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父爱子,最忌溺爱。菌菇……


    “在下秦如风。”秦如风走到宋显跟前,行了一个书生礼,咳嗽了三声。


    宋显本以为宋济民的恩师会是个老头儿,没想到这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跟他差不多是同龄人。


    宋显瞧他身体确实羸弱,话就没说得太重:“我理解先生的丧女之痛,但小儿懵懂,情急之下为了安慰先生说了些稚气之言,还望先生别当真。”


    “君子一诺,重若千金,说过的话怎能不当真?”


    秦如风看宋显的眼神儿很失落,仿佛他在看一个大骗子。


    “我无强求之意,是令郎坚持如此。令郎愿做信守承诺的君子,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逼着这孩子违背承诺做个小人。


    宋兄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父爱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最忌溺爱。”


    秦如风咳嗽得厉害,气息虚弱,但说话时语气犀利,一点不让人,甚至“教育”起了宋显。


    宋显本就不满他之前的做法,见他这态度,怒火立刻的燃起来了,说话也犀利起来。


    “听你这意思,你一定要我小儿子为你女儿扶棺归乡了?”


    秦如风对着宋显眨了下眼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惹得宋显更加不满,仿佛在怒火上浇油。


    宋寒承和宋陆远都明显感觉到身侧人的怒气越烧越旺。俩人都送给秦如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说父亲爱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你为人师表呢,是否也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女儿与我小儿子冥婚这么大的事儿,你身为他恩师,是否该告知我一声?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的礼仪,被你这个当师父的吃了?请问这算什么君子行径?你就这样为人师表?”


    秦如风:“……”好有道理。


    “从前你救过我小儿子,冥婚的事儿过去了,我可以不再计较。但扶棺归乡的事儿我不同意,他才八岁,没必要如此,还望您节制些情衷,不要继续挟恩图报。”


    秦如风没想到宋显的怒火这么大,他斜睨一眼被争论的对象宋济民。


    小家伙儿很是一脸享受地站在宋显身边,旁观他们的争吵。似乎是他能成为他们争论的焦点,让他很开心。


    秦如风叹了口气,决定结束这场无异议的口水仗。


    “是我思虑不周了,宋兄弟之言令我醍醐灌顶,再三向您致歉。送小女归乡之事,我一人足以。”


    秦如风说罢,咳嗽了数声,礼貌地向宋显作揖致谢,转身颤颤巍巍走了。他走了没两步,人摇摇晃晃就要倒了。


    宋显眼疾手快,急忙跑过去将人搀扶住,避免他这瘦弱的身骨儿跌倒在废墟上。


    “你别一头磕死了,坏了我刚买的凶宅的名声,凶上加凶。”


    宋显抓他胳膊的时候,感觉像抓了一把骨头,觉得自己刚才多余了,真没必要跟这么瘦弱的人较真。


    “多谢,抱歉。”秦如风靠在宋显的肩膀上,气喘吁吁。


    宋显:“你这身子再养几日才能出行吧,不然会死在路上。”


    不知道是因为秦如风一开始跟他说话不客气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怨,十分不满对方以“冥婚”的名义,骗了他漂亮俊俏的小儿子做女婿。


    宋显发现自己在面对秦如风的时候,说话总是会忍不住毒舌。


    这跟他平时的性格不符。宋显本以为三个儿子会觉得奇怪,但他观察仨儿子的态度都没有异常。


    秦如风虚弱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天太热了,我女儿等不及。”


    话毕,秦如风的脑袋就搭在宋显的肩膀上,人不动了。


    宋显惊了一跳,抱着这一把轻飘飘的皮包骨就奔向附近的医馆。


    大夫把脉之后,惊讶地问宋显:“他身子怎么会亏空得这样厉害?”


    宋显就把他刚死了女儿伤心过度的情况说明了。


    大夫皱眉,还要再说,被宋寒承打断了。


    “这是酬金。”宋寒承将一袋钱送给大夫,“烦劳您多开些补药调理他的身体。”


    “好好好。”大夫见钱袋的分量很足,十分麻利地接下后去抓药了。


    宋显记得他袖袋里还剩两包给骡子喝的虫粉,当即冲调一包,喂给秦如风。


    宋济民欲阻止,被宋寒承拦下了。


    秦如风半昏半醒地一口一口地喝了宋显喂给他的虫粉,居然一口没吐。


    兄弟三人旁观完这一幕后,互相递了个眼神儿,走了出去。


    “还得是咱爹啊,妙手回春。”宋陆远乐滋滋叹道。


    宋寒承挑眉问宋济民:“扶棺归乡?”


    宋济民嘿嘿笑:“在长安郡、丰宁郡和昌平郡新建酒楼的事宜,需要我实地跑一趟。我打算趁这次出行,把打算把赌坊也开起来。”


    “赌坊?”宋陆远不太看好,“这乱世有几个人有心情愿意赌?”


    “我的赌坊可不一样,我这次不光可以赚富人的钱,还能积少成多。”


    宋济民跟兄弟俩简单介绍了一些有趣的玩法,如赌石、彩票等等。


    “我从梅炎枫那里获得的玉蛋正好可以用于此处。如果只用三文钱,就有机会博得一个上等成色的玉蛋,你想不想试试?”


    宋陆远鼓掌称赞:“妙啊,听得连我都想试试了。那些玩法都是阿爹告诉你的?”


    宋济民得意应承:“嗯,睡前故事。”


    宋陆远跃跃欲试:“那我也要听睡前故事!”


    宋济民和宋寒承同时打量宋陆远那高大健硕的身材,仿佛在说: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多大坨!


    秦如风彻底清醒后,望着宋显:“还活着,真好啊!”


    “知道就好,瞧你这身子骨让你折腾的,离阎王敲门就差一步了。”


    宋显叹了口气。


    “算了,你在这好好养身子。我跟我小儿子走一趟,替你将女儿安葬了。”


    “不行!”


    宋济民喊这话的时候,秦如风也说了同样的话,因为声音小又虚弱,被宋济民的声音盖住了,但宋寒承和宋陆远都听到了。


    宋济民坚决不同意宋显跟他一起走,不然他就没办法去长安郡等地做生意了。


    “爹爹,这是我自己做主应下的事儿,我要一力承担。爹爹在郡城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必要为我耽误。爹爹放心,有李大郎陪着我,他也是恩师的徒弟,要尽一份力。”


    上次李大郎独自带宋济民来郡城,就把宋济民照顾得很好。宋显见宋济民坚持,想着孩子独立有责任感毕竟是好事儿,做父亲的应当适时放手,让他去历练。


    宋显在宋济民几度撒娇央求下,最终点头同意了。


    秦如风见宋显不去了,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不停使眼色看宋济民。


    宋济民拉住宋显的手,到一边小声说:“本来我想等师父身体恢复了再走,但看他那身子不养个十天半月根本好不了了,下葬的事儿又耽搁不了这么久。儿子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麻烦阿爹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一下我师父?”


    宋显立马点头,表示可以。


    一个失去女儿的可怜人,还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加之还有儿子的诚恳请求,宋显没有理由拒绝。


    “谢谢阿爹!”宋济民高兴地抱住宋显。


    宋显摸摸他的脑袋,“我看你师父那般在乎他的女儿,劝他留下应当不那么容易。”


    宋济民随后就去劝秦如风:“师父的身体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您听学生一句劝,别回去了行吗?”


    秦如风:“好。”


    宋显:“……”


    宋显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秦如风住。


    晚间,宋显给给秦如风熬了燕窝粥,做了鲜虾鸡蛋羹和菌菇羊排山药汤。


    宋显忙完了晚饭,就张罗着明早要让秦如风喝上人参鸡汤。他把所有食材备好,放在砂锅里小火煨着。


    三兄弟看着宋显精心准备的病人餐,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意识到什么了。


    “咱们仨这么长时间,好像谁都没生病过?”


    “这个可以有。”


    “二位哥哥先来,我等出门回来再来。”


    “咳咳……”三兄弟身后传来咳嗽声,秦如风气若游丝地依靠在门边,“你们仨个小兔崽子少装病,累着他怎么办?”


    宋陆远:“秦师叔,您说这话前要不先看看自己呢?”


    秦如风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一刻真的因为呼吸不畅才这样。


    “我可不是,我是真病了。亏得我福寿绵长,才不至于被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气死。”


    “你怎么出来了?”


    宋显把灶台上的鸡汤弄好之后,洗了手,放下挽起的袖子,就注意到秦如风站在西厢房门口。


    “出来透透气。”秦如风弯起没有血色的唇角对宋显微笑,像一朵在风中摇曳欲折的白梅。


    “快回去休息!我跟你讲,你这么瘦弱,咳嗽得厉害点都有可能肋骨骨折。”宋显赶紧搀扶秦如风回屋。


    三兄弟笑着旁观,等宋显从西厢房出来的时候,他们发现宋显眉头紧锁,满脸疑惑。


    “怎么了,阿爹?”


    “我是不是对他有些关心过头了?”宋显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忍不住对秦如风特别好。明明他们今天刚认识,他起初甚至对秦如风的做法有很多不满。


    “爹爹一向如此呀,善良,同情弱者。”宋济民笑道。


    “是吗?”


    “是啊。”三兄弟同时点头。


    宋显想想自己好像也确实是这样的人,那就应当是他同情心爆棚了。毕竟秦如风长得好,看起来又十分瘦弱可怜,美男子孱弱起来的样子确实比普通人更容易惹人同情。


    宋显继续忙活,为宋济民整理行囊。所有可能用上的物什,所有能带上的吃食,宋显都给宋济民安排好了,另外还装了一包用于防身的各种药粉。


    “这虫粉你也要记得喝,一天一包。”


    “知道了阿爹。”


    次日一早,宋济民活泼地挥手,跟宋显等人告别。


    秦如风见宋济民的骡车驶离,转身就要回屋。


    宋显去搀扶他,打量他:“不对啊。”


    “嗯?”秦如风不解看向宋显。


    宋显:“你不是十分疼爱女儿吗,之前还闹着要一起送女儿回乡,还甚至因为女儿的死要自戕。可你现在怎么看起来这么平静?”


    “我女儿还没走,她就在我身边。”秦如风往宋显身后看。


    宋显缓缓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


    “完了,病得很重,头昏眼花,气血虚痹,都出现幻觉了,回头得给你弄十全大补丸吃。”


    宋寒承险些笑出了声,“您二位好生在家,我去王府当值了。”


    宋陆远跟着宋寒承一起去了王府。


    在城北凶宅废墟里找到的方布,经过一晚上的浸泡清洗之后,显现出一张地图。


    准确的说,是一张藏宝图。


    宋陆远端详半晌,蹙眉道:“这地方有点眼熟啊,是岐山古树林。”


    杨明匆匆进屋,将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呈上,“孟凤亭那边查到的消息,一个时辰前,张乾坤带了一队人马直奔岐山方向。”


    第72章 可惜他没看上我。牛肉馅……


    巧了,他们刚得到地图指向岐山,张乾坤就去了岐山。若说这岐山没藏着宝贝,谁信?


    “我这就去找孟凤亭,赶在张乾坤抵达岐山前拦下他。”


    宋陆远当即起身,要就去找孟凤亭一起对付张乾坤。


    宋寒承让宋陆远别急。


    “张乾坤是南山密院的顶级高手,他培养的武奴在江湖上都叫得上号。跟在他身边出行的人,定然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只凭你和孟凤亭与他们硬打,肯定会吃亏。”


    打架不怕人多,就怕对方玩命。


    武奴跟普通武者不一样,他们打起架来不要命。有的时候为了击败对手,他们甚至会不惜以命作饵,就为了协助同伴获胜。


    宋陆远皱眉:“大哥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玩阴的,设伏?”


    宋寒承看向桌上的大钥匙,“不急,且看。”


    宋寒承不认为岐山的宝贝会那么轻易地被张乾坤得到。他跟着宋显去过几次岐山古树林,至少从表面上来看,那里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这里还有一把钥匙,指向岐山宝藏。张乾坤没有这把钥匙,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去。


    宋寒承推测张乾坤此番带人去岐山,很大的可能是探查情况。如果这时候派人去阻拦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提高张乾坤等人的警惕性。


    “大哥,如果这次我们能把张乾坤拿下,那南山密院就好突破了。”


    “哦?你说说如何突破?”宋寒承感兴趣地看向宋陆远。


    “拿下他,审问出南山密院的具体情况,然后我和孟凤亭就可以带人乔装成他的模样去南山密院,里应外合,啪——”


    宋陆远兴奋地拍了下手掌,兴奋地表示这样他们就可以这样痛快地将南山密院拿下了。


    宋寒承笑了,“你觉得张乾坤会束手就擒,任由你磋磨?”


    “不会吗?”


    “当然不会。”杨明忍不住插话道。


    宋陆远挠挠头:“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你这脑袋该用一用了。想清楚答案,告诉我,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进步。”


    宋陆远一听这是考核,头更大了,继续抓头。


    杨明灵机一动,向宋陆远建议:“听闻除了南山密院的山长和一些排名前几的教头之外,七国之内唯一知道南山密院所在地的外人就是公子煜。连那些从小生活在南山密院的武奴,都不知道南山密院的具体地方在哪里。


    二公子何不想办法联系公子煜,比起张乾坤,属下觉得他那边可能性更大些。”


    宋陆远愣了下,跟宋寒承相视一眼后,头更疼了,抓头,抓头!


    “你知道公子煜在哪儿?”宋寒承问杨明。


    杨明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样的大能人物在哪儿。如果真知道的话,他后半生仅凭这一条消息赚来的钱都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孟凤亭说他有内应在南山密院,他之前还传消息让人帮忙打探呢。”


    杨明笑起来:“这事儿我知道,反馈的消息还是我编的呢。”


    宋陆远感到绝望:“什么?原来内应是假的?那我跟他合作什么?他一点作用都没有啊。”


    “狡兔三窟,多少武林人和七国官贵们都想对南山密院一探究竟,没几个假巢吸引人,南山密院怎么可能会存活如此之久。”


    宋寒承觉得他们这招很高明。


    假巢就像是放出去的饵,刚好可以钓出那些有实力的敌人在觊觎南山密院。在知悉敌人的身份后,他们就可以派武奴去铲除敌人。


    ……


    红花巷,宋宅。


    秦如风吃了一碗燕窝粥后,又喝了两碗鸡汤,本来觉得自己这回肯定吃饱了,但是他发现宋显开始忙活着烙牛肉馅饼了。


    瞧那馅饼饼皮被烙得金黄发亮,秦如风就忍不住拿了一个牛肉馅饼品尝。


    在来永州郡的路上,秦如风曾品尝过路边摊贩做的牛肉馅饼。饼皮难咬,牛肉膻腥味儿很大,他吃一口就忍不住吐了。


    宋显做的牛肉馅饼味道完全不一样,饼皮脆、薄又软,馅料香喷喷的,不腥,还汁水多。别看这看起来只是小小的馅饼,但对秦如风来说,每一口都是美味盛宴。


    煲汤的鸡肉味道比较淡,宋显把鸡肉撕了撕,用香葱、香菜和糖醋辣椒油等调味拌一下装盘。


    秦如风兴致勃勃取来筷子尝了一口,好好吃,酸甜咸辣滋味十足,有鸡肉的香味儿,还有香菜和香葱的清新之味儿,太绝了。


    秦如风从用筷子夹两块浅尝一下,渐渐变成了直接捧着盘子大口吃。


    宋显把剩下的牛肉馅饼都烙完了,就拿出食盒,把馅饼装好。


    他打算去田里一趟,顺路给大儿子和二儿子送午饭。


    宋显扭头想要拿拌鸡肉,却发现他给儿子们做的凉拌酸辣鸡肉被秦如风吃掉一半了。


    见秦如风还要继续吃,宋显忙去按住秦如风拿筷子的手。


    “你还病着,身体虚弱,不能吃辣,更要小心吃多了积食。”


    秦如风像犯错的孩子,悻悻放下筷子,委屈地看向宋显。


    他眉目如画,一双纯净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睛看着宋显,让宋显觉得自己好像是恶人,在欺负他。


    秦如风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你看,我说对了吧,你身子虚,还咳嗽着,不能吃辣。”


    宋显搀扶秦如风坐下,给端来一碗甜豆浆,让他喝了解辣。


    秦如风后悔了,原来他这会儿不该咳嗽装可怜。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宋显把剩下的凉拌酸辣鸡肉收进了食盒里。


    “日子长着呢,以后身体好了再吃。”宋显拆了一包虫粉,当着秦如风的面倒进豆浆里。


    秦如风:“……这什么东西?不会因我多吃了几口饭,你就要毒死我吧?”


    宋显笑了,将豆浆碗放到秦如风跟前。


    “那你敢喝吗?”


    “敢的,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秦如风毫不犹豫地将一碗豆浆喝了。


    宋显当他开玩笑,猜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下毒。


    “我去一趟田里,你自己在家可行?”


    “不行,我想跟你一块去。”


    秦如风回答得直白,倒叫宋显一时语塞了。


    秦如风见宋显有点无语,马上哀戚地垂下眼眸:“我一个人在家容易胡思乱想,总能看到女儿出现在我眼前,对我招手,说想带我一起走……”


    “走吧,坐车颠簸,你不舒服就喊我。”


    宋显在新骡车上多铺了两层软垫,才搀扶秦如风上去。


    秦如风有些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不用外道,咱们是一家人,冥婚亲家。”


    秦如风眼睛里刚燃起的光,在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晦暗了下去。


    “对,我们是一家人,我以后也会同样照顾你!”


    宋显当他开玩笑,“你能把你这虚弱的身子养好了,就谢天谢地了。”


    宋显驾着骡车到了梁王府后门,把食盒交代给小厮后,就回到骡车上,继续驾车出城。


    “唔,好香!阿爹真好,特意给我们送午饭。”


    宋陆远打开食盒,就先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牛肉馅饼。


    宋寒承也拿了一个出来,顺嘴问小厮宋显骡车离开的方向,随后就变了脸色。


    “不好,阿爹要去田里。”


    巧的是菜田所在之处,刚好是张乾坤前往岐山的必经之路。


    不怕意外,就怕万一。


    “我去拦下阿爹!”宋陆远叼着饼子就要走。


    宋寒承继续问小厮:“可有人与他同行?”


    “有的,车上坐着一位极英俊的公子,时不时咳嗽两声。”


    宋陆远立刻撤回迈出去的腿,坐在食盒边上痛快地吃起来。


    宋寒承也放心了,摆摆手,打发了小厮。


    宋陆远吃得狼吞虎咽,片刻工夫就吞下五个牛肉饼。


    宋寒承扬眉:“怕我抢食?”


    “不是,我想快点吃,去看看热闹。一旦秦师叔真跟张乾坤对上了,那可有热闹看了!”


    宋陆远嘴里叼一个饼,手里拿了两个,就匆匆跟宋寒承道别,眨眼间人影就消失在门外。


    宋寒承无奈地将剩下的牛肉饼端出食盒,然后望着食盒里的半盘子鸡肉愣住了。


    他记得刚才二弟吃饼的时候,好像没吃食盒里的鸡肉,为什么这盘拌鸡肉也像是被吃剩的?


    ……


    “黄瓜熟了!”


    宋显的菜田绿油油的,各种各样的蔬菜长势喜人。


    大白菜每棵至少有五六斤以上,叶片翠绿宽大且厚实,层层叠叠地包裹在一起,一棵紧挨着一棵。


    豆角的藤蔓爬满了竹竿,一根根豆角又长又直挂着随风摇晃。番茄也一样,果实累累地挂在竹竿下,前日刚采摘过一茬,今天又有不少果实变红了。


    宋显停下马车后,就拿着竹筐去摘菜。他特意采摘了一个成色最好的番茄,擦了擦,递给秦如风,请他品尝。


    刚采摘下来的番茄带着一股番茄秧独特的清香味儿,顶端绿色的萼片新鲜到有些扎人。


    红彤彤的果实鲜亮诱人,咬一口酸甜多汁,意外地好吃。


    因为太多汁了,汁水差点溅到秦如风身上,秦如风马上双手捧着番茄吸汁。


    靠近地尾的地方,种了南瓜。宋显摘完菜后,跑到地尾摘了些南瓜尖。去水沟旁边的田埂,挖起了鱼腥草。


    秦如风吃完西红柿,就要去找宋显,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在秦如风跟前停了,高头大马上,一名戴着黑斗笠遮住半张脸的男人对秦如风礼貌拱手。


    “阁下,请问岐山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秦如风弯起眉眼望向男人,点了点头。


    “这是你家田?菜长得真好。”


    “我亲家的,他会种田。”


    秦如风声音悦耳,容貌出挑,极大引起了张乾坤的兴趣。


    张乾坤下了马,他身后的随行人员也都跟着下了马,一群人高马大的人围在地头,看起来就不好惹。


    “宋叔,你也来田里啦!”雷庆远远骑着马跑过来,挥手打招呼。


    等靠近了,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站在地头的俊朗男人竟然不是他宋叔。


    张乾坤打量雷庆这一身以及他骑的马。


    “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北地良驹,这马眉心有一抹黑毛,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是北国皇帝赠给雷圣人的千里马赤心。你与雷圣人雷寂子有何关系?”


    雷庆满脸懵懂:“雷寂子是我祖父,梁王是我舅父,你是谁呀?”


    张乾坤撇嘴一笑,“算是旧识吧,你们这片地都是官贵士族在种?”


    雷庆点点头。


    张乾坤这才打消疑虑,上了马。


    秦如风咳嗽了两声。


    张乾坤打量一眼秦如风:“秋风凉,阁下身子孱弱,还是少吃风为好。可惜了!”


    话毕,张乾坤策马便走。走之前,他余光扫到菜地的另一头有个人影。


    秦如风看向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宋显,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篮子。


    “刚才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雷庆摇头:“不知道,他们个个身怀武艺,骑的马也是北地良驹。这么识货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秦如风将菜篮子放在骡车上,“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们怎么都在说可惜?”雷庆小小的脑子长满了大大的疑惑。


    宋显弄清楚经过后,分析道:“那人估计在可惜秦先生姿容绝代,却身体羸弱。秦先生可惜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秦如风:“我在可惜他没看上我。”


    雷庆惊讶地张大嘴,半晌后才摸着鼻子小声跟宋显嘟囔:“这位秦先生好坦荡,竟然就这么直白说出来了,不避讳我们。还别说,秦先生这样貌确实招那些好男风的士族们喜欢。”


    第73章 名震七国的公子煜。羊排……


    谁能想到秦如风作为教书先生,居然真好男风。


    宋显和雷庆面面相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秦如风再次开口了。


    “那帮人都是武者,领头的武功最高。可惜了,他没看上我,我很想跟他打一架。”


    秦如风早就立下过承诺,除非别人主动招惹,否则他不能主动跟别人动手。


    宋显和雷庆闻言后双双松了口气,他们误会了。


    原来是秦如风丧女之痛太深,又想寻死了。他这回不向自己动手了,居然想让别人打死他。


    “你这想法很危险,要不得。”


    宋显拍拍秦如风的肩膀以示安慰,希望他能想开点。


    秦如风深深看向宋显,“我师父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


    “那你更要谨记了。这世间难道就没一点值得你留恋?”


    宋显想起今天上午秦如风吃干的时候胃口很好,马上继续询问秦如风。


    “我今天做的牛肉馅饼、酸辣拌鸡不好吃?鸡汤不好喝?”


    秦如风:“都很美味。”


    “那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就能一直吃到这样的美味。”


    秦如风微微偏头,眯起眼睛,他知道宋显误会自己了。不过他没有为自己澄清,反而孱弱地咳嗽两声,目光真诚地看向宋显。


    “也就是说,我可以一直住在你家?”


    宋显本想拒绝,可对上秦如风那张极其俊美又可怜的面容时,他就不禁想起孙大黄家养那只的小黄狗。


    小黄狗仰着头,可怜巴巴跟他讨骨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子,让他不忍心拒绝。


    “冥婚亲家,也算是一家人,你说过的。”秦如风见宋显还在犹豫,及时补充了一句。


    宋显胡乱点点头,“对,算一家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宋显分了一些菜给雷庆后,就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绿油油的菜田,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须臾后,张乾坤带着人策马回来了。


    卓梵附近探寻一圈后,向张乾坤禀告:“师父,人都走了。”


    张乾坤“嗯”了一声,他下了马,走进田里,摘下一颗半红的番茄端详。


    “这是狼桃,秘国贵族用来观赏之物,不该出现在这种菜地里。”


    方才骑马路过的时候,走得急,没注意观察这片菜田里的菜。现在才发现,每一样都很特别。


    “师父这些都是什么?”随行的少年从菜地里择了一根茄子和一根黄瓜,疑惑地向张乾坤求证。


    “番邦的蔬菜。”


    张乾坤随即就在众徒弟惊诧的目光中咬了一口番茄,口感偏酸,很多汁,味道独特。


    “我刚刚好像错过了一位重要人物。”


    张乾坤总感觉这出菜田哪里不对,所以折返回来。现在回忆起来,越琢磨越觉得那个从菜田深处跑出来的身影好像有几分眼熟。


    卓梵主动请缨:“徒儿这就去把人追回来!”


    “不必,此番来永州郡要低调行事,不可大张旗鼓追人。我自有办法找到他,你们不必管了。”


    张乾坤带着徒弟们抵达岐山古树林,当即就分成四队,进山搜寻。


    三个时辰后,天色大黑了。


    张乾坤等人举着火把从古树林里出来,在出发地集合。


    张乾坤:“清点人数。”


    卓梵:“师父,我们折损了一人,古树林里有一棵叶片是红色的树,有剧毒。”


    “给他服用过清毒丹?”


    卓梵点头,“没效用。”


    “采集一些红树叶带上。”


    张乾坤随即就带着徒弟们乔装一番,进了永州郡郡城,在来福客栈安顿下来。


    卓梵特意去了显济酒楼买了三食盒的菜,从佛跳墙到炸鸡、蛋黄酥等特色菜和点心都买齐全了,还有所有品类的酒。


    张乾坤等卓梵查验过所有菜色无毒后,才一一品尝。他吃的不多,但每样菜和酒他都品尝了。


    卓梵等人很佩服张乾坤在面对这等美味佳肴时,还能自控。他们一点都控制不住,把满桌子菜吃得渣都不剩,连盘子底儿剩下一点菜汤,都要拿松软芝麻烧饼擦干净了吃。


    卓梵打了热水,送到张乾坤房中。


    张乾坤正摇晃着杯中的葡萄酒,闻了又闻,“酒香浓郁,当真让人陶醉。”


    卓梵:“师父,这一路走来,我感觉永州郡很是不俗。”


    “确实不俗,所以他肯定在这里。”


    “他?”卓梵试探问。


    张乾坤一双眼突然囧囧发亮,“哈哈哈哈青鸾君耗费了大量人力,找遍了七国都没能找到他,竟不知人就在他们黎国的永州郡。青鸾君若知道这消息,恐怕会气吐血。”


    ……


    宋显和秦如风赶回家的时候,天快黑了,宋显赶紧用牛油火锅底料炖了羊排锅,蒸了米饭。


    等儿子们回来后,宋显就上了木炭,端锅子上桌。锅子里加菌菇、南瓜尖、牛肉和几样蔬菜涮着吃,豆浆和西瓜汁用来解辣去火。


    给秦如风单独准备了养胃的山药粥,秦如风闻着刺激的火锅香味儿,哪儿会受得了这寡淡的山药粥,也要一起吃。


    宋显不同意。


    “唉,确实是我不该了。怎能女儿刚去,就贪恋口腹之欲。”


    秦如风深深忏悔,神情忧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悻悻地起身,就要独自回屋去怀念女儿。


    宋显赶忙拦住他,拉他一起吃火锅。


    比起陷入失去女儿的悲伤情绪中,身体虚弱吃点辣不算什么。


    宋寒承和宋济民俩孩子才不管长辈们的拉扯,只顾着夹锅子里的羊排。


    慢炖过的羊排将肉中的胶质都炖了出来,吃起来更加软糯鲜嫩,轻轻一抿,肉骨分离。油脂在齿间融化,咸香里带着牛油的微辣味儿,太绝了!


    把挂着汤汁的去骨羊排肉放到白米饭上,用筷子捣烂。吸饱了汤汁的白米饭与羊肉混拌在一起吃,更绝!让人根本停不下筷子。


    饭后,宋显去沐浴,秦如风在院内闲走消食。


    宋陆远跟着宋寒承一起洗碗,顺便回答宋寒承白天留给她的问题。


    “张乾坤是南山密院第一教头,他武功高强,聪明又自傲,受过他调教武奴不计其数。所以,他不会容忍自己陷入落魄境地。


    他这人就算是要死,也会选择有尊严地死,不会让自己任由别人摆布。恰如士族之中有气节者,在大势已去后,狼狈落败之前,都会先行选择自戕。”


    宋寒承擦了手,笑看宋陆远。


    宋陆远挠了挠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不错,脑子长大了点。”


    “嘿嘿嘿。”


    宋陆远被大哥夸了,好开心,积极地跟宋寒承回禀张乾坤那边的动向。


    “早知道他们点了显济酒楼的饭菜,我提前给他们下点料就好了,直接干翻所有人!”


    “张乾坤没那么傻。”


    宋寒承看向院外,夜色朦胧,红花巷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谁又知表面的平静下在暗流涌动着什么。


    “假象终究是假象,真相总有冲破平静的一天。”


    宋陆远立刻不嘿嘿笑了,面色凝重地看向宋寒承。


    秦如风在院中央来回慢慢地踱步,瞥见宋陆远和宋寒承说说话突然变了脸色,下一刻就闪身到了宋陆远身边,拍了下宋陆远的肩膀。


    宋陆远被吓了一跳,震惊地看向秦如风。


    宋寒承笑赞:“秦师叔的武功又精进了。”


    “唉,慢了,吃多了。”秦如风满脸餍足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问兄弟俩聊什么呢。


    宋寒承语调温柔地解释:“聊阿爹需要人保护,幸亏有秦师叔在。”


    秦如风挑眉:“既然你们有心感谢我,那以后吃饭别跟我抢啊,今晚的羊排全被你们俩吃了。”


    “秦师叔,您说这话就昧良心了,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在您的位置跟前可是搂走了一大堆骨头。”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吃了几块——”


    秦如风话音未落,人忽然不见了,只留下一阵风。


    宋陆远立即与宋寒承对视:“好像来人了。”


    宋寒承面色不改,嘴角笑意加深。


    “没事,有秦师叔在,我们完全不用担心有生人来访。”宋陆远悠闲地吹起了口哨。


    片刻后,院内传来“咚”的一声,一名黑衣人被丢在了地上。


    宋显从浴房出来,边擦头边问:“什么声儿?”


    “二弟抱柴火呢!”宋寒承答道。


    宋陆远马上拿起一根木头扛在肩上,挡住了宋显往院里看的视线。


    “老二,别累着了,早点洗澡睡觉。”


    “好咧,爹。”


    目送宋显进屋后,宋陆远立刻把木头丢了,去查看地上黑衣人的情况。


    “师叔竟下了死手?”宋陆远惊讶地看向秦如风。


    秦如风无语。


    宋寒承用扇子敲了下宋陆远的脑袋,“刚夸你长了点脑子,你又把脑子丢了。他嘴唇黑紫,明显是服毒自尽。”


    “武奴啊。”


    宋陆远果然没在黑衣人身上搜到线索。


    宋寒承问秦如风:“功夫如何?”


    秦如风:“能接我三招。”


    “那是高手啊。”宋陆远叹道。


    秦如风的功夫正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快”。他身形消瘦并不是因为生病了,而是为了维持快如闪电的身手必须要保持这样轻快的身形。


    什么天下第一狂剑、天下第一刀这类武林称呼,在秦如风的“快”跟前,都不值一提。


    秦如风出三招,一般武林人才能出一招,功夫之快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如风。


    那些曾跟秦如风过招的武林高手,都会发出同样一个感慨:勤奋努力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就像个笑话,连屁都不是。


    秦如风的师父给秦如风的评价是:亘古罕见的练武奇才。


    张乾坤是南山密院第一教头,最擅看人根骨。今天在见到秦如风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被秦如风一身绝佳的练武根骨所吸引。


    他叹“可惜了”,其实是在可惜秦如风年纪大了,身体又孱弱,不然从小培养,武功必会是天下第一。


    殊不知秦如风的武功,早就超脱了他的想象。


    宋寒承吩咐暗卫明日清点一下张乾坤随行人数,“应当是他的人。”


    宋陆远双眼亮晶晶,崇拜地看向秦如风:“要是秦师叔能帮我们就好了,拿下南山密院就是眨眨眼的事儿!”


    “洗洗睡吧,梦里我帮你。”秦如风笑着揉了揉宋陆远的头,自己打了个哈欠,先去洗洗睡了。


    宋陆远双眼充满希冀地望向宋寒承,大哥老谋深算,肯定有办法让秦师叔加入他们。


    “别妄想了,师门祖训不可违背。”


    “诶?你这时候正人君子了,我以前信守承诺的时候,是谁告诉我要变通?”宋陆远追着宋寒承絮叨。


    宋寒承停下脚步,态度认真严肃地告诉宋陆远:“人可以变通,但不能忘本,那是我们的来处。师门承诺不可违背,谨记!”


    “那阿爹——”


    “也一样。”


    ……


    次日吃过早饭,宋显听说秦如风行李在客栈时被偷了。他就带着秦如风去裁缝铺,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从裁缝铺出来时,宋显偏头笑着跟秦如风提议中午做烤鱼吃,没注意看路。


    宋显的肩膀跟对面来的路人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篮子掉到了地上。


    “抱歉。”


    张乾坤笑着捡起篮子,递到宋显手上。


    四目相对时,张乾坤眉梢微挑,想着故人相见,对方应当会觉得惊讶,然后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对方毫无眼神回应,生疏客气地接回篮子,跟他道谢。


    “不记得我了?”


    宋显与他擦肩而过时,张乾坤一把拉住了宋显的胳膊。


    宋显惊讶地看向张乾坤,张乾坤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切。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曾在南山密院的梅花峰赏月对酌。”


    南山密院!他遇到南山密院的老熟人了!?


    宋显忙拉着张乾坤到旁边无人巷子里说话,嘱咐秦如风在外等着。


    “你……我……”


    宋显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起话头。主要他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是好是坏,失忆散要不要也喂到这人嘴里头。


    张乾坤戏谑:“名震七国的公子煜,何时说话这般吞吞吐吐了?”


    宋显睁大眼,往身后和周围瞧了瞧,没别人了,就他自己。


    所以,对方在叫他公子煜?


    第74章 我大儿子帮敌军对付我?……


    秦如风听到张乾坤戳穿了宋显的真正身份,也不避嫌了,从巷子转角墙后走了出来。


    他踱步到距离俩人半丈远的位置,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墙边。像看热闹一样看着张乾坤,但眼神里透露着“你敢动他试试”的警告。


    张乾坤立刻意识到秦如风非凡俗之人,瞧他这从容气势,加之有着罕见的练武根骨,且与公子煜为伍,料到他必定是高手。


    想到自己昨日竟在可惜这厮的好根骨浪费了,着实可笑,原来人家早已经是高手。


    张乾坤对秦如风礼貌拱手:“昨日冒犯阁下了,不知阁下尊名是?”


    秦如风对着宋显方向努嘴,“我是他亲家。”


    言外之意,他并不想告诉张乾坤他的真实姓名。


    张乾坤笑了笑,不知对方根底,自当谨慎对待。毕竟这是在永州郡,不是他们南山密院的地盘。


    “一年不见,没想到公子煜在永州郡市井中生活了,竟然还结了亲家。这等喜事没赶上是我的遗憾,改日我定将贺礼补上。”张乾坤转而对宋显客气地说道。


    宋显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张乾坤笑着坚持:“一定要道贺的,也叫我沾沾喜气。”


    秦如风哼笑一声。


    宋显尴尬道:“抱歉啊,是冥婚,貌似没什么喜气能让你沾。”


    张乾坤愣住。


    这世间能让他发愣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公子煜年纪轻轻有了孩子,孩子还跟人结了冥婚。


    不愧是大能者,一年内就完成了人家十几年才能完成的人生大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乾坤邀请宋显去附近的茶铺详聊。


    宋显在茶铺坐定后,张乾坤主动要为宋显倒茶,被秦如风制止了。


    秦如风亲自去茶铺后厨端了一壶茶来,带着一套新茶具,给宋显斟茶。很明显,他不信任张乾坤过手的东西。


    到张乾坤这里,秦如风示意性看他,意在问他是自己倒茶喝,还是敢胆大地喝他倒的茶。


    张乾坤和秦如风互相微笑着对视,霎那间,俩人交汇的目光像带着火花闪电。


    “我自己倒,就不劳烦阁下了。”张乾坤端起属于他的茶壶,给自己斟茶。


    意料中的回答。


    秦如风挑了挑眉,坐在宋显身边,悠闲地品茶,扭头看向窗外,仿佛不在意他们聊什么。


    宋显倒是挺在意秦如风在这。双方这么防备,连茶都不在一起喝,他就没办法下失忆散了,那他的黑历史怕是要瞒不住了。


    宋显轻轻戳了戳秦如风:“我和他聊会儿,你帮我买两条鱼和两斤孜然。”


    秦如风看看张乾坤和宋显,无奈地接过宋显的钱袋离开。


    宋显望着秦如风离开的背影,跟张乾坤道:“我成婚了,当了继父,便有了儿子。前些日子,我八岁儿子跟他已故的女儿结了冥婚,我们便成了亲家。”


    “上次梅花峰相聚,听煜公子是超脱世俗的洒脱之人,没想到一转眼你竟也会如世俗人一般,陷入儿女情长之中。”


    宋显用喝茶掩盖自己内心的疑惑。原身从前不该是在南山密院当学徒,被培养成武奴吗?为什么张乾坤说他是公子煜?


    宋显想到了他在原身红袖楼住处那里得到的“煜”字碎片。


    宋显、夏雪侯、孟凤亭、公子煜……这些人以及他们的相关经历信息在宋显脑子里搅和在一起,混成了一团乱麻,撕扯着宋显的脑神经,害他头疼得快要炸了。


    突然灵光一现,一根金色的线头从乱麻中扯了出来,理顺了一切。


    宋显忽略了张乾坤的话,反问他:“你可还记得李信之、夏雪侯?”


    张乾坤弯起眉眼,凝视宋显:“看来煜公子找到你想要找的人了。”


    宋显发现张乾坤这人真不好对付,说话不说清楚,总带着点弯弯绕绕。那他只能赌自己的推断是对的,顺着自己的判断继续聊下去。


    “人都死了,算找到吗?”宋显眼神渐渐变冷,看着张乾坤。


    张乾坤率先收回目光,给自己续一杯茶,喝尽了。


    这动作像是心虚的表现。


    “煜公子知道的,南山密院有南山密院的规矩。所有派遣出去的学员案卷都被珍藏在博集阁,除了山长之外,任何人都无权查阅。我有心想帮你,却也没办法。害你终究迟了一步,没能找到你最重要亲人,我很抱歉。”


    宋显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张乾坤,“谈话要双方都有诚意,才能继续谈下去。”


    宋显故意也说了点弯弯绕绕的话,诈一下张乾坤。


    张乾坤蹙眉:“煜公子何出此言?早前在梅花峰,我就曾跟煜公子解释过。在南山密院,教头只履行教学之责,对外联络和派遣的任务并不由我们负责。


    学员学成之后,都会被安排到待选阁接受雇主甄选,最终谁被谁选中,被派遣到什么地方,都是另外有专人负责,教头并不能插手,也无权知道学员的去向。”


    撒谎!


    张乾坤如果真的不知道被派遣的学员在哪儿,他只提及了夏雪侯和李信之,张乾坤就推断出他找到了他最想找到的亲人。说明他早就知道,当年宋显、夏雪侯和李信之三人被指派到了同一处。


    这张乾坤长得人模狗样的,聊天时表现出一副很真诚的模样,实则虚伪极了。


    宋显慢慢抿着茶,已经丧失了跟张乾坤继续说话的欲望。


    “我这次来永州郡,主要就是为了邀请煜公子到我们南山密院做客。有任何要求,煜公子都可以提,只要南山密院能做到,我们定然竭尽全力满足。


    当然,您如果愿意加入南山密院,山长更欢迎。他老人家说了,诚心邀请您。您若愿意加入,他便退位让贤,将山长之位让给您坐。”


    “我考虑一下,不过我拖家带口的,应该不太方便去你们那。”


    宋显叹口气,把杯里的茶喝尽了,就起身跟张乾坤告辞。


    张乾坤敏锐地抓住宋显的情绪:“可是有烦心事?有何忧愁尽可以告诉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很有诚意,可以为煜公子解决一切麻烦。


    我相信煜公子不是那等会被凡尘俗事绊住脚的人,这其中必有什么苦衷或麻烦需要人帮忙解决。”


    宋显摇了摇头,刚好看见秦如风买了鱼回来,宋显就跟张乾坤匆匆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秦如风盯着宋显看了好久。


    “你怎么会跟南山密院的人认识?”


    宋显惊讶于秦如风知道南山密院,转念一想南山密院培养武奴的事儿好像在七国之内并不算什么秘密。秦如风作为教书先生,知道一些消息也正常。


    “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但我从他的话里推测出,我当初去那里,本是为了找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亲人。”


    秦如风追问:“结果呢?”


    “结果好像——”


    秦如风紧盯着宋显的嘴巴,期待能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不尽如人意。”


    宋显有几分迷茫,回家后,在厨房收拾鱼的时候心不在焉,竟然在刮鱼鳞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割伤了。


    秦如风连忙找出金疮药,给宋显清理伤口上药,缠上纱布。


    “中午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去哪儿吃?”


    “显济酒楼,我请你。”


    宋显惊讶,“那里饭菜很贵的,一顿饭三两金。”


    “放心,这点钱你亲家还是有的。”


    秦如风拉着宋显就走。


    ……


    张乾坤回到来福客栈,就听卓梵说找遍了红花巷附近各处地方,都没有看到追风的身影。


    “他轻功仅在我之下,按理说不会轻易被人察觉。除非红花巷那边,有和师父一样等级的高手。”


    “不用找了,人肯定死了。”张乾坤想到了那名跟在公子煜身边的年轻男子,“追风,到底是追不上风。若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在公子煜身边的人是秦如风。”


    “秦如风?师父说的可是武林年轻一辈都爱参拜的武神秦如风?闪电如风的秦如风?他是真实存在的人?”


    见张乾坤点头,卓梵感到十分震惊。


    在南山密院,每次考核前,学员们在私下里都会去偷偷拜武神雕像。这是学员们默认的传承,在考核前拜一拜武神,会更容易击败对手,在武学上更精进一步。


    卓梵试探问:“那师父的武功与秦如风相比——”


    张乾坤冷笑一声,“没人会跟他比,他不参与武林争斗,我们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就没事。昨晚追风,运气不好。”


    卓梵:“那咱们这次来永州郡的计划?”


    “我已有应对之法了,照常进行便是。”


    说到秦如风,免不了就提及公子煜,卓梵面带疑惑,几度欲言又止。


    张乾坤摆摆手,示意卓梵别墨迹,有话就说。反正他已经被选定为教头继承者,多了解些消息对他没坏处。


    “徒儿听过七国内很多人都称赞公子煜是大能者。可是徒儿从来没听人说过他‘大能’在什么地方,有何厉害之处?”


    “他的大能——”张乾坤看着桌上吃剩一半的蛋黄酥和鲜花饼,对卓梵道,“你刚才已经品尝过了。”


    卓梵愣了下,惊讶地指着盘子:“师父说这些点心?”


    张乾坤蹙眉,很不满卓梵的愚钝,“眼光再放宽点。”


    卓梵谨慎思考后,小心试探地回答:“食物?”


    张乾坤:“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治国之道,必先务农,这是国家废兴存亡之本。你看永州郡百姓,与别处有何不同?”


    卓梵:“更富裕兴旺?”


    “正是如此,务农,则民富;民富,则国安。比起个人身怀绝世武功算不了什么,影响天下百姓、七国真正命运之人才能称之为大能者。”


    张乾坤拿起自己的秀月刀,用丝帕轻轻擦拭起来。


    他有种预感,这次来了永州郡,似乎是闯进了龙潭虎穴,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


    同一时间,在白鹭郡与永州郡交接处,正有一场硬仗在打。


    原本前一刻白鹭郡郡守孔令元才得到消息,金甲卫统领孟凤亭自中毒后,一直在永州郡郡城内休养,不曾外出。下一刻,孔令元就收到消息,孟凤亭带领大军直抵两郡边界,要开启一场正义之战。


    “报——边境两县县令已投降,金甲卫大军直逼白鹭郡郡城了!”


    孔令元气得直拍桌:“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边境探查队哪儿去了?为何大军逼近,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趁、旺两县县令为何这么快就投降了?我记得这二人是开势举荐的贤才。”


    “回禀郡守,正是大公子亲自出马劝降,两位县令才会投降那么快。”


    孔令元惊得再度拍桌,拍得手都麻了,“你说什么?我大儿子帮敌军对付我?”


    第75章 火锅之战。香酥蛋黄虾……


    孔令元不相信自己最宠爱的大儿子会背叛自己,直到孟凤亭的金甲卫兵临城下。


    孔令元亲眼看见大儿子孔开势骑在战马上,对着他大喊。


    “阿爹,投降吧!”


    孔令元气得跳脚,抖着手指着孔开势:“孽障!没骨气的东西,你怎能背叛我!”


    孔开势身穿泛着粼粼银光的铠甲,发髻高束。骑在战马上的迎风而立,十分威风凛凛。


    有人认出他骑的战马竟是北地最著名的千里马,白鹭郡总共就只有一匹,郡守专享,且还在运送来的路上。


    守城的众将士们眼馋至极,瞧他们少主这待遇就知道,他在永州郡的军队里并没有受苦。


    “阿爹恕儿子不孝,儿子帮理不帮亲,儿子站在正义之师这边!”


    “阿爹小人行径,下毒害人家孟统领在先!人家打我们白鹭郡那是应该的呀!”


    “阿爹,投降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正义之师必胜!”


    孔开势喊出的每一句话都在狠狠戳孔令元的心窝子。


    几句话下来,孔令元的心窝子被戳得血淋淋的全是洞,立马变成了蜂窝。


    “你、你、你……孽子!孽子啊!”


    孔令元浑身颤抖,嘴唇发白,整个人后仰,已经气得要晕厥过去了。


    身侧的谋士们连忙搀扶住孔令元,这才令孔令元勉强维持站姿。


    “永州郡郡富民强,上清下明,比我们好千百倍。阿爹何苦做无畏的挣扎?


    众将士们和百姓们,咱们早些投降,就可免于战乱之苦!


    投降后,咱们白鹭郡可以能享受永州郡同等待遇,以后什么除虫水、五瓣瓜我们也会有!从此生活富足,种田丰产,吃饭有油水!”


    孔开势这一番话喊下来,几乎动摇了白鹭郡所有守城将士们的军心。


    城内关心战事的百姓们听说这消息后,都热议起来。大家都觉得孔开势说的没错,这场仗根本没必要打,金甲卫已经濒临城下,殊死反抗,不是徒增伤亡而已,最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金甲卫这边,在孔开势喊话完毕后,就对着城门楼架起十口大锅。


    火烧得贼旺,很快就将锅中的水烧开。


    正当白鹭郡将士们疑惑这是什么攻城武器的时候,就看见敌军士兵捧来了陶罐,把陶罐里的东西全加进沸水之中。


    不一会儿,水再次沸腾,锅中的水不再清澈,飘着油花,士兵们将鲜切好牛羊肉和菌菇下进锅内,霎时间牛油火锅爆出更浓郁的香味儿。


    翻腾变色的羊肉随着沸水升腾,散发出出阵阵肉香,伴随着飘起的白气,以及吹来的东风,一路飘向城门楼方向。


    白鹭郡所有守城的士兵们都闻到了这股诱人的香味儿。


    此时正近黄昏,该是吃晚饭的时间。将士们大多面无表情,严守军纪,矗立在原地不动,暗地里实则都在偷偷咽口水。有些士兵喉结突出,能很明显地看到他们喉结在滚动。


    城内的百姓们也都闻到了香味儿,纷纷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味儿,发出“好香啊”、“什么东西”之类的感慨。


    这时候,混迹在城中的金甲卫细作就开始跟百姓们讲述什么是火锅,滋味有多美妙,由此延伸谈论起永州郡百姓们的好生活。


    百姓们纷纷表示了艳羡,尤其是他们真真切切闻到了这股难以抗拒的美食香味儿,渴望更加强烈。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古话:“天下之治,始于农;天下之乱,始于食。”


    百姓们中不知是谁先喊了“投降”,有人就跟着喊起来,渐渐呼声变大,越来越多的人齐声呼喊投降。


    “投降!投降!投降……”


    喊声响亮,震醒了在城门楼子快要晕厥的孔令元。


    谋士们跪在孔令元面前,都劝孔令元投降。孔令元犹疑之际,城下的士兵也都跟着百姓们一起喊起了投降。


    民心所向,他能如何?


    为今之计,只盼着在与孟凤亭谈和的时候,能保全自己的后路。


    这一刻,孔令元忽然又有点庆幸,他的逆子孔开势已经是投降第一人了。看在他大儿子的劝降有功面子上,孟凤亭或许会饶过他。


    孔令元松了口,喊话孟凤亭:“可否让我与开势单独谈谈?”


    孟凤亭点头,示意孔开势去。


    孔开势不确定地看向孟凤亭,“那我该聊什么?”


    “随便聊,只需要将你父亲的话传给我就行。”


    孟凤亭说罢,就下了马,坐在凳子上,接过副将送来的一碗新涮好的牛肉,大口吃起来。


    真香啊!


    “唔!就是这味儿,好吃!”孟凤亭舒爽地喟叹,咂了咂嘴,“就是蘸料味儿差了点,没有我兄弟调的味儿好。”


    孔令元在见到孔开势的那一刻,就冲了过去,恨得要上手打他,被身边的谋士及时拦住了。


    孔开势在面对孔令元的时候,一点没有儿子见父亲的愧疚之心,只一味儿强调他多行不义,理当认错让贤。


    孔令元这才发现不对劲而来,质问孔开势:“你竟一点我们过去的父子情?你九岁时,阿爹得了一块蜜瓜,知道你爱吃,可是一口舍不得自己吃,全都给你了。”


    孔开势茫然地看向孔令元,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孔令元这才明白过来,儿子中了毒,不记得过去了,脑子里那点所谓正义之师的东西,全都是孟凤亭那狗杂种教唆他!利用他!


    “我们这是中计了!”


    孔令元气愤得一掌又拍在桌子上,把整个手臂都震麻了。


    谋士们连忙劝慰孔令元息怒,“如今大势已去,我们只能应势而为,否则主君与属下等的下场将会更惨。”


    孔令元痛恨地流下两行眼泪,“那青鸾君的援军不等了?”


    谋士们叹息:“等不到了呀!谁能想到金甲卫竟会突袭白鹭郡,连三天时间都不给我们!”


    孔令元无力地垂下双臂,赤红着眼睛瞪向孔开势。


    “都怪你这混账!非要逞强,乔装去永州郡!”


    孔令元抽刀,就要去砍孔开势。


    孔开势吓得立刻要跑,边跑边说孟凤亭说的都对,孔令元果然品行不端,多行不义。


    “别别别,少主别走,咱们还要商议投降事宜。请少主念在主君抚养您一场份儿上,多为主君和我等美言几句。”


    谋士们接着七嘴八舌提出要求,请孔开势帮忙转述。


    孔开势听得头疼,举手示意他们暂停,命人准备笔墨,让他们把要求都写到纸上。


    谋士们纷纷书写,写完后发现要求实在是太多了,不像是投降者该提的,更像是胜者在提要求。于是大家纷纷往下减要求,最终与孔令元议定出了三点最重要的条件。


    孔开势看都没看,拿着纸就要走。


    孔令元生怕孔开势说错了话,叫住了他,说了几句软话,提及他们过去父子的感情。


    “儿子,我们是中计了,你如今失去记忆,当多长几个心眼,千万别被外人的话轻易挑唆了。我是你亲生父亲,岂能对你不好?我的话你一定要听。”


    孔开势:“你确实对我很好,孟统领跟我说过。”


    孔令元惊讶:“他竟然没有在你面前挑唆我们父子关系?”


    孔开势凑到孔令元耳边,小声说道:“阿爹何不多反思反思自己,是你对百姓们不好,才会有今天!阿爹可曾体会过真正穷苦百姓的生活?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易子而食。


    孟统领带我悄悄潜入白鹭郡,和我一起过了两天白鹭郡贫苦百姓的日子。我那时候才知道,扮马为骡、带着蜜瓜探查永州郡的自己有多可笑。”


    孔令元愣住,抖着嘴唇质问孔开势:“你你你……没失忆?”


    孔开势红着眼睛,深深望了孔令元一眼,转头便走了。


    孔令元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身子摇摇欲坠,最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主君!”


    谋士们大喊纷纷去搀扶孔令元。


    次日。


    孟凤亭不折损一兵一将,便带领金甲卫彻底占了领白鹭郡。


    这场战役成了七国历史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典型范例,史称火锅之战。


    ……


    永州郡,红花巷,宋家。


    宋显将坛子里腌好的鸭蛋捡出来,都煮了。


    秦如风这两日在宋显的美食和虫粉的滋养之下,咳嗽变少了,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秦如风因为保持身形,吃得多,就必须消耗多。所以秦如风这两日闲着没事儿,就去探查张乾坤的情况。他不打扰,也不插手,就是看张乾坤在干什么。


    张乾坤每每发现秦如风出现,脸色都会有变化。任谁吩咐属下去办密事时,一扭头突然发现有人旁观,脸色都不会好看。


    但碍于秦如风武功高强,张乾坤又不得不保持礼貌跟秦如风打招呼。


    张乾坤终究是忍不住,再三跟秦如风确认,他没招惹或得罪过秦如风,秦如风就不能擅自插手他的事。


    “放心,我不插手,就是吃多了闲着无聊,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当年我师兄为何要去南山密院找你,与你在梅花峰对酌。我大概就不会因为心里总惦记这事儿,下意识地往你这走了。”


    张乾坤:“……”这分明就是威胁!


    “武神常来看我,是我的荣幸,我相信武神会信守师门承诺。正如我相信公子煜不会向外人透露南山密院的位置一样,所以我当年很放心地带他去了南山密院。”


    张乾坤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老神在在地看着秦如风。


    秦如风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屋内一时间陷入奇怪的寂静中。


    秦如风自带一杯青梅冰沙饮,他咬着芦苇杆吸了一口后,咂了咂嘴。


    “智者千防万防,都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张乾坤你就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会因为你太贪心,钓着不该钓的人,自食恶果?


    自古以来,多行不义、倒行逆施者都没有好下场,你的很多举动正在加速你的灭亡。”


    张乾坤皱眉凝视秦如风:“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装什么单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知你臆想了些什么,我对公子煜向来以礼待之,从不强逼。


    我也未曾对他撒谎过,否则以我的手段,当时想办法强留煜公子易如反掌。”


    张乾坤目光真诚,话说得也很真诚。


    秦如风偏过头去,懒得听张乾坤的废话。他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旁候命的卓梵身上,骤然亮了。


    “哪儿寻来的小孩,绝佳的根骨,跟着你真是浪费了,不如跟着我?”


    卓梵讪笑着对秦如风礼貌行礼,就赶紧站到张乾坤身后。


    张乾坤倒是很愉悦秦如风能肯定他徒弟的天资,嘴角勾起:“你还有事吗?”


    秦如风目光威胁性地注视张乾坤:“你真不说?”


    “武神为何不直接问他?想必他也不愿意跟你说,你才跑来逼我吧。”张乾坤嘲讽地问。


    秦如风:“……”不是不说,是他失忆了啊。


    “我尊重公子煜的意愿,他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


    秦如风啧了一声,叹张乾坤又装上了。


    “行,没得聊了,咱们明日再见。”


    秦如风回家的时候,宋显的蛋黄焗南瓜和香酥蛋黄虾刚做好。


    “正好来吃饭。”


    宋显给秦如风盛了一碗蔬菜粥,夹了一个葱香花卷到碟子里。


    “俩孩子今晚都忙,回不来了,幸好有你陪我吃饭,否则突然一个人吃饭还觉得挺孤独呢。”


    宋显边忙活边说话,一缕的碎发从他鬓角滑落,擦过光洁的脸颊,掠过鼻尖,飘在香酥蛋黄虾的上方。


    秦如风下意识伸手,将那缕发别到宋显耳后,轻轻喊了声:“师兄。”


    第76章 战略枢要,控引八荒之势……


    “师兄,那棵树上的果子能吃吗?”


    “能吃。”


    脸颊圆嘟嘟的小男孩,笑起来眉眼弯弯,缺了两颗门牙,看起来特别喜庆,笑容很有感染力。


    “师兄,那我摘果子给你吃!”


    下一瞬,小男孩的身影就不见了,眨眼的工夫他又出现了。怀里捧着一堆红彤彤的果子,他挑出一个最大最红的递了过来。


    “师兄,给你吃!”


    “阿兄,给你吃!”


    突然间,小男孩变了样子,变得更矮小,眼睛更大了,脸型从圆脸变成了鹅蛋脸。他睫毛浓密,眼瞳黑漆漆的,鼻头红红的,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将手里的一串葡萄递向他。


    “阿兄牵住我的手,别走丢啦!”


    两只大小一样的胖乎乎小手互相牵着,走向街道,走进人群。


    繁闹的街市中,四周挂满了灯笼,到处都是人们喜气洋洋的笑声。


    忽然,一群提着灯笼的人在街道上奔跑,大喊“杀人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飘来,人群后有个高大的男人披头散发,疯了般见人就砍。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尖叫此起彼伏,人群混乱地奔跑起来,逃命的人越来越多,孩子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多。


    混乱的人群冲散了紧紧相握的两只小手。


    “阿兄!”


    “阿显!”


    ……


    突然间,四周的场景变得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混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最终变得混沌,像是隔着虚空,越飘越遥远。


    空气中充满黏腻的血腥味儿,窒息感扼住了喉咙,疼痛遍及四肢百骸……


    他像一只被封印在干涸血液里的蝼蚁,无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宋显惊坐起身,才意识到他在自己的床上。


    宋显不自觉地抓紧被子,微微颤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浑身湿乎乎的,掌心也很湿粘。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被抽干了,心冷得发麻。


    缓了好久,宋显才平复情绪,呼吸渐渐恢复平稳。


    宋陆远端着一碗汤进门,看见宋显醒了,忙对外喊:“大哥,秦叔,阿爹醒了!”


    正在门口嘀嘀咕咕的两人,听到声响,都进屋查看宋显的情况。


    “你没事吧?”秦如风率先坐在宋显的身边,握住了宋显的手,指腹刚好搭在宋显手腕处的脉上。


    宋寒承用温水打湿帕子,给宋显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做噩梦了?”


    “没事,好像是做噩梦了。”宋显有些迷茫,看向秦如风,“我怎么会在这?我记得我好像刚做完饭,叫你吃饭?”


    宋寒承和宋陆远当即都看向秦如风。


    秦如风摸了摸鼻子,笑着应承:“是啊,然后你就突然晕倒了。一定是今天天热,你在灶台前忙活太久,中暑了。怪我偷懒了,当时不该出去闲逛,该留下来帮你。”


    “原来是中暑了啊。”


    宋显心里其实有些疑惑,现在入秋了,天气比夏季凉爽很多。他夏天的时候做饭都没中暑,怎么现在反倒中暑了?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喊我师兄了?”


    秦如风点了点宋显的胸口,“对啊,你这里湿了,湿胸。本来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玩笑没开成你就晕了。”


    宋显看了眼自己胸口处的衣襟,他今天穿着白麻衣,那里有很明显的水渍干涸过的痕迹。应当是刷锅水粘上了,带了点油花,所以痕迹才会这么明显。


    宋陆远端来燕窝粥让宋显喝了些,才让宋显去沐浴。


    宋显脱下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处的衣裳都湿透了。出了这么多汗,真像是中暑了。


    宋显泡在浴桶里,闭上眼,回想自己昏迷时那个梦。


    搁在以前,做过的梦再回忆可能就想不起来了,但喝了两个月的虫粉后,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比以前好太多。不仅能记住梦,还能记住梦里的细节。


    梦里出现了两个样貌不同的小男孩,第一个是上仰视角,说明对方比他高。第二个是平视,说明他们差不多高。两个男孩的五官都让他觉得很熟悉,尤其是第二个。


    “阿爹,洗完了吗?”


    宋陆远敲了敲浴室的房门,生怕宋显又晕了过去。


    “快了,马上。”


    宋显换了身干爽衣裳从浴室出来,发现宋寒承、宋陆远和秦如风都在门口等着他。


    “干嘛?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我没事。”


    宋陆远将一碗冰镇桂花绿豆汤端到宋显跟前:“要不再喝点桂花绿豆汤吧,解暑,以免再中暑晕倒了。”


    宋显将绿豆汤一口饮尽,丝丝凉意顺着喉间蜿蜒而下,裹挟着桂花的香甜,确实让人觉得清爽许多。


    宋陆远紧接着又送上一碗人参鸡汤,说可以补气。


    看着二儿子眼巴巴瞅着自己的模样,宋显没忍心拒绝,又喝了一碗鸡汤。


    三人确定宋显没事后,这才去厨房热菜,准备吃饭。


    宋显也想尝尝自己做的香酥蛋黄虾好不好吃,奈何他已经喝了个水饱,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宋显就去弄萤石,将萤石都磨成粉末,放到盒子中,在粉末上点了几滴野花精油,搅拌后,盖上盒盖,然后放到库房的货架上。


    宋寒承吃完饭后,在宋显跟前坐下,“今儿有个好消息,孟统领成功打下白鹭郡了。”


    宋显高兴道:“好事儿啊,没想到这么快!”


    宋显扒拉手指算了算,长安郡、丰宁郡、千山郡、白鹭郡,算上咱们永州郡,这已经是五郡了。


    “他再拿下一郡,岂不是占据黎国半壁江山了?”


    宋寒承微笑:“实则已经拿下了。昌平郡郡守齐望德是雷寂子的学生,雷寂子早给他写过信游说,他早已归顺在孟统领麾下了,只是没有对外公布罢了。”


    “真没想到孟凤亭这么厉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黎国六郡,统治黎国半壁江山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仅速度快,还没造成多少伤亡。”


    宋显好一番唏嘘感慨孟凤亭厉害,居然在大家还没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就拿下六郡,创下一番大业。


    “如此看来,孟凤亭不仅有将才,还有谋略,从前倒是我们小瞧了他。照这势头发展下去,他是不是有一天能称帝啊?”


    宋寒承但笑不语,反问宋显:“阿爹觉得他能吗?”


    “说不好啊,这事儿不仅要看能力,有时候还要看运气。如果非要打仗的话,倒是希望都像他这种打法,用最快的速度、最少的伤亡完成统一。”


    “会如阿爹所愿的。”宋寒承倒了凉茶,欲先给宋显一杯。


    宋显忙摆手表示不要。他再喝下去,他今天晚上不用睡觉了,会一直跑茅房。


    “我想得挺好,但事事哪能如自己所愿。我觉得咱们还是要提前准备好退路,一旦打起来了,孟凤亭不敌,永州郡沦陷,我们去哪儿躲着。”


    宋显找来七国地图研究起来,“北方太冷,继续再往南太热,西面三国本就动荡去不得,这东面的靖国怎么样?”


    宋寒承正喝着茶,听宋显的话险些呛着自己,轻轻咳了一声。


    “奇怪,这靖国好像不常听人提起啊?”


    宋寒承:“靖国闭关锁国,不常与其他国家来往。他们不会随便接纳外人入本国,除非自愿为奴,也不会轻易放国人出国。百姓中了解他们国家的人不多,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谈论。”


    其实靖国还有一个很可怕的特点,宋寒承没有和宋显说。靖国以女子为尊,漂亮的外国男子倘若进入靖国,一般都会沦为贵族们的玩物。


    宋显托着下巴:“那不能去,谁没事儿找罪受,主动去给他们当奴隶。”


    宋显直接放弃靖国,准备考虑泸国,相对来说还算安定,气候也不错,离永州郡不算远。缺点就是泸国有不少人会秘术,赶僵尸。他们只要晚上不出门,躲着点,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宋寒承毫不犹豫赞同宋显的决定,反正不管宋显选哪儿,他们都不可能搬家。永州郡在他的缜密筹谋之下,不可能会沦陷。


    ……


    深夜子时,来福客栈。


    张乾坤坐在床前,指尖有规律地点着桌面,侧耳倾听外面的情况。


    卓梵悄声凑上前来回禀:“属下已经左右探查了十遍,确定没有秦如风的身影。师父,咱们要现在行动?还是再等等?”


    “不能等了,等得时间越久,越容易出纰漏。”


    张乾坤拿起秀月刀,便从窗口纵身一跃,卓梵立刻跟上。


    到了红袖楼,张乾坤跟徒弟们立刻散开搜索。


    张乾坤找到了李红袖的房间,打开暗格,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里被搜查得很干净。


    张乾坤思虑两句,忽然想到了一处地方。他跳到了房顶,自飞檐东侧从下往上数第十二行,再往西数第十二片瓦。


    张乾坤将瓦片拿了下来,以掌击碎,从中获得了一张方形的水牛皮地图。


    正反面两面都是地图。正面所绘的地点是岐山古树林里的宝藏所在,背面所绘的地图是钥匙所在地。


    张乾坤端详片刻,猛然发现这钥匙所在地正是公子煜在红花巷住所的隔壁。


    这是巧合吗?


    张乾坤从来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说好了遵守师门承诺,不参与七国争斗,为什么公子煜会搅和进红袖楼的事件中?


    想到自己这次来永州郡,所见到的境内诸多不一样的变化。孟凤亭屡战屡胜,今日还传来他不战而胜,拿下白鹭郡的消息。如此算来,孟凤亭至今已经掌控近半数的黎国国土……


    张乾坤猛然意识到什么,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即命卓梵去放信号弹,将重要信息传出。


    “永州郡已成战略枢要,控引八荒之势。公子煜入世,必须尽快铲除,否则黎国局势必有大变。”


    第77章 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张乾坤揣着地图走在深夜的小巷中,思考了一路。


    在他将要迈入来福客栈的时候,突然有水滴落在他脸上。他往右一闪,一泡水直接呲在了左肩膀上。


    一股呛人的骚味儿沁入他的鼻子,居然不是水,是尿!而且是动物发情的尿,气味尤为大。


    “喵——”屋顶上传来猫叫声,一只狸花猫从房顶蹿过。


    张乾坤忍着怒气看向矗立在房顶的秦如风。


    秦如风耸了耸肩,满脸无辜:“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


    张乾坤冷嗤一声,明显不信秦如风的说辞,更厌烦秦如风在这时候出现在他这里。偏偏他要耐着性子,不能跟秦如风动手。


    张乾坤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进屋后立刻洗脸更衣。


    秦如风也不见外,跟着进屋了。他非礼勿视,背过身去跟张乾坤说话。


    “你这么晚去哪儿了?”


    张乾坤立刻反问:“怎么?武神不想守师门承诺了?打算插手我们南山密院的事?”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爱答不答。”秦如风坐了下来,手托着一个紫砂壶。他咬着壶嘴吸溜一口。


    张乾坤闻到了淡淡的酒香,有果味儿,但他分辨不出是什么果子,极有可能因为这果子他没吃过。


    市面上常见的果子,他都吃过,也都能分辨得出,除非是古树林里的果子。


    张乾坤把脸洗了又洗,把皮肤都搓红了,还是觉得身上有一股猫尿味儿。


    正当张乾坤觉得焦躁之际,他发现脸盆旁边,放了一块巴掌大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他想起来了,这东西是卓梵早上从集市上买来的香皂,说是用了这东西洗完之后,不仅会让皮肤变得干净,还会更嫩滑有香味儿。


    张乾坤取来试了试,沾水之后很滑溜,居然能搓出白软的泡泡,抹在脸上后再清洗,连同鼻头冒的油和尿骚味儿都一起洗掉了。洗过之后,皮肤果真觉得清爽滑嫩了许多,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甜香,十分好闻。


    肩膀上被猫尿过,换了衣服,其实没味儿了,他还是忍不住想洗一下。


    张乾坤恨不得立刻来洗澡,用香皂涂满全身,把自己彻底洗得干干净净。碍于秦如风在这,他只能暂且忍着。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师门承诺对你们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你们一定会遵守吗?会不会有一天因为个人原因破例?无题老祖仙逝后,你们师兄弟如何做事还不是由着你们自己说的算?”


    秦如风将紫砂壶从嘴边挪开,惊诧地看向张乾坤:“你是不是不识数?你刚才问的那是一个问题吗?”


    张乾坤:“……”


    “这就是个君子协定,只有君子才懂,常违背承诺的小人自然不懂这份承诺的分量。”


    秦如风竟然敢暗讽他是小人!


    张乾坤手指动了动,再度压下心里的怒气。他怀疑秦如风这些天总是来找他,这样挑衅他,就是为了激怒他。只要他先对他动手,就属于他先招惹他了,秦如风就可以合理反抗,肆意对他动手了。


    所以他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中计。


    “七国联合起来逼迫我师父做出这种承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我们师徒好吗?当然不是!


    是众多弱者在绑架强者,妄图通过压榨牺牲强者的自由来换取七国间的平衡。


    多可耻啊,因为我们师徒厉害,所以我们就活该受欺负。”


    秦如风充满冷意的双眸与张乾坤带着愤怒的双眸对视,仿佛刀与剑在相撞飞溅出火花。


    “如果我们真的不想遵守承诺,何苦等到现在?如今师门中的能者,死的死,散的散,只徒留我一人苦守着这可笑的承诺。”


    张乾坤皱眉,听出秦如风话里的问题,“怎会是徒留你一人?公子煜还在,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张乾坤,亏你还是南山密院第一教头,这点观察力都没有。莫非你在上面站久了,根本不屑于看人,观察别人的脸色?”


    “你不嘲讽我两句会死吗?”张乾坤忍无可忍,反驳了回去。


    秦如风叹口气,“你看不出我师兄失忆了?”


    “什么?他失忆了?”张乾坤惊得站起身,眼睛睁大了一圈。“怎么会……我竟没察觉出来。”


    “你们才认识多久,再说我师兄又不傻,应对陌生人的时候装模作样的能耐还是有的。”


    “怪不得。”张乾坤恍然明白了。


    “怪不得什么?”


    张乾坤不耐地质问秦如风:“你什么时候走?我要沐浴休息了。”


    “咱们彻夜长谈不好吗?你就不好奇我师兄为什么会失忆?”


    秦如风后一句话成功勾起了张乾坤的好奇心。


    “为什么?”


    “因为你呀。”


    “我?”张乾坤觉得冤枉至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怪你当初卖关子,钓着我师兄,害他自己去寻人,才落得现在这样的光景。”


    秦如风原本懒洋洋闲散的表情变得渐渐锋利,目光瞬间如刀一般刺向张乾坤。


    “你说你这样算不算主动招惹了我师兄?”


    张乾坤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靠近放着秀月刀的桌子。


    高手过招有时就在一息间。


    以秦如风的速度,一旦发起攻击,他若不能及时以武器阻挡,必会丧命。


    那泡猫尿恐怕就是秦如风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弄脏他,故意让他更衣,叫他不能及时拿到佩刀。


    秦如风噗嗤笑了一声,“瞧给你吓的,逗你玩呢,我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早点休息吧!”


    张乾坤眨了下眼,暗暗松了口气,再抬眼便不见秦如风的身影了,只见窗扇随风轻轻摇晃。


    张乾坤深吸口气,在南山密院唯我独尊久了,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受过气了。


    张乾坤确认秦如风彻底离开后的,急忙唤来属下,命其赶紧去拦截卓梵。


    公子煜失忆了,他之前判断有误,需要立刻修正。


    ……


    一大早,宋显就赶着骡子去古树林采山葡萄和山桃子。


    山葡萄和山桃长得都比较小,但果味儿比普通葡萄和桃子浓郁两倍。采来酿酒、或做果酱、或做果干都特别好吃。


    宋显采了两筐挂着露珠的葡萄和山桃后,就赶着车回家做早饭。


    宋寒承、宋陆远和秦如风起床的时候,宋显正站在灶台前煮汤圆。


    锅里的水沸腾翻着,一个个圆圆的白白的汤圆在水中上下浮沉。


    宋显用勺背旋转着拨弄着汤圆,软软糯糯的小白团子聚在一起,在锅内绕着圈。


    压凉水,待水沸,如此反复三次,汤圆煮得圆润饱满,都飘在水面上就成了。


    “有桂花、山核桃、芝麻和樱桃四种馅儿,你们都想吃什么口味?”


    宋寒承微笑表示:“我都行,不挑食。”


    言外之意,他都要。


    宋陆远话说得就很直白:“阿爹,我每一样都要一碗!”


    秦如风不停地打着哈欠,眼角带着泪意笑道:“其实我也都行,但我更想吃樱桃和山核桃的。”


    “你昨晚没睡好?”宋显察觉他精神不济,在盛汤圆填汤的时候,给他抓了一把枸杞放碗里。


    橙红色枸杞点缀在雪白软糯的小团子中间,十分好看。


    宋陆远见状连忙表示他也要。


    “对,都补补,熬夜最容易肾亏。”宋显给宋陆远也来一把。


    秦如风:“……”


    宋陆远:“……”


    宋寒承快要压不住嘴角了,端着自己的碗上桌,“我不需要。”


    秦如风:“……”


    宋陆远:“……”


    “嘶——”太烫了!


    宋陆远嘴急,端上桌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汤圆软糯弹牙,咬的时候,外皮能拉出寸长,咬开后馅料霎时间涌出。


    宋陆远被烫得舌尖发麻,还不想松口,完全被浓郁的芝麻花生香裹挟住了,忍不住继续吃。


    宋显抽走宋陆远的筷子,“吃烫食不好哦,把嘴巴烫坏了,就会生病,你以后就再没口福吃更好吃的东西了。”


    宋陆远忙喝口凉水,表示他没事了。实际上他舌尖还是微微有点疼。


    宋显让宋陆远张嘴,查看了他舌头的情况后,就让他等等。


    宋显从他采得那筐山桃下面捞出一片树叶,洗了洗,用刀在树叶在表皮刮了刮,才拿过来,让宋陆远含在嘴里。


    宋陆远含上树叶的瞬间,火辣辣发疼的舌头就好像碰到冰块一样,感觉到丝丝凉意,也不觉得疼了。


    “呜呜……这是什么?”宋陆远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仰头好奇地问宋显。


    秦如风和宋寒承也不吹汤圆了,都看向宋显。


    “源树叶,有消肿止痛、促进伤口恢复的效用。”


    宋寒承:“古树林新发现?”


    宋显点头。


    “有阿爹在真好呀!”秦如风故意调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寒承。


    宋寒承挑了挑眉,十分赞同。


    宋显忍不住给秦如风一记,“我是你亲家,不是你爹!少占我便宜!”


    秦如风惊了,“我叫你爹,你居然觉得是我在占便宜?”


    “当然喽,你在图谋我们阿爹照顾你,还想跟我们当兄弟。不行哦,不许占便宜哦!”宋陆远含着树叶说话。


    他每说出一个字,露在嘴巴外的半段树叶就跟着动一下,像极了吐信子的蛇。


    “哼,少自以为是了。”


    ……


    早饭后,孩子们都上工去了,秦如风打着哈欠补觉。


    宋显收拾完一切,一个人安静地在院内凉亭坐了一会儿,才起身。


    他牵出骡子,套上马鞍,出城直奔雷寂子居住的半山茅庐。


    雷寂子正在扫院子,见到宋显来了,高兴不已,迎他进屋,给宋显泡了极品好茶请他品尝。


    宋显:“新做的汤圆,请您品尝。”


    “多谢。”雷寂子笑着拎走食盒。


    这时候,一团银白色的毛茸茸突然扑到宋显跟前。


    “雷越,走开!”


    宋显手比眼睛快,下意识去摸毛茸茸,摸到毛茸茸头的时候,对上它琥珀色的眼睛,宋显才意识到自己摸的是狼。


    雷庆本有些担心,见状笑起来,“雷越喜欢你,倒是难得。”


    “他的毛很顺,很亮,好像与您赠我的那只毛笔颜色一样。”


    “那根银毫笔就是用他的毛做的,只有我这儿才有。”


    雷庆打发走了雷越,看向宋显。


    “往日你送东西,都是打发儿子们来跑腿。今日亲自来,可是有事找我?”


    宋显点头,“这两日我一直有疑惑蒙在心头。我好像不是我以为的我,便想请教雷圣人帮我分析一二。”


    一个时辰后,雷寂子听完宋显的讲述,捻着胡子,炯炯有神地看着宋显:“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也知道!”


    男子推门而入,一袭墨色长袍在走动时泛着流光,袍角有银线暗绣的飞鸟仿佛要展翅飞跃而出。


    他冠玉束发,眉骨凌厉,眼尾狭长,一双眸子锋芒毕露,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显。


    男子对宋显伸出手:“你我皆是无题老祖门下的徒儿。我是你的师弟,闻测。你是公子煜,我的二师兄,师父所收的第二名弟子。”


    宋显凝看着这位浑身贵气凛然的年轻男人,不适应他的贸然出现,更不适应他说的话。


    闻测更温柔了些: “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你心中所有疑惑我都能给你解答。我们师兄弟一同长大,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宋显垂下眼眸道:“我记得我是宋显。”


    “你不是宋显,宋显是你的孪生兄弟,你为了寻他离开师门,甚至为了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去了南山密院冒险。


    之后你为了寻他,失踪失忆,你难以接受亲弟弟的死亡,情绪崩溃之下记忆错乱,才会以为自己是宋显。


    你以宋显的身份活着,大概是你潜意识里的愧疚情绪在作祟,你想弥补自己对亲生弟弟死亡的愧疚。”


    第78章 三弟被青鸾君抓住了


    宋显脸上的血色褪尽,他看着闻测一张一合的嘴,渐渐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桌椅、门窗、墙面……眼前的人都在扭曲变形,不停地旋转,好像全搅和进了他的脑浆里。


    头好痛!


    宋显抱住头,目光失焦,整个人颤颤巍巍地地向后栽倒。


    闻测连忙搀扶宋显,掐住他虎口处的穴位,同时掏出醒脑药丸强行塞进宋显的嘴里。


    一颗不管用,闻测又塞了一颗,同时在宋显的太阳穴处插入银针。


    “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强逼他保持清醒?”雷寂子恼怒至极,要去推开闻测。


    “别碰我!”闻测厉声警告雷寂子不要靠近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四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围住雷寂子,令他保持距离。


    “已经到这步了,您如果半路打断,他很可能会变痴傻。”


    雷寂子更加生气,质问闻测:“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探望您,没想到这样有缘分,遇见了我二师兄。”闻测看向宋显的时候,嘴角带着温柔地笑,但他扎银针的手却一点不含糊,在宋显头顶致命的穴位处,再度刺入银针。


    雷寂子气得手发抖,奈何他一个老人家,冲不出四名侍卫的阻挡。


    他又不敢大声斥责表达愤怒,他真怕自己闹出声响,会影响闻测施针,真的害了宋显。


    疯子!真是疯子!


    雷寂子攥着拳头,他又气又急地盯着闻测施针完毕,最终将宋显头上的针一根根收起。


    当闻测拔下最后一根扎在宋显额头上的针后,宋显蹙眉哼了一声,渐渐睁开眼睛。


    “醒了?感觉如何?师兄可记起我了?”闻测扶起宋显,但因为宋显现在身子软,完全没力气。


    闻测几乎是半抱起宋显,将他安顿在罗汉榻上。


    宋显对上闻测关切的双眼,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只有疑惑。


    不等宋显回答,闻测就从宋显的这副反应中找出了答案。


    期盼落空了,他无奈地叹口气,当着宋显的面举起双手:“我这双手学艺不精了,抱歉没能医治好师兄的失忆症,将它们砍了如何?”


    宋显起初还没能从大脑的混沌中彻底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测在说什么,他惊诧地看向闻测。


    “你是不是有病?”


    闻测愣了下,骤然间笑容灿烂:“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师兄说我有病,我就有病。”


    “那你确实病得不轻。”


    多么有病的一个人,出场很突然很冒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现在又表现出跟他关系好像多么好似得。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当然,我愿以命发誓。”闻测当即就要起誓,被宋显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的身份,我寻找弟弟的事,我失忆的原因,你怎么会都这么清楚?”


    “师兄,我好歹也是无题老祖的徒弟,自然有几分本领,闻声断测就是我的本事。从获得的消息中去伪存真,最终推断出真相。”


    “别听他胡说八道!”雷寂子终于被侍卫们放了出来,他气呼呼瞪一眼闻测,就去关心宋显的情况,“你没事吧?头疼不疼?身体其它地方有没有什么异常?”


    闻测强行给宋显塞了两颗药丸,他说提神醒脑,谁知道那药丸是不是真有这作用。


    “现在感觉还好的,让您担心了。”


    宋显发现雷寂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似乎非常厌恶以及警惕闻测。他猜测俩人应该是旧识,雷寂子应该不太喜欢闻测的为人。


    雷寂子对宋显道:“闻测这个名字你或许没听过,但他另一个称号你一定听过,黎国国师青鸾君。”


    宋显吃惊,转眸看向闻测,“原来你就是青鸾君。”


    闻测略略点头,礼貌颔首,对宋显笑了笑。


    宋显现在感觉很乱,头像要炸了一样,但眼下该弄清楚的问题他一定要弄清楚。


    宋显拉着雷寂子到一边,小声问他:“您刚才说知道我的身份了?”


    雷寂子点头,“关于你的身份,闻测应该没骗你,刚才听过你经历后,我就觉得你的特点跟无题老祖的二徒弟公子煜的身份对得上。”


    “但关于你们是师兄弟的事儿,我可没听说过。据我所知,无题老祖只收了三名徒弟:鹤壁子,秦如风,公子煜。”


    “您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谁家会把家底全都外露?总要留点后手备用。我就是师父留下的后手。”


    闻测双手交叉,姿态矜贵地站在窗边。他眼望着窗外,背对着二人说话。


    雷寂子没想到雷寂子距离他和宋显这么远了,但依旧能很清楚地听到俩人的对话。他只得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会儿还是不招惹这个疯子为妙。


    雷寂子打了个眼色给宋显。


    宋显会意了七八成,有些戒备地看向闻测。


    “青鸾君突然来永州郡拜访雷圣人,可是有事相求于雷圣人?”


    宋显现在脑子很乱,他不着急理清楚他这边的头绪,先了解闻测此行的目的再说。


    “我确实有事求问雷圣人。”


    闻测转过身来,笑容温和地对着二人。他的目光却与笑容相反,平静阴冷,落在雷寂子身上时,引起雷寂子一阵心里不适。


    雷寂子阅人无数,好人坏人见过不少,他都能从容对待。唯独闻测是七国之中独一份儿,总给他一种说不清的不适感,就好像腿上攀爬上了一条黏腻湿滑的毒蛇,不咬人,只盯着他看就足够将他的嫌恶感逼至顶峰。


    雷寂子板着脸:“有什么事你就快讲!”


    “您老出山了?决定帮梁王造反,对付黎国皇帝?”


    雷寂子变了脸色,“你别乱说,我可没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梁王来往了?”


    “可我听说你有一位孙子刚好是梁王的外甥。”


    “老夫子女有三四十数,都论起亲戚来,七国之内跟我有干系的人不下万数。只凭这点姻亲关系就想请老夫出山,青鸾君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闻测听着听着嘴角笑意加深,“您老倒也不必隐瞒,我虽为国师,可不代表我一定站在皇帝那边。您桃李满天下,是我最敬佩的师者。您的选择,多半也会是我的选择,如今我也不过是来寻出路罢了。大家都看得出黎国气数已尽,梁王很可能就是未来的新皇。”


    “真跟老夫没关系,你若不信,休要废话了,直接杀了老夫便是。”


    雷寂子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懒得再搭理闻测。


    宋显忙劝雷寂子消气,“不妨尝尝我做的汤圆味道如何?”


    雷寂子眼睛亮了,像个小孩儿一样,马上在桌边坐下,接过宋显端来的一碗汤圆,开心地吃起来。


    汤圆已经凉了,但刚凉的汤圆其实更好吃,口感没有热的时候那么粘牙,弹弹的,现在正午天热,吃起来清甜又爽口。


    闻测好奇地凑过来瞧,也有要吃的意思。


    雷寂子忙示意他去那边坐,“你坐好了,我还有话对你说。”


    闻测依言坐下。


    “我一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掺和这些作甚?再说了,我那些学生已与我失联多年了。如今虽有不少人在各处身居要职,可他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多年,各自都有自己的活法,连父母的话都未必听呢,岂会那么容易听我的话?”


    “唉,我这糟老头子来永州郡定居,不过是因为这里风景好,更富足,更太平些。别说我了,很多官贵家眷都搬迁到永州郡来定居。照你的意思,这些官贵全都支持梁王?”


    “你既然知道黎国气数已尽,如今还特意跑来打扰我,问我这些问题,只怕所图也不简单。莫非你想当黎国新皇,欲让我拥护你?也不是不行啊。”


    雷寂子絮絮叨叨说一大堆,都是边吃汤圆边说的。他不愧是做了几十年教书先生的人,即便嘴里有东西,说话依旧吐字清晰。


    宋显本就脑子混沌,听雷寂子这通话后,再添一团乱麻。


    雷寂子这些话咋听好像在说事儿,但又好像在说废话?


    “我跟你讲,你如果想当新皇,就要——”


    雷寂子把最后一个汤圆吃完了,放心地擦了擦嘴,说一半的话也懒得继续说下去了。


    闻测眨了眨眼,挑眉凝看雷寂子:“您怎么不说了?”


    “说了半天你也不表态,我很失望,扫兴。”雷寂子沧桑了地叹了口气,“罢了!我老头子还是安安稳稳住在这半山茅庐里,不管外面的事儿了,安安静静了此残生!”


    闻测:“您就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了,您怕我抢汤圆吃才一直在说废话。我敬老,不拆穿您,也没跟您抢。”


    雷寂子吹胡子瞪眼:“你这叫不拆穿?”


    “哦,那您当我刚才讲的是废话。”闻测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雷寂子:“……”


    下一刻,宋显和闻测都被雷寂子轰出茅庐外了。


    老头子被拆穿心思很不开心,谁的面子都不给。


    “ 老小孩儿,说的就是他。”闻测转头笑问宋显是否愿意跟他走一走。


    宋显很抗拒:“你如果想跟我谈身份就免了吧,我现在很乱,没记忆又被强塞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身份。”


    闻测点点头,“那就不聊这个,聊聊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都城。”


    宋显立刻摇头,表示他不愿意。


    闻测笑得灿烂:“别着急啊,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说了,你要是还不愿意,再拒绝我不迟。”


    ……


    太阳西斜,晚风清凉。


    宋寒承刚回到家,就看见宋显在打包行李。


    “阿爹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都城,有重要的事,你们兄弟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找我。”


    宋显跟宋寒承擦肩,握了他手一下。然后他就匆匆跑到院外,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了。


    宋寒承默然望着宋显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四周细微声响的变化。


    最终,周遭一切都归于平静后,他才抬起手,打开掌心的纸条。


    “爹,我回来啦!”宋陆远兴奋地跑进门问,“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喝西北风。”宋寒承将纸条递给宋陆远,“三弟被青鸾君抓住了。”


    第79章 杀细作都懒得用自家刀……


    宋陆远怒了,居然有人抓了三弟威胁阿爹。


    “我这就去解决!”


    “不能去。”宋寒承拽住宋陆远,面色平静,“阿爹不会有事。”


    话是这样说,宋寒承的双眸已经冷得像雪山深潭。


    “大哥糊涂了?阿爹被那只阴险的臭鸟骗走了,怎么会没事?他从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只会变得更阴险。”


    宋陆远口所说的“臭鸟”就是指青鸾君。青鸾二字本意指神鸟,用来给闻测当称号简直是它最大的侮辱。


    宋寒承让宋陆远好好看这张纸条。


    宋陆远依言认真看了一番,“有什么问题?这上面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三弟被臭鸟抓了吗?


    阿爹这样传消息,肯定是因为当时不便开口说,暗中有很多人监视他。死臭鸟,别叫我见着他,否则我一定拔秃他的毛,一刀宰了他!”


    宋陆远去厨房菜板上拿走他的问阙剑,再度打算去追人,又被宋寒承拦了下来。


    宋寒承叹口气,疲倦地捏了捏鼻梁,“老二,你没长脑子就听话。不是不追,而是要从长计议,有计划地追。你如今都不知他们走的哪儿条路,出城后你想往哪儿追?”


    宋陆远举着沾着葱花的问阙剑愣了愣,“走西城门,往北追,他们肯定去了都城方向。”


    “不是的。”


    ……


    是夜,宋寒承和宋陆远一同骑马出了永州郡东城门。


    东城门柳树旁,张乾坤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目送二人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师父,幸亏有青鸾君提醒,否则我们竟都不知季四郎竟然也在永州郡,还成了公子煜的继子。”


    张乾坤笑了一声,感慨季四郎真会玩,幸亏他行事谨慎,来永州郡后没有轻举妄动。


    “这季四郎多思多虑,很不好糊弄,幸亏有青鸾君出主意,才叫他成功上套。


    他以为他从东城门走,是他明察秋毫的结果,殊不知这正是青鸾君的计谋。”


    张乾坤被秦如风搞得憋屈了好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秦如风那边情况如何?”


    卓梵颔首:“他去了无邪三老那边,徒儿给他们酒里加了点料。”


    张乾坤皱眉:“你亲手下的?”


    卓梵摇头,“唆使了一名家仆做,事后处理干净了,保证查不到咱们身上。”


    张乾坤这才眉头舒展,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集结人马,即刻去岐山古树林。”


    夜半三更,岐山脚下,张乾坤率领所有人马抵达。


    大家挑着灯笼,围着张乾坤看地图。


    张乾坤先用火把烤了一下地图,地图上西北区域便有一个圆点显现。


    张乾坤指着圆点跟大家道:“这里就是宝藏所在。古树林里危险难测,大家带好工具,跟紧我。”


    众人应声,纷纷背上工具,提着灯笼跟上。


    卓梵在前打头阵,张乾坤在他身后。


    “师父,咱们找到了地方,没钥匙也能进?”


    虽然张乾坤之前没有吩咐他,但卓梵自己已经打探过了,钥匙应该就在严守静手里。


    这严守静明显已经成了孟凤亭的人,几乎整日都在统领府,不管在府内还是府外,他身边都有高手保护。


    当然,这些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师父没让他动手,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况且,钥匙很大可能已经不在严守静手中了,他八成已经把东西交上去了。


    “我已经拿到了。”张乾坤从袖袋里掏出那把五六寸长的大钥匙。


    卓梵惊喜不已,“不愧是师父,竟然早就已经拿到钥匙了!”


    张乾坤手一挥,就打掉了盘踞在树枝上欲攻击他们的毒蛇。被打死的毒蛇,像一条软趴趴的布条掉在地上。


    “蛇打七寸,人也一样,不能有软肋,否则就容易落得这样的下场。”


    卓梵恍然明白了什么,目光炯炯地看向张乾坤:“师父,难道说季四郎和他兄弟此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张乾坤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卓梵拍大腿,跟着一起高兴,“这可太好了!师父不愧是师父,让徒儿敬佩之至。”


    尽管有地图,但夜里的古树林十分难走,这里毒物还比较多,走夜路更要加倍小心。


    两个时辰后,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接近了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这期间尽管大家小心行走,还是有四人被毒虫蜇了,俩人接触到了有毒的植物。


    幸而他们带的清毒丹可以清除这些毒素,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他们选了一条最短距离的路,难以想象如果他们从山的另一面出发来这里的话,情况会有多难,说不定又会有人员伤亡。


    张乾坤再三跟大家嘱咐,千万不要靠近红色叶子的树。清毒丹解不了那种剧毒,谁碰谁死。


    “大家注意了,别走了王五的老路。”卓梵跟着嘱咐。


    王五就是在上一次他们来古树林时,中了红叶毒而死。


    张乾坤穿过树林后,看到了一片开阔地,密密麻麻长满了近人高的蒿草。


    “比对地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了。”卓梵看完地图后,看向张乾坤,“师父,这里的草木长得好像跟别处不一样?”


    “确实。”张乾坤不禁感慨,如果公子煜能跟他们同行的话,眼前这点疑惑瞬间就能迎刃而解,大家都不必战战兢兢猜测和保持谨慎。


    他先点了一名武功排名最低的徒弟去割蒿草,大家都保持距离观看。


    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安全后,张乾坤的才让大家一起割。


    半个时辰后,整个区域的蒿草基本都被割干净了,一个半圆形的土坡显现在大家跟前。


    这个土坡乍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坟,因为周围有长势茂盛的蒿草遮挡,大家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蒿草被割干净后,它突兀的显现,倒有几分诡异。


    “八成是这里了,不过这怎么看着像一座坟呀?”


    卓梵拿起镐头去刨,三两下就刨到坚硬的东西,发出铛铛的响声。


    大家跟着一起挖,将表面的土铲掉后,一座半圆形的黑色巨石显现出来,敲击起来十分硬。


    “这什么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形状这么圆润这种质地的石头。”


    卓梵欲凑近细看,被张乾坤拉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检查上面有没有能插钥匙的地方。”


    “没有。”


    张乾坤沉吟片刻,“凿开看看。”


    于是有人上前,上凿子,抡锤子,开石头。


    片刻后,半圆形黑色巨石裂开了。刹那间,一股恶臭袭来,站在巨石附近的人都猝不及防的被这股刺激性臭味熏得头疼咳嗽,有的人甚至被熏晕了过去。


    张乾坤立刻去检查晕者情况,发现他们身上的血管开始发黑,唇色也在渐渐变黑,这不是简单的晕倒,是中毒了。


    卓梵赶忙将清毒丹喂进他们的嘴里,然而这次一点用都没有了。他们全都停止了呼吸。


    那些被熏得头晕咳嗽的人,随后也开始发作,同样的症状,清毒丹对他们同样也没有效。


    须臾间,张乾坤就折损了一半的人。


    张乾坤角色很难看,但此刻已经损失这么大了。如果半途而废的话就是白白在牺牲。


    他们命所有人都掩住口鼻,亲自拿着锤子上阵,使出浑身内力,以全力出击。


    几声巨响之后,半圆形黑色巨石四分五裂,其中有好几块都被打飞了出去。


    大家捂着口鼻,清理干净黑色的石块,等臭味散去了,才拉下蒙面布。


    这时候,所有人的血管都开始变黑了。


    蒙面布只能阻隔大部分灰尘和气味,却不能完全阻隔,大家避免不了会吸入毒物。


    被打碎的黑色巨石下,有一块方形的铁块,铁块正中央有个圆形的蜡。


    张乾坤赶忙将蜡点燃,没多一会儿蜡油就化了,可见蜡油下的钥匙孔。


    蜡烛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味儿,大家身上的黑色花纹都淡淡退了下去,毒解了!


    张乾坤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有伤亡没关系,只要找到了就行。


    张乾坤高兴地将钥匙插进锁扣,扭动——


    张乾坤愣住,钥匙断了,他手里只剩下半截钥匙头。


    这怎么可能?张乾坤突然意识到这钥匙可能是假的,还不及细思,林子方向传来声响,紧接着一群士兵出现,包围了他们。


    张乾坤意识到中计时,秦如风翩然一跃,落在了张乾坤跟前。


    张乾坤立刻变了脸色,握紧秀月刀,死盯着秦如风。


    “武神打算违背承诺?”


    秦如风笑了,“是你主动动手,招惹我。”


    “我们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主动动手?”卓梵马上挡在张乾坤面前,大胆地跟秦如风狡辩。


    “小东西,是谁唆使家仆在酒中下毒,你心里会不清楚?”


    卓梵眼神发虚,却依旧扬起下巴“你有证据吗?你若没有证据,只凭一张嘴说我们招惹你,分明就是你在针对我们,在借题发挥!难怪此前数日,你总是造访来福客栈盯着我们。”


    “是啊,武神,没证据不要乱诬陷人,这可不是君子之风。”张乾坤跟着附和。


    “好,我不插手。”秦如风后退三丈之外,抱臂旁观。


    张乾坤彻底安了心,给卓梵一记夸奖的眼神。只要秦如风不插手,今日这局面他保命没问题。


    在宋寒承和宋陆远现身的那一刻,张乾坤心里明白他们完全中计了。


    “撤!”张乾坤丢出几个烟雾弹,就带着属下们撤退了。


    宋陆远立刻去追,擒拿到了两名跑得最慢的人。


    宋陆远跟着下山,山下杨明带着侍卫和六只狗儿等候多时。收到宋陆远的示意,他们立刻跟上,随着宋陆远一起追踪。


    山上,宋寒承将真正的钥匙插入了锁孔,轰隆声响起,感觉整座山都好像在震动。


    紧接着方形铁块缩进底下,开出入口,玄铁铸成的楼梯直通底下山洞。楼梯上有很多虫子在爬,方小圆立刻上前,撒了除虫粉。


    “大公子,这是什么地方啊?”


    方小圆满脸好奇地跟着宋显进了山洞,然后他就被眼前所见震撼住了。


    到处都是金银珠宝,黄金珍珠铺满地。在火把的照耀下,这些宝贝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差点把他眼睛闪瞎了。


    满地的金银珠宝中有一条小路,通向最里面白玉台,白玉台上放着一个圆形的珠子,有婴儿脑袋一般大,散发着极其夺目的光彩,纵然把火把熄灭,借着这颗珠子的珠光也一样能看清周围事物。


    “这里是红袖楼真正的藏宝地,而这颗珠子是青鸾君觊觎已久的宝贝。”


    宋寒承对明珠的兴趣并不大,招呼属下把明珠收起来,便转身走了。


    侍卫拿起明珠的那一刻,周围有机关驱动,射出无数支毒箭。


    侍卫当场死亡,方小圆踹了两脚,确定人死透了,才拿走他手里的明珠,颠颠地跟在宋寒承身后走了。


    所谓人尽其用,不过如此了。


    宋老大不愧是宋老大,连杀细作都懒得用自家刀。


    第80章 坐收渔翁之利。桃酿肉……


    方小圆完全被明珠的光芒吸引了。


    “好大的夜明珠!”


    方小圆试图用手去触碰,被宋寒承制止了。


    “这不是夜明珠。”


    “难道是珍珠?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珍珠?”


    方小圆更加叹为观止,睁大眼凑近珠子仔细观看。


    宋寒承:“这是石兽的蛋,有剧毒。”


    方小圆立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腿后退。石兽的尸体他见识过,身上的皮肉内脏全都带有剧毒。


    这段日子他闭关不出,就是为了提炼石兽尸体上的毒,制成他个人独创的毒丹。这功绩将来写在他们方家的族谱上,那他就是被后代们瞻仰的厉害老祖宗。


    方家老辈人说过,全身剧毒之物的卵是毒物之精华所在,想必这石兽蛋毒性比石兽更强。方小圆担心他方才凑近闻那一遭,有可能中毒了。


    毕竟有前车之鉴,刚才张乾坤那些属下只是撬开石兽的粪便,闻到粪臭味儿,就全都中毒身亡了。


    没错,张乾坤等人看到的“半圆形黑色巨石”,实则是石兽的粪便,经过人工建造成了半圆形。


    这事儿真不能细琢磨,因为石兽的粪便只有在刚拉出来有热度的时候才是软的,渐渐变凉后就会变得如石头一般坚硬。


    这点方小圆在研究石兽大肠的时候进行过验证。他将石兽带粪的大肠放锅里熬煮的时候,里面残留的粪便会变软,但在变凉之后,粪便就会如石头一般坚硬。


    所以,想要使用石兽粪便“建造”什么东西,一定要趁热做,要么是新鲜现拉的,要么就进行二次加热。


    想想当时的建造场景,方小圆忍不住“啧啧”两声,能做出这种“机关”的人真是个“人才”。


    宋寒承早在得到地图的时候,就知道宝藏藏匿之处。他在探查到这半圆形土坡下有猫腻后,便没急着动手,把冒险的机会留给了张乾坤。


    张乾坤果然没让他失望,帮他打开了宝藏,替他折损了人力。


    很好,他筹谋的计划又一次完美地完成了。接下来的计划,便是掌管十二郡,统一黎国。


    方小圆吃了解毒丸后,给大家每人分了一颗。


    “我这解毒丸可比南山密院的清毒丹好用多了,对解石兽之毒很有效。”


    到宋寒承这里,方小圆边看着宋寒承吃解毒丸,边好奇地问:“大公子如何得知这颗明珠是石兽蛋?从前见过?”


    宋寒承指了指地上散落的一张皮子。


    方小圆马上捡起来看,发现皮子上面画着石兽和石兽蛋,旁边还写明石兽的习性以及石兽蛋的特点。


    方小圆紧接着发现,地上有很多张类似的皮子。他都搜集起来,一一查看。


    这些皮子上面记录了数种他从没见过的植物或动物特点,但这些动植物全存在于晋国古树林。黎国境内的,只有石兽这一张。


    都是手稿,字体一致,出自一人之手。有一张皮子下面有落款,写的是“白成语”。


    “白成语是谁?他怎么会了解这么多古树林的事?”


    “不认识,不过这些火牛皮子颜色老旧,边缘发乌,应当是有些年头了。著者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他姓白,应当是白家人。”


    宋寒承想起了白歌,以及那个在集市上售卖古树林蘑菇的白家小姑娘。


    “白家人?”方小圆更疑惑,“莫非白家人都很了解古树林,专门探查过古树林?”


    宋寒承“嗯”了一声。


    方小圆大感震撼,世人都避讳古树林,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群人专门去探查古树林。


    方小圆将这些火牛皮都搜集到一起整理好,恭敬交到宋寒承手上。


    方小圆挠了挠头,嘿嘿笑着问宋寒承:“宋叔近日可好?我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方小圆很是想念宋显做的糖醋小排。今日他们也算收获颇丰,大公子应该心情不错。方小圆便跃跃欲试,想去宋家蹭饭吃。


    宋寒承瞬间就懂了方小圆的意思,“他不在,被青鸾君抓走了。”


    “什么!”方小圆震惊地张大嘴,感觉天都塌了。


    片刻后,他愤怒地咬牙握拳,“青鸾君,那个黎国国师?他凭什么抓宋叔!大公子可有营救计划?我愿出一份力!”


    “我也愿出力!”陈昌贵和徐英闻言都跑了过来。


    宋寒承稍作思量后,叹道:“我确实有一计划,需要可信之人执行才能成功。此计划有些风险,可能会丧命,你们三人真愿意参与?”


    三人同时点头,异口同声:“愿意!”


    “冲着宋兄弟给我做的红烧狮子头,我也得答应。”陈昌贵半开玩笑道。


    “那我更该答应了!宋叔不仅给我做好吃的,还教我做人,让我体会到惩恶扬善的快乐。


    我父母走得早,我这人以前也不懂什么好坏,多亏宋叔教我,像长辈一样疼爱我,而且宋叔从来不把我当混账小孩看。”


    方小圆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宋显陷入危险。


    徐英跟着点头,她和刘大娘在红花巷住过一阵子。那段日子她最开心,天天能吃到宋显做的美食,嘴里美滋滋,胃里饱饱的,心里暖暖的。


    屠村给她带来的阴影、仇恨和伤痛永远不可能被抹平,但住在红花巷的那段时间,让时常陷入梦魇的她得到了治愈。


    谁如果问她这世上最暖的人是谁?她的答案永远是宋叔。


    “大公子请放心,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宋寒承招呼三人凑近些,将计划讲给了三人听。


    ……


    摆脱追兵后,张乾坤带徒弟们马不停蹄地远离永州郡地界。


    马跑得离永州郡三十里远了,张乾坤才摆脱掉戒备紧张的情绪,有功夫思考。


    这一刻他才终于回过味来,他完全被算计了!


    起初他还觉得遗憾,到嘴的肥鸭子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吃到了。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他费尽心力去寻宝、开宝的整个过程都在季四郎的算计之内。他成了当炮灰的前锋,把该冒的风险都冒了,折损大半人力,全都是给季四郎做了嫁衣。季四郎不需要冒任何风险,付出任何损失,便坐收渔翁之利。


    张乾坤的怒火就像窖中的酒,伴随着时间的发酵越发辛辣。他越想越怒火中烧:自己竟如此愚钝,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南山学院一直呼风唤雨的他,三年来难得出一趟门,竟被人耍得团团转。他把事儿办成这样,叫他如何在学生面前立足?


    张乾坤气极了,握着缰绳的手攥成了拳头,发出咯吱的响声。


    不行,这口气他必须找回来!


    张乾坤打发卓梵去给青鸾君传信后,就转路前往晋国,找符族人算账。


    红袖楼宝藏的钥匙是由符族人负责保存,如今钥匙落在季四郎手中,严守静背叛了符族,他们必须给个说法。


    符族族长听说了张乾坤的要求后,吓得浑身打颤,给张乾坤跪下求饶。


    “张教头饶命!严守静成了叛徒,老夫也恨他入骨,也想将他的家人交给您。但是严守静的幼妹在几月前就是失足坠下山崖,摔成了一滩肉泥了。”


    张乾坤二话不说,一刀将族长捅穿。他随即就收刀,坐在了上首位。


    张乾坤坐稳的那一刻,符族族长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陪同会客的四名长老见状,都惊了一跳,吓得纷纷站起身。好快的速度!


    他们想与张乾坤理论,却都被张乾坤冰冷嗜杀的眼神儿恫吓住了。没人敢随便出声,生怕哼错一个字音,他们的下场会落得跟族长一样。


    张乾坤擦干净秀月刀,放在手边桌上。


    “一族之长连选拔忠诚之士的眼光都没有,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青鸾君让红袖楼和符族人共同监管宝藏,一方掌握地图,一方掌握钥匙。


    原以为这是稳妥之法,结果呢?


    红袖楼全员失踪,符族掌管钥匙之人是叛徒,没有一个靠谱。


    真不如将这些人都杀了,用南山密院的武奴来替代他们。


    “请张教头放心,十日之内,我们必定严惩叛徒,给您一个交代。 ”


    长老陈秀芝出列,代表大家向张乾坤表态。


    张乾坤打量一番陈秀芝,“没想到你们符族中女子也能当长老。”


    显然他在质疑陈秀芝的能力,不信任女人。


    陈秀芝闻言后表情十分不悦:“强者也罢,骗子也罢,都一样,不分男女。那为何长老之位,男人能做得,女人做不得?”


    张乾坤立刻将刀抵在陈秀芝的脖颈上,陈秀芝丝毫不惧,甚至故意扬起脖子。


    “倒是比其他三个有胆识,就你吧,继任符族族长之位,把后继续的事情给我办妥了,否则我拿你全族人的性命陪葬。”


    其他三名族长见状,吓得更是大气不敢出。


    张乾坤教训完了符族,就带着徒弟们洗劫了晋国的曹、聂两大武林世家。


    得了两大世家的秘术和武功秘籍后,他将所有人灭口,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南山密院。


    ……


    黎国都城,国师府。


    宋显站在后花园中,瞻仰园子中央的一棵参天大树。


    这棵树正是《渊鉴类函》里记载的不沉木:“用之造船,木方一寸,以百斤巨石缒之,终不没。”


    “你看了这棵树半天了,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罢了,既然你喜欢这棵树,咱们就在这吃饭。”


    闻测带着招呼家仆就在树下摆桌,备酒菜。


    “是有很特别之处。”宋显指了指树上的鸟窝,以及正落在鸟窝旁树枝上的肥鸟,“那鸟超爱拉屎的。”


    闻测愣了下。


    就在闻测怔愣的这一瞬,家仆刚摆好的饭桌就被那只鸟拉了一泡屎。


    “叽叽叽叽!”


    肥鸟儿叫了两声之后,又拉了一泡。


    闻测:“……”


    家仆小心翼翼询问闻测:“主君,还要在树下用餐吗?”


    宋显连忙摆手,表态不要。


    闻测:“去玉竹亭,把这些鸟都给我打了!”


    家仆应承,立刻去办。


    闻测转而笑着带领宋显去玉竹亭,亭内铺陈着玉石板,每一块石板上都雕刻着竹纹。餐桌为白玉制成,细腻莹润,触感如丝滑的肌肤一般,触之有清爽的凉意。


    “你怎知那鸟会遗琼屑?”


    宋显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闻测这么文雅,把拉屎说成“遗琼屑”。


    雅,真是太雅了!


    宋显对上闻测颇有探究之意的眸子,不跟他隐瞒:“因为我认得这鸟,叫拉屎鸟。嗯,或许以后可以给取一个文雅的名字,叫遗琼鸟?这鸟超爱拉琼屑的,三天就能在树下给你拉一堆!”


    闻测在这宅子里住了这么久,他还真不知道园子里有这种鸟。


    “或许是你的属下都太训练有素了,及时清理了鸟粪,所以你看不到。”


    只看这凉亭地面的玉石板都纤尘不染,便知这府里的家仆打扫得有多么尽心尽力。


    “这倒确实是。”


    闻测问宋显,最初在哪儿遇见这鸟,如何晓得这鸟的习性。


    “外面林子这么多,我遇见个鸟儿发现它的习性,很难吗?”宋显反问闻测,“我发现你总是爱追问我为何认识这些草木飞禽鸟兽,你对我这方面的见识很感兴趣?”


    “当然,我希望师兄恢复记忆嘛,能够早日忆起我们的过去。”


    闻测坦荡地回答,笑着给宋显斟酒。


    家仆端上来的菜肴很丰盛,宋显大概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他传出去的菜品。没想到远在都城的国师府里,也有人都学会了这些菜。


    “师兄来尝尝这道桃酿肉,我根据师兄的菜品自己琢磨出了一道菜,请师兄来品评品评。”闻测将夹了一个肉圆到宋显碗里。


    宋显此刻却没兴趣吃饭,他托着下巴,凝视闻测:“你到底拖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带我去见我三儿子?”


    闻测笑了笑,“急什么,吃了饭再说。”


    “你不会在骗我吧?我儿子根本不在你手上。”宋显眼神冷下来。


    闻测摇头,“我不撒谎的,只是人如今还没到都城。”


    “还是在骗我,你原本没抓他。因见我受这威胁,你才现做现卖,派人去抓我三儿子?”


    闻测惊讶地扬起眉梢,对宋显竖起大拇指,“师兄真聪明!”


    “你真欠揍!”


    宋显白了闻测一眼,让他别再假笑了,继续装模作样了。


    “你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别拐弯抹角。咱们尽快把问题解决,你尽快达成目的,不好吗?”


    闻测在宋显彻底冷掉的双眸里看到了杀意,他十分惊讶。


    “师兄好像看起来并不像平常表现出的那么纯良?”


    “傻子才会在面对坏人的算计后,还继续保持纯良。我有脑子,自然也会有手段。你不会以为我这个人蠢到只会做菜吧?”


    “当然不是,我很开心能见到聪明的师兄,这样才更有意思。”


    闻测笑容可掬,假惺惺的热情依旧不减。


    宋显冷哼一声,懒得理看,看都懒得看。


    片刻后,闻测突然变了脸,严肃地注视着宋显:“师兄会不会早就恢复记忆了,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