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蛇蛇破境
明月夷出了洞府,拿出裳儿。
她正贴在玛瑙上睡得深沉,被强行唤醒揉着眼睛问,“道君,怎么了?”
明月夷没说话,将手上的一块肉递给它。
裳儿贴近了看,没看出什么,抬头问:“道君是什么意思?”
“捡的,闻闻看是什么肉。”明月夷言简意赅。
刚才她出来时在雪地遇见一只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木偶,它正抱着这块肉啃,她取下一看,发现是似乎有些古怪。
肉质细腻,隐约像是人肉。
裳儿先是嗅了嗅,随之好奇地咬了一口肉,神情瞬间凝滞。
好、好美妙的味道。
她忍不住将肉再往嘴里送,却被明月夷捏着头从那块皮肉上撕开。
“道君,道君,那是一块灵肉,吃了能提升修为,你让我吃一口补补……”裳儿从未吃过这般美味,当下急迫地长出尖牙,以扭曲姿态伸着脖颈欲咬那块肉。
明月夷直接用火烧了那块肉,也将余下的话补全:“此物是菩越悯洞府捡的,他还是有问题,没有正常人会用这种肉饲养精怪。”
眼睁睁看着没了肉,裳儿蔫下,“道君不早说,早说的话,刚你进去时,我就应该打起精神,直接吃了他。”
明月夷戳了下她,“说什么呢?一股子妖邪气。”
裳儿无力贴在玛瑙上无病呻吟:“想吃,想吃,真的想吃。”
她是真的这样想,吃了道君那貌美师弟。
方才那块肉说不定便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她吃了菩越悯,不仅刚好能为道君除去心头大患,还能美美地饱餐一顿。
越想她越馋得慌,奈何明月夷嫌她吵闹将她装进了芥子袋中。
明月夷欲归洞府,对面有师弟御剑而来,高呼唤下她。
“明师姐。”
明月夷抬眸看去,只见来人是重日台的弟子齐飞临。
齐飞临御剑停在她面前,神情难掩兴奋:“果然是明师姐,你怎会在此处?”
刚才他远远便看见一女子行步徐徐,气度超群,只觉背影像明月夷,下来一看,果真是她。
明师姐虽是亲传弟子,不与其他人一起在重日台修炼,但偶尔会替人带几课堂的剑法,故而与同门师弟妹们关系都甚好,齐飞临对这位师姐有极浓的崇拜之心。
明月夷道:“刚从师弟洞府出来,这会正要回去。”
齐飞临收起剑,负在身后,笑说:“正好,师姐去过了,说明菩师弟在洞府。”
明月夷见他方才急色匆匆,问道:“是发生了何事吗?”
齐飞临如实道:“没,就是师尊让我来一趟,给师弟送东西。”
明月夷乜了眼他手提之物,包裹得甚严实,瞧不太出来是什么。
齐飞临见她似有好奇,解释道:“是灵鹿肉,师尊怜菩师弟不久前受过伤,特地将豢园中的灵鹿斩杀,奉我送来。”
灵鹿肉滋养精血,明月夷想到了那块古怪的肉,或许是鹿肉。
齐飞临打完照面,还得去送东西,“明师姐,我先去了。”
明月夷若有所思颔首。
齐飞临对她点头示意,提着手中物朝着冒着寒气的洞府走去。
明月夷立在原地看他被门口吵闹的小木偶迎进去,淡淡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齐飞临第一次来菩师弟的洞府。
来之前他早有所耳闻菩师弟畏热,喜欢冰冷的物件儿,只是没想到洞府也冷得结冰。
他随木偶进来,路过红梅绽放的原地,余光被石桌下的热闹所吸引。
密密麻麻的木偶,不知围着什么在啃得津津有味的,尤其是周围萦绕一股说不出的香,丝丝缕缕勾着人上前。
齐飞临深吸淡香,下意识想要朝那边走去,还没待靠近,身后肃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放在上面便是。”
少年清淡的声音冷不丁儿响起,似嗓音尚未发育完全,从胸腔中震颤发来的哑音。
齐飞临瞬间从痴迷中回神,猛然回头,一眼看见站在很远处的红裳少年目黑如点漆,皮囊白皙朦胧,与白雪红梅融成一副清冷的画儿。
是菩师弟。
眼前的师弟是焚净峰乃至整个青云宗最令人艳羡得生不出嫉妒的天才,拜入师门最晚,至今也不过三个月不到,就已经从入境一路破境至二层境了。
一境界,三阶段,想要破境困难重重,他潜心修道二十几年才破二层境。
二层境于别人,可能是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而于他好似饮水般简单。
乍然直面见神仙般的少年,齐飞临一时紧张得讲话都磕磕绊绊的,双手将东西呈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菩师弟,这是剑尊让我送来的东西。”
少年没上前,仍站在远远的,望向他的目光却很温柔得凉薄。
“多谢齐师兄,劳你跑这一趟。”
他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小木偶抬着一只木盒放在脚边。
齐飞临迟疑:“这是?”
菩越悯含笑:“炼制的滋灵丹,灵力若告罄,可服用,内亦有一颗红丸为齐师兄破阶而用。”
师弟如何知晓他快入二层境界中期阶段?齐飞临心中闪过疑惑,闻言内有补充灵力的滋灵丹,不免心动。
滋灵丹这可是大补之物,第三层境的丹修才可研制成功。
不久后便宗门大比,他极有可能还是对战丹修,而丹修是其余几峰最怕遇见的,丹修虽然修为不高,可会吃丹药,每次灵力告罄便吃上一颗,接着再与对手慢慢磨。
打又打不死,战又战迟迟不输,与谁都能比划几下实在缠人得紧。
上一届宗门大比,他便是被丹修消耗得灵力全无,因此止步第五十名。
齐飞临弯腰拿起盒子,打开一看。
整整五颗,还有一颗赤红的进阶丹。
这次宗门大比,他就算遇上了丹修,也能对上一对。
师弟真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五颗极品丹药。
齐飞临满心感激,抬头想要感谢,却发现本应在不远处的少年不见了踪影,连着他放在石桌上的东西也被小木偶抬走了。
罢了,师弟应该很忙,下次再感谢他。
齐飞临抱着木盒,面含愉悦地出了洞府,刚才所见且差点被诱引之事全然抛掷脑后。
他回到重日台,同住一间舍屋的师兄弟看见他去一趟捧回来的东西,同门师兄弟眼中皆是的艳羡。
“菩师弟待我们这些人可真好,不像其余几峰的亲传弟子都拿鼻孔看我们,好似天生就高人一等,菩师弟可谓是宗门清流。”
齐飞临想到丹修峰的那几位亲传弟子,忍不住露出赞同之色。
都说剑修的品行应该是冷淡,焚净峰却恰恰非也,最与人和和气气,尤其是菩师弟。
“菩师弟真好啊。”
他也跟着其余人一起感叹-
距离宗门大比不过几个月,近日各峰内外弟子都需得要查修为等级,一应事务都得有人安排妥当。
明月夷与菩越悯一前一后进来,分别拜见钟老。
钟老回头看了眼两人,吩咐道:“事情你应已经知晓了,我便不再多说,今日让焚净峰中的弟子皆测一下灵力。”
宗门大比距今虽然尚有些时日,但每个峰头都需提前收集弟子修为报给宗门,以往此事都是由黎长名负责,但他授命在外,鹤无咎也去了浮屠海。
作为焚净峰的师姐,此事便交由给了明月夷,而遇上菩越悯实属巧合。
明月夷应下此事,待钟老离去后,瞥了眼身边的少年,转身朝外面而去。
齐飞临正在外面清点名册,见师姐出来,上前道:“师姐,昨日在焚净峰的人皆在此,无遗漏,可以开始了。”
明月夷点头,让人将测灵石抬出来。
测灵石需注入灵力,不仅能测出现在的修为,还能测出妖气。
作为师姐,应做给众人看。
明月夷之前在云镇受伤,修为倒退,这事众人皆知,而她提前做过准备,将伪装灵力枯竭注入一丝。
测灵石微弱地闪烁一下,台下的师弟师妹见此露出哗然。
没想到师姐竟伤至此了,修为比刚入门的外门弟子都要不如了。
明月夷测完,目光落在一侧懒散靠在柱上的少年,“师弟,该你了。”
菩越悯朝着测灵石走去,抬起手还没有注入灵力,身边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他的指尖了。
师姐在看他。
心口的痒意往上蔓延在喉咙,他嘴角微扬起,余光掠过明月夷,指尖点在测灵石上。
一抹白色的灵力涌入石中,如汇入了星辰大海,灵石黯淡无光。
没有动静?
明月夷蹙眉看着。
等了几息,测灵石仍旧黯淡。
底下的人都紧紧瞩目,心中皆划过惊讶,不是都说菩师弟已经破了第二层境,现在怎么连测灵石一点反应都没有?
底下众人心思陡转之际,台上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矜持地往后撤了一步。
接着原本完好无损的测灵石发出剧烈的强光,将苍穹上的日都照得黯淡,灼目得众人忍不住闭上眼躲避。
明月夷也一样,双目受不得这样强烈的光,下意识闭上眼侧首却撞进冰凉的怀中。
伴随着一声‘师姐’,她隐约感觉耳畔被什么湿漉漉的冰凉东西舔了一下。
待强光散去,目能实物后,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依偎在少年的怀中。
他神情自然地拥着她,身体冰凉得毫无温度,唯有颊便赛艳。
明月夷想到了刚才被舔过的感觉,猛地退后一步从他的怀中出去,转头看向一旁已经碎裂的测灵石。
碎了。
齐飞临最先回神,看见破碎的测灵石,倒吸一口气道:“菩师弟破境了。”
不久前刚破二层境,现在就突破了第三层境,饶是再天赋异禀之人,也做不到如此罢,实在是……
他的一声惊叹让底下的师弟妹们发出杂乱艳羡议论。
一瞬间,无数道狂热、艳羡的目光落在明月夷身旁的少年身上,而他似早已习以为常,平静得面上半点破境的喜悦都没有。
测修为也能破境,实乃所有人如何也艳羡不来的诡异天赋。
明月夷重新换了测灵石,心却沉了下去。
测灵石不仅能测灵力,亦对妖气格外敏感,方才并未测出妖气。
之前莫不是真的她的错觉?
觉真道君得知此事从外归来,欣然召见明月夷与菩越悯。
“从青云宗屹立至今,从未有过谁三个月不到,竟破至第四层境。”
是的,今日测灵石碎裂,便是因菩越悯一跃连破两层大境界。
少年屈膝跪坐在蒲垫上,长发堆鸦在身后蜿蜒成一条条漆黑的小蛇,低垂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平静含笑:“师傅教导有方。”
这话儿讨巧。
一旁的明月夷听得耳根子都软了,更何况是本就高兴的师傅。
觉真道君抚着胡子,神情难言激动,一连道了数句好,遂忽地想到他现在还没有选修何道。
正常弟子在拜入峰门后第二年才可选修何道,天赋稍好些的就如鹤无咎,仅用了半年巩固修为后选了无情道。
而青云宗从未有过像菩越悯这样的,还未选修什么剑道,修为就突破高达至第四层境。
觉真道君问道:“悯儿想修何剑道?逍遥道,自在逍遥,很适合你的天赋,跟着长名学逍遥道可好?”
逍遥道以舒适逍遥修行,无剑法,需极高的天赋方可修道成圣,觉真道君便是修习的逍遥道,只奈何至迄今为止仍突破不了最后一步,故而将所期望寄托于弟子身上。
明月夷看着少年并未急着应答,而是将长眉轻敛成安静的姿态,心中不可抑制地细想曾经他修的什么剑道?
大抵也是逍遥道。
大殿静默少顷,菩越悯目色温良道:“我想与师姐修习无情道。”
明月夷诧异看向他。
无情道虽可以加快修炼速度,并且随着境界提升,修为在同等境界中远超其余几道,但弊端也明显,要断情绝爱,不可生情,倘若生了感情,需得斩断证道。
故而无情道甚少有人修,她是因跟的鹤无咎,所以才选了和他一样的大道,但菩越悯现在却说要修无情剑道。
觉真道君闻言面呈犹豫。
他这小徒弟,年纪尚小,天性良善,无论是待宗门师兄姐,还是旁的生灵都一视同仁的友善对待,换而言之,他至今还未曾见过像这般的天性慈悲的少年。
无情道,他不合适。
觉真道君婉言:“不妨再考虑一二,一旦定下便不能再改。”
他不舍如此好苗子选修不适合的剑道,但少年却心意已决。
最后觉真道君见他坚持也就作罢了,心中可惜之际,让明月夷日后多带他修习剑道。
明月夷应下。
此事就如此定了,她来带菩越悯。
第27章 蛇蛇公狗……
觉真道君还有事务尚未处理,让两人先行离去。
出了正大殿,少年不知是想到何事,唇角轻扬,闲庭漫步地跟在身后。
走了几步,明月夷忽止步转身,手中的法器从他眼前划过。
他脚步未动,却因她突如其来的行为不解倾首,“师姐?”
明月夷睨了眼地上被划断的一缕长发,面色不改地看着他:“无事,就是想试试你的反应如何,你为何没反应?”
若她真要杀他,方才那一剑便会整齐切割下他美丽的头颅,而他却纹丝不动。
菩越悯轻笑,深邃的眉眼染笑后似沾上绮丽的艳色:“师姐不会害我,我对师姐无防备心。”
他说得坦言荡荡,好似刚才就算她用剑划破的是他的脖颈上,也是这副安然若素的姿态。
少年表达出的亲昵太过真,明月夷默然收起法器,对此前的记忆产生了一丝动摇。
菩越悯柔眉垂帘看她脸上淡下的怀疑,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连语气中也含了笑:“师姐现在要去何处?”
师傅让他日后跟着她修习剑道,现在她要教他入门,不能让他空有一身高阶修为无处使。
明月夷沉思须臾道:“去重日台的后山竹林。”
重日台是修士受教之地,后山的竹林用的也是灵竹,在那处修行于修为大有利。
“好。”他颔首应下。
两人沿着路朝重日台后竹林走去,边走明月夷与他讲着剑修修行之事。
习剑道先习心境,心稳,剑法自然稳。
竹林翠郁静谧,很适合打坐修炼。
明月夷现在修为‘倒退’,不能亲自演练,便将心诀念给他听。
菩越悯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一瞬不颤地凝视她的眉眼。
竹叶透光落在明月夷鸦黑青丝上,檀口翕合心决,而他对她说的什么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
明月夷念了几句后顿下,抬眸看着他卑微的仰慕姿态,心中划过说不出的微妙。
“师弟,你在听吗?”她疑心他在走神。
菩越悯轻颤眼睫,似刚从涣散的意识中回过神,沙哑的声线含糊应她:“在听。”
应罢,他主动不疾不徐地重复她刚才所念的心诀。
一字不漏,犹如早就已经在心中念过了无数遍。
明月夷闻言眉心微抬,没想到他记忆竟如此好,方才分明就是在走神,却能过一遍耳就全都记下了。
“既你都记下了,我便不再重复,现在按我告知的心诀运剑。”她起身择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双手撑在后面看他,柔风拂过她发间垂下的长碎玉珠晃出残影。
菩越悯抬手起势,柔光从指尖溢出,通体雪白的蛇形剑在眼前幻出,剑身上的一线红犹如注入过鲜血。
很漂亮的一把剑,同主人一样。
哪怕是明月夷不喜欢蛇,也同样看上了这把剑,只可惜是他血肉炼化的本命剑。
蛇剑扬起的剑尖,芒影如碎了日光,凌厉地划过竹林,虽温和不曾斩落一片竹叶却气势骇人,惊起周围吸收日月精华之灵气成精的小精怪。
剑在周遭环绕一圈,随之刺落地面,运剑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眼底划过尚未平息的冷沉暗光,此刻与平日格外不同。
这便是第四层境的剑修,哪怕是第一次修习,剑气也收放自如。
明月夷看着周围散开的小精怪。
菩越悯看向不远处的明月夷,清俊的脸上又恢复成无害浅笑:“师姐如何?可还有需精进之处?”
明月夷收回欣赏的目光,对他摇头:“很好,无可挑剔的剑意,比我当年第一次修习时要好很多。”
不仅无可挑剔,甚至他今日露的这一手,她觉得没必要从基础起教,可直接练剑法。
菩越悯起身拔剑,朝她走去时问道:“师姐第一次修无情道是怎样的?”
第一次?
明月夷在心中仔细想了想,诚实告知:“我忘记了。”
第一次距今已然隔了太多岁月,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但她那时候应是没有他这般好的天赋,鹤无咎教她时或许是很头痛。
“忘记了吗?”少年坐在她身边,指尖运转剑法,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明月夷点头:“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忘记了似乎不是菩越悯想要的回答。
他侧首,看向她的瞳中仿佛有温柔溅出,问她:“那师姐还记得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
明月夷道:“隔得久的虽然忘记了,但这几年的都记得。”
时辰于修士来说如汪洋大海中的水珠,最不值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练剑的场景她确实忘得很干净,即便记得,她也不想去回想,忘记是她唯一能答出的答案。
“哦,是吗……”他没再问,眉眼耷下了,连着剑意也沉了。
明月夷见他剑法熟练,也没有可以指导之处,便道:“师弟先在林中练剑,我先回去了。”
菩越悯抬眸看她:“师姐不再教我吗?”
明月夷摇头:“你剑法精湛,用不上我。”
他似欲挽留,话在唇边嗫嚅,颔首应成很轻的‘嗯’。
明月夷从石上落下,朝竹林小道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竹林,上空忽然被一片沼泽雾气笼罩。
是妖气。
明月夷抬头看着上空被笼罩得乌泱泱的妖气,眉心蹙紧,心中划过怀疑。
此处是焚净峰,怎么会有妖气?
“师姐,是妖气,好浓,你还回去吗?”
正当她严肃打量之际,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侧首温柔地问她,好似将她挽留下来般,语气中透着愉悦。
明月夷睨了眼他,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如此浓的妖气,莫说她回不去了,只怕整个宗门都要往这边赶了。
竹林被妖气笼罩,根本就出不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月夷心中忽然划过说不出的熟悉。
有什么被她遗忘了?
她暂时记不起,便拉着菩越悯往另一边走。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妖气太浓了,若心志不坚定之人,会被妖气影响道心。”
菩越悯听着她语气中的严肃,噙笑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步伐。
如她所言,一路走来随处都是受妖气影响的修士。
重日台本是用来练剑的,广平地,能躲的地方很少,不少在重日台练剑的师弟师妹们心志不坚定,受了妖气的影响,行动僵硬如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
明月夷遇一人,便要念一遍静心咒,驱除他们精神中污染的妖气。
奈何人太多了,多得她嘴皮念烂了都忙不过来。
明月夷临时歇息片刻,打算用纸鹤传信,还不待她取出芥子袋中的纸鹤,身后忽然冒出一人。
“师姐小心。”
随着少年的提醒,明月夷与那人擦身而过,转身靠在他的肩边。
顾不得去看身边的菩越悯,她看向前方的人。
她认识,是之前她亲自指导过剑法的一位师妹。
师妹的精神受污染,此刻张着獠牙,湿哒哒的口水从唇中滴落在地上,贪婪地盯着她。
竟是重度污染,连人面都没了。
明月夷看着如此非人的一幕,蓦然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为何眼前场景会如此眼熟。
这正是,她被鹤无咎祭剑的开始。
结契那日青云宗受了妖气影响,不少人在这个寻常日,忽然爆发大规模的妖邪附体的袭击。
凡被妖邪附体的修士将会被同质化,变成毫无理智的妖,而这种能附体的妖,就是出自浮屠海。
可……
明月夷看着不远处面容狰狞的人,静心咒的指法变慢,口中渐渐也吐不出静心的那几字。
眼前这一切明明应该先发生在宗门大比那日。
连宗门大比鹤无咎再次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眼中不可仰望的一轮明月的剧情都还没有发生,现在怎么会先出现了大规模的妖邪俯身?
是因为她抢了男主应有的机缘,所以才导致剧情提前了吗?
发生之前不应先是她这个促成男主成神的炮灰,要先将菩越悯引诱关起来,过不了多久鹤无咎为了成道,而让她祭剑。
为何会提前。
明月夷僵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妖化的同门师妹。
被剑杀的后怕不断充斥在她的身体的每一处,以至于她浑身剩下的所有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好似下一息就要面临崩溃。
历经几世,她早就已经对这段剧情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抗拒与恐惧,只要想到接下来就要被祭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再被剑杀。
不能再被剑杀了!
“师姐,静心。”
就当她沉溺在即将被剑杀的痛苦中,一道少年清冽的声音破过暗无天日黑暗,如一束温暖的光照在她的精神中。
静心,破——
明月夷轻喘着睁开眼,眼前被妖气污染的场景已经不见,暖阳拂照透竹叶落在地上形成岁月静好的婆娑残影。
原来只是幻觉。
明月夷脸色惨白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身边的人。
是菩越悯。
少年抱着她坐在树上,风将他身上的冷香吹拂在她的鼻翼中,紊乱不定的心神慢慢得到了缓解。
见她终于醒了,他弯眼露出微笑:“师姐,终于醒了。”
明月夷没留意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两人的姿势已经亲昵得超出了以往的相处。
她垂眸盯着树下,迷茫问:“发生什么?”
刚才她明明在驱除妖气,再次睁眼却在树上,而下面没有成群结队的受妖气感染的师妹,而只有一具狐妖尸体。
而那只狐妖明月夷认识,正是云镇上那一只。
菩越悯没看下面,因她乖乖的坐在怀中能亲昵相拥,而脸上浮起晕红:“嗯,方才我在与师姐讲话,师姐忽然神色有异地拉着我道有妖,我见师姐神情不对,便将师姐带上了树,随后那只狐妖就出现了。”
明月夷没察觉他的异常,眨去眼中最后涣散,专注地盯着下面死状惨烈的狐妖,大致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
这只狐妖在云镇中从鹤无咎的手中逃走,隐藏妖气一直跟在身后,之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焚净峰。
若不是因菩越悯临时破境,潜入修士中的狐妖或许就已经被发现了。
今日虽然逃过,狐妖却担忧明日还要查灵力,故而在刚才一路跟随她与菩越悯来此处,想趁两人毫无防备设下摄魂术来报仇。
她因毫无防备吸入了一丝妖气,被勾出了心中最恐惧发生的事,陷入了狐妖幻境中被菩越悯唤醒才打破幻境。
想到差点就被狐妖蛊惑,明月夷后背渗出寒意。
幸好菩越悯心志坚定,及时察觉她的不对,将她拉上了树,不然她早就重生又入了轮回。
不过这狐妖能偷潜入焚净峰,说明修为并不低,竟然现在会死在此处。
明月夷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你杀的?”
菩越悯知晓她一定会有疑惑,开口解释的呼吸似乎乱了些,勉强还维系着稳重:“嗯,那狐妖见师姐陷入幻境中就没再躲藏,我便用师姐教我的剑法杀了她。”
刚学会剑法便能运用杀妖?
明月夷觉得不对,正欲开口再问忽然发现身后的不对之处。
似乎有什么活了,隔着单薄的布料都无法掩盖,甚至随身后少年哪怕克制得极好的呼吸声,也还是在逐渐……
察觉是什么后明月夷不敢动了。
菩越悯察觉她已经发现了,垂头将发烫的眼皮轻压在她的肩上,气息微急地轻唤:“师姐,我有些不适,是不是也受了妖气的影响。”
随着他的呢喃,又靠得近了些。
比之前的抵感更为明显。
明月夷僵住,不自在回道:“可能是。”
回完他的话,又状似无意推开他滚烫的脸:“可以放开了,我已经好了。”
他似呻似喘的‘唔’了声,不舍般隔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握住她腰的手。
明月夷立即起身,余光不经意朝他腰下扫过。
竟然如此敏感吗?
他像也觉得羞耻,垂下泛红的眼,很轻地唤了声:“师姐。”
明月夷别过眼,不再看他,问他腰间的伤:“这是狐妖抓的?”
刚才那一眼,她看见了他腰上有伤,翻出的鲜红血肉将内衬染得与外罩袍颜色相近。
菩越悯垂眸看着腰间的爪痕,很轻地‘嗯’了声。
到底是因她而受伤的,明月夷从储物袋中翻出药瓶丢给他:“用此药涂抹,不要染上了妖毒。”
菩越悯握住玉瓶抬起惨白的脸,眼尾薄红地洇着水汽,“师姐,我手也受伤了。”
手也受伤了?
明月夷记得方才并未见他的手有伤口,可当目光垂落下,看见握翠绿药瓶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后背与手腕上有很长一道裂痕,深可窥翻出皮肉的白骨。
这道伤不像是狐妖爪上的,倒像是什么尖牙的东西划咬的齿痕。
“师姐,能帮我上药吗?”见她盯着伤口迟迟不回应,少年抬起手,血沿着伤口从手腕一路蜿蜒往下,从修长的指尖滴落在树下的那具狐妖尸体上。
明月夷想到他是因自己受伤,便点头答应了。
他问:“去我洞府?”
只是包扎伤口罢了,去何处都无所谓。
她颔首:“好。”
得了回应,少年刹那展颜。
明月夷看着他艳丽皮相上露出的笑,有说不出的诡异。
简单处理完狐妖的尸体,明月夷扶着菩越悯去了他的洞府。
洞府中一如往常般异常冰寒,小木偶人不知躲去了何处,她想让菩越悯将它们唤出来搭把手,但见他脸色近乎透明的惨白。
明月夷咽下口中话,扶着他一步步坐在冰榻上。
秉着穿上衣不好上药为由,她伸手想帮他将上衣褪掉。
手指刚搭在他的领口,躺在冰榻上的少年周身莫名一颤,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腕子,侧过的白颊也浮起两团晕红,眼神忽闪着唤她。
“师姐……”
明月夷凝目看了着他,从他这副莫名的欲拒还迎姿态中回神,解释道:“身上的衣裳脱了好上药。”
他很轻地颤了颤乌黑卷密的长睫,慢慢地松开了手。
明月夷敛目解开他领口的扣子,少年藏在竖领中的喉结露出来,凸出得苍白,随着第二颗扣子的解开,滚动着擦过她的手指。
本觉得没什么,她的手指碰了几次他的喉结后,菩越悯的呼吸越来越重。
随着他呼吸的加剧,情不自禁地呢喃。
“师姐。”
当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他猛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她的手掌中,气息濡湿,腔调紊乱不堪地唤她:“师姐……不、不舒服。”
明月夷很尴尬,没想到他这般解扣子时不经意的拂过,就能引他成这样。
不过少年年少气盛,她倒是能理解。
“没事,很快就好了,你忍忍。”明月夷安抚他。
菩越悯缓缓抬起脸,望着她喉结轻滚地‘嗯’了声。
脆弱得一碰就会碎的美貌少年躺在冰榻上眼含羞雾,她的手在如此衬托下,像是将要强行欺负娘家少男的恶霸。
明月夷忽视他身体的反常,抽出手将他上身的衣物褪去,再从怀中掏出一张干净的绸帕,只是为他腰上那道狰狞的爪痕清除污血。
少年的赤白的胸膛并不瘦弱,肌肉纹理健硕得极为漂亮,连那都是红晕得极为健康。
明月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发现在注视下明显有变……
握住药瓶的手微抖,不知往伤口上洒下了多少药粉。
菩越悯似乎受伤口的痛,颤抖了一瞬,轻喘地抓住垫着的长袍:“师姐……轻。”
明月夷霎时回神,垂眸见他腰上全是粉末,想用手拂去,却让他误会了。
他侧身握住她的手,按在方才她盯看失神的地方,犹如生来就是布施仁慈的男菩萨,轻声与她道:“师姐这里可以用力。”
触觉远比用眼看还要来得明显,令她想起了浮生上的青铜蕊,但他的又是肉做的。
明月夷在沉思中不自觉五指收紧。
少年蓦然拱起支撑后背的那一根脊梁骨,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颈窝垂坠下来,覆盖住变红的脸。
好舒服。
师姐的手。
他半眯的眼眸隐约浮起猩红色,按住她的手用力蹭揉,呼吸一点点加剧,忍不住伸出舌尖在薄而色淡的唇外,俨然一副被玩弄得失神的模样。
快乐到极致的同时,菩越悯恍然记起她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她初囚他在榻上,牵着他脖颈的铁链冷静陈述。
她说:师弟,你是天生的骚狗,就该遭此一难。
他的确是。
就像现在,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便能变成这般霪荡。
菩越悯眼尾红红地微笑,握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好似要让她将身上不听话的霪荡揉烂。
第28章 蛇蛇炉鼎
少年昂起的面色潮红,喘似窒息,沉溺般紧握明月夷的手。
直到露在外的肤色由惨白转粉,她蓦然猛地抽出手,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怪异地看着榻上的莫名发狂的少年。
他在她抽出手时还想要去抓她的手,失之交臂后双手撑在冰榻上,满头长发从榻上顺如长瀑地堆鸦在地上。
“师姐,怎么了?不喜欢吗?”他沙哑的声线中含着轻喘,抬着脸茫然看她,好似真的是因为见她喜欢,所以才大方的让她碰。
明月夷握紧掌心,还是掩盖不了被用力蹭过的感觉,尤其是他。
白玉少年那原本健康的颜色,现在被弄成深茶色,似莓果到了熟透熟烂的季节散发着即将红透红烂的颓靡,勾着人上去品尝一下,试探是否稍一掐便会掐出丰沛的果液。
很情色的颜色。
明月夷又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
菩越悯也似察觉方才发生的,已经超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引起了她的警惕。
他抬手披上褪至腰间的长袍,遮住被搓红带出的欺辱痕迹,透白的颧骨上红痕微散后,含愧道:“抱歉师姐,我以为你喜欢,想碰一碰呢。”
明月夷怪异盯着他:“此处是别人想碰,便能给人碰?”
少年若不是衣裳不整,肌肤赤红得霪靡,便和供奉在神龛中的小菩萨如出一辙了,没想到竟如此霪荡。
菩越悯不觉有错,唇边反泛微笑:“师姐就可以。”
明月夷对他话中的包容态度无言以对,一直知道她这位貌美的小师弟是圣父,是小菩萨,但没想到这种事他也能答应。
像她若是都可以,那大师兄、二师兄、甚至小师妹和师傅都可以。
她无法理解,只当他是年纪尚小,不懂得慾念往往是被人纵容出来的。
作为师姐,明月夷有义务提醒半只脚即将踏进堕落的师弟,“某些地方之所以称之为隐私,便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看和碰,下次不可再让人碰了,无论是我,还是别人。”
菩越悯闻言默了几息,没回答,而是先问她:“强迫的也不可以吗?”
“既然别人都已经在强迫你,自然更不可以了。”明月夷认真凝着他,不知少年这颗漂亮,悟性又极高的脑袋怎会连这种事都不懂。
“可我不能拒绝。”菩越悯缓缓摇头,望向她的面上晕红稍减,隐有退回原本的病态苍白。
明月夷反问:“为何不能拒绝?”
这次菩越悯没回答,只盯着她。
明月夷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他并不认同她的话,甚至下次她想摸,他还会继续给。
因为他对性的认知简直一塌糊涂。
人各有志,既然已经劝过了,明月夷言尽于此,毕竟她只是师姐,而非爹娘。
明月夷因他乱过的心境恢复如初,但现在也无心再为他上药。
她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碧绿药瓶,放在他面前,“剩下的药你自己上,我尚有事,便就不留在此。”
他并未伤及根基,只是瞧着伤口深了些,一个人用一只手足以,所以她说完后没等他回应转身便离去了。
静谧的室内,周围皆凝结着长短不一的冰垛子,冰榻上的少年温良柔善的面容随着长眉垂下,划过一道割裂明暗的影光。
面前摆着明月夷留下的两样东西,药瓶、一张染血还有她气息的绸帕。
师姐不高兴了。
他盯着眼前被遗留下的东西,彷徨不安爬上他美丽的眉眼。
他不懂师姐为何会忽然生气,明明、明明刚才她很快乐,很满足的,他能感受到,师姐是喜欢的。
是说了什么才惹得师姐不悦吗?
他忍不住俯身叼咬住被明月夷碰过的药瓶,伸着猩红的舌尖舔,本来只是想缓解不安的情绪,可舔着,他想到了刚才师姐的手。
师姐的手碰过药瓶,现在却在他的眼前。
唔……
他刚褪去潮红的脸又慢慢腾升起慾绯,薄薄的眼皮半盖住由黑转红的眼瞳,迷离的视线落在一旁满是血的绸帕上,眼瞳骤然竖起。
像是饥饿许久的野狗看见一块香喷喷的骨头,迫不及待想要咬上去解馋。
冰榻上伸出骨节修长的手,颤巍巍地抓住那张绸帕,裹住。
是快乐的。
他愉悦得神情恍惚,眼尾流下几滴晶莹的泪,脆弱而又无害的面容沉浸在黏稠的慾望中,呼吸沉急得似哭似吟。
每一声啪嗒都伴随着他痴迷呼唤。
师姐,师姐,师姐……
他在痛苦中快乐得想要化作原型,缠住明月夷-
明月夷闭关了。
那天从菩越悯的洞府回去后体内的灵力忽然暴乱,她不得不寻一处地闭关。
寻常闭关要破境,她都是在自己的洞府中。
而她这次却不能在洞府,破第三层境界会引来天雷,届时洞府外面盘旋着乌云闪电,所有人都将知晓。
所以她选择去了悔过崖,凿了冰山的一角,躲在里面布下结界开始破境。
这次她隐约感觉和以往有所不同,破境她显得尤为谨慎小心。
因为她又一次要改变原书的剧情了。
前几世,她无论怎么修炼,吃丹药,闭关,甚至还用过秘法,都始终突破不了第三层境顶峰,任她灵力充沛,吃下多少灵丹妙药,丹田都似是有漏洞的圆。
一但满至洞口,再多也都会溢出去,所以她至今从未突破过第三层境界,一直盘旋在即将突破的境界。
现在自她得了金刚杵,前几世停滞不前的灵力忽然蜂拥袭来,她从未感受过这样蓬勃的破境感。
冰洞中。
明月夷嘴唇发白,细眉长睫和发丝上凝着寒冷的白蓝冰霜,脸色惨白透明,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她贪婪地吸收天地精华,运转丹田的灵力。
灵力在往上涨,好似一颗受春雨浇灌的种子,生长,上升,扩张、膨胀……终于这副凡胎肉体承受不住了,灵力冲撞天灵,她浑身一抖,透明的脸苍白了些。
正当她尝试破境之际,一道惊雷劈下,直接将凿出的冰洞劈开。
明月夷察觉危险后及时躲过,但那天雷犹如生了一双眼睛,紧追其后,她只能不停地躲避,逃跑时扬起的发丝被雷劈得散发出焦味。
躲过第一道惊雷,第二道、第三道,一道比一道更强,像是天道察觉了异常,欲排异。
明月夷浑身狼狈地强撑着,往前看的眼眸却是明亮的,坚韧的,尽管此刻她真的很想大骂这狗贼养的天道。
让她破境又能怎样?
将她从现代丢到这种人狗皆厌,一个不小心就被杀的修真界,死一次不够,还得死一次、两次、三次……!
她不会认下这既定的结局,死都不会。
“道君发生何事了,好可怕的气息!”
刚睡醒的裳儿是被天雷惊醒的,钻出来一看,只见跟在后面的雷足足有腿那般粗,还有愈发变大的趋势。
如此磅礴的毁灭之力,慌得裳儿的一剪眉都快皱成两道弯钩尖,“道君,你快别破镜了,这雷不对啊,好像是要劈死你。”
“我知道。”明月夷冷静地喘气,一边尝试破境,一边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
就算天雷要劈死她,她也不会停的。
这次她一定,必须得要破境。
她要好好的活一次,不计一切代价。
裳儿见她坚持,有心想要帮她,但本体尚在她的体内,这个时候万动不得,只能眼看着。
幸而裳儿也不是完全的没用,每次在天雷欲将雷劈下来时都能及时提醒明月夷换位置。
这场破境的雷从她企图破境伊始,一直劈了莫约有五日。
这五日,明月夷躲躲藏藏,完全忘记了一开始打算要隐藏破镜,天雷也没给她这个机会。
悔过崖的异常很快惊动了外界。
青云宗宗主行出大殿,飞身站于琉璃屋檐上,望着远处泛着乌亮的天边,眉头紧蹙。
在脑中将宗门闭关的长老想过一遍,复又将其他门派的也想过,最后放下手,眼中闪过严肃的沉。
都不是。
到底是何方人士在青云宗渡劫。
看天雷力道频繁的数量,怕是哪位大能,青云宗宗主掐指一算,没看出是哪位大能选择在此渡劫,打算前去一探。
而另一边。
明月夷已经没有力气再布下结界。
她虚弱地倒在雪地中,散开的青丝尾梢焦卷,身上的裙子也破破烂烂的,唯有一双直视上空的眼仍旧明亮得惊人。
一共劈了有二百三十八道天雷。
就算是要破一脚临圣的第五层境界,也不见得能劈这般多的雷。
可见天道是真的想要排除,她这个不应该改变剧情的‘异常’。
第二百三十九道雷劈下来,她被电激得失去了力气,脑中一片空白。
在将要意识消退前,她最后蓄力淬骂一句。
“狗东西。”
沙哑的嗓音淹没在雷声中。
第二百四十道雷紧随其后,这一击雷远比之前更粗,威力更大,这次直朝已经无力反抗的‘异常’。
可它还没有碰上明月夷,便被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尾巴。
天雷想往前,那双枯骨般的手轻而易举地拽着它往后,一点点抽离云层。
天边的乌云被风吹散,露出了这几日唯一的金光,照射刺目的雪巅,白茫茫的一片雪白中本应看不见多余的颜色,此刻却有一抹艳丽的红在雪中行走。
少年停在一处不高的小雪堆前,随着屈膝蹲下,长发随着俯首而垂在雪地上。
他伸出手,开始刨雪。
插进雪中的那双手苍白,清瘦,仿佛被火烧过,掌心和手指上都是焦痕。
他刨得很认真,像是里面藏着宝物。
终于,从里面露出了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因被埋在雪中许久,而唇瓣裂开,发丝和卷翘的乌睫都冻成一根根小小的冰柱子。
少年看见她后兴奋地‘啊’了声,随后抱紧她,整张脸都埋在她冰凉的身体上,眉眼间的愉悦极为不正常。
“师姐,我捡到你了。”
“我的……”
他缠绵在明月夷冰凉的肩颈,呼吸凌乱了好半晌,察觉有几道气息正朝这边赶来,缓缓抬起苍白又透着一抹红的美艳面庞,洇湿的眼底似有对少年气的不满。
是他捡到的师姐,所以她只能是他的,不能让师姐被别人抢走。
他敛下的乌睫颤了颤,抱起明月夷,忙着温柔地舔着她冰凉的脸颊,所以只能从胸腔里震出亢奋的声音。
“师姐,我带你回去。”
少年化作一条通体雪白的蛇,叼含着女人前脚刚离开此处,后脚便有数道光影落在悔过崖。
是青云宗那几位因异常而提前出关的长老与青云宗宗主。
几人站在被刨开的雪坑前,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查不到一丝气息。
青云宗宗主道:“看来那位很谨慎。”
钟老收回灵力,摸着胡子道:“此散修能引起二百多道天雷,必不是普通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修为越高,破镜时引来的天雷就越多,这几日他们已与其余宗门互通信过,都不知是谁,而天底下修为高的散修屈指可数,行踪皆能看见,都不是能叫上名字的散修。
原是想要找到人,想让其入青云宗,谁知竟晚来了一步。
寻不到人的几位将悔过崖被天雷破坏严重的结界修复,随后再相继离开-
有什么在舔她。
额头、眼睫、鼻梁、嘴唇……这些地方被不停地舔,反复地舔,连每根头发都舔得很仔细,也很恶心。
明月夷有种自己像被天雷劈死,重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里都是舔人的阴冷妖物。
快被舔得窒息了,她憋住一口气,使劲儿想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终于,有一缕光泄进了眼底。
她抓住这束光用尽全力,倏然一下睁开了眼,入目的却不是悔过崖那看不见一点颜色的茫茫雪地,而是装潢冷淡的房间。
不远处是冰床,她身下躺的则是柔软温暖的拔步床。
眼前的一切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刻她的意识仍在沉浮不定,在记忆中找不出为何会觉得熟悉,直到阖上的门被推开。
容色绝艳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闪过诧异,随后薄而冷的唇角上扬。
“师姐,你醒了。”
明月夷望着他,轻眨着卷密乌睫,显得有几分茫然的钝感。
菩越悯端着热汤上前,放在床头架上,坐在她的身边,垂下眼帘打量她露出的眼神。
明月夷也只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对她眨了眨眼,唇角忽然上扬,“还记得我吗?”
明月夷摇头,脑中的记忆恢复得极慢,眼前的少年很熟悉,但一时不知是谁。
直到少年俯身将她抱在怀中,姿态亲昵,怀抱冰凉。
还不待她挣扎,冷不丁儿地听见他说:“我们是即将结契的道侣。”
然而随着这句话一落,明月夷凌乱的记忆也已经根根连上,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是谁,抬手推开他。
“师弟。”
少年被推倒在她身边,上扬的眼中全是遗憾,“师姐记起来得好快。”
若是晚一段时间,他便会和她双修结契的。
明月夷双手撑在床边,打量周围,目光落躺在身边的少年身上,眼含警惕地问:“我怎么在此处?”
她是在悔过崖破镜,就算是醒来,也不应该是在菩越悯的洞府。
菩越悯抬起薄而粉的眼皮,望向她的目光像是刚被她凌辱过,面色姣好而泛红,“我去悔过崖时捡回的师姐。”
“你去悔过崖做什么?”
“去看雪,我喜欢雪。”
明月夷还欲再仔细盘问,躺在枕上的少年蓦然撑起身躯靠近她。
她下意识往后退。
菩越悯只悬停在她的面前,鼻尖相隔三指之距,呼吸时的湿热气息铺洒在她的肌肤上,无端升起说不出的暧昧。
他问:“师姐,你为何在悔过崖?”
她后背贴在床架上,面对他的发问,镇定道:“去看雪,然后不知道怎么再次醒来就看见你了。”
菩越悯不紧不慢的又问:“那师姐知晓悔过崖这几日有异常吗?有人在悔过崖破镜,我在这里都能看见。”
明月夷一顿,想到了原本以为天雷会照常只落下一两道就会过去,谁知这几日一直被天雷追着打。
这样的异常根本掩饰不住,外面的人察觉到也很正常。
听菩越悯的口吻,似乎并不确认是她。
明月夷别过脸,从发丝中露出白净的耳畔,道:“不知道,我是打算去悔过崖找雪莲,但已进入就被一道雷劈下来,接着再睁开眼就看见你了。”
菩越悯望着她,不言不语。
少年有一对偏内双的眼皮,薄而透粉,眼珠又黑得很鬼气,这样直勾勾看人时显得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勾的蛊惑。
明月夷差点被他忽然的反客为主唬到,很快反应过来他问这样的话,应该不知道就是她。
“嗯。”
隔了好一会,他若有所思地呢喃:“是吗?”
明月夷转过眼,想从床上下去,但腿脚虚软无力,一起身就蓦然往下跌落。
好在菩越悯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往上拉。
重新坐回原位,明月夷向他道谢。
菩越悯端起放在木架上的碗递给她:“这是特地为师姐熬制的驱寒药。”
明月夷接过来,尚未搅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袭来。
她忍不住掩鼻,看向他:“这是什么?”
“驱寒药。”他对她微笑,漆黑的眼瞳让面容显得无害,“师姐体内都是寒气,必须得驱寒,不然寒毒会侵蚀你的身体,届时会腐烂的。”
明月夷看了眼乌黑的手指。
他说得没错,悔过崖之所以被选来惩罚弟子,便是因为雪峰生灵难存活,甚至连雪都有极强的寒性,现在她体内都是寒气。
明月夷仰头喝下那碗古怪的药,入喉时冰凉得黏糊。
药味没有,反而全是血腥味。
她喝下一口,差点全都吐了出来。
菩越悯见她脸色一变,捂住她的口蓦然将她压在柔软的枕上,垂下的目光温柔:“师姐,咽下去。”
明月夷下意识咽下去。
见她咽下了,他苍白透明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满足,每一根发丝都好似在无声地说‘师姐好乖啊’。
很诡异的感觉。
都已经喝完了,也不见他松手,明月夷蹙眉,抬着一双湖水般潋滟的眸子望着他示意松手。
菩越悯这才松开她。
放手之前似乎还依依不舍地碾蹭了下她柔软的唇瓣。
明月夷的唇瓣发麻,坐起身离他远了些,道:“不是药,是血。”
菩越悯眨眼,莞尔承认:“嗯,我的血。”
“呕——”
话音一落,明月夷直接就要吐出来了,但那血已经进了身体,将她体内的寒气驱散,撑在床边的双手都有了力气。
尽管如此,血,她还是真的觉得很恶心。
一侧的少年盯着她脸上的嫌弃,脸上的微笑落下。
待明月夷缓冲那股恶心,身体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发现丹田出氤氲着一股说不出的热意。
察觉体内的变化,明月夷面露出诧异,抬眸看平静的少年:“炉鼎体质?”
有的修士体质特殊,不仅是血,甚至还有身体都极为珍贵,若是女修士会引得人趋之若鹜。
这种便是炉鼎体。
她没想到菩越悯竟是这种体质。
菩越悯并未反驳,甚乖地颔首,也不在意被人发现。
只有修士才能是炉鼎体质,所以他真的是人,不是妖物。
明月夷对他的怀疑变得更淡,不禁觉得那日或许真的是她醉酒后产生的错觉,亦或是一场梦。
菩越悯就是人。
明月夷以为他不知体质特殊,提醒道:“你体质乃炉鼎体,所谓炉鼎天生具备特殊的灵气,能被修士汲取体内灵力。”
“我知的,但师姐不会害我。”他柔善的气息给人一种他像是天生就依赖人,听信人。
明月夷见他知晓,却仍主动将血喂给她,眉心一蹙,随后再松开。
差点忘记了,她的师弟对所有人都好,不只是她。
出于同门之情,她最后道:“日后尽量不可再将血给别人用,别暴露炉鼎体质。”
他温顺颔首,双手放在屈膝跪坐的两侧,身躯往上微抬,像一条美人蛇矜持地拉着秀隽的脖颈,“师姐,刚才你说的炉鼎体质,是与人双修会精进修为的对吗?”
不是知道吗?怎么会莫名发问?
明月夷点头,“嗯。”
下一息,少年忽然脸上浮起奇异的潮红,像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般含着羞意的期待,指尖捏住袍摆道:“师姐要不要精进修为,与我双修。”
第29章 蛇蛇愉悦
明月夷闻言一怔,随后猛往后靠,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
他见她反应,眼中的羞红褪去化作不解,“师姐?”
明月夷镇定拒绝:“不必。”
与炉鼎双修是无数修士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的修炼方式,一旦习惯,日后想要改变便难了。
在她拒绝后少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懒恹恹垂着密长的鸦羽,靠在床架上的身子似没了骨头,阴郁得下一刻身下便会探出一条尾巴将自己盘起,无端显出几分委屈。
明月夷想回洞府查看修为,从床上起身道:“多谢师弟今日相助,我先回去了。”
菩越悯淡淡摇头,唇边噙笑:“我让小木偶送你回去。”
“好。”她现在身体里的寒气虽然少了,但还很虚弱,没拒绝他的好意。
菩越悯召唤来装着竹精的小木偶。
几只小木偶此前就住在她的后院,对她有天然的喜爱,一见她就蜂拥上前,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话。
虽然小木偶瞧着只有膝盖高矮,力气却不小,几只木偶拖着辇轿让她坐在上面,意拉她回洞府。
明月夷倚在辇轿的背靠上,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目送她的少年。
纯粹艳丽,比天生的日辉都耀眼夺目。
如此干净的少年,怎可能是妖物,或许之前真是她的错觉。
明月夷想到从去了百花谷回来没一日有过安生,不是做春梦被蛇缠,便是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东西弄得到处都是阴湿的黏液。
她收回打量少年的目光,侧首靠在辇轿靠背垫上心中微叹。
小木偶将她抬至洞府外就放下了。
“道君,道君,我们能不能回竹林看看?”小木偶骨碌地转着两颗黑洞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求她。
明月夷没有拒绝:“进来吧。”
“多谢道君!”
它们欢呼着,像是回到家的游子,一窝蜂地朝着竹林奔去。
明月夷看了眼它们,转身回了寝居。
几日被雷劈,她身上的裙子都破烂得颇有些衣不蔽体,手臂整条露在外面,襟口烧得敞开,半边酥软露了出来,裙摆更是焦得卷至大腿处。
明月夷站在镜前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露出无奈。
难怪方才菩越悯会忽然问她要不要双修。
这副半遮半掩,似露非露,很容易让连弱冠都没过的少年,升起对男女之间的探索欲。
好像……以前她那便宜弟弟便是如此。
不过她现在也已经记不起来,在现代发生的具体事了,更记不起他的脸。
明月夷看了眼身上的狼狈,没急着拿上新的衣裙换上,而是坐在修习的榻上盘腿打坐。
她运转丹田中的灵力,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磅礴,贪恋这种强大的力量,可下一刻又急速从情绪中冷静下来。
明月夷睁开眼,唇抿住,结印的双手按得发白。
没破境。
她受了如此多的天雷,竟还在第三层境顶峰。
裳儿察觉到她不对的情绪,从储物袋中转出来,贴在她的手指上安慰道:“道君,别灰心,虽然你没破境,但你现在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明月夷放下手,心中的郁气散去。
她早就知道不是这么好破的。
这次破境虽然失败了,但如裳儿所言,她是有些不一样的。
何处不一样?
明月夷抬手,浮生在掌心幻化出,强大的灵气萦绕在莲花周围。
本命法器进阶了,她仔细感受,隐约还有什么在亲昵地蹭她的掌心。
是浮生生了灵。
剑修天生会和本命剑有感应,但要想法器生灵,至少得是第四层境界的剑修才能做到,现在她的浮生也有了。
不仅如此,那二百多道的天雷不仅没将她身体劈坏,反而比以前更稳固,治愈力明显更好。
虽然她现在乃第三层境界的外壳,却有第四层境界的修为,也不必再用什么隐匿修为的法器,也算是因祸得福。
明月夷心情陡然好转,捏着裳儿薄薄的纸手,“真是小福星,有了你,我好像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走呢。”
裳儿被夸得忘形,高兴地围绕她转了一圈。
“好啦,我去收拾了。”明月夷弯着眼笑着将她拉开。
裳儿再次回到储物袋中,乖乖地贴着玛瑙。
明月夷身上都是被雷劈过的焦味,身上也是乌一块的黑一块,脏得她无法忍受。
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浴房,将体内泌出的浊物洗干净,再次出水时她发现身上的肌肤比之前更白腻,犹如刚剥壳的蛋白。
明月夷再次回来坐在镜前抚摸脸庞,眼尾细,眼珠明亮,檀口嫣红,一颦一笑都有说不出的清冷。
虽然镜中的人仍是她,五官却比以前更精致柔媚。
修士没有丑的,每次破境时体内的污秽都会被排出体内,所以便是普通容貌在外面,也是顶尖的好。
明月夷打量了片刻,忽而想起菩越悯说的话,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不出意外,第二日宗门会传出有人在悔过崖破境之事,她得想法掩盖-
已经天黑了。
随着半轮弯月挂在枝头,万物陷入阒寂,连明月夷也生出了困意。
她还盘坐在榻上巩固修为,意识却时不时陷入涣散,如何提起精力,总觉得力不从心。
月升得愈高,古怪的困顿越明显,胸口还有种说不出的酥麻和渴望。
渴望腥甜的血味儿,渴望温柔地抚摸,甚至渴望男人……
察觉到自己莫名渴望,明月夷结束了打坐。
她面含红晕地躺在榻上抱着双臂翻滚,越滚,胸口的燥热愈发明显,甚至渗透出了皮肤。
怎么会这样?
她轻喘地撑在窗沿,芙蓉面似氤氲着潮热的情慾,抬着水雾般的眼往外面看。
窗外的月光让她想起了菩越悯。
他身上是冰凉的。
不如去将他捆过来,囚禁在底下的暗室中。
他太耀眼了,会夺走大师兄的风头。
念头初起,她就已经起身穿上了外裳,出门朝着菩越悯的洞府飞奔而去。
白日她刚从这里出去,现下才过去几个时辰,又无端出现在。
明月夷四处寻人,却发现洞府中没有人。
菩越悯没在?
他不在洞府,还能在何处?今日不能捆了他,下次便不知是何事了。
一定要捆了他,囚在洞府下的暗室中,他不能夺走本应该属于鹤无咎的光芒。
明月夷捂着跳动紊乱的胸口,迷惘地垂着头轻喘,意识渐渐清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想囚禁菩越悯。
曾经在鹤无咎修为倒退时,她以为是菩越悯的风头过盛,令鹤无咎不得不离开宗门,所以生出了要囚禁菩越悯的心思。
可现在没有这种剧情发生的前提下,她竟然还是莫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天雷没有将她劈死,当成异常排除,反而开始在自动修复。
明月夷暗咬舌尖,勉强维持了清醒,打算趁着菩越悯没有在洞府尽快回去。
而她一转身,忽见不远处漆黑的长廊一级一级亮起一缕晕黄的昏暗烛光。
菩越悯回来了。
念头在她脑中忽然闪而过,下意识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无缘无故身在他的寝居中,转身朝最内侧的箱笼里躲去。
明月夷倒是没有猜错,摆放最里侧的衣袍都是厚重的冬袍,即便他要换衣,打开的也不是最里侧的,而是外面的常服。
箱笼不小,容纳她绰绰有余,只是里面的衣袍也很讲究,熏着很淡的香,沾在她的身上定然也会留下很浓的淡香。
明月夷坐在里面,双手捏着一件质感古怪的衣袍,小心翼翼将自己遮挡严实,再压下身上的气息。
她以为菩越悯现在才从外面归来,应会去后竹林里沐浴,打算等人走了再出来离去。
长廊走来的少年长袍曳地,手持长杆竹笼灯,一路火星摇摇地停在门前。
他凝目盯着阖上的门,抬手抚开坐在肩上的小木偶,侧首道:“回去。”
小木偶刚回来便被抚倒在地上,不敢有怨言,反而蠕着身子像某种爬行虫类般往前蛄蛹。
待没有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中没什么不同,唯一有变动的便是本应该摆在最中间的冰榻,现在却被舍弃般地推至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雕刻精美梳篦莲花缠枝拔步床。
是他白日换的,因为上面还有他舍不得吸干净的气息,全是师姐的。
菩越悯将手提的灯盏挂在墙上,取出里面的油灯,缓步将屋内一盏灯托上的灯芯点燃。
他做完这一切,并未像明月夷所想的那般要出去沐浴,而是坐在了床沿上,身躯伏在上面,仔细地嗅闻,玉面露出上瘾般如痴如醉。
好香……
师姐躺过,好浓的气息。
他忍不住伸出红信,但很快就克制了,不知是闻见了什么,深褶的眼皮往上,视线落在被光影照不到的角落,唇角缓缓翘起了。
躲在箱笼中的明月夷从缝隙中对那双黑得诡异的眼瞳对上,胸口蓦然一抖,以为是紧张出地心跳,抬手一按,忽然想起她的心是残缺的。
而在她怔神期,外面的少年好似没发现她,轻别过眼,跪坐在榻上抬手将用金钩挂上的床幔放下来。
之后他没再看向她所在之处,似乎方才只是无意间抬头对上的。
明月夷从缝隙中看见,他放下了拔步床四周的床幔。
烛光黯淡,少年清冷的身形如烛下剪影透在床幔上,精瘦长臂抬起间,一层层的衣裳被褪下。
这是……做什么?
她看着,直到被床幔遮住的少年脱完衣,紧接着从里面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呻吟。
“呃………”
少年的音色偏冷清的沙哑,闷着声时给人说不出的感受,而明月夷从声音中瞬间察觉出来他在做什么。
自瀆。
从她的方向能看见少年的身影映在床幔上,宛如一副霪靡画册中,最不应流传世间的那一册。
他以跪坐的姿态,昂着清隽的脖颈,红袍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中,露出的赤白胸膛肌理鼓囊得恰好,镶嵌的在白肌上红似尚未绽放的梅花苞,挺起的腰线又窄又紧。
外面茫然与讶然的眼神落在他的身躯上,直白得令他血脉贲胀,无名状的激流从背脊涌上头顶,他虚扬起的眼尾洇上一抹湿红。
箱笼中藏着人,浓郁的气息比榻上残留的更浓。
可他此刻很忙,手忙,呼吸也忙,忙得脸庞泛潮,眼神虚迷不清,所以‘无暇顾及’箱笼中的人。
手握着的蛇首像亢奋得濒临死亡,不断吐出透明的黏丝。
越来越快,声音在灯影朦胧中也越来越明显,连箱笼里的明月夷都感觉到来一股燥热。
周围叠好的衣袍上原本的淡香,似乎也沾染了床幔里散发出气味,形成某种使人忍不住躁动的催情香。
明月夷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榻上做这种事,还是她白日刚躺过的榻。
有种在被他侵犯的错觉,可事实上却是她像变态一样的在偷窥。
早知会撞见这种事,她哪怕顶着被怀疑的眼神,也要胡乱编造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再装作若无其事顺势离开了。
明月夷热得额间泌汗,别过眼不想去看,但耳边少年凌乱的呼吸和手握拳正拍皮肉的声音实在明显。
她就不应该躲进来。
现在她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坐在箱笼中耐心等外面结束。
随着时辰往后推移,她发现菩越悯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反而好像越弄越亢奋。
慢慢的,她思绪散开,不自觉想到他肌肤很白,好似也很脆弱,这般久,不会将那活儿弄秃了罢?
她的想法诡异,而拔步榻上的少年却和她想的不同。
两根。
手齐握得近乎粗暴,每一下都能有几滴飞溅的黏丝。
他赤粉眼皮般阖着,精瘦的腰身拱起漂亮的弧度,束在身后的长发颤抖得像是快要吐出信子的蛇,手中弄得满室都是面红耳赤的噗呲摩擦声。
好想……好想师姐出来将他锁起来,拽住他的头发,让他不要发情啊。
她可以肆意踩他,轻贱他。
哈……师姐。
他没过发情期,他还在等,等她强行催熟他。
菩越悯的眼角因为亢奋而泌出晶莹的泪珠,侧过潮红得显病态的脸,目光朦胧地透过床幔望着阴暗里的角落。
箱笼被掀开,一双女人的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伸出来,似想要趁他沉溺在愉悦中,悄然离开。
看见那双细长柔美的女人手,他抑的纯黑眼瞳开始发生变化,瞳心渐渐竖起起琉璃红,猩红的舌尖舔着唇瓣,亢奋占据了整张脸。
忍不住出来了啊。
第30章 蛇蛇亲亲
明月夷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虽然修的是无情道,是剑修,也斩断了情根,但没成神之前也只是凡胎肉体,成熟女人应有的慾望并非没有,只是平日脑中都是修行。
现在又听又看,她浑身自然而然的在发软,后背闷出热汗,生出几分不适宜的感受来。
再待在里面,她就快被闷晕了。
见少年放下床幔独自在里面快活,她想趁他深陷情慾时偷偷从窗边爬出去。
明月夷所有心神都在那近在咫尺的窗上,丝毫没有发觉从她钻出来那瞬间,床幔中如潮的声就已经戛然而止。
她一点点小心移过去,经量半点声音也不发出。
终于摸到了窗沿,明月夷如释重负,伸手搭在窗牖上想要推开一条足够爬出去的缝隙。
然而窗户刚敞开一点,便从她后面忽然伸出了白得凄惨的手,修长的指尖抓住扶手,眨眼又猛地拉回来。
嘭的一声,窗牖阖上了。
明月夷眉心陡然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见了身后的少年。
他刚‘忙’过一番,此刻颊边红得明显,垂睫凝她的眼中似含着水雾,随意地披着一件半透的红外罩衫,黑夜下浓眉高鼻,浑身都散发着被打断的慾气。
明月夷和他对视后的第一眼,不是解释和露出受惊,而是垂下眼珠,视线落在一处。
被遮得朦胧,她看不太清楚,但却瞧着骇人,不像是挂了一根。
“师姐怎么在这里?”少年对她出现在这里而疑惑。
明月夷咽了下喉咙,装作不在意地抬起脸,露出堪称温柔的微笑:“嗯,是很巧,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菩越悯盯着她脸上神色,隔了几息蓦然失笑。
明月夷脸上微笑不减,即便这是在他的房中。
“是很巧。”他笑后,撑在窗格上的手落下,搭在她腰间的木沿边上,形成圈禁的拥抱姿势,温柔问她:“师姐来多久了?”
明月夷镇定地胡言乱语:“不久,刚来。”
菩越悯闻言长眉攒起似遇上了苦恼的烦心事,轻叹问:“师姐会说出去吗?”
明月夷想也没有想便回答:“不会。”
她是真不会说出去,且不论她半夜偷摸进美貌师弟的房中,就算他一个人在夜深人静里自瀆也很正常,毕竟他不是身有残缺,而是正常的男人,所以现在她说得诚心诚意。
显然少年似乎并不信。
菩越悯晕红未褪的脸上浮起苦恼,“师姐,我很担心。”
她坦然睨他:“担心什么?我可以对天道起誓,今夜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菩越悯搭在窗沿上的手垂下,勾住了她腰间储物袋不知何时垂出一半的铁链,轻声道:“担心师姐来的目的没有达到。”
明月夷顺着他手往下,也看见了。
好大一条冒着寒气的铁链垂在腰间。
那是她不受控过来时特地去暗室中,将那条还没有锻炼完成的玄铁链拿了出来,准备用来捆住他的,现在还被他发现了。
“目的?我没有目的。”明月夷泰然自若的将玄铁链塞进储物袋中,想要系紧点防止里面别的东西再次满得露出。
孰料别在腰间的安神香因她动作,而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明月夷看见地上的安神香心道不好,弯腰想捡起。
菩越悯先她一步捡起了那根安神香,如从树上折下的一朵梅,置于鼻子下嗅闻。
明月夷捏紧了储物袋,面上镇定,心却满是后悔。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将香别在腰间,放在储物袋中不好吗?
或许他应该闻不出是何物。
而她想法初起,眼前的少年诧异挑眉看向她,“用迷迭香研制的迷香?师姐今夜是来迷倒我的吗?”
迷迭香有使人闻之产生幻觉,本单闻没什么,但渗加了灵兽血,用来迷倒修士刚刚好。
她还真想起来菩越悯会研制香膏,所以也一定能闻出来。
被抓得讲不出一句解释之言,明月夷依旧镇定自如的从他手中取出来迷香,塞回储物袋中。
她解释道:“不是,不知道怎么插在腰间了,我无缘无故为何要来迷倒你。”
“是吗?”菩越悯也对迷香不太在意。
明月夷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窗外,“嗯,天色不早了,我便不打扰师弟忙事,先回去了。”
话毕双手搭在窗沿上,想要再次推开出去,却忘记了已经有一只手在上面。
她正巧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少年似轻抖一瞬,随后握住她的手压在窗台上,声音轻了热了:“呃,师姐,别碰……”
明月夷后背紧贴在木沿,第一反应竟不是‘他的手好凉,一点温度都没,而是他好敏感,一碰就喘。
少年的激颤令她想起,刚才他身影被烛光打在幔上,所行的晦涩。
“抱歉,我不知道不能碰。”明月夷咽着喉咙,想要抽出手。
菩越悯不松反握着她的手,冒犯地贴在脸上轻蹭,轻声呢喃:“师姐,你的手好软啊,是香……香的,与我双修好不好?”
什、什么?
明月夷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怔。
他不满足于脸贴手,脸埋在她的掌心,冷淡的薄唇微启,猩红的舌尖舔在她的掌心上。
湿热热的。
明月夷指尖一颤,不自觉深吸,随后埋在掌心的少年如得了鼓励般愈渐仔细。
他侧含住她的指根,舌尖卷着往嘴中吮,长缎似的发往一侧倾泻遮住半张艳丽的面庞,艳俗的舔舐充满了挑逗意味。
明月夷本应该推开他,但手指却在发麻,双膝更是软着往下滑,随后被少年不知不觉间按住纤细的腰抵在窗边。
外面的月亮圆得诡异,清辉洒在窗上,隐约映照出靠在窗边的两道影子。
明月夷神色迷离地靠在窗台上,手指完全插进了少年的腔中,抚着触感湿软还好似长得能缠绕手指的舌尖。
他吞咽得急促,直将头往她的下巴处蹭,无声传达出对她行为的欢愉。
明月夷闪过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似乎是第一世囚禁菩越悯的画面,她在情慾中想得不真切。
依稀记得当初,她似乎有揪住过他的头发抬起脸,吻他的唇,要他连口水都含不住,只能想像个被玩坏的玩物般唇角露出缠绵的口水,然后……扇他。
手指忽然碰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差点刺破的疼让明月夷眼前的幻觉褪去,涣散的意识瞬间回归。
她垂眸就看见原本站在面前的少年,此刻跪在身边宛如索爱的荡夫,神色迷离地吞吐她的手指。
还看见从不经意松开的红罩袍中,探出了一赤粉粉的头。
和他一样含不住,洇得晶莹透亮。
明月夷头皮一阵发麻,抽出手指反手推开他。
菩越悯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上,撩着湿润的眼皮迷懵地看着她时,甚至还伸着一截猩红的舌尖忘记收回。
这副古怪的神色与白日众人眼中,那万众瞩目不可亵渎的小神仙姿态全然不同。
明月夷清醒后才发觉他此刻似乎很不正常,但她已然顾不得他此时的模样,抽出腰间的玄铁链熟练地捆住他的双手,再掐住他的下巴。
菩越悯很乖,由她掐着打量,跪在她面前的身体却兴奋得莫名。
明月夷祭出了浮生,悬停在他的身体上方。
她将菩越悯周身都强行检查一遍,待看见一点红,看向他的眼中有一丝错愕:“你中了狐妖毒?”
狐妖乃霪邪类妖物,若是被狐妖下了此毒,需得泻阴、阳缓解。
难怪刚才他会将房中的床幔都放下来在里面自渎,被她看见了会担心她将此事说出去,原是中了霪毒。
菩越悯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中了狐妖毒,仰着墨黑的眸没有反驳,目光落在悬停在上方的浮生上,喉结轻滚出的‘嗯’声似喘。
明月夷问:“何时中的?”
话毕觉得多此一问,顿了顿重新问:“云镇的那只狐妖?”
最近遇见过的狐妖就只有云镇的,她记得不久前菩越悯被狐妖挠伤过,当时他后面表现得不似受过伤,所以她也并未多加在意,如今想来或许就是那时中的。
“嗯,当时师姐险被狐妖伤到,我替师姐挡了一下,后来才知有毒。”他承认,随又补充:“不多。”
这还不多?
明月夷松开他束在手腕的铁链,收回浮生,无奈看向他:“此事我不会告诉别人,而你身上的霪毒,我亦会尽量帮你解除。”
他中此毒是为救她,不知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她也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承诺帮他解狐毒。
无力倒地的少年闻言扬着轻颤的尾音问:“是双修吗?”
“不是。”明月夷指的解毒是用别的法子,并非双修。
她扶起看似脆弱易碎的少年,一壁厢念着药方与他听:“狐妖淫毒并不难解,用千年雪莲一株、浮屠海水一盅……”
听着似很简单,实际单千年雪莲这一项便已经极难了,八百年的雪莲少得稀疏,更何况是千年。
菩越悯眼帘轻垂,似在听着。
明月夷原是想扶他坐在榻上,可想到那床幔子被撩开后或许会看见不该看的黏液,便扶着他去了冰榻。
还未至,少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蓦然将她推倒在冰榻上。
明月夷后背抵在寒冰上,错愕地看向已骑坐在腰上的少年。
菩越悯居高临下地按住她的肩膀,身上本就只披了一件外裳,此刻的动作让那宽肩窄腰,赤着精瘦的双腿皆展露眼前。
有瞬间,明月夷竟从他的姿势与眼神中看见了危险,是与他素日露在表面的乖巧不同,里面藏着带黏液的,尖锐的獠牙,如毒蛇般一旦被他俘获,便会被疯狂撕咬住她的喉咙,他会强行将毒液注入体内。
但仅有一瞬间他的眼神缓缓柔下,俯身将脸埋在她的颈侧,轻声唤她:“师姐……”
他的鼻息很冷,随着一声呢喃弄得她脖颈湿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推他:“你做什么?”
他纹丝不动,低声呢喃:“不是说狐妖毒能靠男女交合解除吗?为何还不能与我双修呢?”
向她暴露‘炉鼎体质’,‘中霪毒’,为何她都还是没有开口同意与他双修呢。
有好处的,惹人疼惜的,她一步都不曾踏入他设下的陷阱,再这样下去,真的只能等师姐囚禁他了。
可太难等了。
“师姐……我好难等啊。”他抱着她低迷喘着,如天真无辜的少年茫然得不知怎么办,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倚靠,而乖巧听话的皮囊下却渴望得发狂。
他忍受不了只能在夜里偷偷纠缠她,想要与她狎昵、纵情耽色。
他沙哑的声线低沉,明月夷却以为他担心狐毒,忍着他蹭在颈间的痒意,生疏地安抚他:“没事,不难等,只有雪莲难得,但回头等大师兄回来,我去找他……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他捏着下巴堵住了唇。
少年冰凉的舌尖像是分岔的蛇信子,在里面莽撞地逼迫她与之纠缠。
“哈……”
好、好快乐……和师姐交吻。
他在黑暗中眯起泛泪的眼,长睫掩盖下的眼珠因为兴奋而颤抖,甚至生了阴暗想法。
趁师姐不留意悄然伸出蛇信,从喉咙深处钻进她的体内,去舔她的五脏六腑,在她残缺的心脏上刻上他的名字……趁她迷茫间占了她的身子。
师姐会孕育出拿不掉的蛇卵,诞生出他的子嗣,亦或……他能分身进蛇卵中,与它共同生长。
只是幻想罢,他亢奋得失控,捏着她的下颌在扭曲的兴奋下吻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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