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渊之光 他感到自己本永恒陷落于黑暗……
安吉尔呵斥:“放开你的手!”
温述再迟钝也感觉到三人间气氛的不对劲了, 谢安年的气息如同一张大网包裹着他,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黑暗哨兵没有信息素,不像其他哨兵一样有特征鲜明且便于记忆的味道, 但温述却仍从谢安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气息。
类似幽深静谧的海水,不是最浅层能被阳光光线穿透的蓝绿色海水, 而是隐藏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无光之海。温述感觉自己的肺腔在被来自深海的压力积压着,一股冰凉微咸的味道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藏于深海的海妖睁开了暗紫色的双眼, 腕足缠上了误入深渊的俊美青年。
“你自己没有手没有脚吗?离开温述就活不了, 一定要缠着妈妈要奶吃?未免也粘得太紧了吧?”谢安年掐紧了温述的腰, 将温述往自己身边拉。
安吉尔毫不示弱,坦然道:“我本来就是他的奴隶, 当然要时时刻刻跟着他。”
谢安年冷哼一声,“那岂不是更好笑了,一个奴隶都敢跟我叫板。”
“为什么不敢?我只听主人的话!”
温述有些明白了, 如果几天前安吉尔对谢安年的不满还仅限于顶级哨兵之间的生理性互斥,那现在这种不满就变味了。哨兵总是自私的, 他们对属于自己的所有物极具占有欲,完全地拒绝与另一个人,尤其是哨兵共享。
他们对于自己的情感也是类似的,只不过在温述看来, 安吉尔对自己的占有欲更像是孩子对母亲的占有欲,是一种全然依赖毫无保留的雏鸟情结, 而谢安年在他心里就成了抢夺他母亲的恶人。
谢安年果然是一个极其恶劣的成年哨兵,当着安吉尔挑起了温述的下巴,“主人?如果你的主人成了我的向导,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主人?”
安吉尔恼怒地红了眼,疾声道:“不可能!”
温述感觉放任他们两人吵下去, 搞不定会打起来拆房子,谢安年不一定会动真格,但安吉尔一定会惨败,为了维护小天使脆弱的心灵,温述打断了这场争吵。
他抓住谢安年的手腕,掰了掰没掰开。
谢安年低头看着他,一双紫眸中带着点戏谑。
温述扯了扯嘴角,只能就在这个稍显暧昧的姿势对谢安年说:“你要是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丢脸的是你。”
谢安年惊讶地睁开了那双总是半垂的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温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谢安年,“体温、脉搏,还有精神波动,都是证据。”
谢安年道:“我没有精神波动。”
温述皱了皱鼻子,“不……还是有的。你以前的精神域就像一个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洞,是向导禁行的绝对领域。但现在你的精神域就像一个深海旋涡,哪怕表面平静,内里的汹涌也无法忽视。”
“你果然是一个有天赋的向导……但那又如何?”
温述轻笑了一声,心想这人真是死鸭子嘴硬,“虽然我不了解黑暗哨兵,但我了解哨兵。你不要骗我是个学生见识少,你这个情况对标普通哨兵,难道真的不算是结合热吗?”
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空气陡然寂静。
连安吉尔都震惊地看着谢安年,“黑暗哨兵有结合热?我从来没听过?!”
尽管违背常识,但温述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谢安年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眉心,痛苦地说道:“小温同学,你真是个麻烦,你不说大家都可以高高兴兴地……”
“黑暗哨兵的资料是机密,如果我说错了……”温述停顿了一下,“那就说错了。”
“嗯……大范围没错,但准确说着不是结合热。”谢安年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至于是什么……”
温述身为白塔的精英学生,早已把格物致知壳在了骨子里,现在简直求知欲爆棚,“到底是什么?!”
“你跟我过来我就告诉你。”
安吉尔担心温述中计,立即提醒,“主人你别被他骗了。”
谁料温述的嘴更快,“好啊,我跟你走。”
谢安年发笑,温述在某些时候精明得可怕,但在某些时候又单纯地吓人。
“那就和我来吧。”谢安年指了指安吉尔,“不过不能带着他。”
温述愧疚地看向安吉尔,“抱歉……”
安吉尔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如一头倔强的小兽般拦在温述面前。
谢安年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温述的手指触碰到谢安年的皮肤,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但下一秒,他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如倍速播放的录影带一样飞速变换,下一秒已经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上。
安吉尔的身影紧随其后,但谢安年显然要更快一些。
温述被谢安年以一个拦腰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同时以第一视角切实体验了一会黑暗哨兵飞檐走壁的本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追逐着,连监控摄像也只能捕捉到两道模糊的身影。
没过几秒,温述就听见了砰的一声关门声,而谢安年已经抱着自己回到了头等舱的房间。
“感觉怎么样?”
温述苍白着脸,“我像是坐了一次人力过山车。”
他本以为谢安年会把他放下去缓一缓,但出乎他的意料,谢安年直接抱着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卧室,直接将他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绿洲号”头等舱的一切家具都可以定制,放在谢安年卧室里的床要比普通哨兵的床大两倍,而且这床的床垫似乎要比正常的床软很多,类似十多层鹅绒被堆叠在一起的陷落感,温述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翻身起来,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着力点。
谢安年垂眼看着在床上挣扎的小向导,神色晦暗不明。
最终他的喉咙间发出了一声低吼,单膝跪在床下,禁锢住了温述。滚烫的体温烫得温述一激灵,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大章鱼缠住身躯的无辜水手,滚落在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口。
“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温述的目光落在室内显示屏上,安吉尔正在房门口徘徊,精神力波动值眼看就要触发警报。
谢安年的唇齿挨上了温述的颈带,但他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轻轻贴着蹭着,试图抚慰那个散发着诱人芳香的源头。他的呼吸道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每呼出或吸入一口气都显得极其艰难。
温述眉头紧锁。
完了,要是谢安年咬一口,不就直接咬到自己的窦动脉了吗?哨兵下手没轻没重的,更别提下口。
与此同时,与安吉尔的精神链接让他共享了安吉尔的焦虑、担忧、愤怒的情绪,这让他的心乱如麻,以至于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的情绪。
“温述,叫他回去……”
温述无暇理解谢安年在说什么,安吉尔的情绪是助燃物,谢安年的体温是催化剂,让他胸口的心火灼灼燃烧起来,他感到一股令他无所适从的烦躁,忍不住骂谢安年,“你给我滚开!”
“不好意思,但你之前答应我了。”
温述是答应了,但他没想到谢安年是要让他干这个啊!
谢安年的声控指令开启了门口的扬声器,他让温述和安吉尔对话。
“安……”
谢安年突然用齿尖咬了温述的耳垂一口,让温述吐出口的话语陡然变了个调。
“主人!你怎么了!”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脑壳上涌,就在温述即将命令安吉尔砸碎这扇大门之际,谢安年突然在温述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让他进来?”
“……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床很大,但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拥挤了吗?”
温述哪里听过这种虎狼之词,瞬间从眼角红到了脖子根,“你想什么呢?!”
下一秒,谢安年当着他面甩掉了皮鞋,摘下了手套,解开了领口。温述纠结自己是否要别过脸去,然而在看清谢安年身体的下一秒,他差点发出一声惊呼。
“主人,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温述深吸一口气,对门外的安吉尔说:“回去,在房间等我,我没事。如果我没有在晚餐前回来,晚饭你自己解决。不许当众杀人,你现在还是奴隶的身份,被人看到会很麻烦。”
细微的电流声响起后又归于静谧,温述再也听不到安吉尔的声音,但他现在的所有心神都被眼前谢安年的身体占据。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谢安年的胸口,谢安年立即发出了一声低吟。
“湿湿的,滑滑的……”
“多谢你没让别人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温述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并提出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你现在能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吗?”
谢安年看温述像在看一个未知物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句话吗?”
“知道。”
“那你还……”
“谢安年,求你了……”
温述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或者说,他就是在撒娇。
谢安年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任他摆布。
“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是不是一个顶着人头的章鱼?”就像在解开一圈圈缠绕礼物盒的彩色丝带,温述兴奋地一个接着一个解开谢安的扣子,但看清内部构造后,温述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也对,要是那样的话你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
“你为什么一直在蹭床单?”
“其实我更想往你身上蹭。”
温述立即将谢安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将他裹成了一个手握寿司卷,笑得像蜜糖一样甜,“舒服点了吗?”
谢安年闭上了眼睛,细密纤长的白色睫毛覆盖眼帘,大爷一样提出了要求,“抱着我,脖子凑过来。”
温述摇摇头,“你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你之前说只对我的信息素有依赖是怎么回事,我才答应你。”
谢安年咬紧牙关,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丝呻.吟,“其实你对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温述笑吟吟道:“是吗?”
他支颐着下颌,歪了歪头,充满神性美的异色双眸不带一丝欲色,但他的手却摸向了自己颈侧的蝴蝶结,轻轻一抽。
谢安年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但还没等他看清那一小段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过于白皙莹润的肌肤,他的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蒙住他双眼的布料异常柔软,还带着阵阵的清浅茶香。
“还没有告诉你,你昏迷的时间里,这艘船上的食物和水源都受到了污染,船上正在实行新的资源分配规则。但糟糕的是,我得到的用餐券和饮水券远远不够。更糟糕的是,船上已经有人开始破坏规则了。”温述双手绕到谢安年脑后,灵巧地打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但这一切,都和我即将要做的事没什么关系。”
谢安年感觉自己的双颊被一双纤长而带有薄茧的手拂过。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本永恒陷落于黑暗深渊的精神域,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缕阳光。
第42章 秘密任务 吃药!打包!带走!
三年前, 中央白塔,温述接到过一次秘密任务。
当然,这个秘密任务一度成为真正的秘密, 因为就连当事人也出于各种原因一度把这些事情遗忘。
潮湿的空气,灼热的呼吸, 猩红的双眸,是温述仅记的几个碎片。
当时军方内部下达了最高指令, 而且温述的卖身契还被白塔捏在手里, 他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温述想起那天匆匆而来的官员身着一身全黑的制服, 眉心的皱纹能夹死一只苍蝇,言简意赅地让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之后给了他一小片淡蓝色药片。
温述一眼就认出这药片估计是□□, 但他没什么犹豫,含住药片嚼碎,微苦的味道黏附住了味蕾。
不过三分钟, 他就不省人事。
其实对温述而言,只要死不了, 做什么任务都无所谓。
他早就已经心如止水,甚至能清醒地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堂侯在无影灯下把玩自己的心脏切片。
所以当他醒来时,即使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缚, 双目也被眼罩遮住,他也没有任何惊慌。
“他怎么醒了?!”
“应该是因为他的身体抗药性太强, 下的剂量轻了。”
“可我们已经加量了?!”
“夏堂侯那老匹夫!”
温述趴匍着,他感觉自己正处于什么移动载具里,但几乎没有颠簸,而且身下的触感很柔软。军用任何的载具都仅仅考虑实用性,而完全忽略了舒适性, 那么这极有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人载具。
至于是汽车、悬浮车还是轨道车……温述推断是私人飞机,很豪华那种。
“他不是醒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而且没有惊慌,也没有尖叫……”
“不会吓傻了吧?”
温述,“……”
“完了,那一会儿他到地方,估计得吓尿。”
平静温和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并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
“看吧!人家其实是根本不想搭理咱俩。”
温述,“……”
空气再次陷入了寂静,但同处直升机内的两人显然都不是能憋住话的性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任务内容啊?”
温述诚实回答:“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答应了?!”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
“哦!好像的确是这样!”
温述本以为对方会告知自己任务内容,但是这两个人很快把话题跳了过去,嘴巴如机关枪又快又密,温述一句话都插不上。
等了一会儿,温述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插话的气口,“你们不告诉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两人似乎意外地愣了一下,“没人告诉你?”
“显而易见,没有人。”
“额……这个事怎么说呢?主要就是我们也不太好说。”
“就是我们头儿遇到了点状况,上面本来觉得没救了,只能人道抹杀,但是最后不是发现了小温向导你嘛……”
温述懵了一下,“我?”
“没错!你就是我们头儿的救星,‘介绍人’说你和我们头儿的契合度极高,是唯一可能进入我们头儿精神域的向导。”
“介绍人”是一种由向导担任的特殊工种,他们拥有辨别哨兵和向导相合性的能力。由于工作轻松不用拿命换军功,在一百年前是相当受欢迎的工作。但近些年形势不那么紧张,塔提倡哨向的自由结合,“介绍人”的岗位被撤下了大半。
另一名哨兵还在不停补充,“我们找遍了四大塔的所有向导,才终于找到了一个你!这不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没错啊!别的不说,我们头儿长相挺帅的,你要是到时候不嫌弃,不如……”
温述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那时候他还和李铭钺在一起,尽管没有公开,但已经是公认的一对儿。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在成年之后结合。
两人闻言大失所望,但很快又被新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黑暗让温述失去了对时间的精确感知,但在记忆里,这的确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路途,不知过了多久,直升机终于降落。
温述以为自己要被带着走下去,但机舱内的两名哨兵之一直接将他扛了下去。
很好,至少不需要他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了。
只是哨兵坚硬的肩膀顶着温述的胃部,再加上头朝下的姿势,让他有些想要干呕。但他没有说话,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听着环境音从杂乱变得单调,最后只余清脆且规律的脚步声。
温述能感知到,这并不意味着身边人很少,正相反,他的身边围拢了至少一个小队的人。但他们训练有素,步幅相同,步速统一,以至于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个人在走路。
A级,A级,A级,S级……
普通人,但从呼吸和身体姿态上看也是军人。
脚步虚浮,视力有缺陷,文职人员。
一个军人开口,从声音听是一名中年男子,“温述向导,我相信你已经大致知道你接下来需要干什么了。接下来我会把你带到一个白噪音室里,你要治疗的哨兵就在里面,并做好了最高等级的防护措施,你可以摘下眼罩,请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在进入白噪音室之前,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如果我的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温述听见中年官员与身边人针对自己的这个问题低声讨论了一小会儿,并通过耳麦向上级做出了请示,最后才回答温述:“塔主说,你不会承担任何责任,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请尽你所能,帮助你眼前的哨兵。”
塔主?
温述着实有些震惊。
从赶路时间上看,这位塔主肯定不是中央白塔的塔主,而且一般大家都习惯称其为领袖而非塔主,那只剩下三座卫星塔,燧人塔、盘古塔、暮光塔。
而且能让一位塔主为他在整个东部联合塔范围内寻找匹配向导的哨兵,究竟该是什么身份?
温述回忆起自己下飞机时的体感温度和湿度,做出了初步推断。
气温高了一两度,而且空气明显比中央白塔潮湿。
盘古塔比中央白塔气候干燥,暮光塔比中央白塔更加寒冷,那他现在究竟在哪座塔显而易见。
燧人塔的首席哨兵和首席向导是一对儿,首席哨兵出事轮不上自己来救人。
难不成是某个关系户?
总不能是塔主他儿子吧?!
“温述向导,你做好准备了吗?”
温述是个谦逊的向导,“我会尽力而为。”
尽管人家说了自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但失败是温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话痨哨兵将他扛进白噪音室里,几乎在进入室内的一瞬间,温述就被极其浓烈的顶级哨兵信息素冲击了大脑。
几乎是瞬间,温述就因S级哨兵的狂暴威压双腿发软,勉强才保持着笔直站立的姿势。
凛冽、刺骨、黏腻、沉重……温述很难迅速辨认出这是什么味道,也很难找出一种近似的味道去形容,只能从概念上进行描述。
他感受到身下哨兵的肌肉陡然绷得像铁一样硬,哨兵艰难开口,“我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接下来就靠你了。”
温述被放了下来,紧接着听见关门气液流动声。
视野一片漆黑,海浪波涛的白噪音一直在沙沙作响。
单调、平稳……
空气的温湿度也调到了最适宜的区间,这种环境让人犯困。
如果忽略那暴虐的信息素和空气中粗重的喘息声的话。
规避危险的本能催促着温述逃离这个房间,但温述选择摘下了自己的眼罩。
室内通讯器响起,“温述向导,我要提醒你,请不要试图解开你面前哨兵的眼罩、止咬器、颈圈、手铐、脚镣和束缚器,否则我们也难以保证你的安全。”
温述本以为他身处的环境应该漆黑且压抑,如一间牢笼,隔绝一切光线和外部干扰,但他睁开双眼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感慨。
被束缚在铁椅上的哨兵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安地挣动着。由于哨兵的大半张脸都被遮盖着,温述仅能通过他的体型分辨出这是一名年轻男性哨兵。
而在哨兵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仅是目测的深度就达百米,透过穹顶汇聚而来的光芒穿透水波,海藻在波光中摇曳,色彩斑斓的鱼儿在珊瑚间嬉戏。湛湛波光投影在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温述沐浴在这宁静的波光中愕然驻足。
看到这个如一片微缩海域的水族箱,温述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哨兵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水、海水……不是带着盐巴气味的海风,而是如深海余烬般沉重刺喉的味道。
温述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整个房间,哨兵痛苦的呼吸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还好吗?”
尽管知道哨兵无法回答,温述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尽管哨兵浑身都被黑色胶衣包裹,并且被束缚在铁椅上,但依然可以看出他高大健美的身形,起伏的肌肉线条极具力量感。黑色短发被汗打湿,一溜一溜地粘在眼罩和双颊上,眼罩之下高挺的鼻梁和双唇都被挡在止咬器下。
奇怪……
从失去理智、体温过高、信息素失控等表现看,哨兵的解放阈值很可能已经超过了90%,但是他身上居然没有任何兽化表现,完完整整地保持着人形。
看出了温述的疑惑,房间外的人做出解释,“实际上他的解放阈值已经达到90%,与精神体高度融合,只不过他的精神体种类是章鱼。而这个物种,擅长拟态,这也是他的异能之一。”
听到这句话,温述精神一振,感到些许信息。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设法主动维持人形,说明他理智尚存,哪怕仅有一丝理智,也无疑是一线希望。
尽管信息素几乎凝成实质,阻碍着温述的前进,温述放出了蜃楼,信息素如层层堆叠的波浪,一点一点翻涌释放,勾缠着空气中深海的气息,逐步抚平了大海狂暴的波涛。
“温述向导,你站得太近了,请站在安全距离进行治疗。”
警告声响起,温述才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下画的警戒线,但他无视这一条红线,一步步走近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哨兵,并对室外监视自己的人道:“你见过仅靠浅浅一层精神抚慰就能拉回90%狂化哨兵的吗?”
温述靠得越近,哨兵的挣扎就越激烈,骨骼与合金相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扩音器内接连发出警告,但都被温述回怼了过去。等到温述站在哨兵身前,几乎能感受到哨兵沸腾的血液和狂暴的情绪。
哨兵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嘶声,那是他所能维持的最后理智所发出的警告。
温述抬手,哨兵立即像野兽嗅到血腥味一样被吸引,他身体与铁椅连接的部分发出了怪异的响声。
目光被椅腿的绛紫色痕迹吸引,温述一眼扫去,惊讶地发现那是顺着哨脊背流下的血。
能把哨兵结结实实禁锢在铁椅上的并非锁链或绑带,而是数根手指粗细的钢钉,它们贯通椅背,凿入脊骨,硬生生将眼前的哨兵钉在椅子上。外加石墨烯材质韧性极强的绑带,这才牢牢束缚住了这名强悍至极的哨兵。
毫无疑问,这不仅是束缚,还是刑具。
温述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哨兵脊背的伤,哨兵的身体立即激烈地挣动了一下。
“我可以摘下他的眼罩吗?”
温述询问这句话,是因为他担心哨兵像他一样能通过双眼使用异能。
“温述向导,请不要继续这种危险行为。”
温述无奈,“可是我需要看着他的眼睛,才能继续治疗。”
“……”
沉默持续了好长一会儿,才有人下达了命令,“除了不能摘除颈圈和脊骨的束缚器,其余行动你可以按需自便,但后果自负。”
“那可不行,要是我被他咬了,打疫苗我自费吗?”
“……当然由我单位承担!”
温述一抽绳,利落解开了哨兵的眼罩。
他站在哨兵身前道:“如果治疗能够成功,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为了避免哨兵因为突然恢复视觉而应激,温述在眼罩解开之后,一直用一只手遮盖着哨兵的双眼。
哨兵的攻击性丝毫未减,温述能感受到自己掌下突突跳动的眼球,完全按不住疯狂扭动脖子的哨兵。
他蹙起双眸,调整了信息素所释放的信号,低声呵斥,“不要乱动。”
但哨兵似乎更加躁动了。
温述推断,哨兵现在无法理解词句意识,直接进入精神域是更加有效的沟通方式。一条条金色的精神力线如翅膀一样从他身后抽离,撘在哨兵身上,试探性地摊入哨兵的精神壁垒。
但还未接近那座灰黑色绵延万里的壁垒,温述的所有精神力线就被精神力风暴绞散了。
在进入哨兵精神域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的情感沿着精神力线汇入温述的大脑,那一瞬间,温述看到了无光的深海,看到古老破败的大理石遗迹,看到了深海中喷涌出的绿色血液,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就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
极致的恐惧,极致的哀伤,极致的愤怒……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让温述无法呼吸,眼前一黑,几欲跌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一道恍若来自远古,悠长、高昂,穿透灵魂的长啸穿透了温述的耳膜,直击温述的灵魂。
那声音更广袤深远,空灵孤寂,穿透了波涛海浪的白噪音声,徘徊萦绕在整个空间之中,恍若亿万年前来自灵魂的呼唤。
温述抬起头,漆黑的双瞳仿佛倒映了整片大海,一滴泪唰一下从他的眼角滑落。
但温述知道,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情感。
哨兵被这声音安抚,情绪逐渐平静,温述掌心的头颅也一点点停止摆动,湿漉漉的汗水黏在温述掌心。
温述的异能是幻术,在练习的最初,他很容易陷入虚幻和现实的边界无法自拔,他通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让自己清晰地分清二者之间的区别。破晓觉醒二阶天赋异能后,他就再也没有陷入过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误区。
但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只见一只巨大的蓝鲸在水族箱中恣意游弋,强壮的尾鳍如桨一样拨动,划开荡漾水波,令周围的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
温述迟疑良久,才终于能够确定。
不是做梦,不是精神体,这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鲸鱼!
第43章 反向标记 论温述向导为什么是攻
“开玩笑吧……”
未经污染, 没有变异,货真价实的一只蓝鲸。这意味着它从幼崽时期就生活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水域之中,而人类饲养员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保证它的生存。
温述低头, 看着哨兵那因毛细血管爆裂而充血的双目,“这是你家的宠物?”
哨兵恢复视觉, 感官的刺激让他开始挣扎,钢钉磨着脊骨, 没过多久他的脊背就一片血肉淋漓, 但愈合也在同一时间发生, 这一过程就这样周而往复地循环着。
“嗬——嗬——”
温述皱眉,情况不容乐观。他不敢贸然解开哨兵的止咬器, 只能将手放在哨兵的脸侧,以示无害,“我不会伤害你的。”
扩音器传来声音, “温述向导,你可以开始治疗了。”
温述的精神力如层层波浪推开, 与深海的气息交汇融合,哨兵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静,温述便寻机再次进入了他的精神域。
这一次,温述顺利地从精神壁垒上的豁口进入, 然而刚刚进入哨兵的精神域,他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在自己脚下。
“哗——”一声巨响, 温述瞬间感到自己的全身浸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他开始还试图挣扎着上游,但在意识到即使在水下也能呼吸后,就任由自己被吸力牵引着坠落入深海。
没有飓风暴雨,没有巨浪滔天, 就连洋流的流动都不明显,这是一片平静的海域。
鼻尖是一股寒凉的气息,类似温述在白噪音室里嗅到的哨兵信息素味,入目是一片纯粹的蓝,从浅蓝到深蓝,颜色一点点过渡。然而这片海域过于荒凉,温述下落了半天都看不到任何海洋生物,除了海水便是海水。
在看不到尽头的深蓝中,温述几乎迷失了时间和空间。
他理应感受到海水刺骨的寒冷,但这里是精神域,他甚至可以在水里呼吸,又怎么会感到寒冷?
这是漫长无止境的下落,温述昏昏欲睡,他也的确感觉自己的记忆在某个区域出现了断片,想必是真的在中途睡过去了。
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海洋温和地包裹着温述,试图用它的平和与安详卸掉温述所有的防备与戒心,但温述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妙的陷阱,当他彻底沉沦的那一刻,就是走向毁灭的那一刻。
温述不知道自己的意志还要多久才会被消磨殆尽。
于是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为了让痛觉更强烈,他将口子划得很深,绿色的血瞬间飙出。
海水会吸收掉光谱中的红色光,这让他的血看起来是绿色的。温述看着自己掌心处被染绿的海水,顿时精神一凛。
他回忆起了最初在哨兵精神域里看到的一切,他意识到他当时所看到的绿色鲜血其实在陆地上看都是殷红的血,那么这意味着这些极有可能不是海中宿主的血,而是真正的人的血!
并且以那个出血量来看,一个人身上的血都不够用,可能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人的血!
温述似乎已经窥探到哨兵心魔的一角,只可惜还不能拼凑起所有的碎片。
就在此时,温述感到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并且那东西的力道还在不断收紧。温述低头一看,看到了一根足有大腿粗细的腕足缠在自己腰上。
温述顺着腕足的方向一看,却只看到了海洋深处的一团阴影。
他有些疑惑,有些费力地朝那个方向辨认,等到终于看清那团阴影的真面目时,口鼻处有一串大泡泡爆裂。
他被吓得差点呛水!
这是他这么久见到的第一只活物!
不用多问,这一定就是哨兵的精神体了。
也许是被他的血吸引,也许是在海底蛰伏已久,总之它发现他了!
温述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被拖入了这个海底深渊。然而越逼近那一处黑暗,他所看到的景色就越令人惊异,并非遍布珊瑚和礁石的海床,而是一个平坦的圆形平台。
平台的整体呈圆柱形,简直就像直直插进海底的一根柱子,而边缘处是更深的黑暗,温述甚至没有勇气朝下方看一眼。海怪就攀附在圆柱的侧方,没有露出全部的身躯,却已经足够庞大。
圆柱的平台上似乎有什么图案,温述离远看是规律的几何图形,但离近看却发现这些图案杂乱无章,就像是小孩随手画上去的涂鸦,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温述在以往的治疗过程中,只需要帮助哨兵梳理混乱的精神域,但这一次过于特殊,温述完全看不出哨兵的精神域混乱在哪里,甚至可以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片已经死亡的海域。
除了这只大海怪,似乎想吃了他。
在触手收束的瞬间,温述立即握住他的触手,根根金色的精神力线狠狠扎入了触手之中,但这其实并非攻击,而是沟通的请求。
精神力线顺着刺入的部位迅速蔓延至整根触手,一直到海怪的全身,这是温述绕过肉.体直达精神层面的强行契约。
其实温述已经和李铭钺一直维持着浅层契约,但是浅层契约并非1对1的,向导可以同时和许多哨兵建立浅层契约。
温述打算直接将自己的部分记忆倒灌到哨兵的精神域中,起码先唤醒他身为人的意识。
然而在他注入精神力的瞬间,哨兵的精神体突然发狂,无数触手从柱下深处,张牙舞爪地延伸至整片海域,无数强劲的漩涡卷起,温述差点被水流吹下圆柱,他几乎分不清头顶蓝色的是天还是海,卷起的是漩涡还是风暴。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圆柱边缘的深渊,若是他一不小心掉下去,还不知要陷落到精神深渊的什么地方。
然而祸不单行,原本直直插在海底,本应四平八稳不可撼动的圆柱居然剧烈晃动起来,温述即使超前一扑,才避免被摔下去。
怎么回事,定海神针被猴子拔了吗?!
温述发现哨兵精神体的触手在疯狂地向上延伸,但始终没有看见精神体的全貌。直到圆柱开始晃动,精神体也开始疯狂地挣动,仿佛这根柱子是镇压它的囚笼,温述刺入它体内的精神力线被根根绞断,温述疼得眼底直泛泪花。
以圆柱为中心,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温述仿佛听到了一阵令人压缩的崩断声和碎裂声,紧接着,圆柱猛地一歪,石料飞出来被卷入漩涡中。他脚下的平台终于不堪重负,出现了碗口大小的裂痕,由中心开始四分五裂。
“我靠!!!!!”
温述看向深渊,只看到不断涌动的黑色漩涡。
不对,精神体大概在圆柱顶端偏上的位置,难不成这柱子底下还有东西?!
然而在温述之前根本没向导能够进入哨兵的精神域,也无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眉头紧锁,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遇上了这辈子最棘手的麻烦。
眼下精神域已经寸寸崩裂,无论是海床还是圆柱都在向深渊坠落,再不逃离就没有机会了,温述立即决定撤出精神域。
就在此时,一根被之前缠住温述的那根更粗大的触手突然挥过来,温述惊愕无比,全然来不及反应。下一秒,触手如同猎猎作响的鞭子狠狠一抽,温述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分家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温述无视海水的阻力飞了出去。
精神体好像知道温述不是实体不会坏,接力赛一般又是一触手,温述惊呼一声冲向水面。
下来的路飘飘荡荡闲庭信步可以养老,上去的路像坐了鱼雷一样还被迫不断加速。
“不至于吧!我和你没仇吧!啊啊啊——”
温述一边喊破喉咙,一边痛痛快快地被触手抽出精神域。
精神回归□□的瞬间,温述浑身一震,双腿一软,惊恐地向前跌倒。
往前一伸手一撑,撑到了正在发狂的哨兵身上。他的挣扎让铁椅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连温述都怀疑是椅子先碎还是他的脊骨先断。
几乎是瞬间,哨兵的颈圈就亮起了警报,空气中的信息素狂暴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温述向导,你的任务失败了!请尽快撤离!”
温述一咬牙,“还没有失败!”
哨兵的精神域塌陷了没有错,但他在最后关头仍然有意识保护自己出来,这证明一切还有希望!如果正常的契约不行,温述愿意尝试非常手段。
“嗡——嗡——嗡——”
警报的长鸣声迭起。
“温述向导,请尽快撤离!军方已下达清除危险源指令!”
清除这个词,可以用在污染物上,宿主上,但唯独不能用在一个仍保有意识的哨兵身上。那时的温述太年轻太稚嫩,不能接受任何失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争取一把。
于是在军队破门而入的最后时刻,温述解开了哨兵的颈圈,低下头朝着哨兵后颈的腺体狠狠一咬。
向导不算锋利的犬齿已然狠狠咬破了皮肉,血液灌入温述的口腔,温述也将犬齿腺体中的信息素注入哨兵后颈的腺体。
“温述向导,你在干什么?!快把颈圈带上!”
白噪音室外一片嘈杂。
“他在反向标记哨兵?!他疯了吗?”
按理说只有哨兵可以标记向导,但这是因为大部分向导口腔内没有分泌信息素的腺体,且身体强度不足以容纳哨兵暴虐的冲击。但对于高阶向导来说,就没有这种限制了,他们口腔内有腺体,身体也没有那么脆弱。
然而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这依然是不可能的。
感受到腺体被陌生信息素入侵的瞬间,哨兵发疯了一般挣扎,然而温述死死抱住他,双目一片猩红。
咬腺体和体.液交换只能完成中度契约,若是想要达到深度契约,往往还需要水乳交融。幸好温述的异能很特殊,再加上哨兵此时判断力为零,根本分不清循环和现实,反而为反向契约成功加码。
在蜃楼的帮助下,温述直视哨兵的双眼,直接用【海市蜃楼】送给了哨兵一段脸红心跳的春梦,成功骗过大脑。
并且为了能让哨兵心甘情愿地臣服,达到向导反向标记的效果,向导在这段关系里必须是绝对的压制方。
满足两项条件,深度契约达成!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的时候,温述的神经高度紧张,不敢出现毫厘偏差,根本没心思想有的没的。
标记成功后利用向导对哨兵身体的绝对权限,温述迅速掌控了哨兵的精神域,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局面。通感着哨兵的感官,温述能听见二人心脏有力而激烈的跳动声,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的奔流声。
白噪音室外观察着这一切的人们无不震惊。
“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S级哨兵,怎么可能直接就被深度反向标记了?!”
“先不说别的……塔主同意这门亲事吗?”
“命都要没了,还在担心这些?!”
温述坐在哨兵腿上,筋疲力尽地倒在哨兵胸前,他消耗精神力太多,无力为继,但幸好哨兵的情况已经稳定。
他摸了摸哨兵结实的脊背,摸到了那几根钢钉,唇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完了,自己也算是为任务献身了。
不过这算不算他把李铭钺绿了?
温述几乎能想到回去之后李铭钺大发雷霆的场面。
不过深度契约也不是不能人工解除,再说自己又没真和这个哨兵发生什么,到时候做个小手术解除契约就好。
“你可真是……坑惨我了。”
耳边传来哨兵均匀的呼吸声。
“成功了?”
“军队都撤了吧。”
白噪音室外已经传来了庆祝的声音。
温述决定最后做一遍检查,以防留有隐患。
他不知道哨兵的意识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一边闲谈一边检查,来进行确认,“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担心有录音不能告诉我,那就在精神域里偷偷告诉我。”
“……”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毕竟这也算违规。”
“……”
“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有男朋友,你刚才应该已经在我的精神域里看过了,但这一次八成是要吹了……算了,分就分吧。”
“……”
温述叹了口气,心想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他正要结束检查,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身缠上了一双手臂。
炙热、结实、有力,是哨兵的手臂。
温述并没有惊喜,而是整个人怔住了。
他记得,哨兵的双手一直是被锁在椅子后的。
他可没有解开过。
温述低头,绕过哨兵宽宽的肩膀,看见了地下碎成两半的手铐。
温述不解,“为什么?”
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与看见圆柱下黑影如出一辙的不安。
砰砰——
他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骨骼断裂,血肉撕裂的声音。
灼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颈间,痛苦的声音灌入他的耳膜,哨兵张开双唇,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吐出了第一个字,“快……跑……”
“我不想……伤害你……”
强大的蛮力让钢钉根根崩断,巨大的精神力冲击波让玻璃噼啪作响,温述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偌大的水族箱訇然崩裂。
轰隆一声巨响,数百吨水流的冲击猛然砸下,哗啦啦恍若洪水决堤,灯光下泛着荧蓝的海水劈头砸在两人头上,巨鲸悲怆地哀鸣一声,被水流卷席而下。
巨大的水流砸在哨兵背上,但哨兵坚硬的身躯岿然不动,海水灌入温述的口鼻,他反应不及,呛了好几口水。可比倒灌的海水更激荡的,是哨兵狂暴的精神力。
白噪音室内外的人都猝不及防,只能震惊地看这一切发生。
有人迅速下了决断,“温述向导,颈圈上有微型炸弹,你只需长按侧方的按钮3秒。”
沃柑!那不是让我俩同归于尽吗?谁想的馊主意?!
温述极力控制哨兵恢复平静,但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尽管二人现在是深度契约状态,但温述就像是和哨兵失联了一样,二人之间的感官似乎被一道黑色的障壁完全隔绝。
慌乱中,温述摸到了颈圈上的按钮,却在下一秒被哨兵拍开。温述只能无力地看着颈圈被水流卷走。
他立即转身要游走,却被哨兵拖着脚拽了回来。温述惊慌下对上了哨兵不知何时摘除了止咬器的脸,慌乱之中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因为哨兵没有嘎巴一口咬断他的脖子,而是按着他的后颈强吻了他。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吻,哨兵搜罗着他口中仅存的空气,没多久温述就陷入了缺氧。他一口咬住了哨兵的舌头,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恍惚之中,他看见蓝鲸在他们头顶游弋,巨大的尾鳍在水中曳动。
他本以为是他先坚持不住,但哨兵却先一步失去意识,箍住温述后颈的手脱力,整个人向后跌落在海水中,黑色短□□浮在水中。
电子门终于被打开,海水找到了出口,巨大的压强让海水倾泻而出,瞬间卷走了好几个士兵。
温述曳顺着水流冲了出去,但在走廊的尽头被人捞住了。
迷迷糊糊听有人念叨什么,“任务失败……”
温述含着一口血不甘心地想要争辩,但在他感到深度契约在急速衰弱后,他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惶恐。
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他,他不惜用尽最后的力气捞住那急剧流逝的精神力的尾巴。
在那一小段精神里,温述终于读取到了哨兵留下的最后信息。
“谢、安、年……”
“名字是,谢安年。”
第44章 不是表白是邀请 答应还是不答应?
沙漠无人区, “绿洲号”内。
温述的呼吸格外急促,瞳仁颤动,浑身颤抖。
他还未从精神冲击中完全脱身。尝试探索黑暗哨兵的精神域是一个义无反顾跌入深渊的过程, 简直像是从万米高空向下蹦极,可就算从万米高空跳下, 也至少知道自己即将迎接大地的怀抱,但从黑暗哨兵的精神域落下, 迎接的是未知。
当然, 他看到的其实更多是零散的碎片, 但他将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在一起,最终拼凑成了一个敏感的故事。
温述深吸一口气,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找回记忆最简单的方法是从别人的精神域里读取记忆。
谢安年的双眼仍被他的白色颈带蒙着,这条颈带没有镶嵌徽章, 也没有精致的花纹,被谢安年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撑起, 他呼吸平稳,一动不动,温述猜他可能还没有醒过来。
他刚想拿回自己的颈带,就看到谢安年颈带下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白色颈带被扯下, 温述对上了谢安年不带一丝迷惘的双眼。
温述的肩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整个人都被推倒压在床上。
“谢……唔……”
“别说话!”
温述还没有完整念出谢安年的名字,就被他堵上了嘴。
这算强吻,但温述没有反抗。一是因为自己的一切反抗在谢安年面前都像小鸡仔一样孱弱,二是因为对面是谢安年……
三是因为黑暗哨兵无法标记他。
唇舌纠缠, 从前温述一直不觉得这是一件多美妙的事,与李铭钺的吻也从来是点到即止,就像情侣之间的例行公事。而且温述有轻微洁癖,在圣所里就要求自己的一身白色制服不染纤尘,对交换唾液的行为没什么兴趣。
但是谢安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蛮横地用唇舌撬开了他的牙关,掠夺着他的呼吸,让他条件反射做出吞咽空气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在喉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冰凉的触感攀上他的脚踝,沿着他脚踝处凸出来的圆骨,顺着他的小腿向上爬。
温述一个激灵,想起了精神域里攀在圆柱上,窥不见全貌的大海怪。
难以想象,至少深蓝现在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等等……如果按照精神域里的记忆,谢安年不是治疗失败了吗,怎么可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述用力去推谢安年的胸膛,想要开口问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安年抓着温述的手腕,咬了一口温述的下唇,微微撤开一点距离,用鼻尖蹭了蹭温述的鼻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嗓音性感有磁性,带着起床半倦的喑哑,“为什么最开始不躲开,反而现在才把我推开,是因为我吻技不好?”
那倒没有,温述被吻得浑身酸软,头皮发麻,那种头皮过电的刺激感让温述第一次感觉唾液交换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空气中浮动着温述身上的乌龙茶香和谢安年身上那种微咸微涩的海水气息。
隔着被子,温述趴在谢安年胸口上问:“为什么我还能闻到你的信息素?”
谢安年先是一愣,而后惊讶地反驳,“不可能,我早没有信息素了……”
他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慵懒半睁的深紫色双瞳猛然瞪大,“你刚才说什么?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
温述蹭着被子点点头,“没错,像海水一样的味道,我说不上来,很特别。”
谢安年狂喜,腹肌一卷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是不要忘了他胸口还有那么大一只温述,于是温述也直接被他抱了起来。
“你真的能闻到?!”
“真的。”
“能闻到!”
“嗯……”
“……”
谢安年重复了好几遍,温述嗯了好几声做回应。
谢安年捧住温述的双颊,啵了个脆的。
温述顶着脸上的口水印懵逼,这比强吻他还突然。
谢安年兴奋道:“这证明你是我的人了!”
温述疑惑歪头,“什么你的人我的人?”
“还记得我沉睡之前我们缔结了深度契约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的治疗失败了。”提及此,温述有些郁闷,这绝对称得上他职业生涯的重大失败。
谢安年见温述撇嘴不大高兴,扯了扯他柔软的脸颊,“我当时重伤,是因为我参加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由于过程过于血腥,我就不吓小朋友了。”
“明明是因为任务保密不能告诉我吧。”
谢安年笑着把温述搂在怀里,“理解一下喽——总之异种在我的精神域内留下了一点隐患,当时你的治疗其实非常成功,只是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发现那一点隐患,导致了最终的治疗失败。在那之后我堕入黑渊,昏迷了两年,一年前才苏醒,成了黑暗哨兵。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大概是之前深度契约的影响。”
他能回忆起温述在那时说的每一句话,回忆起那时的每个细节,并轻描淡写地隐瞒了一些真相。他那时本就自暴自弃,并没有多大的求生欲望。唯独那抹洁白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之时,干涸已久的土地才微微发了新芽。
温述扯了扯谢安年的白毛,“头发也是那时候变白的?”
谢安年点头。
温述严肃地凝视了谢安年许久,缓缓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还是在隐瞒。我之前忘记了,但现在我可以回忆起所有细节。和你缔结深度契约时,我可以感觉到你那个时候死志占了上风,这可能和你之前的任务有关,我不多探究。但我察觉到这一点后费了很大力气刺激你的求生欲,我可以确定我到此为止的治疗都是成功的。”
那是哪里出了错呢?
从哪一步开始崩坏的呢?
温述回忆起,自己似乎说过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大概是这样表述的……
之后谢安年就发狂了。
尽管二人之间不再有精神链接,谢安年却意识到,温述又知道了。
“不是这样的……”
他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要一个小向导做出这样的大的牺牲,那自己也太不是人了。总之他那时候精神状态过于糟糕,认为人生没有意义了,世界没有意义了,既然不能毁灭这个世界,那就自我毁灭吧。
重重精神压力叠加之下,咔崩一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其实放在今天,温述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从李铭钺和无数哨兵身上意识到,哨兵特殊时期的神经简直比花季少女的皮肤还要敏感,稍微一句话不对劲就能使一个积压已久的哨兵彻底崩溃。
这不是根本原因,但绝对是导火索。
只可惜当时的温述过于稚嫩,过于青涩。
温述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去,小脑袋也耷拉下去了,谢安年立即手忙脚乱地哄向导,“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也算因祸得福,实力跃升了一大截,而且再也不需要向导素了!”
“那你的信息素饥渴是怎么回事?”
谢安年后悔又踩雷区上了,“想要成为黑暗哨兵付出点代价是正常的,我还见过有人变成黑暗哨兵后得了情感缺失症呢!我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只对我的信息素有依赖,是不是因为……”
谢安年已经学会了抢答,“那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温述狠狠怔住了,迷茫地睁大了一双异色宝石般的眼睛,终于回了神,才闷闷地哼了一声,“开玩笑,哪里有什么一见钟情,你分明是见色起意,再加上哨向信息素作祟!”
谢安年苦笑,“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无法辩解,因为我也无法分清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说过我一年前就苏醒了,在这期间我一边做康复训练,一边在观察你。”
“我没发现过。”
“我要是能被你发现我不用就不用当这少校了。”
丫的被这哨兵骂了!
“好吧,你研究出什么了?”
谢安年貌似斟酌了一下,谨慎回答:“你有点无趣,不太像我之前会喜欢的类型。”
“哦?”温述坐直,他头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谢安年目光平静,继续道:“你知道我身份特殊,属于特权阶级,我很小就知道东部联合塔的向导可以任我挑选。比如你,如果我当初没有狂化,我说我要强行和你契约,你认为你有权利拒绝吗?”
温述想了一万种反驳的说辞,但都被他自己推翻了,“没有。”
塔的命令不可违抗,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从你在圣所的表现来看,你是一名优秀的向导,温和、礼貌、谦逊、聪慧,所有向导身上最突出的品质都在你身上体现。但恕我直言,塔上的任何一个家教严格的大家族里抽出一名向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和贤良。而我从小看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向导,所以自然而然觉得你无趣。”
“原来如此。”
温述回忆起他所见圣所中的大部分向导,可能嚣张跋扈的风沐瑶都比他有个性得多。但那又如何呢?他一切的言谈举止,都是自己的保护壳,他与风沐瑶截然不同,更愿意顺着塔的期许成长,一切的锋芒毕露,都会反过来刺伤自己。
无趣又如何,生存才是王道。
谢安年疑惑地看着温述,像是在看什么未知物种,“我都这么说了你不生气?”
跳起来打自己几巴掌他都可以接受,但是温述没有一点反应。
“为什么要生气?”
言语的伤害已经是最轻的伤害,温述没必要为此斤斤计较,他根本就不在意谁说了什么。
谢安年似乎明白了温述的意思,伸出修长的手指插入温述的发间,帮他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后来我好像和自己较上了劲,想看看你一天到晚是不是真的就像机器人一样上课吃饭锻炼睡觉,把每一天过得像复制粘贴。我每花一天观察你的生活,就感觉自己浪费了一整天看一场早已重播过不知多少遍的电影。你知道吗?你就连每天微笑的弧度,抬手的角度都像是排练过的!”
温述再次露出标准的微笑,“我还真对着镜子练过。”
谢安年也笑了,“然后我尝试着不去关注你的生活,但是发现自己一天不看就心烦意乱,简直跟有病一样。”
温述适时表示同情,“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我原本你会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那样过到毕业,却没有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就给我整了个大活。”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TM之前全都看走眼了,你这小向导表面看着斯斯文文的,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谢安年伸出两根手指把温述的嘴角扯了上去,“比如现在,你表面看着在对我笑,背地里指不定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我宰了呢!”
“那倒没有。”他做不到不留痕迹。
谢安年一拍额头,无奈叹息,“可偏偏我就喜欢找刺激,你这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倒挺对我口味的。而且你长得也称得上秀色可餐,不动坏心思的时候也特别可爱嘴特甜,动了坏心思的时候我也可以摆平……”
温述突然浑身像木桩子一样僵硬,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忍不住打断谢安年,“你该不会是……在向我表白吧?”
谢安年眯了眯双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温述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是黑暗哨兵,不可能和你一个S级向导在一起。如果你是C级、B级,甚至A级,我都可能忍不住把你夺走藏起来,偏偏你是S级。”谢安年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温述的脸颊,“以你的天赋来看,只有最强大的S级哨兵才与你相配。你还不曾完整地体验过深度契约,还不知道那种美妙滋味,如果有一天你能体验,一定会欲罢不能,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和我在一起。”
温述不停给自己洗脑,这只是学长给学弟的客观评价、客观建议和客观忠告。
尽管他们深度契约过,尽管他们在幻境里神.交过,尽管他们接吻过……
但他们是纯洁的前后辈、上下级关系!
“所以在你找到适合哨兵之前,就凑合凑合和我在一起吧。我是黑暗哨兵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的意外契约问题,吻技刚才你也见识过了应该还算满意,体位问题我三年前在你的幻境里就接受了,现在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看吧……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对劲!他说什么?!
他正在说什么?!
谢安年的已经问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不答应?他到底答应不答应?!
温述大脑宕机,陷入了死循环。
谢安年挑眉补充,“不是表白,是邀请。”
第45章 男友的特权 他像一个朝圣者,一步一叩……
温述大脑一片空白, 谢安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一脸惊恐地抓住他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告白, 更不乏追求者,在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初现异彩后, 储物柜更是常常被情书塞到爆满。直到与李铭钺确定关系,温述身边的狂蜂浪蝶才消停。
其中是否有李铭钺的手笔, 温述不消说了。
李铭钺当然也对他告白过, 但那更像是理所应当会发生的, 全年级唯一的S级哨兵似乎理应和全年级唯一的S级向导在一起,温述接受李铭钺带来的资源和庇护, 李铭钺则需要一个完美伴侣装点自己的荣誉墙,于是乎他们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温述想到南佳树,想到苏黎, 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哨兵,但都出于各种理由被温述拒绝了。
唯独谢安年的一番话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安年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 但又在邀请温述与他建立亲密关系。
短短几秒,温述在脑子里已经思考了千万种可能性。
从谢安年的角度想,提出这个邀请是情有可原的。
他是黑暗哨兵又不是太监,而且对温述的信息素有严重依赖, 温述就是他独一无二的解药,非温述不可。
温述仰头对谢安年说:“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安年沉默了两秒,深吸一口气,“小温同学,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吗?我等你这个答案等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摸摸。”
温述正色道:“很重要, 我问题的答案决定了你问题的答案。”
谢安年摸了摸下巴,嘶了一声,“好吧。反正我已经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温述抓起自己掉落在床上的颈带,在谢安年眼前晃了晃,清逸的茶香与白色丝带飘动间流泻而出,“我想问,在你我重逢之前,你的信息素饥渴是怎么解决的。”
谢安年眼珠子随着那条颈带游移,他有些纠结是否如实回答,但最终还是答道:“是我从中央白塔实验室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温述心头一紧,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谢安年知道白塔科学部的实验室,并且又从哪里购买自己信息素的渠道,那是否意味着……他知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实验。
独一无二的双相精神体,为变种人群体的进化方向提供了极大的科研价值。
就算没有参与,仅仅是旁观……
也足以让温述恶心。
温述的愿望清单里一直有一条常驻愿望。
这个愿望在他13岁那天,夏堂侯把他泡在液化石泪金罐子里时就产生了。
黏稠的刺激性液体无孔不入地钻入他身体的每个缝隙,从口鼻灌入他的肺腔,点燃了他的肺泡,灼烧着他的眼球和耳膜,金色粒子轰击着他身体的细胞,侵蚀着他的精神域,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火辣辣地灼痛着。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每分每秒都在承受非人的酷刑。
每当他濒死,夏堂侯会及时把他捞出来,休息几天后又把他重新扔进罐子里,美其名曰探究“向导在极端情况下是否能直接吸收精神力原液”。
这个愿望是——
把夏堂侯碎尸万段!
温述微笑着问:“你是从谁手中买到的信息素。”
塔上那些高层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秘密实验”在群众眼中是个秘密,但在科学部的高层之间却心照不宣。
但也许是谢安年的外表迷惑性太强,以至于温述总会忘记,他极有可能也是加害者的一员。
尽管温述笑着,谢安年却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气氛的转变。他虽然不了解这一切是为什么,但他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
他启唇,吐出了三个字。
“杨明弦。”
温述一愣,这是他未曾想过的答案。
但这的的确确让他松了一口气,“确定是他?”不是夏堂侯?
杨明弦在科学部爬到正高位置上后,就强硬制止了一切伤害温述身体的实验,这么多年来对温述比亲爹还亲。直到现在杨明弦为了彻底把温述从夏堂侯手下解救出来,还在殚精竭力冲击科学部部长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杨明弦是最不可能害他的人。
不过杨明弦倒卖温述的信息素做什么,他很缺钱吗?
温述如实问了出来。
谢安年回答:“你的信息素的确万金难求,不过杨明弦说可以用我的细胞换。当然,也要捆绑联合币才能买。”
黑暗哨兵倒也符合杨明弦的研究课题。
“他这就同意了?”
温述突然有种诡异的别扭感。
类似养子对抚养自己多年的养父敬爱有加,却有朝一日突然发现养父在对狂热粉丝兜售自己私人物品,并持续兜售了三年之久。而养父这么做,极有可能是为了尽快帮养子脱离火坑。
谢安年监视温述的时候,总见温述往中央大厦科学部跑,只不过他没有权限无法出入科学部,但温述十次有八次是和杨明弦一同出来,由此判断,温述和杨明弦关系很好。
看温述的表情,自己的答案似乎没有踩雷。
不过偷偷摸摸买向导信息素,的确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像变态会干的事……
谢安年轻咳一声,“你的问题我答完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温述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谢安年,做出了决断,“我的答案是……”
政审合格,剩下的其实没有什么可纠结的。谢安年颜值、身材、家世、人品样样拔尖,实力更是大写的可靠。
而且最让温述心动的是,他愿意让自己睡!
沉重、有力,谢安年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
他像一个朝圣者,一步一叩首跪拜三千里,来到金身神像前,却还要故作矜持地说自己别无所求。
其实他快要想疯了,可是他不能说。只能用拙劣的话术让温述放松警惕,一步步踏入自己精心设下的陷阱。
谢安年心知肚明,若是剖开整片血淋淋的真心,毫无保留地告知温述自己在黑渊中最黑暗的幻想和谄妄,自己在无数个情迷意乱的夜晚呢喃的名字,自己小心翼翼无处安放的卑微和痴狂,温述一定会被这沉重而混乱的情感吓得落荒而逃。
但若是温述连他现在的试探都不能接受,他就可能再也没有走进温述内心的机会。
直到他听到了那三个字
——“我愿意。”
谢安年先是一愣,看着温述的脸呆滞了两秒。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唰一下掀开被子,把温述一卷,把人严严实实地捞进怀里。
心如擂鼓,皮肉相贴,额头相抵,谢安年忍不住笑出声,“我真是要高兴疯了。”
温述脸一红,谢安年没怎么穿衣服。
二人进入精神域前,他扒的。
温述放松了全身肌肉,安稳地窝在谢安年怀里,“既然如此,我可以现在行使男朋友的特权吗?”
谢安年按了按自己因为一声“男朋友”差点跳出体外的心脏,他保持年上的矜持,淡然而老练、声音酥润地哄道:“当然可以呀宝贝儿~”
这个时候给他吹枕边风,让他摘星星摘月亮他都愿意。
“要不……你放我一马呗。”
谢安年一愣,没太理解温述的意思。
温述的声音柔软细腻,酥软小意到了骨头里,“要不你放我一马呗,别抓我回去了。”
其实,这才是温述答应谢安年的关键。
总没有男朋友逮捕男朋友的理吧?
对吧?
谢安年揩油都忘了,看着怀里的小向导,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和我交往的吧?”
温述叹息,“刚确定关系你就怀疑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
温述伸开长腿,露出被子间白皙瘦削的脚踝,一枚黑色脚环箍着脚腕,卡在那一小颗凸起的小圆骨头上方,更衬得一整条小腿玉石一般莹润洁白。
温述指了指,“帮我把这个解开呗——”
谢安年深知自己中了美人计,表情痛苦又纠结,“我是军人……”
“求你了谢少校,放过我这一次吧——”温述伸出三根葱白似的手指头,放在太阳穴边,“我保证下次一定乖乖听话,绝不逃课逃学……”
谢安年立即抓住了温述的手指,让他放下手,没好气道:“磨人的小妖精!”
他大手抓住温述的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拉,静脉解锁了脚踝屏幕后在投影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
咔一声,脚环解开,被谢安年随手扔下床。
“谢谢谢少校——”温述拖长尾音。
以前温述这么叫礼貌又生疏,但现在他这么叫,听在谢安年耳朵里,总像在玩什么羞耻Play。
温述正感慨自己这个恋爱谈得值,下一秒就被扯着脖子按在谢安年宽阔的肩膀上。他的脸颊紧紧贴着谢安年紧实的肌肉,左手一撑就摸到了谢安年坚硬火热的腹肌。谢安年身体上出了一层薄汗,皮肤摸上去湿滑柔韧,能摸到一些凹凸不平陈年的疮疤,但在这具千锤百炼而成的精悍身躯上,更增添了几分性感。
后颈传来轻微的刺痛,温述意识到谢安年咬了他。
腺体突突地跳,信息素不要命地释放。温述的呼吸陡然加重,他难捱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从后颈到后背突然酥麻一片。
他突然很想要谢安年的犬齿咬破腺体,在那脆弱的肉块上注入属于谢安年的信息素,让那饱胀的刺痛蔓延全身,支配大脑。
但谢安年是黑暗哨兵,口腔内的腺体已经完全萎缩,不再有标记向导的能力。
“嗯啊……”
但谢安年的犬齿还是刺穿了腺体,他舔食着温述的血和信息素,强烈的痛感让温述叫出声,死死抱住谢安年的身体以求安抚。
谢安年滚烫的气息激起温述发抖,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温述耳边响起,“这是对你顽劣的惩罚……”
温述闻到了谢安年身上那股凛冽而深沉的气息,他的腺体被反复咬穿,谢安年反复进行着哨兵对向导的标记动作。可他们都清楚,已经消失的契约不会再次在他们二人中出现。
但乌龙和深海的气息在床笫间交融参混,如同古代载满名贵茶叶的宝船被大洋深处的风暴拍击撕扯,温述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腺体流入血管,绵延向身体各处。他在含混迷蒙间张开湿润的唇,也探头朝着谢安年颈侧狠狠一咬。
一口没咬准腺体,但咬死了皮肉,一口小牙还在上面磨了磨。
谢安年对温述不显山不露水的凶残早有见识,正想以牙还牙再狠狠咬上一口。
但他先摸到了贯彻温述后背的可怖伤痕。
想到在温述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他满眼心疼地问道:“痛不痛……”
温述以为他是在问自己腺体痛不痛,哼哼两声回答:“不要紧,你舔舔就好了。”
第46章 轻吻伤痕 衣料下的皮肤极少见光,白皙……
当被撕了衣服按在床上的时候, 温述试图挣扎,但由于体力差距太过悬殊,最终还是放弃了。
衣料下的皮肤极少见光, 白皙得像一捧雪,但肌肉线条紧实又清晰, 着实让谢安年惊讶了一番。
温述淡淡回应:“你以为我那么多第一是白拿的?”
枪械、格斗、越野……各种向导不擅长的科目他都拼着一口气和哨兵竞争,倒不是因为身为学霸不愿屈居人下, 实在是因为他太喜欢抛下哨兵单打独斗, 偏偏他还是个脆皮法师, 为了避免在实战上噶得太快,他也只能付出更多努力练习这些技能。
谢安年极其爱怜地将唇瓣印在那道伤痕上, 用指尖轻轻抚过其他细小的伤痕,极佳的视力足以让他捕捉到温述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再微小的瑕疵在他眼底也纤毫毕现, 但这些伤痕落在心底,全都化为了细细密密的心疼。
“如果我那时我在……”
他记得那天他刚刚结束暮光塔的肃清任务, 从3课总部回来之后,本能地去想看看温述正在做什么。当他听到春晖大桥被袭击后,心脏似乎也随之暂停了一瞬。
不等大脑做出反应,身体已经付诸行动, 他在病房的窗外静静注视了温述很久,甚至推开窗子进入了病房。
没有人发现他来过, 也没人看见他走了。
所以在温述逃出白塔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辞去职务,亲自接下逮捕温述的任务,就是以防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下手没轻没重。
温述笑了笑,“就算那天你在白塔, 也只有在废墟外面挖土的份。”
谢安年在温述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胡说,如果那天我在,一定是在桥底下和你在一起。”
温述设想了一下这种情况,忍不住遗憾道:“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就像这次从在海德拉手下救出乘客,有谢安年出现的地方往往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如果那一天谢安年也在桥下,一定能在悲剧发生之前扼杀根源,把所有被困者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而不是像他一样弱小又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的发生。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
像谢安年一样强大……
像黑暗哨兵一样强大。
这一刻,温述无比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嫉妒谢安年的,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天赋,嫉妒他的强大,嫉妒他的游刃有余,嫉妒他的天生高贵……
他紧紧抓住床单,关节因用力而青白,但他很快轻笑了一下,释然般松开手。
谢安年察觉到他情绪的紧绷,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温述问道:“你被人打败过吗?谢安年。”
谢安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回答:“成为黑暗哨兵前,有过;成为黑暗哨兵后,没有过。”
“那现在战略级的异能对你都无效,还有能打败你的人吗?”
谢安年认真思索了一阵,回答温述:“我能想到的,屈指可数。”
温述也在认真思索,自己有多大概率可以成为这屈指可数的人中的一个。但在这之前,他不得不认清自己和谢安年的巨大差距。
谢安年安慰道:“向导本来就不擅长战斗,我说的那几个里,还有好几个是在契约向导的帮助下才有可能打败我,可见再强的哨兵也离不开向导。”
温述回头,幽幽看了他一眼,“可你就不需要。”
谢安年大惊失色,“这不可能呀宝贝儿——我现在一天也离不开你!”
脊背上,腰窝上,蝴蝶骨上,都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连同谢安年的呼吸,滚烫而痴迷。
温述无奈叹气,哨向合作一直是他的短板,目前和他配合效果最好的是苏黎,安吉尔和他的通道嵌合度也不错,但想要发挥真正的实力还是需要深度契约。
他静静思索着,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哪个哨兵建立稳定关系,那他和谢安年八成也得掰了。
如果谢安年届时后悔,温述不认为吃瘪的会是谢安年……自己可能被一个很麻烦的人缠上了。
但这些问题都是他很久以后才需要思考的,温述更愿意关心他现在要做的事,比如给白繇学长送遗书,比如在海德拉的追杀下逃出生天,比如他肚子饿了要吃饭。
咕噜——
温述的胃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哀鸣。
“饿了?”
“饿了。”
“我给你拿吃的。”
谢安年从地上随手抓了件衬衫披上就下床去拿食物,温述一拍脑门,高愉悦地意识到谢安年所住的头等舱冰箱这么大,一定存储了足够两个人吃好几天的食物。
怪不得谢安年从醒来到现在,一句也没问过关于食物的事。
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安吉尔如何了。
温述打开终端,入目是99+的消息提醒——全都是安吉尔一个人发的。
他惊了惊,一股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他实在不该在找到第二春后忘了孩子。
男色误人。
他看了眼时间,17:53。
再看一眼日期,8月13日。
他又看了一眼,确认无误。
可是他明明记得上一次看日期时,显示的是8月10日。
照这样看,他居然一觉睡了整整三天!
这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怪不得安吉尔给自己发了99+的消息,感情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死在里头了!
同时温述也感到稀奇,自己三天没回消息,按照安吉尔的性格,应该一脚踹开大门把自己捞出来再和谢安年大打出手才对,但他显然没有来找自己。
船上一定出事了!
原本不知道时间,温述还没有感觉多么饥饿,但此时陡然意识到自己昏睡三天不吃不喝,饥饿感如山倒袭来,胃部灼痛似火烧。
谢安年及时地拿来了两袋营养膏和两盒牛奶,抓了抓银色的头发说:“我只找到这些,先垫一垫肚子。”
温述接过食物,迫不及待地用牙齿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营养膏的口感很恶心,鼻涕一样黏稠,可能是为了照顾哨兵的敏感味觉,这一包没有任何味道。但温述实在是太饿了,两三口就把营养膏吃干净了。
他又喝了一盒牛奶,牛奶被加热过,温热的液体滚过喉咙,方才让他感觉又活了过来。
在温述吃完之前,谢安年就三两下把东西吃完了。
温述简单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飞速浏览了一遍安吉尔留下的信息。
开始只是简单地问询温述什么时候出来,谢安年有没有对温述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温述尴尬地瞄了一眼自己身后,谢安年正把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优哉游哉地浏览信息,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安吉尔口中“不该做的事”具体是哪件,温述不知道,但是它们应该是发生了。
谢安年用紫色眸子觑乜温述,“这页看完了,这小子废话可真多。”
温述把光屏往下翻,“他这个年纪很正常。”
谢安年哼了一声道:“那他这个年纪总该断奶了吧?”
温述知道自己没法跟吃飞醋的人讲道理,默不作声往下翻。
【主人,我的作业写完了,有乖乖完成任务。】
……
【你的食物充足吗?我又获得了好多用餐券。】
……
【船长让所有人退回房间,不要出来,我要先回房了。】
【那个白毛虽然对主人你别有用心,但是实力还可以,等封禁结束了我再回来。】
……
【主人,用餐券和饮水券都没用了。】
……
【我在我们的房间里囤了一些食物。】
果然如温述所料,这个用券换粮的规则维持不了多久。但这才第几天?按理说能坚持得再久一点才对。
【主人,外面的情况有些复杂,你暂时不要出来。】
温述飞快地往下扒拉着,安吉尔给他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12小时前,也就是在今天凌晨。
消息很简洁,但传递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不要进入货舱!】
温述立即发送了两条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收获了两个感叹号。
没有信号?!
谢安年也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确定没有信号。
怎么可能?难道整艘船的通信都被破坏了?
首先,要排除只是这一片区域的网络出了问题,这里是头等舱,出了任何情况都有优先解决的特权,如果头等舱都出现了问题,那其他区域极有可能早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再者一片区域的信号消失,安吉尔完全可以去信号好的地方发消息,但他没有这么做。
其次,如果只是网络问题,安吉尔一定早就把谢安年的房门踹开和温述说上话了,而他没有出现,说明现在一定出现了比食物短缺、船客乱战、通信失灵更严重的问题,甚至让安吉尔短时间内无法脱身。
最后,为保证如此庞大的客船的通信,必定分散布置了数量可观的信号发射器,想在不破坏船体的情况下破坏所有线路,必然是人主动而为之。但他们现在身处荒漠无人区,身后又有海德拉追杀,袭击者被谢安年和安保队员杀了一茬,又经过安保队员的二次筛查,排除外部人员混入其中的可能性,只可能是内部人员主动切断。
那么,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让船上的人不得不切断通信。
要知道对于现代人来说,切断通信,失去获取外界信息的手段,与变成瞎子没有什么区别。
究竟是什么,让全船的人选择主动致盲?
拒绝更便捷的终端交流,选择像原始人一样用声音和肢体传递信息。
短短几秒,温述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谢安年替他按灭了屏幕,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安年打开室内的屏幕,查看门口摄像头传回的画面,最后只看到一片漆黑。
“看来监控也失灵了。”
温述看着那黑洞洞的屏幕,只觉得自己也要被吸进去。
切断通信就算了,为什么要同时切断监控,难不成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在监控画面里看到的吗?
难不成还有什么怪物可以顺着网线和屏幕爬过来?
温述心思细腻,思维跳跃,再加上【海市蜃楼】异能影响,拥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这些在大多数时候是优点,但在某些时候对自己的身心也是异种负担。别人能够想象出三分的东西,在他这里就是十分,还会在脑内不断增添细节,甚至把来龙去脉都填补完整。
这个过程是完全自发的,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谢安年看温述魂不守舍,弹了他一个脑瓜嘣,黑暗哨兵的手劲不是虚的,温述痛呼一声捂住头,眼泪汪汪道:“你干什么?”
长臂一伸,温述就被圈进怀里,谢安年轻笑着道:“当然是以防我的新交小男朋友自己被自己吓死。”
温述刚想反驳自己没有这么脆皮,下一秒就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
王者级翡翠种直接突脸A上来他都不怕,血浆脑浆流他一身他也不怕,但他就怕这种玄玄乎乎说不明白的东西。
直白一点说,他怕鬼。
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东西,要学会求助,温述不会盲目托大,也一直很拎得清,“谢少校,你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的向导的,对吧?”
第47章 公主殿下 温述全程张开双臂跟个布偶娃……
谢安年强忍着才捋平嘴角, 把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压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见温述如此吃瘪,觉得该好好记录一下。
“未知全貌, 不予置评”,谢安年推着温述的肩膀走, 温述开始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乖乖地迈开步子, 最后发现两人走到了衣帽间, 谢安年把温述推了进去, 说:“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出门。”
温述不由得感慨——骚包!
谢安年飞快地扯下几件衣服裤子丢给温述,温述接过, 发现这些衣服不是谢安年那些花里胡哨的款式,而是最实用耐磨的工装,但尽管如此, 还是挺有设计感的。向导就算把自己练成人干也达不到哨兵那样的体格,谢安年的衣服对温述而言有些宽松, 但整体还算合身,温述不能挑剔这么多。
温述用自己在早训铃响起后穿衣的速度拾掇好了自己,另一边谢安年也换好了衣服,正在自己的武器库前挑选武器。
一身黑色工装, 足蹬马丁靴,头戴护目镜, 温述迈开长腿走了出去,接过谢安年扔给自己的DSI脉冲,枪身不轻,温述双手往下压了压才接稳。
“会用吗?”
不等温述回答,谢安年已经站到他背后, 温述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
谢安年带动温述的双手举起枪,让温述对着瞄准镜,准星和子弹容量一起显示在面板上,他给温述演示,“这把枪的操作很简单,射速每秒8.89次,有自动瞄准功能,你只需要把它对准目标就可以,现在弹夹是满的,共有500发子弹。”
谢安年给温述穿好防弹衣,又在温述的武装带上别了几枚手榴.弹和闪光.弹,检查了急救包里的物品是否备齐,最后在温述的小腿处绑了一把电磁刀。温述全程张开双臂跟个布偶娃娃一样任其摆布,盯着谢安年头顶的发旋,突然感觉他就像一个第一次送儿子上战场的老父亲。
温述乐了,如实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同时补充,“你不要这么紧张。”
谢安年站起身,双手同时落在温述肩上,眉弓压低,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可能不紧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走出这个房间。”
温述扯着谢安年的衣领,在他的嘴角亲了亲,“有你在,我很放心。”
谢安年并起双指点了点温述的眉心,神色桀骜,“但我不放心,是我的事。”
谢安年也三两下给自己配好了装备,常年战斗在一线,面对各种突发任务他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温述发现他只拿了惯用的手.枪和弹夹,其次是一把军刺。
对于黑暗哨兵来说,除非是火箭筒导弹上阵,用常规武器没有明显区别。“绿洲号”内重型武器是违禁品,只允许乘客佩戴轻武器,谢安年要用也没有。
谢安年让温述跟在自成身后,他率先打开门,在门外放了两架无人机探路。
在门打开的瞬间,温述明明应该感到紧张,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谢安年的肩膀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视野。
他和谢安年一起在终端的光屏上查看无人机探路的情况。
头等舱的走廊里,除了没有人,一切都过于正常,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照明一应正常。
温述问:“人都去哪了?”
谢安年指了指其中一扇门的上方,那里亮着一条绿色的灯带:“一部分人在房间里,绿灯代表房内有人。”
这些房门上的灯有些是绿的有些是红的,甚至有些是敞开的,温述不清楚离开房间的人到底是临时出门还是已经遭不幸。
但当无人机飞出头等舱区域时,情况急转直下,几乎是每十米远就有械斗的痕迹,血迹蔓延至整个走廊,而且照明也无法保障,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
“情况应该还好,没有尸体说明安保队处理过。”
但也仅仅是处理过,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冲刷血迹。
变故从底层蔓延至上层,头等舱的人因为恐惧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船体没有被损坏,“绿洲号”在顺着原定方向航行。
谢安年道:“也许我们在房间里静观其变是更好的选择。”
温述握紧枪,“但我至少要找到安吉尔。”
他认为安吉尔会待在一个很方便他寻找的地方,不会给他添麻烦。
温述本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里看看,安吉尔也许正窝在书桌前温习功课。但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安吉尔留给自己的线索。
【货舱H区】
温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安吉尔用羽毛留下的刻痕。
谢安年道:“他之前说不要靠近货舱。”
安吉尔最后一条的消息是在十二小时前发送的,但这个刻痕看上去也很新。
温述说:“先去二等舱看看。”
房间里可能会有其他线索。
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路过餐厅时,除了翻倒的桌椅板凳、碎裂一地的玻璃以及零星几点血迹,温述什么也没看到。
从走廊上的舷窗看向甲板,残阳如血,透露着不祥而寂静。
温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左右两侧的房门都开着,房内景象惨不忍睹,房主更是不知所踪。温述心知自己的房间恐怕不能幸免,但当他看到自己房间的门大咧咧敞开时,心跳还是漏跳了一拍。
推开门,安吉尔果然已经不在房内。
但情况比温述想象中好得多,没有血迹和弹坑,没有安吉尔羽毛的刻痕,桌椅板凳没有打翻在地,甚至连床铺都没有一丝褶皱,安吉尔做过的试卷还安安静静地堆放在修复仓的仓盖上。
温述和谢安年疑惑地对视一眼,两人检查了好几遍,发现安吉尔连一个小纸条都没有留下。
现在线索只剩下安吉尔留下的刻字了。
货舱H区。
温述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因为安吉尔是奴隶,所以我给他买了货舱票,上船后就是从货舱H区把安吉尔领出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H区应该是专门用来关押奴隶的区域。”
听到这段话,谢安年略一思索,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事情的前因后果应该比我们想象中简单,只是解决起来十分棘手。”
温述也有了猜测,点点头道:“要想证实猜测,我们要去货舱看看。”
“可你那小奴隶说过不让你去货舱。”
温述摊了摊手,“可也有人劝过我不要逃离白塔,你看我听话了吗?”
谢安年挑眉笑道:“所以就算我拦着不让你去,你也一定会去?”
温述弯起唇角,眉眼间有势在必得的傲气,“男朋友的话还是要听的……只不过我一点也不认为你会拦我。相反,我感觉你比我还想要下去看看。”
谢安年拧了一把温述的小脸蛋,转身离开房间,“又被你知道了。”
温述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从二等舱往下走。二等舱所在是甲板的四至六层,而货舱在整艘船的最底层,原本是有船员用直梯直达,温述之前就走过一回。
但二人扒开电梯门,温述望着黑洞洞的电梯井出神。
“电梯掉下去了。”
再看奇遇三部电梯和货梯,也是同样的结局。楼梯也未能幸免,楼梯是金属镂空的,看上去很久都没人使用过,整整两层台阶都被打断,断口完全没有热武器的灼痕,钢筋支棱棱地翘起,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用蛮力扯断的。
“什么东西能造成这种破坏?”
谢安年回答:“大型异种,或者力量型哨兵,某些身体经过强化的改造人也可以做到。”
他很快做出判断,补充道:“但不可能是异种,我感受不到一点异种的能量残余。”
温述感知力出类拔萃,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我们怎么下去?”
谢安年面对温述,伸出双臂,带着几分痞气笑道;“公主殿下,快上来吧。”
温述薄薄的面皮藏不住一点绯红的艳色,幸好护目镜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依然淡然、从容,优雅地伸出手,将修长的手指搭在谢安年臂弯,并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
很结实,硬邦邦的,温述是真眼馋……
要是他也有这体格,就可以自己跳下去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粗鲁强悍的黑暗哨兵打横抱起,连惊呼都被吞进嗓子眼里,嗖一下就落到了楼梯下方。
哨兵对身体的控制力极强,落地时仿佛一只矫健的云豹,没发出一点声响。
“公主殿下,接下来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抱着你走?”
“……抱着。”
谢安年有些意外,想不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但他身为强横惯了的黑暗哨兵,显然还是不太了解脆皮向导的疾苦。
温述不是撒娇,而是因为腿软,如果现在让他站着,他必定丢脸。
而且下方的空间十分昏暗,照明线路被损坏,自然光也照不进来,偏偏脚下线路管道错综复杂,各种杂物散落一地,温述夜视能力很差,如果自己行走,恐怕会遇上些困难。
与其这样,不如让谢安年抱着他走一段,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再把他放下来也不迟。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在货舱D区,空间深而广,被集装箱封起的货物一直顶到十几米高的仓顶,有叉车和升降架停在货架与货架的通路之间。但这些货物此时并不是整齐摆放着的,不少从原位倾倒,从高处跌落,堵住了通道,一片杂乱。
走了一会儿,温述适应了黑暗,强烈要求自己行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腥臭气息,而闻过这种气味的人一定不会认错——这是尸臭。
在黑暗的空间中,光源会成为靶子,谢安年没有开手电,脚步平稳丝毫不被黑暗干扰,绕过一个倒在通道中央的集装箱。离得极近,尸臭味变得极其强烈,几乎要把温述的眼泪熏下来,他努力辨认,依稀看清了集装箱内散落一地的类似茶叶的货物,以及被压倒在集装箱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路过某几片区域时,温述能够明显感到地上有大摊液体,但货舱气味太过驳杂,温述一时间没有办法辨认这是什么东西。
有水滴滴下,汇入液体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温述顺着水滴滴落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舱顶破的一个大洞。
这倒像是电磁枪融的。
但看那隐隐约约冒出的森森冷雾,温述心想这不会是冰冻食品的冷库吧。
谢安年突然做了一个手势,温述刚停下脚步,谢安年就朝某个方向开了一枪。周围环境过于黑暗,温述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货物堆里蹿了出来。
但下一秒,温述就觉得谢安年怕不是捅了人家老巢。
集装箱一个接一个从货架倾倒散落一片,铁架子被剐蹭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噪音,温述说不上是什么动物发出的怪叫此起彼伏地响起,呕哑糟咂刺得耳膜生疼,无数鬼魅黑影在货架间攒动,但迟迟不显露真容。
“有人把整个马戏团带上船了吗?”
谢安年特别柔情地看了温述一眼,“宝贝儿你可真幽默。”
第48章 非人的胜利 “举好枪,跟紧我。”……
“举好枪, 跟紧我。”谢安年简单对温述嘱咐道。
温述眼前一闪,谢安年就冲了出去,温述立即紧紧跟上。谢安年完全不需要温述的辅助, 他的精神域本就是一片黑洞,无人可以入侵, 无人可以逃逸,所以与他的配合与任何哨兵都不同, 温述只需要关心自己眼前的敌人。
在黑暗中, 眼睛失去了作用。
谢安年对温述道:“用你的感知代替视觉。”
温述闻言放开精神力, 不需要给哨兵提供精神力支持,他的感知网可以铺得很远, 再加上DSI脉冲的红外自动瞄准,比肉眼看得更加清晰。
但即便是这样,准确率依然很低。温述心知这不是因为自己感知不准, 而是对方速度太快,狙不中。
那些模模糊糊的黑影像泥鳅一样滑手, 好几次温述都以为自己打中了,但被那东西错开了。但从能量波动来看,那些东西不是异种,而是货舱里原本养的东西逃了出来。
但迅猛的火力还是起到了压制作用。
温述脚下响起了黏液滑动的声音, 冰凉柔软的触感滑过他的小腿,他意识到谢安年放出了深蓝。
深蓝的出现给它们带来了极大威慑, 所有黑影都在向仓库的最底层逃窜。
“跟上去。”
谢安年的移动速度很快,但温述仍可以勉强跟上。他开始还琢磨着课上教的双人配合战术,但没人告诉他要如何配合一名黑暗哨兵,幸好谢安年能实时明确地下达指令,告诉温述下一步能干什么。
如果这一层还算有些光亮, 那下一层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温述有些迟疑。
其实谢安年应该给温述佩戴夜视仪,但是哨兵不需要用,因此他从来不准备这东西。
温述却捏了捏谢安年的手臂,一抹白影滑入黑暗,温述放出了破晓,成为他的第二双眼睛。
两人刚顺着楼梯下至底层,温述就感觉自己被一条带着鳞片又坚又的东西绊住脚,扯了下去。谢安年第一时间发现,扯着温述战术背心的绑带一手给拽了回去,温述也架起DSI脉冲枪扣下扳机,子弹循着袭击的方向准确击中尸体,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嘶叫,深蓝如一张巨大的铺盖将袭击者包住。
“那是什么?”温述跟着谢安年走向深蓝旁边。
他的眼睛在这种环境下完全失明,精神感知中只能看到一团蓝色的精神体裹缠着一团绿色的精神体,蓝色的精神体可以完全分辨出躯干和触手,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是深蓝,但绿色的精神体就像是一团堆叠的轮胎环,两三米高,模样古怪。
温述看不清,但谢安年已经看清了,他直接伸手按着温述好奇探出的脑袋,把温述按了回去,“老实儿待着,哥劝你别看。”
“到底是什么?刚才都是这东西吗?是一个还是几个堆一起了?”
就在此时,温述似乎感到什么东西顺着深蓝触手的缝隙钻了出来。
他有些惊讶,如果是这样,那这东西要么力大无穷,要么身体形态是令深蓝也无可奈何的液体。
“嘶……”
温述听见那东西发出了极其古怪,似人又似蛇的嘶声。
只听“啪”一声细响,接着是电流的嗡嗡声,破晓居然找到了电源,把这片区域的灯打开了。眼前的光线陡然变得明亮,温述虚了虚眼睛,勉强适应光明,在看到自己眼前东西的瞬间,瞳孔因恐惧几乎缩成一根针,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惊恐地直挺挺向后跌倒。
相比较眼前的东西,他宁愿见到鬼。
谢安年早知会这样,伸臂接住温述,另一只手按着手枪,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怼在温述眼前的,是一张硕大惨白的脸,五官扁平,如同纸糊上的一样,被脏水打湿的黑发一溜一溜贴在脸侧。它的眼裂极为细长,让整张脸格外怪异扭曲,但最为可怖的是他的颈下连着一条过长的脖子,附着油亮反光的黑绿色鳞片,再下面也不是身子,而是一条足有人身粗细,盘踞在一起的墨绿色蛇尾。
谢安年指挥深蓝用触手绞缠住怪物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骨骼错位的咯咯响声。
“会说话吱一声,别在那装神弄鬼,我向导被你吓到了。”
此时温述呜咽一声躲在谢安年身后,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这分明是一个人首蛇身的改造人,以前他不是没在实验室里看过这东西,有一些狂化的蛇类精神体哨兵也大概是这个模样,只是由于这一条太过畸形,导致温述骇了一跳。
之前在货架间流窜的黑影也终于现出原形,那些都是比这一条蛇形改造人更小的改造人,不像这一条,光是头就足有温述的两倍大。
蛇形改造人发出嘶嘶的声响,咬字发音生涩别扭,但他的确在艰难说话,“我们……停战……跟我来。”
也许是温述的之前反应过激,他的目光在温述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我不是……故意吓你……”
闻言,谢安年才一点点解开了束缚。
温述脸颊羞红,“不怪你,是我太害怕了。”
谢安年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跟他道什么歉,你忘记他刚才怎么堵我们的了?”
蛇形改造人拖着身子为两人引路,温述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如他看上去的粗糙坚硬。相反,他的表皮似乎在分泌一种润滑的黏液,蛇尾曳过之处是一片水痕。
“他的基因里至少融合了两种动物,既可以在陆地上生存,也可以在水里生存”,谢安年环视周围注视着他们的其他蛇形改造人,“也可以说比他们更高级。”
基因融合,是人类从异种身上吸取的经验,异种通过融合一切生物的基因让自己获得进化,但人类的实验室里却总是造出怪物,但某些畸形的失败品,却恰恰迎合了某些人的猎奇心理。
温述曾经在实验室里,看到了不少这样的改造人。
他们跟着蛇形改造人一起来到了H区,温述还没来得及刚开眼前看到的景象,就感到一具热烘烘的身体冲入自己怀里。
“主人!你终于来了。我之前不知道是你,你路上没有受伤吧?”
温述喜笑颜开,安吉尔还穿着原来的那套衣服,身上除了一些污渍,没有明显伤痕,“安吉尔,你果然在这儿,我没有事。”
无数巨大铁笼子堆叠到房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气,甚至混杂着排泄物和腐败血的臭气。
毫无疑问,所有的奴隶都从笼子里跑出来了。“绿洲号”出事后就停止了奴隶的食物和水源供给,以保证船客的基本需求。
但任何生物求生的意志都是可怕的,通过某种方法,第一个奴隶逃了出来,并解放了了所有奴隶。
安吉尔因为奴隶的身份得到了认可,并因为强大的实力和对整艘船的熟悉程度成了他们的核心。
他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述,眸子发亮,可惜还没来得及蹭着温述的脖子撒娇,就被谢安年挡了出去。
谢安年将温述按在自己怀里,隔在温述和安吉尔之间,挑衅般对着安吉尔说:“没看你的主人正忙吗?”
安吉尔眼里冒火,带着隐忍的怒意道:“忙什么?”
谢安年挑起温述的下巴亲了一口,“当然是忙着跟我亲热。”
天堂鸟俯冲而下,安吉尔喝道:“你敢冒犯他!”
“住手!”
乌龙茶的精神力被瞬间释放,团子顷刻间收起利爪,盘旋路一圈落在安吉尔肩上。
温述坦然承认道:“安吉尔,谢安年没有冒犯我,我们的确在交往。”
安吉尔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不可能!一定是他威胁你!”
谢安年搂着温述劲瘦的腰身,姿态亲昵,“威胁?宝贝儿,他诬陷我……”
温述推了推谢安年凑过来的脸,矜持道:“注意点,这里这么多人呢!”
恰在此时,从不远处的一间笼子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运输奴隶的货舱一层叠满了这样的金属笼子,笼内有饮水器和食槽,保障奴隶的基本生存。
但温述顺着声音望去,惊讶道:“上官敏?!”
上官敏从笼子里站起来,抱着双臂说:“你是白九?要不是精神力波动我都不敢认你。早看出来你们有一腿儿!不过你这小脸儿倒挺让我惊讶的,艹居然长得比老娘还好看。”
温述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还用问吗?当然是打输了被俘虏了!”上官敏冷哼一声,“你这小奴隶还真不简单,居然知道破坏整艘船的通讯和监控,还知道设陷阱骗我们进来!”
温述惊讶地看着安吉尔的清纯天使脸。
自己还担心这么久,原来他才是幕后黑手!
谢安年啧了一声,掐了掐温述的腰。深蓝也将身体变小,缠在温述小腿上。
安吉尔用蓝色眼瞳乖巧地看着温述,“主人,我可以解释。”
上官敏冷声嘲讽道:“装怪倒是有一套!”
和上官敏同一间笼子的一名高大的男性哨兵也站了起来,柔声细语地安慰上官敏。温述认出这是自己带昏迷的谢安年回房间那一晚来抓捕自己的哨兵,他好像常常跟在上官敏身边,胸前的名牌有标他的名字——“常厉”。
看他们之间的氛围,温述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三天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他和谢安年也一样。
温述调侃上官敏道:“我看你也艳福不浅,过得挺滋润的。”
上官敏身上没什么伤,衣服看起来比安吉尔还要整洁。倒是常厉脸上有几道细细的抓痕,但也已经结了痂。
温述扫视一圈,愕然发现,此时被关在笼子里的哪有一个奴隶,分明全都是船上的船客!
地位陡然翻转,大多数人无法像上官敏一样淡定,他们神色凄凄,看向温述和谢安年时,拿出来了叛徒的愤恨目光。
“你是高等级哨兵吧!快把这些孽种杀了!”
“叫他们把我们放出去!”
“真是翻了天了!这些玩意儿居然敢把我们关起来!”
“和奴隶关系这么好,一定是他们幕后指使!人类叛徒!”
温述神色淡淡,不去理会,而谢安年扫视一圈,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和嘲弄。
倒是安吉尔目光森寒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低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此时,原本藏在货舱各个角落的奴隶也一个接一个地冒头。
他们中有的和安吉尔一样未经过改造,不过这类大多数是原本就是变种人,身上的精神力波动还不弱,甚至B级A级都有不少,他们眼中压着一层黑沉沉阴翳,和温述在拍卖会初见安吉尔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
但更多的是经过身体改造的普通人,他们容貌姣好肌理细腻,大多数身后都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不远处的水箱里还躺着几尾人鱼,大概是被人当成家养宠物养。他们眼中有着孩童般的茫然天真,智力水平应该也不高。
而剩下的,就是如蛇形改造人一样,实验室培养的产物。给温述引路的蛇形改造人在一间笼子上盘起身子休息,将头埋进身子里,沉默地拒绝交流。
但对于温述这样的联合塔公民而言,他们都是异类,安吉尔怕温述误会,急切地想要解释。
但温述稀奇地指着一个方向,问道:“所有人都被关在笼子里,他怎么例外。”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长卷发男人,男人身边坐着一名娇俏的猫耳少女。少女正用一条细阴的锁链牵着男人,坐在一只空笼子上哼着歌摇晃双腿。
安吉尔抓了抓蜷曲的金发,有些尴尬地回答:“那男人说愿意不当人当奴隶,我们就投票把他放出来了。”
第49章 恋爱脑 我老婆能一脚把我踢飞20米。……
谢安年虚了虚眼睛看向那边, 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温述问道:“你认识?”
谢安年点了点头,道:“同期。”
温述疑惑道:“但他看上去是个普通人。”
圣所是专门培养哨向的教育机构,不可能招收普通人, 那谢安年口中的同期就不可能是学业上的同期。
谢安年道:“我好像没跟你讲过我的履历,我刚毕业就被分配进了5课, 常驻边境,重伤之后被调回中央白塔, 苏醒后进入3课, 不过现在已经辞职了。他是我在5课时的同期, 叫韩舔,的确是个普通人, 不过能力很强,被破格录取。”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得问问他了。”谢安年迈开腿向韩添走近。
但距离韩舔五步远的时候,他收到了猫耳少女的警告。
猫耳少女眯眼看着这个一身工装、留着张扬银发的男人, 做了个禁行手势,“喵呜……gun……”
“哎哟原来不会说话”, 谢安年蹲在笼子下面,和猫耳少女遥遥相对,伸出被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指逗猫似的勾了勾,“过来, 哥哥这里有猫罐头。”
突然,他重心不稳往前倾, 撑了一下地才扶稳,回头一看是温述在自己身后,用靴子顶了一下他的后脊梁骨。
从下往上望去,温述双腿修长腰肢劲瘦,他怀里还揣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谢安年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黑色缅因猫。
破晓雄赳赳气昂昂地在谢安年头顶上又踩了一脚,让谢安年略显狼狈地一缩脖子,也许是觉得那头白毛看起来比较亲切,破晓咕了一声就收起雪白的双翼,将双腿缩进腹下安稳落窝。
缅因见了破晓,立即凶悍地亮出爪子扑上去,被温述扯着腰拽回来,谢安年立即护着破晓跳开。
“宝贝你哪弄来的猫?”
温述撸着猫头道:“破晓逗来的。”
缅因是大型猫,身子有一米多长,尾巴蓬松得像个鸡毛掸子,油光水滑皮毛黑亮,温述抱一会儿就感到胳膊酸。
“胳膊酸?我给你揉揉,这肥猫这么沉咱就不抱了。”
谢安年还没伸手,就遭到缅因龇牙炸毛的恐吓。谢安年也弯下腰朝缅因龇牙,暗紫色虹膜间的银色瞳仁陡然变成尖尖的竖瞳,如渊似海的精神力原陡然爆开了一小瞬。缅因受激从温述手中窜出,一溜烟向笼子上方逃窜。
温述松手看去,只见一直站在笼子上的男人伸出了手,朝缅因道:“小黑回来。”
但小黑还没被韩添搂进怀里,就被猫耳少女半道收进精神域。猫耳少女把银链在手上绕了一圈,缩短了银链的长度,又扯着银链狠狠一拽,韩添立即重心不稳被扯得踉跄,项圈在脖子上勒出一道红印。
猫耳少女对韩添声音尖锐地喵呜几声,韩添立即把双手挡在胸前小声讨好,却只换来更狂躁地嘶叫。
谢安年掏了掏耳朵,对温述道:“长这么大还真没学过猫话。”
猫耳少女也是哨兵,精神力浮动在A级以上,尽管韩添是普通人,却已尽力把猫耳少女的精神堡垒维护得很好。温述无法进入猫耳少女的精神域,但能从精神力传递的信息中读懂猫耳少女的话。
“我能听懂,但我纠结要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温述扯了扯唇角,“怕你XP爆炸。”
谢安年眸光亮了,“宝贝那你还是嫩了点,这在我们之间是情趣。”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温述只好如实翻译,“她说‘当了我的本喵的奴隶就不要乱说人话’。”
谢安年嘶了一声,终究没忍住,朝着韩添无情嘲笑,“哥们儿什么时候混成这样了?要不哥哥给你找份工作,夹着猫尾巴给人暖床那种。”
温述本来以为韩添不会回答,因为从刚刚开始,他除了对猫耳少女的一举一动有反应外,对外界一贯不理睬。
谁知他听了谢安年的嘲讽,还真转过了头,神色特别不屑地对谢安道:“你不懂。”
毫无疑问,又是被揪着耳朵一顿哈。
温述看着打情骂俏的一人一猫,默默捂住脸,“还能这样啊……果然没人可以抵抗毛茸茸。”
谢安年一惊,猛地想起温述的确看上去对毛茸茸更感兴趣,尤其是大型犬科动物。可自己这明显猫狗都不沾,身上非但没毛还都是滑溜溜的黏液,没有一点竞争优势。他坐不住了,对温述道:“毛茸茸不如章鱼能玩的花样多,而且它们智商垃圾,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被猫耳少女无情骑在身下的韩添抬起头,冷笑一声,“刚说错了,看来你还是懂的。”
谢安年和温述解释他和韩添之前不是一个组,在5课不过点头之交,谁知道韩添辞职后浪成这样,简直是5课的耻辱。
谁料温述认真道:“虽然对不理解,但我们也要学会尊重每个人的XP。”
难得找到噎谢安年的机会,安吉尔也开始茶言茶语。
谁知谢安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诚恳认错,并在温述耳边道:“耳闻之不如目视之,目视之不如足践之,改天咱俩也在床上试试。”
温述不解,“试什么,试你八只爪?”
此言一出,对上谢安年的邪笑,温述陡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被忽悠进去了。
以安吉尔的听力自然能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字不漏,立即红了眼,痛斥谢安年,“色魔!”
恰在此时,几个蛇形变种人从入口处滑了进来,对着正在笼子上休息的高等蛇形变种人嘶嘶说了什么,而它又将这些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说给安吉尔听。
“有人……闯进来……被抓……”
没过几秒钟,就有两只蛇形变种人用尾巴捆着两个人进来扔进了笼子里。
温述问安吉尔,“有人打进来了?”
安吉尔摇头,“他们没有抵抗,应该是故意被抓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搬走了很多食物,他们在上面找不到吃的,就会故意来被我们抓。”
温述十分惊讶,他不是惊讶船客会为食物主动被俘虏,而是惊讶这些奴隶居然给他们提供食物。
安吉尔带了几分羞赧道:“本来想把他们都饿死的,但是主人你给我看的书上告诉我要善待俘虏。”
温述感慨万千。
看吧,这都是教育的魅力!
安吉尔更详细地和温述解释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当时奴隶刚刚逃出货舱,船员和乘客们尚有压制之力,可是不过一天六个储存食物的冷库里有三个被洗劫一空,乘客们内部因食物短缺出现了内乱。安吉尔的颈带在混乱中被人扯下,有人发现了他的奴隶身份,立即将矛头对向他。
安吉尔也是在这时候给温述传了短信,担心他出来后不知道情况,贸然前往货舱被奴隶们攻击,而他本人则是遇上了蛇人首领,顺理成章地投敌了。
船客们惊惧交加根本没有沟通的意愿,只要遇上一只奴隶就一拥而上,还要动用船上自卫用的大型武器。安吉尔忍无可忍带着几百个奴隶一直打到头层舱,弄坏了所有通信线路和监控,顺便在谢安年门口刻字给温述留了线索。
尽管如此,温述仍有怀疑,“我记得我给你看的书里没教你怎么打信息战吧?你怎么想到断网断监控的?”
安吉尔朝一边努了努嘴,“他教的,他说他的猫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说到这里,安吉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艳羡神色,“他真的很爱他的猫……”
如果主人也能像他一样,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就好了。
安吉尔注视着温述俊美精致的面容,微微低下头,耳根有几分薄红。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安吉尔口中的“他”就是韩添,听到原来这一切是韩添幕后指使,温述一时无言,扯了扯谢安年的袖子,对谢安年说:“我说你们5课出来的是不是都有点反人类啊……”
当年合格性筛查都是怎么过的?!
自己都被折腾了个半死,差点就要被人格抹杀了,他们却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蹦跶!
难不成塔上的特权阶级都有黑幕?
谢安年脸凑过来小声蛐蛐,“你没看他都坐船润了吗?搞不定已经上了3课的通缉名单,不得已才带着小情儿逃难。”
韩添甩了他个眼刀。
温述呵呵乐道:“那和我同病相怜啊。”
谢安年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道:“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特赦。”
然后谢安年一跃跳上两米高的笼子,逼近韩添,猫耳少女立即挡在韩添身前,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
谢安年道:“美女跟你商量个事,让他说句人话行不?我有正事和他商量。”
韩添虚弱地伸出手,扯了扯猫耳少女的裙摆,少女才让开。
“她叫吾悦,是我老婆,都知道了就滚吧。”
谢安年嗤笑一声,“丫你个恋爱脑没救了!我是要问你这个吗?”
他一指笼子下方,抬高声音道:“那盘靓条顺的小美人叫温述,还是我老婆呢!你可羡慕去吧!”
温述脑袋上滑下来两条黑线,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周围响起一阵唏嘘声。一种无所适从的羞耻感笼罩了他,让他恨不得长到地里去,变成一株无人问津的蘑菇。他默默退到笼子后,试图藏起来,却无意间踩到了什么柔韧的东西。
他回头一看,蛇人首领掀开覆盖着墨绿鳞片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阖上了。
“不好意思……”
其实温述很清楚谢安年要问韩添什么,无非是他怎么会到这里,为什么要帮这些奴隶……但现在,两个男人似乎在奇奇怪怪的方面较起了劲,一时半会儿绕不到正题上。
韩添道:“我老婆能一脚把我踢飞10米远!”
谢安年道:“十米算个屁,我老婆能一脚把我踢飞20米!”
温述疲惫地闭上双眼。
不……他不能。十个温述过来也不能!
第50章 他喜欢你 他们能逃出绿洲号,但不一定……
不等吾悦反应, 谢安年的身形陡然虚了一下,残影还停留在视网膜上,人已经闪到韩添面前, 薅着人的领子给人拎了起来。
温述惊讶地发现韩添在谢安年拽他之前做了个格挡的动作,虽然没防住, 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是反应力快到变态了。
吾悦刚冲上来,就被谢安年一脚踢中小腹, 身体倒飞出去撞在一个铁笼子上, 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噪音。
谢安年微微俯下身, 亮出一口雪亮锋利的白牙,“少跟爷在这儿掰扯有的没的, 但凡我打个小报告你就被3课灭了,你不好好在5课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吾悦再次冲了上来,谢安年头也不回反手出拳, 但没有击中肉.体。他有些惊讶地回头一看,发现温述拦在吾悦身前。
金色精神力不知何时包裹了吾悦地整个身躯, 少女黑亮的眸子中浮现出点点星子般的碎银,她极轻极细地喵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温述收回异能,接住了吾悦。
韩添倏地冲上去, 却被谢安年拽住后领,只听刺啦地布料撕裂声响起, 他竟硬生生把后背布料扯裂,裸.露出一大片皮肤,谢安年立即锁喉把他制住,谁知他还像困兽一样挣扎着,额头脖颈的青筋狰狞暴起, 他冲着温述怒喝,“你对她做了什么?!”
温述把吾悦放在地上,举起双手,“我什么也没干,随时可以让她醒来。”
谢安年冷声呵斥道:“回答我的话。”
韩添挣扎了一阵,发现在谢安年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喘着粗气放弃挣扎,“我为什么离开,和你为什么离开不是同样的理由吗?”
谢安年和温述皆是一愣,谢安年面色沉郁,温述则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盯视谢安年。
韩添看他们这个表现,冷笑从喉咙溢出,一双眼睛淬了毒一般,“人都死光了,我还留在那里干什么?不怕死的人不缺我一个,但我想要留一条命活着不过分吧?”
谢安年抿住唇,良久才开口,“能造成这样的伤亡不可能是一般的任务……你们也去了那里?在我们之前还是之后?”
韩添眯了眯眼睛,道:“我不知道,我辞职后向导清洗了我的记忆,他们不可能让我带着那些记忆活着离开。”
谢安年松开锁住韩添脖子的胳膊,推了他一把,韩添顺势跳下笼子,踉跄几步走到吾悦身边,检查少女的情况。
温述打了一个响指,吾悦幽幽转醒,眼中一片惺忪,好似仍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昏过去的。她呜咽一声,搂住韩添的脖子缩成一团,蓬松修长的黑色尾巴缠住韩添的手腕,不管怎么哄也哄不好。
谢安年也从笼子顶部跳下来,落到温述身边,一言不发地牵起温述的手腕。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温述仍是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安抚谢安年。不知何时飞走的破晓也被深蓝缠着小细腿拖了过去,柔韧的紫色触手一圈一圈往它身上缠,吓得破晓展翅挣扎,想飞却飞不起来,白色羽毛飞了一地。
就在此时,笼子里传出一道喊声,“你们是东部联合塔的军人,为什么不救我们?”
周围不少人也应和起来。
谢安年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被好吃好喝供着,需要我救吗?”
“……”
谢安年又指了指刚才故意闯进货舱的几名乘客,“看来刚才喊的都是不愁吃喝的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没看见连这些蹭吃蹭喝的人他们都收容了吗?各位要不这样,反正你们也死不了,出去也是挨饿,不如老老实实顺着他们的意思,安安静静待到下船,大家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谢安年唱白脸,就要有人配合着唱红脸。
安吉尔压低眉峰,一张精致无瑕的面容上无悲无喜,“谁再多说一嘴,就都杀了。”
此言一出,顿时没人吱声了。
安吉尔把温述带到了一个由集装箱临时搭起的休息室,谢安年十分自觉地牵着温述的手跟过去。
温述见整间休息室里用几张床垫堆起一个沙发,还摆放了几个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余陈设。
安吉尔向温述提出了精神梳理的祈求,这的确是温述身为主人的义务,就算谢安年脸色摆得再臭,温述照常梳理不受干扰。
温述抚摸天堂鸟的小脑袋,揪了揪它头顶色彩绚丽的翎羽,加固了安吉尔的精神壁垒。前不才梳理过,安吉尔的精神状态不错,与最开始温述见到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只好好休养不要透支精神力和体力,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问题。
于是温述没有加固自己和安吉尔间的浅度契约,而是任由它们在时间流逝下变淡。
精神力线被温述收进体内,安吉尔却皱了皱鼻子,神色不似以往被梳理过后的轻松惬意。
“安吉尔,有什么问题吗?”
“主人,你有没有感觉你的信息素里掺杂了别的味道。”
温述一愣,感觉自己的腰被谢安年的手掌扣上,不动声色地扭了扭身子,“有什么味道?”
安吉尔道:“我说不出来,反正是我不喜欢的味道,这股气息进到我的身体里,让我的血管都在刺痛。”
哨兵之间的信息素互斥。
但是谢安年是黑暗哨兵,安吉尔应该无法嗅到他的信息素,仅仅是凭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到了这无形却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存在。温述也没想到谢安年的影响力这么强,居然能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鲜明的标记。
他不动声色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微甜微涩的茶香似乎变得更厚重沉郁了一些。
安吉尔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安年,“你对他做了什么?那是你的信息素!”
谢安年虚扶椅背,隔着一层薄薄的颈带,俯身轻嗅温述修长的颈项,“我做了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温述没有躲,任凭炽热的呼吸烫热自己的血液,他平静地对安吉尔道:“不管怎么说,安吉尔,我希望你能够接受。如果你们两个一直这样针锋相对,我会很为难。”
话音刚落,令人窒息窒息沉默在微弱的灯光下蔓延。
安吉尔无声掐紧手心,他感觉一团棉花堵在自己的喉咙里,难以言明的酸涩感一直从鼻腔蔓延到胃部,他的胃袋如同被一双大手捏过,狠狠抽搐了一下。
强忍着那股令他几欲呕吐的不甘和懊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几次,方才开口,“放心吧主人,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安吉尔收回萎靡的精神体,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他一双矢车菊般晶莹的眸子注视了温述良久,久到他的双腿仿佛要生出根系,画地为牢,他才缓缓开口,“我去外面看看他们,主人。”
在某个瞬间,温述接收到了安吉尔那股浓烈到窒息的情感风暴,但是温述注定只能选择无视。他本以为安吉尔会大闹一场,甚至当场和自己决裂,说不要继续当自己的奴隶,当时这些猜测都没有发生。
看着安吉尔离开的背影,温述竟也猜不准安吉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能放下,那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
谢安年附身咬着温述的耳朵说:“他喜欢你。”
温述道:“他只是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喜欢。他对你也一样,分不清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厌恶。他还没学会怎么靠自己做一个人,不应该把一辈子拴在我身边,茜拉的本意也不是让他一辈子当个奴隶。”
谢安年倍感意外地眨眨眼,“小温同学,我以后恐怕得叫你小温老师了。”
“绿洲号”在这三天的动乱中减员足足三分之一,逃出来的奴隶却填补了这个缺口。安吉尔将抢来的食物统一保管,每天分两次定量给奴隶和俘虏们发放。
温述清点了食物的数量,发现食物并不足够满足需求。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他终于明白进入货舱时舱顶为什么会被凿出来个洞了。那洞的确通向冷库,但不是出于单纯的破坏目的。
那是蛇人的巢穴。
蛇人们本就可以靠降低环境温度降低能量消耗,因此才抢占了一个冷库,除去外敌入侵的必要警戒,平时就在那里冬眠。
冬眠中的蛇人,不需要食物,也因此保障了食物供给。
货舱和客舱,奴隶和乘客,就这样维持这诡异的平衡,接下来的九天都在平静中度过。
船长曾含蓄地拜访过谢安年,请他下货舱平乱,谢安年也含蓄地表示他无法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做到这点,船长只好作罢,神色愤懑道:“他们能逃出绿洲号,但不一定能逃出圣德里安要塞。”
谢安年看守宝藏一样看着温述,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拴裤腰带上。但抵达圣德里安要塞的前一天晚上,温述还是在谢安年洗澡的时候让蜃楼藏进被子里打掩护,成功溜了出去。
穿过走廊,下楼梯,七拐八拐就到了楼梯的断层处。两层近十米的高度,如果温述不想作死,是不可能自己跳的。
他放出破晓,没过多久,安吉尔出现在下层的楼梯上。
几天未见,温述发现安吉尔好像又长高了。从前安吉尔比他矮小半个头,身体也略显瘦削,但现在安吉尔和自己几乎一样高,体态也从少年的清瘦修长过渡到青年的丰腴坚韧,秀丽眉目间的英气逐渐显露,是正处于少年和青年、青涩到成熟之间的阶段。
这种感觉挺奇妙,温述竟能从中找到一丝成就感。
吾家有儿初长成。
“你过来接我过去?”
安吉尔摇摇头,编成麻花辫的金发披在脑后,在黑暗处仿佛发着光,他在下方伸出手,恬静乖巧地微笑,“主人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