分靠近太子派系,她所出的公主赢月,也只是因为蒙恬才偶然讨好太子几下。
这是为什么?
是这个计划已经密谋许多年了,早就想做拿出来针对表兄了是么?
所以无需讨好!亦无需刻意针对!
忽的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般般雄赳赳的回身,却发觉表兄没有自己预想中的生气,他的黑脸只维持了短暂的几息,此刻淡淡然的,甚至还带着笑。
般般一愣,慢慢坐回去他身边。
——他似乎有应对之策。
“相邦是何种反应?”嬴政看向王翦。
王翦摇头道,“相国府不出不进,目下还瞧不出什么。”
嬴政视线穿过几人的视野,落入远处的夜色,静默了片刻,他缓缓立起身,没有回头,“般般,取我的剑来。”
般般不疑有他,忙从软榻上爬起来,赤着脚几步过去,将架起的秦王剑双手取了下来,昔年她亲手绣的剑穗还挂在剑柄之上,她亲手将秦王剑为表兄佩上。
嬴政轻轻抚着她的小脸,“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就没事了。”
般般轻轻蹭他掌心,坚定地颔首,“我会保护自己,不给表兄拖后腿的。”
嬴政失笑,“好。”
“蒙恬,你带一队人马护送朝阳公主到康宁宫,秦驹跟上,要寸步不离她,记住了?”
秦驹将腰弯的无尽低,“诺。”
康宁宫是夏太后所在之宫,般般已经快忘记她了,骤然听表兄提起夏太后还有些反应不及。
昔日秦王子楚认华阳太后为母,得以回秦国被册太子,他的生母夏姬则默默无闻了起来,即便后来被封了太后之尊,她亦颐养天年一般,深入简出,甚至各大宫宴也不见她出来走动,俨然一副避华阳太后锋芒的模样。
说起来,夏太后才是嬴政血浓于水亲的祖母。
牵银坐在姬小娘身侧,忽的想起来三年前的一件事情。
当时太子命她留在姬小娘身边服侍,要她时不时将小娘每日做的事、见的人悉数上报给他,太子出手狠辣,且不近人情,但凡有看不起小娘的,都无声无息了。
唯独她犹豫之下说出的炀姜公主,他时至今日都不曾处置她,当时牵银认为炀姜公主到底是太子的亲妹妹,现如今想想,有没有可能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炀姜公主的母亲乃是夏八子,夏八子是夏太后同族,她们正是王之外戚韩系!
夏太后乃是韩国公主!夏八子更是韩国王室贵女!
而公子成蛟的生母韩夫人,韩并非她的姓氏,她是楚国人,为楚系,与华阳太后自成一派,华阳太后要扶持成蛟,自然是要为了楚系谋划,她想要楚系一家独大,再登辉煌。
可子楚是韩系夏太后的亲儿子,华阳太后只是养母而已,夏太后要扶持夏八子。
没想到中间跳出来了个赵系姬长月,无论是韩系还是楚系都没能成功,王后之位落在了赵系头上。
这多么滑稽!
如此细想,子楚迎姬长月为王后,当真是出于爱慕她么?
炀姜公主数次主动亲近姬小娘,又是否是真的想跟她做朋友,而非太子授意?
这一场危机,太子竟然那么早就预料到了?
牵银不敢妄加揣测,忙将这些大不敬的想法统统抛出脑袋。
康宁宫近在咫尺。
般般自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灯火通明。
秦驹屈手敲宫门三下,两长一短,不多时宫门打开,出来一位上些年岁的宫奴,她忙迎般般进宫,旋即重新关上宫门。
炀姜公主竟也在,她率先跑了出来,看了一圈般般似乎确认她没什么事情,才撇唇道,“我让宫奴们新制了一味酥山,尝尝吧。”
般般翻她一个白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还要向太后请安。”
炀姜公主登时瞪大眼睛,“你……”
追了两步没追上,她站定直挺挺的望着般般的背影。
“公主……”旁边的婢女上前示意。
炀姜从鼻孔呵气,超大声冷哼,“那我自己吃两碗!有何了不起的!”
跟随宫人来到主殿,般般一进殿便瞧见上首支额小憩的夏太后,年迈的宫奴踱步近前附耳说了句什么,夏太后刚醒一般睁开了眼。
般般乖顺跪下请安,“朝阳拜见太后娘娘,娘娘福泽万年,长乐无极。”
“好孩子,快起身罢。”夏太后笑的和蔼可亲,“没有吓到吧?今夜这秦宫到底还是乱了起来,不过不妨碍。”
“没有。”般般从表兄让她来康宁宫起便有几分顿悟,“有太后娘娘庇佑,朝阳安心的很,方才还瞧见炀姜了呢。”
夏太后闻言虚指殿外取笑,“炀姜那孩子听说今夜你会来,一早便鼓捣自己的偏殿,玩物、画本与吃食摆满了呢。”
般般跟着嬉笑,“我与炀姜感情是好一些,多日不曾相见,自是想念了,偏她口是心非,从来不肯承认,还要翻我白眼呢。”说到这里,般般口吻怨念,低低哼了一声。
“她脾性是这样,脸皮薄。”夏太后跟着笑。
两人没什么好说的,彼此不熟,没聊几句夏太后便让般般去寻炀姜玩耍。
般般一瞧,炀姜竟将两碗酥山尽吃了。
“不是说要与我尝尝?”
“我随便说说的。”炀姜懒洋洋的躺下,呵呵然不屑一顾。
随便个鬼。
般般一巴掌拍她脑瓜子上了,“吃这么多着凉了会生病,你是傻子么?”
炀姜没想过会有这一遭,捂着脑袋弹起来,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你、你……你敢打我?”
“我替大王教训你。”般般狐假虎威,皮笑肉不笑的端着笑脸,“好你个公主炀姜,见我为何不行礼?目无尊卑,将你的酥山罚光,再也不许吃!”
炀姜涨红了脸颊,捂着头喊破了音,“姬承音!!我跟你没完!”
般般作势又抬起手。
炀姜顿时闭上了嘴巴。
一刻钟后。
炀姜跪坐在软毯上,某个人霸占了她的软塌、饮着她爱的饮子,将她剥了满满一碗的干果全吃了。
霸王一般,着实可恨、可恶!
她眼睛圆瞪,却诡异的在这人夸赞干果好吃后,气消失了一丢丢。
般般手一挥,“把你的画本都拿出来!”
炀姜:“……”
自己起身去拿了。
其实般般读不进画本,翻开来看也是囫囵吞枣,忧心忡忡,故意欺负炀姜只是借此发泄了一些心中的担忧,恰好从夏太后口中知晓炀姜确实很喜欢她,但背后的原因未知。
表兄让她靠近韩系,一定有原因。
今夜注定难眠,炀姜陪她一同入睡,两人靠在一张床榻上,她倒是睡得很快。
不知熬了多久,般般眼皮起开始打颤,总想着怎地还不到明天?
忽的一声沉闷且遥远的声音惊醒了她,听起来像极了战场上的冲锋信号。
她立即坐起身,那声音仿佛又消失了。
她彻底睡不下了,干脆推开门帘来到廊下坐着。
月明星稀,瞭望台之上。
年轻的秦王登高瞭望漫天夜色。
吕不韦踏上最后一阶,首先入眼的是新王漆黑的衣袍,以及他腰间佩戴的秦王剑,剑鞘的缝隙正在往下淌着黑浓的血液。
他负手而立,听见声音侧头望过来,与吕不韦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吕不韦俯首,“臣救驾来迟,还望王上责罚。”
嬴政随意一笑,“相父何罪之有啊?又有谁能料到华阳宫变,过了子夜正是歇息的时候,有些人睡眠深潜,梦中被斩杀也是有的。”
“王上还是怪罪敝臣了。”吕不韦懊恼,“先王已下诏传位于王上,敝臣自认无转圜余地,奈何贪心不足蛇吞象,实在可悲,可叹!”
嬴政在他垂首请罪时褪去了眼底的笑意,目光冷的可怕,“相父说的是。”口吻却深以为然,给他台阶下。
在吕不韦抬首时,嬴政眼底的冷意转换为情真意切,他唉声叹气的解释道,“寡人本想派人到相府求援,相邦乃是寡人之相父,你我是天底下最亲的君臣,寡人并非不信任你,实是宫门前遭遇拦截。”
吕不韦忙接话,“王上能这般想再好不过了,先王将王上交付到不韦手中,不韦定全力辅佐王上!”
嬴政笑道,“寡人已见识过相父的才干。”
话音未落,沉重的脚步声闯入这场对话,吕不韦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将军蒙骜,他的孙子蒙恬也身穿铠甲步随其后。
“蒙上卿。”吕不韦道,瞥了一眼蒙恬。
蒙骜冲他点头,转而冲嬴政恭敬道,“王上,犯乱之首已活捉,正压在咸阳宫外。“
“那就去看看吧,相父一同。”嬴政主动展臂,笑脸相迎。
“要去,要去。”吕不韦俯身,“王上先行。”
到了咸阳宫外,兵戎森然,长戈血染,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石板上的血迹经久不消。
吕不韦余光扫尽,看见韩系臣子…是夏太后的人,对方正在下令盘查还有没有错漏的。
宫门到了。
被压在最首的正是阳泉君芈宸,他肆意挣扎着,“王上,臣是被冤枉的,王上可千万不要被蒙骜所蒙骗,他忌惮臣,要除臣而后快啊!”
蒙骜充耳不闻,“王上,据主将陈喜交代,此次宫变的幕后主使正是阳泉君,而阳泉君与华阳太后感情甚笃,还望王上……”
嬴政倏然开口打断了他,“哎,蒙将军此言差矣。”
他正面俯视阳泉君,唇角微微翘起带笑,“阳泉君虽与华阳太后是姊弟,但他们终归不是一个整体,阳泉君府远在咸阳城外,华阳太后则身居秦宫。”
“华阳太后可是寡人祖母,怎会行如此狂悖之事呢?”
话音刚落,‘哧——’的一声,周遭寂静。
那柄秦王剑震剑挥动,新王压眉深凝,眼里甚至还残留的有些许笑意,陈喜人头落地,滚动两圈,嘴中塞着的白布脱落。
那还睁开的眼睛正朝着阳泉君,离他不过一尺。
阳泉君吓傻了,目眦欲裂,“啊!!”他发出一声惨叫着往旁边膝行挪动,泥土血迹蹭了他一身都是。
陈喜的热血迸射在他的衣领、脸庞上。
年轻的秦王缓缓收剑,俯身靠近阳泉君,“阳泉君与华阳太后到底手足情深,如今被蛊惑犯下这等大罪,若是连累了太后又要该当何罪?”
阳泉君惊栗的瞳孔不断颤抖,倒映着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君王,他直觉他不仅仅是因为华阳宫变,更因为当年他带人围堵他,不许他进宫门。
此事没翻篇!
“寡人不杀你。”他直起身,温声笑开,“斩去他一臂一腿,寡人亲自替华阳太后断了这不忠不孝的手足。”
说罢,他侧过头,“将断臂断腿送去给华阳太后瞧一瞧。”
长剑挥舞,阳泉君凄厉惨叫。
第33章 裤子缝起来 “大王再夸两句,人家还要……
吕不韦闻言,眼皮子跳动几下,随大众一道俯身。
没多久,华阳太后所在的金鸣宫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般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往下坠着她忽的醒了,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毯子。
外面天光大亮,已然是次日了。
她一个猛子起身,结果起的太急了头晕目眩。
“公主!”
被人扶住,晃了晃头,般般这才瞧见扶自己的是从云,她惊讶的检查她,“从云,从云你无事吧?事出突然,我来不及派人到踏雪轩接你,可不是我不想着你呢。”
“奴婢无事!”从云笑嘻嘻,“奴婢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我们接到通传一早便关了宫门,都没出去呢。”
见从云不似作伪,般般彻底松了口气,“也不知外面如何了。”此刻正是朝议时辰,要等到早朝结束才能见到表兄,只怕他也一晚没睡。
从云贴耳小声,“公主,金鸣宫那位昏厥不醒,今晨指派了三位侍医才勉强将人稳住。”
般般不屑,心里仍气愤着呢,“她活该,谁让她要置表兄于死地。”
“不仅于此。”从云微微摇头,声音更低了,“是……阳泉君的手和脚被砍了下来送到了金鸣宫,那位得知之后惊惧昏厥。”
般般皱眉,“阳泉君,我还记得他呢,昔日我们回到咸阳,便是他拦在外面不许我们进城门,说我们是假冒的呢。”
“不过……”般般迟疑,“表兄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从云怎会知晓,自是三缄其口。
熬到早朝结束,般般立刻带着从云往北宫去。
一路过去洒扫宫人无数,到处都是水淋淋的,洒扫宫人浇上去的干净水扫出来却是水红色的,空气中荡漾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般般被熏懵了,以帕子掩鼻。
“公主,不若我们待会儿再来。”从云亦是不曾见过这等场面。
“不行,我…呕——”
“哎呀,公主呕——”
一主一仆互‘呕’掺扶。
昭信宫近在咫尺,此处是秦王处理朝政累了的私密居所,也可以算作是他的个人寝宫,再往北边走,议政大殿便在眼前了。
果然此时朝议已经结束,秦朝的官袍以玄色与红色为主,三三两两结伴离宫的正是臣子们。
般般加快脚步,提起裙摆登上台阶。
上到最后一阶,迎面她险些撞到人,“啊!”
定睛一瞧,竟然是秦王嬴政,他也正急急忙忙往下走呢。
看见彼此,两人喜不自胜,不过般般还顾忌着这是前朝议政场所,掐着礼屈膝娇滴滴的行礼,“大王~”
嬴政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快走!”
他都看出了,看出她脸颊上用力憋着的喜滋滋。
“去哪儿呀?”般般拉着嗓音撒娇。
两人牵着手从走到跑,一同奔跑在咸阳宫内。
宫奴们慌得在后面追赶,君王仪架追赶的更费力,举着的宫奴们汗如雨下。
嬴政张开手臂,正朝整个偌大的咸阳宫,在高台之上,能俯瞰整个宫殿群,“从今往后,秦宫上下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再也无人敢拦你!”他笑的意气风发,紧紧攥着表妹的手腕,“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想说什么话,想见什么人,所有人都要听你的!”
般般高兴的尖叫出声,被他高高抱起,挂在他身上,“我相信!”
“表兄亦是!”她双腿盘在他腰上,手臂柔软的挂在他脖颈上,冷哼一声,“我看往后还有谁敢与表兄作对。”
“那可就多了。”嬴政脸上的笑意未消,不过他这话不是在唱衰自己,将表妹放下,他摸摸她的软发,“相邦算作一个。”
般般反应过来,“对,对对对,”她真切的担忧,“表兄,你父王让他摄政呢,不过姑妹也有摄政权,想必也能制衡他,不会让他为非作歹。”
嬴政若有所思,“他便是曾祖父所言的效忠于大秦,却非效忠于秦王之臣。”这样的臣子,不可能是忠臣,只会是权臣。
转念,他眼眸划过一丝冷意,“正因如此,他想要与我别苗头,争高低。他想要我对他示弱臣服。”
这就是昨夜吕不韦迟迟没有动作的缘由,他绝不会放任华阳宫变不管,但他也不会到场的太早,他想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救秦王政于水火之中,谁知嬴政态度也很冷硬,没能随了他的愿。
“他竟如此轻视你!”般般叉腰,愤恨不平。
嬴政却是笑了,“表妹说的对,相邦的确轻视我,不将我放在眼里,外面更是盛传我是他的儿子。”
般般眼睛滴溜溜一转,扯住表兄的手,“表兄,我有个好办法。”
“何办法?”
“虽然不知晓表兄为何不杀阳泉君,不过正好。”般般想了个恶毒的法子,“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最懂现代的舆论大法了哼哼!
当天,她出宫寻了趟姬修。
半旬过去,整个咸阳风靡起了说书人,说书人说起早在夏商周时期,有位太后的亲弟与王妃私通,意图扶持私生子上位,便伙同外人诬陷王后所出的嫡子并非王室血脉,王怒击攻心,信了这种说辞,关键时刻改私生子为嗣,从此之后国更姓换代。
后来就遭遇了天谴,不仅王室代代子嗣患怪病,活不过二十岁,且久旱不雨,田间颗粒无收,民间出现了易子互食的惨状,生灵涂炭,不过百年,王朝便覆灭了。
慢慢儿的,有人恍然过来,格外庆幸道,“嘿,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说起那位大名鼎鼎的阳泉君,不正是太后的亲弟?!”
旁人忙撞他胳膊,“噤声!”他狠狠翻他白眼,“你当只有你聪慧呢,我们大家伙都知道啦!”
这人唏嘘不已,“还好先王英明神武,没有被蒙骗,否则易子互食的岂不变成了我等?”
“当今也并非那等蠢笨之辈,听闻他学识渊博,果决肃杀,识破了诡计,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人感慨了,“当今也挺惨的,太后再爱惜亲弟,也不能帮着外人篡朝换代啊。”
旁边人比了个嘘,看了看周遭,神秘兮兮道,“这你便不知了吧?当今与华阳太后可并无血亲干系,先王压根不是华阳太后的亲儿子,她就没儿子,是畏惧秦王薨世后自己没有庇佑,这才认了先王为子。”
这人狠狠一愣,“当真?”
旁边人啧啧,“我骗你干甚,不信你去问问上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定然知晓这等秘辛。”
这人喃喃,“那这就不奇怪了啊,这就不奇怪了,当今并非她亲孙儿,她自然不在乎,不心疼。”
“难怪阳泉君敢如此行事,合着是自己就不干净,所以才想得出这等阴招啊!当今怎会并非先王所出,简直耸人听闻!”
“可不是么。”旁边人摇摇头,“这等阴损事,寻常人哪能想得出来。”
“要我说啊,我王仁善,即便这般也没杀了阳泉君,仍留他一命,这是顾念着对华阳太后的孝心呢。”
“我王仁慈,遇到明主是我等之荣幸。”
午后,嬴政瞧着书卷上的内容,读到一半他便笑出声儿了,读完更是抚掌大笑,“相父可知这等言论从何处而来?”
吕不韦摇头,“臣无能,还不曾寻到根源,抓了几个说书人,也只说是这一折受欢迎,落座人高,便渐渐地都说它了。”
嬴政笑着摆摆手,“那便不必搜寻了,费人费力。”
“外人皆传寡人不杀阳泉君过于心慈手软,相父以为如何?寡人也是听得迟疑,思虑要不要杀了他。”
吕不韦闻言,正了正神色起身躬身,“王上听臣一言,阳泉君还杀不得。”
“哦?愿闻其详。”嬴政面露疑惑。
吕不韦谆谆善诱,“王上心系华阳太后,不忍杀其亲弟,臣心甚慰,我王的确仁善,仁善乃是好王必备之品德,哪里来的心慈手软一说?”
“况且,楚系也并非自来强势,正是历经三代逐渐强盛,野心由此而来,夏太后虽然深入简出,到底是王上血亲的祖母,王上仁孝,自然会高抬韩系,可又畏韩系如同昨日之楚系,难保来日不会生出野心。”
“王上应高抬夏太后的韩系,与楚系抗衡,同时对楚系留有余地,用以牵制韩系,接着扶持赵太后所在的赵系,以此三足鼎立,王上亲政前,确保不生任何事端。”
“待王上亲政,即是阳泉君的死期,目下,我们还尚需将这枚棋子牢牢攥在手中。”
嬴政一听,立时点头,“就听相父的。”
吕不韦一走,般般立即从后殿出来,破口大骂,“他也就象征性提提建议了,这法子分明是表兄先想出来的!”
“你这般气愤,别气坏了身子。”嬴政拍拍自己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他屈起单膝,手臂搭于膝上,漫不经心的撩拨般般经过时拂过他指尖的裙摆,神情带着几分戏谑,“舅父经商有道,传播谣言也甚是得心应手。”
般般挨着他坐下,没好气拍开他的手,“别弄坏人家的新裙子。”
“这也不是谣言,我都说了是还他的,”她撇了撇唇,“虽说有些对不住韩夫人,可这法子她也甚是支持,得利者是她的儿子成蛟,不疼在她身上,她还体会不到姑妹心里的难受呢。”
“她们歹毒,那我也歹毒,看谁歹毒的过谁!”
嬴政凝着她轻狂的小脸,不由得笑出声,“公主好计谋,寡人拜服。”
般般听了这话身子酥酥麻麻的,于是依偎过去,催促他再说两句,“大王再夸夸,多夸两句,我还要听。”
嬴政温和听从,“公主英明,聪慧无双,素有七窍玲珑心,颖悟绝伦堪比宣太后再世。”
般般听的可乐,在表兄怀里滚来滚去,听见这话忙起身阻拦,“这就不用了吧,宣太后跟义渠王生孩子了,我只想与表兄……在一起。”生孩子三个字她有些羞涩说不出口,换了旁的替换。
嬴政当然听出她言语的停顿,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她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旋即捏捏她的鼻尖,“你啊你,宣太后那是为了大秦,可并非出于私情。”
“嗯?”般般不懂那段历史,只听瓜了,因而面露懵懂。
嬴政细细说与她听,“那时候义渠频频与大秦交战,打断大秦东进中原的计划,且多国频繁合纵,对大秦造成了深重的威胁,这可谓是腹背受敌,或有国破风险,为了让大秦后顾无忧,宣太后与义渠王结情,这段感情持续了将近三十年,为他先后诞下多个孩子。”
“这三十年间,义渠王没有再进犯过秦国一次,甚至以太后为尊。”
“由此,大秦得以全力东进中原,后来等大秦国力强盛、实力足够后,宣太后亲自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并立即出兵攻灭义渠国,彻底灭除了秦国的后患。”
般般肃然起敬,“方才是我不尊敬宣太后了。”她认认真真的跪在软榻上朝天一拜,“若是没有太后的周旋,恐怕没有大秦的今日。”
嬴政含笑点头,又道:“不过宣太后为国实战长期战略的‘美人计’,所遭非议甚多,也有人说她手段颇为狠辣,连自己亲儿子都杀了。”
“那怎么了。”般般重新坐下,挽起表兄的手臂,“别的王不也是如此么?为了平衡到处娶妻纳妾的,这不也是长期战略的美人计吗?啊不对,好多王长的不尽如人意,连‘美人计’都称不上,那些漂亮的王后、王妃吃苦了。”
这是古代版的鸭子吧。
“怎地换成女人,就说是狠辣了,这不公平。”般般在心里嘀咕他们、骂他们。
“表妹言之有理,宽于律己严以对人不好,”嬴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煞有其事地,“我这就另找说书人骂他们。”
“表兄你真好。”般般诚心诚言,最近她越来越喜欢与表兄挨在一处,怎么抱都不够的。
动作间,她脚腕处的金铃脚链叮铃铃的响动,嬴政不自觉握住她的脚腕,“我要为你打两条新的脚链。”
般般挽起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可是我还很喜欢这个。”这是表兄无权无势时送予她的,意义非凡,万金不换。
她这一挽,嬴政才发觉她竟然将裤管缝起来了,他顿时轻笑出声,“你……”
般般立时将裙子放下盖住腿,惊慌解释,“我、我觉得那个不方便。”这时候的裤子竟然都是没有缝上的,只要一动作或者坐下,隐私的地方暴露无遗,反正她觉得不舒服,并且空气里的细菌也有很多呀。
明明自己这是正当举动,表兄也没说什么,她就觉得慌得不行,脸颊似乎也烧起来了。
第34章 恶魔小弟羹儿 “大王很听姐姐的话。”……
“我什么也没说,你如此紧张作甚?”嬴政拂开她的裙摆,俯下身来。
般般吓坏了,忙屈膝推他的脑袋。
他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惊慌之下以指腹碾裤管缝制处,随后起身摇摇头,“针脚密实隐匿,绝非表妹自己的绣工。”
“怎地了?”他复而询问。
般般颇有几分迷惘,仿佛自己方才的紧张和惊恐完全不必要,表兄只是好奇裤管的针线罢了。
“……确实不是我缝的,”秦宫上下也不曾听闻这等奇怪的要求,只会觉得她匪夷所思,自然地,“是从云缝制的。”
反应了片刻,她转过来了弯,“什么叫绝非我的绣工!”
嬴政立即改口,“只是戏言,只是戏言。”
绝非戏言,就是想取笑她罢了。
般般岂会不懂,她起身抚了抚自己尚且精致的发,轻哼一声,“大王自己忙吧,姑妹近来也十分忙碌,我要与炀姜去秋婵别院玩耍。”
嬴政要她多带些宫人,她满口答应,风风火火的走了。
其实他并没有表妹想得那么忙碌,庄襄王子楚薨世,令嬴政拜吕不韦为相父,至今一月有余,相父与太后摄政,将年幼的秦王排除在外。
他并未对‘相父’这个人有任何过多的亲昵,甚至在吕不韦试探性弹压他时强硬抗衡。
然,嬴政深知与臣子的相处之道也绝非如此简单,昨晚他特意拜访相府,与其商谈攻魏大计。
吕不韦此人深谋远虑,于国于民都是好臣子,他颇具才干,做个丞相都算是屈才了,他身上的确有许多许多嬴政要学的东西。
他当场封吕不韦为仲父,将二人关系拉到了极致。
何为仲父,在寻常人家,仲父乃是父亲的亲大弟。
嬴政极给吕不韦颜面,褪去前些日子两人隐晦的抗衡,他高高捧起了他,吕不韦果然高兴,也愿意或多或少的教导他。
但除却每日朝议之余,涉及国事,吕不韦只会与赵太后商议。
朝议上臣子们更是只看丞相的脸色行事,赵太后于朝政之事不通,十分愿意听从丞相的意见,嬴政稍有反应,她便会耐着性子劝:“政儿,你安心念书学着便是,国事有相邦和阿母帮你看着呢,你还小,不要着急。”
嬴政这时候明白,虽然他如愿当上了秦王,但新一轮的隐忍也开始了。
丞相吕不韦,亦是文信侯,如今摄政、总揽秦国大权,百官纵然尊敬□□,但更听吕不韦的。
但没关系,嬴政最擅忍耐。
秋婵别院位于秦宫外的正西方,按照般般的理解,也算是行宫的一种,因着她听表兄说起了宣太后与义渠王,她对这草原生出了好奇。
秋季跑马正合适,不似夏季炎热。
般般与炀姜各自换了舒适的骑装,别院的宫奴们听说是朝阳公主要来骑马,提前一晚准备了好几匹温顺乖巧的马儿。
“你会骑马么?”般般问炀姜。
炀姜歪头,“我猜你不会吧?”她道,“我大秦与马有不解之缘,比之赵国闻名的胡服骑射也不遑多让,秦军亦极擅骑射,我自打会走路便被宫奴们扶着学骑马了。”
“……”好啦,知道你们都厉害。
般般,“我确实不会。”
就近的宫奴忙盈起讨好的笑,要来掺扶她,“公主,仆扶您上马,这马儿温驯,您可先试试,若觉好玩,仆叫来熟练此道的驯马师带您一道玩。”
炀姜争强好胜,不要人搀扶,手握缰绳两下翻身上马。
般般则被宫奴搀扶着,本也没骑过马,心里有些慌,被托起时脚丫子胡乱踩着马腹寻找支撑点,来回踩了半天没踩到,她不禁侧头俯身去看。
彻底愣了,马腹两侧空空如也。
——竟然没有脚蹬?
与她刻板印象里的骑马完全不同!
这马具只有鞍垫与缰绳而已,是忘装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她结巴了一下,实属疑问:“这,这如何维持平衡?”
问着,她不自觉瞅向炀姜的马匹,她的脚下果然也没有脚蹬。
宫奴没反应过来这位朝阳公主问的是什么,不觉迷茫,“啊?”
炀姜抢断话头,“自然是靠双腿夹紧马腹维持平衡了,笨!”
宫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是这般。”他也怕这位受伤,那他只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紧张兮兮起来,“公主殿下,仆多喊些人来保护您。”
“我说的不是这个。”般般回呛,“你才笨呢。”
“你,去拿纸笔来!”她高高居于马上,指着宫奴命令他。
虽说造纸术推行了不过一年有余,但秦宫上下已经都在用纸了,平民百姓里也有依此谋生的开了些造纸铺,但到底还不曾大规模的用开。
他国王室听说了此术,也觉好用,纷纷效仿。
宫奴跑去取来了纸,研磨润笔,小心翼翼的呈给般般。
炀姜皱眉,“卖的什么关子。”
她干脆下马,凑过来要看她画什么。
过了会儿。
炀姜:“这是什么?”
般般回答,“看不出么,这是——”
炀姜:“猪?”
“?”般般猛地回首,“这是马!”
炀姜:“???”
她扭头看宫奴,“你说,这是马么?这像马么?”
般般:“这怎地不是马了,猪的四肢没有这么长!”
两对眼睛盯过来,宫奴压力倍增,冷汗流了下来,“这……”
“是马也是猪,两位公主说的都有道理,”他指着画中图案,“您瞧这上半身像猪些,马匹一般没有这般肥胖,下半身则是马儿,猪的四肢的确没有这般的长。”
“仆觉着是因马与猪的蹄有几分相像,说什么仿佛都不算错呢。”
炀姜翻他一个白眼,“油嘴滑舌,滚一边去。”
“哎哎哎。”宫奴逃过一劫,利索的滚到了旁边。
“画它作甚?”炀姜环着手臂,左看右看不解其意。
般般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会儿,扭头看了看马匹,照着他们将马具一一画出。
“你这作画能力,传出去只怕要贻笑大方。”炀姜嘲讽她。
般般不理她,仔细想着该如何画,她努力回想着现代看到过的马鞍、马镫。
毛笔不断,时而轻点时而长滑。
炀姜脸上的嘲讽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你画的马鞍,画错了吧?”
最后一笔落下,般般举起画吹了吹,解释道,“这是我想的马鞍,你瞧这拱形,可用锻戈的器具锻造出来,将其固定在马鞍上,这般人上下都可以踩踏其上,方便便捷,不仅易于掌控方向,还能站在马上呢。”
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炀姜,耐心说,“人用大腿夹紧马腹维持平衡,那骑马久了大腿不得摩擦出血?甚至大腿酸痛无法行走,于你有何好处?”
炀姜迟疑,脸颊浮现沉重于思索,“那这拱形器具现下要用,今日却是锻造不出来了,起码要明日。”
“那我们明日再来。”般般大手一挥,拉着她的手就走,“我们先走吧,女孩儿皮肤娇嫩,伤到你得不偿失。”
炀姜倏然红透脸颊,睁大眼睛看两人握着的手,抽了一下手,没抽掉。
“怎么,不舍得走啊?”般般回头,疑惑地打量她。
“不是。”炀姜难得没有刺来刺去的大声怼她,乖顺的不像样子。
走前吩咐宫奴尽快锻造,两人相携离开秋婵别院往秦宫的方向回,般般还叫人装了两罐子的咸奶茶。
“距离日落还很早,要不要去我家里玩?”她问。
“去就去。”炀姜点头,“你弟弟是不是快四岁了。”
“三岁生辰将将过去,虚岁四岁了,你怎地记得这般清楚。”般般诧异,“他叫羹儿,长得好看,你见了定然不喜欢。”
“?”炀姜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般人不是都说你见了一定喜欢?
怎地连个转折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姬家内。
两人进了门便瞧见一三四岁的男童穿着蜡黄色的小衣裳,手里高举木剑追赶三四个小厮。
小厮们一个个护着臀部东躲西藏,不敢跑的过快,也不敢跑的过慢。
后面的男童小脸白净,眼珠漆黑透彻,生的粉嫩玉琢,偏生他嘴角咧大,眼瞳兴奋的睁大,长长的木剑被他小手稳稳地攥住,拉高举起,攒了十足的劲儿后,‘啪’的一声抽在其一小厮的屁股上。
三四个小厮轮流换着挨打,他记性还挺好,谁多抽了谁少抽了记得门清。
炀姜:“……?”表情略呆。
“姬承竑!”般般大吼。
那男童听见这声音悚然直立,手里的木剑‘噌’的一下就背到了身后。
几个小厮一个滑铲抱着般般的腿便开始求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咱们哥几个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公主您给盼了回来,公主救命啊,我们快要被羹儿公子抽死了,他知晓木剑捅不了人,便用剑背攒劲儿抽人啊!”
“我们屁股都要开花了!”
“他们在胡说。”男童一个箭步,将几位小厮挤到了一边儿,拿袖子殷勤的给般般擦鞋子,撅起嘴巴一连亲她衣服好几下,抬起的小脸上缀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抱。”张开的小手乖乖举起,软糯糯的嗓音惹人怜爱。
炀姜默默挪开半步,你弟弟挺会变脸的哈?
般般毫不犹豫,上手将人的脸掐红,“我不是说了,不许这般粗暴虐待下人!”
羹儿唔唔唔的提着脚尖,乖乖的不敢反驳。
但炀姜分明看见他瞪了一眼那几个小厮。
可爱与歹毒无缝切换。
“怎么样?”
炀姜委婉:“确实不大喜欢。”
她的确在委婉,若她说的直接一些,会说你弟弟特讨人厌。
般般不曾提前打招呼回家,家中没什么人,但炀姜公主大驾光临,小厮跑着去喊人了。
“我表兄却很喜欢羹儿,”般般托腮叹气,想了想又说,“但偶尔也会厌烦他。”
比如羹儿抱着她的大腿晃来晃去,嬴政则会将人从她腿上撕下来,直接丢出去。
羹儿十分会看人眼色,也懂得谁厉害谁不厉害,家中最能治住他的人是般般,因为般般有事儿是真上手揍他,家中人偶尔在人多的场合见到姐姐还会跪下拜见。
虽说王上地位才是最高的那个,但王上很听姐姐的话,因此食物链的顶端是姐姐。
羹儿佯装没听见姐姐与炀姜公主的对话,嬉笑着瞅了眼小厮们,“七、七、七。”他是在数他们挨抽的次数,“告状,背叛我,罪加一等,翻倍。”
第35章 表妹言之有理 “你还挺遗憾?”……
“罪加一等什么?”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推搡羹儿的脑袋。
羹儿捂着脑袋扭过头,原来是朱氏回来了,她今日午后到上将军府参加赏花宴,一回来便听见儿子威胁下人的话,没好气的很。
“阿母!”般般喊着阿母你回来啦,“这是长公主。”
炀姜在三位公主中序列首位,原本是大公主,嬴政即位后,夏太后一系平叛有功,她出身韩系,便被尊称为炀姜长公主。
虽说是长公主这般气派,然而炀姜比般般还要小上一岁呢,今年不过十一岁。
朱氏跪下拜见行礼,炀姜肃穆以对,亲手扶起,“你无须多礼。”
朱氏擅言谈,炀姜这才明白般般的话多是从何处而来,她几乎从不令话掉在地上,字字句句舒坦,也不会叫人听得不舒服。
这样温柔和善的美妇,是炀姜鲜少接触过的,她自小在宫里接受到的都是尔虞我诈,旁人说一句,她要想三层,哪有宫妃像朱氏温温柔柔,言辞关切,眼神真实呢,她不甚自在,却又想多待会儿。
般般探头瞧着,撇了撇嘴:还真是温柔克傲娇。
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氏是炀姜的娘呢,她简直乖的不像样,像锯了嘴的葫芦,哪里还有从前的高高在上与浑身长刺呢。
回去的马车上,般般狐疑不已,“你不会是觊觎我阿母,才与我做朋友的罢?”
炀姜身子一僵,“你疯了?此番是我第一次见你娘!”她聪慧,心里知晓对面这位到底想问什么,干脆自己主动交代了,“几年前,你还尚未与王兄一同归秦,我便知晓你的存在了。”
“嗯?”般般略愣。
说起这些秘辛,炀姜坦然的厉害,丁儿点的遮掩也没有,“我在这深宫中的确没有朋友,并非是她们不待见我。”
般般:咳咳……感觉也确实挺不待见的。
“自从父王认了华阳太后为母后,夏太后便不出现了,她知道自己不该有存在感,这是为了父王的大计考虑。”
“宫中,无论是栎阳还是赢月,都靠近楚系,我不能与她们打交道,我要与韩系一般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我独来独往。”
“那你阿母?”般般迟疑。
夏八子当年可并不低调,又是求子,又是积极争宠的。
这不是与韩系的愿望背道而驰?
“为人妃妾,争宠是正道。”炀姜仿佛奇怪般般为何这么问,“将军行军打仗、厨子烧锅做饭,都不过在其位谋其职,妃妾自然也是如此啊,争宠争的是未来,是己身之命途。”
“难不成在你的心里,妃妾争宠是不该的,是死罪?”
“没有。”般般摇摇头,她的观念受到现代的洗礼,她潜意识里认为除了正妻,其他的妃妾都不正派,但若说是死罪,仿佛也算不上呀。
炀姜这两句话击碎了她的这个观念,这一刻她心里微妙的没有了正派反派之分,只剩下拨开妻妾之皮的不同女人们。
炀姜坦坦荡荡,“我阿母想要做王后,想生儿子,但这一切在昭襄王让祖父接王兄归秦那天就破灭了,后来我便知晓王兄有个表妹跟着他一同归秦了。”
“夏太后认为你奇货可居,在不曾见过你之前,便说你是她为我挑选的第一位朋友,我可以放心的、尽情的社交了,再也不必顾忌任何忌讳。”
“所以我对你好奇,我晓得你比我大一岁,也曾想过你长的是何种模样。”
般般来气了,“那你瞪我作甚!不是,是翻白眼!”
炀姜见她问的盛气凌人,也来了气,结巴了一下,“谁让你刚过来便盯着本公主不放,毫无礼节,你还冲旁人讨好的笑,你笑什么呢?”
“我初来乍到,我冲旁人笑笑都不许吗?”到底是谁毫无礼节呢,般般想到这里,捞起马车上的软枕砸她,“你有疾!”
“你才有疾!你敢砸我!”她迅速丢了回去。
“你有疾你有疾你有疾!”
“你才有疾你才有疾你才有疾!”
马车上叮咚乱晃,疑似两位公主打起来了。
驾车人赶紧停了,前后的宫奴们一起围了过来,紧张兮兮的掀开车帘,“公主?”
两道异口同声的话直冲人脑门:“驾你的车!!”
得嘞,什么打起来,分明感情甚笃。
再宵禁的前一刻钟,车驾回到了秦宫,两人谁也不与谁说话,但到了分离的时刻,炀姜撇着脑袋,“明日可别歇过头,还要去秋婵别院呢。”
“我晓得,我比你记挂时间。”
炀姜心说就你爱迟到。
般般一问,王上还不曾回昭信宫,竟还在咸阳殿,“今日有何要事?天要黑了呢,大王可用了晚膳?”
“不曾,”昭信宫的内监是个持重老成之人,约莫四十多岁,白面无髯,眉目慈祥的很,“有位韩国来的使者送上一份礼物,王上召见了几位大臣正在咸阳殿议事。”
“礼物?”般般微微蹙眉。
“时候不早了,不若公主传了膳食?”内监这话有着些许好意的催促,“臣子们也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般般听出了他未尽的意思,略作思索,“也好。”她吩咐人下去准备,“臣子们都有谁啊?让膳坊制些他们无忌讳的,这大晚上的只怕是不知晓要 议事到什么时辰,不好食大鱼大肉。”
“来一道开胃的笋丁鸭丝羹,秋葵正是到了该食用的季节了,让他们尝尝鲜。”
“其他时令菜色多加两道;干煸野香菇肉丁也上一份,牛奶甜饼多蒸一些,甜咸口的都送些,配着吃正好。”
“诺。”内监笑意盈盈,“殿下贤惠,颇具主母风范。”
“这、这话也不该现在说。”般般赶紧让他下去了,随便交代两句而已,毫无含金量!
不过被夸了这么一句,她有些沾沾自喜了,晚膳都多用了两碗,又带着牵银在宫里溜达了两圈消消食儿,月儿高悬,嬴政还没有出现在踏雪轩外。
般般困顿,不想等了,洗漱一番躺下预备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然昏昏欲睡了,忽的有人进来禀报王上来了,她揉揉眼睛没能起来,只是翻了个身。
下一秒,她便听见表兄高喊着‘表妹’冲了进来。
“何事啊?”般般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起身了。
嬴政坐在床沿,摊开手中的地图布帛,“我今日收到了一份大礼,你瞧瞧。”
“什么东西。”她嘀嘀咕咕,定睛细看地图,“这是何物?一条长长的线被标注出来。”像蜘蛛丝一般黑黝黝的。
“沟渠?”般般反应了过来,“这是沟渠么?”
嬴政点点头,先夸了她,“表妹聪慧。”
随后他道:“此图乃是韩国的一位精通水利的大家呈上来的,名为郑国。”
般般听罢大喜,“修沟渠好啊,这两年大秦干旱,我听表兄说连年收成比从前少了不止三成,那若是修成此渠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呢!”
“我也如此想。”嬴政笑意消退些许,“但是朝中大臣皆以为郑国乃是心怀奸计而来,认为此沟渠修不得,相邦更是直言此计为疲秦之计。”
“说什么这非一日之功,将要耗费十年光景,还说我初登位,不该大兴土木,若是耗尽秦国精力,恐给他国可乘之机,简直危言耸听。”
说到后半截,嬴政已然动了气,神态颇为阴郁。
般般则疑惑,“修一条沟渠要耗费十年?可是大秦如今干旱,若是没有足够的后备粮仓,与军交战也不占上风吧?”
嬴政冷笑一声,自傲自眉间漫出,“十年?我认为至多三年,我大秦臣民万众一心,岂非旁国可以比拟。”
般般连连点头,喜滋滋道,“表兄,你要修沟渠,那些种田的人肯定高兴,会很支持的,不用秦军也可以呀。”
嬴政立马握住表妹的手,“表妹言之有理,届时我招募平民修渠,定能事半功倍!”
见表兄喜悦,般般下床从匣子里取出自己午后画的马鞍图,“表兄看。”
“什么?”嬴政细细看去,“这是…这是马?”他险些将猪脱口而出,是在看到表妹画的马鞍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猪是马。
“表兄看这里。”般般指着圆拱形脚踏,“我今日和炀姜去骑马,才发觉脚没有蹬踩的地方,平时骑马已很吃力,若是行军打仗会更累,在马鞍上装上这个,还可以站起来打人呢!”
嬴政下意识蹙眉,展开图纸陷入沉思,自从造纸术之后,他从不轻视表妹的任何小点子,因而慎之又慎的收下图纸,“我收下了,命人制一批看看成效。”
“不用!”般般先人一步,很是得意,“我已经命秋婵别院的人制了,明日便能好,表兄明日随我一同去!”
嬴政想了一会儿明日也无甚要事,点头应允。
“原来表妹也并非只顾玩乐,一心为民。”
“我哪有。”般般掐他手臂。
两人玩闹一阵,她关心的问,“今日晚膳用的如何?那些臣子们爱吃么?”
“他们都夸赞你,安心。”嬴政摸摸她的发,没说当时有些剑拔弩张,内监忽的进来问是否要传膳,说是朝阳公主心中惦念王上与诸位臣子,早早备了符合各自口味的膳食。
这一举动打破了当时的紧绷,那些人纷纷恭维起般般来,这些年嬴政待姬家小娘是何种态度,有眼睛的人都心知肚明,那当时是怎么夸张的夸就怎么夸张的来。
“怎么夸我的呀?”般般追问,要听个明白。
嬴政挑了句最直白的,“大秦有这样的王后,是他们的荣幸。”
般般本想严肃一点的,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结果一看表兄的眼睛,就没绷住。
她哈哈大笑,乐得不可自抑,“人家还不曾做过太子夫人呢,待及笄之后,直接就是王后了耶。”
“你还挺遗憾?”他问。
“是有一些。”般般深以为然,“可惜人家当时太小了。”
第36章 营养液满1000加更 “我说的长大不……
“那你现在长大了?”嬴政笑她。
“跟以前比,当然长大了。”般般心说下个月便是她的十三岁生辰,这个年纪都有人出嫁了呢,在这个时候,十三岁仿佛已经是大姑娘,是成年人。
“的确长大了。”嬴政捏了捏她的脸颊检查一般,“脸颊上的虚肉彻底消失。”指腹抚去,弹压到的是她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她肌肤自来娇嫩,稍有情愫波动,便会红得很明显。
正如此刻,因着他的举动,那层白嫩的皮子霎时间红了,如同剥了壳的荔枝,微粉晶莹,能掐出水一般的水嫩。
般般不甘示弱,双手并用按在表兄的脸庞上,“表兄也是。”
拇指按得太靠近他的眼尾,他自然地翕动眼帘时,密实而柔软的眼睫扫过般般的指背,清透且无重量,扫痒人心。
她被烫到了,倏然松开手。
“怎么了?”嬴政握住她的手,牵引着贴在自己的脸庞上,稍顿两秒,侧过头,轻软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
般般惊的用力缩手,一只手握住手腕,睁大眼睛抬着头望着他。
表兄竟然亲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红透了一般,眼睫乱颤,到处看着,“表兄…表兄该歇息了!我、我困了!”
嬴政被表妹推搡着往外走,若无其事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很快漫起一层笑意,“哦,好。”
表妹脸皮薄,他顺着她不叫她窘迫。
“表妹好眠。”
“表兄好眠!”
般般心跳如鼓,急忙告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可她走着走着,渐渐反应了过来:表兄方才是不是故意戏弄他的?
她气鼓鼓的,心里羞恼,越走越慢。
原本已经经常看着表兄的脸入神,他定然晓得自己的脸好,否则不会时不时就离她很近,这不是存心勾引是什么?
赫赫!
不过一个小小的吻手腕,她竟被弄的方寸大乱,好没面子。
般般越想越不服气,募然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快走了两步,然后奔跑起来。
“表兄。”
那道身形颀长已比一些成年男子还要高的少年君主,闻声回过了头。
般般直冲而去搂住他的脖颈,她的目标是他的脸……却因身高不够,嘴巴撞到了他的脖子上,她也吓了一跳。
嬴政脸上迅速闪过惊愕,已经下意识要接她。
然而般般不作停留,丢人过后推开人光速消失。
其余宫人在般般冲过来时就已经侧身回避,只余下嬴政站在原地,头一次脸上出现了一种堪称惘然的空白,好半晌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
上面留有一小层的湿润,不用想……也知晓这是表妹的口水。
不仅如此,附加的还有残存的那一片令人吃惊的柔软。
特意过来,出其不备的啃他一口?
指腹擦去口水,挪开示于眼前。
嬴政盯着在月色下的透明色。
其他人不知道秦王政在想什么,他不走,他们定然也只能站着。
另一边,踏雪轩。
般般讨回来木着脸倒在床榻上,第一次努力,失败的这么彻底,有何颜面见人?
死掉算了……
尴尬到脚底板都在发麻,她已然灵魂出窍,打算重新投胎再活一回了。
好半晌,欲哭无泪的般般是真的想哭,料知一扯嘴巴,嘴唇有些疼,她摸了摸,想起方才撞过去想亲表兄的嘴巴,没亲到,嘴唇撞到了他的脖子,硬硬的一小块……不会是喉结吧?
撞的她好疼。
好失败,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她对自己的身高有了真切的认知。
他到底偷偷吃什么了?
什么都不曾吃?
我不信,我不信……呵呵,我不信。
吃鱼难道能长高高???
呵呵,亲不到的都是命里注定没有的,我都懂,我都懂的。
吃鱼难道能长高高……?
又过了会儿。
吃鱼难道真的能长高高?!
次日清晨,般般顶着两只黑眼圈起身了。
牵银与从云被吓坏,忙问她昨夜是否做噩梦了,干脆今日不去甘泉宫跟太后请安,再歇息会儿。
“那不行。”般般勉强打起精神来,“已有三日不曾见过姑妹了,哦对了,早膳吃鱼羹吧。”
“等用了膳,早朝恰好结束。”
赵太后姬长月如今也需要每日上朝,她会与秦王政同坐高位,相邦特立一席位,在秦王的正下方,处于百官之上。
不出所料的话,今晨表兄要与百官着重商议沟渠开凿之事,想必早朝要耗费不少时间,般般也不着急。
果不其然,般般用了早膳后还歇息了一个时辰早朝才结束,她收拾妥当带着人去了甘泉宫。
晃着到了甘泉宫,姬长月也将将回来,朝服还不曾换下呢,一身沉重的玄色,款带与深衣裙摆则是红色的,端庄威严的很。
“我来给姑妹请安啦。”般般依恋的要往人身旁凑。
姬长月很意外,“今日怎么这般早?你往日请安可都是午后。”
“怎地将人家说的如此懒惫。”般般总不好说是睡不着吧?
姬长月戳戳她的额头,“我看你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无事,就是想姑妹了。”般般囫囵跳过,看见内室出来两个穿戴整齐的白面伶人。
他们恐怕也不曾想撞见朝阳公主来请安,深深地垂着头跪下请安。
姬长月摆摆手,“回去罢,曲儿唱得不错,得空我还会传尔等。”
“诺。”
般般眨眨眼睛,“姑妹,我也会唱曲儿。”
“你还要与伶人争宠不成。”姬长月没好气,“这两位伶人不仅仅曲儿唱得好,做乐才是他们所长,编钟那等沉重的乐器,竟能连着奏响一整晚。”
般般感到吃惊,“那力气好大啊,只从身形来瞧,竟辨不出他们是身强力壮之人。”
姬长月掩唇而笑,“不仅力气大。”还甚是持久。
“待你长大便能懂其中的精妙。”
“可我已经长大了,表兄也说我长大了。”般般在姬长月跟前转了个圈,“我还长高了呢。”她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姑妹的身高差距。
已经差不多快跟她平齐了。
“是么?”姬长月微微俯身,忽的伸手捏她胸脯。
“啊!”般般惊的后跳一步,双手并用捂住胸,“姑妹!你在做什么呀!”她震惊,臊的脸颊通红,急忙看四周。
“我观你还很小呢。”姬长月意味深长,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袖。
“我、我我我说的不是这种大或小!”般般不知所措,羞得她想钻进地缝,面颊红的快要滴血。
姬长月笑出了声儿。
般般被她这么一弄,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也摸了一下,又偷偷瞟了一眼姑妹的胸前。
……好家伙。
她开始羡慕了。
般般这才注意姑妹身段玲珑,即便是宽大的衣袍,凭着腰间的腰带,亦勾勒出了她的婀娜多姿。
般般好喜欢,便一直盯着看。
她磨蹭着挨着姬长月坐下,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那怎么办?姑妹。”
姬长月被逗的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到般般恼羞成怒,想捂她的嘴。
“果然你还小。”这次,姬长月说的是正经话,“待你来了癸水,身子会慢慢长起来的”
哦这个她懂,说的是月事。
她的确还不曾来过月事。
神奇的是,身材平板的似乎都羡慕凹凸有致的,姬长月说了句真话,“大一些反而没那么好,完全是长来取悦臭男人的,小一些自己舒坦。”
“可是女人也有喜欢的。”般般眼巴巴的,比如在前世,她偶尔看外面的广告牌,性感的女明星她就乐意多看两眼。
“每月来癸水,大一些会更疼更难受,会涨会酸,偶然半夜翻身压到甚至会痛醒,不论月事,其余时候歇息也只能平躺,稍微趴会儿就喘不过气来。”
“啊?”般般拉长了嗓音,表情一下垮下来了。
这听起来……仿佛都是痛苦。
“那我希望姑妹以后都不疼。”她不再说大的好看了。
“不说这个了。”姬长月说了件喜事,“前些日子晋阳反了,蒙骜将军今晨发来消息,说已经平定了,大军正在回返的路上。”
“政儿心系百姓,召集百官核查郑国送来的沟渠图纸,议了一早朝,确认此法子独具匠心,若是能建成,能极大的提高我大秦的农业产出,击溃每年干旱浇灌的难题。”
“可灌溉良田百万亩呢。”
“这下,那些老顽童哑口无言,尽听政儿的政令,他已然通过了这项沟渠的开凿决议,来日建成,会以郑国之名命名。”
“我就说表兄做什么都能成的。”般般也高兴,一点也不吃惊和意外。
陪着姬长月呆了一晌午,两人午膳一同用的,歇了晌后,嬴政来接她去秋婵别院。
看到表兄,般般本能的不大自在,她还想着昨夜的尴尬事。
谁想嬴政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牵着她的手一如往故,“午膳用了什么?”
“和姑妹一起食了栗子蒸饭,香甜软糯。”她两手并用抱着他的手臂荡了两下,“今晚我还要吃,若是能配上香辣鸡丝定然下饭。”
“那今晚便吃这个。”嬴政二话不说,做了决定。
第37章 第一次亲吻(双更合并) “这是两人第……
炀姜是个守时,到了时间三人汇合。
她没想到嬴政会一同去,般般邀她一同乘车,上了王驾立刻沉默了。
她与嬴政素无兄妹情谊,若无要事,他亦不大与她说话。她与般般还算说的来话,不过这二人一同在此,她倒是不好意思和她搭话了。
话虽如此,她着实不曾见过这二人私下相处,不免好奇,借着掀帘外看的功夫余光瞧了一眼。
姬小娘恰好探身,以手握拳状嬉笑状倾起身子贴在嬴政耳畔说话,嬴政略歪过身子耐心听着,时而颔首认同,时而浅笑着回句什么。
下一刻,他的视线滑了过来。
只是余光他也能察觉?
炀姜心尖微悬,垂下眸子。
做太子时,此人瞧起来是最为温和的,不过炀姜为人敏感,她总觉得王兄不是真的秉性温润,因为他每次笑的都很相似,像是刻意扬起来的弧度,不是出于本心要笑。
方才的匆匆一瞥印证了她的想法。
原来人真心笑和假笑有着这样明显的差距。
他真心的发笑,反而没有假笑有温度,带着一股淡淡的淡漠,偏生眼角眉梢氤氲出秋日凋零的温情,为他那张颇为漂亮的容颜增添了不少荣光。
想到这里,炀姜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赵国美人赵姬所生,嬴政完美承袭其母的好皮囊,蜂准虎目,面容极为立体,富有攻击性,尤眉弓极高,因而不笑时冷的吓人,偏生他又长着一对浓密长睫,微阖长目遮下一帘沉静,为他赋予了独属于女性的美丽。
这样的人,天然的冷戾阴郁,只消一眼,便知他绝非善类。
然而,此时此刻,他放慢了语速仿佛怕身旁人听不清,含笑的眼眸中溺着片片浅淡的温柔。
那只以一己之力镇压宫变的修长玉手,正轻轻地捏着一根更白的指尖把玩着。
他温柔,但身旁的人却如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上了头不自觉音量提高了。
她说的多,说的还快,有时候着急说还会说错话。
原来在说吃食,说吃食能说上一路,并且侃侃而谈。
……挺符合炀姜对姬小娘的认知。
不知说到了什么,她竟然张口骂他:“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与你说了。”
嬴政道,“我与你说话向来是弯着腰。”
般般:“…?”
下了车驾,般般顾忌着炀姜一个人无聊,忙过来拉住她的手,催促她快些,让她当电灯泡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今晚你到踏雪轩,我们一同用膳,晚上吃好吃的。”
“何好吃的?”炀姜好奇。
般般还挺高兴的,眨眨眼睛道,“膳坊的人将一只不小心摔死的牛剥皮屠宰了,我邀你来尝尝鲜。”
合着方才王兄是与这人说‘摔死的牛’是吧。
只要有人能想吃,那便会有‘不小心摔死’的牛。
炀姜嘴角略抽,“我听说一件事情,祖父治下的一位君候酷爱食耕牛,因此,他家田地里每隔半月便会无故摔死一头牛,”对上嬴政忽而的侧目,她补了一句,“也有病死的。”
差点忘记在秦王面前怎可戏说旁人钻律法的漏洞呢?
好在,嬴政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炀姜讪讪然,发僵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般般冒出一句,“半月一只,那他好能吃啊。”
牛不是好大一只吗?
嬴政解释,“有些人只食用自己爱食用的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分了给旁人或是下人。例如鱼肉,我曾见过有位贵族只爱吃鱼腹最鲜嫩的一小块,其余一整条尽都丢弃了。”
嬴政爱吃鱼,连鱼杂也喜爱,般般敬谢不敏的鱼皮,他亦会叫人烤成脆片撒些干料吃。
炀姜眼眸倏然睁大了些许,忍不住多看嬴政好几眼。
没听错吧,他自称是‘我’,而非‘寡人’。
方才在马车上还以为听错了呢,原来是真的??
“侍奉一位懂得吃的家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啊。”般般感慨。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
秦王出行非公主们出行那么简单,般般到的时候,整个秋婵别院已有人提前清了道,全数宫奴们跪迎王驾。
般般看到了罗列在马场边整装待续的马匹们,拢共二十匹马,装配的全是全新的马鞍、马镫。
旁边立着的是无数武将,为首的蒙骜面朝王驾毕恭毕敬。
炀姜吓了一跳,没想到今天是这种阵仗。
嬴政摆摆手,“不必多礼,寡人亲临马场,也不过是想瞧一瞧这马镫是否真如朝阳公主所言,能量那么大。”
“尔等分为两组,一组跑马,追求的是速度。”他指向侧方设立了无数路障的半场,“未设马镫与设了马镫的比拼,寡人要看看到底哪一队更快、更稳。”
“剩下的这一组。”他看向另外半场,“两两列队,放手互攻,但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我们的战友!”
在一众‘王上英明’中,般般高高举手无比兴奋:
“我我我,我也要,我也要,表兄!”
“去更衣吧。”嬴政无奈,让她去换骑马装。
得到允准,她拉着炀姜赶紧去更衣。
两人换了骑装出来,秦军已然开始比试,嬴政目光紧盯着前方,也想知道结果。
“我们去后面玩。”般般叫来驯马先生教自己骑马,对炀姜说,“你试试踩着马镫会如何?”
“我不大习惯。”的确上马更为方便,她试着感知了一下,“夹马腹仿佛没从前那般吃力。”她摸了摸马儿,率先出发,扬起骄纵的笑,“跑一圈便知!”
“哎!”般般只有看的份儿!
驯马师叠着声儿提醒她慢些,别着急。
马儿轻踏马蹄,马背的肌肉跟着一同抽动,这是一种十分新鲜的滋味,与坐马车浑然不同。
不过般般畏惧,完全坐上来之后怕的抱紧马脖子,一个劲儿的让驯马师别放手。
驯马师牵马走了两圈,她才慢慢的敢坐直,渐入佳境。
等她玩够了回去,竟然看到表兄自己在马背上与他人打的有来有回。
……看着看着,把自己看到内场去了!
细看与嬴政对拼的是正是蒙恬,般般放下心来坐下歇息,秦驹摆摆手,让人送上来温热的咸奶茶,她喝了一口不大爱喝,放下了,“我要喝甜的,放些桃肉丁。”
宫奴俯身,“诺。”
不多时,甜奶茶制好被呈上来,恰好炀姜也回来了,她额头亮晶晶的,一屁股坐下,脸上挂着满满的新奇,“马镫甚好!”
“好用便好。”般般拉她坐下歇息,让她喝些甜奶茶。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看内场的比试。
嬴政于骑射上也十分擅长,不若说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六边形战士,即便对上王翦也并不落于下风。
暮色四合,比拼了将近四轮,试验得出佩戴马镫的那一组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更胜一筹。
蒙骜握拳大喜,“回禀王上,佩戴马镫者,于近战十分有利,简直如虎添翼,正正好解决了我军近战稍短的问题。”
嬴政大悦,“善!”
他当即下令,命人批量产出马镫,务必做到一匹一佩,同时命蒙骜整装重新训兵,“但也不必将马镫与马鞍链死,制成灵活可更换的样式。”
蒙骜心知王上在思虑什么,坚定点头,“诺。”难保有的将使是那种奇异的天才,就不习惯佩戴马镫,链死反而对他有妨碍。
晚上。
般般趴在床榻上,让从云为她上药。
嬴政隔着屏风席地而坐,一手翻阅书简,一手托腮,叹着气道,“你玩的太久了。”
“我看你赢了我高兴嘛。”没忍住又回去骑了两圈,“当时没感觉到疼,过了会儿就……”
般般欲哭无泪,惨叫一声,“轻些!”
“公主,出血了。”从云心疼的不行,“您暂且忍耐一番。”
“可严重?”嬴政立即撂下了书简,急声追问。
他差点想冲进去,奈何如今与表妹男女有别,实在不能进去,方才以为是表妹爱娇,故作疼痛,从云一说他开始心疼了,“上些消痛的疮药。”
“破了一层皮。”从云不好说的太直白,委婉含蓄的表达都闪过了一分不好意思,“公主自来皮肤娇嫩,稍有摩擦亦会留下痕迹,更遑论长时间的骑马。”
上好了药,般般由着从云搀扶翻过身来自己检查,果然大腿内侧两片破皮的地方红彤彤的,那血丝瞧起来分外可怖。
上好了药松松的缠上一层纱布,她重新穿上了‘开裆裤’,呃……也就是人人都穿的原本的衣裳,还好有裙摆遮挡着也看不出什么。
这是防置捂得太过伤口不透气发脓。
刚出来便撞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表兄,般般幽怨冲他抛去一个小眼神。
“好些了么?”嬴政一脸关切,“可能正常行走?”
“走路是能走路的,”般般还等着吃牛肉呢,就算不能也不行了,“再也不学骑马了。”
般般与表兄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两人无话不谈,又说起了‘不小心摔死牛肉’的事情,她才得知嬴政早就知晓了。
“那表兄为何一早不说?”般般气鼓鼓的。
“你又不曾说你想吃。”嬴政一本正经,瞧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的。
“我……”般般语塞,干脆坐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是太子,你是秦王,怎可主动带头钻漏洞呢!”
嬴政:“你还知道这个?”
好,他阴阳她。
般般呵呵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这张正经的脸皮下是何种模样。”
她扑过来揉捏嬴政的脸庞,他躲避不及,径直将人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般般猛地起身,看了看他的腿。
“怎么,弄疼你了?”嬴政放轻柔了嗓音。
“没有。”般般扭捏回答。
她睁大眼睛反复盯着他瞧,慢慢的搂了他的脖颈重新坐下,“表兄…”
“嗯?”他几乎在她坐下的同一时间便贴身靠近过去,一手抚上她的小脸轻轻摸了摸。
她亦顺从的抬起下巴。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初初触碰到,她瑟缩了一下,探出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略有些懵懂。
随后他抬起她的下巴,重新覆去。
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亲。
唇瓣与唇瓣的依偎与揉捻,单纯而干净,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欲念。
般般趴在表兄胸前,小脸蹭蹭他的,忍不住嬉笑出声,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她便说还想亲。
于是地上的影子再度重合交叠。
她觉得好玩,摸了摸他鬓边的发,用鼻尖蹭蹭他的鼻梁。
随后错开脖颈,互相抱在一起,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般般特别特别想说些什么,想了好半晌,说,“我心悦表兄。”
平常般般总说我喜欢表兄,嬴政基本是只笑笑,但今天不同,他温柔回:“我亦心悦表妹。”
般般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许多,否则表兄这对潋滟如春光的眸子,她分明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怎地还品出了其他不同的味道,如同清泉飞溅,拍打鹅卵石,又如同小时候被她捧在手里的挣扎的鱼儿。
喜欢和心悦,也如当下有着微妙的区别?
她想粘着表兄,他也没有放开她。
不过确实到了要分开坐的时候了,因为被般般邀请的炀姜到了踏雪轩。
行了礼坐下,炀姜察觉到这两人与下午那会儿不大一样,仿佛是更腻歪了,总之,她牙酸!
不多时,膳坊的人来送晚膳,鲜切的牛肉在盘中微微抽动。
“呀。”炀姜指着牛肉,“这怎么还会动呢?”
膳夫解释道,“回公主的话,因为这牛肉新鲜,肌肉纹理还没死透,因此会动来动去,不过您别担心,即便是生的也能吃呢,就如同鱼生。”
“哦?”嬴政一听鱼生来了兴趣,“寡人试试。”
般般好奇,也夹起一条鲜嫩的牛肉,轻轻蘸取酱料送入口中,“啊,甜的。”
生牛肉竟然是甜的。
膳夫精通吃道,无论什么都能说上几句,她为几位翻靠牛肉片,“变色即可食用,久则发硬,嚼不动。”
般般可算了解了,怎么吃牛肉,如何吃牛肉才好吃,果然也有精通的人,虽说明面上不许吃耕牛,杀了便是大罪,但想吃总有办法的。
倒也合理,在法治时代的现代,想吃禁品也能做到呢……更遑论王权当道的古代。
不过吃的是牛肉,再加上般般开始怀疑今日这牛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小心摔死’的,她心虚,给姬长月送去时都是偷偷摸摸的。
傍晚读书,嬴政说起了一件事情。
“我初即位,不宜与赵国针锋相对,所以两国之间近日倒也和谐,赵王要送质子到咸阳来。”
“啊?”般般立马挨着表兄坐下,“赵偃要被送来做质子么?简直大快人心!昔年他看不起表兄是质子之子,总联合其他国的质子欺负表兄,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
嬴政冷哼一声,微微眯起眼睛,“赵偃?不,我要让赵王将他最心爱的太子送到咸阳来。”
太子赵佑,般般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过他了。
只记得他爱重幼弟,赵偃被嬴政回击时,他屈辱的肩膀颤抖,目光像要杀人。
“赵王怎会将太子送来做质子呢?”般般疑惑,“我听说赵王身子不好,恐怕也就是这两年了,他若是死了还要赵佑接替他呢。”
嬴政却道,“赵佑在国政上有些贤才,赵偃则暴虐浪荡,虽然也聪慧却猜忌心甚重,且倚重奸臣郭开。”
“于大秦而言,赵国需要赵偃这样的王,而非赵佑。”
他轻轻敲击桌案,神情笃定,“郭开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大秦愿助赵偃登上王位,他觊觎丞相之位,定会上钩。”他在赵国还有别的内应。
般般靠在表兄的手臂上,忽的发问,“我记得赵偃留恋娼馆,小时候你还利用此处伤了他的腿。”
那时候她不懂娼馆是干什么的,问他,他不肯说,二人还因此闹别扭了呢。
嬴政点头,“的确如此,前些年他强娶娼女为妻,赵王被气的病了一回。”
般般立刻坐起身,“那岂不是说那个娼女要做王后了。”
嬴政笑着点点头,“说的不错。”
他笑不是因为娼女亦或者旁的,而是表妹总是如此,无论他说什么,她从不质疑他能不能做成,而是默认他想做的都能成。
般般便说她也想快些嫁给表兄。
嬴政捏捏她的手说,“别急。”
般般的生辰一过,赵国太子赵佑果然来了咸阳做质子。听说是郭开重金贿赂赵臣毛遂与秦国使臣,不知晓毛遂对赵王说了什么,赵王竟然犹豫之下当真派遣了赵佑做质子。
不过赵佑刚一出发,赵王便后悔了,要毛遂出兵追回赵佑,毛遂收了钱自然不会真的去追回赵佑,赵王悔恨难当,竟然病死在了床榻上。
就这样,赵偃即位了。
般般好奇赵佑,嬴政就让她早朝时躲在王座后面看。
寺人传了赵佑进殿,他此刻在外接受检查,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进入咸阳殿。
般般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隔着表兄的手臂于腰腹之间偷看下面,黑压压两列官员,左边站着的是文官,右边则是武官。
她一个也不认识,看了老半天,勉强认出了渭阳君,他是庄襄王子楚的哥哥,如今封了君候,算是嬴姓宗亲的‘头目’。
她时常听表兄说起这个渭阳君喜欢跟他做对。
她隔着这么多人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他看不见。
料想收回目光时,撞见一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眼睛。
般般吓了一跳,忙缩回脑袋。
完蛋,她偷看百官被吕不韦撞见了。
嬴政似乎察觉到了,借用整理衣袖的姿势,挡住了王座左侧,“相邦有何事要议?”
吕不韦当然不敢揭穿秦王,只微笑道,“确有一事,还望王上容臣整理一番。”
嬴政颔首,不再多说。
姬长月褪去最开始的新鲜,现在有点坐不住了,每天早晨都要来大殿上坐好一阵子,她压根受不了,正无聊呢,也乐意侧头偷看般般解乏。
般般赶紧比‘嘘’,哀求姑妹别出声。
姬长月忍不住笑出声。
底下一臣发问,“太后何故发笑?”
霎时间寂静无声。
姬长月支起额头,高高在上道:“昔日在邯郸,王上吃了不少苦,如今赵太子亲自质秦,我心甚悦。”
本来诸臣就在等候赵佑登殿,趁着这时间询问秦王要如何安置这赵太子赵佑。
姬长月冷笑一声,“如何安置?我岂能饶恕他,打发他跟着郑国一道修沟渠去吧,胆敢懒惫,我定杀了他!”
杀肯定不能直接杀了。
诸臣早习惯了赵太后时不时说一些狂悖的话,自觉过滤,理解为如果赵佑偷懒,赵太后不会放过他等等。
赵太后没怎么读过书,并非出自王公贵族,与其他的太后有着天壤之别,并且她也过的苦,如今想要报复怎能不行呢?况且她是替自己儿子出气。
嬴政理解的点点头,并不反驳她。
况且赵太后如今摄政,她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旁人只有遵从的份儿。
赵佑刚上大殿就听见了自己的归属,气急攻心,当堂大骂:“暴秦安敢?嬴政小儿你怎么敢?我乃赵国太子!如何能与平民一起修渠?!”
姬长月骤然大怒,拍案而起,“来人,把他拉下去!”
嬴政安抚着轻轻顺她的后背,“母后息怒。”
“谁敢?放开孤!孤可是太子,来日继承王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赵佑拼命挣扎,他满心不可置信,虽然知道到秦国做质子肯定不好受,来的路上他便胆战心惊。
但没想到这对母子演都不演,这么直接?
嬴政嗤笑一声,“太子还不知道罢。”他做好心提醒状,“你父王已经薨世,你的弟弟公子偃昨日就即位称王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赵佑脸色陡然煞白,“……这不可能。”他惊惧无比,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
抬起头,秦王远居高位,对着他微笑,“寡人相信,公子偃会是一位英明君主,太子觉得呢?”
刻意放任弟弟长歪变坏的罪魁祸首是赵佑,他放纵赵偃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压根不是真的宠溺弟弟,赵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赵佑眼皮一翻,吓昏死了过去。
嬴政心中愉悦,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随后就听见了表妹躲在王座后面偷笑,像只偷吃粟米的小老鼠。
第38章 男女之情(二合一) “我帮你揉一揉。……
嬴政轻轻干咳,示意后面的小老鼠收着些,就晓得她爱幸灾乐祸,忍不住笑。
他一咳,她果然闭上了嘴巴。
没过一小会儿,一只手从王座下探出来摸了一下嬴政的小腿,他略惊,忙摆动宽大的衣袖遮住,向后瞥去。
一对澄澈漂亮的圆眸藏着无限的笑,眼睛的主人抱膝坐在王座后捂着嘴。
净会捣乱。
可他无法生气,反而险些跟着她一同笑。
赵佑被拉下大殿,满朝文武官员正式开始朝议。
嬴政初即位,意气风发,意图推行前辈争霸的伟业。
吕不韦却说想要增添一条秦律,事关秦军对外战争,也算是新政。
嬴政略略伸手,示意他讲,“相邦畅言。”
吕不韦并未起身,端坐在秦王政侧下方,“昭襄王在位时,武安君白起领兵攻赵,这一战役诸位想必都知晓,正是长平之战,结局也都明了。武安君坑杀赵国降军,乃至于激发了赵军的士气,他们拼死反抗,下至几岁顽童,上至垂暮老者,悉数上场抗秦。”
“正因赵人血性被激发,导致当年秦军久攻不下,昭襄王在赵国上耗费心血无数,我秦军亦伤亡惨重。”
嬴政扬起眉头,“相邦莫非认为昭襄王的决策是错的?”
吕不韦忙道,“臣并无此意。”
“昭襄王狠挫六国气势,将我大秦推上强国之首,功过千秋。”
“可臣认为,攻城略地本就是我秦军的首要目的,无可厚非,然从民生与归顺的角度来讲,坚决不能像从前那般对敌国发动大规模的斩首,并非残忍与否,而是不利于百姓的归顺。”
“每一位平民百姓都希望能拥护一位仁善的君主,君王怀柔、体恤民众,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归顺我大秦。”
嬴政没有言语。
吕不韦知晓他说动了秦王政,内心松了口气,这就好办了,他与赵太后遥遥对视一眼,动了动下巴示意赵太后跟着一同劝说。
姬长月并不懂儿子分明意动了为何没有立刻同意,她覆上儿子的手背,冲诸臣颔首,“相邦言之有理,那便这么办吧,新政即刻推行,政儿照做便是。”
嬴政笑笑,“相邦一心为国为民,寡人岂有不听之理?”
接下来议起其他的国政,吕不韦都会象征性询问秦王政的意见。
这早朝实在无趣,难怪姑妹坐不住。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赶紧站起身揉了揉屁屁,敲敲后背捏捏肩膀。
姬长月说,“日后再不许这般,不成体统。”
“我知道了。”般般嘟囔,“姑妹困乏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姬长月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嗔怪的摇头走了。
离开大殿前,她回首望了一眼,恰好瞧见般般娇气的挂在嬴政的怀里,说自己腿麻,嬴政竟然抱起她放在王座上,为她捏捏小腿,温声细语的跟她说话。
这对人儿自小在她跟前长大,她会欣慰,可这心里亦生出了一份小小的羡慕与妒忌。
可曾有谁像这般将她也护在掌心一回么?
昔年她带着儿子躲避战乱与追杀,没有个男人护着,她吃了数不尽的苦,若非是护不住儿子,还数次险些遭了欺辱,她也不会狼狈着回姬家。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许多许多的恨,亦有许多许多的不甘。
回到甘泉宫,传召的伶人已然跪在下首,一个小心翼翼的为姬长月揉捏小腿,另一个尽心竭力的演奏着技艺。
姬长月目光虚浮的穿过这几个人,忽觉乏味不堪,“你们退下吧,我乏了。”
伶人微愣,不解其意,“太后,可是小人做错了什么?”
姬长月不耐烦,“滚!”玉足狠踹此人,将人踢倒在地。
伶人颤颤巍巍,忙后退着离开了。
嬴政的生辰举国同庆,不过般般晚上为他作唱跳舞是不变的传统,他兴致来了也会奏七玄琴,又惯爱品鉴声乐,也能跟着唱两句。
一阴一阳和声作曲,构成美妙的乐章。
般般舞累了跪坐在七玄琴边,“这是何曲子?”
“我随手而弹。”完全没名字。
“那你再弹一遍,我要记下来。”
“好。”
结果一连弹奏了五六遍,般般才将曲谱完整的记录。
她捏捏表兄的指尖,“辛苦表兄啦。”
两人依偎在一处,她想起今日的夜宴,问他,“今年生辰你开心么?”
嬴政沉吟了片刻说尚可。
般般如何看不出其实是不怎么开心,她捏捏他的脸庞,“快说!”
嬴政长叹了口气,“你可知麃公?”
般般点头,“麃公是大将军,与蒙骜将军一同持有虎符,我从前听表兄说他战功赫赫,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一连侍奉四位秦王呢。”
“他死了,”嬴政补充,“今晨传入咸阳的消息。”
般般大惊,立时坐起身,“是…谁杀的?”
嬴政枕着手臂向后躺在光洁的地板上,闭眼一一道出原委,“去岁吕不韦当庭推行新政,敕令秦军不得对敌国进行大规模的斩首,要我抱有怀柔之心,体恤民众。”
“没过多久,麃公领兵攻打魏国,他攻入卷邑后杀红了眼,连斩三万敌首,若非随从劝告他触及吕不韦新政,他还要继续。”
“上月朝议,吕不韦当众发难,依照新政将他贬为平民,逼他交出虎符。”
麃公当时跪在大殿之上,含冤自辩,“老夫为大秦征战数年,建功立业,杀敌无数,从来不知晓原来杀人是一种罪!闻所未闻,大开眼界啊!”
吕不韦大怒,呵斥他:“休要狡辩,交出虎符饶你不死!”
满庭文武官员,无一人替麃公说话,毕竟就连秦王政也要捧吕不韦的新政。
新政刚出,麃公便违反了,嬴政如何救他?
嬴政心中万分悲苦,“麃公卸下虎符,说,虽然从今往后不能为我效力,回了家乡也会盼着大秦早日东出,兼并六国。”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那半枚虎符举起来看。
“他如今没有虎符傍身,嬴系并不担忧他会谋反,那又能有谁不肯放过他呢?没过几日他竟就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嬴政听闻这个消息,气的将桌案的一切全都拂倒,拔了秦王剑就想杀人。
“是,吕不韦为大秦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我实在高兴不起来。”他只恨自己还不能亲政,任由吕不韦摆布。
般般也想不出表兄该如何救麃公,“王令既下,怎可朝令夕改?这不是表兄的错,臣子想奉献忠心,也要先保护自己才是,他死了谈何忠心?图令君王悲痛而已。”
这里面难保没有他自大,不将吕不韦看放进眼里的原因在,被吕不韦抓到了个典型,拿他树立威信,也算是撞到刀口了。
般般懂得表兄怨恨,并非怨恨麃公死了,而是自己没有保护臣子的能力。
她将表兄抱在怀里,轻轻摸摸他的发,安慰道,“表兄总有一日能亲政,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是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姿势,就如同怀抱婴儿。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
嬴政能闻得到表妹身上隐匿的香,大约是宫奴们熏衣所致,他转而躺在了她的大腿上,随意将虎符放置在七玄琴边。
般般拿来看,“小小的虎符能调动数万大军,我还以为收缴了麃公的虎符,吕不韦会自己收着呢。”
“他还不敢。”嬴政摇摇头,吕不韦想为秦国做实事,其实他与嬴政的想法是一致的,做霸主兼并六国,起码在这个大目标完成之前,这对君臣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但表面的和平注定需要有人让步,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个思维完全同频的人。
两人政见不合。
般般将虎符收进他的荷包里,“我听说吕不韦最近在著书呢,一直在招揽门客。”
嬴政懒得发表意见。
般般心里也在感慨,难怪功成名就的人都喜欢写书,看来吕不韦也是哈,这本书她还记得名字,毕竟名气还挺大的。
就叫做《吕氏春秋》。
两人说着话,不知是否是被表兄压的,他长得高大,确实很重……般般开始觉得不太舒服,将他脑袋推开,那滋味不轻反重。
嬴政正在说吕不韦招揽门客之事,一直没听见表妹回话,偏过头见她捂着肚子,脸色有几许发白,立刻坐起身来,“怎么了?”
“我……”她说不上来。
嬴政忙靠近探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肚子痛?吃坏什么东西么?”当即喊人传侍医。
般般下意识挪了个身子,木质地板上留下一小片红色的印子,衣裙上同样沾染血色,“啊!”
看见血色的那一刻,她电光火石之间懂了是怎么回事,“不要了,不要侍医!”
嬴政也看见那片血色了,神情倏然顿住。
朝阳公主初潮,这是一件大事。
膳坊的人制了滋补的汤给她喝,踏雪轩上下都很高兴,般般被弄的极为尴尬,本就因为流血被表兄看见不自在。
他方才抱她回内室,衣袖上还沾到了她的血。
他更衣过坐在床沿问她疼不疼?
“要说疼不疼……我也说不好。”般般闷着下半张脸,只给他看自己的眼睛,“闷闷的,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牵银听了这话劝慰,“公主不要紧张,放松,说来这事也神奇的很,与人之情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公主这般说,公主应当不是会疼痛的,约莫是太紧张了,奴婢为公主揉一揉就好了。”
嬴政问,“如何揉?肚子么?”
牵银微愣,有那么一瞬间很不知所措,王上这是要亲自来么?
“是…女子的腹部,那正是孕育子嗣的地方。”她下意识阻拦,“还是奴婢——”
“不用,你下去吧。”嬴政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嬴政说要揉是真的要自己来,般般害羞,捂紧被子不肯给他揉。
“不是疼么?”
“我、我不疼了!”
“骗子。”
“……”
“你瞧,已经没有外人了。”嬴政劝她放松点,将被子掀开一角,手掌精准的触碰到了她的腰腹。
她惊的瑟缩一下,怕他不知道在哪儿乱摸,主动牵引着他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小声说,“这里疼。”
他总算知道地方了,“好。”
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他的掌心触碰到她的肌肤,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凉,或许这就是她会觉得疼的原因?
嬴政皱眉细细思索,手腕不急不缓的温柔按揉着,“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般般褪去刚才的紧张,渐入佳境了,侧过身拱起身子抱着他的手背,“有一点,表兄,你的手好热。”
“热一些不好么?”
“好~”
当然好了。
揉着揉着,她当真放松了下来,困意席卷,“表兄晚上能不能留下陪人家。”
“好。”嬴政自然不会反对,他如今是秦王想做什么,没人会阻拦,更没人敢说什么。
令秦驹带着空的王驾回昭信宫也就是了。
于是一连三日,嬴政都在踏雪轩歇息,太后姬长月得知是般般初潮,已来了癸水,也不说什么,反而赏赐了她许多穿的戴的。
初次来癸水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到了次月,天气炎热起来,这次癸水般般觉得竟比上次还要难受,嬴政问她,她不肯说,只顾着一个人抹眼泪。
叫来侍医,般般将表兄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看诊。
得来的结论是正常的,她一下恹恹然了。
用了晚膳要分开,他强追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去问侍医了。”
“我不好意思说,你非要问。”般般气的幽怨的厉害,“人家胸口疼,又酸又疼。”
“胸口?”嬴政不解。
目光下落,触及表妹已有起伏的胸脯,他思维难得中断了一瞬。
他确实不再问了,两人分开的时候,都挺尴尬的。
般般眼尖,瞧见表兄离开时微红的耳根子,偏偏他脸色镇定,看不出有什么神态变化,她心里骂他,装的一本正经。
耳朵把自己给出卖了!
谁成想,第二日他过来,挥退了宫奴们,径直道,“我帮你。”
般般:“?”
怎么帮。
帮她疼么?
“昨夜看了医书,原来疼痛是正常现象,用热布敷过便能缓解,辅之以按摩之术。”
般般卡壳了,“你…你学了?你在何处学的?你帮旁人按摩了?”起初结巴,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火焰‘噌’的一下上头燃烧,话音落罢,她已然瞪大了眼睛。
嬴政解释:“……没有,只看了如何按摩,还不曾实践。”
火焰熄灭了。
内室归于一片寂静。
一刻钟后,内室染着灯,从屏风处依稀能瞧见两道挨在一处的身影,高大的那个坐在床侧,矮小的那个仿佛坐在他怀里,整个伏在他肩头,神态恹恹然,眉头微蹙。
“表兄,你的手好热。”般般说出了上月自己说过的话,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几不可闻,若非嬴政紧紧挨着她,只怕是也听不见。
“特意在热水中浸过片刻。”他回她。
他富有规律的根据医术上描述的那这样控制手掌与指尖的力度。
每轻轻揉捏,便能感知到怀中人轻微的瑟缩,不知道是疼还是得到缓解,她捏着他胸前的衣襟,偶尔会呜呜的低泣声。
他便心疼得紧,慢慢的安抚,轻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能瞧见她赤着的脚趾略略舒展,垂落在他的腿旁,慢慢的大约是舒心了开始晃动,“舒服了?”
般般埋着头,不轻不重的哼,“我说,你还没有牵银揉得舒服。”
嬴政摸摸她的后颈,也不生气,笑了一声,好脾性道,“那我再学学。”
“日后不许她帮你了。”
“嗯?”
他没说话。
般般慢慢反应过来,自他怀中探出头来,附在他耳畔声音小小的,“表兄,姑妹说疼和酸是因为它在长大,还说男人都喜欢大大的,最好一只手握不住,你也是吗?”
嬴政不懂方才还害羞的不敢抬头的表妹,怎么短短时间说话如此直白。
他被噎住了,还当真思考了会儿。
“你还想,你还想!”般般闹腾起来,用力揪他的脸,“不许想不许想!”
“不是你先提的么,你哭什么?”他抱住人好好的哄。
“我只是试探你的!!”腮边滚下泪珠,她好生委屈,“表兄只能喜欢我。”
“我的确只喜欢你,”嬴政故意顿了一下,“喜欢一只手能握住的。”
“……你好讨厌!!”般般恼羞成怒,若非日常保养指甲,就要在嬴政脸上留下红痕了。
两人拌嘴吵了几句,她又想亲他。
他细细的吻她,随后轻轻地抱着她,“我所有对女人的幻想都是表妹,勿要吃味,没有旁人也不会有旁人。”
不过他其实也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自小到大满心都是如何丰富自己、如何回秦、如何称为太子、如何做秦王,偶尔看到表妹身段抽条长大,会在心里感慨一句表妹又长高了。
昨夜他梦见表妹了。
醒来后算了一下日子,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快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时间可真快,一晃眼竟然就跟表妹相伴十年了。
回首,表妹似乎还是当年邯郸将他护在身后,呵斥太子丹‘就是你欺负我表兄?’的稚□□童。
但是仔细看,她确实与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饶是他不甚在意人的相貌,也要承认表妹拥有倾国之色,令人挪不开眼睛。
“男女相处之道,我也生疏陌生,若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定要告知我。”他捏捏表妹的耳垂,嘱咐她。
“好。”般般可怜兮兮,“那以后我们不是表兄表妹了么?”
“担心这个做什么?”他说,“你想如何称呼还如何称呼,不妨碍。”
“那我要叫表兄大王。”
“为何?”
“因为大王很厉害,我未来是大王的妻子,那我也很厉害。”般般捂嘴偷笑,喜滋滋的。
嬴政被表妹的洋洋得意逗的忍俊不禁,“褪去这些外在的身份,你也很厉害。”
“我哪里厉害?”般般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哦对了,刚回秦国时,表兄说我有许多可爱之处,我问你,你说等我生辰再告诉我,这都过了好多年啦,我忘记问你了,你也不说!”
“我也忘了。”
“我才不信。”般般握住他的手腕,“你就会捉弄我,你快说。”
“真的忘记了。”
“那你现在想,难道人家不可爱了吗?”
嬴政装作思考的模样,认认真真的沉吟许久,在表妹快要炸毛之际终于开口,“表妹热情,聪慧,善于观察人的情绪,喜欢夸赞旁人,给予旁人奋进的底气。”
那这不就是说她很会提供情绪价值么?
不过这是现代的词儿,表兄不懂也很正常。
这是好词儿。
般般听了也很高兴,“那是因为我在意表兄!”
“我才不对别人也这般好呢。”
“我知道。”嬴政笑吟吟点头,又说,“表妹在奇思妙想方面也很有造诣,造纸术不正是想出来的么?还有马镫,酥山等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
般般听了这话一下泄气了,犹犹豫豫好半晌,“表兄,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主意?你还有何朋友?”嬴政问。
般般完全不知晓该如何说,说了会不会被认为是个很奇怪的人,可是将这些当作自己的功劳,她很内疚也很心虚,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换了个利于自己的说辞,“我…我小时偶尔会梦见上一辈子的事情,那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比如纸,她小时候的确说过是梦见的,可惜姬修与朱氏都没当一回事。
嬴政望着表妹眉间的慌乱,他道,“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听见过舅母与舅父说你早慧,恐怕是有些说法,他们怕会害了你,自小便教导你少说话。”
般般面露惊讶,他说的是实话。
“你不愿意告诉我的秘密,是这个对不对?”嬴政思维迅速转动,“你上一辈子也认得我?”
这是如何推理出来的?他怎么知道她还有秘密没说?
般般受到了惊吓,她瞳孔缩起,下意识抽走自己的手,却被嬴政反手握住,不许她离开。
“般般。”嬴政倏然抚上她的脸颊,“别害怕我。”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咬了咬唇瓣,“我的确认得你。”
“我伤害过你?还是我们没有缘分?”
……何止没有缘分啊表兄!!
第39章 坦白(二合一) “来日事成,王座旁必……
般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这是自己心底唯一也是最要紧的秘密,她心情杂乱,不敢说。
她也不知晓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她语气干巴巴,说罢便闭嘴不谈。
可她不说,嬴政怎会甘心,他自来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何为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不是我表妹?”
只有这个解释,否则为何不认得?
她一味的摇头,发了倔的闭着眼睛,企图用不说蒙混过关,反正她不开口表兄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然而下一刻,来自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你来自后世?”
般般倏然睁开眼睛,瞳孔逸散着一抹反应不及的茫然,一直紧紧揪着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你——”
她霎时间僵住全身,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想问我怎么猜出来。”嬴政握住她垂落的手,目光紧盯着她,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想不想问的问题,“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除非是我已经死了。”
“你提出的造纸术等物件,既然非你所想,定然是后世有人创造出来的,已经被大规模的使用,甚至普及到了平民,这些需要的时间并不会很短暂,尤其是纸。”
表妹并非王公贵族,这是他与她相伴多年从来没有怀疑的,那她所言的上一辈子只会是平民。
平民能随意使用纸张,甚至撕着玩,说明造纸术已然稀松平常,纸也压根不值钱了,王室定然有更为先进的技术。
那么,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数十年?
百年?
“既然你来自后世,起初却对秦赵韩魏等诸侯国知之甚少,你来自一个已经完成大一统的朝代,是么?”
他骤然屏住呼吸,“是,秦吗?”
般般眨动发酸的眼睛,表兄脸上的紧绷与期许,她怎会看不懂,“表兄,不曾怀疑我是骗你的么?”
“那你是骗我的么?”他立即反问。
她分明什么都不曾说,他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难道这便是为帝者的心智?
她十分气馁、沮丧,“我若是真的想骗你,想必也骗不过去。”
“对,我的确来自已经大一统的时代,却并非秦。”般般小声说道,她几乎刚说完便感知到了表兄骇然的视线,“它叫做华夏。”
嬴政握着她的手失神放开少许,胸腹剧烈起伏,脸色一阵漆黑一阵铁青,“那,大秦……”
般般连忙道,“表兄很厉害,兼并了六国完成了大一统,表兄是最厉害的君王,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嬴政熄灭的眸子瞬间重新点亮,不过一瞬,他反应了过来,“再度分裂了?”
刹那间,他记起两年前在踏雪轩梦见昭襄王嬴稷的那一幕。
他的话仿佛重新回响在了嬴政的耳畔:
‘……你若想将这些不同的石块碾碎,重新整平,便不能一蹴而就,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困难的过程,在你整平碎石的过程中,随时有不甘心被碾碎的石块要重新聚集起来,稍有不慎等待你的便是覆灭。’
‘你不能只着眼于当下,你更要确保你的子嗣不仅能承袭你的王位,更要连同你的志向、你的政策一同承袭!’
‘否则,即便侥幸完成统一,你亲手铺就的石块也会再次破碎!’
嬴政的瞳孔微微颤动,他握紧了表妹的手腕,语态凝滞,“是谁?”
表妹在他的注视之下,面露犹豫,到底还是说了,“是你的儿子胡亥,他与表兄的贴身寺人赵高矫诏篡位,还有一位大臣,仿佛是你的丞相,但我只记得吕不韦,不记得他叫什么、是谁了。他们三人联合作乱,以至于大秦二世而亡。”
“二世而亡?”
嬴政不可置信的喃喃,竟然大笑出声,“二世而亡?”
他放下表妹起身,“二世而亡啊!!”扬天看着顶空,愤怒自眼角流出,他攥紧了拳头,小臂颤动,隐隐有鲜血自指缝溢出。
般般忙下床捧起他的手,“表兄!”
“另一个呢?”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炬。
般般稍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公子扶苏,仿佛是因为过于仁善心软,被表兄打发去修长城了,还叫蒙恬带了三十万大兵随行,但胡亥矫诏篡位,骗他说你让他自裁。”
嬴政这下不仅仅是嘴角抽搐,连同眼尾都气的颤抖不休,“他就自裁了?”打回去啊!打回去会吗!有兵在手为何不打!
“……”般般化身鹌鹑,也不敢说别的,“我有许多都不记得了,学得也很少,帮不上表兄。”
嬴政在内室反复踱步,直到夜色彻底黑浓,才勉强恢复平静。
扶着表妹起身,将她重新安置回床榻上,他揉了揉她的手腕,“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我……”般般仓惶,被表兄抱进怀里才感觉安心。
“你说的这些,不在我的预料之外。”嬴政目光虚浮,喃喃了这么一句,不过他很快就回神了,“就算你不说,我亦会提防。”
昭襄王嬴稷入梦是一记警钟,他很早便在防备朝臣,尤其是吕不韦,不过既然表妹说的丞相不是他,他也不意外,定然是他亲政之后贬黜了吕不韦,重新扶持上来的新丞相了。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他猜出表妹上辈子身死恐怕年岁也不大,两人自幼相处她就像是个孩童,若她已然成年,做戏的本领又没那么好,早就露馅了。
“既然知晓前路,防范于未然便是。”嬴政安抚她。
般般欲言又止,“那你还想要扶苏吗?”
嬴政又并非表妹记忆中的那个陌生的嬴政,可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嬴政了,他对表妹口中说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谈何‘还想要’?
“我这前半生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千辛万苦回到秦国,若我是扶苏真不知道该怎么输。”嬴政无不讽刺,他连蒙恬都给他了,是什么意思不清楚么,“自裁?没有魄力、没有能力,懦弱无能,不适合为君为王。”
不过他知晓表妹为何这么问,她懂得不多,心里只有他而已。
“这一辈子,我只守着表妹也就是了,来日我们诞下子嗣,我定会好好教他。”
般般搂着表兄的脖颈,用力点点头。
仿佛方才的紧绷烟消云散,他陪着她入眠,忽然问,“你从前成亲了么?”
般般刚要说没有,忽的想起表兄有许多孩子,她嘴硬,“成亲了,怎么?我还有好多孩子呢,和夫君恩爱许多年!”
他搂着她腰的手臂蓦然收紧,心知她在撒谎,仍被这句假想激的心绪沉闷,“……那你我扯平了。”
褪去大秦可以改变的未来,他缓慢的想起一个问题,表妹既然自后世而来,那她还会回去吗?她是怎么来的?
他没问,心事重重,紧紧抱着她。
若有朝一日上天将她收走,他还能否活到重见她的那一日。
他同样没问自己是如何死的,只是不由得想起子楚病重时表妹心惊担颤,怕他也身子不好,这样看来他早亡的几率很大。
他从来不信命由天定,寿数有限这一说,但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正眼相看。
即便他能健健康康活到老,也不过百岁罢了。
他重新焦躁起来。
般般却是微愣,不敢相信素日里醋性超大的表兄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来,他连牵银帮她揉胸都不许呢,甚至孩子气的与一卷案牍相较高低。
“其实——”好吧,其实没有啦。
嬴政捂住了她的嘴,“呆笨。”
般般鬼使神差的明了表兄知道她撒谎,却不让她解释,或许,是在愧疚?
愧疚他承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有做到,虽然那个他也不是他。
“表兄才是呆笨。”她回骂他。
“你要永远在我身边。”
般般看不见表兄的表情,可她的回答从来是唯一的,“当然,我永远不会离开表兄。”
这一夜,般般慢慢沉睡过去,靠在表兄怀里一夜无梦。
嬴政则是彻夜难眠。
吕不韦首先发现异常,往日里朝议,即便这位年轻的秦王政插不上话,也会试着发表意见,今日沉默的反常。
朝议结束,议政殿内。
吕不韦关切询问秦王政是否不曾休息好。
嬴政微怔,似乎很意外吕不韦的关切,失笑的摇头,“相父多虑,不过寡人昨夜的确睡得不好,朝阳公主身子不舒坦,传了侍医,寡人担忧她。”
吕不韦忙道,“原来是朝阳公主患病?王上担忧自然,可要紧?不若臣广招宫外医侍?”
“只是小事,”嬴政笑笑,“现下已经无碍。”
“相父著书如何了?”
吕不韦叹气摇头,“门客众多,有真才实学的实属寥寥无几,”说到这里,他话多,侃侃而谈,“不过昨日倒是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
“哦?”
“那人名叫李斯,是个楚国人,他师出荀子,学的乃是法家思想,与我大秦不谋如何,他是个有趣儿的人,改日引荐王上?”
“甚好。”嬴政怎会拒绝。
吕党罢了。
随后两人谈论了一番郑国渠的事情,嬴政亲自监工,多次亲临现场督查,吕不韦道,“王上开官招募修渠,当日报名者多达一百多万,为了缩短工期,他们轮换修渠,夜以继日,短短时间第一期的工程竟已修成了三分之一,饶是楚人的李斯亦被我大秦的凝聚力所撼,由此入秦想要建功立业。”
嬴政心中似笑非笑,便听见吕不韦含着歉意又道,“如此看来,这郑国渠第一期明年夏季前就能竣工渠看到成效,当日是臣妄言,险些误了王上的大事,还望王上恕罪。”
要说吕不韦会做人,能将庄襄王子楚哄得言听计从,该低头低头,该强势强势,他拿捏的一清二楚。
他摆摆手,“相父这般说就是见外了,我们可是一家人,不过相父特意来与寡人道歉,寡人甚愉。”
“今日午膳相父留下,寡人在昭信宫设宴,我们一家单独用膳!”
“这……”吕不韦见秦王政当真不在意了,高兴说,“那臣使人出宫去。”
“这就对了,将相父的夫人都接进来,我们一同欢乐。”
临近午膳时间,踏雪轩内。
嬴政亲自捡起妆奁内的耳饰递给表妹,“表妹安心用膳便是,即便不说话也没什么。”
“我知道了,”般般带上耳坠,“我会控制好不翻他白眼,小事一桩。”
“好看么?”她左右端详铜镜。
“公主殿下天生丽质,寡人挪不开眼。”嬴政夸赞。
般般诡异的瞧了他一眼,“表兄还是不要称呼我为公主了,听起来好像我是你的女儿。”
屋子里的宫奴们闻言,噗嗤笑出声。
嬴政:“……”狠捏了一下表妹的脸,“奉承的话竟也听不得。”
般般冲他撒娇的皱皱鼻子,抬起纤纤玉指,“我好了,你扶我~”
嬴政配合,伏低做小,“诺。”
宫奴们又是一笑,这都是善意的哄笑。
般般脸颊微红,也跟着一同了出声,与表兄牵着手一同出去。
今日般般打扮的格外庄重,这是她第一次私下与朝中重臣一同参加私宴用膳,表兄说了是家宴,她听出表兄意欲高捧吕不韦。
她当然要打扮的隆重些,今日穿的衣裳与嬴政的色系极为相像,朱红色滚边玄色主体,宽腰束出她的细腰。
不过发间只簪戴了一只珍珠翡翠凤簪,脖颈上戴着描金缨络项圈,两支微微摇晃的金耳坠不失气度。
她已经开始上妆了,自己不会化,不过牵银是描妆的好手。
嬴政说的挪不开眼倒不是假话,他见惯了素着脸蛋的表妹,还真被震慑到了,毫不夸张的说,表妹的美貌经过装点,被放大了一倍。
刚上了王驾,他便忍不住亲了表妹。
般般推搡着他,看了看左右,无人敢抬头看王驾上的人在做什么,一个两个都垂着头呢。
她拼命压低了声音,很是重视自己的妆容,“你别把我的口脂都吃掉了。”
好好好,不是她缠着他要亲的时候了。
“表兄还说不爱美色,今日我上了妆,你便把我的嘴巴当鱼生啃,难道我平日里不漂亮么?”
“这是何形容?我弄痛你了?”
“……没有!!”
就是随便的形容。
“平日里也很漂亮,今日格外漂亮一些。”
好随意地哄人话术,不过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般般干脆依靠在他怀中,想起自己从来都是被动被表兄吃豆腐,还没成亲快被他摸个遍了……虽然他说是帮她的。
也确实没有旁的意思,但她觉得不公平。
她偷偷抬起头看他一眼,手指穿过他胸前的衣襟,倏然钻进里面。
嬴政微惊,迅速握住她的手腕,“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有东西掉进表兄衣服里了。”般般无辜,“你快放开我,我找找。”
“什么东西?耳坠?不是好生戴着呢?”
“你先放开我。”
嬴政狐疑,当真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般般作势认认真真的寻找起来,将他的衣裳扯来扯去,“诶,在哪儿呢?”
扯着扯着,她的手便探进了他的衣服内。
嬴政恍然,知晓表妹到底要做什么了,他微微向后靠去,并不阻拦,相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笑意盎然的。
般般一门心思干大事,指腹抵上他的皮肤,柔而富有韧性的肌肉按一下,还会回弹,她睁大眼睛,将整个手掌都放了进去摸摸。
顺着胸口向下,摸到了腰腹以上,这动作不方便,压根摸不到想摸的腹肌,她有点失望,转而放弃,收回了手。
指尖扫过阻碍,她顿住,咦,方才还没有呢,扯开他的衣领好奇的探头去看。
忽的,一只大掌覆上她的后脑勺,一把将其按进他的怀里,“还不够?”
“哎哟。”磕的般般脑袋疼,她捂着头在表兄怀里扑腾,“没够没够!”
表兄肩宽腰窄,好身材啊!
掀开衣服看到里面的皮肤,他的皮肤如同他的脸庞以及脖颈一样的白,肌肤纹路清晰可见,胸肌好大!
还有那两点……呃,原来刚才摸到的是这个。
“在外面成何体统?还不快些帮我穿好。”嬴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不要,你自己穿。”谁他磕到她的头。
她要摸要看,他方才竟就敞开手臂让她看了半天、摸了半天,大方的不可思议,有种没占到便宜,反而被他给占了双倍的感觉。
般般瞧了一眼,原来昭信宫快到了。
“你快穿你快穿!”她急了。
“我不要。”他竟然学她说话,大有她不帮他,他就这么进去的无所畏惧。
“……!!!”般般胡乱捶他肩膀和脸,气鼓鼓的帮他穿衣裳。
若是他衣衫不整到了昭信宫,那所有人都知道她干了什么,好尴尬好丢脸!
可是这男子的衣裳……她不会穿!!
粗略整理衣领,整了半晌不得要领,外面整齐里面还乱着呢,尤其是他的腰带有些松散了,她弄不好急的要冒汗了,果断开始装可怜,“表兄,人家弄不好。”
他盯着她不说话,唇角挂着一分笑。
她意会,瞪了他一眼,随后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匆忙俯身凑近,撅起嘴巴亲在他的唇瓣上。
他这才懒懒的起身,几下便将衣裳整理妥当,“日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服侍夫君更衣也不会,如何做好王后。”
少骗她了,他就是想她帮他穿而已。
般般才不会被骗,撇了撇唇,“哼!”
嬴政忽的拉近与她的距离,“般般,待我事成之后,咸阳殿的王座旁定然有王后的一席之位。”
般般心头一跳,迟疑不已。
嬴政却不再解释什么,径直下了王驾。
吕不韦和他的夫人出来迎接了,般般不好追问,由着寺人搀扶一同下车。
吕不韦带着笑望着前方,目不斜视的叮嘱妻子,“夫人,王上与朝阳公主情投意合,多年相伴,情分非同寻常,你要多与她来往,说说话。朝阳公主心思单纯的很。”
赵氏同样含着笑意,“妾身知晓。”
“太后是否也来?”
吕不韦:“自然是会来的。”只是这个时辰她还未到,吕不韦有些忧心姬长月,她虎的很。
赵氏对姬长月感官复杂,昔年两人一同侍奉在吕不韦身侧,姬长月擅舞,又有倾城之姿,生的美艳无双,吕不韦非常宠爱她。
当时的庄襄王子楚一见她便钟情了,吕不韦只好说她是府中歌姬,可赠与公子,子楚当然知道不仅仅是歌姬,不过是好听罢了。
不过众人也没什么贞洁观念,带着孩儿二嫁高门的大有人在,所以彼此都不在意。
可对赵氏而言,昔日需日日对她请安的姬妾,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这样的境遇转变,她不太适应,不过表面的恭敬她能维持得很好,也不敢不维持。
吕不韦携赵氏跪拜请安,嬴政亲自扶起,看向赵氏,“不必多礼,寡人还记得夫人。”
赵氏一惊,十分意外,“臣妇上次与王上相见,王上才两岁。”
嬴政略笑,“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么?”
——“倒是我来迟了。”
是太后姬长月的声音。
自然又是一通行礼拜见,姬长月自持太后之尊,结实的让众人行了个完整的礼,转头看向般般,“今日的妆是谁画的?该赏。”
般般笑嘻嘻,“那我要替牵银谢姑妹的赏赐啦,表兄也说漂亮呢。”
两人说着话,并不跟吕不韦夫妇搭话。
到了殿内,一同落座,嬴政与太后的席位最靠前,般般则坐在嬴政的左下方,宫奴们鱼贯而入,呈上的菜色都是她爱吃的。
表兄说让她只管用膳,不必管其他,她听从照做,膳间不怎么说话。
用完膳,她出来更衣,净手后恰好撞见了赵氏。
赵氏屈膝行礼,“公主威仪更胜当年。”
“你认得我?”般般面露好奇。
从云取了香膏为她擦手,她润着手背,试图在记忆中回想赵氏的脸,但压根想不起来有在哪里见过她。
赵氏生的一张慈悲面,眼眸细长像观音,唇不点而红,如今年过半百慈爱和善,令人生出亲近之心,“公主,臣妇是赵人,您忘记了。”
……还真是给忘了。
“不过臣妇的祖籍并非邯郸,当年不韦带庄襄王出逃,我便带着孩子回了祖籍躲避,但邯郸朱巷姬家的名气臣妇如雷贯耳,公主的满月宴,臣妇与不韦曾去过呢。”
“我已经不记得了。”般般不知晓吕不韦的目的,这刻意的亲近背后定有原因,“夫人的孩儿应当也很大了?”
“是,臣妇的大儿子今年已二十有一,次子与大王同岁,也快十六了,还有一小女儿,今年刚满六岁。”
六岁?
般般倏然想到了她弟弟羹儿,羹儿也五岁了。
她疑心,面上可爱的笑笑,“我喜欢粉嫩玉琢的女孩儿,有空夫人带进宫我瞧瞧。”
赵氏忙屈膝应承下来,“诺。”
两人说着话,忽见一少年闯入昭信宫,宫奴们阻拦不下,也不敢真的伤害了他。
般般生气,“何人在此喧哗?”真烦人,不知道表兄正在待客吗?
这一个两个侍卫没一点眼色,她一个个瞪了过去。
侍卫们纷纷垂头跪下请罪。
“朝阳姐姐,太好了,您也在!”
般般正眼一瞧,嚯,公子成蛟。
比她还高……!
“成蛟知晓姐姐说话王兄一定听的,求姐姐让成蛟进去吧,我有要紧话想说。”公子成蛟扯了般般的衣袖哀求。
“何要紧的话?”般般抽出衣袖。
他倒也不隐瞒,“王龁这些日子病重了,王兄意欲出兵攻韩,我想跟蒙骜将军一同前往,求姐姐通融通融。”
赵氏微愣,打量了公子成蛟几眼,眼观鼻鼻观心不多话。
“你还是小孩子,你王兄不会同意的。”用脚指头想也不会派小孩儿上战场,若是死外头,旁人怎么看嬴政?
般般不耐烦,“你别说了。”她甚至怀疑是韩夫人指使的他,但哪有母亲想让自己的孩儿上战场呢?他自己的主意那更不行了啊!
成蛟缠着般般不放,一直哀求,赵氏都没见过这么缠人的孩子。
恰好秦驹出来了,约莫是见朝阳公主久出不归来看看怎么回事,成蛟眼睛一亮顿时换人缠。
般般:“……”神经病!
不过攻韩,那不是夏太后的母国么?
表兄果然刚给夏太后一颗甜枣,便要抽她一棍子了。
难怪成蛟急着去,难不成是想要挫一挫韩系的威风?
她藏着笑,端出一副端庄威严的模样,“那便带他进去吧,大王与相邦一同用膳,此乃家宴,也不碍事。”
在场人都看得出朝阳公主笨拙的装王后仪态,没装的太好,反而露出可爱相,秦驹掩唇而笑,“诺。”
第40章 大婚(二合一) “他的心也发出咚的一……
嬴政看到般般进来,仔细检查了她一圈确认无碍才穿越她看向她的身后。
跟在后面的是成蛟,吕不韦的夫人赵氏则在最末尾缀着。
成蛟甫一进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王兄——!”
嬴政听也没听,“你所求之事寡人不会同意,还是起身吧。”
成蛟一愣,颇有些许的茫然。
“成蛟,你如今不过十之有二,战场刀剑无眼,倘若出些什么意外,寡人如何与韩夫人交代?如何与华阳太后交代?”
嬴政摆摆手,看向秦驹,“加一席。”
“今日乃家宴,留下用膳。”
嬴政三言两语定了结果,成蛟急的还想说些什么,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成蛟立刻噤声了,瑟瑟发抖着顺从坐下。
吕不韦端起酒爵轻饮一口,唇角带着一丝丝的笑。
看来秦王政当日斩去阳泉君的臂与腿,成蛟也在华阳太后处,那血淋淋的肢体他瞧见了。
“我就说大王不会同意的,你硬要纠缠,王弟嘴上说朝阳姐姐可信,实则根本不信我。”般般撇嘴,直接对嬴政告状。
嬴政果然信之,不悦之至,“是吗?”
成蛟如临大敌,匆忙起身躬身,“是成蛟急切了,以后再不会了。”
“朝阳公主素日里事务繁杂,闲来无事你不要打搅她。”嬴政加重语调,这无疑是一记警告。
成蛟嚅嗫着点头,“诺。”
般般并不喜欢公子成蛟,他被训斥了她才罢休。
家宴结束,吕不韦一家离宫去了,般般实在困得走不动道便留在昭信宫歇晌,表兄比她还疲惫的样子,刚沾了床一下就睡熟了。
般般唤宫奴进来帮他脱衣脱鞋。
秦驹为难地踟蹰,“公主,王上素来不许宫奴进内室服侍他,这穿衣脱衣都是王上自己来。”
看到嬴政躺下立即睡着,秦驹吃惊的合不上下巴,心里对朝阳公主的重要性拔高了不止一个度。
“啊?”般般疑惑。
仔细回想一番,两人一同歇息时,的确他没让旁人近身侍候,都是自己来的,但那些时候他都在踏雪轩,踏雪轩的贴身侍从都是宫女,她才不曾多想。
“…那我来吧。”般般低声嘀咕,让人出去。
般般脱去表兄的鞋子,费力的抬起他的腿搁在床榻上,将腰带解开抽走随手挂于身侧,他沉沉睡着,实在翻不了身,衣裳就这般不动。
她把他的冠拆去,手指顺一顺满头乌黑长发,指腹轻轻揉揉按按。
表兄的发丝格外的黑一些,且粗,硬的很,被散开的瞬间直挺挺的披下,还真是发如其人。
弄完般般自己也躺下歇息,她每日午后定要歇息的,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到这个点便困得睁不开眼。
将睡未睡之际,一只沉重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强行将她向后拖,直至她的后肩结实的抵在他的胸膛上才罢休。
般般咕哝了一声,摸了一下搁在她颈窝处的脸庞,陷入黑甜的梦乡。
昏昏沉沉的梦醒,太阳西斜,床榻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敲敲床沿叫来服侍的宫奴,侍候着她穿衣梳洗,出了内殿,她看到嬴政坐在廊外的桌案边,书简与书本各自摆放的都有,他正在看数千台阶上正在忙碌的寺人。
那寺人跪地擦洗台阶,兢兢业业,脸上并无一丝愁苦之色。
般般摸了一下头发,确认头发梳好没有凌乱,冲身旁道,“那寺人是谁?叫过来问话。”
嬴政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迎着她的手握住,“不睡了?”
“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般般悻悻然,挨着他坐下,“表兄在看什么?”书皮上写的是她不认得的名字,内页有毛笔圈圈画画批注的痕迹,可见嬴政的认真。
“看那寺人无怨无悔,一连两月都在此处。”嬴政轻支脸庞,目光落在不远处被领着走来的寺人身上。
“莫不是知道你能看见他,在此处做戏呢?”般般十分怀疑,用挑剔的目光来回盯着这寺人打转。
“若有这毅力做戏,这天下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么?他有可取之处,目的便不要紧了。”嬴政历来欣赏持之以恒的人,更在意自己能从旁人身上学到什么、吸取到什么长处。
话音刚落,那寺人被引着到了两人跟前。
般般撇了撇嘴,不乐意的很,不过她很配合表兄,没太挂在脸子上耽误表兄的事情。
那寺人一见秦王,立即跪拜在地,目光露出一丝敬仰和欢欣。
“你在那边做什么?”嬴政问。
“回王上的话,华阳宫变后台阶上留有血迹清理不干净,这千阶台是每次朝臣来往的必经之地,怎能不保证干净?小人想着必须要清干净,才能正我大秦的威名,奈何这砖每日经过暴晒,都会显出残留的血痕,因此小人每日都来清理。”
般般道:“这砖的缝隙深而窄,你就算每日都擦,也是擦不干净的。”那些血水早已融进了砖缝的泥土中去了。
寺人正了正神色,“公主,正因擦不干净,才更要每日擦。”
嬴政带着一丝笑意,“笨了些,但听起来还算忠心,你叫什么名字?”
秦驹立在秦王政身侧,目光落在这寺人身上,心中升起防备。当权者最喜欢的下属便是有点聪明但没那么聪明的人,因为聪明与否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听话和忠心。
寺人微怔,旋即欣喜若狂,“小人赵高!”
气氛骤然凝涩。
般般险些打翻桌上的书简,猛地抓紧表兄的手臂。
赵高承认自己每日擦砖有目的,但他说的全是真心话,他发了疯的想侍奉秦王,秦王政从赵国邯郸回到秦国,从一介质子之子摇身一变成为秦国的君王,是赵高晚上做梦都在崇拜的人。
秦王政亲自砍下刘喜头颅时,赵高也在场,他吓得两股战战,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那刘喜的脑袋滚来滚去,不仅吓疯了阳泉君,被踢了一脚恰好滚到他这边。
脖子下的刀口利落平整,慢慢往外渗血,睁大的眼睛永远停留在惊恐,还带着一丝的茫然。
这眼睛朝向赵高许久许久,他吓得浑身瘫软数次想起身都重新跌到了地上,他惊悚到了极致,也对秦王升起了极致的向往。
他贿赂了内监,得到了在千阶台当值的机会。
没想到真的被秦王看在眼里叫了过来,他早想过了倘若秦王毫不在意他,那也没关系,他擦一辈子的千阶台,每天都能瞧见文武官员是如何跪拜秦王、如何踩在他跪着擦洗过的台阶上的。
想到这些,他便血脉喷张,兴奋无比。
不对,怎么没有声音了?
赵高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少年君主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目光如炬,心思令人捉摸不透,他身侧的朝阳公主不停地盯着他看,防备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
少年君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是错觉么?
赵高不自觉开始颤栗,心里甚是迷茫,他开始疯狂的思考。
完了,秦王不喜欢工于心计之人?是他哪里露馅了?还是他说错什么话了?对,秦王多疑,猜忌心甚重,定然是觉得他别有用心。
“秦驹。”
秦王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
霎时间赵高伏的更低。
“将他带下去,从今往后跟在你身边服侍。”
秦驹心里咯噔一声,面上盈起一分笑意,“诺,”他尖锐着嗓音,轻轻柔柔的,“还不快起身啊?你啊,撞了大运了,跟我走吧。”
赵高欣喜若狂,忙不迭从地上爬起身,狂点头跟着秦驹走了。
“表兄!”般般出离愤怒,“表兄难不成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嬴政示意她平静些,被一手狠狠拍开。
“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我讨厌他,在得知他就是赵高的一瞬间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嬴政干脆强抱表妹,让其坐在自己的怀里,轻拍她后背安抚,“既然知晓他是谁,当然要控制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全,我还有许多事情未明,暂时不杀他并非要放他一条生路。”
“你看,你又急。”他无奈,知晓表妹是为了他才愤怒,“别害怕,我不会重蹈覆辙。”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呀。”般般争取道,“就算是我不知晓的,我也会努力想一想!”
嬴政却平静的望着她,“般般,你不是我拿来改命的工具。”
般般狠狠愣住,下意识反问,“什么?”
他放慢语调,一字一句缓慢重复,“你不是我拿来改命的工具。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的爱人,我们孩儿的母亲,是与我风雨同舟的伙伴,唯独不是能被利用的工具。”
“即便那个人是我,也绝不可以。”
“你告诉我的已经足够多了,若连人生路该如何走都要依赖所谓的‘预言’,那该有多可悲?既定的命运被知晓,同样会麻痹人的心智,让我不再思考,让我只能依赖你所说的未来。”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堕落。”
“我要打破未来,所以,我不会再追问你未来都发生了什么。”
般般不自觉软下身子,怔怔然的望着表兄,她在消化这些话,“表兄不想知晓自己是如何…薨世,旁人又是如何看待表兄的么?”
“不会是多么体面的局面,我已经猜到了。”嬴政已经思考过了,昨夜彻夜难眠,他想了很多很多,非常多。
甚至这些被广泛的知晓,会多么的荒诞和难堪,他也都猜到了。
“至于后人究竟如何看待我?”
他还没真切的踏上过那条路,后人如何看待他要紧么?
即便他就是那个难堪身死的君王,也绝不会在意世人是如何看待他的,是他完成了一统六国,是他带来了强国之下的太平,是他平息了百年的战乱,是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寡人走过的路旁人无法理解,亦不能亲自走过,旁人又有何资格、怎敢评判寡人的功绩?”
即便此刻的嬴政不过十五岁,般般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历史书本中所描述的那位泱泱大国的主宰者。
甚至连同他脸上的倨傲与目空一切,都是这样的吸引人。
般般眼睛亮晶晶,崇拜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急促的收着声儿,“表兄…这片土地之外、海洋的那边,还有许多许多的属于其他国家的土地。”
“后世许多人都崇拜你,都想让你复活呢,有些国家很坏,攻打我们华夏,杀了许多许多的子民,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哦?”嬴政这才重新起了好奇,“海洋的那头还有土地么?”
“有的有的。”般般用力点头,用力缠着表兄的手臂,“表兄以后要把他们都杀了。”
嬴政若有所思,旋即温柔摸摸表妹的脸颊,“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般般钻进他怀里,“表兄,我以后都不质疑你的决定了。”
“可以质疑,”嬴政面露认真,“你我是一体的,表妹有任何不懂的,我都会说与你听,我有做错的,表妹也要说出来。”
般般用力点点头,一连在他脸颊与唇角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他捏住她的下巴,衔住她乱动的唇瓣,与她交换了一个缱绻柔情的湿吻。
般般轻轻推他,“表兄错了。”
他问:“哪里错了?这么快就错了么?”
“手错了。”般般羞窘,“我胸口又不疼。”
他闷闷笑出声,将她抱进怀里,“好,是我不好。”
两人抱着安静会儿,嬴政继续看书,般般也认认真真的呆在表兄身边学习,她想做个有用的王后,为表兄分忧。
想起来了什么,她探头探脑小声问,“表兄,你说咸阳殿的王座旁会有王后一席之位,是真的假的?”
“我何时骗过你?”嬴政轻轻推开她的脑袋,“既认真学习,不要偷懒。”
般般得到答案,雀跃不已。
她只知晓汉朝的皇后权力很大,秦朝没有皇后,表兄没有立后,原因不知晓,或许是姑妹说过的外戚原因么?
她肃穆着小脸决心要用功,做一个好皇后。
一连数月,她当真不曾偷懒。
一转眼,蒙骜攻韩大捷,占据韩国十三座城池。但很可惜的是王龁没熬到这个冬天,在初冬来临之际离开了人世。
般般与嬴政一同去送了这位年迈的活不动了的将军最后一面,王翦跪在床榻前泣不成声。
王龁的葬仪大办,王翦继续忠心侍奉君主。
般般很紧张赵高的动向,时不时跟秦驹打听,秦驹也担心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寺人会取代自己的位置,时常打压他。
十一月,般般的生辰来了,今年生辰不同往常,她已然及笄。
及笄礼举办的格外盛大,嬴政很高兴,当日宣布要在次年春夏交织的四月二十八日迎娶朝阳公主为后。
“四月二十八是我与表兄相遇的日子。”般般掰着手指算日子,“还有五个月人家才能嫁给表兄。”
那年雨夜正浓,姬长月敲开了姬家的大门,正是那日,般般见到了姑妹身侧的表兄,他并不认生,也不热络,目光阴沉沉的,平静无波、冷漠生疏。
原本是开心的,但因为待嫁是否要回家的问题两人吵了起来。
般般要回家,嬴政不许。
“宫里也是你的家,为何要回家?”嬴政目光沉沉。
“嫁人就是这样啊,新娘子要回家住!”好吧,般般这句是借口,她实在太久没有回家长住过,“表兄这样不讲理,那我不要——”
在般般赌气的话即将出口的一瞬间,嬴政止住了她,“般般!”
般般理智回笼,咬咬唇,撇过头不想理他。
两人僵持住,过了许久,嬴政妥协,“好吧,允许你回家住,但要等到二月份才可以。”
他稍一妥协,般般立即原谅他了,张开双手抱他,“表兄最好了,我们都不生气了,亲一下。”
姬长月说嬴政是有了软肋便懂得让步。
软肋何其重要呢?
他想把自己懂的都教给她。
般般纵然吃力,却不叫苦,每每乖乖的待在他身侧,他看书她也看书。
嬴政生辰这一日,一家人一同用了膳,姬长月很早便回了甘泉宫。
般般咬了咬筷子,好奇道,“表兄,你听说了么,姑妹近日更换了好几批伶人,要的都是身强体壮的伶人。”
“嗯,听说了,你不要管。”嬴政只当没听见,对他而言,母亲要怎样取乐他都不会阻拦,只要她快乐高兴便好。
他不仅知晓这些,更知晓吕不韦为了取悦太后,在搜罗秦国上下强壮的男人,预备调教了送到秦宫来。
这范围甚至扩大到了随军之人。
般般想的则是,妈呀敲一晚上编钟么?那好累的吧!
过了二月,般般正式搬回了姬家待嫁。
刚回到姬家,吕不韦的夫人赵氏便登门拜访了。
彼时般般正与公主炀姜一同叫了说书先生听书呢,说到精彩处,二人都意犹未尽,勉强叫停先生,让他去偏房歇息。
赵氏领着女儿登门,十分意外炀姜也在姬家,连忙跪下请安,“臣妇拜见朝阳公主、拜见炀姜长公主。”
赵氏女儿七岁了,生的稚嫩,却很伶俐懂事,跪拜的一丝不苟。
“是照儿,照儿又长高啦。”般般叫她过来走近看。
吕照的名字取得很巧,吕赵吕照,照即为赵,听起来吕不韦与赵氏十分恩爱,但般般敏锐的察觉赵氏对姑妹有着不同寻常的复杂,这恩爱她不大信。
“是,我们从薛氏那儿过来,她已经生了。”赵氏笑意盈盈的。
薛氏是嬴政已亡先生姬昊的遗孀,当年为姬昊守孝一年后,她在吕不韦的介绍下,与朝中一前路光明的小将成了婚,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又生下了孩子。
“那太好了,我还不曾听说。”般般叫来钱银,要她去薛氏那儿送些赏。
炀姜不着痕迹的打量赵氏,又瞧了瞧小照儿,“照儿的名字起得好。”
赵氏忙道,“这都是薛氏帮着取的名字,这几年我们两家走得近些,我与薛氏说得来,一来二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炀姜也不多说,“照儿,去后院玩耍去吧,羹儿在那边习武。”
赵氏闻言轻轻推搡女儿的后肩,“去吧,去吧。”
炀姜见状,与般般交换了个一个眼神。
赵氏善谈,与两位公主说了不少话,一直到日落才带着女儿离去。
炀姜一拍桌子,怒道,“你竟也能忍?吕不韦的野心大得很呢,想当外戚?”
“外戚算不上吧。”般般摇摇头,“这要看羹儿喜不喜欢照儿。”她的想法很简单,不喜欢便不喜欢,喜欢就喜欢吧,也没什么,表兄才不是那种凭着裙带关系便会提拔官员的君王。
“吕不韦已官至宰相,他还要做什么?”炀姜很不解。
般般也在思考,她如今已经懂得收敛,不会再轻狂到随意将心里话说出来,何况这里是宫外,不是铁桶一般的宫内。
不过,“我看照儿仿佛也不喜欢羹儿,这事儿啊,成不了。”她要炀姜别乱操心。
“我才不替你操心。”炀姜冷哼了一声,“快些叫先生出来继续,不听完我今日不回宫,烦死了!”
“那你留下,我们一起睡。”般般笑眯眯,拉了她的手。
“?”
“谁要与你一起睡!”
不害臊。
结果就是还是一同睡了。
炀姜的睡姿很乖,两人一同睡到天亮,她睁眼便瞧见了般般,一下脸红的彻底。
般般自知小姐妹脸皮薄,还特别口是心非,只当没看见,喊她起身梳洗用早膳。
一日一日过去,四月如期而至。
周制大婚的六礼被秦简化,更注重实用性,但即便如此,这繁重的各种环节也将般般累的苦不堪言。
不论嬴政送来的聘礼,光是姬家的嫁妆一台一台数也数不完。
不过秦尚黑,这新婚的礼服也同样以玄色为主。
般般怀里抱着一对幼兔,这是表兄纳采时送来的活物中的母兔下的,这活物里主要是象征忠贞与恩爱的大雁与鸳鸯,因着般般属相是兔子,嬴政还送来一对兔子,谁成想那母兔竟然怀孕了,没几天生了一窝小兔子。
般般决定带着两只小的回到秦宫,剩下的留在了姬家。
一直到四月二十八,婚期来临。
这日一大早般般身穿婚服在姬家等待,听到奏乐声从王城传出,她便知晓秦王已经出发。
这一天是秦王大婚,举国同庆,来往行人在秦军的隔当下凑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嬴政亲自牵了王后的手出来,两人的手相触,才发觉有一层热汗,也不知道是谁的,亦或者两人都有。
两人一同乘坐崭新华贵的车架,红色幕帘将车架四方都遮挡住,漆黑的车架被描绘了金色的纹路,一共六辆,王与王后所乘的在最前方。
不过来的时候嬴政是坐在车内,要带着般般回秦宫时,他亲自驾车以示重视。
般般紧张的端坐在车幕内,只能望见表兄的背影。
她踢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嬴政回过头来,瞧见她规规矩矩遮挡唇部的笑脸,小声叫他,“夫君。”
嬴政的心也如同被踢响的木板,发出‘咚’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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