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别说话求求你了,不要
41.
宁海到了雨季,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狂风大作,天阴沉沉的,但没有许嘉遇的心情糟糕。
他醒的时候,明初已经走了。
许嘉遇揉了揉宿醉头疼的额角,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床,周围仿佛还有她的气息和温度,但人不在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地去洗了脸。
卫生间里有她用过的洗漱用具,她专门让人给她准备的。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场景,此时却只觉得难过。
昨晚他们在这里还做过一次,她被他托抱着,背抵着墙,瓷砖冰凉,他用手给她隔开,她腿夹不住他腰,频频往下坠,却被迫进入得更深。
太久没做,她反应剧烈,浑身止不住的抖。
“去床上!”她咬牙切齿说。
“不要。”他回答,觉得她气急败坏起来特别可爱,她不是想去床上
,就是觉得自己不受控的样子丢脸。
很要面子的一个人,傲气惯了,喜欢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可他也愿意被她掌控的,可惜她不愿意,国外几年,他想她想得要疯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每次跟她发条消息都要反复掐算时间,而她也不见得理他。
有时候根本不回消息,有时候隔很久才回,偶尔很快回复,也觉得隔靴搔痒。
不够。
想见她,想拥抱,想接吻,想……什么都想。知道无济于事,只好拼命工作,希望站得高一点,手里筹码更多一点,做那个能与之匹配的人。
可是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仿佛天生就是残缺的,必须她存在才是完整的,他把自己打磨得再细致,都不如她多看他一眼带来的满足感。
终于见到,却只看到她和别人谈笑风生,那一刻嫉妒几乎要吞没他。
他抱着她去阳台,去餐厅找吃的,去隔壁专门给她准备的影音室看情-色电影……哪里都去,就是不去床上。
这样就像是在恋爱,而不是像个鸭子一样。
可是,她一早还是走了。
上次她去国外也是这样,他开心得要疯了,抱着她不愿意放手,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好不容易入睡,她就那么走了,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只留给他一句:有事。
他都没来得及送她。
明大小姐不管去哪里,都有一大群人鞍前马后,他连接送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昨晚把她绑来自己家,发狠了似地要打破这个局面,他甚至期望她恨他,把他揍一顿也好,结果什么也没有。
最后她还是不声不响走了。
他向来抓不住她。
午夜的钟声反复敲响,他的梦反复地醒。
自欺欺人呢许嘉遇,每次她来找他,她愿意回复他的消息,他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她始终不咸不淡,神出鬼没,除了上床,好像就没别的事可做。
她就是把你当个不错的床伴,仅此而已。
刚出国的那会儿就知道了,不是吗?
那时他心灰意冷,她却突然出现,看见他,也不说话,他刚说了句对不起,她就捂住他嘴,拧着眉不耐烦说:“有套吗?想做。”
四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总归她还愿意见他,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可刚回国,就又被他搞砸了。
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他不知道。
早知道应该让保镖看着,不让她出别墅的大门。
可她是明初,谁又能真的锁得住她。
许嘉遇感觉一阵焦躁。
脑海里反复在重复:她走了。
好烦,头好疼。
可以不走吗能不能看看我别离开好吗好吗好吗好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走……
他的脑海里像是被插入了一段程序bug,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带着噪音碎片不断地骚扰他的耳膜。
怎么都无法停止。
他的助理是跟着他从国外回来的,是个华裔,跟许家沾亲带故,论辈分大概要叫他一声表哥。但许嘉遇一开始就主动提过自己身世,让他去留随意,也不必叫他哥。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毫不在意,跟他关系还不错。
他中文名叫李寅,据说是寅时出生的,从小在国外长大,他很少回国,这次回来,许嘉遇放了他三天假。
他今天回岗,一大早来别墅找他,被管家引到客厅等候,足足等到九点钟才看到他下来。
“许总,您终于醒了。”李寅起身,半是调侃地说着,眼神乱瞟,看到他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痕紫痕,震惊得无以言表。挑着眉嘀咕一句,“好凶残啊。”
许嘉遇愣了下,似乎早把他忘了,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毫不遮掩也毫不觉得羞耻,甚至隐隐当做某种勋章,恨不得全世界都看见。
他神情自若地颔首:“上午不是没安排,找我有事?”
李寅摇头:“没事,你还没上财经头条,先上娱乐版头条了哥,你这块儿别墅区住了好几个明星,有狗仔蹲明星结果蹲到你了,拍到你扛着嫂子下车,啧,画面实在劲爆。不过估计明家出手了,热搜秒撤,都还没人扒出来是谁呢,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许嘉遇拧眉,听到后半句才松口气。
倒不是害怕被议论,明初昨晚才说被人知道了没面子,真上热搜,自己恐怕跪下来都得不到原谅了。
李寅摊手:“我好奇,想着来看看嫂子真人是不是真的像媒体说的一看就是财阀大小姐。”
“社会主义没有财阀,思想端正点。”许嘉遇瞥他。
李寅乐不可支,“你看你,一点幽默细胞和娱乐精神都没有,嫂子跟你都得有代沟吧。话说我来的时候就听管家说人已经走了。”
他“啧”了声,“哥你到底行不行,你比嫂子起得还晚。”
许嘉遇:“……”
她昨晚累得睡着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想把她摇醒和她说说话,可又不忍心,抱着她,像个变态一样反复亲吻她,她觉得不舒服,睡梦中拧起眉,一边推她,一边翻身背对他。
他不甘心,依旧抱上去,她整个人嵌进他怀里。
他感到无比安心,又觉得无比难过。
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像没有一点办法。
“明初……”他叫她的名字,像以前被她哄着那样反复呢喃着,“宝贝。”
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怎么都叫不出口,而现在无论怎么叫,她都没多大反应了。
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嗯”了声,他的心跳便难以自控地剧烈跳动着。
他抱紧她,无奈又压抑地恳求她:“别走了,好不好?”
她被勒得痛了,醒了,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不来了,快睡觉。”
被打了也开心,好像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高兴。
最怕她不理他,怕她无视他。
“哥?”李寅叫他,“又走神。你一回国就不对劲,越哥说你一见明总就会变个人,我还不信。”
他是个话痨,碎碎念起来没完没了,想起自己回来就听到不少关于明初的消息,忍不住感叹:“嫂子果然不愧是明家的继承人,她刚进公司就啃下一块儿硬骨头,财经报道给她开专题,拿来当典型案例分析,都说她虎父无犬子,很有王霸之气。我说你干脆入赘得了,咱们实验室刚拿的九项专利,国内现在急缺,你刚回国就被不少公司盯着,趁着身价正贵赶紧脱手啊,你等着老明总回过味儿来把你扼杀在摇篮里吗?多少人想联姻,都被他挡回去了,据说某个大人物给自己独子说媒都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还有人说小明总可能有点隐疾,比如性冷淡什么的,没那方面的癖好……”李寅观察了他一眼,“额……不过,这应该是谣传。”
许嘉遇一直在走神,说他什么都行,但他厌恶任何人在他面前议论明初,于是蹙眉打断他,“好了,胡扯八道什么。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个原因,大概率就是她不想而已。”
她爸虽然性格强势,但却很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她要是不想,就算是哪国的王子她也不见得会去见。
李寅眼睛转了一下,“那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嘛,她都愿意跟你回家。”
是他把她扛来的,强迫她的。许嘉遇沉默地想。
可旋即忍不住抬了下眼皮。
眼神都亮了几分,没有人可以强迫明初,她如果不想,他的车根本开不到家里。
他骤然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去拨她的电话。
铃声响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他盯着手机看了会儿,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寅看他
情绪实在不对,没再多嘴,招呼厨房给他弄早饭,顺便整理了一份邀约名单。
许嘉遇这次回国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工作重心要转回来,谁也没想到他能在短短几年把国外的实验室搞起来,还搞得风生水起,他跟个机器似的,工作起来就不停转,性格执拗让他显得很不好相处,但在实验上却是个良好品性,让他得以攻克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难关。
集团内部非常忌惮他,怕他在国外真搞出什么名堂,所以急着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但派过去接手他工作的全都铩羽而归,最后只能把他先弄回国。
但回国又怕他把集团吞掉,他目前个人的股份加上她母亲和魏兆廷的股份,已经近半了,这非常危险。
他已经从一个麻烦进化成烫手山芋了。
不过许嘉遇本人毫不在意这些,他甚至根本不在意许家的死活,但也不想放弃能抓住的一切。
想要当公主的骑士需要悍不畏死的胆量。
但想要做女王的权杖,还要更艰难一点。
他坐在那里发呆,反复思考,气压低得不能再低了。
明初开完一个会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满屏的消息。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
你又不要我了是不是?
明初掐了下眉心,给明越先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花那么钱送你去读书进修,给你安排衣食住行,替你解决无数个麻烦,你当是我做慈善?让你看个人你怎么给我看得更疯了。”
明越坐在精神病院的门诊处,把电话拿远了点,小声狡辩:“除了你,真的没人说他不正常,你说……你要不要来一趟呢?我给你做个测试。”
“滚!”明初啪一声挂了电话,吩咐周阳,“安排个晚餐。”
周阳礼貌询问:“是什么性质的宴请呢?对方有没有什么忌口。”
明初想了会儿,好像真不知道,她忍不住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确实有点忽略他。
她想了下:“约会,没有忌口,再帮我准备一束花。”
结果周阳那二傻子把花定在公司,明初捧着一捧红玫瑰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骂了句:“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
周阳觉得自己挺机灵的,大概是她气场太强他总是绷着神经,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他耷拉下脑袋:“对不起明总。”
那样子莫名让明初想起许嘉遇,有点烦躁地叹口气,“好了你下班吧不用跟着我,车钥匙给我。”
周阳顿时又高兴了,殷勤地送明初上车,顺便给她开门。
到了车前,一抬头,明初就看到等在地下车库的许嘉遇,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森森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远,明初就是觉得他眼眶红了。
明初:“……”
烦,谈恋爱怎么这么烦,就不能只上床吗?
这么想还是他不懂事,但他不懂事难道不是自己惯的?
归根结底还是惯的。
她太纵容他了。
都这么纵容他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满足?
明初侧头看着周阳:“你走吧。”
然后朝着许嘉遇走过去。
许嘉遇背抵着车门,觉得自己僵在了那里,浑身都是冷的,他从没送过她花,因为她说过不喜欢,她不喜欢那种娇嫩脆弱的东西,连珠宝都不大感兴趣,除非必要场合需要妆点,她平时都懒得戴什么,她送他那块儿手表的情侣对表,她倒是一直戴着,这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在她这里还是有点分量,但又忍不住怀疑只是她懒得换。
可她现在那么小心地抱着那捧花,九十九枝玫瑰真的好大一捧,她几乎抱不住,都不舍得让助理帮她抱,每一片花瓣都新鲜欲滴,衬得她格外明艳动人。
他有点后悔自己总是太刻板,把她的话当圣旨,他应该主动一点的,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就一样一样试,总会有她喜欢的。
谁送的?谁送的……
是谁送的啊。
心脏好疼,头好疼,眼眶也疼。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不敢去迎,想逃,又不甘心,就那么看着她,手指忍不住攥紧再攥紧。
她要说什么?
是不是要说以后再也不要见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连床都不能上了吧?她虽然看似随意,但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可以玩,可以放纵,但不会脚踏两条船。
如果有确定要认真谈的人,就会跟他划清界限吧!
不要,求求了,不要……
明初刚张开嘴,就被许嘉遇一把攥住脖子,凶狠地吻上去,他哽咽又压抑地说:“别说,求你了,别说。”
明初:“……”
第42章 老婆老婆老婆一碰就要碎了
42.
明初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吻得更深,到最后几乎快要断气,从没想过接个吻也能接出你死我活的气势。
一吻结束,嘴唇和舌头都是麻的,隐隐还有点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被咬破了,明初十分恼火,手背蹭了下嘴唇,狠踹了他好几下。
幸好周阳这次还算机灵,知道不该看的不看,早早就溜了,不然明初真想杀了许嘉遇泄愤。
“你发什么疯?从我昨天见你你就疯,疯够了没,非要我揍你一顿才消停是不是!”说着,又踢他两下,“是不是?”
许嘉遇丝毫不躲,只是目光沉沉望着她。
眼神悲伤、热切,还有夹杂其中的委屈和不甘。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着他了。
明初把那捧被压扁的花扔他手里,“没听你说过喜欢什么花,所以随便买了。”她不耐烦地说,“周阳那缺心眼的不知道送去餐厅,害我抱这么久,跟个傻子似的。”
“挑的最好的,你自己压坏的,总不能怪我不上心。”明初这种完美主义,觉得十分糟心,忍不住又骂,“但我不明白,你一天天的到底发什么神经。欠抽啊?”
许嘉遇的表情突然一寸寸裂开,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呆滞地问:“送……我的?”
他那表情太诡异,明初又开始火大:“送给狗的。”
她的车离她几十米远,懒得过去了,拉开他车的车门坐上去,气得肺疼,脑子里莫名闪过明越说的话,除了她,没人说过他不正常,那会不会……真的……不正常的是自己?
怎么可能,也没人说过她不正常。
她几欲爆粗口,恶狠狠捶了下车窗:“哎,那只狗,你走不走?杵在那儿当雕像呢?”
不得不说长得确实好看,昨晚狗仔在那儿蹲一个知名男星的绯闻,没想到没蹲到,倒是蹲到了许嘉遇的车,气质太亮眼,那么模糊的照片里都能看出不俗,热搜冲得快,她找人去撤,差点没压住。
一大早醒来就处理一堆破事,连着开了两个会,还要分心去管他,明初无名火大起,声音提高两个分贝:“滚进来。”
许嘉遇终于醒过神,一秒没犹豫地坐进来,给不远处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然后挨着她,轻轻碰了她一下,想说对不起,但一想到每次说对不起都挨骂,又闭嘴了。
送我的?
送我的啊?
他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有尾巴大概也狠狠竖起来了,那瞬间的感觉像是从地狱升到天堂,满脑子都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每次把她惹恼都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李寅说得没错,他就是半点情趣和幽默都没有。
明初等着他的屁话呢,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憋出一句话,气过头了反而平静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从几年前就知道,如果真的接受不了早几年就该把他踹了。
以前觉得困惑,不明白感情到底是什么,总觉得要图点什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他。
性格闷,话少,想听点好点的还要自己哄。
没趣得很。
可逗他也挺有趣的,性格闷了点,但胜在安静不聒噪,不会乱抖机灵。
偏执,刻板,木头一个,较真得很,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可这性格形成的原因又让人心疼。
缺点挺多,赵懿宁以前开玩笑说,明大小姐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一丁点缺点都不用将就,肯定有个完美无缺得等着她。
这话太夸张,
且不说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东西,就算有,也得她乐意去找。
他刚去国外那会儿,她没觉得怎么样,那一阵甚至觉得厌烦,不太想理他,连个电话都不想给他打,他发来的消息也没怎么回过。
开学事多,乔叔把分公司的事给她熟悉,除了上课时间,她都泡在公司。
突然有一天,乔叔调侃她:“最近桃花很旺啊?那个姓蒋的小子不错,蒋家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明初迷茫地抬头:“谁?”
想了一圈,也不记得接手的业务高层里有这么一号人。
她自诩记性好,近乎过目不忘,自然不能接受这种失误。
再三提醒才想起来,是乙方老总身边的助理,舅舅带着外甥熟悉业务,他负责在中间沟通联系,明初甚至跟他一块儿吃过几次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人在她眼里是模糊的,就像个符号,如果说他是谷总的助理,她会有点印象,但单独把他拎出来,就不认识了。
这很不应该,她本身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比想象中更在意许嘉遇,异地相隔那么久,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关注许家在海外的生意,怕他被人坑得底儿掉。
所以她动身去了国外一趟,下午到他的公寓,见到他之前想着揍他一顿解气,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惹她后还能安安稳稳出现在她眼前,生平最讨厌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蠢货,以为自己是谁?
救苦救难的菩萨?不求回报的情圣?
少在她面前唱大戏了。
他看见她,整个人好像从灰扑扑的旧电视变成了彩色,那么高兴,眼睛都亮了,旋即又被浓重的悲伤吞没,他红着眼,想靠近又不敢,想上前偏又不敢迈出那一步,他很轻地抬手,想触摸她,又怕那是梦,嘴唇颤抖了好几下,开口又要说对不起。
她感到一阵焦躁和烦闷,却不是烦他,那会儿突然觉得,她就是有点烦自己,为什么总是频频心疼他,自作孽不可活的笨蛋,不值得同情。
可她还是心疼了,于是烦闷异常。
她忍不住再次想,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想来想去,只能想出……可能睡起来舒服吧。可其实第一次堪称一塌糊涂,尺寸不匹配,磨合了挺久,虽然他进步挺快,俩人也挺合拍,但怎么也称不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非他不可,有时候甚至觉得可能最开始的时候心理愉悦大于生理愉悦。
烦,越想越烦。
所以她捂住他的嘴,让他把那句对不起憋回去,问他:“有套吗?想做。”
她第二天还有事,必须回国,原本心血来潮来见他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冲动事件,一晚上四次,她都没叫停,更是难以理解。
天刚亮她就动身去机场了,在飞机上补了一路的觉,醒来仍旧觉得浑身酸疼,腿更是软得走路都打飘。
咬牙切齿地骂许嘉遇是个畜生。
又想起是自己纵容,连自己都骂了一通。
她在想,睡起来确实舒服,怪她色欲熏心,也只能认栽了。
长这么大,明鸿非教给她最实用的准则就是:这世上不存在纯粹的好事,想要得到别人都得不到的好处,也要付出别人付出不了的代价。如果一件事能做到无本万利,那代价一定写在刑法里。
明初是个守法的商人,从不追求走钢丝的人生,爱上一个有缺点的情人,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突然有一天,陈抒宜心事重重半夜找到她,抽了两根烟,一语不发。
抽第三根的时候,明初把她烟拿掉了:“我最多能容忍你抽两根,再抽滚蛋。”
陈抒宜“啧”了声,“你还是这么无情,有时候真羡慕你,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你烦恼,干脆、果断,不留情面。”
明初看着她,大概能猜到她的来意:“人会纠结痛苦,是因为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如果割舍这么容易,那也就没那么多痛苦了。”
“盯着一样就可以了,想要什么,就要把它附加的一切都一并拿去,包括你不想要的那部分。或者扔掉你厌恶的,顺带扔掉你还留恋的那部分,如果你两边都盯着,就会既想扔又想要,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陈抒宜跟她那个名义上的叔叔发生关系了,她主动的,两个人的关系退不回,也再进不了一步,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把奶奶接去了身边,奶奶离不开她,整天念叨着要见她,所以她不得不跟过去同吃住,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忍得很辛苦。
陈家几代都是搞文艺的,都说读书人讲究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也多,爷爷不在了,但陈家的长辈都在,因为祖孙两个可怜,没少被家中接济和帮助,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一座大山压在自己头上。
明初好奇:“就那么喜欢?”
陈抒宜笑了笑:“不知道,有时候也想,换个人,一切都解决了。不就是睡过一次,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有什么。但就是没办法,眼里看不见其他人了,我有什么办法。”
眼里看不见其他人了……
明初突然拧眉,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原因就不会痛苦了。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不可抗力吧。其实他没什么好的,我努力找他的缺点,也还是放不下他,努力去计算他的优点,说服自己也并不是不可救药,但其实真的没有既有同样的优点又没有那些缺点的人吗?不合适就换,很简单的道理,我却怎么都做不到。想来想去,大概有些事是命吧。”
明初莫名就想起许嘉遇,或许的确就是命吧。
她不是个纠结的人,放不下那就拿起来,不管烫手还是扎手,她想拿就不计后果。
但也架不住这傻子见天发点邪疯。
许嘉遇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汪!”
仿佛在说:是的我就是那条狗。
明初本来气就已经消了,板着脸就想看他要说什么,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儿等着她,一下子没忍住差点笑场,强压着嘴角推了他一下:“神经。”
许嘉遇看到她脸色好了很多,终于松口气,靠过去,脸轻蹭她脖子,得寸进尺:“汪汪!”
明初捂住他的嘴:“闭嘴!”
谁能知道财经报道把他形容为下山虎呢?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称他对宁海的商圈势必是一个极大的冲击。说许嘉遇本人寡言少语眼神锐利,有当年许敬宗身上杀伐果断的气场。
也是眼瞎。
“我是你的狗,要不你把我拴起来吧。”他掰开她的手,轻吻她的掌心,“别不要我,好不好?”
明初被他缠得恼火,推了他一下,许嘉遇顺势把她拉进怀里。
手机恰巧响了,明初举起来看了一眼。
消息栏上显示:老婆老婆老婆我回来了,今晚洗干净等我!
明初刚想回复,手机就被夺走了,许嘉遇浑身僵住,用一种被欺骗被伤害的眼神看着她,满脸写着:你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也什么骗我?它是谁?我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仿佛十几岁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浑身都会绷紧,颈侧和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明初深呼吸,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解释个屁。
第43章 是梦不是梦
43.
“那你就给他栓起来呗。”把老婆当打招呼词用的赵懿宁知道这回事的时候足足笑了有两分钟才勉强止住。
实在不能想象这是许嘉遇能干出来的事。
她对许嘉遇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偶尔显出一点偏执和阴郁的沉默酷哥,话很少,有点轴,很纯情,但大体是个好学生。
其实没想过俩人能处这么久,明初这人很难琢磨,你觉得她随和,她立马就能露出她冷酷无情的一面,你觉得她狠辣,她又会显出点温情,在她身边很容易感觉到一种吊桥效应产生的致
命吸引力。
天生的野心家,目的导向者,可以柔和可以狠戾,但绝不会做动摇自己根基的事。
许嘉遇这人太较真,太较真就容易受伤,也容易刺伤别人。
明初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一次两次觉得好玩可以哄着,时间久了就会厌烦。
所以赵懿宁知道这俩人谈了好几年,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明初瞥她一眼,露出几分无语:“我又不是变态。”
“啧,又不是让你真栓,你也没有幽默细胞,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说着,她抬起手晃了晃,无名指上二十二克拉的大钻戒明晃晃闪人眼。
“啧,别把手指压断了。什么时候私定的终身?”明初挑眉,随口调侃一句,以为她自己买的带着玩的。
结果赵懿宁笑了下:“没多久,别说我不是朋友,这事儿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来告诉你的吗。”
明初结结实实惊讶了一瞬,一时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
真不太记得了。
没见过她身边有什么异性,除了整天辱骂梁繁,好像也没听她提过什么异性的名字。
赵懿宁挺简单好懂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难不成家里安排了联姻?
但她这一脸得意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被逼迫。
明初脑子转了几秒钟,突然眯了下眼睛:“梁繁?”
赵懿宁有点心虚,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才支支吾吾交代:“昂。”
明初:“……”
“我也没想这么快定下来,这不赶巧了吗。”
赵懿宁简单讲了一下起因经过,前一阵两家家庭旅行撞一块儿去了,国外小岛上同一家酒店,暴风雨,想换个酒店都来不及。
梁繁养了一条小狗走哪儿带哪儿,是只约克夏,很少见男的养,那小狗需要精心打扮,梁繁每天给它扎漂亮辫子,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赵懿宁觉得他是个大变态。
他还给狗起名字宁宁,他那狗怀孕了,跑赵懿宁房间去了,赵懿宁看它挺好玩就逗了逗,没多久就还回去了,结果半夜梁繁找狗找不到,满酒店叫宁宁,跟酒店的工作人员解释那狗:很漂亮的小女孩,长头发,叫宁宁,还怀着孕,我很担心它,请务必尽快帮我找到可以吗?
工作人员正好在调监控:“7点57分进去602后并没有见它出来,您确定它不在里面吗?”
602就是赵懿宁的房间。
两家父母在不远处正好听到,各自都震撼不已,一句话不敢说。
平常这俩人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根本没人往这方面想。
那天好巧不巧,赵懿宁有点水土不服,觉得酒店的餐也难吃,直犯恶心,父母误会更深了。
那还不算最糟糕。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俩家关系不咋样,但又莫名各自较劲,非凑一起吃饭,互相阴阳怪气。
赵懿宁和梁繁被放在一起攀比。
死活不愿意出国的赵懿宁超常发挥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跟梁繁这种卷王比,学历上还是差点,只能在别处找补,她情商还是可以的,至少哄长辈得心应手,没有她应付不来的人,到最后连着梁繁父母都忍不住夸她。
每夸一句,梁繁敬她一杯酒,赵懿宁不甘示弱,他敬一杯,她喝一杯,她喝一杯,梁繁陪一杯。一杯怼一句,有来有回,谁也不占上风。
喝到最后意识都是混沌的,连怎么回去的都记不清了。但记得是爸妈送她回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去敲了梁繁的门,大概是为了警告他,或者辱骂他……但最后却莫名互相啃咬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衣服乱七八糟丢了一地,赵懿宁浑身酸疼,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
她第一反应甚至是两个人互殴,断断续续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赵懿宁才抓了下头发,两个人沉默地互相盯着对方,大概都有点难消化。
“然后你俩就决定冰释前嫌相亲相爱了?”以明初敏锐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他……嗯……还行,就决定不跟他计较了,那不是我主动的吗,我就给他留了一张卡当封口费,谁知道他后脚就还给我妈,没头没脑跟我妈说了句让她转告我他不要我的钱。我妈以为我要去父留子,还骂了我一顿,说就不能挑个不认识的,我的天,我简直百口莫辩。”
明初:“……哇塞,把梁繁当鸭子嫖,有胆色,然后呢?”
“我没那个意思……然后不小心又睡了……三四五六次吧!我姨妈两个月没来,我就慌了,去医院正好被他逮到,他莫名其妙表白一通,我正感动呢,脑子不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他忽悠着领证了,那天真的跟梦似的,我们临时去的,结果民政局根本没什么人,领完证甚至不耽误我去医院,结果就是……月经不调,回家懵了一星期,才意识到不对劲。跟我爸妈坦白,结果他们早知道了,他爸妈也早知道了,梁繁把梁家都搞定才拉我去领的证,而且他明知道两家父母误会,根本都不解释,莫名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明初听完最后一句,才挑了下眉,“那还不算太笨。”
赵懿宁撇撇嘴:“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脑子简单,刚领证那会儿觉得憋屈,愤怒,还有点忐忑害怕,但现在完全不了啊,我觉得挺好的,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什么锅配什么盖呗,梁繁这种心眼比猕猴桃的籽儿还多的人,给你你肯定不乐意,两个太像的人在一起就像照镜子,他的优点你都有,不稀奇,他的缺点你却一览无遗。我就不一样……他算计我我也看不明白,但我能知道,他能把事儿办得特别漂亮,滴水不漏,我从小就羡慕这种人。”
赵懿宁严肃了点,突然说起自己爸妈,她上学那会儿就顶讨厌父母对她指手画脚,喜欢替她安排事,却根本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会儿坚决反对出国,并不是觉得留学不好,是觉得家里的态度让人厌烦,声泪俱下地说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却根本不在乎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有个能帮忙亲戚问她爸,具体有什么打算,一问三不知,最后丢下一句:“你给看着办吧!你觉得哪里好就给安排,放心,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你吱一声,我立马安排到位。”
亲戚都有点尴尬,后来找借口推辞了。
她并不是个特别要强的人,也没有多大的叛逆心,后来长大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那么抗拒,大概是因为他爸妈从来都不清楚为她安排的什么路,别人觉得好的,也不管她适不适合,喜不喜欢,都丢给她,做出点成绩都是他们的功劳,到处炫耀自己教女有方。
但她明确指出自己不喜欢不合适的时候总是被否定,必须要按他们的思路走他们才会高兴,可等真的拿不住拿不稳的时候,却要自己承担后果,还要被指控:我们把最好的都给你了,怎么这么不争气。
可她明明一开始就说不要了。
所以她成年的第一堂课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承担那不如一开始就选择自己想要的,你依赖什么,就同样赋予它伤害你的权利。
爱和以爱为名的绑架,是两回事。
后来遇见梁繁,发现他也是个隐藏的掌控欲特别强的人,但她却意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
大概是因为他这种心眼多的人心思也缜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很多事不做便罢,做了就会力求完美,他大包大揽很多事,但会提前想好所有退路。情绪稳定,做事周到细致,遇到事就解决事,从不做无谓的抱怨和指责。
“但你们这种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你知道么,心思太缜密了,有时候反
而会让人觉得没有心,喜欢上的每一秒都有种自己在被衡量被计较随时会被舍弃的感觉……”赵懿宁摊手,“俗称,没有安全感。”
“所以许嘉遇的反应一点不奇怪,你要没那么喜欢,干脆利落点,长痛不如短痛,要是真的喜欢,要不给人把项圈套上吧,没有项圈的小狗会觉得自己是流浪狗的。”
赵懿宁再次晃了晃自己的钻戒,意思是,给个名分。
明初:“……”
怎么还跟狗过不去了。
明初跟许嘉遇吃完饭去见的赵懿宁,俩人在酒店顶楼上吹风,看夜景,吃了份甜品,总共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离开的时候明初看到来接赵懿宁的梁繁,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就有一种看见同类的感觉,那一瞬间明初的确觉得,如果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她看到梁繁的第一眼就会竖起防备心并随时准备战斗。
但她看见许嘉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认识他太早,好像根本没怎么注意,突然有一天却莫名觉得,是她的菜。
整个过程都有点虚幻不真实。
她把赵懿宁送上车,弯腰敲了下梁繁的车窗,说了句:“如果我没记错,初中的时候,赵懿宁的头像是个卡通小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就是约克夏,但赵懿宁这种单细胞生物,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梁繁勾了下唇角,坦然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明初了然,点点头:“祝你们幸福。”
梁繁从很早就知道赵懿宁身边这个朋友不好打交道,此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脸上神情差点绷不住,车子开走了,他还没缓过神,赵懿宁笑着说:“我们明大小姐最近在怀疑人生,没空管别人。她那个男朋友啊太黏人了,无差别乱吃醋,我叫她一声老婆,差点给人叫崩溃。”
她偷偷跟梁繁说:“刚我俩见面,我偷偷瞄到她手机屏幕,有人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梁繁挑了下眉,没明白她在兴奋什么。
“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明初没骂人,天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男的真不会谈,我觉得我要跟明初谈,她这么对我,我尾巴早翘上天了。”
梁繁眉头紧蹙,警告似地抓了下她的手腕,眼神里露出几分疑问,想起上次她就说过,他和她那个姓明的朋友很像,脑中不禁警铃大作。
赵懿宁刚笑话完明初结果自己就遇上个大傻子,她没好气地晃了下手:“结婚了哥,你还记得吗?请你对法律和我的人品有一点起码的尊重。”
结了还可以离,爱得撕心裂肺也可能转头就移情别恋,人类的感情总是多变的,始终如一至死不渝不过是童话里的美好愿景,现实里多的是同床异梦的怨侣,恩爱夫妻却是个稀缺品。
明初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个救赎,也不觉得是恩赐和奖赏。
所以赵懿宁的话并没有给她答案,反而让她更困惑,许嘉遇要的是什么?
她回程的路上一语不发,盯着他发来的消息反复看。
二十多条,其实就一句话——
今晚还回来吗?
今晚还回来吗?
……
仿佛在一遍一遍叩问:你还要我吗?
想来想去,明初都觉得他大概病得又厉害了。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让他觉得自己要抛弃他的事。
她对他还不够纵容?
许嘉遇一个人坐在四楼露台上看星星。
夜色静谧,白天下了雨,晚上却晴朗无云,星光璀璨,天气都都凉爽很多。
很好的夜色,好像没有和她一起看过。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她就会觉得很悲伤。
为什么不可以永远在一起,为什么她要有别人,她没好气说是赵懿宁发的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更沉重,那么多人喜欢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不是最好的那个,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他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想别人叫她老婆,男的女的都不想。
嫉妒,疯了似的嫉妒,浑身都在冒酸水。
车子缓慢开进院子里,发呆的许嘉遇根本没注意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没多久,脚步声响起,他终于回过神,以为是管家,轻声说:“我好像病得又严重了,总是听到她在跟我说话,看到她的影子。”
明初抱臂站在身后:“……”
这又演的是哪出。
“她不会回来了。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我,我知道。”
明初没忍住:“我不喜欢你我还忍着,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有病呢?”
“可能是看我可怜吧。”他情绪低沉地说。
明初讽刺一句,“也不知道我这么有爱心呢!”
“她就是这么好的人,我配不上她。”
明初:“……少恶心我。”
“她又骂我了,骂我我会舒服点,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但就是没有一点办法。”
明初:“……”
她实在很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径直走过去,从后面俯身趴在他肩膀:“你那时候坐在露台上对着电话自渎的时候,是在想喜欢我,还是在想想睡我。”
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个大概都是见色起意,谁也不比谁高贵。
但怎么着他就陷在偶像剧情景里无法自拔了呢?
许嘉遇终于清醒过来,震惊过后立马反手拽住她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睫毛不断地颤动,好像需要频繁的眨眼睛才能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最后近乎得救般吐出一口气,委屈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明初面无表情地逗他:“不,你在做梦。”
“不是梦。”他说。
“是的。”明初摸他的脸,“是梦。”
许嘉遇的眼神里竟然真的露出一丝迷茫,他突然撩开她的衣服,贪婪地亲吻她的胸口,用嘴唇去触摸她的心跳,掰开她的双腿让她更紧密地贴合他,他痴痴望着她。
明初第一次见他这么粗鲁和强势,眯着眼“嘶”了声,挣扎了一下:“疼,你干嘛。”
他竟然还挺委屈:“梦里不会疼,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宝贝。”
明初:“……”
那眼神,分明是顺杆爬,还跟她玩起心眼来了。
第44章 你是真的啊只摸到一片温热
44.
医院外的咖啡厅,明越坐在明初对面,缓慢地啜饮着一杯加糖加奶的摩卡,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苦。他这种自诩深谙人性精于剖析可以应对大多数场合的专业人士,此刻却越来越紧张,手指攥杯子的力度也越来越紧。
她不说话的时候挺吓人的。
也不知道许嘉遇那种看着脆弱兮兮仿佛随时都要崩溃的人,怎么会有胆量挑战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
用不专业的角度简单粗暴总结:要么他是个笨蛋,要么他是个变态。
不过对于自己的恩人,明越还是保持了十二分的尊重,俩人的亲缘关系可以说除了是一个姓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全额资助了他留学的费用和生活开支,无论目的是什么,这对他来说都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许嘉遇真没多大问题,他顶多就是……对你有点执念。”他主动开了口,不然害怕自己要因为紧张过度猝死。
她突然来找他,约他在医院门口咖啡店,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扣着墨镜,一点表情也没有,怪吓人的。
说实
话明初长了一张很美的脸,也并不锐利,五官甚至显出几分柔和,但就是莫名让人紧张,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很有压力,在新世纪光辉的照耀下,仍然有一种仿佛说错一句话就要被拉出去砍头的错觉。
明初摘了墨镜,随手丢在桌子上,露出那双仿佛洞悉一切,万事都在掌握中的冷淡眼睛。
“没问你这个。跟我讲讲他在国外的事,越详细越好。”
“这……不好吧?”明越露出几分苦笑,“我俩相处时间真不多,还不如您保镖知道的详细。”
明初派出去跟着许嘉遇的保镖隔几周换一波,连他都发现了,不过许嘉遇好像一直不知道,明明很精明一个人,却在这方面表现得很迟钝。
他起初一直怀疑他装的,后来了解多了才发现,许嘉遇在明初面前有很深重的不配得感,但却和自卑没关系,反而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这种逻辑错位,导致他认知方面有了重大的偏差,强迫症一般去吸收周围的养分来使自己更强大,坚信只要自己对自己够狠,时间熬得够久,能比她身边出现的所有异性更加强大、优秀,就终有得到她青睐的那一天。
这种认知让他无法放弃她,无论现实环境多么糟糕,多少人劝阻,他都会坚定地认为还没有穷尽,只要还有微渺的希望,他都会抓住。
这也导致他会一叶障目,太想要得到以及太努力得到,反而会把她释放的爱意当做是努力的奖赏,雾中花,只能看不能摸的幻境。
简单来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区分什么是正常的情侣关系了。
不过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作为心理医生,有严格的保密制度,虽然他和许嘉遇并没有建立医患关系,顶多算被明初安排在他身边照顾开导他的朋友,但对于多少有点心理问题的人来说,隐私是很需要保护的。
明初倒是没强迫他,掏出手机拨了两段语音。
第一段是明初说:我去见明越,会跟他了解你的情况,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最好现在去告诉他。
第二段是许嘉遇的回答:我没有什么不可以跟你讲的。
明初抬腕看了一眼表,显然时间不多,但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曲指敲了下桌子,“讲。”
明越被她敲桌子那一下吓得整个人颤了一下,深觉丢脸地摸了下额头,顺便揩掉鬓角吓出的冷汗。
大热天的,真是给人冷得一哆嗦。
“真没什么,他在国外的生活很简单,家、学校、公司,三点一线,公司的事我不知道,不过他去得不多,他的助理倒是经常来他家,有时候会一起吃饭,那个助理是个华裔,叫文森特,中文名叫李寅,跟他应该是本家的表兄弟……额,我是说许家。俩人关系不错,不像上下级,倒像是朋友。”
说着,明越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我想起来有个东亚女孩追过他,他说他单身,我当时挺疑惑,还觉得他这人藏挺深,没想到是个渣男,但他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说自己有主,那女孩儿就很好奇地问,你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又有主,他拧着眉也不说话,那女孩儿就自顾自说一句,难道你是什么已婚富婆外头养的小白脸。”
明初蹙了下眉,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明越说话她也听不懂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顺势跟着他去医院挂个号。
“他没否认自己是小白脸,只提了一句她没结婚,还有点得意地说,也没有订婚对象,本来有一个,被他搅黄了。”
明越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当时觉得许嘉遇大概就是故意说得很不正经为了打发人走,但现在想想,可能没那么简单。
“那女孩儿反正挺疑惑的,自己在那儿分析一通,得出一个结论,说既然她未婚你也未婚,她没男朋友,你没女朋友,你是她的人,但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是她的……床伴?许嘉遇没说话,但感觉他默认了。”
明初:“……”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很多片段,他的疯言疯语挺多的,很多都很无厘头,她也懒得理,只当他又犯病。
但如果他觉得俩人就是床伴关系,那好像有点能说通了。
明初起身走的时候挺生气的,明越捏了一把冷汗,瘫在位置上缓了很久感觉心脏才稍稍平复,余光里还能看到她出咖啡店的背影,走路很快,但很稳重,时装款的宽松西装,穿在她身上少了点时尚的味道,但气势更足,那种上位者不紧不慢的姿态端得比她爹还足。
明越见过几次明鸿非,明鸿非给人的感觉是吃饱的雄狮,威严、压迫感十足,但只要你不惹他,他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明初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猎豹,优美、灵敏、矫捷,强悍的狩猎能力,仿佛只要她锁定你,你就无处可逃。
她走到车门前,司机弯腰给她开车门,她坐进去回头看了一眼,明知道她看不到,明越还是下意识收回目光,坐直了,再抬眸的时候,车子已经消失在街道。
他长吐一口气,打电话给许嘉遇,跟他说了自己见明初的事儿。
许嘉遇半晌没吭声,听他说完,就只问了句:“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明越挑了下眉,想起自己刚刚那怂样儿,忍不住唏嘘一句:“我怎么感觉你又卑又亢的。我刚被她吓死,满脑子都是赶紧结束吧赶紧走吧祖宗,你倒好,一边觉得她不喜欢你,一边还能巴巴地往她脸前凑,打你一巴掌你觉得是应该的,所以给你点笑脸你又觉得不对劲,你……”
他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你怕不是个抖m。”
许嘉遇正站在许氏大厦39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宁海最繁华的区域,从这里往前两条街,就是明氏的产业。
许家其实外强中干,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出门,顶着许氏的名头,很多事都好办,虽然事儿都很棘手,但比起在国外那会儿,其实舒心多了。
他很难想象明初从小过的什么生活,除了父母的感情问题,以及母亲给她带来的创伤,她无论在物质还是精神上都处在一种满溢的状态里。
真正的天之骄子。
别人叫他会恭维一句年少有为,但他记得从小到大,很多人见了明初,都只会用一种羡慕又恭敬的眼神问候一句:“明小姐。”
好像这一句就囊括了所有,多一句恭维都是多余。
他埋头这几年,也只是勉强往她身边走了几步。
刚回国那天,魏兆廷去接他,从送走他的时候满脸的不赞同和冷眼以对,觉得同在一艘船上的继承人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现在满脸堆笑,仿佛把他当做第二个许敬宗来敬重,不过才过去区区四年。
四年真的很短暂,弹指一挥间。
但也很漫长。
很多事都改变了。
苏黎不再经营她的工作室,她考进一所大学教书了,去年的时候给他写过一封长邮件,说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她一辈子都在被人推着往前走,总觉得步履匆匆,一片狼藉,人生不是她想要的,但无能为力,久而久之就丧失了斗志,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再去重新开始,但当她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很简单,虽然许敬宗是个人渣,但把她困在原地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教音乐,一个人住在大学附近的一栋临湖小别墅里,把英姐又请回去了,这些年的工资是许嘉遇付的,房子是他买的,隔着大洋彼岸,他能为她做的不多,其实早就抱着她会永远缩起来的念头了,没想过她还愿意走出来。
也挺好的,至少她愿意尝试新的可能。
展雪不满她的半途而废,把培训机构卖了,重新开了一家公司,但经营不善欠了一大笔债,都是魏兆廷帮她填的坑,魏兆廷在公司位置尴尬,许嘉遇不在这几年,他日子也很不好过,自己开了几家公司想从许氏这里榨点油水,但失败了,就快要倒地的时候,许嘉遇又起来了,他回国前后,他终于挺直了腰板。
所以他把许嘉遇当救命稻草,从前以长辈自居,现在多少殷勤得让许嘉遇有点难接受。
他把魏书雪安排在公司了,如今拼命往他身边塞,比之从前更迫切地想跟他建立姻亲关系。
许嘉遇觉得烦,他中午刚跟魏书雪说:“我有主了。”
这些
年,好像连骗骗自己都不敢说:我有女朋友/我是她男朋友。
他喜欢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老土,但好像……他还属于她。
只要属于她就够了,他不奢求太多。
所以明越说他抖m,他反而笑了下:“我有时候觉得,痛苦会让我感觉真实。我希望她是真的,我害怕她只活在我的梦里。你长时间梦到过一个人吗?如果你有,你大概会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反反复复的梦境,不断加深的记忆,疯了似地想要触摸拥抱的渴望以及醒来时的空虚和孤独、迷茫,几乎要摧毁意志。
他又开始想她。
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两件事,明初的事,还有其他事。
闲下来就会想她,在网络上反复搜索她的信息。
明家一贯保持着低调原则,媒体上很少露面,关于她的消息也不多,但她还是反反复复搜,像是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每得到一个碎片的,都会视若珍宝地存起来,一遍一遍反复观摩。
“哎,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明初靠在门口问他。
许嘉遇眼神没有焦距,听到她的声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大概总是这样幻听,就习惯了,自然地回答:“想你。”
“想什么?分开连十二个小时都没有吧。”明初一言难尽,觉得他是真的有点魔怔。
“你看这落地窗,景色很美,我经常站在这里思考,想很多事,但想得最多的是你……你不觉得吗?这里很适合做.爱。”
明初:“……”
她走过去,一脚给他踹醒了。
还挺能想。
“来,现在就来,硬不起来我给你切了。”
许嘉遇吓得睫毛颤了好几下,表情脆弱又慌张,抬手戳摸了一下她,摸到一片温热,眼眶又红了:“你是真的啊。”
明初揉了下手腕,真想揍人啊。
第45章 好想她别走了好不好好不好
45.
许嘉遇没想过明初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没敢奢求过。
他甚至不敢相信她是专门来找自己,于是下意识问了句:“你和天盛有合作?”
他对许家的生意还算了解,并不记得两家有什么大的业务往来,而一些中小项目,是不需要劳动明初亲自来的。
“我来找你,听清楚了没有?我来找许嘉遇。”明初揪住他耳朵,贴在他耳边说,甚至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是不是蠢。”
许嘉遇却唇角忍不住勾起,拦腰抱住她,额头抵着她额头:“真的吗?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脑子不好使,你耳朵也聋了?”明初没好气,第n次怀疑自己到底喜欢了个什么东西。
怎么看都觉得他这个人其实特别会得寸进尺,什么敏感脆弱,都是装的吧。
她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了看,她的办公室差不多也是这个高度,也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从这个高度往下看,人像蚂蚁一样,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绵延无尽,世界很小,仿佛自己站在云端,她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被明鸿非抱着往下看过。
那时他说:“在这座城市里,你站在这个位置,很容易产生世界尽在脚下的错觉。但永远不要忘记铸造财富的根基是血汗浇灌出来的,如果你觉得你是财富的主人,那你必然会沦为金钱的奴隶。”
年幼的明初并没有太深的感受,但那片段的记忆却一直留存在脑海中。
她对明鸿非的感情很复杂,两个人不对付,谁也无法理解谁,但偶尔有那么一刻,她是敬佩他的。
明初扭头看了许嘉遇一眼:“我成人宴后,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你。甚至是恨。但那种感觉很奇妙,我找不到一个情感来对应,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小到食物选择,大到人生方向的把控,我会细致到分毫去考虑,剔除掉所有我不喜欢的部分。包括人也是,赵懿宁说过我,说我这个人太薄情,如果不是我爸有钱,我甚至可能登报跟我爸断绝父女关系。”
许嘉遇看着她,她站在落地玻璃前,逆着光,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冰冷、神圣,难以靠近,但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好像听懂了一点,又好像没有,一颗心蠢蠢欲动,眼神一刻也不敢错开地看着她,想要听到那个确定的答案。
但明初突然不说了,她抱臂站在那里,回望他:“你听懂了没?”
许嘉遇下意识摇头。
明初又踹了他一脚:“少装蒜。许嘉遇,你不是个笨蛋,也不蠢,你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你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没那么复杂,你再给我天天演话剧试试呢。”
明初离开十分钟了,许嘉遇还倚在落地窗前扮演雕像,李寅三进三出,终于没忍住:“哥,嫂子给你下蛊了?我要不要叫个大师给你叫叫魂啊,老天,一大堆事儿等着你,你在这cos林黛玉,你这人生思考得没完没了这合适吗。”
“刚刚她来了,是吗?”他抬眸,眼神略显呆滞地问。
这是第四遍了,李寅每进来一遍,他就问一遍。
李寅抱头:“是的,没错,你没眼花,也没出现幻觉,更没有做梦,她确实来过。”
许嘉遇点点头,眼神泛起点光亮,说:“她说她喜欢我。”
“……”那不然你俩谈恋爱这么久,是因为恨?
“她亲口说的。”许嘉遇呢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像是不可置信,需要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才能安心。
李寅快要抓狂了。
“哥,你清醒一点,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但凡少喜欢你一点都早把你一脚踹进太平洋去了,你连她影子都摸不到。”
许嘉遇突然按了下自己心脏,莫名的心悸和慌张让他无法消化这么多内容,他仿佛有点疼,拧着眉制止他:“别,别说了。让我消化一下。”
李寅这下终于抓狂了,抱着头晃了几下,冲出办公室,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不抱一点期望,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从他回国之后天天发病。
还是个恋爱脑,没救了。
但许嘉遇只要不思考明初的事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赵懿宁和陈抒宜在一个商务酒会上看到许嘉遇,彼时他举着酒杯站在三个德国高管面前,派头很足地听他们自我介绍,几个人显然看他年轻想套话,但他滴水不漏地挡回去了。
遥想当年俩人在明初成人礼上胡扯八道差点把俩人搅黄的时候,那会儿许嘉遇还是个青涩的学生,看着明初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悲伤,很安静,不声不响的,那会儿俩人谁也不觉得明初能忍受他多久。
许嘉遇自己也不知道,即便是这么正式的场合,说着多么官方的话,脑子里反复回响的,都是明初去他公司说的那几段话。
他的确不笨,也不蠢,阅读理解不至于不及格,可平日里能从别人话里读出好几个意思的人,此时却反复卡壳。
是的,这世上能让明初将就的东西不多,许嘉遇没什么特别的,也就那样。可也就那样的许嘉遇,却被她反复将就了。
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他胸口就开始发烫,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告诉他:许嘉遇,她喜欢你!
好想见她,突然特别特别想。
以至于赵懿宁和陈抒宜插空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礼貌得体地问候、寒暄,甚至提出:“哪天有空希望我有机会请你们吃顿饭,好让明初正式你们给我认识。”
陈抒宜笑了下:“你这是计较明初一直没给你个名分吧?”
“没,我还能见她,就很知足了。”
赵懿宁突然撇嘴:“不要卖惨,但凡这样说知足的人其实都是因为不满足。其实你可以诚实点,以我对明初的了解,你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并不取决于你有多大的能力,只取决于她想不想给。所以你
说与不说强求还是不强求,答案都差不多。”她耸了下肩,“所以大胆点咯,她对身边人还是很慷慨的。”
许嘉遇微微眯了下眼睛。
陈抒宜拿手肘戳了下赵懿宁,用口型说:你哪边的。
赵懿宁咧嘴笑了下,“我这不是感慨我们明大小姐还挺长情吗?为他俩的爱情添砖加瓦嘛。”
“我觉得他俩挺自得其乐的,谈恋爱都能谈出悬疑片的节奏。俩人各谈各的,太厉害了。”陈抒宜下午刚给明初打过电话,听明初讲了点大概,但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站在一旁的许嘉遇:“……”
倒是避着他一点。
这一天过得极其漫长,许嘉遇反复看表,像换好礼裙和水晶鞋的灰姑娘在等待晚会开场。
可时间过得那么慢,要见的人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怎么也处理不完。
他见不到那个他最想见的人,觉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冗余的。
酒会结束后公司突发了点状况要他回去,开会到晚上十一点才堪堪结束,魏兆廷把他堵在办公室谈成立新部门的事儿,确实迫在眉睫,所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好不容易正事结束,他又寒暄几句私情,说起他母亲,这些年他不在国内,苏黎很多事确实全仰仗他们夫妇,于公于私他都要领这个情,所以依旧不得不耐着性子听。
“周末一起吃个饭吧,叫上你妈妈一起,我们也好久没见了。”魏兆廷说,“你回来这么久,应该给你接风洗尘的。”
他其实约过几次,但许嘉遇直觉他又蠢蠢欲动地想要撮合他和魏书雪,所以拒绝了。这次大概是觉得提起苏黎他还算有触动,干脆又拿苏黎说事。
许嘉遇这次没拒绝,点了头。
只想快点离开。
他跟魏兆廷坐一台电梯下楼,数字不断地往下跳,但他还是觉得慢,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不能飞到她身边。
她下班了吗?
她回家了吗?
不知道,他抬腕看了下表,接近十二点了。
她的作息挺健康的,最迟不会超过十一点入睡,偶尔两个人做得晚,她都要骂他,结束后总是睡得特别快。
“嘉遇?”魏兆廷敏锐地发现,许嘉遇今天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虽然他对答如流,一心二用也依旧游刃有余,但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算了解,几乎可以笃定,他一直在分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魏兆廷已经这个年纪了,经不起一点波折了,“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尽全力。你刚回国,压力不要那么大,事情都是一点一点解决的。”他靠近他,压低声音说,“老爷子走后,许家有能力压制你的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没有。”
许嘉遇也能理解魏兆廷的杯弓蛇影,打起了点精神:“没事,就是一点私事,跟公司无关。”
魏兆廷明显松了口气,“生活上有事也可以跟叔叔说,或者你觉得跟我这个上了岁数的没话说,跟小雪也可以说,你们一起长大,又是同龄,能聊到一起去。”
许嘉遇下意识拧了下眉,听到他提魏书雪就觉得头大,思索片刻后说了句:“感情的事,不好讲。”
电梯停在负一层,魏兆廷愣了下,落后几步才如梦初醒走出去,想起听到一些消息,说今天明家那个继承人来了天盛,只去了许嘉遇的办公室,没待多久就走了。
他脑子里忍不住有了点猜测,思绪转了好几圈,忍不住说了句:“感情的事我确实无能为力,你们现在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不大一样了,像我们那时候讲究门当户对,地位相差太大,注定不会长久的。”
许嘉遇听出他话里有话。
但随即垂下目光,胸口那点滚烫,渐渐凉了点。
可还是想见她。
他没让司机等,自己开车走的。
他特意问过,明初还是长期住在酒店顶复套房,他开车过去,从楼下反复确认,都只能看到黑漆漆的窗口。
也是,都这个点了,她怎么可能不睡。
他略显不甘地原地待了五分钟,还是不愿意离开,又驱车去明家的别墅,明知道她很少回来,明家的老宅掩映在路数丛林里,大概率也看不到什么,可还是非要看一眼才死心。
门卫还认得他,放他进去了,别墅的灯暗了大半,显然也早就休息了。他的车子在铁门外的林道上停了十分钟他才走。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南岸,黑漆漆的庞然大物矗立在夜色里,像个吞噬一切的怪物。
只有明初在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里温暖。
他没有家了,早就没有家了,从出生开始,他的一切都是错位的,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频率。
他喜欢上一个人,触摸到此生最让他心安的东西,却抓不住。
或许这就是命吧。
也或许魏兆廷说得对,门不当户不对,注定无法长久。
他像个僵尸一样死气沉沉地进了房间,连灯也懒得开,鬼魂一样飘进去,毫无生机。
突然,“啪”一声,整个房间被光充斥,他下意识挡了下眼睛,透过指缝看到床上靠着的人。
明初睁着惺忪的双眼:“你怎么不天明再回来,怎么感觉你比总统还忙。”
许嘉遇呆滞地走过去,跪坐在床边,轻轻地把额头抵在她身前,紧紧箍住她:“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明初困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非常勉强地辨认了一下他的表情,忍不住“啧”了声,又发病了。
“东西准备这么齐全,我以为你是邀请我同居,难道不是?”
“是。”许嘉遇近乎哽咽,“别走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明初睡过去又被他聒噪醒,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睁开一点,一巴掌拍他脸上,“洗澡、睡觉,烦死了,再吵你出去睡吧。”
许嘉遇心口又开始发疼,轻声问:“我们一起睡吗?”
明初给了他第二巴掌:“滚。”
没否认。
许嘉遇心情顿时好起来,抱着她亲了又亲差点又把她亲恼才去洗澡,洗得飞快,生怕洗个澡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洗完都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出去。
浑身带着些微潮湿的水汽轻手轻脚爬上床。
明初已经睡熟了,她睡眠质量一向挺好,他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她都没醒。
他低头,珍而重之地吻了下她额头,轻声说了句:“晚安,宝贝。”
做完这一切,他才安然睡去。
两个人好像很少纯粹地躺在一起睡觉,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比做.爱还要更亲密一点。
第46章 我爱你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46.
许嘉遇回国后难得睡的第一次好觉。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小时候第一次去幼儿园,苏黎生病了,许敬宗去送他。
很多小朋友在哭闹,老师哄都哄不住,衣着光鲜的贵妇人们或严厉劝诫,或心疼地抹眼泪,甚至有母亲决定妥协,跟丈夫商量着请老师去家里教,不想要孩子受这种苦。
大多数是母亲,也有父母同去的,鲜少有父亲单独在场,许敬宗倒像个另类。
许敬宗摸了下他的头,问他:“你不害怕吗?”
雏鸟第一次离开父母的羽翼去往外面的世界,总是要惶惶不安一阵的,但许嘉遇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看了“父亲”一眼,垂下目光说:“不怕。”
许敬宗似笑非笑地“嗯”一声,夸赞:“是个男子汉。”
但他那时尚且还小,还不会伪装,不知道自己唇色都是苍白的,手指攥着书包带子,捏得指骨都泛白。
多么拙劣的谎言。
然而他其实没撒谎,他真的不怕,他天生情感和身体反应是错位的。
他甚至有点隐秘的兴奋,只是那种兴奋并非出于对新世界的期待,他只是对自我毁灭有一种本能的迷恋,所以每当走出安全区域去往未知的新的世界,他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来把他击碎。
他很难给出正常的情绪反应,也没有人会理解他根深蒂固的自我厌恶。
或者说,也没有人在乎。
而恰恰因为没有人在乎,所以没人帮助他纠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明初也是他的新世界。
甚至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他渴望她拥抱他,也渴望她撕碎他。
所以他常常对她感到手足无措和无能为力,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抓不住的风,却还是心甘情愿跳进去。
无论在一起还是结束对他来说都是危险的不可预知的,以至于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悲伤。
他常梦到小时候,那算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只是长大后回望那时,总有种虚假泡沫般的怅然。
所以那回忆也并不愉快,甚至带着点自虐。
你看,多么美好,又多么虚假。
他的自毁倾向可以追溯到很久远之前,从最幸福无忧的童年时期,他就已经有了点模糊的直觉,那种隐约的不安深埋在骨子里,塑造了他的性格底色。
他的一生都像个笑话,那个害她母亲痛苦至今的人却给过他完整的父爱,让他不能爱,连恨也痛。
这世上和他关系最亲密的母亲却并不爱他,就连孩童时期她都没怎么关心过他,可她连自己都难保,他又怎么能苛求她的爱。
生父是个人渣,可却是母亲最痛苦时候的精神寄托,于是他连告诉母亲的勇气都没有,怕那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害怕自己成为那个把刀子捅进她的身体的刽子手。
然而独自跟这个有些血缘关系的父亲周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那种无人可倾诉的压抑和孤独难以宣泄和排解。
他还未成年就有巨额财富的继承权,但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算计和打压排挤,没有人觉得他有资格去继承许敬宗的钱,甚至连他自己都那么觉得。
他姓许,但他根本不是许家人,甚至是许家的仇人。
可到头来他竟然连拒绝都没有资格,于是只能背着这座金山,觉得荒谬又可笑。
有一阵许家特别恨他,仿佛要吃了他,魏兆廷甚至提议派几个保镖日夜不离地守着他,一向对他不太过问的苏黎都分心替他物色合适的保全人员,但他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他不会单独行动的,上下学接送的司机都是明家人,许家再恨他,也不会丧心病狂敢去动明家人的。
况且商人重利,他身上的利益还没有大到可以让许家枉顾法律的地步。
但其实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死了倒也算一种解脱,到那时候,许家应该也没心思再去为难苏黎了。
这一路走过来,好像有太多的艰辛,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跟明初在一起开始,他就很少再去思考这些东西了,也怀疑过自己是否把她当救赎。
或许是,但也没有办法了。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回不去了。
她的名字,成为了支配他的咒语。
从一开始他说“但我有时很较真,玩不起,我们不合适。你继续下去,容易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他就沦陷了。
那句话的潜台词是:能不能抓紧我,能不能别丢下我。
能不能,有一个确定的,真的属于我的东西。
但她不是个物品,他从来都知道,也不会有人是谁的救赎,能救赎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他很努力地往前走了,因为她。
也想要触摸一下自己的太阳。
但即便她只是想玩玩,他还是没办法拒绝。
很多很多的不安出现过,他的悲伤像溪流一样不断地汇聚,形成汪洋,在心口酿成风暴和巨浪,他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里面。
可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我,她还在家里等我。他沉默的,一遍一遍地想,却始终不敢得出那个结论。
他的思绪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既虚假,又真实。
他没想到,会在小时候的梦里梦到明初。
那时两个人本该毫无交集。
加长的房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明初被两三个人簇拥着下车,她表情有些不耐,因为周围人殷勤地为她整理着本就一丝不苟的衣服和书包,亦步亦趋跟着她,像在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的母亲初女士挽着昂贵的包包姿态优雅地牵着她的小手,侧头轻声叮嘱:“答应妈妈,不要欺负同学,可以吗?”
明初明显不悦地嘴角下撇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许嘉遇忍不住笑了下,她其实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有时候像一面镜子,你投给她什么,她就会回馈你什么。
她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平视一个人,也会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也从不欺负人,只是太过锋利的人,只是单纯存在对别人就是一种威胁。
但她从小就有一种不太在乎别人死活的气质,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害怕被误解而收敛锋芒。
许嘉遇跟着明初一起进了幼儿园,他近乎本能的,跟在她身后,老师说了好几次:“许嘉遇同学,请你回到你的座位。”
可是我的座位在哪里?
他不知道,只是固执地挨着她坐。
于是老师也妥协了:“好吧,那你今天和明初坐在一起。”
小小的明初扭过头看他,眼神里稚气未脱,但已经很有傲气,她睥睨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嘉遇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说一句:“我……喜欢你。”
她挑眉,仿佛在说:很多人喜欢我,你的喜欢有什么特别的?
许嘉遇有些着急,倾身靠近她,手轻轻抓着她的袖子,因为珍重而不敢轻浮:“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依旧若有所思,半晌才摇头:“我不需要。”
他的眼神又流露出悲伤,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呢喃:你不要我,你在梦里也不要我,什么喜欢我,都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随即又笑起来:“可是你很好看,我允许你坐在这里。”
“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他迷茫地看着她,“你就不要我了。”
明初不解地看着他:“你又不是小狗,我要不要你,你都是你啊。”
“可是我想你像拴住小狗一样攥紧我。”许嘉遇很悲伤,“但我身上没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你希望我需要你?”明初摇头,“我的确不需要你。”
许嘉遇眼眶红得滴血,扭过头,无声地掉眼泪,重复:“你不需要我。”
明初抽出纸巾,轻轻给他擦眼泪:“哎,你怎么哭啦?”
他躲开她:“你不需要我,就不要对我那么好,那样你离开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明初还是还是一把拽过他,凶巴巴地给他擦了眼泪,手指轻抚他的眼皮,轻声说:“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许嘉遇又悲伤得想掉眼泪,可因为她的话生生止住了,只是眼神忧郁地盯着她。
“我不需要你,但我喜欢你。”她亲吻他的脸颊,“以后你跟着我吧。”
她的模样和长大的样子重合了。
“你不需要我,为什么……喜欢我。”许嘉遇目露迷茫。
“我需要小兰,因为她是最懂得我的人,可以帮我处理很多事,没有她,我的生活就会变得有点糟,其他人都取代不了她。我需要司机,他们可以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供需关系随时可以建立,也随时会因为供给或需求消失而消失,这一点都不特别,任何人都可以和任何人建立这种关系。但我喜欢你,甚至是爱你,爱是很特别的情感,我会因为你聪明、睿智、漂亮、勇敢而爱你,但却不会因为你脆弱、悲观、偏执而不爱你。需要是一种客观的东西,但爱是主观的。”
“我以前总好奇,为什么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还是不舍得放手。”明初低声说着,“或许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花了太多心思吧!就像小王子与玫瑰里说的,花园里有那么多的玫瑰,只有你是我精心浇灌的。”
许嘉遇醒了,发现那不是梦,是明初在说话。
她睡到一半听到他在喃喃自语,悲伤地问她:可是有一天不好看了呢,你就不要我了。
真想给他一巴掌。
天蒙蒙亮
了,宁海的雨季漫长,天总是阴沉沉的。
许嘉遇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他把她箍进怀里,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快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是现实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
明初被他勒得想翻白眼,没好气说:“哎,你说你整天神经兮兮的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到底在作什么妖。”
“你对我不好。”许嘉遇闷声说。
“你再说一遍?”明初火气顿时就起来了。
“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对我好的人了。”许嘉遇说话大喘气差点挨揍。
“但我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他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明初:“……我不喜欢你我早打死你了,你以为我做慈善的?再问这种蠢问题我抽你。”
许嘉遇的心情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荡起到顶峰,狂喜几乎要淹没他,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不停地蹭她的脸:“你喜欢我,你说的,你不能反悔,你再说一遍好不好,给我录一遍吧,你会不会明天早上起来就不承认了……”
明初:“……”
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没好气:“我已经后悔了……”
“别,不要。不要,明初。喜欢我吧,好不好?我什么都会,不会可以学,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他又开始念经,好像说得足够多,恳求足够热烈,愿望就能实现。
明初叹了口气:“好,不会不要你。以后在你身上纹我的名字,把你打上我的标记,跟全世界说,许嘉遇是明初的,你说怎么样?”
许嘉遇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还是紧紧抱着她:“我这梦还没醒吗?”
于是明初给了他一巴掌:“别蹭我脸,扎疼我了,我真是……滚,离我远点,自己睡去,不睡就滚出去,一天天发什么疯。”
疼。
醒着的。
许嘉遇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好的,老婆。”
明初眯着眼,迷迷糊糊不耐烦地“嗯”了声,仿佛在说:知道就滚吧,别烦我了。
但她没反驳他叫她老婆。
许嘉遇心情更是荡漾得没边儿了,看她快睡着了,轻轻趴在她耳边,叫了声:“老婆。”
明初刚睡着又被他叫醒,揪起旁边的抱枕砸他身上:“滚!”
许嘉遇开开心心地滚了,去洗了个澡,健身了四十分钟,监督阿姨做了份儿爱心早餐,然后掐着表去叫她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睡美人吻醒,温柔地叫她:“老婆,该起床了。”
明初的生物钟很固定,这会儿到点了也就自然醒了,轻“嗯”了声,都没骂他,许嘉遇还有点不习惯,殷勤地伺候她穿鞋,恨不得抱她去洗漱,紧跟着她,仿佛怕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得可怕,明初一边觉得他神经,一边已经默默习惯,懒得理他,自顾自去刷牙洗脸,顺便看了眼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周阳一大早又搞幺蛾子,早早去公司,上班积极得过分,结果一大早撞上老年人觉少又单身把工作当日常的明鸿非,被拷问了两句,给问崩溃了。
“明董问我您最近是不是身边有人,我说是,我真的不会撒谎明总,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我也不知道明董到底了解多少,他问我许总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就……照实说了。”
不怪他崩溃,明鸿非在集团几乎是个传说,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却很少在公司露面,他长得就一脸冷酷的样子,媒体也很喜欢把他塑造成冷面大魔王的形象,集团的企业文化也总是喜欢神话创始人,明鸿非虽然是二代掌门人了,但还是难逃这命运,所以公司还是挺多人把他当精神领袖,励志成为他那样的人。
周阳虽然做了明初一段时间助理了,但却还没见过明鸿非,猛得看见他,别说撒谎,能正常对话都是奇迹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慌张。
男未婚女未嫁,虽然地位谈不上对等,但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不至于上不得台面,但周阳总有种明总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人,不太像个会正经谈恋爱的人。
也或许他第一次见许嘉遇这人就一脸阴郁变态的样子,给了他很深的印象,总感觉这俩不像谈恋爱,像不正当关系。
明初刷牙到一半,已经无语得没边儿了。
一个蠢,两个蠢,全是笨蛋。
她直接回了条语音:“我正经谈的恋爱,又不是偷情,我这把年纪了我爸还干涉我交男朋友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招鸭子怕被我爸逮。周阳你的脑子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还有这么早你去公司干嘛,你比我还忙?”
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余光里,许嘉遇听到明鸿非的时候浑身紧绷,满脸苍白,到她说正经谈的恋爱又露出难以克制的震惊和愉悦。
明初透过镜子和他对视:“……你脑子不需要也可以捐了。”
许嘉遇回过神,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知道她喜欢自己的身体,刻意健了身,这会儿肌肉充血,身上还是热的,胡茬也已经刮得干干净净,仿佛求表扬似的,刻意蹭了蹭她脸,轻声说:“我好喜欢你。”
知道,倒是说点不知道的。
但明初没吭声。
“我好喜欢你。”他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太肉麻了,听不下去,明初反手捂住他嘴:“知道了,闭嘴。”
许嘉遇嘴角翘起来,她没反驳。
那就是允许。
明初吃过早餐,司机就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她去上班,许嘉遇站在门廊下目送她上车,眼神又变得悲伤破碎,仿佛她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
明初降下车窗,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要实在闲,跟我去上班。”
许嘉遇今天上午没事,下午才去公司,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下,然后一脸可怜地问:“可以吗?”
显然不是问他能不能去她公司,而是问:我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你的地盘吗?你真的愿意承认我的身份吗?如果你不愿意公开,那就别撩拨我了,我会伤心的。
明初瞥了他一眼,忍着想捶死他的冲动:“上车。”
只是许嘉遇没想到刚进她办公室先撞见明鸿非。
他比周阳更慌张:“伯……明董。”
第47章 别生气虽然你骂人挺好听
47.
一句话突然跳进许嘉遇的脑子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都说明鸿非可怕,但十八岁前的许嘉遇,甚至觉得他有一点慈爱,只是自从和明初在一起后,他就有点害怕他,每次见到他,就会下意识站直,神经紧绷,总觉得他下一句就会说出:离开我女儿。
或者问他:你觉得你凭什么?
前者他做不到,后者他答不出。
宁海最具财富和对财富掌控力的人有着压倒性的气势和绝对的底气。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他面前坦然说出:我有金钱/能力。
所以从很多年前起,身边人对于许嘉遇胆敢觊觎明初的态度都是:你疯了?
他是疯了。
且无可救药的疯了。
明初的办公室原先是明老爷子用的,他三年前去世之后就一直空置着,去年翻修过,大体风格还是偏复古,厚重的实木装潢,入目全是雕刻繁复的花纹,人站在里面,也会下意识绷紧。
场景和人物带来的双重压力让他仿佛身处炼狱。
他微微垂眸,直觉明鸿非在打量自己,想起几分钟前还在因为明初愿意带他出来而欣喜若狂,顿时有一种乐极生悲的感觉。
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打过招呼便一语不发,姿态谦卑恭敬,但浑身竖起的防备又仿佛随时在迎接战斗。
这是明鸿非第一次仔细打量他。
这孩子勉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早熟、内敛,不苟言笑,性
格略显阴郁,但为人还算坦荡正直,品性良好,无不良嗜好,成绩也名列前茅,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学生、乖孩子。
小孩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容易惹是生非,明初打小就是个鬼见愁,太过聪明的人很难没有锋芒,任何优点在某些时候都会变成缺点,作为父母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而一味求全就会培养出平庸的孩子。
所以他向来不觉得明初的性格有什么问题,也近乎平等地宽容每一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对于这位故友的孩子,他也给与了基本的关怀和尊重。
虽然他不是许敬宗亲生的,但“父子”两个却很像。
出于对故去朋友的承诺和对幼弱的怜惜,明鸿非自认待他们母子不薄,但几年前他和自己女儿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反思过,是否养了一只中山狼,怀疑过他图谋甚大,也揣测过他蓄意报复。
不声不响的人总是城府难测,也就难以琢磨。
他之所以没有横加干涉,并非出于对他的怜惜或者信任,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儿有着深刻的了解,她是个绝对的目的导向者,无论过程多么美好多么具有迷惑性,任何人和事阻碍她的目标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踢出去。
显然许嘉遇并不是那个可以和她并肩走到最后的人。
但他也没有想过,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人,会破釜沉舟,主动把自己摘出去,来换她不被胁迫。
他也更没有想到,时隔几年后,还能看到他站在明初身边。
他那个冷血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儿,一贯最厌恶别人安排她,没有人可以在算计她之后还能如常出现在她身边。
明鸿非此刻看了女儿一眼,抬了下下巴:“文良在楼下等你,柏睿的老总来公司,你去招待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仍旧在许嘉遇身上,神色难明。
明初不记得对方有约,大约是临时起意,一个公司的老总未经预约擅自上门,总归是不大体面,两家没有私交,那要么有求于人,要么是有事要闹,明鸿非打发明初去接待,已经很给面子了。
有正事,明初不会任性。
只是临走前多看了许嘉遇两眼,又看了看明鸿非。
怕自己太护着他反而让明鸿非起劲,知道老明有时候像个法西斯,但不会乱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别吓着他。”
明鸿非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明初关门前又看了许嘉遇一眼,那一眼是在说:怕什么,有我呢。
可惜这世上的事总是复杂的,有些事就算知道也做不到。
“伯父。”门合上,许嘉遇站在明鸿非面前,再次打了声招呼。
明鸿非倒是没驳他面子,“嗯”了声。
“什么时候回国的?”
“有几天了。”许嘉遇遗老实回答,总觉得他不会只是简单叙旧,一刻也不敢放松。
“许氏窟窿不小,有打算了吗?”
“有了点想法,不过推行起来应该有点难度。”许嘉遇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
“没难度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明鸿非点到为止,许嘉遇却听得明白。
许家也并不全是草包,许老爷子走后,许应舟的父亲也意识到公司管理出了很大问题,几次试图洗牌,但董事会都是些老顽固,联合起来施压,把他搞得灰头土脸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最后撕破脸也没撼动丝毫局面,反而像个跳梁小丑,实在够丢人现眼。
“对我来说却是机会。”许嘉遇坦白。
平静的湖面养不出剽悍的水手。
明鸿非就近坐在旁边沙发上,自下而上再次打量他一番:“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你也不怕步子太大摔太惨。”
许嘉遇站得笔直:“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也无所谓失去什么,这是我的缺点,也是优势。”
赤手空拳的人总是更豁得出去,没有掣肘,没有软肋,赢则通吃,输则不过是回到原点,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但明鸿非品出了另一层意思,眯着眼:“你在威胁我?”
事业如此,感情也如此,他没有什么能给明初的,同样也没有什么能被拿捏的。听在明鸿非的耳朵里像某种警告:不要试图分开我们,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嘉遇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不知道明鸿非是刻意曲解还是只是试探,所以没有忙着否认,深呼吸了片刻,才回答:“明许两家一直合作紧密,有些固定的产业几乎是分不开,我愿意出让控制权,全部拿出来做聘礼,虹山的项目,如果明初想做,我会给她。”
虹山是许家用来保命的底牌,明鸿非眯了下眼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嘉遇垂眸,表情却异常平静:“知道,许家我势在必得,所以这不是空谈。我敢说就必然做得到。我二叔许敬泽把虹山的项目太当回事了,但有时攥得太紧越拿不住,不如舍出去,我不是在讨好您,只是在断臂求生,而且,我相信明初。”
他没有试图跟明鸿非打马虎眼,对于这种地位的人,玩弄心眼显然太愚蠢,不如实话实话。
明鸿非笑了下:“你信她?你那盲目的自信怕是会毁了你。她没有你看起来那么好说话,做生意的人,最忌讳感情用事。你不合格。”
许嘉遇差点脱口而出:那又如何呢?
他斟酌许久还是如实回答:“我小时候常常觉得命运对我不公,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许敬宗,我和母亲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所以经常警告自己,凡事少找借口,多想出路。我那会儿还小,没有野心和抱负,只想好好活着。后来发现想要安稳地活着,就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努力学习,积极往上爬。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实现了当初我对自己的全部要求,努力活着,摆脱被束缚的命运,可以自由掌控人生的进度。我对成功没有什么想法,我之所以愿意去收拾许家的烂摊子,并非我有多大的野心和欲望,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比我优秀太多的人,我想要站在离她更近的位置,在她愿意选择我的时候,不至于弯下腰才能够看到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仍旧害怕自己没有表述清楚,补充道:“明初是我所有的动机,我不在乎她会不会对我如何,我赌她的真心,是输是赢我都认,也赌得起。”
他心甘情愿,自食恶果也算得偿所愿。
如果顺便能得到一点爱,那他此生无憾。
明鸿非“哼”了声,给出评价:“蠢。”
说完似乎觉得多说无益,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许嘉遇垂下眼睑,肩膀微微垮下来,有一种无从下手的焦躁,疑心自己小心翼翼还是搞砸了。太想表现自己就会用力过猛,他都知道,但事到临头什么都顾不上。
如果明鸿非不喜欢他,或者执意要他离明初远一点,明初会怎么做?
他很想问,但不敢。
不敢赌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在办公室呆滞了几分钟,周阳敲门进来,捧上一杯咖啡:“许总,我们明总会客还要一会儿,让我陪陪您,您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笑起来,显得整个人特别阳光,这一点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我们明总……我们……
许嘉遇又开始烦躁,烦到扔东西,想啃点什么。
“嗯。”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么一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阴沟里爬行的生物。
怪不得明鸿非不喜欢他,他有时也很难喜欢自己。
他骨子里的自厌又开始作祟,一面想要自己消失,一面又
不甘心,只想把她占为己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又担心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和优雅,得到一时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明初回来后问他明鸿非说了什么,他摇摇头,声音飘在半空,整个人阴郁又诡异:“随便聊了聊。”
显然是谎话,但明初并没有追问。
这让许嘉遇有一点失落,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希望她能看穿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告诉他:我只要你。
真够矫情的许嘉遇。
晚上,餐厅。
明鸿非宴请朋友,顺便叫上了许嘉遇,他本来就没想过只是普通的赴宴,但落座的那一瞬间还是一片心惊,甚至差点失态。
座位安排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周家做科技发家,这几年投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研究人工智能,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周家的儿子比明初要大个五六岁,学历好、家世好,模样也出类拔萃,曾被美貌被媒体盛赞,还有些不入流的小报喜欢猎奇和拉郎,曾多次将他称为整个宁海最有资格和明家联姻的人。
许嘉遇之所以记得他也是因为这个。
他父母和明鸿非是多年朋友,许嘉遇在明家还见过他们几次。
“这位,许嘉遇,敬宗的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我半个儿子。”明鸿非是这么介绍他的。
周氏夫妇笑着说:“一转眼可长这么大了。”
“那可不是,总感觉孩子还在怀里抱,突然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但介绍周启辰给明初的时候,说的是:“你启辰哥,回国没多久,你们没事多走动。”
明初一向礼貌得体,伸手和对方轻握了下:“好久不见。”
周启辰却也不客气,笑容灿烂:“上次我见明初妹妹,她才刚到我腰,追着叫我抱她,这么多年没见,我都不敢认了。”
明初小时候也很少撒娇,许嘉遇对“追着叫我抱她”存疑,甚至生出一丝阴郁和恨意,有那么一刻希望所有明初身边意图不轨的人消失。
但看到周启辰脸上阳光的笑意,又生出一丝自惭形秽,因为突然意识到明鸿非邀他来的真正目的。
兵法最高的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比起“离开我女儿”更狠毒的是:你自己看看,你配吗?
一顿饭味同嚼蜡,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给人摆了脸色,这些年练就的不动声色和游刃有余似乎全都不管用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掩盖不了眼神里想要对方原地消失的冰冷恨意。
散场后,明初送客人离席,明鸿非靠坐在吸烟区抽烟,烟雾缭绕的缝隙里,一双眼鹰隼般锐利,商场沉浮多年的人,心思不是他能揣测的,但作为明初的父亲,许嘉遇又不得不在意他的看法。
骄傲使他没有开口自取其辱,他只知道自己站得笔直,想要维持那为数不多的自尊。
可他其实也可以不要自尊,他只想要她。
明鸿非也有了,司机送他离开。
明初打电话叫他去停车场,他站在车门前,迟迟不开门进去,低着头,眼神阴郁悲伤,像流淌的溪流,咕咕冒出的却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明初降下车窗,不解地问:“你杵那儿干嘛?又发什么神经,上来。”
好像一晚上就在等她一句骂,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终于舒服了一点。
司机绕过来给他开车门,他弯腰上车,克制了一眼,自控力在无限下降,没等司机升起挡板就沉默地将明初抱了个满怀。
明初实在没懂这又是闹哪出。
司机似乎都要习惯了,熟练地打开音乐,升起挡板,隔绝出来的空间里,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许嘉遇满眼悲伤,而明初一脸不耐烦,她还没开口骂他,他倒倒打一耙:“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她说一百遍喜欢她都不敢信,可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能让他如坠谷底。
爱莫非是一种毒药或者诅咒?
许嘉遇觉得像个溺水的人,胸口最后一点空气都快要被挤没了。
满脑子都是周启辰侧头跟她说话的样子。
不怪他多想,那个狗东西耳朵似乎不好使,每次听她说话都要凑很近,装着一副没听清的样子整个人倾过来,好几次手碰到她的胳膊,再装模作样说一句抱歉。
分明就是个装得人模狗样的狐狸精。
“这家饭菜不好吃。”许嘉遇莫名其妙说。
明初一个嘴巴很挑的人都觉得还好,看了他一眼,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但他这内心戏过于丰富的毛病真是没救了,懒得喷,于是身子微微后仰,靠在靠背上,微垂着眼睛睨他:“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叫你来吗?”
“知道。”许嘉遇扭过头,眉心微蹙,气压很低。
“哦?你知道什么了,说来听听。”
“威胁,警告,让我看清我跟你的差距,明白你在可挑选范围内有多少更优质的待选。”说完,他下颌紧绷,侧颈的青筋凸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凝视她,手扣在她脖颈,脑袋抵在她额头,哑着声音说,“但有一点没人比得上我。”
明初刚想抽他,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哦?”
“忠诚,听话,永远不会背叛你。”
这一点明初却不敢苟同。
人能约束的只有自己,妄图从他人身上寻求伊甸园,最终招来的只有地狱。
“说点实际的。”明初脸上的不以为然太明显,这让许嘉遇有点受伤。
“没有,我对你只有非分之想,不切实际的幻想,近乎病态的占有欲,超出常理的欲望,毕竟是个听你说话就能高潮的人。”他自暴自弃般说,“我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个麻烦吧。”
明初点头:“是挺麻烦的。”
许嘉遇眼眶泛红:“你很早就讨厌我了是不是?”
明初想了会儿:“有时候是挺烦你。”
他捂住她的嘴,开始破防,从委屈到不甘,还夹杂几分恨:“你先招惹我的,我早该知道得到了就不会被珍惜。我没有办法,我连爱你说出来都没底气,你什么都有,这份爱又有什么稀奇。”
他反复重复,像是怨恨,但更像是走投无路的祈求,渴望唤醒她一点怜悯,“是你先招惹我的,我跟你说过,我玩不起,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你不能这样。”
仿佛这么说,就能掩盖自己强求的心虚。
明初:“……”
好,她的喜欢都是说给狗听了,她哄了又哄都是在哄猪,这么多年她动不动飞去国外看他,他回国陪他吃饭睡觉,也不知道都是给了什么个猪狗不如的蠢东西。
“你……说句话。”许嘉遇看她沉默,慌张到了极点,“别这样,我害怕。”
隔着挡板,前后声音听不见,明初按了通话键跟司机说:“靠边停车。”
然后对许嘉遇说:“下去清醒一下再跟我说话。”
许嘉遇沉默。
“下车。”
他看着明初冷漠的神色,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道歉,说好话,求她原谅,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明鸿非冷漠的眼神,那句冷淡的评价,周启辰孔雀开屏似的浪荡,还有她此刻的疏离……都像是一把又一把凌迟他的刀。
下车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他对明初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他必须紧紧攥着,他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稍稍放手,她就会像蝴蝶飞走。
他无法想象她和任何人在一起,仅仅想到她会对着别人笑他就嫉妒得发狂。
可他此刻就像一根弯折到临界点的竹篾,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他只能赶在自己做出不可
挽回的事之前,拉开车门下车。
黑色的宾利扬长而去。
明初像一阵他抓不住的风。
宁海的雨季潮湿阴郁,豆大的雨滴突然降下来,砸在他身上,雨势越来越大,像他被暴雨淋湿的心脏。
他没打车,也没叫司机来接他,走了四十分钟回到家,幻想着一打开门她还在卧室等他,天知道那时他有多欣喜如狂。
可惜他妄想了,看着空荡荡的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抓不住她了。
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黑色宾利和后头一辆奔驰缓慢停靠在门廊下,明初指使司机和保镖把后车上的行李搬下来,小兰像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开心地跳下车,主动揽起给小姐打理内务的活儿,她跟着保镖进去,看到玄关后前厅里雕像一样立着的许嘉遇,被雨淋湿后显得脆弱又可怜,她惊讶地张开嘴巴:“许少爷,这是什么新风尚吗?虽然您这样看起来也很帅气,但我觉得最好还是赶紧换一下衣服,会感冒的。”
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也不用问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是小姐在的地方,都归小姐处置,而怎么处置,她说了算。
明初缓慢走近许嘉遇,微抬着头看他,却像在睥睨,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问:“冷静了吗?”
许嘉遇缓慢点头。
其实脑袋一团浆糊。
“那就重复我的话。”
许嘉遇再次点头。
“明初喜欢许嘉遇。”
“明初……喜欢……许嘉遇。”他仿佛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略带迟疑。
“记不住刻脑门上,下次我没有这么好说话。”
许嘉遇想抱她,可自己一身水汽,他最后只是捻起她的手掌,轻吻了她的手指。
明初的手指却伸进他嘴巴里,指尖触摸到他软热的舌头,她轻轻搅动了一下,眯着眼看他:“记住了没有?”
许嘉遇点头。
“说话。”
“记住了。”他还是没忍住,抱了她,在她骂他的时候又将她打横抱起,“把你弄脏了我给你洗,别生气,虽然你骂人很好听,但我不想惹你生气。”
明初:“……”
第48章 自作多情总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48.
洗完澡,明初接了个电话,许嘉遇去招呼人收拾明初带来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明初还没挂电话,靠在床头,一手按着脑袋,忙了一天,还被某人气得脑仁疼,这会儿听电话时间长了,只觉得头疼得要命。
许嘉遇过去给她按了按,她便顺势躺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不是公司的事,她奶奶陈觉隐居在山里,前一阵山洪房子被水淹了,临时挪来了市里住,她有一套临江的老别墅,虽然每年还在维护,但多少有点年久失修,老太太念旧,不愿意住别处,这些天一直有工人上门修缮整改。
太吵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噪音,终于妥协去住明鸿非那里了。
明鸿非和母亲关系一般,但明初和奶奶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也不常联系,但彼此还算亲昵。
陈觉是个十分强硬的人,骨子里的狩猎本性让她和丈夫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分居多年,没离婚纯粹是利益纠缠。
她喜欢明初,大概也是觉得这孙女像她。
所以修房子这事儿是明初负责的。
现在她爸和她奶奶两边都在催她快点搞定,因为母子两个谁也看不惯谁,住一起堪称折磨。
从母子和父女两代人相处模式来看,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奶奶身边有个老管家,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家里人管她叫琴妈,琴妈这人除了对陈觉和颜悦色,也就对明初态度好点,也可能是隔辈儿亲吧,对明鸿非就很冷淡。
这会儿琴妈给明初打电话,把明鸿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数落一遍,虽然明初头疼得很,但听得津津有味。
“都怪你爷爷,哪里是养孩子,驯兽还差不多。你爸也不是个好东西,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凉薄。”
“他也是这么驯我的,我比他有人情味多了,所以还是他这个人不行。”明初评价。
但明初实在没想到琴妈是直接当着明鸿非的面儿蛐蛐他,电话那头传来旁边明鸿非模糊的声音:“没大没小。”
明初“啧”了声,却忍不住笑起来,大概是长大了,自己挺自得其乐的,也就没那么怨恨了,有时候觉得她爸也挺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老婆还恨他,虽然他多少有点活该,但多少有点太惨了。
“老明,你老婆不要你了,你就别替她守寡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焕发一下第二春,说不定能长寿点,你这一天天苦大仇深的,一看就短命相。”
“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揍你了。”明鸿非的声音冷得掉渣,显然是真生气了。
明初识趣儿地转了个话题,没说两句就挂了。
突然推己及人地想到自己,如果许嘉遇死了,自己还能惦记他多久?
她觉得至多三个月吧。
人的适应能力强得可怕,那些觉得刻骨铭心的东西,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淡,并不以意志为转移。
“你刚出国那会儿,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明初闭着眼,依旧躺在他身上,“每天清心寡欲,也没多难过。忘了你指日可待。”
许嘉遇抵在她太阳穴的手蓦然一顿。
他问:“为什么?”
不清不楚一句问话,也不说清楚是在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是在问为什么后来又去找他。
明初却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该问什么,能问什么。他骨子里是个较真的人,但很多事一旦较真反而就会破碎,只能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么多年,他根深蒂固的误解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知道不对劲,但不能问。
有些事问清楚了,就离破碎不远了。
“想你,就去找你了。”明初笑了下,“就这么回事,没那么复杂。”
“谢谢。”他说,那么郑重其事,惹得明初一阵笑,但他却真的很感激,如果不是她心软,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地狱了。
活着对他来说是件挺无趣的事,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有还算不错的朋友,但总是无法深交,属于毕业后就各奔东西的那一类。
母亲对他虽有忽视,但至少还存在,也不算对他很差,从她自身遭遇的一切来看,她还能好好的,已经是很难得了,他不该奢求更多。
所以有时觉得,他的命也不算太差,顶多就是……无趣。
没有意义。
罢了。
“许嘉遇,你知道吗?我爸一直忘不了我妈,我刚在想。如果你死了,我可能难过不了三个月就把你忘了。”
许嘉遇这次倒没什么反应,好像觉得本就该如此。
他手轻缓地替她揉着太阳穴,力道平稳,可还是能隐约感到越来越重,尤其明初说了这句就戛然而止,他从平静慢慢变得委屈和痛苦:“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我本来……很开心的。”
骗骗我都不行吗?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明初笑了下,“如果我死了,你觉得你会记得我多久?”
许嘉遇很严肃地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这些话,你不会死。你死了我下一秒就去陪你。”
明初攥住他的手腕:“我刚刚在想,忘了你,然后呢?找个新的,但找个什么样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她的手指摩挲他的腕侧,然后抬手,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这样的。你懂这个区别吗?”
许嘉遇摇头。
“区别在于,你死了,我会痛苦,你这样的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我未必会喜欢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许嘉遇小声而迫切地再次确认。
“我不喜欢的人砸钱都见不到我的面儿,我都睡到你床上了你还在问这种蠢话,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
许嘉遇俯身吻了她一下,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吻,仿佛怕惊碎了美梦。
俩人说着话,自然而然躺床上了,难得什么也没干。
明初认床,换了地儿睡不着,之前做累了自然而然就睡了,今晚什么也没干,精神一直好得很,她看许嘉遇杵着发呆,一晚上都跟个傻狍子似的,刚想说要不还是做吧,至少有点事干,
想了想又闭嘴了。
好不容易说两句煽情话,还没温馨一会儿。
感觉他人都要傻了,再做可能更傻了。
她甚至怀疑,这会儿问他做不做,他可能会质问她刚说的是不是都是哄他的,搬过来就为了睡他方便。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她这么做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不然她想睡什么的睡不到,何必给自己找个大麻烦。
想来想去,明初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偏偏他还不自知。
真是蠢。
许嘉遇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鼻尖轻轻地触摸她的脸。
“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你。我死了,你再找十个八个,我也会开心,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再嫉妒,也不会再伤心,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这么多年,我悲伤纠结的从来都不是你爱不爱我,我只是害怕,我不配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明初张了张嘴,忍不住想,为什么看见别人犯蠢就烦躁,看他蠢成这样,竟然还会有那么点……心疼。
“下周腾出来一天,带你去个地方。”
如同明初所料,他压根儿就不问去哪儿,而是直接应了声:“好。”
“带你去挖心挖肾你也去?”明初调侃他。
许嘉遇点头:“那我也认了。只要是你,我就都认了。”
明初笑了下,不置可否。
天亮,许嘉遇醒的时候明初又走了。
家里佣人说她吃了早饭司机和助理接走的,吃饭的时候夸了句灌汤包不错,让厨房给他也留了一份。
客厅里摆了几个精心打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兰正在一点点拆,看见他下楼,便交代一声:“小姐的东西,早上刚运过来,是一些水晶摆件,正好装饰一下玄关和前厅。她说你这里太空了。”
许嘉遇“嗯”了声,看着平淡,其实早已经心潮澎湃,像一个空虚的河流,在被一点点灌满。
从没有一刻觉得她这么近过,好像自己真的抓到了那缕风。
但许嘉遇还是忍不住消息轰炸她十几条,一点正事没有,纯骚扰,然后得到一个字回复:滚。
然后他就圆润地滚了。
就是想确认她还在。
这几天发生的事像一场大开大合的梦,碎片似的,喜和悲总是同时出现,仿佛没有逻辑,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昨晚他看着明初把自己东西往家里搬的时候,愣了很久,恍惚觉得只是自己看到的幻境。
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味,她真的搬来了。
带的东西不多,但常用的都带着。她甚至把小兰带过来了。
小兰把她从小照顾到大,几乎是她的亲人了,她说:“给她安排个房间”的时候,许嘉遇的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好像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她真的愿意来跟他一起住。
他太亢奋,必须找个人聊聊天来缓解情绪。
明越在咖啡店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对儿是排着队来折磨他的吗?
“她搬来跟我住了。”许嘉遇说。
明越惊讶了一下,旋即点头:“好事啊。”
从他的角度看,明许联姻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明初不是个普通二代,她的婚姻已经是一场筹码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任何跟她结婚的人都会借到她的光芒,也就意味着低谷期面临转型的许家很难不去打明初甚至明家的主意。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谈婚论嫁却是两个家族的事。
所以明初完全可以和他谈情说爱,互不牵扯。而走肾不走心的基本准则就是私生活分开。
同居意味着更紧密的联系,明初这种精于算计的商人不会不明白,但她还是那么做了,所以对许嘉遇这种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天大的好事了。
明越以为他要抛出什么难题来求解答,但他没想到许嘉遇真就是单纯来广而告之的,倾诉完就离开了。
明越一脑门黑线,给明大小姐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告诉她许嘉遇约他干了什么奇葩事。
明初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受着,我花那么多钱给你白花的?
明越:“……”好吧,也是。
许嘉遇从明越这儿出来,又去了蒋政宇那里,蒋政宇毕业后在检察院工作,今天不上班,陪他在自己家里喝了会儿茶,吃了一嘴狗粮,让他还是滚吧,因为他刚失恋,简直想揍他。
寂寞的许嘉遇却找不到更多人可以倾诉了,最后鬼使神差又去了惊鸿酒吧,酒吧一条街荒废了不少,倒闭了好几家,换了新的门头。
惊鸿那酒吧竟然还在,相比别家的萧条,它的门头甚至翻新过,内里装潢也改造升级了,虽然大致还是从前的样子,但高级了不少。
赵吉也还是赵吉,甚至比以前胖了点,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白天,酒吧里只有服务生聚在一起打牌,赵吉和衣而卧躺在角落的沙发上,跟老婆吵架了,被赶出来了,本来正颓废,看见许嘉遇倒是来了点精神:“哎哟,稀客,老板公来视察工作?”
许嘉遇迷茫地“嗯?”了声,“什么意思?”
赵吉拍了下自己的嘴:“你不知道啊。你们高中那会儿,这酒吧就卖给你老婆了,你俩好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许嘉遇其实想问,她买个破酒吧干嘛,酒吧街这一块儿乱得很,生意也谈不上好,场子都很乱,许嘉遇就是看中这儿乱才来的,他那会儿讨厌太规矩的地方,觉得压抑。
赵吉耸肩:“因为你呗!可能怕你死这儿,给你加个保险。”
许嘉遇确实刚知道,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后来有次自己被许应舟堵在巷子口,明初能那么快赶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吧。
以前觉得她可能根本不关注他,也不会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不会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突然意识到,她这种人,想知道什么都不会太费劲,她不问,也许是因为早就清楚。
赵吉倒是嘴碎,什么都说。
说上大学的时候明初还来过店里几次,每次就坐在台球厅喝酒,兴致来了就玩两把,每次她一出现,搭讪的都层出不穷,但大多数人离她两米远就会被保镖隔开,胆子大点的会继续纠缠,但通常连她个正眼都换不来。
有次一个男的长得特漂亮,唇红齿白,肩宽窄腰,又美又帅,荷尔蒙爆棚,他每次来酒吧都会引起轰动,被人追着要微信,他唯一一次主动出击就是明初,明大小姐也难得抬眸看了一眼,微微挑眉夸了句:“挺会长。”
他顿时觉得有戏,说:“加个微信吧,有空出来玩。”
“不了,有人。”
“这就是您不近男色的原因?”
“算是吧。”
“他很好看吗?”
“嗯。”
“比我还好看?”
明初再次抬眸,莫名笑了下:“当然。”
男生被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刺激到,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不信。”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明初神色冷下来,抬了下手,几个保镖瞬间了然,把人清走了。
从那之后这边人都知道这位很美很拽的大小姐有个天仙似的男朋友,以及她油盐不进,极其难撩又难搞,尤其翻脸无情起来堪称可怕,是个不太好惹的主儿,也就很少再有人敢搭讪了。
“她真的……这么说?”许嘉遇迷茫问,总觉得他口中的明初,好像和他的明初,不是一个人。
印象里明初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大多时候其实心很软。
又或者,她只是对他这样?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让他心尖微颤,可
总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第49章 字正腔圆明鸿非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49.
明初坐办公室里,隔一会儿收到几条消息,许嘉遇跟个旅行青蛙似的,一刻也不闲着。
刚还在明越那儿,转头赵吉说许嘉遇去惊鸿了。
“老板,我跟他说了,这酒吧你高中那会儿就买下来了。”赵吉毫无嘴碎的愧色,甚至有点邀功的意思。
在他眼里有钱男人泡妞和有钱女人泡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身边得有几个捧哏充当着僚机的角色,时不时帮老板们卖卖好。
而且他看许嘉遇的确感动得不轻。
这么大号的恋爱脑属实少见,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还觉得这富二代身世扭曲,性格也阴得没边儿了,长大了指不定是个反社会分子。
一晃四五年过了,谁能想到这是个搞纯爱的。
稀奇。
明初愣了下,这么一家小店,连个生意都算不上,放开了烧也烧不了几个钱,她压根儿就没放心上过,当年她还没成年,一切手续都是乔叔帮着办的,计划书做得十分漂亮,还被明鸿非嘲讽一句杀鸡用牛刀,因为预算还没她每个月的零花钱多。
而且赵吉是块做生意的料,只要资金周转得开,他脑门就灵,这么多年明初很少干涉,他手脚放开,干的风生水起,酒吧营业额比之前还翻了两倍,虽然有个金主妈妈横在头顶受束缚,但他现在别提多滋润,见了明初都恨不得叫声亲妈。
今天这事,就权当孝敬了。
明初听完只是“哦”了声,当初为什么盘下来,其实多少心思不纯,但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没那个钓他的念头了。
以前觉得他有意思,看他被勾得找不到北心情就好,现在还是爱逗他,可多了几分心疼。
挺烦的,看他每天演大戏。
但想不烦也挺简单,把他一脚踹了,顿时就省心省力了。
但舍得吗,显然不舍得。
不舍得能怎么办,只能哄着了。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能屈能伸事儿才能办。她虽然整天被造谣脾气差,但又不是缺心眼,什么时候该笑,什么该板着脸,她从小就会的技能。
谈恋爱估摸着也差不多,哪有完美的方案,好项目也得磨。
许嘉遇还真的发消息问她:你为什么把惊鸿买下来了。
明初逗他:嗯……钱多烧的。
他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明初看得乐,好好的还卖起萌了。
她拨过去电话,笑着说了句:“你心里没答案就不会问了。”
甚至百分百笃定了才会问。
她太了解他,所以又不能理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多问这一句。
“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该偷着乐,恃宠而骄,你一天天演什么林黛玉,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明初这会儿休息,没什么形象地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实木的沙发,再厚的垫子都不舒服,她莫名想起躺他腿上的感觉,猛不丁的竟然觉得有点想他。
许嘉遇闷声回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闲。”她随口应。
对面传来一声深呼吸的声音,也不知道的气的还是郁闷。
他想听什么她一清二楚,但她爱逗他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
为什么惹他生气、着急会心情好呢?
这还真不知道。
她笑起来:“你说呢,为什么?”
“你……喜欢我。”他说完,似乎并不那么笃定,又补充一句,“是吗?”
仿佛一定要等到她的肯定。
——但你们这种人有个致命的缺点你知道么,心思太缜密了,有时候反而会让人觉得没有心,喜欢上的每一秒都有种自己在被衡量被计较随时会被舍弃的感觉,俗称,没有安全感。”
赵懿宁的话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她难得没数落他,很认真地“嗯”了声,“我说了,记不住刻脑门上。”
“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很轻,飘着,像是思绪找不到落脚点。
明初抬腕看表:“没空,中午有个饭局,下午去隔壁省开会,我爸年纪大了,什么都使唤我。今天估计回不来,你自己睡。”
许嘉遇有些失落地问了句:“去几天?”
“明天中午就回了,记得给我的花儿浇水,别给我养死了。”
她搬过来两盆叫不上名字的花儿,养得特别矜贵,小兰已经在指挥人专门给它搭房子了,其实她不特意叮嘱,小兰也会养得好好的,她这么说,就是为了给他定个心:我还回来。
许嘉遇终于笑了:“嗯。”
从惊鸿出来,下了场暴雨,许嘉遇拒绝了保镖的陪同,自己撑着伞走在酒吧后巷,才短短四年的功夫,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条街易主了,前面酒吧街生意青黄不接,倒闭了大半,后头衍生的店铺也就慢慢黄了,新的资本注入,立马换了一茬。
他亲生父亲曾在这里短暂住过,后巷小区的B207,那是一个常年外租的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挤在角落的沙发,窗户也很小,阴暗逼仄。
许嘉遇想,如果他没有敲诈威胁他,他或许是愿意帮帮他的,毕竟那是母亲每次提起都会脸上带上愧疚和柔软的人,她的记忆里,他的确很美好。
他对他当然没有感情,只是单纯觉得,人生中总该有些地方是光亮的。
可惜没有。
他的人生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坍塌事故,仿佛拥有一切,但其实一无所有,没有人爱他,没有任何东西真正属于他。
就连他的姓,都本不该属于他。
所以其实他很理解许家的愤恨,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荒谬绝伦。
他只能想到这么四个字。
他撑着伞走到那栋楼下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207的方位,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个女孩从暴雨中冲过来,提着东西,被大雨砸得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许嘉遇身上,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许嘉遇侧头,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定睛看了一眼。
女孩也抬起头,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本就显眼,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顿时吓得后退两步,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惶恐地往后蹭着又退后了些许。
钟浅……
他生父钟明诚的侄女。
那个他血缘关系上的妹妹。
“我我我我没有不讲信用,我不是故意回来的,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我什么也不会干的,真的,求求你,别赶我走。”她脸色苍白,像是白日见鬼了一般。
许嘉遇拧着眉,回想起来她找过他,想要学她那个被送进去的叔叔一样拿苏黎的亲密照和视频威胁他,他当时只是觉得作呕,但后来她好像突然就不见了。
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也没多想过,不关心,也不在乎,但看她现在的反应莫名觉得当时应该还发生了别的事。
“我把底片和所有的东西一点不剩的都给你女朋友了,我什么也没留,真的什么也没留,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任何的威胁,别赶我走,求求你了,我妈妈病得很厉害,她给我的钱都被我爸骗走了,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钟浅拽住他的裤腿,企图下跪,被许嘉遇躲过去了。
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拼凑出来点什么,内心震动不已,仿佛有口巨钟在里面敲响,震耳欲聋。
他什么也没有说,绕开她,大步离开了这里。
车子停在巷子外,司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他坐进去的时候,司机看他迟迟不说话,礼貌询问:“许先生,我们去哪儿?”
这是明初的司机,她这个人很霸道,掌控欲强烈,虽然搬到他那里去,人却
都要用她的,她习惯发号施令排兵布阵,没有别人安排她的份儿。
“去……明家老宅吧。”
他和母亲在老宅的小白楼住了很多年,他却从没感觉过那里像家,但此时却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突然意识到,人对家的概念,从来就不是某个地点,而是跟某个人的牵绊。
因为明初,他突然觉得那里有家的感觉了。
这是苏黎都不曾给过他的。
司机有些惊讶,但还是启动了车子。
保镖发给明初一张照片,暴雨中的巷子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许嘉遇那身高和体型擎着伞站在雨里也很赏心悦目,衬得这鬼天气都没那么糟糕了。
只是她脚边似乎是跪在那里的女生让明初不自觉皱起眉。
她的记性太好,片刻后就从记忆中寻到那个破旧小屋里的人影。
——钟浅。
啧。今天是见鬼了吗,怎么把她老底儿全掀了。
虽然她手段激进了点,但应该也没碍到他什么事儿,不至于跟她生气吧?
保镖大概复述了钟浅的话。
许嘉遇那脑子,用脚趾头也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问保镖他什么反应,保镖说没反应,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这会儿要到明家的别墅去。
明初这下看不懂了。
“我爸这会儿在家吧?”
“明董在家。”
她去问她爸,是不是叫许嘉遇去家里了,明鸿非只回了一句:“我很闲?他也没什么好看的。”
明初:“……”
许嘉遇屁大点事恨不得骚扰她一下,这会儿知道这件事竟然也没再联系她。
明初思索了片刻,最后也没去问,只叮嘱保镖,有事跟她汇报,尤其盯好明鸿非。
许嘉遇去挑了点礼物就上门了,其实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来这里,大概是突然觉得她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他也想做点什么。
她以前经常把“我对你真是太好了”挂嘴边,带着点傲娇和霸道,跟调情似的,这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明鸿非得知许嘉遇单独来,还在想胆子还不小。
这女婿说实话他不满意。
许家那一家子他都看不上眼,更别提他一个身世曲折成这样的,除了那张脸,没多少他看得上眼的。
他了解自己女儿,轻易不会给自己招惹一个麻烦,男人想玩随时有,不必要抓个烫手山芋给自己找事,但她也执拗,想要的东西必须紧紧攥手里,别说是烫手山芋,就是烧红的烙铁她也敢去抓。
那点玉石俱焚也要得偿所愿的劲头是他最头疼的,也是最不愿意苛责的。
因为跟她母亲太像了。
所以四年前没拆散他们,知道明初自己会解决。四年后也没做什么,因为知道已经没有用了,他也就刚决定不为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管家去迎,客客气气叫他许少爷,仿佛他还是家里住的孩子,留他吃晚饭,他默认了下来,对明鸿非的恐惧,似乎在这短短二十分钟的路上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趟过去,到她身边去。
明鸿非拿着架子坐在客厅沙发上,自下而上打量他,以前许嘉遇是客人,他还客客气气的,现在是女儿对象,他就很难不横挑鼻子竖挑眼,实在忍不住。
但嫌弃的表情还没摆上三秒,许嘉遇站得笔直,一副英勇就义大义凛然的样子,字正腔圆叫了声:“爸!”
明鸿非足足沉默了半分钟都没接得上话。
第50章 老婆我以为你会叫两声老公听听
50.
明初跟人正谈事,接到家里电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顾不上下属还在,满脸问号地重复了句:“你说谁喊谁爸?”
家里就那么俩人,那总不至于明鸿非喊许嘉遇爸,明初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就是觉得太玄幻,不问这么一句不痛快。
不说他能不能喊出口,敢不敢喊,单他较真这一点都不太可能婚没定主动开口喊爸。
许嘉遇这是病得又严重了?
女管家长了一张面瘫脸,说话也四平八稳,这会儿似乎也带上点不可思议:“给先生惊得好半天没说话呢。”
明初心想,别说我爸,我都没想到。
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把老明整得说不出话,那确实稀奇。
太有本事了。
“现在呢?还活着吗。”明初挺有兴致地问。
“活得好好的呢,俩人这会儿在书房。”管家声音依旧四平八稳,但隐约带上点笑意。
明鸿非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
明初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松而掉以轻心,结结实实紧张了一下:“书房?门开着吗,万一他在里面打人呢,你怎么就知道好好的。”
明鸿非在商界颇有口碑,是个感人肺腑的良商。
但把“我是奸商”和“资本家”写脸上的奸商,段位太低。
高端的资本家都是明鸿非这样的佛口蛇心。
他气势足,人霸道也强势,还冷脸面瘫,给人感觉并不好相处,但架不住公关部给力,他又很舍得花钱做慈善,谁会拒绝一个冷脸的财神爷呢,别人提起来都说他是面冷心软,更有甚者夸他是个大善人。
但明初最了解他老子。
他这个人其实十分凉薄,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钱,所以可以大把撒出去,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所以别人抹黑他的话他也懒得理,恭维他的假话他也能坦然受了。
乍一看给人一种这人虽然长得凶了点其实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人的感觉。
那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不多,没谁能真的惹到他。
他只有两个底线不能碰,一是她已故的妻子,早些年她刚去世那会儿,有小报揣测分析她和他的感情纠葛,措辞甚至算得上温和,可那杂志社还是光速倒闭了,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鸿非在这种事上出乎意料的小心眼。
二是他当继承人精心培养的独生女。
因为前者的去世,能触这条底线的人已经不多了,而对后者的看重多半也是因为前者,所以对他来说,明初这个雷区更是不能碰。
虽然他前几年就说过根本不关心她跟扁的还是圆的结婚,但那前提是他笃定她和他一样凉薄,根本不会把谁放眼里。
但这么多年,明初反复在一个人身上折腾,就连她自己都不敢打包票,明鸿非能真的接受许嘉遇。
那天在她办公室见到许嘉遇,他就挤兑他两句已经称得上格外宽容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在试着接受他。
而即便这样,明初都觉得他可能把他关书房里揍他。
管家依旧笑着:“门开着呢,谁都能看见,我刚还进去送水果,俩人聊得好好的,先生还笑了的。”
明初怀疑管家是不是精神也失常了。
她借口有事,出去打了个电话,拨给明鸿非,问他在干嘛。
“追忆一下往昔。”
说话有点装了老明,但明初也没急躁,不急不缓说了句:“年纪大了就这样。”
“操心多老的快,生你不如生块儿叉烧。”
明初哼一句:“我妈生的我,你就贡献那几秒时间,好意思提。”
这话有点糙了,明鸿非冷笑了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想把这过错归咎到许嘉遇身上,但看他那温顺的样子,顿时又闭了眼睛,心想明初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滚蛋。跟你说话费劲。”明鸿非显然又气着了。
明初却笑了,挺认真说了句:“我先招他的,你要算账跟我算,别为难他。”
明鸿非发出一句意味不明的气声,没说话。
以往这时候,明初就该挂电话了,父女俩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却破天荒僵持住了,过了会儿,明初又开口:“我妈忌日要到了。”
不相干的一句哈,明鸿非脸色突然沉了。
俩人都不乐意提这茬,明初一直耿耿于怀母亲临终前的事,明鸿非则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离世,尤其是在他决定放她走之后,明初敢打包票,如果他早知道初女士会死在异国他乡,他就是把人绑也会绑家里。
他本质上就是个凉薄无情的人,爱上一个人就会拼死去占有,他那种没有心的,当然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么多来,其实放他走的那一刻,大概才是他真正最爱她的时候,那时候大概他也是希望她今后是幸福的吧!
可她死了。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你每年都会提前半个月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她签署离婚同意书的日子,你其实很后悔吧,后悔没留住她。”
“不是。”明鸿非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流露出压抑在冰山下的情感,他说,“不是她签离婚协议的日子。”
明初愣了下:“嗯?”
“是她说那是她认识我以来最轻松愉快的一天。”
所以他以朋友的身份去看她,以前觉得没她不行所以死也不放手,刚去世的时候恨她离开,后来恨自己为什么放她走,再后来,只恨她不在了,最后什么情绪也没了,就希望她还活着,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无所谓了,至少她会在某个地方,偶尔还能听到她的消息。
“我记得我问过许嘉遇,有一天我死了他会记得我多久。他说我死了他下一秒就跟我一起走。”
明鸿非起了身,站在书房外的露台前,外面雨声未歇,噼啪砸着枝叶和栏杆,水滴从檐角落下,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鞋面,他没动,静默站着。
明初的母亲刚死的时候他也觉得痛不欲生,但很快,就很少再想起她了,每年忌日前后才会神伤一会儿,其余时间还是该干嘛干嘛。
所以这些年也就越来越不解,当初磕得头破血流也要干的事儿,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听到明初这么说,发出一声不赞同的冷笑,以前觉得明初是个完美的集团继承人,现在觉得,是个人就会犯蠢,没有例外,遇到特定的事,一样的愚不可及。
明初听懂了,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谁说这话我都不会信,包括我自己。但他说,我信。不是他有多特别,也不是因为他多爱我。是因为我心疼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在许家的处境,他跟她母亲关系都只能算一般,他其实有点厌世,如果我没了,他真可能不想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明鸿非沉声问。
“那我妈都跟你离婚了,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明初嘲弄地说着,“你那几年什么半死不活的样子,真觉得自己装得很好?太明显了。”
迟早被她气死,明鸿非再次冷笑,但没说话。
“因为你跟她离婚也是心疼她了吧,你这种心肺都是黑的人,向来都只考虑自己,第一回考虑别人,结果命运给你开了这么大一玩笑,是不是想过,如果当初没开始就好了,早点放她走就好了?你这种冷血动物,不应该这么有人情味,但偏偏在这件事上你还真这么想了,所以你到现在都放不下。”
明初很少跟她爸提她妈,俩人在这件事上非常默契地保持着缄默,互相谁也不愿意触碰这个雷区,但今天明初不仅说了,还毫不留情面的直白地说,明明白白告诉明鸿非:我认真的,就像你对我妈那么认真一样。
“我当时琢磨他会不会真跟我一起死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妈离婚了。你也害怕吧,害怕她真有一天郁郁而终一把安眠药死你床头。”
初知瑾家里家风严谨,顾虑重重,所以明鸿非能拿捏她,她有自己要捍卫的东西,宁愿死也不会豁出去,最多也就伤害自己。
明鸿非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太了解她。
了解她的软弱,也了解她的执拗,他有一万种办法留住她,但或许也有那么一刻,更想要她幸福。
明初厌恶煽情,点到为止地闭了口,然后话锋一转:“你就当家学渊源吧!你这上梁都不正,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存心要跟许嘉遇过不去,我也拿你没办法,但……爸,我真喜欢他。”
明初第一次示弱。
明鸿非“啪”一声挂了电话。
许嘉遇拘谨地坐在书房,明鸿非的书房修得跟办公室差不多,明董事长这些年独守空房,全靠工作麻痹自己,在这儿待的时候都比在卧室久。
“爸,楼下叫吃饭。”许嘉遇看他挂了电话推开露台的门,抬眸说了句。
明鸿非应付完那个,看见这个更想翻白眼,语气不是很友善地说:“谁是你爸?脸皮倒是厚。”
“我叫了许敬宗八年爸,才知道我俩根本没关系。您养我时间更久,叫一声爸,不管是从哪个层面来讲,都应当应分。不管您认不认我,我都认您这个爸。”
明鸿非:“……”
胡扯八道得倒是真情实感。
“来试探我底线的吧,一件事走进僵局,最好的办法不是小心行事,是把事儿闹大,是吧?”
“您误会我了。”许嘉遇微微欠身,姿态要多谦卑有多谦卑,叫人不好发火。
但他以前对他也客气,可没这么做作,今天多少有点刻意了,叫人冒火。
“你觉得你配吗?”明鸿非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似笑非笑睨着他,“你有什么资格?”
许嘉遇睫毛颤的那几下暴露了他的不安,好像悬着那颗心终于还是吊死在这儿了,但他表面还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我也常觉得我没资格,但只要她觉得我有资格,我就努力一天。”
这话说的谦卑,却实在流氓:我配不配明初说了算,她觉得我配,连你也没资格说什么。
明鸿非两眼一抹黑,心道这狗东西跟明初那混账玩意儿其实骨子里一模一样的犟种,只是一个明着犟,一个暗着犟。
一个拽在脸上,一个傲在骨子里。
俩都不是什么好鸟,般配得很。
明初出差,第二天才回,落地已经快十一点了,跟合作方吃了个早午饭,准备回家补个觉,跟小兰打电话,才知道许嘉遇一直没回。
又打别墅电话,得知许嘉遇还在那儿,顿时惊讶地挑了下眉。
车子掉头往别墅走,周阳好死不死打听:“明董不会把许总打得卧床休养了吧?”
在他眼里,明董事长那堪称恐怖的存在,多看几眼都要食欲不良,许总八成是被迫留宿的。
甚至明初都这么觉得,脸色顿时沉下来,瞥了周阳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阳缩了缩脖子。
明初敲了下司机座位靠背:“开快点。”
一路上明初做了很多假设,大部分都是明鸿非如何为难许嘉遇。
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拿她妈刺激老明。
那老狐狸但凡有同理心,都不会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
说不定还觉得有人胆敢拿他老婆做对比而更加心理变态。
大意了。
司机看她脸色忒差,一路上几乎踩着限速线一路狂飙至别墅,明初没等人过来给她开车门,一把推开,长腿迈下,气势汹汹往里赶。
明鸿非戴着眼镜在看报纸。
许嘉遇就坐在旁边,叉着叉子在吃芒果,自己吃一口,抬手喂明鸿非:“爸,吃点水果。”
明鸿非刚开始还能绷住,端着架子把他当空气,被这么折腾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开口:“滚滚滚,远点儿。”
“爸,别生气,您这个年纪得心平气和点儿。气大伤身。儿子哪儿做得不好,你尽管骂,我都受着,别气着自己。”
明鸿非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骂脏话,架子也不端了,没好气:“给你台阶你不下,你跟我耗什么。”
许嘉遇无辜地看着他:“什么台阶?”
明鸿非其实压根儿没想把他怎么样,明初他一手带大的,她有多大的能耐他比谁都清楚,她心眼上每个窟窿眼他都一清二楚,看上的东西九曲十八绕也要攥
手里。
感情这回事,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真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干嘛要拆,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所以他昨天就跟他说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这么大一台阶,他以为许嘉遇会感恩戴德顺着走下去,谁知道他压根儿不搭茬,低眉顺眼地说要留宿几天,好好孝敬他。
一口一个爸,唐僧念经似的,念得明鸿非脑仁疼,特别想找人给他揍一顿。
把明初上上下下骂了八百遍,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明初进去就看见这一幕,顿时一乐。
这傻子折磨她是一把好手,她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惯着他才让他无法无天,谁承想他折磨起老明也得心应手。
明鸿非实在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没忍住主动问了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了?怎么?非要我拍着巴掌说你俩真是天造地设才满意?”
“爸……”许嘉遇喊得越来越熟练。
但这仿佛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鸿非一把揪住许嘉遇的衣领,近乎咬牙切齿说了句:“你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明初乐出声,终于吸引俩人回了头。
许嘉遇眼神一亮,明鸿非则是满眼戾气,终于找到机会吐槽:“赶紧领走,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明初过去牵住许嘉遇的手腕,眼神却看着她爸,笑着:“第一次看你有点儿人气儿,要不搁你这儿陪你几天?”
明鸿非特别激动地说了句:“别,无福消受,我怕折寿,赶紧带走。都滚蛋。”
明初笑得更厉害了。
“你要有心,生个孩子搁家里。”
明初撇嘴:“你怎么不生,年轻力壮,你再生俩也不成问题,我不介意替你养孩子,家里有钱,十个八个我也养得起。”
明鸿非被她的混账话气得拿手里报纸砸她,轻飘飘的团起来也没力道,又扯了手边抱枕砸他,掂了掂手边紫砂壶,要不是这玩意儿太沉,真想拿这个砸她。
明初也不躲,脸上还挂着笑,特别诚恳说了句:“我说真的。”
明鸿非这回也不气了,扭头跟许嘉遇说:“你不育?”
许嘉遇愣了下,摇头:“应该……没有。”说完,非常坚定地表明立场,“我听她的”
明鸿非看了明初一眼:“行,你的叔伯们孩子都不小了,孙子一个接一个,以后你的家业给他们?”
偌大的集团总要有人继承,明初倒没有那么强烈的得失心,但一想到她家里那一个两个二傻子,就觉得自己努力奋斗一辈子,便宜那种蠢货,确实有点心梗。
她拉着许嘉遇要走,许嘉遇还有点不舍,看着明鸿非又叫了声:“爸。”
明鸿非还没说话,明初却扯了他一下:“别依依不舍了,今天就住这儿。”
说着,拉着他上楼。
明鸿非一看他俩还赖着不走就更恼火,问了句:“你俩干嘛去?”
明初本来想说去审某个不听话的小狗,但看明鸿非那股不耐烦的劲儿,存心气他,笑意吟吟地说:“去研究一下孩子。”
明鸿非气沉丹田:“滚!”
明初把许嘉遇拉上楼,往自己房间一甩,板着一张脸,问:“解释。”
许嘉遇垂下目光,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生气了,也不确定自己做的事她会不会反感,兜着圈子说:“你爸其实心挺软的,跟你一样。”
明初盯着他不说话。
压迫感太强,许嘉遇心脏一紧,半晌才又说:“你说喜欢我,我连死了埋你边儿上的事都琢磨好了,但一想又觉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觉得中途会出变故。昨天发生好多事,我知道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知道你对我好,可有点太多了,就觉得我这辈子也就栽你身上了,又怕你觉得我麻烦。所以我想把所有不确定因素都剔除了。”
“那你来折磨我爸干嘛,他不早就答应了。”
许嘉遇迷茫:“什么时候?”
“他要想对你怎么样,在我办公室就不会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了。”那会儿明初就想提醒了,但觉得他战战兢兢挺有趣,也就没挑明。
许嘉遇被这么一点就都明白了,但也没懊恼,反而说了句:“怪不得我叫他爸,他那么生气也没对我怎么样。我这也算趁热打铁,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明初一想到老明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就想笑,拽着他的领带俯身看他:“能把他气成那样,你也是独一份了。”
许嘉遇闷声说:“我没想气他,就想他能同意。”
明初明知故问:“同意什么?”
“同意……你跟我在一起。”
明初继续逗他:“他同意不同意,你不都跟我在一起吗?”
“我是说,同意我们一直在一起。”
明初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看得许嘉遇呼吸不畅,半晌终于缴械投降,承认:“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想有个名分。”
他没什么底气,说完又补充一句:“可以吗?”
明初不得不承认,自己又心疼了,于是也不逗他了,把包丢给他:“把里面东西掏出来。”
他迟疑片刻,伸手摸,摸到一块儿方方正正的东西。丝绒质感,他隐约有点猜测,但不敢信,突然不敢直接拿出来了,怕空欢喜,小心翼翼隔着包包打开,触摸到圆环,整个人才震了下,蓦然抽出来。
真的是戒指盒。
里头躺着两枚钻戒,很简约大气的款式,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缩写。
许嘉遇捧在手心,反反复复看,脸色始终郑重而认真。
明初都看笑了:“我让你下周腾一天,腾了没?”
许嘉遇呆呆地点了点头,她说完他就跟李寅说空出来一天了。
当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也不在乎,她说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这会儿看着戒指,又想着她刚说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明初也看他,挑着眉:“有几份婚前协议要签,你那边有什么要签的,也早点让律师准备。婚礼放到年底办,你有什么要求最好一次性提完,我不想在这儿事儿上浪费太多时间。”
许嘉遇抱住她:“真的吗?”
明初:“……假的。”她感受到他在颤抖,没忍住又逗他。
许嘉遇反而踏实了,抱着她亲了又亲,恨不得把每一处都亲一遍,两天没见,他想她想得要命,又想起她以前为他做的那些事,心里就一阵熨帖,仿佛一颗藏了好多年的糖,迟来地化开了,猝不及防的甜味儿渗到心口去,甜得都快醉了。
“老婆。”许嘉遇叫她。
明初愣了一下,但适应良好地“嗯”了声。
“老婆。”他又叫。
明初继续:“嗯。”但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我以为你会叫声老公听听。”许嘉遇定定地看着她。
明初:“……”
这人看着卑微可怜,其实顺杆儿爬的本事比谁都高。
“老公~~”明初趴他耳边,不仅叫了,还叫得抑扬顿挫十分色气,把小许嘉遇一下子喊直了。
楼下明鸿非越想越气,怕他俩真去造小孩,大白天的简直不可理喻,叫人把俩人搞下楼。
明初扯着许嘉遇下楼的时候,他扯了好几下裤子都没遮住,苦着一张脸:“我总觉得你爸迟早会宰了我。”
明初:“你追着他喊爸的时候不是挺勇的。”
许嘉遇想了想,突然又改了口:“死了也值了。”
明初低头,看到他半分消下去的架势都没有,“啧”一声,“你到底脑补了什么鬼东西。”
许嘉遇绝望地闭了闭眼。
楼梯下到二楼,明初突然把他推进一间空房间,双手撑在他身侧,笑着看他,蛊惑道:“说来听听,只要你能说出口,我就配合你。”
许嘉遇是个实干派,话少得可怜,明初就爱逗他说点不要脸的话,每次看他支支吾吾就觉得特别有趣。
料定他说不出口,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但这回许嘉遇虽然窘迫,却还是不怕死回复了句:“你刚叫老公喘的那声莫名像在马背上。”
明初:“……你还真敢想。”
早知道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