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真实总觉得不踏实
51.
明初没再招他,陪他聊了会儿天转移注意力,好不容易等他那股劲过去,踹了他一脚,把他踹下楼了。
许嘉遇在这边过夜,自顾自住客房,佣人给他拿的衣服都是明鸿非的,老明个头也高大,但比许嘉遇还是小了一
个码,穿在他身上宽松的衣服,穿许嘉遇身上就有点贴身了,规矩又板正的深灰色家居服,肌肉微微隆起,越发显得肩宽腰窄,一身的荷尔蒙,力量感不足,但却在那儿扮小可怜,也不怪老明气得翻白眼。
明初都觉得他离谱。
烦,一会儿觉得他跟有病似的,真盯着他看会儿,又觉得他这人实在有趣,对着这张脸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
真稀奇,每多跟他待一会儿就多好奇一下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构造,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怎么就让她舍不得打骂两句了。
换个人早被她抽成陀螺了。
气了会儿,又笑了,问:“你天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好端端来招明鸿非,那老头也就不把他当回事,但凡赶上他心情差点,或者没打算接受他,他送上门来,准能把许嘉遇整出心理阴影。
跟她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明白,搞定她就什么都搞定了,干什么舍近求远。
有时候觉得他聪明,有时候又觉得脑回路是在清奇。
这问题她琢磨好几年了,也没琢磨明白。
其实真正琢磨不明白的应该是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她这人不爱纠结,想不明白的东西就扔了,扔不了就搁眼前,看明白了为止。
“想你。”他垂着眼,说得挺认真,明初却又想揍他。
挺油滑的一句话,偏他能说得那么认真。
“天天见,也不知道想点正经事。”明初吐槽他一句,但语气显然缓了点。
他就这人,又让人生气,又让人心疼的。
许嘉遇一副挺苦恼的样子:“不知道,总觉得脑子有块儿区域不受我控制。”他看明初那没什么表情的表情,跟做错事似的,解释了句,“也不耽误别的事。”
那语气仿佛在说,我改不了。
又沉默了会儿,明初没脾气了,抬手捏了下他的脸,语气彻底缓下来:“我爸欺负你没有?”
老明不是个善茬,明初都不敢真惹恼他。
许嘉遇摇头:“没,他对我挺好的。”
“挺好?”明初就差把“这玩笑并不好笑”写脑门了。
许嘉遇便笑了:“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结果连顿打都没挨上,就觉得你爸心还是挺软的。”
明初:“……”
虽然老明老谋深算不是东西,但离法外狂徒还是有很大距离的,也不知道许嘉遇到底都脑补了什么血腥残暴的东西。
然后明初就把他踹下楼了:“他不揍你我揍你。”
但她那点力道,都没他拍蚊子重。
许嘉遇有挺多话想说,想问,最后竟然什么也没问。
或许是这辈子没遇到过什么纯粹的好事,任何一点运气后面都跟着巨大的霉运,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又觉得不真实,脑子里始终有根弦儿绷着。
于是没多会儿又原形毕露,时不时看一眼明初,好像一转头她就会凭空消失。
“集团刚收购一个小公司,打算编入总部成立一个新部门,做科技的,你熟,有空帮我看看。”明初看他眼神又发飘,就知道准没琢磨好事,给他琢磨了点事让他琢磨。
许嘉遇闻言果然来了点兴趣,点头:“你刚上任……动作这么大?”
这两年经济形势变化快,各大集团也都面临转型风险,今年明氏的年度规划,看起来是要缓调整稳市场的,明初收购新公司,八成是有更大的动作。
但她这个年纪和资历,别说是明鸿非亲自培养的亲闺女,就算是明鸿非亲爹还活着,都得慎之又慎。
明初笑了下:“你看你多琢磨点正事多好,你琢磨我又琢磨不明白,每天想点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出点馊主意。”
许嘉遇:“……”
餐桌前落座,许嘉遇挨着明鸿非坐,又喊了一声:“爸。”
明鸿非一脸嫌弃。
他的助理程启东来了,跟他讨论下午的安排,看见许嘉遇明显一愣。
连他都觉得他顶多是大小姐消遣的乐子,宠着护着怎么都行,搬到明面上,不行,或者说可以当情人,不可以谈婚事。
登门入室,也就显得奇怪。
“许少爷也在。”程启东点了句,短短五个字,潜台词却丰富。
明初微微抬眸,眼神略显凌厉。
明鸿非便冷哼一声,心道他难道纸糊的,至于紧张成这样。
明鸿非不情不愿,但还是开了口:“你叫他姑爷他会更开心。”
程启东还没反应过来呢,许嘉遇先笑了,拘谨地又叫了声:“爸。”
明鸿非彻底没脾气了,有气无力挥挥手,意思是你快闭嘴吧。
程启东挺震撼,但职业素养很好地笑了下,对着许嘉遇叫了声:“姑爷。”
许嘉遇一时接不上话,呆愣愣点了下头。
但心情显然很好。
明初哭笑不得,隔着桌子踢他一下,眼神示意他消停点吧,看起来太傻。
许嘉遇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不作妖也不乱说话了,就想看她一会儿。
明鸿非是个工作狂,连饭都等不及吃完,和程启东聊起来没完,许嘉遇就那么一直盯着明初,好像少看一眼她就会飞。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明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注视他,饱含威胁。
看着强势霸道,但许嘉遇只觉得她这样可爱得要命。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下,挑了下眉毛,一副“想要就拿走”的姿态。
姿态嚣张,态度真诚,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真傻假傻。
明初突然就理解他怎么把老明整崩溃的。
他有种唯唯诺诺的强势,看准一个东西就抓着不撒手,刀劈斧砍也不喊疼,就那么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要。
这么琢磨着,明初突然就乐了。
她一笑,许嘉遇便也忍不住笑,搞得两个人像在眉来眼去。
明初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许嘉遇还是笑,眼神里的爱意浓烈得化不开。
明鸿非突然侧头讽刺一句:“有那么好看吗?”
“有。”许嘉遇点头。
明鸿非被他的真诚噎了一下,再次看了明初一眼,眼神分明写着:怕不是找了个傻子。
许嘉遇看明鸿非却越看越亲近,仿佛那就是自己亲爹,连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劲儿都能看出来慈爱。
明鸿非刚听他和明初讨论新部门的事,随口问了他几句回国后的打算。
许嘉遇毫不保留,依旧一口一个爸,喊得明鸿非怒火中烧,挤兑他好几句,他也不恼,宠辱不惊地地散发“孝心”。
“其实我小时候就想过,如果您真是我父亲就好了。”明鸿非送他去过一次学校,处理他转学的事,很快就离开了,那会儿学校的老师看他沉默低沉,以为他伤心爸爸走得匆忙,安慰他,“爸爸工作忙,但他对你很好啊,怕你不适应,刚刚还特意叮嘱老师留心多照顾你呢。”
那会儿明鸿非跟明初父女俩就已经隐隐有了王不见王的敌对架势,互相挤兑加拆台,能和谐相处全靠血脉压制。
可许嘉遇依旧很羡慕,觉得明鸿非对明初的教导其实很细心,甚至明初很多个性和脾气都是他养出来的。
明鸿非早不记得了,但听他这么说,不免想起许敬宗。
以前不认同他,觉得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孩子,真是够扯的。
现在似乎有点明白。
当你太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连同他的一切你都想照顾。
“讨好我没用,我是不可能替你说好话的,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自己先把自己埋了吧,我救不了你。”
连明鸿非都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了,如果说许嘉遇讨好他想换取他的同意和支持,那在他默许程启东喊他姑爷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达成目的了。
这会儿都要认亲爹了,明鸿非只能怀疑他还憋了个大的。
许嘉遇苦笑:“没……我就是觉得,有劲没处使。”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最难搞的明鸿非看似霸道强势,却不仅答应了,甚至在下属在的时候,连名分和体面都给他了。
那一瞬间高兴之余,却隐隐不安。
怕命运给他开玩笑。
怕不见血不掉层皮就能得到的宝藏,只是虚假的梦。
明初刚想笑他,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又笑不出来了。
她把领证日期提
前了,律师那边忙到飞起,紧赶慢赶把一份婚前协议拟出来了,拿给他签字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签了。
明初按住他的手:“仔细看。”
许嘉遇却笑了下:“我不是觉得你把我卖了也没事,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就算要卖我,也是光明正大的卖。”
“说不定你看走眼了。”
“可我认定你了。如果看走眼,那你这个坑,我是必栽不可,就算这里躲过去了,别处也会掉进去。明初,我爱要爱得彻底,我不要算计的爱,我一颗心捧给你,不是赌你真心,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你可以珍惜它,也可以践踏它,我给得心甘情愿。”
他给了她一份婚前协议,相较于她的,他的简单很多,大致就是规避一下公司的风险。
明初仔仔细细看了,并且看着他:“我不懂你的心甘情愿,我这人锱铢必较,不喜欢有任何计划外的闪失。”
意思是,你给我的,我并不见得能等同还你,如果你想要彻底的毫不保留的爱,那你找错人了。
许嘉遇却笑得张扬,难得露出一丝傲气:“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也不想要改变你。如果我把你变得不是你了,我才要自责。”
明初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
“许嘉遇,我觉得你脑子有病。”她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却软下来,“不过幸好你碰上我,我有的是钱给你治。”
民政局上班,两个人的车便抵达。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结束后明初赶着去开会,许嘉遇也得到消息说明天要见那个德国老总飞机提前到了,约他面谈。
两个人各自分别。
李寅看许嘉遇全程表情严肃,除了必要礼仪话少的可怜,小声问:“你跟嫂子吵架了?”
许嘉遇神色复杂,摇头。
但怎么看怎么像吵架了。
“真没有?”
许嘉遇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言简意赅答道:“领证了。”
“我去,什么时候?”李寅震惊,因为其实他也没觉得许嘉遇能高攀得上,觉得能谈上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他戳了许嘉遇一下,“哥,你不会后悔了吧?”
许嘉遇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向下,马路上的车和人蚂蚁一般,他出神片刻,指甲掐进肉里,感受到一片麻木的疼,半晌他才开口:“我不敢笑,怕乐极生悲。如果不是怕她觉得丢脸,我想在世新大厦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我俩的结婚照。”
李寅刚还在担心,突然沉默了,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哥你去看看吧,老这么发癫也不是个事儿。”一遇上明初的事,他就跟被外星人夺舍了一样。
许嘉遇依旧保持深沉地把他撵出去了。
他到底没能包下宁海最大的一块儿电子屏,不过集团上下全收到了一个红包一份伴手礼和下午茶套餐,于是全公司都知道老板今天领证了。
明初下班早,特意来接他,想带他去给她妈磕个头,她不太在乎是不是得到明鸿非的认可,但却想让初知瑾知道。
上次来公司李寅领她上的楼,这次她一进门前台就热情领她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直达许嘉遇办公室,总裁办的人也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很热情地欢迎她:“明总来了。”
把明初整得发愣。
许嘉遇还在开会,李寅跟着,也不在,把她请进办公室的人告诉她总裁大概还有八分钟左右就结束了。问她咖啡果汁还是茶。
她摆手说不需要,等待的时候不长,但她没什么耐心,但考虑到怎么也算新婚第一天,不跟他计较,绕着他办公室走了一圈,观察完毕得出结论,他办公室像他本人一样无趣。
还没结束,她走出去看了看,有人跟上来,她忙挥了下手:“忙去吧,不用管我。”
自顾自站在休息区听了个电话,却听到隔壁茶水间在议论下午收到的东西。
“我问了,公司上下都收到了,走许总私人的账。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了。”
“那可不,风光大嫁啊我们许总。”
明初:“……”
第52章 活腻了许少爷,好久不见
52.
初女士安葬在双人墓,旁边空着,明鸿非打算百年之后埋在这儿。
明初嘲讽过他:“人家都跟你离婚了,不想见你,你还凑上去讨人嫌。”
彼时明鸿非抽着烟,席地坐在旁边台阶上,残阳烧红半边天,墓园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他仰头看了会儿,声音凉薄,语调迟缓:“谁让她死在我前面,就当是报应吧。人一辈子,哪能事事如人意。如果她死我后面,她就可以把我骨灰扬了,她运气不好,下辈子努力活久点吧。”
“你真不是个东西。”明初评价。
明鸿非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抽烟。
他烟瘾很大,但明初很少见他抽烟,因为初女士对烟味很敏感,一闻烟味就头疼,而明初继承了这一特性,所以他抽烟都在外面,回家前会记得换衣服清理口腔。
明初弯腰把一束白桔梗放在墓碑前,还给她带了一包瓜子。
“妈,最近还好吗?我挺好的,给你找了个女婿,人不错,就是脑子不太好,不过一个家里有一个脑子好的就行了,太聪明了也不好,容易不快乐。”
墓碑上是四十岁的初女士,笑意很淡,不达眼底,她不爱拍照,去世后连张带笑的照片都找不到几张。
明初在说她妈妈,清醒着痛苦了一辈子。
“不过我们跟你们也不一样,他很喜欢我,我对他也挺好。不知道能处多久,但如果哪天不喜欢了,我会放他走。”
明初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每次来这里心情都不太好,但这次却意外很平静,她冲照片上的人笑了笑,“也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都好,找个互相喜欢你的好好谈一场恋爱吧,至于我爸,虽然你死不到他后面,但他肯定死在我前面,到时候我替你把他骨灰扬了。”
说完,明初兀自笑了,“骗你的,我不敢,我怕被雷劈,我还想多活两年,不然明家的钱谁花呢,是不是?”
明初平常话不多,见了母亲,却也忍不住倾诉,碎碎念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嘉遇看她说得差不多了,才抬步拾阶而上,放下一束白百何。
明初说她妈妈喜欢白色的花。
许嘉遇有些拘谨地在墓碑前站定,郑重地叫了声:“妈,我和峥峥来看您。”
照片上的人始终淡笑着,风刮过,吹得花朵簌簌响,墓碑上的人岿然不动。
死亡真残忍,但也永恒而隽永。
“我们今天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了,所以叫您妈妈,希望不要吓到你。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明初看他那么认真,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伤感。
他对着明鸿非那么热切喊爸爸,除了想要讨好,大概也是有那么一刻,真的希望有个真正的亲人在吧。
天色突然就黯淡下来,明初牵着他的手往山脚下走,空气里湿漉漉的,饱含水分,估摸着又要下雨了。
宁海的雨季漫长,初知瑾以前特别不喜欢夏季,总想到阳光明媚的地方去,有次明鸿非说,要不搬到加州去,据说那边一年到头的阳光。
初知瑾犹豫片刻:“那公司怎么办?”
明鸿非挑眉:“不管了,我管你就够了。”
初知瑾罕见地没表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
明初知道,那一刻她是期待明鸿非带她走的。
他们大概也有过短暂的心意相通的时候,只是中间横亘了太多,没有好的开始,所以注定难善终。
“也去看看你妈妈吧。”明初看他一直沉默,抬手扯了他一下。
许嘉遇的表情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
“干嘛这幅表情,我看起来很像凉薄无情六亲不认的人?苏老师以前对我挺好的,就算不好,她既然是你妈妈,我不管怎样也该去拜访。”
许嘉遇摇头:“她……对我的事不太感兴趣,我不想你去那边被冷待,我之前电话里跟她说过,领完证确实应该去见她一面,不过我去就行了。等……以后吧,时机合适你再陪我去。”
“我没跟你商量。”明初瞥他一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点磕碰都受不了?没那么重的自尊心,但凡我接受不了你身上任何一点,我都不会跟你结婚。”
许嘉遇还是迟疑,但最后点了头。
苏黎在一家大学当老师,住在大学城附近的独栋小别墅,她住在6号,一片小山坡上,周围种了大片的蔷薇花树,还有白桦树。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黎在弹钢琴,这么多年,她常弹的还是那几首曲子,明初都记得。
英姐出来迎,挺高兴的样子:“太太本来都要睡了,听说你们来,又精神了,问了我好几遍,怎么还不到。其实是想你们了。”
许嘉遇的表情有些迷茫,大概是觉得陌生。
从小到大他和苏黎的关系有一种紧绷的距离感,像是两根绷紧的平行的弦,无法相交,也无法远离,各自痛苦,谁也救不了谁。
去国外读书那几年,许嘉遇跟她打电话,每次都聊不过三分钟,谁也没话说。
她不关心他,对他的学习和生活都不太感兴趣,许嘉遇也不太理解更不想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母子两个保持着某种默契,那就是维持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彼此不要靠近,反而各自会幸福一些。
所以英姐说她想他们,许嘉遇像在听某种天方夜谭,明初倒是适应良好地笑着:“这么晚我俩还过来,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英姐忙摆手:“没有没有,还早着呢,太太平时这时候也不睡的,她现在喜欢热闹,有时候还会叫同学来家里玩,她开了一门选修课,教钢琴入门的,带了十几个学生,都很喜欢她呢,没事就来家里小聚,太太可高兴了。”
几个人往客厅走,苏黎披着披肩下了楼,明初挺久没见她了,能明显看出来眼角的皱纹了,但状态看起来却好不少,好像还丰腴了点,她常年身体不好,人也瘦弱,这会儿看着,倒是有点肉了。
“妈。”明初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憋出这么一句,叫得字正腔圆,力求没有一点勉强。
其实她更想叫苏老师或者阿姨,等适应了慢慢改口,没那么别扭,但许嘉遇在她家爸长妈短的,她这边叫一声阿姨,估计他能把自己脑补哭。
思来想去,还是咬牙喊吧。
别说明初自己,就连苏黎都没想到,明初改口会这么快。
“哎,”苏黎愣了几秒钟,忙迎上来,“小初。”
苏黎像在招呼小朋友,给两个人拿甜点拿水果吃,又去拿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副极品帝王绿的翡翠镯,她压箱底的珠宝了,给明初戴的时候,手都在抖。
后来把明初支开,她抱着儿子的胳膊,突然就哭出来:“妈妈对不起你,嘉遇。”
许嘉遇很想表现点什么,说没关系,或者干脆来诉说这些年的委屈和不满,可到头来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是回抱了她一下,仿佛在说:当年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对我欠缺,我也没能很好地体谅你,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不难过了,也不伤心,对她更谈不上怨恨或者期待,在他这里,都过去了。或许是因为,他有明初了。她太好了,好到一出现,他就可以原谅世间一切的不如意。
所以他现在也真切地祝愿苏黎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支点,不要再沉湎过去,去寻找新的出口和新的幸福吧。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许嘉遇突然开口。
……
第二天俩人照常去上班,好像领完证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许嘉遇隔一会儿就会看一眼自己的戒指,动手摩挲两下,好像盗梦空间里那个确认自己是否在梦境的关键道具似的。
李寅跟周阳加上了联系方式,俩助理简直有吐槽不完的话,李寅说自己老板八成精神问题又严重了,发呆了摸戒指,开会摸戒指,一言不合就摸他那个戒指。
“整个总裁办都好奇他那戒指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周阳笑得前俯后仰:“我们老板就淡定多了,每天在集团大杀四方,你是不知道,搁在古代,我们明总就是武则天,周围人看一眼就发怵,公司几个老人仗着资历跟她耍横,被她二桃杀三士给全踢回家养老了,我的天,公司最近腥风血雨,空气中都是唰唰唰的刀光剑影,我就跟误入王者局的青铜菜鸟似的,我现在都好奇她当初招我进来是不是打算不开心的时候当个乐子看的,我感觉我根本配不上当她助理。”
她其实出门也很少带周阳,更多是带乔文良,虽然名义上乔叔是她师父,但他才像是明初的助理,处理起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李寅笑他:“你可别说了,你们明总出了名的看脸,我们老板就是靠脸上位,小心把你当绊脚石,一脚给你踹飞。这可是个真醋精,谁的醋都能吃一口,你知道他以前养过一只捷克狼吧,后来出国就一直他妈妈养着,明总说把狗接回来,他们就带回家了,那狗是我们许总养的,但现在特别黏着明总,言听计从,走哪儿跟哪儿,给许总气坏了,招了三个保镖每天轮流遛它,现在明总一回家它就累得趴着,根本不想动,然后就换他自己去黏着明总,你敢信?”
周阳叹为观止地“哇”一声,努力想了下自己每次见许总的时候他那张性冷淡的酷哥脸,怎么都无法对上号。
“真的,我还能骗你。”李寅好歹喊他一声哥,在公司不仅给他当助理,还管技术,话语权还是有那么一点的,面对许嘉遇更多是当亲人,没把他当成高不可攀的老板。
周阳当然信,“我就是觉得难以想象。”
“你们明总其实也很闷骚,我上次看见她上班的时候公然调戏我们许总,正开会呢,我哥耳朵直接红得滴血,我都尴尬了。”
周阳小声哼一句:“你以为你哥是什么好人?”
明初有时候开一些重要的会会把手机给周阳保管,确保没有重要的电话和消息漏掉。
周阳有次就看见许嘉遇发自拍,扣子都快解到肚脐眼了,配上那张性冷淡脸,实在很违和好不好。
不过身材是真好,他一男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从那之后明总就再没让他保管过私人手机了。
俩人聊得起劲,各自诋毁对方老板,然后又突然想起来,公司最近发生挺多事的。
明初那边虽然大杀四方,也风声鹤唳,据说经侦派了专案组来调查分公司一个老总,总部这边被牵涉了不少人,疑似董事会有人在向明鸿非施压。
明鸿非如果退后一步,那几乎是把明初没站稳的脚跟再踹上一脚,可如果不管不顾地继续推进,公司损失大了,就算真的推进下去,明初也更难服众了。
许嘉遇这边更糟糕,许家老爷子去世后一直许应舟的父亲揽大权,不得不把许嘉遇弄回国本来就很憋屈了,许嘉遇回国后一路高歌猛进,大有一口把许氏全吞了的架势让他们彻底意识到引狼入室了。
许嘉遇跟明初领证的事也没刻意瞒着谁,公司上下都拿了红包和伴手礼,纷纷祝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许家人却巴不得他立马暴毙,估计还要祈求一下明初早点变心把他甩了。
这天一个重要的饭局,许嘉遇喝醉了,但他觉
得不太对劲,他酒量一般,所以很少会纵容自己贪杯,但今天明明没喝几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醉得厉害,没多会儿就开始头晕目眩。
他的手扶上旁边的扶手,眉头紧皱起来,想摸手机,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想去找一下,或者喊人过来,可却发现浑身都在发软,开不了口,也起不来了。
被算计了。
许嘉遇几乎顷刻间笃定。
一个女人的手伸过来,声音柔柔的:“许总,你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吧?楼上就有房间,我带你过去。”
许嘉遇意识不清,根本说不出话来,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和声带,只是虚弱地发出一点哼声。
“您说什么?我听不清?哎呀好痒,讨厌,不要在人家耳朵上吹气啊。”
女人手一直在抖,但眼神瞥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努力做出亲密的姿态。
只要完成这一票,就发财了。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爬,女人的心跳如擂鼓,走廊上空无一人,一步两步……到门口了,刷卡,滴,她把人拖进去。
成了!
许应舟勾唇一笑,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许嘉遇,你完蛋了。”
他站在顶楼复式套房的露台上,穿着酒店的睡衣,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有人拍了下他肩膀。
他惊愕回头,乔文良正冲他微笑:“许少爷,好久不见。”
许应舟发出一声惨叫,与他一同惨叫出声的是视频里的女人,她费劲把许嘉遇拖进去的时候,明初正在客厅里喝茶,微笑着问一句:“活腻了?”
第53章 迷魂汤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53.
“你怎么进来的?”许应舟脸色惨白,久远的记忆被唤起,当年他把许嘉遇堵在巷子口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明初那女人阴得发邪,看着人畜无害,其实睚眦必报。
乔文良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我?走进来的。”
许应舟愤然拍桌而起,试图找回底气:“谁让你私自进来的,你这是违法行为,你信不信我报警。没王法了是吧?”
乔文良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带着一点怜悯,还有即将目睹他倒霉的幸灾乐祸。
看得许应舟想撕烂他的脸。
他咬牙切齿:“一个个给明家当狗当上瘾了。”
两个保镖缓步走过来,其中一个抱着笔记本,此时扭转过来,屏幕朝着许应舟,摄像头开着,视频另一端是许应舟的母亲。
“儿子,儿子……”女人焦急地趴在屏幕上,“你们要干什么,乔文良你疯了吗?”
“在你报警前,先跟你母亲打个招呼吧!几年前我就告诉过她,孩子如果她管不好,轮到别人管的时候,手段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乔文良脸上的儒雅依旧,但目光却已经冷下来,走上前两步,微微弯腰,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一个保镖播了一份关于许应舟勾结许氏一个女员工给许嘉遇下套的音频,“不需要你报警,我已经报了。”
“你应该庆幸明小姐发现及时,还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不然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乔文良目光看向屏幕目眦欲裂的女人,“您觉得呢?”
一片死寂后,是许应舟母亲的痛哭,和仓皇赶回来的许应舟父亲的咒骂。
乔文良看着表,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合上了电脑屏幕,几个保镖很有眼色地转了身,乔文良把袖子撸上去一点,猝不及防一拳砸在他小腹,许应舟只觉得肠胃都被打散了,剧烈的干呕欲直往喉咙顶,他张嘴了两下,酸水腐蚀着喉管,几欲失声,他从本能的愤怒中抽离,只用了几秒钟就认清了形势:“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她。”
乔文良笑了笑:“可惜,有点晚了。”
说完,第二拳更重地砸过来,他觉得自己肠子破了一样痛。
许应舟只觉得绝望,弓着腰,在极度的屈辱和恐惧下,生出一点骨气,讽刺道:“许嘉遇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明许两家还有合作,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乔文良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依稀记得明初年少时候就记仇,明鸿非要求她做一个“体面”人,他说的体面包括一切优良美好的品质,比如真诚、善良、友好、悲悯……这要求她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即便出于正义也应杜绝暴力、愤怒等负面情绪。
所以从小到大她在学校里都是安分守己礼貌守规矩的人设,很少有人见她发脾气,也没人听过她骂人,更不可能看见她仗势欺人,但周围人还是觉得她脾气特别差。
归根究底是,她对体面的定义是:当我想打你一拳的时候,你这一拳必须挨上,但我不能是动手的那个。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惹了我的下场,但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套行事逻辑让她在应对很多事的时候都能做到平和、温柔,但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保准能够不动声色又血流如注。
“如果我是你,第一次就该吃够教训,见了她绕道走。”
……
明初面容冷淡地摆弄着茶杯,陈年的劣质普洱散发的茶香淡薄,她低垂着头,姿态优雅又阴沉。
女人惊恐后退,却撞上阻碍,回过头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无声地擒住她是后颈。
“明……明总。”女人手上轻了,许嘉遇被不动声色地托住并送到明初身边,短短几步路,顺便检查了他的状态,到了她身边,低声说,“没大碍。”
但明初神色并没有缓和,看向女人的眼神淬着冰渣:“你知道你失误在哪里吗?”
女人浑身止不住的抖,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明初笑了笑:“知道他身上有几个定位器吗?”
女人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可能,谁会无缘无故在身上装定位器,就算可以,谁又愿意自己的行踪被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其实没有。”明初大发慈悲告诉她,“你只是不该自作聪明把保镖支开。”
茶水沸腾,明初慢吞吞地烫着杯子:“但我还是来得太快了是吗?”
女人确实好奇,她到底怎么发现的。
“或许是……心电感应吧。”明初再次笑了笑,捏起手边的杯子递给她,“别害怕,我不为难你。喝杯茶?”
明初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笑起来很容易让人降低防备。
女人伸手,明初却在一瞬间敛了神色,手一翻,滚烫的茶水浇在她手上。
女人发出凄厉尖叫,明初起身,走近了,蹲在她面前,勾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面无表情但却让人后脊发凉:“有些东西你拿了,就该做好烫手的准备,为什么这么委屈?是觉得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大不了就离开宁海,换个城市生活,谁又能拿你怎么样?段……”她扭头看着保镖。
保镖顿时意会,翻出平板打开页面,告诉她:“段晓玉,28岁,宁海郭县人,父母经营一家便利店,是个独生女,目前离异,有个五岁的女儿,父母养着。”
明初点点头,看到段晓玉震惊的神色,眯了眯眼,但却什么也没说。
吓唬人而已。
人类的恐惧大多来自对未知的恐惧,有时候沉默比语言更有力量。
段晓玉不知道想到什么,扑过来跪在她脚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保镖拖出去了。
明初本不该亲自出面的,她只是在得知他出事的那一刻心头火烧得太旺,不做点什么难消气。
许嘉遇意识不清靠在沙发上,有人已经给他喂过药,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好很多了。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反复好几次才清醒一点。
明初戳了戳他的脸,嘟囔一句:“笨死你算了。”
还好还算反应快,被搭讪那一刻就拨了保镖电话,但一直没吭声,这种场合不会让保镖一直待着,大部分有专属的区域候着,姓段的倒是小聪明多,提前找了侍应生带话让他们提前走。
不过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嘉遇身边的保镖都是明初的,也根本不用听许嘉遇的,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寸步不离的挂件,就算许嘉遇说不用跟着,他们都得先请示了明初再说。然而大多数时候,许嘉遇也不会赶他们,他甚至巴不得明初把他监视起来,就算把他每天喘几口气记录下来他也无所谓。
许嘉遇垂着眼睫毛,还是觉得燥热,想辩解一句,可一看见她就什么都忘了。
“我错了。”他说。
明初哼一句:“是不是我没真的罚过你,你就不长记性?”
“那你罚吧。”他头挨着她的脖颈,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我自罚了一个,你要不要看看?”
明初愣了下:“嗯?”
许嘉遇脱了外套,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衬衫夹,脱下衬衣,露出后背。
他把明初纹在了身上,天使形象的明初占据整个背部的三分之一。
说实话明初挺想骂他的,纹这么大一片破坏这具躯体的美感,毕竟明初没有那么变态占有欲,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脸多少有点怪异。
“怕你觉得别扭,所以纹背上了。”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解释,意思是亲密的时候看不见。
明初挑了下眉:“那你原本你想纹哪儿?”
许嘉遇转身,指了指胸口心脏的位置:“这边,谁脱我衣服都得先被你瞪一眼。”
明初:“……”
气笑了。
真挺想骂人。但明越说他哪怕婚后也处于没有安全感的状态,所以总是试图寻找两个人更深更牢固的羁绊。
所以明初想了会儿,忍了,抬手摸了下,确实不是纹身贴也不是画的,认命了。
“怎么想起纹这个。”
“不是你说,记不住刻身上。”人还没缓过劲呢,说起这个倒是精神。
明初再次抚摸了一下,无声叹了口气,“疼不疼?”
“有点儿。”
“下不为例。”明初半是心疼半是愤怒,“你不是说你是我的,那你的身体也是我的,你不能随意破坏。”
警察到了,乔文良去交涉,明初不想掺和,也不想把许嘉遇搅和进去,没露面,就地开了间房,叫随行的家庭医生帮他看了看,确认没问题,陪他休息了会儿。
夜幕低垂,许嘉遇睡着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明初翻身下了床,神色阴沉。
突然开始狂风大作,但她还是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天蒙蒙亮,许嘉遇因为药物影响,睡得很沉,她回来了他还没醒,整个人像是掉入了漩涡里,沉重而疲惫。
所以睡醒了也有些不舒服,头疼。
他睁开眼的时候,明初正枕着他胳膊,闭着眼,像是一直这样睡着。
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明初睁开眼,问他:“好点了吗?”
“没事。”他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你别插手了,明家那边正削尖脑袋逮你的错处,别让人钻了空子。”
明初笑了笑:“抱大腿你都抱不明白。”
许嘉遇也笑:“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的,我视金钱如粪土,然后你就会觉得我清纯不做作,我才能从身到心套牢你。”
“套牢我,然后呢?”明初其实不大理解他的脑回路。
在她的价值观里,很少会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某个人某件事,如果有,那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或利益交换。
都结婚了,她原本觉得他会满足,但似乎并没有,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她也不是很确定了。
“套牢你……”许嘉遇说,“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你害怕分开。”
平淡的语气,像询问,又像是肯定。
许嘉遇看着她,沉默片刻,坦诚道:“嗯。”
“那就不分开。”她说,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就是随口敷衍他,甚至都称不上是承诺,但许嘉遇的心还是安静了片刻。
他说:“你没睡好。”
明初以为他在岔开话题,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承诺是否能做得到。
她不想骗他,只是觉得这时候不该扫兴,人是会变的,她会变的,他也会变,做生意的,都喜欢规划,但不做预设,人一旦有了执念,就容易被人钻空子,她的确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但她并不执拗,只要过程不出错,成败她其实并不在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嘉遇个性中执拗却占据很大的部分,他们两个本质上就差别很大。
如果年少时候是懵懂和直觉作祟,长了这么几岁的明初其实能很清楚地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不合适,如果一个本身很好的项目核心理念不同,就算效益再好她都不会考虑,削足适履是非常愚蠢的决定。
“你自然睡醒的时候神态是舒展的,睡不好眉眼会有微妙的紧绷,肉眼看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能察觉到。每当这时候有人跟你聊正事你就容易太阳穴疼,你的助理、秘书经常早上来接你上班,方便在车上处理一点事,如果你睡好了,我会安排你吃早饭,没睡好叫小兰进房间帮你挑衣服,她有点话痨,陪你聊聊天,你会舒服很多。”
明初挑了挑眉,意识到他话没说完,于是也没开口。
“你太忙了,每天要处理的事很多,分给感情的很少。也不觉得伴侣除了解决生理需求有什么多余的功能,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还能入你的眼,合适,养一个在家里,不比养宠物麻烦,你不在意我赚多少钱,因为不会比你更有钱了,即便能锦上添花也不足以让你刮目相看,况且你也不觉得一个能让你刮目相看的伴侣会更吸引人,你的人生除了母亲这个遗憾,其他都太圆满了,你不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多余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填满每一个空缺,这多少有点不自量力,就像给大海源源不断地喂水,在沙漠里不停地投放砂砾。”
他看着她,眼神好像和几年前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一如既往的潮湿、忧伤,像长在暗夜的蘑菇,湿润阴暗潮湿的环境才能生长,偏偏它喜欢烈日,像是注定要奔赴死亡一样决绝。
明初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俯身看着他,抬起手用手指描绘他的眉眼,突兀地笑了声:“什么给了你错觉,你竟然觉得自己不麻烦?”
许嘉遇下意识蹙了眉,大概是本能的恐惧,害怕她一丁点的否定和不满,那意味着他本就不多的优势会更少。
“但我还是没舍得把你扔了,你就该知道,我对你有多好。我也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也没想过一定要怎么样,但我愿意陪你试一试,走到山穷水尽的那天。”
“那我希望那天永远不会来。”
气氛有点怪异,明初试图开个玩笑来缓解一下,说:“嗯,毕竟洗纹身挺疼的。”
“不洗。”他说。
“那让别的女生看?你挺渣的。”
“不给看。”他抿了下唇,强调,“不上床。”
“守寡啊?”
“嗯。”
明初点点头,笑他:“又扮可怜,这也是套牢我的手段?”
“所以有用吗?”许嘉遇没否认,坦诚看着她。
她叹息着看他眼睛,“我说没用,你可怎么办啊。”
“那就再接再厉,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是什么样。”他看起来破碎,倒是也没丧气。
明初看他表情那么认真,都不好意思笑他了,他真的挺较真一个人,喜欢也要喜欢得彻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明白不安定因素他都想要排除。
“不用,你这样就挺好的。”明初表情也认真,“你要是太闲了就帮忙准备婚礼,别整天脑补点乱七八糟的。我除了睡你没没别的需求,那我不怎么干脆点排男模,每天不重样地睡,还不用考虑他高不高兴。我就是太惯着你。”
她拍他的脸:“听到没有?”
许嘉遇表情严肃,带着点压抑的悲伤,明初本意想给他找点事儿干干,他就是纯自虐型人格,越折腾他
他越能感觉到被爱,可看他这表情还以为他为难,刚想开口,就听见他略显幽怨地问:“你点过?”
明初:“……”
这关注点,歪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他看她不说话,眼里隐忍的悲伤就更浓郁了,害怕听到肯定得答案但又忍不住追问:“点过吗?”
明初觉得自己琢磨他也琢磨错了,他就是欠抽,于是从善如流给了他一巴掌:“点个屁,一个你都够我烦的。”
许嘉遇终于露出点笑意,亲吻她手指:“老婆,你好像只骂我。”
她在外永远是一副懒散睥睨的姿态,好像谁也不值得她情绪波动,更别提骂人,她能多分出一点注意力都算重视。
明初:“你还挺骄傲。”
“证明我在你这里,还是特别的,是吗?”
“……我待会儿联系明越,你还是继续看看去吧,我怕遗传,生个傻子出来怎么办。”
许嘉遇盯着她,眼神复杂又热切:“孩子?”
“……没救了。”明初躺平,闭上眼,“我计划生一个,你不想生我就找个愿意的……”她本来想说试管婴儿,结果下一秒许嘉遇扑过来,眼神赤红地看着她,“你想都别想。”
说完,看到她睁开眼时眼神里的清明,又觉得难过,低垂下目光:“不考虑别人行吗?就我一个可以吗。你想要的我都能给,暂时不能给,给我点时间我就能给。”
明初骂他的心都没了,叹口气说:“逗你的,有老公不用,我折腾自己干嘛。”
许嘉遇被一声老公哄好了,陪着她腻了一会儿起床吃早饭,不舍地送她送上班,再去自己公司。
李寅觉得他八成有点人格分裂,刚刚还一副除了老婆谁也看不见的痴情傻子人设,进公司一秒冷脸,出电梯的时候,大步走出去,短短几步路发了四道命令。
把整个总裁办的人吓得背后全是冷汗。
隔了两条街的明氏大厦,明初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吐槽一句:“你冷气开太低了,年纪这么大了,悠着点吧,小心老了风湿。”
明鸿非抓起手边的笔帽砸她,“许嘉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初想起早上许嘉遇那一番悲观的剖白,顿时乐了,说:“许嘉遇觉得我不怎么看重他,但为什么谁都觉得他给我灌迷魂汤,说实话我也觉得纳闷,要不你仔细说说,我录下来给他听听。”
“少给我贫。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明初耸了下肩:“你不都知道了,就那样呗。许嘉遇是我的人,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许家一边用着他还一边糟践他,真当他没人要的野人是吧,这何止是害他,这分明就是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明鸿非盯着她看了会儿:“就那么喜欢他?”
明初再次挑眉:“下次你跟许嘉遇说吧,你跟我说我头疼,但他指定听着挺高兴。”
“滚滚滚!”明鸿非把她撵出去了,然后真给许嘉遇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