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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夜半私会 温述受罪


    温述从平台一跃而下, 头发和衣摆都被风向后吹去,下一秒他就被安吉尔稳稳接在怀里。少年的身体柔韧温热,肋骨下的心脏有力跳动, 刺玫香在血脉中涌动。


    安吉尔抓着温述的肩膀,不过三两下, 就把他带到了底舱。


    这里应该是F舱和D舱的交界,存放着船客寄存的豪车, 它们被铁链固定, 整齐排列着, 是通往H舱的过渡带,偌大的货舱除安吉尔和温述外再无一人。


    安吉尔跃上一辆车的车顶坐着, “主人,你不该来这里的。”


    温述仰起头,注视着安吉尔, ““绿洲号’要靠岸了,我来是想问你, 你做好选择了吗?”


    安吉尔抿起淡粉色的嘴唇,“你是中央白塔的向导,如果我负隅顽抗,你会亲手来逮捕我吗?”


    温述道:“不会。”


    安吉尔湛蓝的眼中刚亮起细碎的星光, 马上又黯淡下去。


    因为温述补充道:“我只是圣所里的学生,不是现役, 没有抓捕你的责任和义务。届时来抓捕你的人,比我只强不弱。”


    安吉尔张了张唇,讷讷道:“原来你是圣所的学生……”


    “很失望?”


    安吉尔道:“不,我只是很惊讶。我只从姐姐口中听过白塔和圣所,从那时开始, 我就一直在幻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是象牙塔,是伊甸园,有着与世隔绝的纯洁和安宁,是一切美好和幸福的代名词……”


    温述摇了摇头,“但那里其实连真正的太阳都不存在,总是被寒冷漫长的黑夜笼罩,就连我们居住学习的地方,也是依靠虚拟天幕实现日夜的轮转和四季更迭。”


    “但那里有着和平和秩序,更培养出了像你一样强大有善良的向导。”


    温述微笑,“你看上去对塔很感兴趣。安吉尔,如果你放弃那些奴隶,我会带你回白塔,尽管短时间内不能改变你的身份,但我也有能力给你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虚假的幸福,和真实的残酷,你会怎么选择呢?”


    安吉尔凝眸望进黑暗中,也许是温述平日的温和纯良太具有欺骗性,让他几乎忘记了最初的白九。


    他抬脚踩着自己的头,逼自己和着血叼起那枚硬币。


    而现在,温述不过是把残酷的现实硬生生剥离出来,再用蜜糖暖房诱惑他做出决定。


    安吉尔十分清楚,如果他现在答应了温述,他将彻底变成温述的所有物,亲手抹杀自己的人格。


    而温述,大概也不会对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的奴隶感兴趣。


    安吉尔握紧双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抱歉主人,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你离开。”


    温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我没有能力当任何人的救世主,我逃出圣所的目的也不拯救任何人,我就连自己的救不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就要自己为之负责。”


    安吉尔目光坚定,“我知道,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温述而却无奈地摇摇头,“我倒是觉得你还没有开窍。”


    “……”安吉尔一愣,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温述训斥。


    没错,这种程度的责怪在温述口中已经算是训斥了,温述一直对他实行鼓励式教育——不打棒子只给甜枣那种,哪怕他把1+1算成3,温述都会说一句他很有想法。


    温述抬手,手心翻转向上,勾了勾手指,“下来,我仰头说话太累了。”


    安吉尔乖乖从车顶跳了下来,“抱歉主人。”


    温述将手放在安吉尔的脑袋上,使了点力气,将安吉尔的脑袋按了下来。安吉尔没有反抗,乖乖低头,遮住后颈的鞭子被拨开。


    安吉尔感觉自己的颈带被取了下来,染上体温的布料擦过皮肤,让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战栗感。他已经在温述的教导下明白了后颈对哨向的特殊意义,此时温述的举动更是让他的脸唰一下红了起来,“主人,不……不要……”


    后颈的尖锐刺痛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湛蓝的眼中闪过茫然和不解,却硬生生把自己定在原地没有动弹。


    温述用小刀割开安吉尔后颈的皮肉,切口正落在他的腺体下方被打上奴隶编号刺青的位置,他用刀尖挑开嫩肉,从里面挑出来了一个微型金属装置,拔出来后扔在安吉尔脚下。


    他落刀快狠准,从安吉尔的反应来看,并没有刺到腺体。


    “这是什么?”


    温述道:“这是你们的‘狗牌’,终端一靠近就会扫描出奴隶信息。”


    他用颈带当止血带,堵住了安吉尔正在流血的伤口。


    安吉尔并不在意这点的伤口,以他的恢复力,不用两天就会痊愈,相比这个,他更震惊自己体内竟然有被存在这种屈辱的植入物,他咬牙一脚将那东西捻成碎片。


    温述抓抓头发,“以我的社会阶级接触不到奴隶贸易,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东西,还是谢安年告诉我的。”


    安吉尔质问:“那他怎么不早点说。”


    温述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我也问了这句话,他说‘你也没早提,我就忘了说了’。”


    安吉尔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看上去竟同温述的微笑有气氛相似,但他还是差了火候,没成功掩藏住嗓音里凶戾的杀意,“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他。”


    温述提醒,“奴隶商应该就是通过这些分辨出奴隶和自由人的,H舱其他奴隶体内应该也有这东西,你要在到达圣德里安要塞之前让他们把芯片取出来。”


    安吉尔想说他自然会尽早这么做,但话未出口,他似乎领悟了温述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真正意图。


    温述道:“幸好‘绿洲号’的奴隶中,像你一样的未经改造的变种人比较多,否则假装起来还真有点困难。这几天你们俘虏的船客够多了吧?威逼利诱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法,把他们的终端都弄到手。”


    “你是想让我们……”


    “终端你会用吧,其他奴隶不会用你教他们,有个人形的都可以努努力伪装一下,猫耳朵狗尾巴鸟翅膀藏不住的就用袍子盖上,鱼尾巴藏不住的就坐轮椅上。圣德里安要塞的士兵注意力被海德拉吸引,不会这么快发现的。”


    “一会儿船一停,你们就直接冲到甲板上,混在其他船客里。”


    “要是被人发现……”温述嗤笑一声,“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教,随手扯一个人挡枪,士兵不敢射击的。”


    “主人……”


    “你别这么看我,我都是瞎说的,我不能舍弃我的毕业证书,袖手旁观也不会帮你。”


    温述看向安吉尔,发现他竟然在微笑,微微仰着头,金发散落在两颊,目光虔诚而柔和,像是在看崇拜敬爱的对象。


    此时的安吉尔不是天使,而是信徒。


    温述的目光一点点融化,他无奈地叹息,“还有那个韩添,虽然他很在意吾悦的想法,但我不认为他会陪你们冒险,也没有必要陪你们冒险。他和你们不一样,吾悦也不是需要你解救的对象,我猜他们会留下来,但应该也不会给你们添乱,你注意一下,不要勉强。”


    安吉尔点点头,“我都记住了,主人。”


    孺子可教也,温述十分欣慰。


    “但是主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主人了。”


    温述并不意外,安吉尔已经做出了决定,这表明他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的奴隶身份。


    安吉尔眨眨眼睛,目光水一般灵动,罕见显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生动活泼,“他们说你叫温述,但我不想要叫你温述,你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是白九。”


    “没错,我说过。”


    温述眼前一闪,忽见安吉尔不知突然解放了自己的一只手,白皙修长的右手化为利爪,削铁如泥的指甲削断了温述额前的一缕头发。


    安吉尔伸手,接住了悠悠飘落的青丝,合拢双手,将这缕青丝收拢在自己掌心。


    “这个就送给我吧,就当是……纪念。”


    温述怔忪,捻了捻自己额前的碎发。黑暗中,唯有安吉尔含笑的脸是清晰的。


    货舱阴冷、潮湿,散发着不知名的腐烂气息。温述的异色的双眼本就不为黑暗而生,他应该生活在光辉沐浴的神圣教堂中,花团锦簇,圣歌讴咏,七色琉璃瓦为他雪白的衬衫染上绚烂光斑。安吉尔忽然理解了谢安年对温述近乎病态的保护欲,换作是他,他也愿意编制出一个完美的童话梦境,在天神的注目下把温述偷偷藏进去。


    安吉尔忽而注意到温述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他不是哨兵,应该会感到寒冷。


    他拉起了温述的手,仿佛握住了一条丝滑的冰缎,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脱手。但温述的笑容始终是有温度的,唾手可得的。温述把自己的身体控制得很好,就算很冷,也一丝一毫都没有颤抖。


    安吉尔突然有些后悔拉着温述说了这么久的话,否则就不会让温述受这么久的冻。


    现在,他要把温述送到地上的世界去。


    “我送你回去。”他道。


    ……


    温述回去时,天幕黑沉,他推测他们应该于明天清晨到港。


    推开房门的时候,温述竟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刺激感。


    他的伪装本就很笨拙,本没指望拖住谢安年。但谢安年大部分时候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他不介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温述总是言笑晏晏。


    也许正因这样,温述开始因谢安年的实力对他感到警惕畏惧,现在反倒愈发蹬鼻子上眼,以和他作对为乐。


    迄今为止,谢安年对他一直挺包容的。


    但这一次他干的事不太能说出口,温述不太清楚是否触碰到了谢安年的底线。


    万一触碰了,那他们之间的争吵能算是情侣吵架吗?


    嘶……谢安年就算生气,应该也不是因为他放走奴隶生气,这点自信温述还是有的。


    他揪了揪自己被削去一截的刘海,突然后悔没有一面镜子。


    温述踮起脚尖,溜进屋里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让听力敏感的黑暗哨兵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小心翼翼地关门,发现屋子里没开灯。


    他小小松了一口气,也许谢安年等他等睡着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介意他偷偷溜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呼唤蜃楼,一边收拢精神力线一边转身。


    然而他一转身,就被吓得发出了一声低呼。


    昏暗的客厅里,谢安年正身着浴袍慵懒地后仰靠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英俊的面容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而他那一双紫色晶洞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述,在黑暗中亮起妖异华美的光晕。


    他单手捏着蜃楼,食指插在壳里,阻止双壳的闭拢,并肆意搓弄着蜃楼壳中的软肉。


    “宝贝儿~~~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第52章 长夜漫漫 被一千吨雪白的羽绒淹没……


    身体的感知有时出现在视觉之后。温述一路上都在思索自己到达圣德里安要塞后要如何行动, 完全忽略了被子里藏着的蜃楼。但只要视觉冲击足够强烈,温述竟也生出了自己身体被谢安年揉扁搓圆的错觉。


    腹部最柔软的部位被揉捏戳弄,肆意把玩, 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小腹窜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种发闷的轻微痛感如同被厚纱布过滤的牛奶,闷不作声地淌溢出来。


    黑暗的室内, 温述扶了一下墙才站稳, “你还没睡啊……”


    他在地面上看到了许多反光的东西, 仔细分辨,发现那竟然许许多多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在昏暗的房间里犹如一摊置地的水银。


    看来蜃楼哭得很凄惨,但谢安年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见温述走了进来,谢安年用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朝温述招了招, “宝贝儿,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但不需要温述迈开腿, 他就感觉自己腰腹一紧,有什么冰凉柔韧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腹、手腕、脚踝,他的身体轻飘飘腾空而起,下一秒就落在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中。


    温述浑身肌肉绷紧, 不自在地挺直腰板,紧张地双手抓住谢安年的右手手腕, 而蜃楼还可怜兮兮地被谢安年捏手里。蜃楼分泌出的液体流淌到谢安年的小臂,温述触手是一片湿滑冰凉,过电般猛地松开手。


    低沉的声音在温述耳边炸开,“吓着了?”


    温述将手重新覆盖在谢安年的右手手背上,微微用力, 但这力道对于谢安年而言就像小猫挠一样,温述温声道:“谢少校,不要欺负蜃楼了……”


    谢安年用鼻音轻哼一声,“嗯?”


    温述放软了声音,他的吐字带着一点粘连的尾音,声音很轻,仿佛在诱惑人侧耳聆听,空气也随之安静下来,“不要欺负我了……”


    深蓝的触手钻入温述的衣襟,在他覆盖了薄薄一层腹肌的小腹上滑动,吸盘有力地蠕动,挤压着他的肌肉,让他的腰肢颤抖了一下后酸软下来,使不上一点力气。


    谢安年终于松开了蜃楼,哼笑了一声道:“蜃楼可以被放过,但你不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温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呼,温述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个怎样的搬运过程,他感觉甚至根本没轮到谢安年动手,深蓝就直接将他甩到了床上。


    总之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谢安年那张过于柔软的专属定制大床上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千吨雪白的羽绒淹没,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眸是洁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谢安年俯身而上。激烈舌吻的窒息感让温述不住挣扎,抓得谢安年黑色的浴袍半敞半垂,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膛。


    只听刺啦一声,谢安年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温述衬衫的两颗纽扣被绷到不知哪里去了。


    接吻换气的空隙,温述喘息着说:“我错了。”


    谢安年在他耳边低声问:“是吗?错在哪了?”


    温述道:“不该私自跑出去。”


    谢安年咬着他的下唇,“不对,再说。”


    温述扭了一下脖子,但没躲开,“不该和安吉尔见面。”


    谢安年加重力道:“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述道:“不该帮奴隶们……”


    “不对,最后一次机会。”


    “不该……啊唔!”


    唇舌一同被含住,从上颚到舌根都被吮吸得发麻,空气中响起一种黏稠的,如同蜂蜜被搅弄的声音。谢安年将手探入温述大敞的衣襟,手套粗糙的皮革剐蹭着温述腰腹的皮肤,擦过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痕,激起他的阵阵战栗。


    温述看不到自己浑身的皮肤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如同含苞待放的樱花,轻轻一捻便能榨出鲜嫩的汁液,乌龙的香气伴着汁浆一点点逸散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腺体突突跳动,连同心脏脉搏,都一同陷入狂欢的浪潮之中。


    “我……”


    温述似乎听见了一声轻而缓的叹息,如同一片天鹅绒落在自己心头。


    “算了……”


    谢安年又轻轻吻了他一下,这一次没有唇舌纠缠,轻到像一片雪融化在唇齿之间。


    谢安年刚要放开温述,温述就猛地抓住他的手。谢安年怔愣一下,垂目看着温述,“怎么?没被亲够?”


    温述静静地弯了一下唇角,在谢安年的注目下摘去了他的黑色皮革手套,握着他畸形的手,放在唇间吻了吻。他明显感觉到谢安年浑身都僵硬了,反应比两人刚才热吻时都大。


    “不能算了,我知道你怪我不够信任你。”


    谢安年侧过头,不去看温述,掩饰般轻嗤一声,“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温述拉过谢安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乖巧地蹭了蹭,“我知道你心胸宽广,所以请你多多海涵。请原谅我现在还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你,但总有一天我会的……”


    谢安年顺势躺下来,让温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如果我们可以契约,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顾虑?”


    “……”


    温述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


    深度契约之下,哨向双方共通共感,达到最深度的灵魂契合,这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彼此将要全盘接受对方的一切。


    温述顺着谢安年的指引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域,这一次看到的景象与他第一次进入时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他将眼睛瞪得老大,犹豫是否真的要踏足这个禁区。


    温述在三年前看到的是一片荒芜的深海,而如今所见是一片万丈深渊,除了黑暗与虚无,温述再也无法窥见任何东西。


    谢安年问:“你要进去吗?”


    温述摇摇头,这深渊似乎有着诱人一跃而下的魔力,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踏足这样危险而未知的禁区。


    谢安年一本正经道:“不管你掉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捞出来的。”


    温述听信了他的鬼话,在他的臂弯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往里握了握,闭上双眼,一脚迈入深渊。


    黑暗哨兵的精神域,他还挺好奇的。


    下一秒,无尽深海的逆流风暴撕扯着他的精神体,他的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烟花,每炸开一个烟花,就有一个脑细胞在激烈的冲击之下湮灭。


    “啊啊啊———谢安年我信你个鬼!!!”


    家人们,玩过蹦极吧?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且完全没有尽头的那种玩过吗?


    如果没有,可以在黑暗哨兵的精神域里体验。


    温述终于知道为什么黑暗哨兵的精神域是无懈可击的了。完全不需要精神壁垒,不需要加固也不需要防线,刚刚踏入深渊之中,迎接他的不仅仅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温述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吸力,这令他急速坠落的速度提升了一个level,完全来不及调整身体姿势,更是来不及做心理准备,全身血液几乎要冲破头顶,声带几乎要被震碎。


    极致的感官刺激让温述的大脑几乎缺氧,指甲狠狠掐入谢安年的肌肉中。


    估摸着差不多了,谢安年敞开精神域,把温述弹了出来。


    温述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尤带惊恐,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弹坐而起,抓着谢安年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枚肺泡都在极力索取着氧气,浑身肌肉痉挛般颤动,口涎眼泪不受控地唰一下流下来。


    浑身被属于谢安年的气息包裹,一只手掌温柔地安抚着他的脊背,温述攀着谢安年的胸膛,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太过分了!”温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年,扑上去咬他脖子。


    “很棒啊宝贝,你是在里面待得够久了”,谢安年敞开怀抱任其折腾,“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温述感受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腥气,方才松了口,“一片漆黑,还有……”


    说道一般,他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不是自己看到的,而是直接被灌输进去的。


    谢安年补充道:“还有我的一部分童年,一部分少年,我的学习、工作、生活,我的战斗记忆和战斗习惯……”


    伴随着谢安年的讲述,温述似乎真的在一片朦胧的曦光中,看到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玩耍,背景是蔚蓝的海和湛蓝的天。


    少年一点点长大,换上黑色镶金边的制服,褪去稚嫩,在教室里学习、格斗,第一次使用异能,第一次实战。


    温述这才意识到在成为黑暗哨兵之前,谢安年也是能够使用异能的。而在这段记忆中,他使用的异能也是罕见的强悍,他惯用的共有两种,一种异能能够短时复制他人的异能,另一种能够改变体态容貌,进行潜伏伪装。


    这是两种下限不低,但上限极高的异能。而谢安年也的确将异能的使用开发到了极致。


    “我既有先天异能,后来又觉醒了后天异能,只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少年完全褪去青涩,与哨兵如影随形的精神体章鱼也一点点成长,逐渐长到了体积可观的程度。


    “因为深蓝体积太大,我年纪轻控制不好精神体的缩放,家里人不允许我自由地放深蓝出来玩耍,所以我在海边建了一栋房子,方便把深蓝放到海里玩。”


    温述闻言也忍不住微笑。


    其后占据青年最多记忆的,就是各种训练、考试、实战、任务,并且温述发现这些记忆并不只像水流一样流过自己的脑子,反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类似经验的东西,他翻转自己的手腕握了握拳,突然有种下床恩和谢安年切磋切磋的冲动。


    谁料谢安年打击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先冷静一下,这是的确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但你现在处于一个脑子会了80%,但身体跟不上脑子的状态。更何况向导和哨兵的身体结构有很大差异,我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你,这样的短期提升不利于长久发展,要是想要真正消化,你等回白塔再练练。”


    话说完,谢安年补偿了一嘴,“我亲自带你。”


    温述扯了扯嘴角,“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谢安年挑眉,“你不想要?”


    温述眯了眯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谁不想要?


    “你让我知道这些,就是想让我知道你足以信任?”


    谁料谢安年摇头,“还不够。”


    温述不解,但当他看见谢安年解开颈带,随手扔在一边时,温述瞬间明白了。


    谢安年指了指自己后颈腺体的位置,对温述道:“你咬吧,让我沾上你的味道,在靠岸之前,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


    温述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那个人们口中的11号矿区生活。他自有记忆开始,就固执地认为,雪是灰色的,天是黑色的。


    以至于尽管他在塔上生活了很久,都无法完全融入,他会盯着人造太阳发呆,直到双眼刺痛,泪流满面。杨明弦是他的生理课老师,比起塔上的其他学生,杨明弦要花更多功夫重塑他对整个世界,包括哨向的认知。


    “社会的运转仍要靠大多数的普通人维持,哨向是战争的产物,是最强的兵器,他的职责就是维护最广大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在战斗过程中,向导被哨兵支配,哨兵是主导者,向导为哨兵服务。”


    “我是向导,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温述认真地看着他的老师,此时的他就如白纸一般,无论杨明弦说什么,他都会一并接受并奉行。


    杨明弦却摇了摇头,带他离开了圣所。圣所之外没有和煦的阳光,但寒冷和黑暗反倒令温述感到亲切。杨明弦带他回了自己那不足50平米的公寓,上千户人家拥挤地生活在这栋蜂巢般的大楼之中,但他们的确被塔下的人称作精英,更有无数人羡慕他们这样的生活。


    那时的杨明弦生活还很拮据,在灾变后时代,电力资源十分宝贵,石泪金更是普通人触摸不到的珍贵能源,杨明弦为了节省电费,自己在实验室里培养发光藻类,然后带到家里饲养。温述有时会帮杨明弦调配营养液,侍弄那些散发着淡蓝色幽幽荧光的小玩意。


    杨明弦道:“温述,如果你接受了那些就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会被派往战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直到你失去利用价值,像皮球一样被蹂躏践踏,凄惨终老,这是大部分低级向导的命运。”


    “但你就过得很舒服,也不用打打杀杀,还可以在圣所教书,同学们都很尊敬你,李铭钺都不敢对你耍脾气。”


    杨明弦揉了揉温述的脑袋,“那是因为我是A级,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精英。但在这栋楼里,我也不过是塔的最底层,学生尊敬我,也只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


    温述不解道:“这样不好吗?”


    杨明弦平静而坚定道:“不好。”


    温述哑口无言,因为他从杨明弦的双眸中读懂了某种东西,但对年幼的他来说还尚且太过沉重。


    杨明弦双手放在温述的肩膀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在镜片之后,平和地看着温述,有一种让人内心宁静的力量,“不要走失败者的老路,也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温述,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居于人下,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他们都是你未来的对手,你一旦有一丝懈怠,就马上会被无数更努力的天才甩在身后……我希望你做第一名。”


    温述有些紧张地问道:“如果我做不到,你会失望吗?”


    杨明弦微笑,“不,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我只是希望你得到最好的。”


    杨明弦向温述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画家被美少年不受世俗玷污的魅力吸引,为美少年画下了一幅画像。


    画家在画像中倾注的爱让美少年觉醒,他同魔鬼交易,让画像替自己承担岁月的沧桑和灵魂的罪恶。少年日复一日地放纵沉沦,用堕落的美丽引诱猎物,天真地玩弄着他人的生命。


    画像在罪孽的污染和岁月的侵蚀下头秃眼浊、皱纹横生。


    而少年容颜依旧,美丽如初。


    杨明弦没有将这个故事讲完,他认为温述会说些什么,而温述也如他所料提出了疑问。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无非会谴责少年的罪孽和画像的悲哀。


    温述问道:“画家后悔吗?”


    杨明弦怔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的爱让少年堕落。”


    “……但他给了少年永远的青春和美丽。”


    温述静静道:“或许这本不是少年想要的……”


    【静穆之塔】的光辉笼罩了温述,温述的眼皮一点点垂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了梦乡。


    杨明弦为自己一瞬间的慌乱发笑,他还没有讲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只因他讲到半途,突然觉得一个孩子不适合听这样残酷糜烂的故事。


    他为温述掖了掖被角,并提温述向圣所请了假,通知圣所温述今夜在外住宿。


    “好梦。”


    他道。


    ……


    温述醒来时,谢安年已经不见所踪。


    这很反常,但当他抬手看到时间后,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10:59.


    他草草穿上衣服,推门而出,毫不意外地发现‘绿洲号’已经抵达圣德里安要塞。


    巨轮被截停在口岸,从舷窗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十米高的钢铁高墙和铁丝网,森严肃穆的哨所塔台,以及在天空逡巡的无人机……


    有几名全副武装戴着面罩头盔的哨兵站在甲板上,正拿着高压水枪清洗甲板。


    “小温同学,早安。”


    温述一回头,看见了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的谢安年,他的肩章和胸章闪闪发光,肩线平直,一头白发也被简单用发胶抓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幽紫的双眸。


    莫名其妙地,就有些害羞……


    看多了谢安年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再看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就更不自在了。


    第53章 惹蛮烦 温述眯了眯眼睛,迎着曦光看着……


    温述眯了眯眼睛, 迎着曦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三人。跟在谢安年身后的两人都是一身迷彩,绿色肩章上是黄色的肩上一杠两星,面容也是哨兵一贯的英俊。而谢安年是一身黑色军装, 袖口领口有金色勾边,衬得人如松柏一样挺拔。


    自南部战败以后, 东部联合塔陆陆续续撤回了在南部的驻军,但仍有人滞留, 而谢安年身后的两位中尉就是驻守在圣德里安要塞的军官。


    其中一名中尉看见温述, 狐疑道:“外面动静那么大, 你怎么现在才起来,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甲板上?”


    温述抓了抓头发, 看了一眼谢安年,回答道:“不好意思,昨晚没有休息好, 起晚了。”


    谢安年虚握着拳,放在唇边, 轻咳了一声。


    中尉惊讶道:“谢少校,你生病了吗?”


    另一名中尉怼了他一拳,笑呵呵地打圆场,“我们去上下两层疏散船客, 这里交给谢少校您嘞。”


    “哎!我什么时候……这很可疑啊!”


    谢安年朝两人做了个回头见的手势,乐呵呵道:“劳烦二位了。”


    走廊内只余温述和谢安年两人, 温述看向谢安年,神色难辨,“货舱里的人怎么样了?都已经结束了?”


    自己临睡前定了闹钟,怎么也不可能睡到现在这个时间现在才醒过来,一定是谢安年动了手脚!但他是什么时候……


    温述感觉头疼欲裂, 他嘶了一声抬手去揉太阳穴,断断续续回想起自己昨晚的一些细节,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昨夜实在太混乱,他经历的一切都好像一场迷乱的梦,几乎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交界,现在醒来站在阳光下,让他有一种醉宿断片的空虚感。


    但现在,他缓过神来,隐隐意识到自己貌似被谢安年摆了一道。


    尽管温述是向导,但他对自己的体能一直有自信。虽然比不上高级哨兵,但肯定比大多数人强,更何况昨晚谢安年把了把自己的小腰后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把上上下下的力气全出了,自己不是承受的一方,也不用出力,怎么可能累到一觉昏睡到中午?!


    温述终于回忆起,第一次中场休息时,他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谢安年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了一片白色小片含在自己嘴里,转过头俯身,五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间,提着他的后脑吻了上去,舌头将药片推进他口中。


    温述本能抗拒咬紧牙关,但谢安年哄着他说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就是助兴用的小药片,温述半推半就在唇舌纠缠间把药片分食了。


    “什么助兴药!那丫的是安眠药!”


    温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着谢安年胸前的链条,逼他俯身,咬着后槽牙紧着嗓子说:“你为了不让我掺和到这事儿上,连这种阴招都用了……谢少校,你真是做了好大的牺牲啊……”


    谢安年被扯得微微倾身,鬓角擦着温述脸颊,“我哪里想这么多,想睡你是主要的,这只是顺带的。”


    温述闻言惊诧地转头,谢安年却也在此时转过头,两片唇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擦过。


    四目相对,温述瞳孔微微收缩,愕然地后退一步,却被谢安年揽住腰,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里是公共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船客和士兵走过,而且两人现在就站在舷窗前,更不知道清扫甲板的哨兵会不会突然转头看见这一幕。


    温述紧张地推拒,但被谢安年死死按住。


    “温述,你不会想要始乱终弃吧?”


    “有人……”


    “那又怎么了?你怕被人发现?”


    温述软着嗓子骂了他一句,“你疯了……”


    谢安年的双唇终于离开了温述,他眯眼看向舷窗意外,看着甲板,对温述道:“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


    温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甲板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洞,一眼便可以看见内里被严重腐蚀的钢筋结构,黑黢黢不知道被腐蚀了多少层。


    “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洲号’进入界碑之前被海德拉追上了,不过幸好有部队接应,用核武震慑了海德拉,让它不敢靠近,对峙了大概3个小时。”


    “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其实才刚到这里,所有人还都在船上等待指令,没有撤离。”


    温述深吸了一口气,谢安年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既是安慰也是制约,“所以我特地提前上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乖乖站在这里不要离开。”


    温述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变凉,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冷静下来,他的嗓音格外平静,“放心,我一个人就算想干什么也干不了,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要自己承担后果。”


    谢安年点头,陪他一起等待。


    大约十五分钟后,越来越多的乘客聚集在甲板上,互相搀扶着下船。他们来时光鲜亮丽好不神气,下船时却神情惶恐两股战战。


    温述敏锐地从中辨认出越来越多的熟悉面孔,他们做了伪装混在乘客中,而身旁真正的乘客只顾自己逃难,无暇顾及周围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温述和谢安年侧头看去,看见韩添和吾悦站在不远处。猫形哨兵落脚没有一丝脚步声,而发出声响的只有韩添,他们换了一身装束,若不是吾悦的猫耳和猫耳十分扎眼,真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谢安年调侃道:“呦……狗链子还没摘呢!”


    温述也注意到韩静脖颈的黑色项圈,只不过银链截短了许多,也没被吾悦牵在手里,看上去只像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韩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似乎看出了什么,神情古怪道:“S级向导,成年了吗?小弟弟,这货艹你艹得爽吗?我一直以为他不举呢!”


    还不等温述开口,谢安年抱起双臂,哼笑一声道:“当然是欲仙.欲死,抱着我一直要一直不松手,叫得比猫儿还浪。”


    温述知道这些部队里的哨兵开黄腔吹牛皮一个赛一个,但他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


    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是他上谢安年不是谢安年上他,再一想谢安年牛逼轰轰一黑暗哨兵,肯定不想让同僚知道他是在下边的,也就没解释什么。


    韩添已经带着吾悦来到窗前,同样观察着窗外的情况。


    谢安年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烟盒,分给韩添一支,自己叼着嘴里一支,眯着眼道:“就你这样又当又立的,我一举报一个准,迟早被3课灭了。”


    韩添嗤笑一声,“想不到你也能对我说这种话,真是开了眼了。”


    他刚掏出打火机要点烟,打火机就被谢安年顺了过去,手速快到韩添还维持着点火的姿势,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谢安年咔嗒一声扣上打火机盖,熄灭火苗,“没看小孩还在这里吗?想抽去别地儿抽。”


    温述开口,“没关系,我不介意。”


    韩添微笑,“还是弟弟听话。”


    谢安年道:“不行,我介意,温述不抽烟,你别给他吸二手烟。”


    “感情你给我烟就是让我叼着?!”


    “嗯。”


    “沃柑!”


    倒是温述感到新奇了,他可没忘记自己和谢安年第一次见面,谢安年让他点烟,烟雾喷了他一脸,还把打火机装进了他的口袋里,后来他还用打火机烧了蛾摩拉的天使翅膀。


    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在出口处有一道关卡排查,登记船客的身份。


    安吉尔他们果然如温述所言,纷纷戴上了船客的终端,很顺利就被放出了“绿洲号”。温述在这些假船客中很快找到了安吉尔身影,他的容貌实在出挑,见过他的人很难不记住他,于是他戴了一顶黑色假发,戴着帽子挡住大半面容。


    就在此时,由于出口拥挤,一名坐着轮椅的男人被踩掉了盖在腿上的毯子,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毯子,在露出下半身之前重新把毯子盖上。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离他最近的女人还是看清了他藏在毯子下的东西,惊恐地捂住嘴巴,下一秒就要尖叫。


    安吉尔鬼魅般出现在女人身后,足以捏碎头骨的右手撘在女人肩膀上,女人浑身哆嗦,他俯身在女人耳边耳语了什么,女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乖乖被安吉尔挟持着,向出口走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一旦士兵们发现被关在货舱笼子里的船客,他们就会彻底露馅。


    怕什么就来什么,一名军官匆匆跑到甲板上,温述认出这是刚才跟在谢安年身后的中尉之一。他朝关卡处的哨兵比了个手势,哨兵们立即架枪堵住了出口,拦住了所有要下船的乘客。


    “这是干什么,我要下船!”


    “为什么不让我们下去!”


    乘客中立即起了骚乱。


    在这瞬间,被安吉尔挟持的女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忍不住就要放声尖叫。


    温述眼皮一跳,幸好安吉尔早有防备,不动声色一个手刀给她批晕了过去。


    中尉扬声道:“我们在底舱发现了被绑架的乘客和船员,在核实清楚之前谁都不准出去!”


    乘客中立即有人惊叫起来,“是那些叛乱的奴隶,他们混在我们中间!”


    恰在此时,一名乘客蓦地掀开了旁边一人的斗篷,一条狐狸尾巴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啊!他是奴隶!”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一颗子弹疾射而出,高处的狙击手准确无误地洞穿了狐狸改造人的头颅。但一石激起千层浪,枪声让乘客们陷入惊慌,他们不顾阻拦地向出口涌去,冲撞拦路的哨兵想要逃离这艘船。


    又有几道枪声响起,却彻底引起了乘客们的愤怒,“我是公民,你们不管我们的命了吗?!”


    中尉大喊,“冷静!冷静!停止射击,不要误伤乘客!”


    乘客中却又起了乱子,“我没见过他们!他们是假的!”


    被指中的人面露惊慌,不等安吉尔阻止,他们已经扯下斗篷,无差别地向周围人攻击,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快跑!”


    一瞬间,惊叫声和枪声四起,乘客们也拿出贴身的武器防备,完全不顾身边人是不是真的乘客,甚至上前阻拦的哨兵都无辜中枪。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朝着出口涌去。挡在出口的哨兵根本拦不住如此大的人流,所有人都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从出口泄去。


    这下奴隶和乘客彻底掺在一起,官兵投鼠忌器不敢射击,只能任他们四处冲撞。


    就在此时,温述看见蛇人首领扯下斗篷,用嘶哑却洪亮的声音高呼,“逃出圣德里安要塞,迎接自由!”


    圣德里安要塞是东部联合塔在南部的管辖区,只要逃出这里,他们就不再受东部联合塔的法律约束,当等待他们的,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自由。


    此言一出,混在人群中的奴隶们也打了鸡血般地冲向蛇人首领手指的方向,乘客们不熟悉环境根本不认识方向,再加上惊惧交加,只会跟着人流盲目趋从,两股合力纠集在一起,打得官兵措手不及。


    而暴露身份的蛇人首领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无数弹药在他身上倾泻,他的动作虽然灵活,但是身形过于庞大,没过多久身上就血迹斑斑,没一块好肉,但他仍然在高呼,“逃出去,我们就有自由了!”


    士兵们无不恼羞成怒,被最下等的奴隶摆了一道就算了,还举着枪却完全无法自由射击。他们本欲乱枪打死所有暴露的奴隶,但中尉抢先下令,“留活口审问!”


    温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明亮的曦光将他的半侧脸颊照得雪白透亮。谢安年偏过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连脸上细小的容貌都纤毫毕现,但他完全无法从温述的表情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混乱和杀戮并没有进行多久,不过几十分钟,甲板上只剩下一些瑟瑟发抖失去行动能力的乘客,以及倒地不起的奴隶。


    中尉上前一具一具地检查尸体,愤懑地训斥手下士兵,“我不是说了留活口吗?!”


    就在此时,有士兵发现,“长官!这里还有活口!”


    甲板上唯一还留着一口气的是蛇人首领,但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墨绿色的鳞片凌乱脱落一地,身下的血液汇成一片殷红湖泊,皮肤上润滑的分泌物业已干涸,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苍白如纸的脸。靠近他的哨兵纵使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


    “玛德!这是什么玩意儿?”


    “哪里弄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老子要吓尿了好吧!”


    蛇人首领勉强调动肌肉,撑起头颅,这立即引起周围哨兵警觉地后退。但他无视身边所有的敌人,而是隔着被污血粘在一起的头发,看向了一个方向。


    温述隔着透明的舷窗,和蛇人首领对视。


    蛇人首领无声地张了张口。


    温述看见了他的口型,眼中闪过了一瞬金色的光晕,隐秘地做完这个小动作后,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韩添默不作声,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哨兵们发现蛇人首领不动了,他依旧保持昂起头颅的姿势,但如同一尊诡异的雕塑,身体再无一丝起伏,唯有一股一股地鲜血从他枯槁干涩的鳞片上滚落。


    一名胆子大的哨兵用枪戳了戳他的身体,蛇人高大的身躯便轰然倾倒。


    “他……他死了?!”


    中尉突然意识到什么,利税如刀的目光陡然射向蛇人首领注视的舷窗处。


    突然,温述被一股大力耗着领子扯了过去,再回神已经被谢安年按到了舷窗边的墙上,听谢安年低而沉地质问,“亲爱的,你刚刚干了什么?”


    温述举起双手,俨乎其然道:“我什么都没干……”


    谢安年松手,后退两步,古怪地笑道:“好好好,你在这老实待着,谁问你你一句话也别说。”他又对韩添嘱咐道:“你看着点儿,出任何事我第一个找你。”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温述看着谢安年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韩添拊掌而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述试探问道:“这事……谢安年解决起来也很麻烦吗?”


    韩添回答:“谢安年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而你,似乎是个很麻烦的人。”


    第54章 南哥哥 调戏暴躁哨兵的日常


    温述扫视了一圈甲板上的士兵, “我现在毁尸灭迹还来得及吗?”


    韩添道:“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温述点点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后悔做得太明显了,那名军官肯定注意到我了。”


    韩添道:“不用太担心, 你毕竟是中央白塔的人,还有谢安年保你一道, 没找到实质性证据之前,谁都不能提审你。”


    温述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那么大一个证据躺在那里, 圣德里安的看上去也明显不是酒囊饭袋, 他对韩添微笑,“既然谢安年让你留下, 你总不会看着我玩脱吧。”


    韩添微微轻身,凑近温述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 你注意听哈。”


    温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他。韩添虽然是个普通人, 但在部队里浸淫多年,肯定知道他不知道的特殊手段。


    只听韩添道:“既然你做都做了,不如再做绝一点,人都杀了, 与其想着掩盖痕迹,不如想想怎么毁灭证据。那怀疑你的哨兵叫南风巽, 他有点来头,说不好听点他审你一个没经过反刑讯训练的小向导跟玩似的,你可别落他手里。


    温述眨巴眨巴眼看向韩添,期待他再多说点什么,问题不就出在怎么“毁灭证据”上吗?


    韩添道:“提示到此为止。”


    温述心凉半截, 心道韩添是不是故意玩自己


    从甲板到自己这个位置不到五百米,眼看南风巽就要到了。蛇人首领尸体那边,也大概马上有人来验尸了。


    温述急中生智,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抬头。


    还能怎么毁灭证据?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焚化,唯一能做且可行的方法不就只有一个吗?


    ——彻底毁灭他的精神域。


    对向导而言,精神交流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方式之一,精神域在他们眼中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第二个世界。


    温述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所有塔的向导生来就被灌输了一个观念——“肉身腐朽,精神永存”。温述并不相信转世转生之类的玄学,但他坚信着精神的神圣不可侵犯,毁灭一个人的精神域,在他看来毫无疑问是有违人性的,是如无必要不可触碰的禁忌。


    温述但还从未摧毁过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域,如果要让他这样做,和让一个从未行过凶的人开枪杀人没什么区别。


    韩添终究不是向导,他无法做到完全理解温述,只是无声地用眼神催促他。


    在其他向导过来验尸之前,在南风巽赶来把他抓个现行之前,温述必须突破这个底线。


    吾悦不悦地喵呜了一声,表示如果不是她没这个能力,她早帮温述下手了,方法都告诉你了不要磨磨唧唧犹犹豫豫了。


    温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伸出手,闭上眼睛,舒展五指,再紧紧抓握,碾碎那毫无屏障的精神域,就如同揉碎一滴露珠,碾破一瓣残叶,温述清晰地听到了那灵魂的碎响,但那声音敲在他心头,却如雷霆般响亮。


    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他做完之后,已经大汗淋漓。


    韩添担忧地看向他,“你还好吧。”


    温述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下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不用再承受今天一样的负罪感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状态,擦干了自己额头鬓角的汗水,将自己调整成一切从未发生过的样子。


    规律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温述回头,果然看见南风巽匆匆赶来。温述这才注意到他其实身形高大,面容异常英俊,只不过刚才站在谢安年旁边才没有显得那么突出,此时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怒火,冲过来就揪温述的领子。


    哨兵力道很大,速度极快,韩添刚伸出手要阻止,温述就眼前一花就被薅着领子提了过去。


    这个姿势太屈辱了,温述紧皱眉头,听见南风巽在自己耳边急躁地质问:“是不是你干的?你敢说一句假话当心老子干.死你!”


    温述抓着南风巽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南风巽,“圣德里安的哨兵就是这么对待向导的吗?”


    南风巽挑衅道:“我管你是向导还是什么?我早就看你着崽子不对劲!”


    温述估计他等级在A级以上,力气大得像个怪物,温述毫无反抗之力,在他手底下就像只孱弱的小鸡仔,被一扯就带走了。


    韩添立即上前阻止,“没有拘捕令,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带走他。”


    南风巽粗鲁地将韩添扒开,“滚一边去!”


    韩添被推得一个踉跄,他还是低估了南风巽,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秀才遇上兵,南风巽根本不讲理,铁了心要拘温述。吾悦看见韩添被推搡,头顶毛茸茸的耳朵瞬间立成了飞机耳,朝南风巽扑了上去,亮出爪子在南风巽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南风巽本就心情糟糕,此时被吾悦激起怒火,二话不说松开温述,亮出精神体和吾悦打斗起来。


    温述看见眼前的精神体,有些诧异地发出一声惊疑。


    韩添满心满眼都在吾悦身上,以为温述在疑惑吾悦,向他解释道:“吾悦经过身体改造,和精神体半融合,无论什么时候身体都保持巅峰状态。”


    但其实,温述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左眼有条疤,足两米高,长得格外凶悍的大熊猫身上。


    他想到了远在圣所,一双狗狗眼的某胸大无脑的傻白甜。


    而且他们都是熊猫精神体,姓氏也一样,长相……由于双方气质差异太大,导致温述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脸型的相似。


    温述在南风巽和吾悦打斗间隙插嘴,“等等!你是南佳树什么人?”


    听到熟悉的名字,南风巽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向温述,却被吾悦抓住空子一脚在半空踹了下去。南风巽迅速落地调整姿势,挡住了吾悦的又一击腿鞭,扭头盯着温述的两颗玻璃珠似的异色眸子,一拧眉头,“你认识南佳树,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察觉到,温述眼中无声漾开的一丝诡密的笑意。


    南风巽看见温述双唇一张一合,“我是……”


    恰在此时,南风巽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精神力波动,他料定这小子要使用异能。于是他果断放弃吾悦,转而攻向温述。就在他五指要掐上温述脖子的前一秒,他感觉眼前一花,但他可以确认自己位置判断不可能有错,果断收紧五指。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没有受障眼法的阻挠,结结实实卡住了眼前人的咽喉。


    奇怪……手感不对……


    那小向导的脖子细嫩细嫩的,一用力就能咔吧一声折断。


    南风巽眨了一下眼睛,看清眼前人的瞬间,骂了一句娘。


    他甚至感到了些许惊吓,“怎么是你这货?!”


    眼见哨兵被掐得上不来气,南风巽眼神纠结,他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松了力道。


    南佳树咳嗽几声,抬起头讨好地笑了笑,“哥,有话好好说啊,不要总想着动粗。温述身娇体弱的,被你吓着了。”


    南风巽震惊质问:“你怎么在船上?你不是还在圣所上学吗?”


    南佳树悻悻道:“我……偷偷来的。”


    恰在此时,南风巽看见南佳树身后那祸水扒着他的肩膀爬了上来,用那特别欠揍的无辜表情温和一笑,“原来是哥哥啊,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也不怪咱哥打我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南风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南佳树没有说话,而是低下了头,但从耳垂到脖子根都是通红的。


    南风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自家缺心眼的弟弟被不知打哪来的小狐狸精忽悠走了。他剑眉一横,故作冷静道:“你先麻溜给我让开,回去再审你!”


    南佳树从小到大都怕他,南风巽量他不敢忤逆自己。但没想到,这一回南佳树居然表情凝重地抬头,一副要为了温述和自己打一架的架势。


    但很快,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瞪眼质问南佳树,“你这小胆儿敢偷跑出来,骗鬼呢?!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说出这句话之后,南风巽也察觉了这个南佳树的古怪之处。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但他很快他镇定下来,阴沉了脸色,语气低沉地对温述说:“这是你的异能?不管你怎么做到的,要么现在识相点儿解开,要么等老子把你干。到□□后再解开。”


    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好意思,一点小把戏,没想到把你困住了。”


    南风巽简直气炸了,他身边那只熊猫也瞬间炸毛。他正要发作,却突然感觉自己耳根想被什么温热的硬物东西碾过,全身一酥,差点跪到地上。


    就算视觉受限,也没人可以悄无声息地近他的身,被捏耳朵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精神体熊猫。


    慌神之际,他收回了精神体,但眼前无论是温述还是南佳树还是温述,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点乌龙茶香如被热水蒸腾般悄然扩散,向导柔和示好的信息素瞬间熄灭了南风巽的全部斗志,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正常的,但生理上的反应根本无法控制。


    他刚刚回到现实,就感觉侧腰被人猛踹一脚,来不及格挡,就整个人飞了出去,冲击力之大让墙壁出现了蛛网状裂纹,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是吾悦捡漏,补了一脚。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是韩添的笑声。


    温述从暗处走上前,向倒在地上的南风巽伸出手,谦和有礼地微笑,“原来是南佳树的哥哥啊,真是失礼了。”


    啪一声,南风巽拍开温述的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墙皮碎屑,毫发无损地站起,冷哼一声,“你是南佳树的同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偷跑出来的?”


    温述却嗅了嗅空气,答非所问道:“标准的竹叶香,我就说南佳树那巧克力味是个异类。”


    南风巽那张黑皮俊脸顷刻间爆红,结结巴巴道:“你……你一个向导能乱闻人家信息素!不知检点!而且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信息素是什么味儿的?!”


    温述乐不可支地笑道:“我不知检点?你说干呀~浪呀~的时候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呢?而且我怎么知道南佳树信息素什么味儿,你自己问他呗。”


    “你!”


    “这位……南哥哥,我看你精神阴霾也挺重,平常训练巡逻也总是感官神游吧?难不成这些年一直吃小白片撑下去的?不是说边境都有公共向导为哨兵们服务吗?”


    “我呸!你管老子!等你进了审讯室你就老实了!”他向外看了一眼,唇边挂上了志在必得的笑,“小浪蹄子,你看你能伶牙俐齿到什么时候!”


    温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差点笑声出来。


    救兵是来了。


    不过不一定是南风巽的救兵。


    因为给那群救兵指方向的人是人模狗样的谢安年。


    第55章 脱罪 南风巽:完蛋!遇见绿茶了…………


    南风巽也正了神色, 朝着来人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长官,您怎么来了?”


    领队是一名陌生的中年向导,目光矍铄, 面容和蔼,散发着高级向导的气场。走近时, 温述看清了他身上的军衔——中校,比谢安年还高一级。


    中校对南风巽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训斥不轻不重, 不便喜怒。南风巽一个老兵油子, 知道自家长官到底还是护犊子的,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 转头就告了一状,指着温述道:“长官,就是这个向导有问题, 我申请立即拘捕他!”


    中校的目光移向温述,“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就是你这个小娃娃?我给你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风巽目瞪口呆地看着温述脸上浮现出愤慨难当的表情,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述指着自己的脖子道:“这位首长,你手底下的兵不仅冤枉我, 还不由分说地对我动手,您要为我做主啊!”


    之间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白色颈带上方,接近下颌的位置,赫然是南风巽留下的五根青红手印。


    “你信口胡诌!这分明……”


    谢安年走来,在温述面前倾身,检查了温述的伤痕后侧过身。他眼皮半敛, 收起了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劲,面无表情地严肃模样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双幽深的紫眸如渊如潭,望向南风巽,“我们中央白塔的向导刚到圣德里安,就遭受了这种待遇。南中尉,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温述暗戳戳瞄了一眼南风巽哑巴吃黄连的憋屈表情,借着谢安年肩膀的掩护,掩住了不住上翘的唇角,抚着额头,扶风弱柳般往谢安年身上一靠,虚弱道:“谢哥哥,他刚才不仅仅威胁我,还伸手打我,我真是好害怕呀……”


    谢安年配合地摆出一副冰山扑克脸,“欧阳营长,你手下军官犯错,你说说怎么处理吧?”


    南风巽瞪眼争辩,“他装的!”他指向韩添和吾悦,“你,还有你!你们刚才全都看见了,是我把他怎么样了吗?他没把我怎么样就不错了!”


    韩添嘶了一声,不赞同道:“他只是一个向导,能把你怎么样?”


    温述倚在谢安年怀里,枕着谢安年结实的胸肌,咳了两声,脸颊泛起两坨红晕,“我们向导就是怎么娇弱的……”


    这下连欧阳中校都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对南风巽道:“小南啊,我知道你疾恶如仇,但这次还是放了他吧。”


    南风巽不服气地质问:“为什么?凭什么放了他。”


    欧阳中校拍了拍他的肩,“你让我给你撑腰,不就是想给小温向导下逮捕令吗?但是小温向导已经被逮捕了呀!”


    “什么?!”南风巽大为不解。


    温述从谢安年怀里探出头,道:“没错,我已经被谢少校逮捕了,正在押往中央白塔的途中,不过遇上了一点意外……”


    谢安年道:“温述向导犯的任何罪责,审判权都在中央白塔,而非圣德里安要塞,南中尉,你无权逮捕他。”


    温述与谢安年一唱一和,“而且你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南风巽气得双目赤红,温述担心下一秒他的头顶上就会蹦出来一对熊猫耳朵,但是幸好没有,令温述意外的是,纵使在这种情况下,南风巽还是迅速抓住了问题重点,“你这小崽子,我刚才一直被你们牵着鼻子走。长官,我有证据!”


    南风巽指了指窗外,“那就是证据!”


    一行人走出船舱,来到了破损严重的甲板上。


    蛇人首领的尸体颓然倒在地上,南风巽下过命令,没人敢去移动,此刻尸体下方渗出一滩黏稠的绿色液体,这使得这具庞大的身躯看上去仿佛在逐渐融化,人首被巨蛇的身子软绕在中间,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安详。


    南风巽道:“找向导验尸,一定能找到温述的精神力残留。”


    欧阳中校道:“不用麻烦其他人了,我就是在场除温述外唯一的向导。”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欧阳中校就是在场最具信服力的人,他下的论断无人会质疑,而且他也没有偏袒徇私的立场。


    尽管不认为自己动的手脚会被发现,但温述看见欧阳中校放出A级猫鼬精神体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地捏了一把汗。


    A+ 等级的4星向导,等级比他低一些,但温述知道,要是较真论起来,自己在这位久经沙场的军人面前只有讨饶的份。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自己的伪装是不是太拙劣,自己的演技是不是太幼稚。


    就在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小指指尖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他一抬头,对上了谢安年一双含笑的眼,如一轮银色弯月倒映在紫色光湖中,澄澈,潋滟。


    温述烦躁不安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


    谢安年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呢?


    欧阳中校的检查娴熟且迅速,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收回了精神体。


    南风巽第一个冲上去询问结果。


    欧阳中校闭上双眼,眉心拧起一道沟壑,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它的精神域完全被摧毁了,尽管附着在他身体内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我强行进入也只能看到一团精神乱流,无法分辨。”


    南风巽直白问道:“那就是没有了?”


    温述不动声色地长吁一口气,道:“您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南风巽还试图找出其他有力证据,“当时那个方位上只有温述一个向导。”


    谢安年嗤笑一声,嘲弄道:“有意思,当时这么多人在场,就不能是哪个藏起来的奴隶动手,你怎么就盯上温述了,一见钟情都没你这效率,抓逃跑奴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南风巽毫不犹豫回怼,“你这么牛掰没见你出手!”


    谢安年摊了摊手,“我的任务是押送温述安全回白塔,圣德里安付我工资吗要我出手?难不成你们这么多饭都是白吃的?”


    比起嘴毒,南风巽在谢安年口下根本无还口之力,他自知说不过,在欧阳中校的眼神制止下也闷闷不再出声了。


    温述知道东部联合塔的这些个杂七杂八的武装部门军事基地名义上是归塔统一管理,实际上各人自扫门前雪,不掐起来抢功劳就不错了,更遑论让他们配合协作。圣德里安这种是天高皇帝远,心早就野了,时不时需要中央白塔敲打敲打,看到中央白塔的人堪比看到扫把星上门,巴不得谢安年他们快点棍蛋。


    温述其实以为南风巽不会善罢甘休,但出乎意料的是南风巽很快接受了事实,“一桩算一桩一件算一件,那些奴隶伤了我这么多兄弟,我不能善罢甘休,我申请带队调查。还有这位向导,还请小心点别露出马脚让我看到,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完狠话,南风巽还恶狠狠地瞪了温述一眼。


    眼神不能杀人,再凶对温述而言都是不痛不痒,他甚至温和讨巧地回了个微笑。


    南风巽此时倒是对温述刮目相看了,这瞅着白白净净的小向导做事居然这么绝,让他都吃了一记闷亏。


    圣德里安虽然没有太多条条框框,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全船的人都被统一做了全身检查,确保没有携带异种入境,整艘船也做了全面消杀,清除了污染物,但由于船体损坏严重,可能要提前退役。


    虽然欧阳中校放了温述一马,但是该做的笔录还是要做的,例行盘问还是要有的。温述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到傍晚,迷迷糊糊被人领着往基地外走。


    在同样被释放的人中,温述遇见了上官敏和船长等人,其中大部分船员们要留在南部等待“绿洲号”维修完毕,以及处理船客的赔偿以及遇难者家属抚恤问题,但上官敏这些安保队成员不同,他们只是短期受聘成为“绿洲号”的安保,船送去维修但他们还要挣钱吃饭,有些决定干脆留在南部接单,有些则将乘坐泽维尔商会的包下的另一艘渡轮返回东部联合塔。


    而“绿洲号”,本就是属于泽维尔商会的豪华渡轮。


    船出事了还负责把员工打包送回去,这年头如此良心的企业不多了。上官敏依依惜别,拉着温述讲了不少黑心企业杀人越货吞单的实例,让温述连连咋舌。


    “不过这一趟也算有收获,我找到了契约哨兵,以后接单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了。”


    温述开始还有些不解,“东部联合塔一个中央白塔,四个卫星塔都不定期有外包的单子,你怎么不接他们的单。塔总不会黑心吞你单子吧?”


    上官敏看温述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有时候真好奇你是打哪个原始雨林里冒出来的,怎么半点常识都没有?塔给的报酬能比得上各大商会吗?我要是天天接塔的单子不得饿成人干?!”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在塔里待太久,已经无法融入塔外社会。若不是开头有哈桑这个教训练手,温述现在得被忽悠瘸。


    提起哈桑,温述眺望了一眼灰墙之上如烈火熊熊燃烧的天际。


    哈桑不就是南部联合塔的圣骑士吗?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他的部下偷渡回去,现在是否就在这高墙之外的南部属地。


    温述留下了上官敏的联系方式后告别,打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安年。


    谢安年扔过来一瓶水,温述如获甘霖双手接住,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谢安年道:“按理说,我应该立刻找船把你送回去。”


    被盘问这么半天,也没人给温述一口水,当地气候又炎热干燥,温述嗓子能冒烟,稍微缓过来一些,开口还有点沙哑,“不要,我不回去。”


    谢安年道:“只可惜南风巽让你配合调查,恐怕得在这里多留几天。”


    “唔,我知道了,正好我也要找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叫卡拉法的小镇,我看地图标注离这里不远。”


    谢安年直接给温述发了一份资料,“你要找的人我白天去查过了,这个女人叫白佟是吧?不过她现在改了名字,叫阿莎,并且改嫁了,已经和现任丈夫有了三个孩子。她现在在卡拉法隔壁的城市住,离圣德里安只有一小时路程。”


    温述打开终端,发现里面夹杂了一段录制的视频,他惊讶道:“你已经看见她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谢安年道:“遗书在你那里,而且我感觉,现在打扰她的生活不一定是件好事。”


    这段视频不适合现在放,温述打算到车上再看。


    温述走出要塞,谢安年已经安排了前往住处的吉普车。温述钻进副驾驶,忽而听到后座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声,他震惊回头。


    谢安年同时也拉开车门,坐进了主驾驶。


    “他俩来蹭吃蹭喝的,你不用管。”


    韩添撑着前排座位,对温述尴尬一笑,“非常抱歉,我们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二人世界的,只是我现在兜里没一分钱,本想接几个活过渡一下,这几天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温述疑惑,看了看韩添,又看了看实力不俗的吾悦,“5课工资不低吧,你钱花哪了?”


    韩添撤回身,拨弄了一下吾悦颈间的纯金铃铛,叹息道:“你不知道养老婆有多费钱。”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安年,“小朋友,像这种负债十亿被逐出家门的老赖,恐怕是不愿意给你花钱的。”


    温述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啊!我之前要买个奴隶,他居然那冻结的卡骗我!”


    韩添,“唉?是之前那个金发小美人吗?我看见过呀,最后怎么搞来的?”


    温述道:“当然是抢来的。”


    “牛逼牛逼。”


    第56章 死去的白月光 少年的笑轻薄如鸣蝉破碎……


    尽管温述算是被保释, 但南风巽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仍然不可以离开指定区域。谢安年再次将脚环扣在了温述的脚腕上,解释说:“宝贝你先忍几天, 这是装装样子给人看的,没有任何限制, 控制器在我手上。这几天南风巽回来找你问话,如果我不在, 你可以拒绝回答。”


    这点限制根本不是问题, 温述欣然接受。


    驶离圣德里安要塞之后, 是一大片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公路,公路两旁是荒无人烟的沙漠, 唯一还能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的,只有那些暗褐色奇形怪状的变异荆棘科植物。漫长的公路一直延伸到火红的落日边沿,昏黄的沙尘为火红的天光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温述坐在副驾, 公路尽头的落日在他双眸中燃起一片火海。


    但他却极其平静,甚至淡漠地看着这一幕堪称壮美的落日景象。


    这样的场景, 他在“绿洲号”上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他逃离白塔时所追求的,但现在看来,他逃离的举动本质上就十分幼稚。他不甘心温顺地走向别人为他安排的命运, 在地下拍卖场,点燃黄金羽翼的那一刻, 他就决定哪怕结局如伊卡洛斯之翼一样陨落于海平线之上,他也要微笑着迎接那盛大的结局。


    但而今,他的旅途马上要结束了,谢安年绝对能将他安安全全地送回圣所,他会被关几个月甚至更久的禁闭, 写上几万字的检讨,然后大概是毕业典礼,志愿填写……


    这样的日升日落,只属于他人生中的短短一个月。


    如果不能一直属于他,对温述而言,再华美绚烂的东西,也毫无价值。


    甚至不如,从来都没有过。


    温述转头看向谢安年,注视着他如刀削斧凿般俊美的侧脸,摸着下巴无声评价道:美丽的东西……


    终将昙花一现。


    谢安年注视到温述的视线,不解地转过头,挑了挑眉。


    温述羞涩地笑了笑,低下头,看起了终端。


    汽车开启自动驾驶,目标是距离圣德里安要塞最近的一个名为死人镇的小镇,现在是傍晚18:43分,死人将在19:19分后抵达住处。


    看见小镇名字,温述倍感疑惑,“怎么会有地方叫这种瘆人的名字?”


    谢安年道:“因为那里实际上是南部联合塔边境的公墓群,一些人被雇佣守墓,在那里繁衍生息,才形成一个镇子。”说完这句话,他有意逗弄温述,压低声音道:“那里死人比活人多,有目击者称……那里夜晚时常有幽灵游荡……”


    温述,“哦,这样啊。”


    谢安年伸手在温述眼前晃了晃,被温述攥住按了下去,谢安年皱眉道:“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冷淡,你不是最怕鬼了吗?”


    温述将注意力从视频上移开,对着谢安年龇牙笑了笑,一双猫儿眼如剔透湛亮的异色宝石,晚霞照映在他无瑕的面庞上,恍若泼在雪白画布上的水彩颜料,“放心吧,如果真的有鬼,我会第一时间哭着往你怀里钻的。”


    “……”丫的,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撩,在圣所恐怕也是吃得很开的那一挂。


    谢安年别过脸,眼见手环的检测数据即将变红,他压了压心脏,靠着椅背深呼吸平复心跳。


    温述继续低头,刚才他一直戴着耳机看谢安年传给他的视频。


    两侧车窗紧紧闭合,车内的空气净化器一直开着,除了发动机的噪声,车窗的震动声,还有细小的嗡嗡声,吾悦车内唯一的哨兵,由于是猫科听力格外敏感,捂着耳朵苦不堪言,缩进韩添怀里哼哼唧唧。


    韩添忍不住抱怨道:“这破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他向温述搭腔,“小温向导,你给我家猫屏蔽一下听力呗?”


    叫了一声,温述没有反应,他又叫了第二声。


    谢安年疑惑地看向自己旁边,见温述低着头不搭话,“宝贝儿,你哪儿难受吗?”


    温述还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干脆伸手托起温述的脸颊,让温述抬起头看自己,尖尖的下巴戳着他的掌心,柔软的面颊贴着他的五指。


    但在看清温述正脸的瞬间,谢安年顿时慌了,“我靠!我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吗?你怎么哭了。”


    “啊哈?”韩添夸张地叫了一声,嘲讽谢安年道:“我就说你长这张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改改你这破脾气吧!”


    “你闭嘴。”谢安年看着温述涣散的瞳孔,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淡淡的乌龙茶气息,讶然道:“精神泥沼。”


    他眉头拧得死紧,车上连一个正经哨兵都没有,唯一的吾悦显然指望不上。而他本人精神力的源头是虚无和毁灭,跟治愈半点打不上边。他怀里的向导如陶瓷娃娃一样脆弱,他生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轻轻一碰就把娃娃弄碎了。


    谢安年只好与温述的额头相贴,试着引导温述将那些浑浊黏腻的精神污染灌输到他的精神域,反正他的精神域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污染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影响。


    但他从未做过这些,难以言明的烦躁和焦虑浮现在他的心头。


    后悔自己是个黑暗哨兵。


    换做任何一个哨兵,甚至向导陪在温述身边,可能都不会陷入这样无力的局面。


    幸好没过多久,温述醒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正好看到了细密如落雪一般的苍白睫毛。


    谢安年也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你醒了,否则我要疯了。”


    韩添抱着吾悦的腰,哆哆嗦嗦骂道:“小温同学,幸好你醒了,这货在这破道上把车飙到300迈要给你找医生!”


    温述看向仪表盘,大惊失色,“我没事!你先减速!先减速!”


    车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行驶速度。


    谢安年板着脸,让温述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错觉,“这怎么回事,你以前也老是这样吗?”


    温述解释道:“放轻松,这只是精神创伤后的后遗症,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是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犯病。”


    “等回去我带你去医院。”


    “已经有人给我看过了,说这都是正常现象……”其实温述怀疑夏堂侯根本就是怕麻烦,那老阴批说不定还觉得疯子比正常人更有研究价值。


    谢安年严肃道:“什么正常现象,都这样还是正常现象?那个庸医给你看的?”


    “……重点不是这个,我还有其他疑惑的事,正好想跟你说。”


    尽管谢安年觉得温述的病更重要,但小男友想说其他重要的事,自己当然要认真听着。


    温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刚刚精神泥沼过后才发现不对劲。我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很多人说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事是正常的,但偏偏我是个向导,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精神域中的断层。正常人就算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都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但那片记忆对我而言完全是一片空白。不过……我忘记的事情这么多,似乎也不差那么一点。”


    谢安年安慰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就很好了不是吗?”


    温述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刚才……我看着这个视频,陷入了精神泥沼。”


    谢安年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检查了一遍视频。


    视频是白天拍摄的,拍摄者站在高处,视野清晰开阔,入目是一片土黄色的建筑群,多是低矮的二层小楼,几乎没有高耸的建筑。而视频的主角是一个正在院子提着桶晾衣服的中年女人。女人相貌普通,戴着白色的头巾,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脸庞和双手有着明显的劳动痕迹,完全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没过多久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孩从房子里跑出来,围着中年女人嬉闹打转儿,看上去是她的女儿或孙女。


    温述后仰着头,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可是我确定我之前根本没有去过那里,按照常理来说,我是绝对不会因一个陌生的片段产生精神共鸣的。五岁之后我就到了矿区,然后被接到白塔,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唯一的可能就是……”


    “你五岁之前去过那里。”


    “没错,你也怎么认为的是吧!”


    韩添探出头,“什么视频,什么这里那里,你们俩在前头嘀嘀咕咕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对话被打断,温述回头看向后排,简单向韩添解释了前因后果,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你刚刚是不是叫我来着?”


    韩添道:“是啊,请你给我家猫屏蔽听觉。”


    谢安年道:“你没看温述刚刚从精神泥沼里出来吗?”


    温述按住了谢安年的手臂,“我没事,一个顺手的事。”


    他一招手,就把吾悦的听觉完全屏蔽了,吾悦立即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谢安年继续被韩添打断的话题,问道:“可是你说来这里是为白繇送遗书。”


    提到这个关键点,温述也觉得不对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一定要来到这里。”


    精神暗示?还是其它的什么?


    视频是谢安年亲手拍的,他可以确认没有问题。


    谢安年引导温述回忆起更多,“你看到了什么让你感到熟悉?人还是景物,建筑?”


    温述摇摇头,太阳穴跳得厉害,越是深入思考,头脑就愈发能感受到针刺般的疼痛,他恼怒地低吼一声,最终还是放弃了,“全部都很熟悉……氛围……很熟悉。”


    谢安年又抛出一个问题,“白繇是怎样的人,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除了因为他为你付出生命,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信赖他?”


    “白繇学长他……对后辈一直很好,是我们五年级实训课的助教,而我一直当队长,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虽然他是B级,但战术策略课一直是第一,他带领的队伍甚至能打败A级小队,有时候他也会指导我技巧,”


    要说熟识,也谈不上,但这种人总能使人产生天生的信赖感。再加上春晖大桥事件之后,温述对白繇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但奇怪就在,温述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他人的人,他警戒心相当之高,经历过小时候那些事后性格早熟,不是仨瓜俩枣就能勾引过去的傻白甜向导。


    而白繇,看上去也并不是能和后辈轻易交心的人。他外热内冷,却这样轻易地就将自己的家事告诉了自己。


    一开始,两人只是礼貌而生疏地相处着。


    到底是什么时候……


    二人开始交心。


    温述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终于捕捉到了那点残破的记忆碎片,神情一凛,“我想起来了!夜间实训的时候,我在布置战术,一回头发现他站在树上注视着我,对我笑。”


    谢安年愣了愣,神情古怪,“一个笑能让你记这么久?”


    涌入脑海的记忆浪潮让温述有些激动,倾身紧紧攥住了谢安年的双臂,“因为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哭了,我当时还想着,没见过谁笑得这么难看……”


    轻纱般月光下,枝桠掩映的阴影下,少年的笑轻薄如鸣蝉破碎的羽翼,带着死亡也化不开的悲伤。夏夜尽,鸣蝉死。


    从那一刻开始,温述感觉自己淡漠内心的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动,乐声已歇,却余振不止。彼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清点装备,实则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会用那样悲伤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因为这份探究欲,他才渐渐和白繇熟悉起来。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被死亡掩埋。


    韩添道:“听你这话,怎么总感觉你说的那个学长暗恋你?”


    温述反驳,“不可能,他也是向导。”


    韩添嗤之以鼻,“谁告诉你向导不能喜欢向导?”


    温述一愣,求助般看向谢安年,却发现他紫色的双眸间燃起幽幽暗火。温述这才后知后觉,在现任男友面前谈论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谢安年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接着问道:“你陷入精神泥沼的时候哭了,为什么哭?”


    温述一愣,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手果然一片冰凉湿润。他看着谢安年平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犹豫是否要实话实说,但想着这也许是个重要线索,再者谢安年拽得没边犯不着掉份和死人过不去,还是开了口,“我在幻觉里看见他穿着圣所的制服,紧紧抱着我,对我说‘我不会让你忘记我’……”


    温述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怎么又流泪了?


    韩添感慨,“我听着我都替那哥们难受了,你说他这隐忍到死都没告白实在太亏了,要是我肯定就在那桥下深情告白一波,哪怕是为了送上临终关怀你都不可能拒绝,到时候谢安年哭都没地而哭。”


    谢安年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冷笑,“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温述连忙阻止韩添继续拱火,“谢少校才不会计较这些。”


    他转头看谢安年,故作轻巧地笑道:“你说是吧?”


    谢安年静静开口,“你在为他哭泣,温述。”


    “你……吃醋了?”


    谢安年道:“不,我说过,大可以去找你的真爱,我们现在各取所需。我只是不爽你为任何人哭,为我也不行。”


    温述都快要忘记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并不纯粹,他默默在座位上坐好,有些犯窘,“我知道了——唔!”


    下一秒,唇瓣一热又一疼。


    嘶……属狗的吗?


    不是说不在意吗?


    为什么强吻他?


    谢安年按着温述的后脑,咬着他柔软的下唇,眼神晦暗,敛眸垂目,眼角猩红,如同一只尝到血味的野兽。他微微侧头,五指插入温述发间,掀开苍白的眼睫,眼神瞬间由暧昧缠绵转为阴鸷凶狠,死死盯着后排的韩添。


    在谢安年刀子般的视线洗礼下,韩添打了个哆嗦,想要强撑着笑笑,但在黑暗哨兵的压迫之下悲催地笑不出来。


    谢安年复而垂眸,换了个角度碾磨温述的唇瓣,让他发出更好听的呜咽。


    第57章 死人镇 蛇精病和蛇精病的相遇


    温述懵逼地看着谢安年仪表盘上的一个按钮, 前排与后排之间的隔挡升起,顿时意识到这一个吻不会太短。


    但让他意外的是,在隔挡升起之后, 谢安年很快放开了钳在他下颌的手。


    狭小的空间之内,暧昧潮湿的气氛还未消散, 在颠簸之间,谢安年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捧着温述的鼻尖。


    谢安年将手覆在温述颈侧,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嘴唇微张, 若即若离地含过温述的下唇,又欲擒故纵地离开, 一双狭长的紫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温述。


    温述迷迷糊糊地追逐着,却被谢安年恶趣味地躲开,他眉头一皱不爽地后退, 却马上被谢安年按着后脑勺来了个深吻。冰凉的吸盘缠着青年柔韧的腰身,以一个舒缓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这是在干什么?


    要亲就亲, 要干就干,给个准信!


    温述向来喜欢明确的命令,指向强烈的表达,谢安年这样一搞, 他反而茫然了,双眼氤氲着一层水雾, 空茫茫地看向谢安年。


    谢安年感到有些好笑,大拇指压着温述的唇瓣,探入温述的唇间,想要撬动那一排糯白的牙齿,“小温同学, 看你这个样子,没有人教过你怎么调情啊?”


    皮革的触感格外鲜明,温述张嘴说话,紧闭的牙关被乘虚而入,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介郭系谈恋爱必须滴吗?”


    换而言之,不必要他就不需要掌握,和李铭钺谈的时候也没发现哨兵也能这么黏糊。


    谢安年认真道:“其他人必不必须我不知道,但和我在一起是必须的。”


    温述眼皮抽了抽,被谢安年抵着舌尖,一张嘴就忍不住流口水,“为啥呀?”


    “因为我闲得慌,需要这样来和爱人一起消磨时间,否则我会寂寞死的。”


    温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有没有理解谢安年的意思。但很快,他坐着了身体,从一个被压制的姿势转为了一个压制的姿势,连同他身体阴影一起笼罩而下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清幽茶香,他咬了咬谢安年的手指,尖尖的犬齿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小坑。


    谢安年愣了一下抽回手,心道温述这理解能力真不是盖的。


    温述摸索到了缠着自己腰腹的触手尖尖,在上面揉了两把,柔韧的触手瞬间颤颤巍巍地软成了一摊史莱姆,“我好像明白了,我给那些哨兵做梳理的时候,他们也总需要额外的安慰和爱抚,虽然不是必需的,但如果不能及时满足他们,他们会看上去很难受。”


    谢安年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温述再说什么,轻嘶了一声道:“亲爱的,你真是在某些地方真是单纯到令我发指,他们不是难受,他们在占你便宜。”


    “……呃,这样吗?”


    “下回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用报警,你直接call我。”


    车子减速,在一栋破旧的三层灰色小楼前停下。


    到地方了。


    温述从谢安年身上起身,依稀辨认出那牌匾上用两种语言写着“招待处”三个大字。


    “下车了!下车了!”韩添在敲打前排车窗,车窗是单向玻璃,车内人能看见他,但他看不到车内人。


    谢安年不耐烦地嚷道:“老妈子似的吵什么吵?我还没聋呢!”


    他给温述整理了一遍歪斜的衣襟,确保看不出任何情热的痕迹,方才下了车。


    刚打开车门,温述就感觉一股热浪直冲四肢百骸,感觉内脏都要被蒸熟了,全身上下瞬间就出了一层薄汗,脚下的道路坑洼不平,沙尘暴卷起白色垃圾盘旋乱飞,张嘴就被糊上一嘴沙子。


    刚才还来不及细看,此时切切实实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方才感觉这里比塔依拉更炎热,更荒凉。这里的房子大都是自建的,十分粗糙有些甚至是危房,其中一些的品位……十分有自己的风格。


    这个小镇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周边军阀乱斗,居民们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


    来时一路上没看见任何行人,招待处也无人经营,四人还没进入招待处,就先被电子眼扫了一通。房间什么的早就被安排好了,他们四个就是招待处唯一的客人。


    他们推门走进,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谢安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撂了一声,“我X!我车——”


    紧接着对面不知哪傻X来了一通无差别扫射,温述这才发现这破破烂烂的招待所大门,用的居然是防爆玻璃,可见唯一一点经费全用在反恐上了。


    韩添拍了拍温述的肩膀道:“小场面,别担心,”


    没过30秒,谢安年去而折返,将一个一脸血的寸头小子扔在地上,身后的吉普车已然报废,火光冲天。


    谢安年一脚把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小子踩趴下,“我艹你这孙子,敢炸爷爷的车,你活腻了是吧?”


    那小子不顾自己血糊一脸,扭过身就操着一口鸟语,与谢安年激情对骂。那语言大概是南部联合塔的某种方言,温述实在听不明白,犹豫是否要开翻译器。


    但谢安年嘴皮子那叫一个溜,各种俚语混杂直接把炸.弹客骂自闭了,最后那炸.弹客眼皮一闭脖子一歪,原地等死。


    温述道:“他为什么袭击我们?”


    谢安年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他脑子缺了哪根弦欠得慌袭击我们。”


    温述震惊,“那你刚才怎么和他对骂?我以为你听得懂!”


    谢安年环抱双臂,桀骜道:“骂他不需要听懂。”


    温述打量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人,穿着洗得看不出来原色的破洞背心和短裤,瞪视自己的眼神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狠劲。


    见此温述也不再犹豫了,直接展开精神力刺入他的大脑,读取他脑内的信息。


    炸.弹客哆嗦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


    脑电波交流可比翻译器省事多了。


    谢安年见状扬眉笑着地赞扬,“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手!”


    几秒后,他问温述,“读出什么了吗?”


    温述一脸失落地摇摇头,谢安年以为他没读到,安慰道:“世界上人这么多。总有些奇葩你理解不了。”


    温述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没读到,是因为他的想法令我很失望。”


    韩添疑惑,“失望?为什么?”


    温述道:“我还以为他这样不要命地冲上来,是要干一票大的,谁知道他只是来抢劫的。”


    “什么叫‘只是来抢劫’?!”韩添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


    他看温述的眼神也多了一层刮目相看的意味,要不然他说谢安年怎么看上了这小孩,原来这是蛇精病与蛇精病的相遇。


    什么壶配什么盖,挺好。


    韩添道:“怎么办,让他赔钱还是让他偿命啊?”


    温述摇了摇头,“让他赔钱就是让他偿命,我看过了,他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否则也不至于去抢劫。”


    一队陌生人张扬地开车进入镇子,做为抢劫目标不要太显眼。


    谢安年看了眼报废的车子,“不用那么麻烦,在谁地界出的事让谁负责。”


    谢安年直接联系了南风巽,温述很快就听到了南风巽暴躁的叫骂,几分钟后,无人机过来灭火,拖车把车子残骸拖走。谢安年单手拎起半死不活的炸弹客,冲出门外,“没看这还有个人吗?留下来给我们废物利用吗?”


    被雇佣来的拖车司机大叔是本地人,听不懂东部联合塔的官方用语,谢安年又和他叽里呱啦几句方才明白过来,于是乎他把拖车倒了回来,把炸弹客连同车子残骸一同运走了。


    韩添感慨,“大叔是个好人,省得我们麻烦了。”


    谢安年道:“一会儿把血擦擦。”


    温述,“……”


    他已经习惯了。


    接着是洗漱,打扫,吃饭。


    房间差强人意,不过温述对住所要求不高,有床睡就好。南风巽还给他们安排了四间房,实属多余。


    两间就够。


    温述下了个本地软件订餐,发现这里虽然在战后满目疮痍,但服务业实则比塔依拉还要发达,在塔依拉可没有如此便利的送餐服务,吃饭还要特地跑到外面去吃。


    晚餐是本地特色的一种烤饼,加上用香薰料炙烤的肉类,温述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肉,但大概率是人工合成肉。但这简简单单的一餐折合下来花了500联合币,温述换算了一下,他在塔依拉挖十天石泪金,才能吃上这一顿饭。


    “战后物资紧缺,这里的食物和水价格不菲,正常人还是吃营养剂。”


    温述觉得这一顿还是太奢侈,他们四个看上去谁都不是有钱的主,谢安年还纯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500和10亿相比属实小巫见大巫了。


    但谢安年道:“没事,想吃什么随便点。”


    韩添诧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有这么大方?”


    谢安年道:“反正不是我花钱,外派任务塔给报销食宿。”


    韩添向下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嘁……”


    温述可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天看下来,谢安年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了。


    谢安年安排道:“现在这里过完今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镇子西边拜访白佟。”


    温述十分惊讶,“你说的卡拉法隔壁的小镇就是这个死人镇?白佟就住在这?”


    怪不得趁着白天的功夫他就能跑一个来回。


    谢安年点头,“没错,我也没想到就离这么近。”


    温述立即起身,斩钉截铁道:“等不及白天了,我现在就要去。”


    虽然半夜去打扰人家不太好,但温述实在等不及了。


    谢安年知道温述有许多困惑急于求证,欣然接受,“今晚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吃完饭再去。”


    晚上9:30分,沙漠里昼夜温差巨大,温述下船时没带多余衣物,穿上谢安年的皮夹克方才出门。


    袖子有些长,正好盖住他的手指尖,但胜在保暖。


    韩添和吾悦在单开一间房,温述吃过饭后也没有再打扰他们,此刻窝在房间里没有跟两人一起去。


    谢安年说步行路程大概只有25分钟,不算长,就是路比较难找。


    他和谢安年肩并肩走出招待所,但出门没走多远,温述就有些后悔了。


    他忘了这里叫死人镇,死人和活人混居,三步一坟头,五步一墓地,住宅多是半地下,高低台阶错落不平,围墙院落还特别多,整个布局如同迷宫,处处都是鬼打墙。


    温述终于明白了谢安年那一句“路难找”是什么意思。


    天上无星无月,断壁残垣的阴影模糊不清,唯有狂风穿过建筑孔隙,发出鬼哭般的阴森嚎叫。10点不算早,偏偏没有一间房子亮灯,触目可及一片浓稠近乎实质的黢黑。


    温述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谢安年乐呵呵道:“没关系,你吓着了可以钻进我怀里哭,我可以用各、种、方、式安慰你。”


    第58章 母亲 白佟撇下手中的遗书,惊呼道:“……


    温述并没有来得及让谢安年安慰他,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天空中驶来的几架武装直升机吸引了注意。


    下一秒,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整个小镇。


    温述震惊地看向天空, “什么情况?”


    他感觉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潜行靠近,立即警惕地摸向后腰的手.枪。


    只听咻的一声, 一枚曳光.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瞬间照亮了无数潜伏在暗处的身影。这似乎是战斗开始的信号, 谢安年当机立断, 搂起温述就逃离了战斗圈, 他们刚刚撤离,原先站的地方就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


    要是没有谢安年, 温述露头就得被狙了。


    之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莫名其妙的追杀,温述还以为这波是冲着自己来的,毫不犹豫展开精神力读取信息却发现对面向导有点水平, 一时半会儿无非是攻破他设下的精神屏障。


    但谢安年率先开口了,“不是冲我们来的。”


    温述疑惑, “你怎么确定?”


    谢安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附近帮派在拱火,不用理会。”


    黑暗哨兵的听力果然超凡,温述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趁乱摸出去。”


    头顶的直升机被微波脉冲干扰,正在半空中如无头苍蝇一般打转, 没过几秒就轰的一声撞上了一栋民宅,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谢安年直接将温述拦腰抱起,道:“我们走!”


    这下两人不能像刚才一样悠闲地散步前进了,谢安年抱着温述在死人镇的屋檐院墙上跳跃, 灵活地穿越在枪林弹雨之间,原本对温述来说25分钟的路程,最后只花了不到3分钟。


    被谢安年放下来时,温述揉了揉自己被夜风吹僵的脸,心想他回去又能和同学吹牛逼了


    ——他在和谢安年在两军交战时如入无人之境,在枪林弹雨中闲庭信步。


    但两人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却犯了难。这门虽然看着破旧,但挂着先进的电子锁,温述按了门铃没人回应,房间里的人八成听见防空警报,正躲地下室避难。


    而且在这个时间敲门,很难被当成好人,正常人都不会贸然开门。


    房门也被锁着,谢安年却极其自然敲门,用南部用语大声喊道:“阿莎女士,你有快递需要查收!”


    温述震惊之余用星星眼看他,“好光明正大的理由,不愧是谢少校。”


    院门外炮火还在震天响,不过暂时没有波及这一片区域,谢安年还在叫门。


    兴许被谢安年喊烦了,一个喑哑粗犷的男声从院落里传来,是南部联合塔用语,索性没什么口音,温述能听得很清晰,“快递什么时候需要人力来送?你在骗我。”


    谢安年单手抄起温述,甚至不需要,原地发力,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跳过了两米高的大门。


    门后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两个不俗之客,脏乱的络腮胡后遮掩不住惊骇的表情,抄起手边的手.枪一梭子子弹打了出去。


    躲子弹对谢安年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将温述一颠,换了个更便于发力的姿势,温述感觉自己在谢安年手里就像一个抛接自如的手球,失重感短暂的袭来后又消失,他重新被谢安年问问接在怀里,而子弹已经打在了两人身后的大门上。


    谢安年继续道:“这位‘骑士’,我们的确有东西要送给阿莎女士?”


    谢安年准确地说出了中年男人的身份,在南部语言的称呼中,哨兵直接音译过来是“骑士”,而向导直接音译过来是“牧者”。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B级哨兵。


    中年男人有一双锋锐的鹰目,以及高耸的鹰钩鼻,他冷哼一声,周边的空间恍若流动的水银,层层波纹荡漾开来,一只翼展有一米长的金雕从精神域中冲出,朝着谢安年和温述的方向发出攻击。


    “慢着!”温述大喊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遗书。


    一路折腾下来,这封遗书的封皮已经不再干净整洁,其上出现了不少褶皱,甚至还有不知何时染上的血污。哨兵敏锐的视力让中年男人迅速捕捉到了封皮上的字迹,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愕然。


    “这是谁给你的?”


    此时温述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白佟再婚的这个男人对她的过去一概不知,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知道的比温述想象中多得多。


    温述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南部用语简单道:“这是白佟去世的儿子寄给她的,我现在将信送到,白佟在哪里?”


    中年男人神色几度变化,最后生硬道:“这里没什么白佟,你们走。”


    温述蹙眉,“我们今晚一定要见到她。”


    这句话激怒了男人,“你们再不给我滚,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温述陈述事实,“那就尽管动手,你拦不住我们。”


    谢安年单手松了松手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天这么黑,都清晰能看见男人脸上愤怒的表情。


    温述本已经好不见血便见不到白佟的准备好了,可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低沉的女声从门后传来,是东部联合塔的标准普通话,她说的很流利,“你们终于还是来了。阿里,让他们进来吧。”


    “你是白佟?”温述被谢安年放下,有些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很快收到了阿里的瞄准警告。


    潜伏在暗处已久的深蓝一鞭子抽掉了阿里手上的枪,阿里吃痛地捂住手腕。白佟惊呼一声,推开门小跑去扶住阿里,他们小声而短暂地交流了几句,温述没有听清,但很快,在阿里不情不愿的眼神中,他们被请了进去。


    几人坐在桌边的木椅上,白佟只在桌子中间点了一盏灯,小范围地起到照明作用,“抱歉,现在不能开灯,如果被人注意到房子里有人,可能会引起麻烦。”


    与白繇给温述看过的照片相比,眼前的白佟明显苍老得像换了一个人,但将她的脸和照片以及视频进行面部特征分析,她就是白佟。


    白佟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微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她为两人倒了两杯纯净水,“家里没有什么物资,招待不周请见谅。”


    随后她对丈夫交代道:“阿里,把孩子们从地下室抱回来吧,已经没有危险了。”


    阿里警惕地瞪了谢安年一眼,但在白佟的眼神催促下,还是转身离开。


    神奇的是,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温述内心所有的焦躁不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都被驱散了,白佟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让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温述从未见过母亲,但当他见到白佟之后,就认为母亲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温柔,恬静,包容,天然的母性亲和力。


    温述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中,轻微的刺痛唤醒了他的警惕。


    他差点忘记了,白佟也是个向导。


    在向导,尤其是高级向导面前,一切感知都可能欺骗你。


    他偏头看了一眼谢安年,庆幸是他跟自己来到这里,黑暗哨兵能够屏蔽一切精神力量,而谢安年果然也只是神情自若地喝着杯中的水


    微凉皮革的触感搔痒着温述的手背,温述转头看向谢安年。桌面上,谢安年一派自若,和白佟侃侃而谈他们到来的目的,但在桌下,他一根一根掰开温述的手指,制止了温述自残的举动,右手五指插入温述的指缝,和温述十指相扣。


    谢安年收紧握着温述的手,倏然之间,温述只感觉有一阵清风拂过自己的精神域,蒙在心头的那一层黏糊糊的纱布被一把掀开,浑身一片轻松,温述再次抬头看向白佟,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妇女,原先莫名产生的亲昵信赖也一扫而空。


    这就是她的异能吗?


    温述对她的小手段感到一阵厌恶,脸上的微笑却始终没有变过。他将怀里白繇的遗书掏出来,拍在桌面上,“你已经有了两个新的孩子,难得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儿子。”


    在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白佟的神色依旧安恬,仿佛从未察觉谢安年屏蔽了她的异能,也未捕捉到温述言语中的讽刺,她扬起一个真挚而感激的微笑,眼尾松弛的皮肤因她的笑皱起,“孩子,谢谢你不远万里送来我儿子的遗书。我并非不想见他最后一面,我没有钱返回东部联合塔,那片土地也不欢迎我,他生前一直在生我的气,但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我最爱的孩子。”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反光,温述愣了一下,发现那是蓄白佟的眼眶中的泪水。


    高级向导一般不会老得这样快,而白佟身上的时间仿佛加速了一般。


    温述再次意识到,这是一个苍老的女人,他感觉有一团棉花堵在心口,让他呼吸受阻,脸上笑也有些维持不下去,“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只是顺路。”


    白佟的表情太真了,温述此刻无法质疑这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


    遗书他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温述知道这并非白繇不想写,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和他一样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没什么人会为他们驻留。


    等待白佟查看信件时,温述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踢了踢。


    他疑惑地低头看去,原来是谢安年跷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用脚尖钩着自己的裤脚。


    脚尖沿着小腿一点点上移,激起细微闷钝的痒意,那触觉并不刺激,但就像有一只小奶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温述的心脏。温述想要躲开,可偏偏空间局促狭窄,又不好意思乱动,只能握紧双拳,咬牙微笑装作无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温述穿的是束腿工装裤,无法用脚尖撩开裤脚往上拉,谢安年意识到这点后,很快就放弃了。


    温述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冰凉滑腻的触感从脚踝攀缘而上。


    温述感觉有些不妙。


    在到达某个点时,温述突然虾米一样弓起身子,低低闷哼了一声。


    白佟撇下手中的遗书,惊呼道:“孩子,你没事吧?”


    温述抬手阻止了想绕过桌子查看自己状况的白飖,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


    白佟担忧地问道:“你来的时候外边在交火吧,难不成是流弹被伤到了?”


    她话音刚落,温述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就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那声音十万火急,哐哐哐敲个不停,白佟听到后立即紧张地站了起来。


    温述刚刚恢复,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爬起来,一脚踩住了还试图作乱的触手。


    谢安年低笑了一声,“很刺激吧,还不舒服吗?”


    门外的破锣嗓子还在高声呼喊,“你家还有坑位吗?有就给老子吱个声!”


    第59章 奸情的味道 南风巽:没事,我自有一套……


    阿里安顿好孩子, 从房间里走出来,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此时无论枪声还是炮火都停了,小镇中一片寂静。


    温述走出房门, 在院子里看阿里和门外的人商谈。


    “10000一位,包含火化服务。”


    温述顿时明白门外的哨兵为何半夜造访。


    这个镇子还真是方便, 开火到入土,稳稳当当都给你安排好了。


    门外的哨兵一身破破烂烂的迷彩, 手臂和大腿上血淋淋一片, 看样子是刚火拼完回来, 背后还扛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一长条, 他粗声道:“能打个折吗?火化我自己就能干。”


    阿里摇摇头,“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不要就别买。”


    哨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着身后道:“真不怪兄弟不找地儿埋你,实在条件不允许, 等兄弟手头富裕了,给你烧几个美妞爽爽。”


    温述这才看清,他身后背的是一具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


    哨兵将他背后的兄弟放在地上,将尸体摆了个板板正正的姿势, 双手合十低声悼念了几句。


    默哀完毕,只听“啪”一声, 门口的哨兵打了一个响指,尸体上瞬间蹿起了两米高的火焰。


    那火焰温度极高,焰色橘红中带着青蓝,温度丝毫不逊于焚化炉,没一会儿就给尸体烧化了, 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和油脂炙烤的焦香。


    阿里愣了一下,问道:“需要骨灰盒吗?”


    哨兵比了个手势,摇了摇头,不过一会儿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一架直升机以极危险的高度俯冲下来,驾驶员艺高人胆大,在触及建筑的最后一刻拉起了升降杆,强劲的罡风卷起飞沙走石,顺带将地上的骨灰吹得七零八落。


    焦黑的余烬卷着焰尾,掺在风中吹往沙漠的每一个角落。


    温述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火化完尸体的哨兵转身离去,而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上,顺着绳梯跳下来三名哨兵,他们落地后拍了拍身上的硝烟尘土,径直走进白佟家大门。


    领头的人朝门内喊道:“阿莎向导在吗?精神梳理,价钱好商量!”


    白佟从门内走出来,答应了一声,和领头的哨兵几句商议好了价钱,让他们进屋子里等候。随后她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温述,“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做完他们的精神梳理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在这里走夜路很危险,如果还有其他想问的,你们明天再来吧。”


    半夜似乎才是白佟和阿里的工作时间,白佟撸起袖子忙了起来。阿里已经站在门口,摆出送客的架势,温述也不好再打扰,只好和谢安年离开。


    返回招待所也只用了三分钟,谢安年拦腰抱起他,没有走正门,直接拉开窗户跃入房间。


    温述回到招待所本想洗个澡,冲去一身的黏腻和尘土,但悲催地发现这里水管里的流出水不仅肮脏浑浊,而且水流还小得可怜,艰难地挤出几滴悬浊液后,就彻底停水了。温述看着水龙头无声而短暂地抓狂,最终只好奢侈地用纯净水简单擦了个身。


    谢安年用了另一个房间的浴室,温述从浴室里出来时,谢安年已经换上在床上躺着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淡黄色的灯光照在谢安年的面庞上,让他身上本就冷硬锋利的线条变得更加深刻。浴袍的带子仅在他腰间系了一个松垮垮的结,饱满的胸肌和块垒分明的腹肌分外吸睛。


    他看见温述出来,朝温述展开双臂,温述疲惫地向前一倒,就被他稳稳接在怀里。


    温述将脸埋在谢安年的胸肌里,闭上了眼睛,“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谢安年揉着温述柔软的发丝,“好好睡一觉,明天可以赖床。”


    温述撇嘴,嘟嘟囔囔小声抱怨了好大一长串,“可是我还没想明白白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总感觉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还有之前袭击‘绿洲号’的那批人,他们自称是蛾摩拉的人,但总感觉是冲我来的……从我出白塔开始就没有一天消停过。还有安吉尔,孩子长大心野了,现在恐怕已经忘了我这个主人,也不知道南风巽有没有找到他……”


    谢安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用担心,有我在这里。”


    一问一答间,怀里向导的呼吸趋于平稳,在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谢安年伸手,用指尖勾勒着温述秀气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又戳了戳温述的脸颊。温述没有被他戳醒,而是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梦呓,谢安年方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谢安年很早就发现温述的睡眠很轻,一个翻身都会让温述从睡梦中惊醒,每次和他同床共枕,温述其实都在努力克服自己的不适应。但谢安年并未因此和温述分床睡,反而得寸进尺地侵占着温述的领域,隐秘地进行着这场针对温述的脱敏测试,温柔又强势地让温述习惯自己的存在。


    看着小向导隐忍、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便兔子般猝然惊醒是一种趣味。


    看他如今毫不设防,信赖又依恋地呼呼大睡也别有一番趣味。


    谢安年关上床头的灯盏,将温述紧紧搂在怀里,也闭上了双眼。


    ……


    温述醒来时,下意识摸了一把床边,触手已经没有了另一个人的体温。闷热的天气让温述一早起来就出很多汗,被子湿答答地沾着身体,十分难受。


    他上下眼皮还黏在一起,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郁闷地质疑房间里的空调是不是坏掉了。


    但依据这地方的尿性,更有可能是区域停电了。


    温述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他的动作停滞,睡意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


    旁边有人。


    不是谢安年。


    这个精神波动……


    温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一身军装站在床边的人,“南中尉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啊?专程来观赏我睡觉的吗?”


    南风巽将温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一圈,脸色古怪,似乎想要忍耐,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抬高声调质问:“你和他睡在一起?!”


    温述愣了一下,花了0.1秒的时间思索这个“他”是谁,然后淡定地掀开被子穿衣服,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已经是变相承认了,南风巽的表情几乎要裂开,“你你你……们……”


    南风巽瞪眼看着温述,似要在他身上钻出一个洞来,但温述一直表情淡定,看不出任何羞愧或慌乱,他激荡的情绪也一点点平复。


    让犯人自己住一个单间,的确不太合适,把犯人拴在身边,就便于看守多了,谢安年也许有自己的考虑在。


    更何况温述身上也没什么可疑的痕迹,空气中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南风巽的视线驻留在温述白皙清瘦的双脚上,爬在脚背上的蓝紫色的血管如同妖异晦涩的咒文,有魔力般吸附住了南风巽的视线,黑色的脚环紧扣其上。看到那彰显暴力的电子脚铐,南风巽才惊醒温述还是负罪之身。


    没错!怎么会有向导敢和黑暗哨兵发生关系呢?!


    “就算我有罪,我也有人权吧?还是因为你是中尉,就可以不打一声招呼闯进来?”温述看了一眼门口,看见房门紧闭,也没有被撬锁的痕迹,“话说你怎么进来的?”


    南风巽在质问之下也有些心虚,他瞥了眼窗子:“谁……谁说一定要走门了。”


    温述眯眼笑,“……我发现门这种东西对你们哨兵来说还是太多余了。”


    一个两个,怎么都对窗户情有独钟?


    察觉到温述在讽刺他,南风巽有些火大,“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今天是有正事来的。”


    温述一双异瞳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木头似地一动不动,于是手按住了睡袍的腰带,下一秒只要轻轻一扯,就会露出大半个胸膛,温述淡淡道:“喂,你确定你还要站在那里吗?”


    南风巽这才突然发现,温述睡觉是不戴颈带的,他不小心瞄了一眼那白皙紧实的脖颈,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夸张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甚至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地上的加湿器,“你……快把衣服穿上!”


    温述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南风巽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落荒而逃。


    炽热的阳光穿过大敞的窗户,照得满室通透。


    温述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设备,发现果然停电了。他快速穿好了衣服,推开房门,向右一看,恰好看见了倚靠在墙上做沉思状的南风巽。


    听到动静,南风巽差点跳起来,“你穿完啦?”


    “不然呢?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啊不……我是来问你话的!”


    温述点点头,“哦,我还没吃。”


    韩添和吾悦不知去了哪里,甚至连谢安年都不见了,但餐厅的微波炉里有加热的粥,应该是谢安年留给温述的早饭。温述检查留言,才发现谢安年早给自己留了信息,说他今天有事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才第一天,而且现在两人远在南部,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谢安年抛下自己急匆匆地离开。


    还有比抓捕并遣返他更重要的事吗?


    于是乎,温述只能和南风巽对坐在空荡荡的餐桌上。


    温述看粥,南风巽看温述。


    南风巽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听说你是中央白塔逃出来的学生?”


    温述放下调羹,他就知道南风巽耐不住性子,提前开始了问话。


    谢安年告诉他不在可以不回答,但温述自己倒是觉得调戏这个大老粗挺有意思的,他回答道:“没错。”


    南风巽接着道:“在那群逃出来的奴隶里,是不是有一个是你的奴隶?”


    温述道:“没错。”


    “你心软放了他,帮他逃走?”


    “你有什么证据?”


    南风巽冷哼一声,“这TM还需要什么证据?要搁圣德里安,你早被老子一枪毙了。”


    他直接甩给温述一张监控截图,是逃跑时捕捉到的安吉尔的脸。


    温述垂下纤长的眼睫,“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这小美人就是你的奴隶,倒是挺有眼光的,还是S级哨兵。你麻溜告诉老子,他有没有联络过你?或者你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温述扑哧一声笑道:“他告诉我这个干什么,你当我们关系很和谐吗?”


    南风巽眉心拧出了一个疙瘩,“你什么意思。”


    温述不紧不慢道:“你也是塔上出身,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难道不知道奴隶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尤其是这么貌美的奴隶,我花大价钱养他只是用来当摆设的吗?他不恨我恨到想吃了我就不错了,还会傻乎乎把他的位置透露给我?”


    南风巽的脸色一点点变化,但他嘴上仍讽刺道:“就凭你?你说你把他睡了我就信?看你这小体格,与其说睡了他,不如说他把你给睡了还有点可信度。”


    温述拉开椅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眸光戏谑地盯着南风巽,无端看得南风巽生了一身白毛汗。


    他之前便觉得这向导虽然看上去斯文,但也许是那双罕见的异色瞳的缘故,扬唇轻笑的时候总显得妖里妖气的,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温述道:“正好今天谢安年没法盯着我,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让给你证明呢?”


    南风巽咬牙道:“证明什么?”


    “证明我有能力,睡S级哨兵。”


    第60章 心旌摇曳 晶莹的汗珠顺着蜜色的胸膛滚……


    晶莹的汗珠顺着蜜色的胸膛滚落, 南风巽无声吞咽了一口唾沫,汗水渗入他的眼睛里,他却强撑着睁开双眼, 强忍着眼部的酸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向导。


    五感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轻纱, 从进入餐厅开始的记忆也被搅弄得七零八落,掌心被掐出一道道血痕, 大腿被抓得青紫, 舌尖也几乎要被嚼烂, 南风巽两股战战、虚汗直流,浑身上下一片狼藉。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他低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清癯柔弱的向导。


    几分钟前, 面对温述狂妄的挑衅,南风巽第一反应忍不住轻蔑地大笑出声。还没有任何一个向导能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温述一个没毕业的小屁孩, 口气倒是不小,到时候要是被弄哭了, 他可不会哄。


    在他看来,温述这种高级向导就是被圣所惯坏了。送去战场上遛一圈,保准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哪怕是S级向导,面对任何哨兵也占不到半分体力优势。他单手卡着温述的脖颈把他掼餐桌上, 反钳温述的双臂,卸了温述的下巴, 恶趣味地看着温述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张白净斯文的小脸变得如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嗬——要不跟了爷爷,别回那狗屁白塔了,爷爷保准你在南边吃香的喝辣的。”


    温述越是挣扎,就越是激发了南风巽的破坏欲与征服欲, 南风巽故意用更过分的下流话羞辱温述,试图彻底击碎温述的骄傲与自尊,甚至扯松了温述颈侧的蝴蝶结,眼看就要将温述的颈带抽下来。


    然而他还没有得意多久,蓦然感觉太阳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五感一钝,整个人如同被隔离在另一个时空,一切声音与画面都离他远去。


    南风巽悚然一惊,大为困惑怎么会这样突然地出现感官神游——先是五感,后是四肢,甚至思维都不受自己控制。


    等他再次能恢复五感时,眼前的一切已经天翻地覆,攻守互易,强弱颠倒。


    温述的靴子踩着他的大腿根,尽管哨兵皮糙肉厚,南风巽仍在温述毫不留情地碾压下感受到了清晰的痛感。


    不只是近四十度高温导致的热,还有一股被幽幽茶香点燃,由内而外点燃的酷热。茶叶和竹子本都是清淡的木质调香气,但此时仿佛被滚烫的热水一激,从喉头滚到胃袋,烫得人浑身发抖。


    小号精神体熊猫被温述抓在手里,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抚与安慰。温述从上到下撸毛的动作十分粗鲁,让熊猫发出了难耐的哼唧声,但熊猫似乎对着粗鲁的抚摸上了瘾,主动往温述手上迎。


    温述面无表情,淡漠的眼神扫过跪在自己身前的南风巽,加重脚下力道:“你说你贱不贱,好声好气对你说话你不听,偏要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南风巽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一道殷红的血线滑过他的下颌。


    温述的精神力线凝聚成股,以突破敌方哨兵精神屏障的方式狠狠刺入南风巽的精神域,残忍又温暾地搅弄着。


    无故袭击在籍哨兵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温述自然不能把南风巽怎么样,他并没有破坏南风巽的精神域,正好相反,他在帮助南风巽梳理精神域,驱逐精神阴霾。只不过,他用了最粗暴的手法,他就是故意让南风巽痛,故意让南风巽不爽快。


    南风巽的精神域与温述想象中截然不同,那是一片风吹蔚然的竹林,雨后新笋初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可以想象,在圣德里安有限的条件下,南风巽已经尽力把自己的精神域保护得很好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温述才难压自己暴虐的破坏欲。打心底里想要把他的精神域戳出个窟窿,手下却做着缝缝补补的动作,到最后把自己搞得郁闷。


    他忍不住埋怨道:“南风巽,你就是欠的。”


    南风巽低低地闷哼一声,凭借难以想象的毅力,竟在硬生生在温述的精神控制下让自己的右手动了动。他如一个接触不良的机器人,短路一样一寸寸移动手臂,终于紧紧攥住了温述的脚踝,仰视着他,嘶哑着嗓子说:“我输了……你别太过分……”


    温述盯了他一小会儿,唇角一点点上扬,终于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愉悦的笑容,“你早点说不就行了。”


    南风巽额头青筋暴起,艰难吐字,“老……老子……说……说得了吗?!”


    温述终于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两轮月牙。


    今天早上,还算是有点令人高兴的事。


    温述弯腰拍了拍南风巽的肩膀,南风巽立即感觉身上的千斤重担被卸了下来,身形一垮,虚弱地倒在地上大喘气。温述善解人意地理顺了熊猫精神体杂乱不堪的毛发,将它送还到南风巽的精神域内。


    南风巽双手撑地,还没有从刚才的精神控制中回过神来。他可算是领教到了温述的手段,也终于明白中央白塔为什么要派一个黑暗哨兵来抓一个没毕业的向导。至于放跑奴隶,杀死蛇人首领的案子,他开始还有几分不确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了温述,但经过这一遭,他已经能确定九成。


    他勉强抬头,黝黑的眼眸紧盯温述的背影。


    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向导干的!


    只可惜证据已经被清除,想追究也无从下手,唯一的可能……抓住他那个逃跑的奴隶。


    “啊……你干什么!”


    南风巽吃痛叫了一声,因为温述突然折返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鞋跟碾磨他的指骨。


    温述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你没戏了。”


    南风巽龇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么有自信?”


    温述轻轻一笑,亮出终端,直接将新闻页面怼到南风巽面前,“最新新闻,南部联合塔王庭找到了他们的王子,其余四大联合塔作出投票,承认了南部联合塔王庭的合法性,包括圣德里安要塞内的东部联合塔驻军,马上就要撤离了。”


    “什么玩意?!”南风巽终于从温述脚下扯出手,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显然也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将这条新闻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几乎忘记了自己浑身的不适。确定温述所言非虚之后,他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我艹了!就这……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就这……这王子打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也太TM的操蛋了吧!”


    南风巽只觉得像被当头打了一记闷棍,再加上之前被温述折腾狠了,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


    新闻的确是东部联合塔官方发布,但是目前民众能看到的也只有一则简短的文字信息,详细情况仍是机密。


    “不行,既然我还没接到上头的命令,就还可能有变故,你和我……”南风巽一转头,愕然发现温述已经穿戴整齐,将防风镜往头上一扣,抬腿往外走。


    南风巽连忙叫住温述,“你去哪?”


    温述道:“甭管上面有什么变故,我一个小向导也管不着,现在我出门办点事不行吗?”


    “不行,你没有半点犯人的自觉吗?”


    温述呆滞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铐,才重新意识到这个事实,有些尴尬的虚咳了两声。


    南风巽皱眉,“为什么你这脚铐没放电?谢安年给你设定的什么范围?”


    温述:其实他一直把它当成饰品来着……


    他此时终于明白,南风巽为什么会一大早就在自己房间。


    谢安年因事离岗,其他人当然不放心让温述单独待在招待所,南风巽就自然而然地接替了谢安年的“监视”义务。


    此时南风巽也有点后悔。这活还真得谢安年这个黑暗哨兵来,换作普通哨兵,保不准什么时候找了温述的道。


    南风巽已经意识到如果不让温述出门,温述不知道还会使用什么手段折腾他,他揉着酸痛的手指,站起来紧跟在温述身后,“你去哪?我跟你去。”


    温述上去倒是挺高兴,“太好了,这地方挺危险的,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恐怕还不太敢出门。”


    南风巽没忍住,讥讽地呵呵冷笑两声。


    这里最危险的是谁,他还不清楚吗?


    推开门,风卷着热浪滚滚而来,温述瞬间就感觉呼吸有点艰难,蹭着墙根阴影走也无济于事,走几步就开始大喘气。


    太要命了,不会得热射病吧?


    他现在才开始怀念深蓝冰凉的触手,和谢安年的三分钟顺风车。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转头问南风巽,“你能不能背着我走?”


    南风巽悚然向后退了一步,“你又想出什么花招了?”


    温述尴尬一笑,昨天晚上谢安年一直抱着他在屋顶上飞,而且这里耳朵道路实在太复杂了,他没记住地上走的路,光记住天上走的路了。他指了指白佟家的方向,“就是那个方向,从屋顶走比较快。”


    他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哨兵体温本来就普遍偏高,这么热的天估计也不好受。”


    “我这是体谅你。”


    最终南风巽也没想出温述想玩什么花样,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温述打横抱起,跃上屋顶,朝温述手指的方向走。


    温述以一个过分端正的姿势躺在南风巽臂弯里,半点没作妖,南风巽反而觉得不适应。热风将独属于向导的气息送到南风巽的鼻尖,这时候哨兵的嗅觉就显得过分敏感了。


    淡淡的汗味混杂着乌龙茶和阳光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力。南风巽要极力自制,才能忍住埋头在温述发间深嗅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