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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刺杀 到达目的地后,南风巽将温述放了……


    南风巽在屋顶墙垣上穿行的速度也极快, 沿着一个笔直的直线飞掠过去,没过多久就到了白佟家门口。一路上他闷闷地不说话,也没有出口损温述, 甚至都没问温述来这里干什么。


    到达目的地后,南风巽将温述放了下来, 无声松了一口气,又松了松刚才抱着温述的手。


    这简直在挑战他的自制力。


    温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却曲解了意思, 忍不住吐槽, “至于这样吗,我有这么沉吗?”


    南风巽侧过头轻哼一声, 不予置评。


    温述走到大门前,还没有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白佟站在门口, 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笑盈盈地将门推开。与昨晚的避而不见不同, 她今天显得过于热情。


    南风巽看见白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白佟主动搭话,“快进来吧。”她的视线在南风巽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位哨兵不解也是来做精神梳理的吗?”


    南风巽不搭腔, “不需要。”


    白佟笑,“也是, 看你身上的气息,应该是才刚刚做完梳理。”


    南风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温述进门后,白佟关上了大门。温述环视一周,问道:“你丈夫和孩子呢?他们不在家吗?”


    白佟微笑道:“阿里去买东西了, 孩子们和他一起去逛逛。”


    温述总觉得这个地方应当是不适合逛街出行的,也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之类的东西。白佟难道不觉得小孩子出门危险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白佟故意把丈夫和孩子支出去了。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温述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白佟,发现她与昨夜相比,少了几分憔悴,应该是好好梳洗过一番,换了一件新衣服。她穿上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有着淡淡的桐花纹路,只不过这件裙子看上去与她的年纪不太相符,看上去有几分违和感。


    毕竟她生了三个孩子,身材走形,年华不再,已经不再是少女。


    白佟请两人坐到椅子上。昨夜光线不足,温述现在才看清,整个房子的摆设极其温馨,玩具被整齐归纳在一处,四处摆放着可爱的手工艺品,主人还用纸折的千纸鹤串成门帘,孩子们的涂鸦被挂满了一整面墙。


    白佟注意到温述的视线,喜悦地站起身,骄傲地介绍起孩子们的画,“虽然阿里总说这里的孩子应该尽早掌握射击和格斗,但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能总做那些事呢?安琪和丹妮莉丝虽然从没有离开过死人镇,但她们仅凭网络和我的口述就画出了这些,如果她们没出生这个地方……”


    温述没有打断她,听她说完一长串话之后,方才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个。”


    白佟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淡去,她道:“我知道,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温述看了一眼南风巽,南风巽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试图理解的模样着实好笑。于是他对南风巽说:“这件事是我的私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感兴趣可以去外面等着,我不会跑的。”


    南风巽摇头,“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在温述的目视下,白佟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质照片,反扣在了桌子上。这年头除了特别的纪念意义,很少有人还保存着纸质相片。


    “温述,从你离开白塔开始,有过无数次反悔的机会,但在这么多次机会里,你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悲哀。”白佟的语气很沉静,放在圣所里,她大概会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心理老师。


    温述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来见白佟不过是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只是觉得白繇身上有很多蹊跷的地方,他不愿意让白繇稀里糊涂地死,也不愿意让自己稀里糊涂地活。


    莫非这还牵扯到了什么秘密。


    念及一路上蛾摩拉不顾一切地追杀阻拦,以及中央白塔派出谢安年来追捕自己的重视程度,温述的脸色变了变。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遗书他早已检查过,若非必须写,白繇似乎更愿意上交一张白纸。而且无论是文字还是纸张都没什么特别的,里面也没什么藏头或暗文。


    蛾摩拉,以及蛾摩拉身后的势力,付出这么大代价,到底是为什么?


    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见到了白佟,蛾摩拉也没派人搅局,这真的正常吗?


    温述伸手,要将反扣的照片翻过来,可马上被白佟按住了手。


    白佟道:“你要想好,你一旦看了这张照片,就彻底回不了头了。”她又转头看向南风巽,“还有你,劝你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你最好现在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大门就在你的右手边。”


    温述让南风巽跟来,是为了白嫖一个免费保镖,提防蛾摩拉偷袭。但现在他却犯难了,从始至终,南风巽都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一个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哨兵。


    温述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那南风巽挡枪口。


    南风巽却抢先开口,“不就一张照片吗?有什么不能看的?甭管你用什么借口,反正我是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


    白佟微笑,“看来你的同伴态度已经很坚决了,那你呢?温述……”


    温述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白佟道:“当然可以。”


    “你是不是见过五岁以前,小时候的我。”


    白佟道:“不好意思,在你看照片之前,我不能回答。”


    “白繇是不是见过五岁以前,小时候的我。”


    “在你看照片之前,我无法回答。”


    “你是不是认识我的亲生父母……或是其他什么的我的监护人。”


    “这个问题,我依然无法回答。”


    “那你能回答什么?”


    白佟微笑,“有很多,但你都没问。”


    温述简直要被气乐了,“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必须看这张照片呗?”


    白佟道:“决定权在你,当然,只要你看了照片,这些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几分钟的犹豫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是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相。”


    温述缓缓呼出一口气,白佟看上去几次阻挠,实则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想让温述看到这张照片。


    “最后一个问题,你肯定能回答我”,温述斟酌着开口,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知道你真相,我还可能回白塔吗?”


    这一次,白佟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以来,温述一直都在塔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是来自矿区的下民,极其幸运地分化为向导,接下来的短则几十年,长则百余年的生命中,他会尽一个向导的职责,尽一个实验体的职责,为东部联合塔的发展,为人类的进步贡献余生。


    起码在白佟摇头之前,他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不是一个月的逃学,而是永远的逃离。


    不管代价是什么,他被这种可能吸引,伸手放在照片上方。


    “住手!”南风巽拦住了他,“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温述,你知道你必须回塔认罚的吧?”


    温述垂下头,没有说话。


    南风巽有些怒了,“现在给你腿打断,把你给带回去!”


    白佟冷眼瞪他,嗓音发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南风巽扯着温述的手腕,要将他拉走,还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生根了一般钉在不得。


    他捶着自己的双腿,愤怒地看着温述,“怎么回事?!你动手了?”


    温述无奈地耸耸肩,“不是我,但是你没有发现吗?现在这个屋子,已经被精神力线缠住了。”


    南风巽一愣,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整间屋子都被一层苍白纤细的精神力线包裹着,他们如同被困在蛛网中的猎物,而附着在他身上的精神力线,竟然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精神力,让他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白佟道:“这是我的第二天赋异能:【腐蚀之网】。”


    温述震惊地看向她,昨晚他见识到的是她的第一个天赋异能,今天她却转身又拿出了一个更强大,甚至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天赋异能。


    只有少量的高阶哨向有机会觉醒异能,但能觉醒一个异能就是中彩票,像温述和白佟这种能觉醒两个异能的向导,实在是凤毛麟角。更别提白佟的两个异能都是先天自带的天赋异能,而非后期锻炼的后天异能,这种更为少见。


    当然,温述这种有两个精神体的更加少见,百年只此一位。


    而且,直到白佟不再掩饰,浩瀚的精神力喷涌而出,温述才发现,之前她的等级是伪装的,她根本就是一个S级向导!


    可以想象,白佟年轻时必然是被当成天才培养,说不定也要被实验室拉去切片研究。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为什么你这样的向导,会甘心隐居在这样一个小镇上。”甚至嫁给一个平庸寡言的哨兵,还养育了两个孩子。


    白佟道:“你掀开照片,不就知道了?”


    温述笑:“你当我是傻X吗?真当一张照片能解决所有问题。”


    白佟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我多少也是个S级,更何况我这S级也没掺水分。你真当我眼瘸没看到你在照片上下的精神暗示吗?”


    这照片早被白佟动了手脚,不管正面内容是什么,只要温述掀开照片,必然会中白佟的精神暗示。至于精神暗示的内容……


    温述立即想到了在“绿洲号”上精神自杀的绿裙少女,他厉声喝道:“你也是蛾摩拉的人,你们是一伙的!”


    见把戏被识破,白佟也不再犹豫,一只白化蜘蛛从她指尖掉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就以极快的速度增殖成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几秒过后,整个地面好似铺了一层活的白色沙子,而这还在不断变厚,沿着温述的裤腿不断攀爬,短短几个呼吸就淹没到了他的小腿。


    温述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在飞速流逝,立即放出破晓去驱赶虫群。他试图发动【海市蜃楼】,却发现白佟提前闭上了双眼。


    “呵,看来你挺了解我的。”


    南风巽愤怒大喊:“先救我啊!你个战五渣向导能打个屁!”


    下一秒,他看见温述一脚蹬上椅子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利落掏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温述不可能失手。


    白佟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跳起来,立即挥出精神体挡枪,子弹精准地击中拳头大小的白蜘蛛,精神体化成白烟消散,温述毫不犹豫又补了一枪,这一次,成群的白蜘蛛涌了上来。


    另一边,破晓已经将南风巽的精神体从精神域里拉了出来,熊猫加入战局,如铜墙铁壁一掌能拍死一大片。


    白佟一转身闪近卧室,摸出一早藏好的SPT32冰暴,架枪射击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如此近的室内距离加上火力压制,什么准头什么稳定性都是虚的。哒哒哒的枪响毫不间断,桌子凳子腿分崩离析,精美的手工艺品也被射成碎片,温述和南风巽狼狈地在房间内寻找掩体抱头鼠窜。


    地上还有蛛丝和蛛网,导致二人的行动变得尤为艰难。


    温述大吼,“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就杀我,你疯了吧!”


    白佟道:“等你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真是有意思,你别忘了你儿子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你这个当妈的又要把我宰了,你不是让你儿子白死了吗?”


    白佟射击的动作有一瞬迟滞。


    温述见她抛下了SPT32冰暴,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拿出了火箭筒。


    “!”


    对付这种对手,消耗战打不得,温述一面手搓加固南风巽的精神屏障,一面让南风巽抢在□□发射前冲上前去。南风巽双手钢化化为利刃,一爪子削断了火箭筒,再一爪子抓向白佟。


    就在此时,温述发现白佟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顿觉不对劲,朝南风巽大喊:“快回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卧室门口处的蛛丝迅速收紧,在几毫米内形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南风巽包成了一个大茧。原来白佟朝温述射击的功夫,她的精神体一直在织网!


    白佟五指成爪,疯狂吸取着南风巽的精神力,直接将南风巽吸成了一个人干。她将干瘪的尸体扔在一边,嫌恶地擦了擦手,向陷在震惊中的温述走来。


    温述瞳仁震颤,极力控制发抖的身体,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佟朝他伸出手,“无知的死去,对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温述立即举枪,朝白佟扣动扳机,却发现枪里已经没了子弹,他带着愤懑和恐惧大吼一声,将枪掷向白佟。


    白佟没有躲,头被砸得歪了歪,一道鲜血从额头流下。


    层层丝网裹住温述,抽取着温述充盈的精神力。


    在即将了结温述之时,白佟犹豫了一秒,伸出了手,放在温述额头上,叹息一般念道:“要不是白繇心太软,也不会死……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本该料到的。”


    她狠了狠心,终于要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传来。


    白佟的面容瞬间扭曲,她低头,看见自己汩汩流着鲜血的小腹。血色染红了她的衣裙,将桐花染得鲜红。她痛呼地闷哼一声,向地上滑倒。


    “不可能,我明明……”


    温述从她的前方走来,在背后向她射击的是南风巽,蜃楼漂浮在温述身侧。


    感受到温述身边的精神力波动,白佟本因震惊懊恼而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神色,“你是什么时候用的异能?”


    温述摸了摸蜃楼的壳,“只要你的眼睛还在,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他毫不犹豫趁机突破了白佟的精神域,解除了她的异能,蜘蛛群四散而逃,“说起来这还是你教我的,除你之外,我还没见过有谁的异能发动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白佟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是在瞄准镜里……”


    她眼中滑过一丝决绝,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藏在自己裙子下的电弧刀,朝自己脖子抹去。


    “不要——”


    温述来不及阻止,幸好南风巽动作够快,从侧面衣角踢飞了白佟的刀。


    “干得漂亮!”


    但白佟忽然冲向了房间的一个角落,拼尽全力向前一抓。


    温述和南风巽立即去阻止,但这一切都太迟了!温述赫然看见,那张被白佟设下精神暗示的照片已经被她亲手翻开。


    白佟双瞳涣散,捧着照片,唇边渗出大量鲜血,溘然倒地。


    南风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万分不解道:“至于吗?就这么想死?”


    温述从他身边走过,来到白佟的尸体前。


    “温述,别乱动!”南风巽暴喝一声。


    但温述已然拾起了照片。


    南风巽立即冲上去要将照片拍开,却被温述拦住,“没事的,她的精神暗示只针对第一个人。而且,这根本就是留给她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就想自杀?”


    温述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但之前我每次要翻照片,她都在拖延。”


    “照片上是什么?”


    南风巽凑上前去,发现这是一张多人合影,画面中有四个人,统一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看向摄像头的眼神都称得上意气风发,其中的一个女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白佟。


    “其他人是谁?”南风巽忽然注意到了身后一个类似培养皿的东西,疑问道:“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来向温述征求答案,却发现温述一直在很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你没事吧?”南风巽关切地问。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向上级上报情况,尸体也要尽快处理。麻烦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有丈夫和两个孩子……不知道家属能否接受这一切。


    至于温述,实话实说,南风巽觉得他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人。


    但他还来不及处理现场,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超出常人七倍以上的听力告诉南风巽,来人是一个高级哨兵。南风巽开始以为是白佟的丈夫回来了,焦急地去推搡温述。


    “阿莎向导在家吗?”外面的哨兵问。


    糟了!以哨兵的嗅觉,肯定已经闻到了房间里的血腥气。


    温述却对眼下的情况充耳不闻,他魔怔似的来到了白佟的尸体前,刺入精神力线。白佟的精神域还没有失活,而温述想做的,无非是白佟的记忆。


    南风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


    温述却已经闭上了眼,无视了南风巽的话。


    南风巽恼怒地对门外大吼,“死了!人死了!找向导去别处找!”


    第62章 初恋、背叛与死亡 白繇主场,BE虐心……


    白繇这周第三次看见那个少年在人工湖的草坪边午睡。


    这个时间, 学生们要么在食堂里吃饭,要么在寝室里休息,基本不会有人待在外面闲逛。


    当然, 除了一些无处可去,孤僻又不合群的可怜虫。


    白繇站在树梢上打量着少年。少年浑身沐浴在阳光里, 修长的四肢和柔韧的躯干淹没在碧绿的嫩草中,胸膛有规律地起伏, 似乎已经睡着了。向导制服外套被他盖在脸上, 薄薄的制服衬衫包裹着他的身躯, 可他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B级精神体,出身卑微, 家境贫寒,等级和血统在圣所的一众精英里都是最底层,白繇已经知道了他受排挤的原因。


    闹钟在13:30准时响起, 少年掀开头顶的外套,一骨碌从草坪上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去上下午的课。


    白繇也转身离去,他是少年下午实验课的助教。


    上课铃打响,白繇走进教室, 在后排挑了个座位坐下。这节实验课的主要内容是记忆提取,教研组从不知哪个死刑犯身上剥离出来了一颗新鲜大脑, 靠着电刺激维持活性,供这些少年向导研究。


    白繇的任务很清闲,只有学生遇到问题时,他才会出面。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少年的一举一动。


    这门实验不需要消耗太多精神力,少年是所有向导中最快完成的, 无论是比他等级高的向导还是比他等级低的向导,都没有他的速度快。


    但他没有举手验收,而是装作一副仍未领会技巧的模样,混在未完成实验的学生里发呆。


    白繇一眼就识破了少年的伪装,走到少年身后,用笔戳了戳他的脊背,“验收吗?”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双猫儿眼惊恐地看着他,忙低头说没做完。


    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表现得越鹤立鸡群,就越容易招致怨忿,在圣所的日子也越不好过。白繇没有戳穿他,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几分钟后,有学生向他求助。


    半小时后,少年终于主动举手,“老师,我要验收。”


    白繇走到他面前,打开名册,让少年指他的名字。少年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光屏上虚点了一下,“温述,我叫温述。”


    “好,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生平,他出生在贫民窟里,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卖当扒手,在行窃过程中被人发现,慌乱之下错杀了被他挟持当人质的少女,最后锒铛入狱,被判处死刑。”


    “还有呢?”


    “还有他死前最后的画面,他是注射死亡。”


    “正确,不过现在还不是下课时间,你不能早退。”


    温述则打开终端,给白繇展示了请假条,“我下午要去科学部试药,夏堂博士已经给我签过字了。”


    试药?什么鬼?


    白繇眉头紧锁,“这对你的身体没有伤害吗?”


    温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没关系,现在向导使用的许多药剂,都是先在我身上进行实验的。”


    白繇不再说什么,给温述让了路。


    谦和、温驯、孱弱,如同一只活在狼窝里的兔子,不知何时会被开膛破肚,连同骨头一起被吞下去。


    直到现在,他还一切宛如一场压抑的梦魇,他居然为了这样的一只兔子,几乎付出了他此生所能拥有的一切。


    “你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这个孩子。”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小屋里,母亲指着照片上的人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他,我会选择亲手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下课后,白繇迅速返回宿舍,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解开颈带。


    若是有第三者观察,会惊讶地发现这名向导身上的精神力波动诡异到了极点。他的精神力并没有具象化成精神力线之类的实体,反而在不断强化着他的五感,电流流过电线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刺痒、连同房间内混杂无章的气味,都让他头昏脑胀几欲作呕。


    颈带之下,向导本该白皙干净的后颈皮肤上,骇然出现了数枚还未完全愈合的针孔。他从冰箱里取出一支针剂,弹出针头一针注入腺体之中。


    排异反应非常严重,剧烈的疼痛让他瘫倒在地上,疼得浑身大汗淋漓,半天也爬不起来。他感觉有两股相抗衡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灵魂,脑域之中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在野蛮地膨胀,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爆体而亡。


    身体上的折磨只是次要的,更痛苦的是来自心理上的抗拒。


    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向导,而非哨兵。


    就因为圣所禁止7年级以下的哨兵和向导私自接触,白佟想方设法给他移植了一个向导的精神域,教他如何做一名看起来正常的向导。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监视温述。


    翌日在湖边,白繇站在树梢上,他不在意这个高度对于向导来说是否太危险了,他喜欢登高望远。


    但这一次的监视行动宣告失败,准确地说,温述很久以前就发现他了,只是因为不想平白失去一个休憩场所,而选择了无视。


    但也许是因为实验课上的交集,温述主动走向了他待着的那棵树。


    “你怎么能爬这么高?”向导仰着头问,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的双眸看上去像一对淌着蜜的琥珀。


    白繇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慌张,“如果你多练练,你也可以。”


    温述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行,如果我掉下去会摔死,而且被发现会被惩罚。”


    白繇歪了歪头,确认温述已经完全忘记了小时候被自己推上墙根,上下攀爬,来回奔跑的事。


    真不公平,只有记得的人在受苦。


    他几个跳跃轻灵落地,“话说,你在课上叫我老师,现在应该叫我学长。”


    温述乖巧地叫了一声,脸上带着那种能让人轻易放松警惕的微笑。


    三天之后,白繇成功让温述原来的室友知难而退,和温述成为室友,方便他更好完成监视任务。


    也是从那天开始,温述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再每天中午都跑到湖边,可怜巴巴地躺草坪,而是选择在寝室柔软的床上午睡。


    甚至有时白繇猛地推开寝室门,会做梦一样看见隔壁的美少年趴在自己床上翻书。


    白繇故作镇定,问温述在看什么。


    温述说他在看诗集,并用优美的声音给白繇念道:“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白繇抽走温述手上的诗集,问他实验报告交了没。


    温述一脸慌张地爬起来,冲出门赶制报告。在这个银月高悬的夜晚,他说还不知道,当一切已成定局之际,他会狠狠嘲笑此时的自己。


    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妄想吟咏爱情。


    白繇的任务进展神速,他和温述从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关系,到偶尔打个照面的关系,再到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不过花了短短几个月。


    几个月后,温述缠着他跟他学爬树,要他教他从高处落地不会受伤的技巧,甚至让他教他柔道。


    “其实你作为向导不用特地练这个。”


    “可是明明你都会?”


    “那是因为我是……”白繇及时住嘴。


    向导身份只是假的,没有伪装针剂就会失效,但他拐带歪了一个正牌向导,那是真的。


    学人精……


    打小就这样,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别人有什么他就要什么,不让他学他就哭,不给他他也哭。


    作为一个向导,白繇自己都是个半吊子,能教温述的实在有限,尤其是温述突破S级后,白繇已经无法再教他什么东西。他移植的精神域很脆弱,最多只能承受B级的精神强度,在温述实战抛金砖砸人的时候,他只能在旁边浇浇花。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要是白佟知道他在干什么,估计会用精神力狠狠鞭笞他一通,质问他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为什么?


    妈妈,你没看到这个小家伙还没有自保之力吗?他是一只柔软的兔子,要是让他这样回到那个虎狼盘踞的危险地带,他会被当作猎物撕碎的。


    妈妈,你到底是恨温述多一点还是爱温述多一点,你到底想让我憎恶他还是爱惜他?


    妈妈,心是不会骗人的,你是最顶尖的向导,你比谁都清楚。


    那个人在塔外约见他。


    白繇喜欢圣所,仅因为圣所的阳光能让他想起家乡,而一旦离开圣所,白塔连绵的阴雨和不见天日的长夜总能让他联想到死亡。


    黏腻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黑衣人一见到他,就一脚将他踹飞八米远。白繇忍着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的剧痛,爬起来行礼。


    “那女人真是翅膀硬了,竟敢背着我们私自行动。”


    “她不算私自行动,监视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黑衣人低低冷笑几声,好像有几条蛇滑进白繇胃里,让他忍不住犯恶心。


    “计划?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计划,妇人之仁!她完全没把圣主放在眼里!这女人不留也罢!”


    “不要!我母亲从未背叛!”


    黑衣人欣赏着他慌乱的表情,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温述,我们就放过白佟。”


    白繇猛地抬头,极力控制全身的颤抖,“什么意思?他不是圣主口中的‘完全体’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圣主一定是让我把他带回去,而不是杀了他。”


    黑衣人弯起唇角,残忍地开口,“宁愿要一个平庸的傀儡,也不要一个不可控的天才,连这都不想不明白,白佟真是教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原来他们改变主意了……”白繇讷讷道,心知自己已经无力改变结局。


    “这是你最后赎罪的机会,我们已经在白塔周边的下水道内布置好了异种,不需要你动手,把他引到哪里就行。三个月内,我希望听到温述死亡的消息。”


    送走接头人后,时间所剩不多,白繇不得不一路小跑去甜品店,买了温述托他带的奶酪蛋糕。


    诡异的错乱感。


    等待悬浮电车时,他在站台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瘦削、苍白,如同幽夜的鬼魅。为了保持向导的身材,他注射抑制身体生长的药剂,刻意减少锻炼和蛋白质摄入,主动屏蔽自己的视觉听觉。日久经年,属于哨兵的腺体已经逐渐萎缩,他终于拥有了这样一具腐朽的躯壳。


    他的双肩过于孱弱,早已不具备保护任何人的力量。


    他魂不守舍地返回圣所,回到了那间属于两个人的宿舍,却被兜头盖上了一条干净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毛巾。


    “擦擦吧,你浑身都湿透了。”


    白繇拉下毛巾,映入眼帘的是青年姣好的面庞。


    少年早已褪去青涩,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被力量充盈,周身散发着柔和但不容抗拒坚定气息。他用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白繇,如波斯猫一样娇憨地眨了眨,惊喜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甜品。


    “谢谢你,我以为你这么晚回来不会去买了!”


    白繇看着温述惊喜地打开盒子,如往前数上千个日夜一样,无比自然地戴上了那一张知心学长的假面,“正好顺路,我是在打烊前赶上的。”


    其实现在的温述想吃一块蛋糕,根本不需要他帮忙,李铭钺可以一个电话就能预定到白塔当季的限量款,更有无数迷弟迷妹愿意为温述鞍前马后。白繇早已成为温述身边最不起眼的背景板,但温述总是故意这样“麻烦”他,“使唤”他。


    “学长,我茶包用完了,你给我一个呗。”


    “学长,你帮我冲一下茶。”


    “学长,我忘拿调羹了。”


    “学长……”


    温述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关系亲密,他不是他的“一般朋友”,而是“亲密朋友”。


    但白繇知道,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温述所期望的那样亲密,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维系。事实就是,他们在渐行渐远。


    现在的温述有实力傍身,有朋友陪伴,有恋人爱护,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样的温述,怎么可能再愿意回去那个充斥着丑陋和罪恶地方。


    母亲真是大错特错,为何偏执地要把一株娇养在温室里的花,移植到寸草不生的荒漠中去。


    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白繇将无声捏紧调羹。


    如果说……他有机会,让这朵花永远驻留在他怀里。


    他亦不会远离。


    温述指尖碰到了白繇的指尖,青年狡黠一笑,明目张胆地告诉白繇他就是故意的。


    “学长,如果你留校任教,就不用搬出去了吧?”


    “那我会去住员工宿舍。”


    温述搅弄着沉在水中的红茶茶包,“那把我也带过去吧,我和其他室友大概合不来。”


    “很多人都喜欢你,而且我大概也不会留校。”


    “不留校?那你要去哪里?”


    白繇将糖包递给温述,“我跟你说过我的家乡吧?那里虽然荒芜贫瘠,烈日炎炎,但我仍然想要回到那里。”


    温述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孩子气的嗔怨,“我也有家乡,可我打死也不想要回去了。”


    白繇温柔地注视着他说:“有归属的地方才是家乡,如果你不想回到那里,那你的归属不在那里。”


    他嘴上这么说着,内心却在大声呼喊着,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乡!你既不在那里长大,也没有亲人抚育,那里只有灰烬雪和铁矿石,没有烈日和沙漠,只有冷漠的看客和唯利是图的投机者,没有与你晏晏嬉戏的玩伴,也没有温和慈爱的母亲。


    只可惜你都忘了!


    你全都忘了!


    “晚安,温述,祝你好梦。”白繇微笑着,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结束这种身份性格颠倒错位的痛苦。


    他已经开始幻想温述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最迟三个月,一切都结束了。


    ……


    向导素的排异很痛苦,但这也大大提高了白繇忍受痛苦的阈值。在陪着温述一起进入桥下隧道之时,白繇心知自己已经成了组织的一枚废子。


    他故意被钢筋压断脊骨,让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认为他要死了,忍受着疼痛势必要对着温述在短短的弥留之际把他的漫长的一辈子讲完。二十多年对大部分人来说如烟花转瞬即逝,但对在□□的苦难和心灵的煎熬中苦苦挣扎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我五岁就学会了开枪,带着我弟弟在街巷里捡弹壳,害他差点被地雷炸死,回家后我被我妈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温述又哭又笑的表情实在太难看,白繇决定换个话题。


    “其实我一直很不赞同我妈改嫁,不是心疼我妈,纯粹觉得那男人摊上我妈倒了八辈子霉。不过我妈说难得有一个男人不在乎她的过去……”


    “求你别哭了,别说我,你也迟早得死……”


    可能一天之后,可能三分钟后。


    埋伏在地底的异种,以及被异种转化成宿主的遇难者,都能要了你的命。


    妈的!怎么还没死成啊!疼死老子了!


    白繇终于想起来了,他没有那么容易死。他披着向导壳子太久了,早忘了自己实际上是一个皮糙肉厚的哨兵。


    看着温述哭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白繇道:“你帮我把钢筋移开,我忽然感觉我还能活几十分钟。”


    友人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让温述无视了一切不合理之处,比如向导为何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比如向导怎么能徒手拧断钢筋,比如向导怎么能赤手空拳打赢异种。


    所有幸存者都掉到了春晖大桥的下下面的水道里。


    白繇和温述带领其他遇难者一路打一路杀,杀到红了眼才发现按照他的立场,他应该调转刀口痛快地给温述来一刀。


    但他最后只是用破布遮住了自己的伤口,背着受伤的温述一路前行。


    “如果我们走出隧道,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杀了这波异种,我们就能活下来。”


    “如果我们……”


    白繇忍不住打断,好笑道:“哪有这么多如果?”


    温述趴在他的背上,用百米范围的精神力网监视一切风吹草动,他现在是白繇的盾牌,只要有他在,没有任何异种活宿主能够偷袭白繇。跟随者他们求生的还有一批无辜遇难的群众,但此时温述也不知道带上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人死去。


    死去的人往往不会干脆的死去,而是变成宿主,化身为喋血的怪物,攻击他昔日的同行者。


    温述在白繇身后说话,让他打起精神,“很多人都说没有‘如果’,但我感觉没有什么比‘如果’更重要了。‘如果’没有‘如果’,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比如说……如果我早点发现,其实你一个哨兵。”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繇猛地停下脚步。


    就连呼吸为之停止了,他的瞳孔震颤,持枪的双手也颤抖着,“你发现了……”


    温述笑了两声,“我又不傻,再说傻子都该发现了。”


    他们正在往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前进,一路危机四伏,但白繇已经因为温述的一个“如果”而浮想联翩。


    温述倚在白繇肩头,“我能看到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早点发现你是个哨兵,大概也不会揭发你,和你不熟的时候怕惹上是非不揭发你,和你熟的时候出于友情考虑不揭发你。但如果这样,就该变成我跟踪你而不是你跟踪我了。然后,你依然教我格斗,给我开小灶,做我的室友,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但你依旧会对我倾囊相授,百依百顺。”


    温述的嗓音太过轻柔,白繇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


    “然后我突破S级,不久后我就成年了,你顺理成章的偷偷和我告白,我就顺水推舟地答应,成为一对地下情侣,也没李铭钺什么事了。”


    白繇反驳,“不,我根本就没有想这些。”


    温述微微愣了一下,轻缓而认真地回答:“没错,这不是你脑子里想的,这是我脑子里想的。”


    白繇脚步顿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温述沉静地回答:“我知道啊,是你在装傻。”


    白飖花了两秒,用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而之后,天雷激荡,大地崩裂,也比不上温述一句话的效果。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猝不及防的告别呈携风带雨之势到来,恰如当年湖边的惊鸿一瞥,让四季倒错,春波缭乱。


    只因白繇觉得这个答案太过遥不可及,他连奢望都不敢奢望,所以哪怕给他一万个“如果”,他也不敢去想。


    但如今这个答案,就被温述这样故作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不是什么付出一切努力后久久通关不了游戏的安慰奖,而是在徘徊、试探、犹豫之后,理智而清醒地说出了这句话。


    强烈的情感冲击让白繇几乎忍不住要狂笑。


    为什么偏偏是他?


    居然是他。


    软弱无能,包藏祸心,满腹算计的他!


    任何一个哨兵都可以,温述偏偏瞎了眼,挑中了一个最糟糕的选项。


    太可笑了不是吗?


    长久的沉默。


    白繇没有回应,沉默地走着,走了不知多久,温述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没有想到被拒绝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竭尽全力的勇气就换来这样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温述连语气都明显萎靡了下来。


    白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他最后选择把满口苦涩咽进肚子里。


    “温述,我不能答应,是因为等出了隧道,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温述眼睛亮了,“那就等出了再说。”


    “我……”


    温述道:“我本可以钻进你的脑子里看看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愿意看,知道为什么吗?”


    白繇嗓音艰涩,“为什么?”


    “因为你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爱我。”温述得意地重复了一遍,“你明明爱我。”


    他想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絮絮念叨着,但念着念着,语气却一点点低沉下来,“爱我,却拒绝我……”


    温述每说一个字,白繇的呼吸就困难一分,每个字都在蚕食他肺部的空气,都在凌迟他的血肉。


    但他却希望,温述说的久一些,凌迟的最后一刀才能慢点落下。


    他真是贱得慌,不求速死,只求苟活。


    但任何旅路都有终点,比如温述说累了,比如最后一刀落下了……


    异化也不能再拖了。


    白繇停下脚步,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因为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白繇将温述放在墙边,把自己之前从尸体上摸来的枪给了他。


    温述抱着枪,不解地仰头看他。


    白繇摸了摸温述沾着血污的头发,将打结的地方一点点理顺。很快,他发现这是无用功,温述的头发很快会再一次被脏,被他弄脏。于是他搀扶起温述,将他放进了一个两面环墙易于防守的角落,“站起来。”


    温述刚想说脚伤不允许,就听刺啦一声,剧痛自肩头蔓延开来。


    白繇手握长刀,穿透了温述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震惊了,只有白繇淡定地后退几步,解开了手肘处的绑带,已经完全异化的伤口展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数条十米长的蜈蚣形异种从污水中窜出,冲向幸存者们。


    白繇道:“温述,站起来,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鲜血、水流、浊臭,淹没温述的口鼻,极度的混乱让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开的枪,怎么挥的刀。若不是白繇提前将他定在墙上,他连射击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温述陷入黑暗最后一刻,看到了浑身晶莹剔透,已经完全异化的白繇。


    他看到了死亡,却同样看到了无数朵洁白的花在白繇身上盛开,触目可及之处一片鲜红,唯独那一束诡异绽放的洁白,致命而美丽。


    白繇刺穿了他的眼睛,如同对他目视不可视之物的惩罚。


    温述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千万条金色丝绦自他身上爆开,他下意识地释放所有的精神力来冲淡自己失去视力后深不见底的惶恐与绝望,试图用精神线读取并抓住他所能探知的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在一片凄厉的呻.吟与哀号中,他如幻觉一般听到了一个哀伤到极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声音。


    “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那年他尚且年少,他倚在床前,天真无邪地念着这首诗。


    今时今日,白繇才于混沌中意识到,也许从那时开始,他便已万劫不复。


    如果已见过世间最美丽的事物,是否能够从容走向死亡。


    白繇试图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双手的手轻轻抚摸过温述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留下一道道绽放的血红伤痕。他因这一切绝望地恸哭,惊恐地尖叫,想要抚平爱人的伤痕,却只是徒劳地带来更致命的伤害。


    我亲爱的爱人啊,


    我无法给你洋桔梗编织的花环,


    亦无法带你走向长空、烈日与鎏金的琼宇,


    我将亿万星河的璀璨倾倒入你的眼眸,


    亦用曼殊沙华的糜红遍抚你的身躯,


    而我向你乞求的,


    唯有永恒之宁静。


    ……


    白繇终于拥抱了温述,也拥抱了死亡。


    第63章 王妃 “我特地前来,是为尽快迎接温……


    温述感觉自己脑浆要被摇匀了, 有什么毛茸茸热烘烘的东西还一直往自己胸前拱。


    他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毛,睁开眼一看, 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头怼到了自己眼前,他愣了一下, 又把眼睛闭上了。


    在现实世界不过几分钟,温述却感觉过了十几年那么长。


    南风巽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又是哭又是笑的?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一切是怎么回事?”


    温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 掸了掸灰,装进口袋里。那段记忆如同一柄淬毒的刻刀, 让他的心脏现在都麻痹着,四肢百骸也因强烈的震撼和冲击有一种遭受电击后的酥麻感,他手指发抖, 塞了两次才成功把照片塞进口袋。


    事实上,他仍未能得知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白繇没有给他读取记忆的机会, 反而提前在精神域设下陷阱,引诱他进入圈套,强行将白繇的一段记忆灌入温述的脑海里。


    至于她为什么做这些,无关阴谋也无关算计, 她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无知无觉的罪魁祸首宣泄她的愧疚和悔恨。


    温述嘲弄地笑了笑, 对南风巽说:“我刚才在缅怀我的初恋,虽然他骗了我又想杀了我,但是他死了我还是很伤心,你不要打扰我让我静一静。”


    南风巽夸张地大叫一声,“你在搞什么?”


    温述没有回应, 他本想把那张照片烧了。但莫名地,他看向照片中白繇身侧的两个人,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这一男一女在左一和左二的位置,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温和,朝着镜头含蓄地微笑,而女方气质傲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虽然面容还很年轻,但是两鬓已经夹杂了银丝。


    白佟在右二的位置,右一的男人揽着她的肩膀,模样看上去很亲密,温述怀疑这男人就是白繇的生父。


    温述进一步猜测,这一家三口,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泉下团聚了,聚在一起必然吐槽一嘴——一家人全都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向导身上了。


    真是奇怪,自己死不死能影响什么呢?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让这一群人将自己视为定时核弹一样严防死守,为此大费周章不计代价。照片上剩下的两个人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们现在在哪里?


    温述说让自己静一静,但实际上他只默不作声地发呆了半分钟。


    直觉告诉他这里仍旧很危险,蛾摩拉肯定还有后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半分钟过后,他站起身对南风巽说:“我们先回圣德里安要塞,其余的一会再说。”


    他给谢安年发了消息,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让谢安年快点回来。


    南风巽收回精神体,他一肚子问题得不到解答,郁闷地挂了一张黑脸,“不缅怀初恋了?话说你初恋谁啊,不会是你那学长吧?你们都是向导,搞对食啊?”


    温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向导又怎么样,哨兵又怎么样?只要是我习惯的,管他是什么人。”


    南风巽被狠狠呛住,他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和温述争论只会自讨苦吃,一脸憋闷地闭上了嘴,闷声道:“我管你喜欢人还是鬼,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快回去。”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两人匆匆收殓了白佟的尸体,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你们等等。”


    东部联合塔的普通话,几乎没有口音,在这鬼地方突然听到真是稀奇。温述闻声转头,看清叫住他们的人时,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尼玛哈桑?!


    阴魂不散!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温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疑惑地挑挑眉,“我们见过?”


    温述定了定神,按住了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冷静下来后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哈桑,只是一个和哈桑长得有七分相似的金发哨兵。


    但这长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金发哨兵身高超过一米九,支棱着一条腿斜斜靠在墙头,面容英俊逼人如同太阳神阿波罗降世,一双金瞳如熔化的黄金。他也丝毫没有掩饰或伪装,一身白缎镶金边的笔挺军装,绶带和肩章闪闪发光,颈带上镶嵌的金眸雄狮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跃出撕咬人的咽喉。


    南风巽分辨出了他的声音,拧眉粗声问道:“你是刚才找阿莎向导的人?我不是让你滚了吗?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金发哨兵道:“我知道。我不过是顺带来处理她。”


    南风巽立即警惕起来,拉着温述的手腕后退一步,“那你就进去帮她火化一下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金发哨兵没有反应,而是直勾勾地向温述迈进一步,“你是温述吗?”


    温述眼角抽了抽,“我不是。”


    金发哨兵狐疑地看着他,“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温述张口胡咧咧,“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你要是找温述,我可以回去叫他出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温述的心脏一点点下沉,他绝望地发现,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哨兵的等级。这种情况十分罕见,而背后传递的信息让他更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对方要么戴了屏蔽精神力探知的项圈,要么是黑暗哨兵,要么等级高于温述。


    但看对方那招摇的着装,何必多此一举戴屏蔽项圈,而剩下的两种可能,无论哪种都领温述绝望。


    他后悔太早把拟态面具撇了。


    南风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神经高度紧张,提防着对面哨兵的突然袭击。


    然而,金发哨兵眨了眨眼睛,“我来接温述回王庭,如果你见到他,麻蛋转告他一声,我在这个地方等他。”


    “方便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接他吗?”


    “我特地前来,是为尽快迎接温述阁下回到王庭,和我们王子成婚。”


    温述呆滞了足足三秒,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南风巽的反应比他还大,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金发哨兵优雅地对二人弯腰行礼,右手放在胸前,优雅微笑着,“请你们转告温述阁下,我是圣骑士团曙光骑士珀西,代表南部王庭恭迎王妃回宫,请温述阁下务必前来。”


    王子?王妃?


    温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刺痛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温述感觉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迷幻了,他用【海市蜃楼】都没编制出过这么离谱的幻境。他不由得怀疑珀西口中的“王妃”是他本人吗?是不是有人用他的名字勾引了王子,干完缺德事后提上裤子跑路了?


    熟悉的眩晕感又出现在脑子里,他脚不着地地后退两步,南风巽在后头撑住他的腰,才让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温述舌头打结道:“好……我马上回去,一定转达。”


    说完这句话,他掐了一把南风巽的侧腰,用精神力对他大吼,【逃!撒丫子逃】


    说实话,温述对现在的局面是悲观的,珀西位列圣骑士,是现今南部联合塔的战力巅峰之一,实力在超S级以上,随便打个S级绰绰有余,珀西若有心为敌,他和南风巽想逃也逃不了。


    然而,出乎意料是,就当南风巽一手搂起温述,将身体机能调动至巅峰,下一秒就要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时,珀西开了口,他扬起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说:“请二位快去快回。”


    南风巽傻眼,在精神域里小声吐槽一句,【他信了你的鬼?】


    温述也傻了眼,他没想到眼前看上去牛逼哄哄的圣骑士这么好骗,尬笑两声,“一定,我们这就去找他。”


    另一边,他对南风巽说:【慢慢走,别让他起疑】


    南风巽状似轻松地笑了两声,和温述勾肩搭背地转身走开,“你说这温述躲在跑哪儿去了呢?”


    温述拍了拍南风巽的肩膀,“哈哈,可能在沙漠里挖石头玩呢。”


    在珀西看不到的角落,温述的手指已经点出了残影,在与谢安年的聊天框里一通输出。


    【你快回来!】


    【我要被人抢去当老婆了!】


    【那个南部的什么王子馋我身子!!!】


    【他甚至派出了一个圣骑士抓我!一个圣骑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种!!!】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人强取豪夺了!!!!!!我们现在正在往圣德里安要塞跑路,到时候去那里汇合!】


    走出大概五百米远,南风巽和温述就再也无法维持故作轻松的状态,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两人直接撒丫子狂奔起来。南风巽嫌弃温述跑太慢,拎着温述后脖颈跑,速度如猎豹般迅猛,几十秒的功夫就蹿出老远,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见了他开来的沙地摩托,他轻飘飘将温述那么一甩,温述就被扔到了摩托后座上。


    一顶头盔被抛了过来,温述接住扣在头上,只听轰鸣的油门声响起,排气管喷出亮蓝色的尾焰。


    南风巽向后嚷道:“扶稳坐好!”


    温述因强大的推进力向后一仰,连忙调整好重心,亮黑的机车如离弦之箭划破空气,飕一下弹射而出,温述手忙脚乱地系紧搭扣。


    南风巽还在不断加速,仪表盘指针顺时针移向顶格,强烈的罡风呼呼拍打在温述的头盔上,温述感觉要是再加速下去,自己的颈椎都要被扯断了,但是他犹嫌不够快。


    南风巽大声喊道:“搂腰别抓衣服!小心摔下去!”


    温述开始别扭地不肯搂,但南风巽一个急转弯教他学做人。温述惊恐地低呼一声,差点沿切线被说出去,手忙脚乱地搂住了南风巽劲骠的腰,热风将他喊出口的话撕扯得七零八落,“你故意的!”


    南风巽哈哈大笑,挑衅道:“你再多BB一句,我掉头就把你送回去!”


    温述气得鼓起了脸,但现在情势所迫,哪怕再想把南风巽从车上踹下去,他也得暂且憋住。


    南风巽蹬鼻子上眼,“呦现在可听话了,刚才还劲劲的……嘶!”


    温述揪着他放松的腰肉旋转,得意微笑,但一秒后,他指着前面得一颗仙人掌惊呼,“看路!你看路!”


    南风巽一个漂亮的甩尾绕过障碍,尾焰划出漂亮的弧度。


    摩托车一路疾驰,以最快速度驶向沙漠腹地,周围除了漫漫黄沙,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但两人并未因此减速,因为他们都知道,超S级哨兵想追上这点距离,还是很容易的,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温述已经给谢安年拨去了不知道多少个通讯,可对方居然一个没回!温述简直要抓狂。


    南风巽在前面道:“你在联络他吗?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温述惊讶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南风巽道:“他不告诉你我更不能告诉你了,绝密级会议不允许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入场,不过过几天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这么大的事压不住的。只可惜现在你与其幻想他神兵天降,不如幻想那个圣骑士没识破你那拙劣的谎言。”


    温述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不慌不忙,甚至信口胡言搪塞珀西,有一半的底气都来源于谢安年——他相信谢安年只要看到消息,就一定能火速飞来救场,哪怕是超S级哨兵,也无法在谢安年眼皮子底下夺走他。


    但现在南风巽告诉他,谢安年来不了!


    这样的巧合,让温述下意识怀疑,“他们故意挑这个时候?”


    “谁知道呢?”


    此时此刻,温述有些慌了,他立即列出了最坏的可能,忍不住问南风巽,“如果……我是说如果,珀西在沙漠里截住了我们,你能打过吗?”


    南风巽嗤笑一声,“开玩笑呢?你当我是神仙啊!我现在手上又没带重武,又是跨等级作战。”


    “完了……”


    “你也别太悲观,他又不一定追上来。”


    “我想告诉你……”温述苦笑两声,从刚才开始,他一直铺展着精神网,“现在不是‘不一定’,就是‘一定’!”


    “什么?!”南风巽手一抖,龙头差点打偏。


    “500米。”


    “300米。”


    “100米……”


    “等等你别念了!”


    温述和南风巽同时脸色一白,因为他们同时看见了那个以天神之姿降落,站在不远处的金色身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沙漠喧嚣的风,车身侧旋滑行了数十米远,南风巽一脚踏在地面上,回头看着温述,在这一刻他选择明哲保身,“要不你还是跟他走吧,当王妃也委屈不了你。”


    第64章 刺杀 温述:我这受苦受难的一生…………


    温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看向朝他缓步走来的珀西。


    “方便问一句吗?你们王子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红发金眸。”


    珀西歪头一笑,“看来你认识他, 那就不需要我介绍了。”


    金眸是南部王室的身份象征,而红发, 也只有那家伙有那样一头张扬的红发。


    温述顿时想通了前后关窍,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南部王庭那个新上任的王子, 恐怕就是刚刚潜逃回国的哈桑。


    战争过后, 南部王庭四分五裂,只剩下个空壳子。王室成员不是被暗杀, 就是离奇失踪,教廷只手遮天把握大权。哈桑贵族出身,还在教廷担任过高阶神职, 有这样的雄厚背景,别说一个王子身份, 加冕为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圣骑士给自己抢个王妃回来,是不是多少沾点荒淫无度了,可别到时候做个昏君。


    已经摸清楚了前因后果, 温述无声戳了戳南风巽示意他赶紧点火跑路,机车刚一启动, 没走出几米,珀西就已经瞬身拦在车前。


    南风巽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忍不住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珀西却看都不看南风巽一眼,全然把他当空气, 直勾勾地盯着温述,“你骗我。”


    温述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你就是温述吧,虽然你曾经用过白九的假名,但你就是温述。”


    调查透彻,指向明确,看来哈桑回去后一直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自己踏足南部地区的第一天,就被他的眼线盯上了。


    温述死鸭子嘴硬,“我不是。”


    珀西目光灼灼看向他,坚定道:“你就是。”


    南风巽也插嘴,“他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本来以为这圣骑士挺好骗的,甚至有种久居神职不谙世事的单纯,但没想到他还挺不好糊弄。


    几番推拒下来,温述放弃抵抗,“好吧我就是,你想把我怎么样?把我带回你们王庭吗?”


    最好不要这么搞,他一定会逃婚的。


    珀西得到了满意答案,喜怒形于色,脸上绽出一个笑容,他道:“温述阁下,感谢你的配合,我想我已经完成了殿下交给我的任务。但现在我还有一个任务需要你配合。”


    温述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但在刹那间,他眼中的迷惑就转化为了警惕。


    他身前的南风巽也瞬间绷紧了浑身肌肉,温述掌心贴在他的腰上,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变得坚硬滚烫。


    直到刚才,珀西都在小心收敛他的威压。


    超S级的威压,足以让低级哨兵一觑就屁滚尿流,那股如山岳般的压力没有任何预兆地砸在两人头顶。温述几乎能看见他周身如实质般狂乱挥舞的金黄色精神力,他毫不犹豫从车后座上下来,顶着压力硬生生朝珀西走了一步。


    不过短短一步,不超过一米的距离,温述只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绑了铅锤似的往下坠,皮肤内侧像滚进了水银似的发疼发痒,等他咬牙迈出了这一步,他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知道了,我跟你回去,但你要让我身后的哨兵安全离开。”


    南风巽绝对不能留在这里,最起码要让他回去搬救兵。


    珀西点开终端,录音道:“任务日志299,圣历312年9月15日,天气晴,中央教廷圣骑士珀西圆,于死人镇南沙漠找到准王妃温述,迎接王妃回宫。现在进行第二项任务。”


    他关了录音,结束任务日志的录制。


    他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金目看向温述,“第二项任务,于王妃返程途中,刺杀王妃。”


    下一秒,金黄色的精神力自他身上喷涌而出,狂暴如大潮拍岸,几乎在原地掀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而他的身上脸上,顷刻间长出了金黄的鬃毛,手足变形反弓虬结的肌肉暴增,特殊材质的制服分解重组以贴合兽型,不到一秒的时间,高贵优雅的圣骑士已经变成了一只近三米长的黄金雄狮。


    “!”


    停在沙地里的重机车都被掀翻,南风巽在顶尖哨兵的精神力的刺激下半狂化,手脚变形成利爪,他一把抓住了温述的胳膊,帮他在气浪中稳住身体。


    “开什么玩笑,一上来就开大!”


    “不,不是开大……”温述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这是一种清楚认识到敌我差距后,源自本能的恐惧,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说完这段话,“99%狂化,他是在玩命。”


    南风巽无比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是不是看错了,他这不是找死吗?就算他把我俩都宰了,他自己也活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来进行一场刺杀。


    但此时此刻,这已经成了最不重要的问题,珀西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99%狂化,相当于完全抹杀了自己的意识,在锁定了在场唯一的两个活物后,他的身形迅速膨胀,没有多久就膨胀到了一座小丘大小,乍一看去简直就是一座狮形金字塔。


    狮吼声震耳欲聋,温述和南风巽连捂耳朵都顾不上,南风巽抱起温述转身就跑。


    可南风巽刚窜出去不到500米,他们面前就突兀地生出一座沙墙,南风巽冲刺后直接踩着垂直的墙面往上蹬,沙墙以比他速度更快的速度生长,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都在不断延伸,最后围拢成一个隔绝了周围空间的囚笼。


    四周天光陡然暗了下来,温述只能看见遮天蔽日不断高速旋转的沙子,他和南风巽已经完全被困在了这个囚笼中,他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超S级异能啊!”


    “我靠他不要活得要死的,是要给你和他们王子配冥婚啊!”南风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这个沙笼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收缩,用不了多久他和温述就会被活埋,但急于扑杀猎物的珀西甚至没给他们被憋死的机会,笼壁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狮头,是珀西自己钻进沙笼中狩猎。沙子如流水从巨大的狮身上滚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沙包,很快又自动抚平。


    “蹲下!”温述暴喝一声,在珀西扑上来的瞬间按着南风巽低头,无数条精神力线爆涌而出,【海市蜃楼】瞬间发动。


    二人等级虽有高下之差,但温述要是拼了命想要控住他也不是不行,这使珀西的动作停滞了一秒,但仅仅一秒,已经足够让南风巽抱着温述跳开。


    温述感觉自己双目如同火烧,但他提着一口气控制珀西将沙笼开了一个口子,南风巽立即抄起温述奔向那唯一的亮光处。一道白影比他们更快,扑棱着翅膀冲出窟窿,只撇下几根白色的羽毛,但两个人还是迟了一步,珀西已经将温述的精神力线拔除,关闭了他们的逃生之路。


    攻击接踵而至。


    南风巽瞬间将狂化度提升到80%,身形暴涨。靠着强化后的钢铁之躯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但他的体型大小只有狮子的一般,被珀西如拍皮球一样拍飞到沙墙之上。却没有想到,珀西带着必杀力道的一击连沙墙也扛不住,直接击漏了沙墙,甚至还倒飞出去好几十米,靠着沙子的摩擦力才勉强减速,沙丘里犁出一道笔直的痕迹。


    他的背后渗出鲜血,染红了大片砂砾。


    而温述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无损。


    温述已经很习惯这种被当成羽毛球般拍来拍去的战斗模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没有失去意识,而是用终端向圣德里安要塞打了求救电话。


    “我是东部联合塔S级向导温述,现在死人镇南部沙漠遭遇超S级哨兵暗杀,现请求援助,坐标已发送。”


    对面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在辨认这是否是个诈骗电话,“超S级,你确认?”


    “我确定!而且他是南部联合塔的圣骑士珀西,现在已经99%狂化。”


    对面本来想回答南部联合塔范围内出的事,找南部的治安队处理,找老子干屁。但一听“圣骑士”这三个字,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如果温述所说情况属实,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可就是外交事故了。


    温述继续道:“你们的中尉南风巽也和我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他立即转头都南风巽道:“你吱个声,让他听听!”


    终端另一头立即传来了两声震耳欲聋的兽类嘶吼。


    对面不再怀疑温述的说辞,“我们将立即派出支援,请保持联络。”


    南风巽抱着温述无论攻击还是反击都不灵活,他把温述放在地上,让他自行寻找掩体,而自己则转身去扛住珀西的攻击。


    眼看珀西的沙子又要成型,南风巽一巴掌又把沙子拍散了。他的异能是【皮肤强化】和【钢化之爪】和南佳树是一个路子,温述虽然是第一次和他合作战斗,但有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感,他将南风巽的五感放到最大,但哪怕是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十次能有七次被珀西击中,幸好他皮糙肉厚也能勉强扛下。


    但不过多久,他的白色的皮毛就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温述一狠心,屏蔽了他的痛觉。


    没过一会儿,圣德里安要塞的通讯又打来了,“请核对坐标,我们将在你所在位置发射一枚古斯塔斯雷神□□。”


    温述差点把眼球瞪出来,“如果我没记错,这导弹是核弹头吧!”


    “没错,但99%狂化圣骑士是我方的首要威胁,应不遗余力,用尽任何手段率先将其抹杀。”


    温述脑子嗡的一声响,他此刻终于明白了珀西99%狂化的用意。哪怕珀西自己无法杀死他,自己人就可能出于对狂化圣骑士的恐惧把他灭了。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不留退路。


    就在此时,他感觉脑仁一阵抽痛,他感到南风巽的精神力隐隐透支。


    紧接着85%……


    86%……


    87%……


    他的狂化程度在迅速上蹿,差点就要突破90%大关,温述一声厉喝,“住手!”迅速控制住南风巽,强行将他自毁的欲望压了下去。


    身形涨到狮子身形80%的熊猫扑杀撕咬,两只巨型野兽打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温述明白若非核武,不可能将这样的怪物彻底消灭。


    利爪、獠牙,撕咬挣扎,粗大的静脉动脉被划破,如喷泉般泵出殷红的鲜血,泼洒在滚滚黄沙上,在沙漠间下了一场血雨。


    温述强行发动异能,让珀西视觉错位,避开了南风巽的一处要害。但面对珀西残暴的精神力碾压,他的眼角顷刻间流下了两道血泪。温述眼前瞬间模糊了,但他毫不犹豫再次动用异能,就这样一点一点修正着珀西的攻击方向。


    他与南风巽共感,而此时南风巽狂化程度太深,无法做到理智思考,他充当着一个外置大脑的作用,干脆如控制着一架兽形高达一般,几乎完全接管了南风巽的身体控制权。与此同时,他大脑的算力已经运行到了极致,面对珀西这样不可能战胜的怪物,每一毫米的偏差都可能要了南风巽的命。


    他眼前一黑又一白,鲜血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绽放成斑驳的血花,他明白这一次可能是永久性的视力损伤。


    “温述向导,请确认坐标。”


    “请……”


    温述擦了一把脸上黏稠的鲜血,对着终端痛斥,“一群草包,遇上一个圣骑士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吗?有本事派兵了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草包当年是怎么打的胜仗,你们中尉要死了知不知道!”


    如果他没有给南风巽屏蔽痛觉,南风巽现在已经因为浑身的剧烈疼痛站不起来了。


    对面的接线员并没有被温述激将,他甚至显得很冷漠,“现在圣德里安但凡有一个超S我们都会派兵支援,但现在超S已经被你们中央白塔召回。请你谅解以我方现存军事实力,无法安全解救人质。十秒后,导弹发射,请你做好准备。”


    冰冷的倒计时响起。


    “十……”


    “九……”


    “八……”


    “……”


    温述气得想把终端砸了。但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要凉,他还的心态格外平和,甚至能一心不知道几用,手指舞出残影,给他那交往一个月不到的男朋友发了条消息。


    “由于你的工作失误,你男朋友要死不瞑目了!”


    第65章 回塔 “雷神”临世之际,巨大的蘑菇云……


    “雷神”临世之际, 巨大的蘑菇云在沙漠上空腾空而起,恐怖的能量摧毁了五十平方公里内的所有生物,与此同时方圆800公里内的辐射量都正在爆炸式增长。


    温述记得白飖跟他说过, 核弹爆炸时可以伸出大拇指放在眼前比量一下,如果蘑菇云比大拇指小还能逃, 比大拇指大,那就乖乖等死吧。


    这个距离下, 不用比就知道该等死了。但当威胁真的来临时, 该跑还是要跑的,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已经力竭的两人爆发出敢与死神赛跑的勇气。只可惜一想到没有死在狂化的圣骑士手上,倒要死在己方的核打击手上, 温述几乎要笑出声了。


    温述放出蜃楼,将自己和南风巽死死护在壳子里,指挥着蜃楼逃命, 但与精神体共同的灼痛感让温述几乎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在他们逃出打击区之前,最大的可能就是连着壳被烤熟。


    南风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气若游丝道:“这下好了,要被做成蒜蓉扇贝了……”


    血气涌上喉头,温述这辈子头一回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不行……就算要变成蒜蓉扇贝,也绝对不能和这家伙一起变成蒜蓉扇贝!


    可能是伤势过重, 可能是精神力消耗过大,也可能是单纯被南风巽气的, 温述眼前一黑,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喂!你再坚持一下啊!!!”耳边传来南风巽破音的鬼哭狼嚎。


    随着温述的精神力断供,蜃楼也维持不住能够庇护两人的庞大身形,散成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


    东部联合塔圣所内的学子迎来了紧张的期末周,对于毕业季的学生来说, 期末考试、结业论文和WSGC大赛挤挤压压地挨在一起,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WSGC大赛是在一天前结束的,一片帖子出现在圣所内网上。


    【提问:本校咩咩羊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本届哨向大赛】


    1L(楼主)


    是这样的,楼主是中央白塔圣所的一名准毕业生,有意在本届WSGC上摘星,但苦于向导届大魔王的存在,专门花费一年时间研究了咩咩羊的战术,为此呕心沥血熬红了眼睛熬垮了身体,但是友友们谁告诉我,为什么咩咩羊根本没有参赛啊!!!


    2L


    ……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出来楼主闭关备赛了没有关心校内新闻了。


    3L


    看到这里就知道楼主已经输了,很明显情报搜集关就没有过嘛。


    4L(楼主)


    QAQ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做谜语人啊!


    5L


    不是我们不告诉楼主,是因为不想被督导请去喝茶。


    ……


    10L(楼主)


    刚才下去了解了具体情况,只能说一切都有迹可循,是我傻.逼了……怪不得咩咩羊要提前参加所有课程的先修考试,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11L


    不对啊!他既然参加了考试,这意思是他还想回来,真当这是休学旅行——后面有精英哨兵嘎嘎追的那种!?


    12L


    牢底你发现了华点,算算时间也快一个月了,眼看就要毕业典礼了,我猜的咩咩羊马上就要回来了。


    13L


    我看不一定,要知道白塔外的世界根本就是修罗场,一个没有任何生存经验的向导不太可能安然无恙吧?我每次在塔下巡逻都心惊胆战的,更别提跑这么远了,那些异种和雇佣兵都不是吃素的。


    14L


    楼上到底是不是圣所出来的,怕成这怂样还是躲你妈怀里吃奶去吧!别给我们东部联合塔丢脸!


    15L(楼主)


    本楼禁止引战,大家注意文明用语别逼我扇你啊。


    16L


    哈哈哈楼主红温了。


    17L


    话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吧,只有某只杀熊猫还天天往温述宿舍里送花,伪装温述还在的假象呢。


    18L


    S级原来都是这样子的吗?滤镜碎了。


    ……


    30L


    话说楼主摘星了吗?今年考题似乎有个极其变态的异种潮入侵,据说99%的人都在最后一关挂了,能摘两星就很牛.逼了。


    31L(楼主)


    一星,第二场挂的。倒霉催的遇上苏黎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他的蛇毒,我噶了之后整个小队缺奶缺蓝,被连锅端了。


    32L


    楼主节哀


    33L


    楼主节哀+1


    34L


    话说苏黎摘了几星?


    35L(楼主)


    四星,应该是本届毕业生最高的了。


    36L


    大佬牛逼


    37L


    大佬牛逼+1


    ……


    洁白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隔壁床那断了一条腿的胖子又因为幻肢痛开始哀号,繁星般密集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里。


    韩添一条腿高高吊起,朝着吾悦唉声叹气,“宝贝帮我把日光灯开了呗,这破地儿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个太阳。”


    吾悦今天难得温柔,“喵呜白塔就这样啦——谁叫你受伤了喵~”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谢安年就这样跟着护士走进来了。


    他今天难得一身便装便装,黑色皮夹克套在身上,男模身材帅得扎眼,他大步流星走到韩添床边,“李弥让我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韩添道:“不怎么样。”他闭上眼,一副免谈的拽样。


    护士解开了他腿上的绷带,韩添马上龇牙咧嘴扭曲了表情,“你给我换VIP病房,我可以考虑考虑。”


    谢安年道:“你都要出院了,这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韩添不服,“那为什么温述住得我住不得。”


    谢安年无语地看着他,“吾悦受重伤你让她住什么病房?”


    “那为什么南风巽住得我住不得?”


    谢安年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受什么伤,人家受什么伤。找个人都能让冲击波从房顶上掀下来摔断腿,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那天在沙漠里,韩添和吾悦发现温述不见后就和吾悦一同沿着一路的痕迹找人,却没想到天降正义差点把他俩掀飞。谢安年先一步到了沙漠,废了八根触手才把温述和南风巽捞了回来,救完人直接躺了,不过恢复得也快。


    动静闹得这么大,谁也瞒不住,中央白塔立即下令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回来,责令南部王庭给出个解释。


    然后最后南部王庭最后给出的解释只有一句,“个人恩怨,与官方立场无关。”


    谢安年气笑,骂道:“去你奶奶个腿的无关,给你干服就有关了。”


    可惜当事人没醒调查只好搁置,两人身份摆在这里也没人敢直接提取记忆,尽管南部王庭在压力下改口尽力彻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南部党派林立势力角逐的激烈程度,哪里有空查清一名圣骑士狂化袭击东部联合他向导的屁事?


    谢安年将探病带来的花篮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你好好养伤,我去看温述。”


    他乘电梯上行,VIP病房的走廊格外安静,空旷寂静的走廊里,他终端不停震动产生的异响变得尤为清晰。


    谢思言:“你该回家了。”


    “我和你妈都叫你回家。”


    “上次会上我们已经聊过了,哪怕你断胳膊断腿也得给老子爬回来。”


    “……”


    谢安年拧眉开了静音。


    走到了那间病房,推开门,房间里的人一齐看向他。


    温述的意识其实已经清醒很久了,但他依然感觉无比疲倦,眼皮沉重仿佛强力胶黏住,让他不愿睁开双眼,可同时他的嗓子又很干,像一块皲裂的树皮,随时都能掉下渣来。


    就在他感觉要难以忍受之时,湿润的棉签触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如饥似渴地抿了抿棉签,成功让身边的人意识到他已经醒了。


    呼叫铃被按下,接着各种声音都响起来了。


    待一切都重归平静后,有人抚摸着他的脸颊叫他的名字。


    能做出这样亲密举动的人……温述脑海里下意识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要抬起手,可惜手也很重,抬不起来,他只好改为偏过头,嘟起嘴亲了亲对方的手指,嘴唇果然触碰到了熟悉的皮革质感,他虚弱地撒娇道:“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啦……”


    四周静了很长时间,温述疑惑地掀开眼皮,朦朦胧胧中,他终于发现自己床前站着不止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很多人。


    表情古怪的南佳树、苏黎、风沐瑶,一旁微笑看着自己的杨明弦,以及站在自己床前,抽回手不是,不抽回也不是的谢安年。


    最后是杨明弦率先打破僵局,温声道:“醒了就好,我们可都担心坏了。”


    风沐瑶第一个站起来,“礼物送到了,人也没事,我先走了。”


    苏黎也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我之后还会再来,今天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南佳树欲言又止,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想要留下来,可是被苏黎一句话熄灭了所有希望,“你一会不是还有考试吗?”


    闻言,南佳树抱着脑袋痛苦地嚎叫一声,却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温述这才发现这个单人病房还是很宽敞的。


    杨明弦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眼温述和谢安年,“小述,你该谢谢谢少校,是他在沙漠里救下了你。”


    温述对上了谢安年的紫眸,饱含真诚道:“谢谢你啊,谢少校。”


    谢安年却感觉多少有点无所适从,在杨明弦的注视下还得和温述保持距离,只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举手之劳。”


    杨明弦反驳道:“精神体断了八条腕足可不是举手之劳,一般哨兵可不敢蹚这趟浑水,况且这次的确是小述闹得出格了,不用我说,圣所也会给他相应的处罚。”


    温述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杨明弦提醒,他差点忘了还有处罚这件事。


    谢安年道:“再怎么罚也不好对一个伤患下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温述养好伤不是吗?”


    杨明弦笑了笑,给温述重新倒了一杯水,“不管怎么样,小述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谢少校,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一定。”


    “我还有工作,不打扰你们了。小述,好好休息。”


    杨明弦走后,温述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温述全身有40%的烧伤,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和骨折,双眼视力也有损伤,但以中央白塔的医疗条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眼下他一身绷带,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脸颊愈发瘦削,眼睛愈发大,看上去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显得格外惹人怜。


    谢安年以为他还在为遭受袭击的事忧虑,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在中央白塔是绝对安全的,没人敢动你。”


    谁知温述摇了摇头,表示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低头自言自语道:“完蛋了,他一定发现了!”


    谢安年不解,但见温述紧张,他也皱起眉头,“发现什么了?”


    “当然是我们的奸情啊!还能是什么?”


    第66章 进化 温述身上的其他伤势都好说,唯独……


    温述身上的其他伤势都好说, 唯独眼部灼伤比较麻烦,他经历了一场神经干细胞移植手术,白塔的医生拍着胸脯承诺会让他的视力回到正常水平, 但在一个月的观察期内,他的视力会经历一个时好时坏的过程。


    换而言之就是, 每天都有新视力。


    现在温述盯着一千度近视的眼睛,虚眼看向谢安年, 只能看到个模模糊糊重影的轮廓。谢安年弯腰, 靠近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轻轻叹了一口气。


    微热湿润的触感落在温述的眼皮上,温述意识到是谢安年吻了他。


    “连我都看不清吗?本来想着让你一醒来就看到我的。”


    温述无奈地笑了笑, “有些模糊而已,能看到白的紫的色块,要是你黑发黑眼, 恐怕还没那么好认。”


    谢安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第一次知道我的发色还有这好处。”


    温述吃力地抬起手, 抓住谢安年的衣角,“深蓝怎么样,听说它受伤了。”


    谢安年顺着温述的力道坐在床边,揉了揉温述柔软的发丝, “它的再生能力很强不用担心,只不过它现在嫌弃自己丑, 在精神域里嘤嘤哭,不愿意见你呢。”


    温述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大章鱼蜷缩在海底嘤嘤哭泣的模样,笑出了声来。


    短暂的温存过后,该谈正事了。


    温述本想向谢安年询问自己从白佟房间带出来的照片在哪里,但话刚出口, 他就意识到这种脆弱的纸制品八成已经在爆炸中烧成灰了,但还好照片的内容他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


    他本想用【海市蜃楼】直接建一个3D立体模型让谢安年看看,但他马上意识到黑暗哨兵不受任何异能影响。难不成要他画出来?可是他只会画火柴人。


    也许改天他该去问问杨明弦。


    谢安年向他简述了目前的情况,南风巽伤势比温述重,目前正在盘古塔接受治疗,估计再过一天半天就能苏醒。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任务”,谢安年打开光屏,敛起眸光,在这一个瞬间,他本慵懒放松的气质陡然向另一个极端变化,他嗓音低沉,严肃道:“温述,请你如实交代,你逃离白塔这28天的详细经历,包括但不限于你逃离白塔以及遭遇袭击的详细经过,这一切都将被整理成报告,交到圣所校委会以及信息部手中。全程有录音录像为证。”


    温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谢安年在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身份转换,尽管没穿军装,没穿制服,但温述知道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不是温柔幽默的恋人,而是严肃威严的少校。


    尽管知道这是必要缓解,但就是……不爽。


    然而下一秒,温述从空气中的一丝信息素波动察觉到了异样。


    他盯着谢安年看了好几秒,但由于目前过于糟糕的视力,实在无法捕捉到任何细节,只好作罢,全然依靠信息素的感知。


    那股幽邃清冽的香气刺入他的鼻腔,却悄然收敛了攻击性。不知是因为灵肉合一发生了亲密关系还是什么缘故,温述似乎成了唯一能闻到谢安年信息素味道的存在。


    仔细感知后,温述发出了一声轻笑,扬起唇角,缓声道:“谢少校,我会如实告诉你我的经历的。”


    接下来,温述经历了近两个小时的严格“盘问”。


    细细梳理下来,想要把整个报告写得滴水不漏逻辑严密还真是困难,整个任务执行过程中,温述干的每件事都可能让他罪加一等,无法顺利毕业。


    但幸运的是,谢安年的违规操作也不少。


    两个人得绞尽脑汁缝缝补补遮遮掩掩。


    写着写着,谢安年就大摇大摆地侵占了温述的休息空间,在温述的病床边躺了下来。


    “这都是小问题,谁没事闲的仔细看这玩意,上边那群人自己那点破事都整不明白。”


    谢安年的动作愈发放肆,写着写着就把温述搂在怀里来了,像夹着一个大型抱枕,揉揉捏捏不亦乐乎。


    “以前这玩意哪需要爷爷我动笔,底下一帮崽子给我供着,要不是我辞职了……”


    恰在此时医生进来换药,看见这一幕,咆哮着把谢安年从温述的病床上掀了下去。


    谢安年在温述的病房里一直磨蹭到晚上七点,报告还没有写完。


    温述虚弱的咳嗽两声,“要不你搭个床睡,明天再审。”


    “你要是想公开我不介意在这儿留宿,而且让我跟你共处一室一晚上什么也不干,也挺折磨人的。”


    “啊,慢走不送。”


    “这么冷漠啊……”,谢安年眯了眯眼睛,“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喜事。”


    温述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撑起身体,本略显无神的眼睛都亮晶晶闪着光,“我的处罚取消了?”


    “想得美。”


    “那还能有什么喜事?”


    谢安年伸手,挑起了温述的下巴,“恭喜你,鉴于你在圣所期间的优秀表现,依塔防九处录用规则予以提前录取。等你伤好后,就可以来报道了。”


    温述这才想起,自己毕业后马上就要面临就业问题了。不过自己卖身契还在白塔手里,上头安排他去哪就得去哪,轮不到自己操心。


    温述呆了呆“九处?我怎么没听过。”


    比起最活跃的五处和三处,其余部门一直作为塔暗处的根系,缄默地藏在黑暗的土壤中,只有在塔需要的时候才会亮出獠牙,一击致命。


    莫非这也是一个类似的保密部门?


    谢安年道:“这是经过参议会批准新成立的组织,直属武装部。详细内容等你出院后会有专人告诉你。”


    温述心想就告诉他这点东西还不如不告诉他,他现在听了还是两眼一抹黑。但谢安年不愿再说了,温述也无法追问。


    “但愿如你所说,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温述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温述都在医院里休养。终于被放出医院,医生告诉他要好好保护眼睛,不要直视光源。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空气,就被圣所法庭提审了。


    从身份上看,温述仍是个学生,又是白塔紧俏的珍稀人才,再怎么罚也不可耽误他为白塔发光发热;从结果上看,温述出去一趟不但没惹什么祸,还解决了一个南部王廷的圣骑士,简直是立了大功;从民意上讲,温述的经历传到圣所学生耳中,狂吸一波路人粉,学院集体签名请求对温述从轻处罚。


    最终圣所对温述的审判结果是:记过处分录入档案,一个月禁闭,以及毕业前的义务劳动。


    被关进小黑屋那天,晴空万里无云。温述在学弟学妹们狂热的注视下被押往禁闭室,校园记者不顾警卫阻拦,快门按个不停。


    “温述学长,听说你在南部联合塔手刃了一名圣骑士是吗?”


    也不知道小道消息是怎么传的,把自己一个被打得屁滚尿流的菜鸟,硬生生说成了一个牛逼轰轰的战神。


    “不传谣不信谣……死里逃生还差不多,没有那么夸张,而且当时不只有我一个人,圣德里安要塞……”


    温述的话马上被七嘴八舌的提问淹没。


    “方便公布一下你从白塔逃离的路线吗?”


    温述倒吸一口凉气,“年轻人你想干什么?这可千万不能模仿啊!”


    “……”


    “你今天银色护目镜配蓝色颈带的穿搭有什么小心机吗?请问同款护目镜去哪里买?”


    “我……随便从衣柜里掏的。护目镜?一般人用不上吧。”


    要不是数名哨兵警卫形成个包围圈把温述护在中间,温述能随时被疯狂的人群当场劫走。


    这些哨兵向导在圣所的严格管控下束缚久了,对一些有胆子打破规则且有能力打破规则的人极易产生盲目崇拜。更别提温述身上还有年级第一,S级向导,盛世美颜这种光环在。


    最终是教学主任苏准衣一发异能将所有人镇在原地,让温述平稳安全地穿过了人墙。


    后脊梁骨被甩棍一戳,温述踉踉跄跄走进了禁闭室。


    四周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禁闭室仅有五六平方米,甚至完全站直就会磕到头,只能让人一直保持着佝偻着身子的姿势。


    正中间放着一张硬板床,墙角放着尿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唯一的出口只会在送饭时开一扇小窗。产生的废物放在靠墙一侧的传送平台上,会有人定时清理。


    防止哨兵向导在这种环境下待到精神力暴动,广播里会定时播放白噪音。


    表面看温述在床上安静地睡觉,实际上他的意识已经潜回了精神域。


    他的精神域极其广阔,在里面待很久都不会无聊。那是一片广阔的热带海洋,海洋上漂浮着生长奇株异草的小岛,洋流温暖地冲刷白沙海岸,破晓和蜃楼在里面可以自由的变换形体,成为天空和海洋的主宰。


    温述将自己的身体泡在矢车菊色果冻般海洋里,蜃楼从海底浮出水面,墨绿的水草和朱红的珊瑚缠在莹白发光如少女□□的贝壳表面。


    一声清脆的啼鸣响彻云霄,在绚烂的天光中,一只拖着长长尾翼的白色大鸟从天际尽头翱翔而来,庞大的精神力冲散浮云,巨大的双翼在海面上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海洋都在为此躁动,天边积聚起阴云,浪花也不安地翻腾。


    白色巨鸟向海面掠去,锋利如弯钩的双爪划破海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它视力绝佳的双眼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身形不断缩小。


    就在它的身形缩小到普通鹰隼大小之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破水而出,紧紧攥住了白鸟的双脚,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温述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畅快地笑着。


    刚才还睥睨不可一世的巨鸟即刻收敛双翼,温顺地被温述举在手中。


    温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玩得不亦乐乎,外面的人却已经焦头烂额了。


    “什么?你说他已经在里面整整五天不吃不喝了?!”


    “准确来说,他一直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动过。”


    “那你站在这里是等我把你一枪毙了吗?你TM快进去给老子看看人是死是活啊!里面的人要出了一点问题,我们都得完蛋。”


    ……


    温述被人强制摇醒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睁眼就又回了医院。


    床边围了一群白大褂,全都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像在看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学术难题。


    没过几秒,苏准衣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一进来就开口质问医生,“你是说他这个岁数了,精神域还有继续发育的可能?”


    医生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答道:“目前观察来看,是这样的,这可能是因为他有两个精神体,情况比较特殊。一个达到了S级,另一个仅有B级。”


    苏准衣问:“总不能是S级的那个在发育吧?”


    “是B级的那个,以目前的生长速度看,这个精神体有望在7天内进化到A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7天内长到A级,那一个月是不是要长到S级去啊!


    哨向的精神体发育集中在11到15岁,十五岁之后就基本定型了。身高有早长晚长的,可没听说过精神体还分早长晚长的呀?


    这种时候,就别管什么禁闭什么处罚了,苏准衣大手一挥,“禁闭解除,留院观察。”


    然而没到下午,温述就被接到了研究所,进行进一步的身体检查,毕竟在这里,有他从小到大全面的身体数据。


    夏堂候主理,杨明弦全程死盯着他。


    温述咬牙切齿地盯着一脸阴险的夏堂候。老登虽坏,但实力是摆在那里的,否则以他的道德沦丧程度,早被人剁碎扔河里了。


    第67章 私人福利 精美的礼物纸被拆开,露出内……


    细致而全面的检查过后, 夏堂侯责怪温述,“你竟敢把后颈的监测器挖出来,导致我对你离塔后的情况一概不知, 不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胆子大到逃塔,出什么事不是活该?”


    温述摸了摸后颈, 那一小块敏感的皮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监测器不仅可以追踪他的位置,还可以实时监测他的身体情况。他刚被带回来, 那东西就被重新植入了身体。


    “目前无法判断你精神体的二次发育是好是坏, 若是进一步让它膨胀下去, 只有两种可能。”


    温述问道:“哪两种可能?”


    夏堂侯阴笑了两声,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回答:“第一种可能, 你两个精神体都突破S级甚至超S级,你成为东部联合塔首屈一指的战略级向导;第二种可能,你的大脑无法承受无限膨胀的精神域, 最终像被不断加压的气球一样,‘嘭’一声爆破。”


    这家伙难得地用了个拟声词, 虽然是为了恫吓温述,但明显没起到什么作用。


    温述没鸟他,看向杨明弦。


    杨明弦将温述扶了起来,瞪了夏堂侯一眼, “不用担心,他骗你的。”


    杨明弦温润的嗓音落下, 温述悬着的心立即放回了肚子里,“我一直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当时沉入精神域也没什么感觉。”


    “以你现在的精神体发育情况看,还有三天就会彻底停止,到时候破晓的等级大概能达到A级左右, 你的大脑绝对能承受得住,不用担心。”


    杨明弦留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防止无良科学家把自己忽悠瘸。


    见自己的谎话被拆穿,夏堂侯也没有丝毫慌张,注意力完全沉浸在眼前的数据资料上,镜片后的蛇瞳紧盯屏幕,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头也不回地对温述说:“三天后你再来这里检查,到时候我会用仪器全面监测你的精神域波动。”


    温述顿时感到全身一阵恶寒。


    杨明弦道:“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温述直接去我那就可以,到时候我会从你取走这十年来的全部资料。”


    听见杨明弦的话,夏堂侯终于有了动作,他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面色阴沉地走向杨明弦,“你什么意思?别忘了温述是我的专属实验体。”


    杨明弦面带微笑,丝毫不怂,“哦?从前是那样没错,但你可别忘了,合同里明晃晃写着你只有他十年的所有权,这十年来一切的研究成果都属于你自己,你还不知足吗?夏堂侯,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可别把自己撑死。”


    夏堂侯一言不发,一拳砸向台面。平时见惯了哨兵一拳轰碎一堵墙的变态身体强度,温述差点忘记,夏堂侯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在这样的猛烈撞击下是会受伤的。


    血液顺着拳峰往下渗,金属台面下留下了一道扎眼的红痕。温述知道夏堂侯此时绝对已经气急败坏,平时他为了保持右手握手术刀时的绝对精准,就连吃饭写字搬重物这样的动作都完全分配给了左手。小时候温述抗拒打针,挣扎中狠狠咬了他的右手,结果差点被愤怒到极点的夏堂侯当场掐死,要不是他当时的助手拦着,温述恐怕熬不到成年。


    夏堂侯深深吸了两口气,看到了自己受伤的右手,才终于找回理智,他对杨明弦说:“我会申请续约的。”


    杨明弦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由不由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温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既然检查做完了,该放我走了吧。”


    夏堂侯,“不行!”


    杨明弦,“我带你走。”


    温述利落穿衣起身,拉着杨明弦走出实验室。


    他本以为破晓能一举突破S级,为此还激动了好一阵,但没有S级A级也不错,B级到A级也称得上是跨越性的提升,


    本来按照惯例,温述会顺路去杨明弦的实验室坐一坐。杨明弦的下属和学生都认识自己,每次温述来,都会获得一群母爱泛滥的研究员的投喂。然而这次,杨明弦有些为难的拒绝了温述。


    杨明弦颇为苦恼地说:“抱歉小述,最近升职了,但是研究内容涉密,你以后可能无法随便出入……”


    温述摆摆手表示理解,让他不要挂怀,最终只能只好回了宿舍。


    检查耗费了五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圣所的天幕已然暗了下来。


    今天是晴夜,天上繁星密布,银河倒垂,复刻出天空未被光污染时代的盛景。


    打开终端,温述立马看到了两条消息。


    “宝贝吃完饭了吗?”


    “今天遇上一队疯狗,居然给我揍了一顿!!!”


    温述立马紧张地在床上坐直身子,“怎么样,受伤很重吗?”


    谢安年一回到白塔,报告刚交上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堪称白塔年度最佳工具人。


    能让谢安年吃苦头的任务,一定超乎想象的难搞。


    温述本以为等一会才能收到回复,但是不过五秒,一张图片就发了过来。


    图片是某人肌肉线条分明,体脂率极低的精壮小臂,温述看了半天,几乎要以为是某黑暗哨兵在跟他炫耀最新撸铁成果。


    下一秒,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宝贝你看,都给我打破皮了~”


    温述看了足足半分钟才看见手肘位置的那条划痕,嘴角抽了抽。


    “快去医院看看吧,再不看就愈合了。”


    谢安年立即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你果然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的心疼死了,疼得我好难受,所以我要睡觉了。”


    温述本要熄灯睡觉,但不到一秒消息就弹了出来,。看到消息后,温述立即紧张地绷紧身体。


    “等等你先别睡,你现在不应该在关禁闭吗?怎么有空回我消息?”


    不好——温述一拍脑袋,心想自己傻缺了。


    温述并没有跟谢安年交代精神体离奇发育的事,一是他觉得谢安年出任务没必要分心,二是情况没稳定下来不知道具体结果,干脆等谢安年回来再告诉他前因后果。


    但这事也怪谢安年,明知温述被没收电子设备关禁闭,十几天来也锲而不舍地每晚跟他发消息报备。当温述拿回终端,看到轰炸他的几百条消息时,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要送去枪毙的大事,结果点开一看……


    条件艰苦饿了三顿的确是大事。


    温述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手指,强忍着没回消息,但今晚看到谢安年继续撩骚,脑子放空不做多想,下意识给回了。


    聊天界面上已经唰唰弹出来了四五条消息,温述只能尴尬地解释道:“我已经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你哪个相好捞你了?”


    温述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到,憋得小脸通红,头埋进被子里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转念一想,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挺开放的,谢安年应该也就是普通的问问,没什么别的意思。


    相隔千里外的联络据点,一身迷彩的向导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刚才还嘴角上扬,下一秒就面沉如铁的队长,疑心他那上司怎么像个晴雨表一样阴晴不定,颤声提醒道:“头儿,你再用力就把他掐死了。”


    他们队里出了叛徒,导致白天遭到伏击,幸好绝对的战力能摆平大部分阴谋诡计,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现在谢安年正要对叛徒进行审讯。


    谢安年抬起紫眸,淡淡地扫了向导一眼,“不用审了,直接记忆提取。”


    叛徒本憋得青紫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被下过精神暗示,要是强行突破精神壁垒进行记忆提取,他就算不死也要变成个傻子。眼看谢安年冷漠转身,向导也对他伸出魔爪,他惊恐地大喊:“我招!我招!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谢安年啧了一声,头也不回:“老子才懒得分辨你说的是真话假话,今儿白天差点被你坑死,给过你机会你也不中用,现在已经晚了。”


    向导的五指泛出绿光,按向叛徒的头顶。


    谢安年走出审讯室,仔细查看着温述给他发的一长串消息,眉目间冷峻的神情逐渐和缓下来。


    他回复道:“我这里的任务只剩收尾工作了,很快就能回来,应该能赶上你的毕业典礼。”


    消息框刷新,温述回,“你放心,我现在只有你一个男友。”


    谢安年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他看了看一旁被炮弹震碎玻璃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走到窗边,从二楼跳了下去,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发挥绝佳的隐匿本领,他寻觅到了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继续和温述聊天。


    “可我看可有不少黄毛小子缠着你呢?”


    在热恋期一天不见都想,现在两人被迫分开了小一个月,谢安年都要想疯了,“我要查岗,快开视频。”


    “你那让开视频吗?”


    “我不开你开,你快给我看两眼解解馋。”


    “……”


    温述有些无语,“你知道有些网络骗子白嫖骗色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话术吗?”


    但最后,温述还是把摄像头打开了。


    光屏投影出一抹暖黄的灯光,柔软的黑发略长,散落在床榻上,白皙的皮肤如牛乳一般柔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谢安年甚至可以看到温述一双漂亮的异色瞳仁倒映着自己的剪影。


    在美颜暴击之下,谢安年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的眼里全是他,累日的奔波疲累一扫而空。


    温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底泛出些泪花,“满意了吗?”


    谢安年喉咙发紧,“还不够。”


    温述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那怎样才够?”


    谢安年幽深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危险地眯起,用词粗俗又直白,“你.艹.我一顿或我.艹.你一顿才够。”


    温述乐,“那你也就能看看了。”


    谢安年顺杆上爬,“那你让我看看呗。”


    饶是温述,也狠狠愣了一愣,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色鬼。”


    下一秒,他就把自己的睡衣扣子解开了。


    谢安年本以为自己今晚是没戏了,听见温述的斥责,更感觉没戏。却没想到温述A上来根本不打个招呼,瞬间将谢安奈尔血槽清空。


    精美的礼物纸被拆开,露出内部细腻的纹理,胸膛腰腹都经过严格的锻炼,肌肉纹理漂亮得过分,谢安年过于优秀的视力使他隔着屏幕看清了这具躯体上的每一处细节,其上斑驳的粉色瘢痕,如同大理石雕塑上的蚀刻,给这件艺术品增添了独特而神秘的韵味,对于谢安年这样的赏鉴者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无数人穷尽一生,也可能不过有幸得知一道伤痕背后的一段故事。


    谢安年贪婪地扫视着这具美好的躯体,紫眸明明灭灭,让温述联想到荒野漫游的郊狼,或是深海潜伏的巨兽,他们是掠食者、进攻者。


    但福利只能是福利,甜头也只能稍稍解馋,还不等谢安年看个尽兴,温述就把睡衣拉了上来。


    温述撂下一句“谢少校,回去的时候别忘擦擦鼻血”,就冷漠无情地挂断了视频。


    谢安年震惊了傻眼了,意识到自己被某个看似纯良实则心黑的小崽子溜了。打这个视频还不如不打,非但没得偿所愿,还窝了一肚子邪火。


    回到废弃居民楼里,向导急匆匆跑来报告审讯得来的信息。


    谢安年举起对讲机下令,声音带了股难以掩饰的戾气,“全体集合,开作战会议。”


    第68章 逃婚 温述:千错万错是我的错


    温述这几天一直在圣所和研究所之间往返, 破晓果然在突破A级之后发育渐缓,最后稳定在了A级,精神力也停止膨胀。虽然不是S级, 但两个精神体都能达到如此高的等级,已经达到了基因变异级别的离谱。


    夏堂侯已经眼红疯了, 正抓紧时间赶制论文。


    虽然这件事不是秘密,但温述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有时候他看夏堂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生怕他那天一个没忍住, 花钱找雇佣兵把自己绑到某地下实验室里切片做实验。


    在训练室里, 温述将破晓放了出来,拎着大白鸡的翅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 发现破晓除了变大了一圈,毛色加了几根金色挑染,翎羽变长了一些, 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依旧体格肥得流油, 飞两下就气喘。


    那这等级提升不能只把精神体皮肤升级了吧。实力也应该有质的提升才对。温述半蹲在破晓面前,询问道:“你给你主人我争点气,一天天不能光顾着吃啊!你的兄弟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投诉你光吃不干了。”


    破晓傲倨地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歪着脖子梳理羽毛, 一点不给温述面子。


    不得不承认,破晓自带的天赋异能【意识转换】在实战中有点鸡肋, 除了跟精神体置换一下意识也没什么实用价值,本体还容易遭到攻击。


    温述对着破晓试验了一下,发现自己原本的异能并没有被覆盖,但是维持时间增长为15分钟。


    尽管如此,还是很鸡肋。


    既然时间都能延长, 范围能不能变大呢?


    温述的目光瞄准了窗外的麻雀,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成功了,视野即刻从室内转为室外,从枝头向下看去,甚至能看到躺在训练室里一动不动的自己。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的身体没被麻雀占据,而是睡着了一般失去意识。


    温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异能进行进一步的检验。但他刚睁开眼睛,就感到后脑勺一阵闷痛——刚才发动异能失去意识在地上摔的。


    温述抱着脑袋欲哭无泪,心想下一回一定要注意。


    完成初步的探索后,温述给几个人发了消息,请他们到训练室一趟。


    五分钟后,南佳树一脚踹开温述的大门,“温述你找我?!”


    熊猫精神体一跃而出,黑白相间的巨大毛绒团子冲到温述面前,温述手疾眼快地用精神线把叶子拉住,才避免了被扑倒的惨剧。


    “淡定。”


    一分钟后,苏黎走进训练室,一身制服一丝不苟,看见里面的景象,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道:“你找我?”


    温述将过分热情的熊猫精神体按回南佳树的精神域,回了一声,“没错,请你帮个忙。”


    风沐瑶后脚赶到,夕止优雅地仰着脖颈,立在风沐瑶肩头,丹顶鹤黑白相间的羽毛几乎和风沐瑶挑染的发丝融为一体。风沐瑶看见室内的三个活人,道:“这么多人?既然找了他们,还找我干嘛?”


    温述站出来,和所有人交代了前因后果。


    “我叫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我试一试新异能。”


    三人都知道温述突破A级的事,因此也没有表现得太惊讶。


    苏黎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温述道:“你们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到时候我会尝试在你们身上使用异能,你们可能暂时无法控制身体,不过不用担心。”


    刚刚在动物身上已经试验过,只是不确定在人体上实验会不会成功。三人分散开,在温述面前站成一排。为了确保成功率,温述将破晓从精神域中放出,无数金色丝线以他为中心蔓延,将眼前的三人完全包裹在他磅礴的精神力中。


    这精神力完全不带敌意,温和而柔软,因此三人也完全没有挣扎,轻而易举地陷入温述的精神网内。


    温述像之前一样,沿着精神力的指引,对三人使用异能。


    试图操控两个高级哨兵和一个高级向导所花费的力气果然不是操控一只鸟能比的,尽管三人完全没有抵抗,温述还是倍感吃力,额头上青筋暴起,不过一会儿就分泌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一个尝试,再逐级递进也许是更好的方法,温述有些心急,但他也想逼自己一把。


    很快,他意识到,使用精神力操纵似乎不能使用蛮力。


    紧紧缠绕三人的精神力线松了松。


    南佳树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他神情一滞,再次转动眼珠时,已经换了一种神态,而站在他一旁的苏黎也在此时转过身,两人对视。


    温述的身体向后仰倒,而破晓及时在温述背后接住了身体,将他平缓放在地上。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温述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南佳树,而是“温述”,同时也知道自己眼前的不是苏黎,还是“温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分别装进了两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内。而这两半灵魂又是相对独立的,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完全自由地操纵他人的身体。


    “苏黎”举起了右手,而“南佳树”举起了左手。“南佳树”手欠扯了扯“苏黎”的头发,而“苏黎”笑眯眯问道:“我有这么手欠吗?”


    温述感觉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而另一边,风沐瑶身为A级向导,对精神类攻击的防御力不是哨兵能比的,她仍紧闭双眼,看上去还没有被温述控制。


    但三十秒之后,“风沐瑶”睁开了双眼,气质不再盛气凌人,反而变得宁静祥和,完全换了一个人。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拉拉那个的袖子,那个扯扯这个的头发,最终一致认同南佳树的卷毛手感最好,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迫害。


    操纵三个人的精神力消耗显然不是操纵一只动物能比的,不到三分钟,温述就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被迫解除了控制,意识从三人的体内弹了出来。


    而三人也即刻恢复了意识,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风沐瑶看着南佳树的鸡窝头,极力压下上翘的嘴角。


    苏黎看向温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温述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们没有刚才的记忆吗?”


    苏黎摇了摇头。


    于是温述指了指南佳树的乱糟糟的头发,对苏黎道:“你干的,记不起来吗?”


    苏黎的表情登时像吃了一只苍蝇。南佳树则大叫一声跳起来,冲上去要揍人,“你小子敢整老子?”


    风沐瑶道:“这就是你的新异能?我和你关系可没这么好,不怕我说出去?”


    多藏一个异能就是多藏一个底牌,温述也不敢保证自己摸透了对面三人的全部实力。而且提前暴露能力,在实战中是极为不利的,几人都吃过因知名度太广,而被针对性打击的亏。


    温述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的。”


    风沐瑶嗤笑一声,“谁说的,我最喜欢看你的热闹了。”


    温述道:“我刚才用你的终端给我自己发了一条消息,你不看看再说话?”


    风沐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检查自己的终端。突然,她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把一旁的南佳树和苏黎都吓了一跳。


    南佳树道:“我的姑奶奶,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风沐瑶双颊涨红,顷刻间已经红到了脖颈和耳根,她肩头的夕止扑棱棱扇动着翅膀,掉落的羽毛撒了几人一头一脸。风沐瑶大吼一声,“我这就撤回!”


    温述,“超时了,而且我已经截图了。”


    风沐瑶恼羞成怒,她已经在思考是该给她爷爷打个电话,让某软件开发公司合情合理地出现一次系统故障,还是直接拿钱找黑客删除云端信息。


    只见聊天界面上是三分钟前发送的消息,“帅哥,我喜欢你,做我男票吧。”


    下面附加一张风沐瑶的自拍,进一步佐证了本人的身份。


    风沐瑶上前揪起温述的衣领,被南佳树和苏黎拦了下来,她没好气地看着左右两个人,“滚!这是我和他的事!”


    南佳树问:“到底发了什么啊?”


    “干.你屁事!找抽吗?”


    南佳树无端被凶,可怜兮兮地看向温述求助,下垂狗狗眼特别无辜。


    温述眯眯眼笑了,早早拿捏住风沐瑶自尊心极强羞耻心爆棚,大小姐脾气,即使是场闹剧,她也不愿让第三个人知道。


    “风小姐,我相信你的人品,你是不会随便说出去的,这只是一个玩笑。”温述没有再刺激她,干脆利落地调出图片,当着她的面删除了。


    回到消息页面,风沐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


    风沐瑶道:“你先答应我。”


    温述,“?”


    风沐瑶,“你先答应我。”


    见温述还没有反应过来,风沐瑶已经抢过键盘,输入了一句,“好呀。”


    温述瞪大了眼睛,然后他震惊地看着风沐瑶截图,接着风沐瑶在温述的列表里搜索,却没有找到她想找的名字,于是干脆把图片发给了自己。然后温述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这张图片发给了李铭钺。


    此时温述的大脑已经混乱了。


    李铭钺秒回,发了一排问号。风沐瑶还没回,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而风沐瑶反手挂断电话,把李铭钺拉黑了。


    她又调出和温述的聊天界面,打上几个字,“不好意思,老娘玩腻了,分了吧。”


    看着她行云流水的一系列操作,在场人全都经历了头脑风暴的洗礼,现在已经恍惚了。风沐瑶指挥温述,“你快同意啊,愣着干什么,真想和我谈吗?”


    温述方才如梦初醒,一边打字,一边小心翼翼问:“这么干真的好吗?”


    风沐瑶扬起嘴角,“我想悔婚很久了。”


    南佳树指了指风沐瑶的终端,“李铭钺现在,已经疯了吧……”


    未婚妻和前男友搞在一起什么的,哪个哨兵受的住……


    风沐瑶微微一笑,“管他呢,反正我也要逃婚。”


    在场的三个男人目瞪口呆,风化在原地。


    过了一小会,温述开口,“你这就告诉我们了?”


    苏黎道:“我知道温述逃塔时,也是这个表情。”


    南佳树不语,温述逃塔时他就在现场,苏黎那种不在现场的和他没法比,他脆弱心灵的创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修复。


    风沐瑶拧眉,“你能逃我为什么不能,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温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本想劝劝,在发现自己好像才是最没有立场劝的那个人。


    要比谁叛逆,还真说不准?而且把自己放在风沐瑶的立场上,逃婚不一定,但难保不做出更疯狂的事。


    风沐瑶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不用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你们只需要装聋作哑就行。”


    她伸出小手指,意思很明显——拉钩就不能反悔了哦。


    苏黎咳了一声,也伸出手。


    而南佳树早就幸灾乐祸迫不及待了。


    温述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也伸出了手。


    算了,就一次,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一抬头,对上了风沐瑶歉意的目光,温述顿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风沐瑶道:“话说我还有点对不起你,毕业典礼之前我就跑路了,而你……一定会撞见李铭钺吧?”


    温述苦笑,“真是谢谢你嘞!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茬。”


    第69章 羞辱 粗糙的大拇指碾过嘴唇,按压,揉……


    温述是那种会稳定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更新正能量照片的人。倒不是因为他喜欢, 而是定期发布朋友圈,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通知所有人,他还活着, 没死,而且也没把你屏蔽。


    一般他发布朋友圈的内容是


    ——破晓又肥了一圈, 已经飞不上衣柜了,试问有适用于精神体的减肥方法吗?配上一只白色大肥鸡的图片。


    或是


    ——圣所330年校庆, 回顾往昔峥嵘岁月, 吾辈当自强……


    抑或是


    ——转发这张图, 保你平安度过期末周。


    ……


    总而言之,试图通过他朋友圈舔颜的迷弟迷妹们都哭了, 因为温述发出来的要么是一本正经的学生会推文,要么是一本正经的搞抽象。


    但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因为温述的一张露脸自拍,咩咩羊后援会炸锅了。


    众人奔走相告, 截图的截图,转载的转载, 吃瓜的吃瓜——因为温述不但打破了抽象魔咒,发了第一张正经的自拍照片,还爆出了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中央白塔的爆炸性八卦。


    占据图片右下角的是温述贴得极近的一张俊脸,面带标志性的核善微笑, 唇角弯弯,眉眼弯弯, 卧蚕饱满,眼神灵动,甚至比了个人畜无害的耶。可以注意到他难得地换下了白塔千篇一律的向导制服,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甚至打了领结, 整个人显得成熟了不少,但一股逼人的少年感还是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第一波冲浪战士已经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舔颜,但看到配文后,所有人打字的都手不由得停顿了三秒。


    【受邀参加了前男友的订婚宴,没想到新娘临场逃婚了,不过小蛋糕是真的好吃,强推~~牛扒煎老了,不推荐】


    等等——哥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新娘逃婚这件事比不上一个小蛋糕?


    此时有火眼金睛的网友发现了真相,评论道:“家人们,敲黑板,整句话的重点在‘前男友’啊家人们!”


    很快,人们发现这张高清照片中,一眼吸睛的怼脸自拍不是重点,而温述身后的背景板才是整张照片的精华所在。


    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一场纸醉金迷奢靡无度的豪门订婚现场,看这二十米水晶大吊灯,花团锦簇的会场,满座衣香鬓影,满桌的山珍海味。但此时,这一切浮华都被温述身后拥挤混乱的人群和匆忙出动的保镖撕碎,距离温述身后十米远,恰是穿着华丽白礼服,黑沉着脸向他走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狂化的哨兵。


    而这张脸,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李铭钺脸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被定格在这张照片上,与温述微笑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给不了解背景的科普一下,今天是李大少和风家大小姐的订婚宴,我收到请柬了就在现场可以作证。本来以为那两位请温述来是搞羞辱前男友的戏码,没想到女方直接搞了个大的。”


    “哈?!!!”


    “……”


    顿时不少人急了,直接跑去询问温述的现状。


    “说一句不该说的,我感觉李铭钺冲过来是找你的。”


    “他的表情好可怕啊,没把你怎么样吧?”


    “宝儿,你还好吗宝?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是你干的吗宝?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李铭钺已经把你关小黑屋XXOO了!”


    “楼上闭嘴快……”


    时隔十二小时,在众人焦急的等待和殷切的吃瓜期盼中,温述终于在评论区做出了回复,“刚接受了一些调查,可以放心不是我干的,也可以放心我没有事。”


    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风家大小姐风沐瑶逃婚的信息,彻底以中央白塔为中心爆炸式传播,引爆了整个东部联合塔。


    虽然温述最后删除了朋友圈,但该看过的人都看过了,该截图的也已经截图了,该转发的也已经转发了。


    包括知道内幕的苏黎和南佳树,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温述就是故意发贴的啊!甚至有可能是风沐瑶和温述联合谋划,狠狠删了李铭钺的脸。


    但温述本人并不承认。


    而这则炸裂新闻随着毕业节点的逼近,才被圣所毕业典礼这样的巨型活动压了下去。


    南佳树是有些为温述担心的。


    因为在毕业典礼上,温述不仅要作为向导代表发言,还要和作为哨兵代表的李铭钺握手合照。换作别的人,心态上多少兜不住。


    然而温述本质上是个乐子人。


    一想到李铭钺明明被自己坑了个彻底,却还要在毕业典礼上强忍恶心和自己友好握手合照留念,温述就想笑。


    在兵荒马乱的典礼筹备中,新娘逃婚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温述虽然因为毕业已经卸任职位,但多少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忙前忙后筹划采购彩排,忙得脚不沾地。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到了典礼当天。


    早上6:00,温述准时早起为毕业典礼做准备。向导制服在昨晚就被熨烫得一丝不苟,挂在衣架上,他刷牙洗脸洗澡,自力更生吹头发做造型,最后换上白底银边的向导制服。


    今日的典礼对社会各界而言都十分重要,这代表着又有一批顶尖战力将被注入东部联合塔,而这些新生力量象征这整个联合塔的未来与希望。


    天幕被调节成晴天模式。万里无云一片清朗,温度恒定在23度,湿度恒定在50%,温述可以确定,连前往会场途中的花花草草都将是最适宜的。


    太阳投下的细碎金斑洒在制服的花纹上,让银莲花呈现出金子般耀眼的色泽。温述对镜子扬起一个笑脸,细微地调节了嘴角弯起的弧度,确定一切无误后才走出宿舍。


    吃过早饭,温述刚到后台,就被一名学生会的后辈扯了过去。


    “学长你坐在这里。”


    又有两三个人一拥而上,温述就这样被按到了化妆镜前,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向后看去,“你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化个妆啊学长!”


    温述推拒:“我就不要了吧。”


    一名向导指了指一旁的摄像头,“学长,今天的录像是要上中央台的。”


    温述仍要拒绝,但看见后辈们全都发射星星眼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温述就说不出话了。温述望向四周求助,很快捕捉到了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某人,对着学妹们说:“你看他就没有化。”


    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即睁开了眼睛,狭长凛冽的碧绿双眸立刻锁定了温述,而触及他目光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有人像小声嘟囔,“谁敢……”他及时想起哨兵的绝佳听力,立马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温述和哨兵对上视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淡定地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李铭钺。”


    此刻无论是围在温述身边的学弟学妹,还是在一旁做最后彩排的工作人员,都竖起了耳朵——前段时间一切八卦的核心,就是坐在这里的两尊大佛。


    李铭钺脸上笑意全无,冷哼一声,“前两天我们才见过,你忘记了?”


    温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意外神色,“是吗?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我呢?”


    温述之所以能在那场订婚宴上看热闹,是因为风沐瑶搞事不嫌事大,拉了温述过来。


    温述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李铭钺的确正怒气冲冲地走向他没错,可惜走到一半就有长辈拉走他安抚宾客。


    后来的整场闹剧里,李铭钺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和温述打上一个照面。风头一过,李铭钺更是没有质问温述的机会了。


    但此时此刻,这些狗血淋头的闹剧也不好拿出来让外人看笑话,李铭钺也只能‘神色如常’地和温述打招呼,维持明面上的体面。


    9:00,校长上台致辞,宣布典礼开始,礼炮齐鸣后,各界大佬开始冗长的演讲,与台前的热闹相比,后台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学弟学妹们因为温述和李铭钺之间的僵硬气氛,不太敢问温述是否还要化妆,温述善解人意地对他们微笑点点头,表示他同意了。


    “简单化一点就好,不用太麻烦。”


    学妹给温述做了保湿,简单上了一层素颜霜,不需要上粉底,接着就开始修理眉形。


    在眉笔在自己眉毛上描画的时候,温述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为自己画眉的手也因这倒视线有些发抖。


    温述出声安慰了学妹,“不用紧张,他又不会吃了你。”


    酥润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学妹面颊飞上两朵红晕,飞快地撇了一眼温述张合的嘴唇,定了定神才把注意重新落在那两道修长的眉毛上。


    李铭钺听见这句话,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沿着温述原本的眉形加深了眉色,学妹又在温述的眼窝和眼皮上简单扫上了阴影,加深了面部轮廓的立体感,然后给温述抹上了贴近唇色的口红。


    温述睁开双眼,看向镜子,感觉什么都没化,却又感觉那里不一样了。


    学妹笑着对他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啦!”


    那道视线又重新落回温述身上,温述轻轻嘶了一声。


    学妹立即紧张地问他,“学长哪里不满意吗?”


    温述立即扬唇对她微笑,赞扬道:“没有不满意的,你化得很好,忙这么久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学妹闻言喜笑颜开,小跑离开。


    后台的人大都跑到外面观礼去了,留下的也因为无法忍受后台的气氛选择离开。没过多久,室内只剩下温述和李铭钺两个人。


    一道青色的阴影从温述身后撇了下来,从上至下笼罩住他。温述没有回头,从化妆镜里看着身后的人。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后捏住了温述瘦削的下巴,李铭钺俯下身,和镜中的温述对视,苍绿的眸子反射着化妆镜前的光,如同一颗上好的镶金玉。


    粗糙的大拇指碾过嘴唇,按压,揉碎,在白净的皮肤上晕开一抹樱色。


    李铭钺如愿看到那双漂亮的异色瞳中,虚伪到极致的笑意一点点消弭无踪,化为这个人本应有且仅有的空洞和冷漠。


    温述启唇,“你把我的口红弄花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个女孩花一番心思,给我画的。”


    所以李铭钺这样做是不对的。


    李铭钺听见温述的话,露出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无法抑制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溢出,却在短暂地泄露出两声后,如卡住的磁带般戛然而止,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因为他陡然意识到,现在的温述恐怕十分疑惑他为什么要笑,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精神病发,这个笑会使他变成一个小丑。


    他提醒温述,“重点不是那个女孩为你花了一番心思吧?”


    温述不解皱眉,“补妆很麻烦?”


    李铭钺将另一只手放在温述的肩膀上,死死按住,这力道对于向导而言有些重,但温述却全然不觉,只是淡淡道:“你又控制不好力量了,要是继续因为这个捏碎杯子桌子椅子,可是很麻烦的。”


    麻烦?去他娘的麻烦!


    李铭钺有些许烦躁,他清楚地知道这烦躁的来源,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而更可悲的是,正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名向导,深知眼前这名向导的本性,能预料到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句回应,才如此痛苦。


    手上力道加重,“温述,我是故意的。”


    温述愣了愣,“为什么?”


    李铭钺简直懒得回答那对正常人而言过于愚蠢的问题,几乎咬牙切齿,死死盯着他腮边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因为我在羞辱你,温述。”


    温述低头思索了一秒,才抬头问:“为什么?”


    李铭钺终于可以畅快地笑了,“这就是报复啊,你在我的订婚宴上羞辱了我,我总该以牙还牙报复回来吧?”


    “温述,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吗?”


    第70章 毕业舞会 南佳树,李弥,李铭钺轮流打……


    化妆镜上带状灯发出的光刺得温述的眼睛有些胀痛, 他眨了眨眼,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名学生急匆匆地跑进来。那名学生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他先是一愣,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 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对李铭钺说:“学……学长, 该你上台了。”


    李铭钺没有动作, 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温述。


    那名学生鼓足勇气又催了一遍, 方才得到李铭钺的回应。


    “滚!”


    S级哨兵的威压让那名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见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即不敢走,也不敢不走。


    “李铭钺, 你在这里磨叽什么呢?”


    是突然走进来的苏准衣救了已经浑身虚脱的学生。


    “你先出去吧。”


    那名学生如获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在苏准衣严肃的目光下,李铭钺也不情不愿地收起了一张臭脸,收回捏着温述下巴的手,挺直了腰板, 对苏准衣点头示意,行走带风地走出了后台。


    苏准衣也看到了坐在镜前的温述, 眉头蹙起,提醒道:“你也把口红擦擦,一会还要露脸,别给我丢人。”


    幸好苏准衣没过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温述答应了一声,用卸妆巾蘸着卸妆水把弄花的口红擦掉了。


    他没有再补上口红, 经过几次蹂躏的嘴唇红艳艳的,反倒比涂上浅色口红时的色泽更加鲜艳。苏准衣守着后台,掐表看着时间,提醒温述上台。


    温述路过站在门口的苏准衣时,小声道:“其实您不用担心我们会打起来的,我和他都有分寸。”


    温述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得苏准衣头一昏,要不是顾念圣所在外的光辉形象,简直想当众给温述来一脚,他没好气道:“有分寸?我看你是忘了这俩字是怎么写了!比起李铭钺,我更怕你温述光脚不怕穿鞋的!”


    温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心想自己现在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幸好后台的风波对他没什么影响,大家都是体面人,尤其是李铭钺这种精英阶级出身,大庭广众之下李铭钺也不可能像疯狗一样咬死他。在毕业典礼上,站在中央白塔高层,各卫星塔代表,军部高层面前,代表全体毕业向导演讲是个大场面,不能有一丝怯场,更不能有一丝纰漏,但大场面他见多了。


    时间已是正午,圣所的学生经过连番又臭又长的演讲轰炸,已经倍感疲倦,有甚者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但在温述站在主席台上时,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一缕阳光照在温述的面庞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姣好的面容带着一种天生的神性,他垂目看向众人时,所有人只感觉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扫过。


    太阳光的直射让温述刚刚做过手术的双眼有些许不适,但他依旧目光平和坚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尊敬的各位师长、同袍们,我是温述。”


    这一篇冗长演讲的主题无非是赞美圣所,赞美塔,赞美人类,赞美是一项艺术,而温述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坐在高台上的领导们已经是久离沙场的老狐狸,与显现疲态的学生们不同,他们依旧神采奕奕,面容饱满,与同僚打着漂亮的官腔,对崭露头角的年轻时做出恰当的评价。前几名学生代表尤其是李铭钺出场的吹捧盛赞相比,当温述出场时,他们的脸上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谁都知道温述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向导,若不是他能幸运地觉醒如此高的等级,哪怕他再优秀,也不会拥有走上主席台的机会。并且,温述前一个月的逃塔事迹在白塔内部已经人尽皆知,让一个被记了过的向导演讲,已经是冒险之举。


    而且结合他之前的行为,他演讲说出的内容,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但当他们发现,当温述做完演讲后,底下学生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热烈时,不少人脸上浮现出了意外神色。


    有人不解地问:“他在学生群体里的号召力很强吗?”


    马上有人摇了摇头,“不过是稿子写得讨巧罢了。”


    “我倒没看出来。”


    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因为他象征着希望。”


    听到这句话,一些官场上的老资历随即出言嘲笑,但一看见说话的人是谁,都犹疑了几分。


    刚才说话的人是中央白塔现任领袖的独子李弥,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科长,现在却今非昔比,在短短几个月里一路高升。


    马上有心思活络的人应和着发问:“李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弥反问道:“你清楚现如今圣所生源的比例分布吗?”


    那人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我不负责这个方面,不了解具体的数值,如果是几年前的话……”


    李弥打断了他的话,“只有15%来自中央白塔、盘古塔、燧人塔、暮光塔的上城区及塔上,剩下的85%都来自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当然,变种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进入上城区及塔上成为精英阶级的一分子,所占人口比例也更大,但不是每一名变种人都能如愿诞下变种人,继承他们的衣钵,拿中央白塔举例,哨向入学率每年都在减少。”


    话说到这里,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还不明白的,也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李弥接着道:“这意味着,圣所每年都在从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吸纳更多的生源,而这些学生大多出身平民阶层,一入学就要背负高昂的助学贷款,或是与各大军事机构、研究院所、大型企业签下条件严苛的协议,才能获得一个入学名额。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毕业并不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而意味着离开圣所庇护之下的伊甸园,前往一个残酷的世界。他们如履薄冰、刀口舔血,做着最危险的工作,也可能无法偿还身上背负的贷款。”


    “当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笔用生命也填不平的账时,会发生什么呢?极端的压迫必定换来彻底的反抗。为了避免情况发生,我们不得不选举出一个能代表广大群众利益的人站出来。这难道不就是,你们选择一个‘污点向导’站在台上的理由吗?”


    “为了防止他们把墙壁凿穿,在密闭的空间里注入一口稀薄的氧气,给他们虚假的希望,殊不知当这一口氧气耗尽,他们已经被送上了消耗品的熔炉。”


    李弥话说完,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他这一番话实在打所有人的脸,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放过。


    “李处长,你这话未免有些绝对。”


    他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态度倒是很恭敬,“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建议,既然大家各处其位,那便要各司其职,诸君共勉。”


    “哈哈哈……共勉共勉……”


    离李弥最近的人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李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这一页给翻篇了。要不人还真以为是那位有了什么动作,可别学什么燧人塔搞什么大清洗,到时候就真是一片字面意义上的尸山血海了。


    温述刚从台上退下,就又被请了回来。


    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地记录着典礼的每一个细节,将存储到电子信息库里供后来的每一届学生浏览。


    于是乎,脸上带着温润微笑的白衣向导,和面沉如铁像欠了他八百万的黑衣哨兵的握手录像,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


    定格三秒,微笑,松手,转身,温述立即趁机松了松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丫的死哨兵,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把他手攥得生疼。


    上午的典礼结束,下午的时间留给学生们休息,而晚上还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毕业舞会,而舞伴的挑选一直是广大毕业生们近些天最关注的事,大多数人已经提前一周选好了舞伴。


    温述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接受任何邀请,因为谢安年已经把这个位置预订了。礼服是两天前空运过来的,但温述还没来得及看。


    谢安年给温述发消息,说自己可能会晚一些到。


    最后温述是和南佳树一起去往会场的,会场选址在整个圣所最大的礼堂,那简直是一座呈银白色流线型的巨大宫殿,周围被蓝色鸢尾花和瀑布般的银莲花所簇拥,金色大门开启的刹那,美妙华尔兹乐曲流泻而出。


    为了配合当晚的气氛,圣所甚至搞了一场小型人工降雪。温述的皮鞋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事实上,为了不弄脏昂贵的衣裙和鞋子,大多数人都从连廊进入会场,除温述外几乎没人走外面。


    南佳树不在意几套衣服鞋子,当然乐意陪温述一起走,叶子在他身边打滚。


    温述走进大门,听见了喧哗的人声,马上有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迎上来和他热情地寒暄。但这是一场属于学生的狂欢活动,基本上不会有不识趣的领导前来凑热闹,因此当温述看见李弥时,感到有些意外。


    男人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四件套,独自坐在角落里,因为学生们大都不认识他,因此没人打搅他的清静。烛火映在李弥的侧脸上,他抬头和温述对视一眼,没有起身,用眼神示意温述独自过去。


    温述看向南佳树,“陪你到这了,你不是说找了舞伴吗?还不快过去。”


    当南佳树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盯着温述瞧时,温述感到大事不妙,自己最初就不该陪他来会场。


    南佳树委屈道:“温述,你真的不能当我的舞伴吗?”


    温述反问:“所以你根本没找舞伴?”


    “……”,答案很明显了。


    温述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有事不能奉陪,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的南佳树突然单膝跪地。他面颊涨得通红,眼睛里似乎还有过于紧张激动导致的水光,连棕色的瞳仁都微微颤动着,“温述求你了,做我的舞伴吧。”


    温述嗡的一响,下意识要把他拉起来,但比他的动作更快,周围立即掀起了一阵阵惊呼。


    “太浪漫了吧!在毕业舞会上求婚!”


    “天呐,太勇了大兄弟!”


    “不是,你看向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


    温述惊恐地看向四周,“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他只是……”只是想要找个舞伴啊!


    但温述的声音完全被“在一起”的呼声淹没了。


    天呐!他哥南风巽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弟弟就傻得冒烟啊!他哥在圣德里安绞尽脑汁都不能扳倒温述,南佳树灵光一现就让温述陷入绝境!


    此时南佳树也终于发现了他单膝跪地动作不妥,脸色红得要爆炸,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朝围观的人群吼,“你们别起哄,我就是温述当舞伴,不是求婚。”


    马上有人反驳,“圣所连一只路过的狗都知道你喜欢温述,就不要做无力的辩解了。”


    恰在此时,舞池里换了一首节奏劲爆的乐曲,而大门又一次打开了。不少人看到来人,惊呼一声向着门口涌去。


    李铭钺现身大厅之中,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簇拥在门口的混乱人群,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两股人流对冲,霎时间将温述和南佳树冲散,温述顺势汇入人流中脱身,可没走几步就被撞得东倒西歪。


    温述犯难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回头,发现是李弥。


    “跟我走。”


    温述就这样被李弥拉着挤出了人群,来到了楼上一个空旷的房间。温述进去,看见李弥随手锁了门,他一下就警觉起来。


    “等等,你锁门干什么?”


    李弥面容严肃地走过来,拖过来两把椅子示意温述坐下,道:“当然是我们之后要做的事,不适合让其他人看见。”


    “哈?!”


    不是他想得那样吧!不是什么power and color 的交易吧?不会是性.压抑到了极点后终于要在今天爆发了吧?


    李弥率先坐下道:“你一个月前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温述,给我做精神梳理吧。”


    温述一愣,想起来自己一个月前在游船上和李弥说过的那一番话,方才缓和了神色,“是正经梳理吗?”


    他知道李弥今天为什么会来了,原来是奔着他来的。


    李弥疑惑地歪了歪头,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灰狼,“你还想不正经的?可是我今天赶时间,恐怕不能让你尽兴。”


    温述连忙摆手,“我现男友一会儿还要来,我怕被捉奸在床。”


    温述不再多说,直接一把将两米长,半人高的灰狼薅了过来。谢安年神出鬼没也不给个准信,这头一定要速战速决。


    灰狼幽绿的眼眸盯着温述,伸出湿润的舌头舔温述的脸,长年累月精神雾霾的折磨让他眼神疲惫,毛发黯淡,但当它看到温述时,眼中立即燃起了如饥似渴的渴求的光芒。


    几乎在温述手掌触碰到灰狼的瞬间,李弥唇间就不可抑制地泄露出一丝呻.吟这一次他没有再隐忍,因为整个房间只有他和温述两个人,起码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温述是属于他的。


    将精神力扎根进那片迷雾笼罩的雾都,温述发现李弥的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到底是C级哨兵,精神域的广度不大,便于梳理,但当温述的眼前一闪而过蜷缩在霓虹灯牌下的小小少年时,还是停住了脚步。


    温述先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给你的狗取了什么名字。”


    李弥颤声纠正,“它是狼。”


    温述撇了撇嘴,感受着自己掌下皮毛的温度,耍赖一般道:“都是犬科,我说是狗就是狗。”


    李弥只能无奈地说了句好。


    “快说,它叫什么名字?”


    李弥的难扼地绞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他呼吸粗重,眼眶赤红,已经不知道温述的精神梳理是让他更爽还是更痛,“你梳理完……梳理完我告诉你!”


    温述果断拒绝,“不行,你白嫖怎么办?必须现在告诉我!”


    李弥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温述此时这么“不近人情”,简直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快点告诉我。”


    温述突然猛掐了一下灰狼后颈的皮肉,灰狼立即发出了不适的呜呜声,但温述手下激烈地挣动一下,可是怕伤到温述,它又很快安静下来。此时李弥和自己的精神体共感,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差点被温述搞崩溃。


    李弥最终屈服在温述的淫威之下,自暴自弃吼道:“风信子——他叫风信子!”


    温述最后看了一眼李弥精神域内的少年,转身走进了旁边一间半地下室内的花店,几分钟后,他捧着一束蓝紫色的风信子走了出来。


    “诺,给你。”


    小少年看着积水中的倒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猛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双被笔挺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接着是礼服下摆和一捧被雨水打湿的风信子。雨水沾湿了青年精致的蕾丝袖边和领巾,洇湿了他清俊的眼角眉梢。


    温述将花往前送了送,让少年双手捧住,隔着花和他对望。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小朋友。”


    男孩碧绿的双眸盯着他,“我没有家。”


    “你妈妈呢?”


    “生病死了。”


    “生的什么病?”


    “艾滋。”


    温述一时语塞,转而问道:“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


    温述听了更加糟心,他料到李弥一定有个不幸福的童年,但也没想到凄惨到了这么个地步。看他一身破衣烂布,连鞋都没有,赤脚踩在污水坑中,酸度超标的雨水就这样火辣辣地打在小孩娇嫩的皮肤上。


    温暖干燥的布料落在头顶,隔绝了刺骨的雨水。少年怔怔地看着温述脱下了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盖在了自己头顶。随后他又呆滞地看着男人脱下了自己的皮鞋,似乎在等自己穿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什么都没有,报答不了你的。”


    少年已经很疲惫,他已经无力思考,即使这个男人要他的器官,要他的身体,甚至要他的一条烂命,他也无所谓了。他裹紧身上的外套,那个男人残余的体温附着在布料上,温暖到让他恨不得就此一睡不醒。


    温述见少年没有一点动作,干脆自己半蹲下,抓住少年伶仃细瘦的脚踝,帮他把鞋子套了进去。少年刚开始还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任由温述摆布。


    温述蹲下了,和少年平视。少年注意到温述把鞋给了自己,但自己就没有鞋子穿了,于是问道:“你不冷吗?”


    温述回答:“精神体是不会冷的。”


    少年迷惑地看着他。温述站起来,“如果你在自己的精神域都感到寒冷,一定是因为生病了,下次不要讳疾忌医哦。”


    少年迷茫地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


    他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娇嫩的花萼,似乎害怕将它们弄伤,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嗅着那在细雨中邈远而幽邃的香气。


    下一秒他再抬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身前的已经无影无踪,他噌地站起身,惊恐四顾,却再也没有找到男人的踪迹。


    远处的天空中,本昏暗的高塔亮起一盏盏明灯,驱散了那些似乎永不会消散的沉沉雾霭。


    但雨还在一直下。


    精神梳理基本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李弥个人的调养,沉疴透骨非一日之功,不能急于求成。


    李弥任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眼皮不断颤动,不知在精神域里看到了什么。温述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也不好自己走开留他一个人,只好坐在椅子上等待。


    忽然,李弥猛地张开双眼,向前扑去,风信子嘭的一声化作精神粒子消散,温述来不及反应,被他抱了个满怀。


    那是要将温述碾碎在骨头里的力道,温述本想挣脱开,但是当他感受到自己颈窝的湿润时,还是犹豫了。


    但他下一秒就会后悔他这一秒的犹豫。


    李弥突然双手捧住温述的脸颊,头一偏,就这样狠狠地吻了上去。


    轰隆一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温述脑子里炸开,他傻掉了。


    李弥没有浅尝辄止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撬开温述的牙关,长驱直入,勾缠着温述无处躲藏的舌尖吮吸。温述发出呜呜的抗拒声,推着李弥的胸膛,但李弥一个C级哨兵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将他狠狠按在椅子上。


    极度的不安让温述疯狂地扩张精神力线,鞭笞着李弥的精神壁垒,但李弥纹丝不动。而温述却从他的脑海中读到了这样一句话。


    “求求你温述,求你了。”


    温述人都麻了,怎么会有人低声下气地搞强吻啊!


    笔挺的西服被压出褶皱,精致的蕾丝也乱了,温述终于一口咬下,推开了李弥。涌出的鲜血顺着李弥的嘴角淌下,唇齿间一片殷红,可见温述下口的力道之狠。


    “冷静了吗?”温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感到一阵吃痛。


    李弥拿着一块方巾捂着伤口,笑着回答道:“谢谢你温述,十多年来,我从未像今天一样畅快过。”


    “你是爽了,我呢?!”


    温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指挥李弥,“你就在这里待着,可别出来让人看到,否则我们都不好解释。”


    李弥现在格外好说话,笑眯眯道:“好。”


    “谢安年已经告诉我我被九处录取了,是你安排的吧?!”


    “好——嗯?是我。”


    温述呼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结束了,我会为九处工作的。”


    “还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你还想追加尾款啊?”


    “我们只是从合作关系,转移为雇佣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现在是塔防九处处长,李弥。


    温述神色僵硬了,他突然意思到李弥的笑为何如此得意洋洋。


    从他接受任命开始,李弥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啊!


    “别忘了准时报道哦,温述同学。”


    温述捂着额头,“别笑了,我脑子很乱。”


    “好……”


    温述郁闷,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看李弥,没好气问道:“为什么是风信子?”


    李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纠结这种问题,思索了半秒钟,他回答:“你让我再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温述这回不惯他,直接关上门走了。


    即使只有C级,哨兵的听力也十分敏锐,直到确定温述走了很远,李弥在缓缓坐在温述刚坐过的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仍残留有乌龙茶的信息素,这香味极其浓郁,带着极其强劲旺盛的生命力,几乎将自己的红茶香气冲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李弥极其享受这种完全被向导信息素包裹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但没过多久,他脸上的愉悦之色一点点被一种更难言,更隐蔽的抑郁神色占据。


    他缓缓闭上眼睛。


    风信子:无法言说的爱。


    ……


    温述刚刚回到大厅,就撞见了自己最不想撞见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撤后远离了些,却被李铭钺上前一把拉住了手腕。


    李铭钺拧眉看着他,“你身上什么味道?”


    犬科的哨兵果然敏锐,这么点残余也能闻得到,温述不动声色地笑着,并不准备回答。


    李铭钺倒是没有纠结这一点,“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此时温述已经有些不耐,“还有事吗?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李铭钺微微抬起下颌,道:“做我的舞伴。”


    听见这句话,温述道:“我拒绝。”


    “为什么?”


    温述道:“就算是我这种人,也知道突然邀请前男友当毕业舞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吧?更何况你白天还……羞辱过我。”


    李铭钺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温述,“……”


    “那好吧,那你和我复合。”


    温述,“你想让我展示一下,我的下巴是怎么被你吓掉下来的吗?”


    李铭钺,“我要和你复合,我相信你能理解这句话。”


    温述摇了摇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李铭钺嗤笑一声,“别逗我了,你吃了一个月的沙子,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围在你身边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你上哪移情别恋?温述,不要维护你那可笑的自尊心了,乖乖跟我复合吧。”


    “谁说不能?”温述抬头眺望,绕过李铭钺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就他,我现男友,介绍给你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