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想了?
心跳因缺氧而加快,又因这话停滞一瞬。
绯红蔓延至脖颈和脸颊,隐匿于黑暗。
乔漓低低“喂”一声,语调窘迫。而后用力拍了下他手背,颇有被拆穿后恼羞成怒的意味。
蒋时岘低笑,松开她肩转而朝下,握住她胳膊将人拉回怀里,“睡得好吗?”
双手不自觉攥紧他腰侧浴袍,“嗯。”
沉沉呼吸落在耳侧,气息清冽好闻。
不含情欲的拥抱,却令人莫名心悸。
闹铃准时鸣响。
节奏一致的心跳霎时被打乱。
身体分开,壁灯亮起。
思绪彻底恢复清明。
两人无声而默契,各自换衣。
洗漱收拾完,出门回医院。
紧绷的神经因短暂休息而松弛,相较上午,乔漓状态好了不少,眼底红血丝亦消退许多。
医疗团队效率极高,国内外著名妇产科专家与主治医生联合会诊,这大阵仗着实让乔孟两家目瞪口呆,且额头冒冷汗。
等乔澜做完相关检查,已临近黄昏。
室外温度宜人,暖风舒适,乔漓唤陪护推姐姐去楼下花园透透气。
会诊结束,专家给出三个疗养方案。
方案需要详细解读,乔漓和蒋时岘走进临时会议室,工作人员即刻关上门,正欲入内的乔父乔母被迫止步。
虽是故作慈父慈母姿态,但接连两次被下面子,令二人既尴尬又窝火。
“哟!两位亲家,乔漓现在真是不得了,嫁进蒋家做了人上人,就是不一样。这么爱护她姐姐,看来以后咱们得把乔澜供起来才是。”
孟母刚收到消息,儿子外面养的情人已经做完流产手术,再无转圜余地。心口堵得难受,见到此景,自是阴阳怪气地补刀,“不过亲家,乔漓看着好像跟你们不太亲呐?”
说完还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
乔母脸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咬紧后槽牙。
孟母乜她一眼,不屑地冷嗤。
此时此地起口角过于难看,乔旭成赶紧拽妻子离开。
经过VIP病房,陪护站在床尾似是在整理东西。两人过门而不入,皆无心思进去看女儿,径直下楼。
夕阳西坠,清风徐徐拂送花木幽香,却吹不散燥闷郁火。
行至廊亭附近,四周无人,景芸再按捺不住,停步瞪向丈夫。
“死丫头
仗着蒋家翅膀硬了,你看她那样子,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贵妇怒目圆睁,心火蹭蹭往上窜,啐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乔旭成沉着脸,压低声音,“行了,在外面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你好意思说我?这都怪你!要不是你惹出来——”
“够了!”乔旭成呵斥,额头青筋隐现。
“你吼什么吼!”景芸胸口起伏不定,嗓音发颤,“是你对不起澜澜,对不起我们”
乔旭成目光闪烁,揽过妻子的肩缓声安抚,“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说好不再提吗?而且,要不是有乔漓,凭乔澜那一根筋的性子,我们跟蒋家的联姻早泡汤了,还怎么给景灏铺路?”
“你以为我想提?你没听她威胁说要让乔氏股价下跌吗?”
景芸眼圈泛红,不安感陡升,呜咽着抡拳锤他,“旭成,我们已经掌控不住她了。她有相貌有能力,现在又有蒋家做后盾,万一野心膨胀,将来打乔氏的主意,我们和景灏该怎么办?”
男人眉间戾色一闪而过。
“不会有那一天。”他说。
身影远去,话音如风过不留痕。
景观花园重归幽静。
少顷,陪护拿着绒毯快步走向紧挨廊亭的香樟树。
“乔小姐,起风了,小心着凉。”绕至树后,她仔细将绒毯铺展开,盖在乔澜腿上,随即熟稔地慢推轮椅,“南面的蓝星花开得特别好,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夜幕降临,树灯散发昏黄的光。
乔澜侧脸苍白冷凝,眉心紧锁,眼神游离。没听清陪护在问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中西医诊疗模式不尽相同,通过专家解释以及一晚上对比,乔漓最终偏向于中西结合的方案三。
温和中草药搭配西式理疗,疗程暂计三个月,能里里外外将乔澜的身体调理至最优状态。
翌日到医院与乔澜商量,却见她眸光涣散,有些魂不守舍。
“姐,你怎么了?”乔漓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乔澜闻声定定心神,摇头说不是。
“可以,你选的方案肯定是最好的。”她抬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温声保证,“你别担心。姐姐会配合医生好好吃药,好好调养。”
乔漓松口气,点头如捣蒜,“嗯!我每周末都会来看你的!”
吃药时间到,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进病房。
蒋时岘紧随其后,朝乔澜微微颔首,再将手中热饮杯递给乔漓。乔漓接过,轻抿一口。
“嗯?怎么是热巧克力?”
乔漓疑惑,她要的明明是咖啡。
“早上刚喝过,过量了你。”
“噢,可是我困,等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要开。”
蒋时岘深看她一眼,幽幽道,“困就拧胳膊。”
“?”
人话?
冲他背影重哼一声,乔漓坐回床边。
乔澜目光细细观察两人互动,待护士离开,才问:“漓漓,在京市生活开心吗?”
乔漓点头,“挺开心的。”一切超出她预计,相较于在乔家,婚后她几乎没有感到心累过。
乔澜舒眉展颜。
她是过来人,清楚蒋时岘看乔漓的眼神代表什么。短短时日,冷情化为不经意的温柔,虽然惊讶,但她很能理解——她的妹妹这样好,谁会不喜欢?
若是以前,她定会乐见其成,但如今她不确定男人的爱能持续多久。
爱是蜜糖,又胜砒.霜。她自己都没活明白,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至少不能成为妹妹的负累。
一次两次,或许蒋时岘会爱屋及乌,可次数多了,难免影响两人的感情与婚姻。
“你工作忙,不用每周都来。”
“为什么?姐你是不是嫌我烦?”乔漓撇撇嘴,像个小黏糊蛋似的紧紧贴住乔澜,语气执拗,“不管,我就要来。”
沉默良久,她又郑重道,“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通了,我随时接你去京市。”
“好。”
消毒药水味道弥漫,思绪凌乱。
鼻子酸涩,乔澜含泪抱了抱妹妹——她希望乔漓能永远开心,不要像她一样受伤吃苦。
不多时,备忘录铃声震响。
乔漓起身走到会议室,推开门,愣住。
实木桌面之上,骨瓷杯色泽柔亮。
细烟袅袅,咖啡香浓郁迷人-
下午,乔澜出院回孟家别墅。
乔漓亲力亲为将姐姐安顿好,蒋时岘挑选医疗团队中最有经验的三位医护常驻孟家,专家则是每半月来沪给乔澜复查。
事情告一段落,工作积压繁多。
两人不再耽搁,坐专机回京市。
“孟谦承给了谢乐欣一笔钱,与她合作的品牌方均已和她解约,她已经离开沪市回了老家。”
微顿,蒋时岘继续道,“至于孟氏下半年的几个大项目,我同商业银行打过招呼,暂缓融资。”
乔漓冷笑。
姐姐之所以会跌下楼梯,是因那日意外听见谢乐欣打视频电话给孟谦承,被赤.裸.裸的淫词秽语打击所致。
小三固然可恶,但最可恨的是万恶之源——出轨渣滓。
只要源头不除,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绵绵不绝的“谢乐欣”。
“乔漓,精神层面没办法控制,”蒋时岘定定地注视她,一字一顿,“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在他和乔澜的婚姻存续期间,他不会再有肉.体出轨的机会。”
蒋氏资本遍布全世界,要监控一个人并非难事。
乔漓眼眶发热,“谢谢。”
这样能将乱七八糟的病同姐姐隔绝。
足够了。
机舱安静,两人分坐商务办公桌两端,呈对角线相对。
回复完工作邮件,乔漓从笔记本电脑前抬头,视线恰好落在男人侧脸,悄然定住。
几乎同一刻,蒋时岘手指顿在键盘处。
一秒、两秒、三秒他状似不经意间抬首,与她四目相对,“怎么了?”
“没事。”乔漓一动不动,声音平静,“我在思考。”
“”
蒋时岘垂目看向显示屏。
工作效率急转直下。
那双狐狸眼自带勾子,目光仿佛强力磁石,吸攥他所有注意力。
周遭氧气愈渐稀薄,他抬手松松领带。
“你热啊?”
乔漓起身调节冷气温度,顺便倒了杯水过来,“喏,给你,加了冰的。”
蒋时岘轻咳一声,战术性抬杯喝水。
罪魁祸首继续盯着他看,冰水无法缓解焦渴。
他稍稍偏脸,遮掩滚动的喉结。
直到飞机降落,心脏才落回胸腔。
华灯初上,商务车平稳行驶。
回到华御观邸,管家已将晚餐准备好。
洗手落座,蒋时岘盛了碗鸡汤给她。
目光相接,他下颌一紧。
又来?
“还在思考?”
闻言,乔漓回神。
鸡汤温热鲜香,喝两口,肠胃被抚慰。她满足地舒气,认真道,“思考完了。”
“在想什么事?”
“这两天发生的事。”
恍如一场梦,开头恐慌无措,后面又顺利得不可思议,乔漓失神,“要不是有你,姐姐的事肯定没这么容易解决。”
莫说解决,光是打孟谦承的那一巴掌,若非忌惮她是蒋太太,孟母怕是要当场手撕她。
“我是沾你的光仗你的势,狐假虎威罢了。”乔漓敛眸,无声喟叹,“如果没有蒋太太这个身份,说不定我连姐姐的面都难见到。”
拜高踩低的孟家人,势力至极。
乔漓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分量,更遑论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律师团队,以及能够让人再无后顾之忧的资本力量。
蒋时岘一顿,问:“所以?”
乔漓缓慢眨眼,“所以我在想,如果没有你呢?”
“不会没有我。”
“那万一你没了呢?”
蒋时岘嘴角一僵,“你盼我点好成吗。”
话赶话,一时失言。
乔漓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给他盛汤赔礼,“我换个说法,如果我出了意外——”
“乔漓。”
男人冷声打断她话,脸色沉郁地搁下筷子。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乔漓碰到过,再加上这次姐姐发生的意外,所以更加忐忑,“我想成为姐姐的依靠。是那种,别人知道她是乔漓的姐姐,就不敢欺负她的依靠。”
顿了顿,她继续说,“还有你。”
蒋时岘眼神深幽,“我?”
“对的,你这么好,我心里记
着的。不管我们的婚姻持续多久,我想让你从中变现更多。”
“”又是好人卡。
“不过也因为你太好,都让我产生惰性了。”乔漓抿唇,反思道,“我要调整工作计划,不能再得过且过下去。”
在此之前,她的目标仅仅是臻亿上市。
眼下计划改变,一家上市公司远远不够,她得继续朝前跑,只有成为无法撼动的资本,才能拥有保护他人的力量。
“我决定了,要以你为榜样!”
“?”
“从明天开始,从早起开始。”蒋时岘天天雷打不动五点半起床,她有什么资格睡懒觉?
“”
乔漓下定决心,快速吃完晚饭,冲向书房修改工作时间表。
背影匆匆消失于拐角。
蒋时岘收回目光,失笑——她从不给自己丧气的时间,总是行动力十足,身上永远充满着坚韧劲儿。
起身迈步,手机震亮。
庄樾来电,兴冲冲问他在哪里。
“在家。”
喧杂背景音乐混杂人声从电话里传来,庄樾乐呵呵道,“组局了,出来喝酒啊!”
蒋时岘兴趣寥寥,“不来。”
“我去,有劲没劲?这都多久了,也该过蜜月期了吧你。天天呆家里,你老婆不烦你吗!?”
“不烦。”
“靠!拒绝狗粮,挂了!”
收线,男人在客卧门口顿步。
——他哪来的蜜月期?
目光微敛,他沉思:想要早起,是不是得跟他睡一起?-
改完工作计划,时针指向数字十。
乔漓伸个懒腰,从书房出来。
走了几步路,途经主卧,柔和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他竟然没有关门?
抬眸望去,蒋时岘正站在落地窗旁打电话。
纯正的英音清晰优雅,搭配他的声线,质感高级。
忽然,男人偏脸同她视线交汇,朝她点了下头。
乔漓一愣,脸颊微微烧红。
眼神有时能传递比语言更多的东西,她同蒋时岘无声沟通过多次,能迅速get到他的意思。
砰,砰,砰。
心脏乱跳,她垂眸疾步回客卧。
如果没有理解错,那是让她搬去主卧的信号?
关上房门,乔漓平复呼吸。
准确算起来,今晚是他俩从海城回到京市,在同个屋檐下的第一晚。毕竟有过实质接触,再分房睡显得太过忸怩。
但万一是她会错意呢?
乔漓咬了下唇,走进浴室。
先洗个澡再说。
然而吹干头发,漫长的护肤流程结束,她也没有收到蒋时岘叫她搬去主卧的信息。
果然是她想太多。
还好没有擅自过去,否则多尴尬。
躺到床上,没有睡意,大脑皮层甚至很是兴奋。
乔漓无奈叹息。过去颜佑青时常跟她说馋男人,她总是嗤之以鼻。但自从开荤,不对,开半荤以后,她多少也有点
唉。
确实馋。
于她而言,尼古丁、酒精与咖.啡因,全然不及那次的体验。
压力尽数释放,从尾椎骨到全身,通体舒畅。
好在她早有准备。
半坐起,乔漓弯腰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暗青铁盒。
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仔细阅读说明书,她摁下开关。
嗡鸣声钻入耳膜,肩线随之一颤
试试吧。
高科技产品,肯定能比蒋时岘的手指强吧?
闭上眼,回溯海城那晚。
温泉仿似轻抚肌肤,胳膊缓缓下沉。
叩叩。
门被敲响。
尚未开始,场景消散。
乔漓手一抖,东西掉到腿根。
倏忽震了下。
“乔漓?”
“哎。”灵魂出窍,尾音发颤。
男人在门口问:“在忙吗?”
“没有。”才怪。
“那开下门。”
真是不能干坏事。
乔漓关闭电源键,手忙脚乱把东西往枕头底下一塞,搓搓涨红发烫的脸,翻身下床去开门。
“有、有事吗?”
蒋时岘穿着黑色浴袍,头发微潮。
狐疑地瞧她一眼,他慵懒地倚靠门板,浑身透着股散漫劲儿,微抬下巴:“不过去?”
心有余悸,大脑反应慢半拍,乔漓眼底怔茫一片,“啊?”
“怎么?”蒋时岘上前逼近她,嗓音不悦,“难道你的感觉是海城专享、温泉限定?回京市就对我没感觉了?”
气息与阴影一同罩下,乔漓被三连问弄得措手不及。
心率再度加速,后背贴着壁柜,她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有的,有的。”
话落,男人收敛锋芒,略一思忖,“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搬过来?”也不是不行。
“没,我我搬吧。”
“现在就搬。”
“行。”
男人往后退半步,乔漓侧身往里走。
衣物不急于一时,明天再搬也不迟。她走到桌前,拔下充电头,打算今晚先带手机和充电线过去。
蒋时岘跟着她进房间,怕她到主卧不自在。于是走到床边,俯身,“帮你拿枕头。”把常用床品带过去应该能睡得好点。
啪、嗒。
充电器落到桌面,砸出钝重闷响。
脑中紧弦刹那绷断。
“蒋时岘!”
乔漓用尽毕生最快速度,如飞奔麋鹿纵身一跃将人扑到——柔软的床垫轰然凹陷,翘起一角的枕头落回原位。
浑身血液如滚水沸腾。
男人抬手,掌心按向她后颈,温度热烫。
“想了?”声线如颗粒般沙哑。
乔漓意识纷乱。
脑袋动了动,她猛地怔住。
共振的心跳之上,她的脸正好磕在他脖颈处。
男人喉结随话语与呼吸滚动。
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
第32章 Chapter32想你了
摩擦生热,柔软的唇珠似被灼烧,体温刹那间急剧攀升。
身体隔着衣料相贴,沉缓呼吸拂至发丝。乔漓双手搭在他腰侧,能感受到男人紧实的肌肉无声变硬。
雪松气息混合极淡的浴液味道,她用力深吸,不自觉仰头去看他。
经络联动,牵拉腰部发出轻微声响。
乔漓“啊”了一声,蹙眉栽回他胸膛——钝痛感后知后觉袭来,如呼啸汪洋席卷全身。
眼角飙泪,她唇颤嘶气。
“怎么了?”觉察到不对劲,蒋时岘支身,瞧见她额头渗出薄汗,脸色因疼痛变白,赶忙撑住她后腰,小心翼翼翻身将人平放到床上,“扭到腰了是不是?”
男人目光深凝,声线极不平稳。
腰椎刺麻,乔漓疼得双眼微眯,“好像是。”
蒋时岘抬手,指腹拭去她眼尾湿润,“等我一下。”而后起身快步往外,边走边解锁手机拨电话。
不多时,他拿着湿毛巾回来。
睡衣被小幅度撩起,蒋时岘掌心垫在她脊背,将她上半身微微抬起,再将毛巾覆于腰部。
冷敷缓解痛麻,乔漓低唔,因疼痛而僵硬无法动弹的身躯渐渐舒展。
蒋时岘问:“好点吗?”
“嗯。”乔漓动了动脖颈,脑袋微悬空,斜躺姿势格外别扭。
见状,蒋时岘伸手去拿枕头。
余光一晃,乔漓霎时心慌神乱,仰起身体意欲阻拦。
“嗷——”
肌肉再度被扯,乔漓绷着肩线痛呼,眼睁睁
看着枕头离开床面。
有风略过耳畔,云朵软枕顿在半空,投下一片阴影,将她侧脸笼罩其中。
沉默。
如死寂一般。
大约十秒左右,枕头移位,被放置于她脑后。
脑袋有了支点,心绪却好似折断帆翼的船体凌乱晃动。
乔漓不敢抬眼看他,羞恼地将整张脸埋入枕中。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不知道科学家研究进度如何,现在她只想换个星球生活
毁灭吧。
冰凉的毛巾回温,随即被男人拿开。
乔漓继续闭眼“装死”,可窸窣声响分外明晰、不容忽视——他将她的小玩具放回收纳盒,再打开床头柜抽屉,收归原位。
身侧床垫凹陷,伴随一记低笑。
乔漓耳根瞬间发烫,尴尬得无以复加。
十指蜷紧,她闷闷出声,似破罐子破摔般,“笑吧,笑吧随你笑。”
“你以为我在笑什么?”蒋时岘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下,“嗯?”
话音无取笑之意,乔漓默默侧头。
目光交汇,她仍有些不自在,微微偏开视线,“你我”
语言组织能力急速下滑。
蒋时岘看着她,气定神闲,“觉得不好意思?尴尬?”
“”废话。
“完全没必要,这是很正常的事。”
呼吸有一瞬凝滞,乔漓转脸望向他。
“欲.望是人的一部分,谁都会有。”他一字一顿道,“成年人用小玩具,没什么羞于见人的。”
乔漓神情愣怔。
是啊,虽然她在私立学校接受过良好的性教育,社会环境亦有所改善,但加诸在女性身上的性羞耻、甚至月经羞耻,仍未彻底消失
工作关系,她见过不少披着成功外皮的异性。表面绅士,骨子里依旧潜藏着对女性的偏见。
蒋时岘简直像个奇行种。
神经不再紧绷,乔漓微弯唇角,忽又想起什么,抿唇问:“那你刚才笑什么?”
想到不久前她方寸大乱的模样,蒋时岘再度失笑,戏谑道,“女流氓脸皮这么薄,真稀奇。”
“喂!”
乔漓脸颊泛绯,扬手欲锤他。
肌肉扯动,疼得她直皱眉。
蒋时岘单手扣紧她细腕,腾出一只手按住她腰,嗓音略沉,“别乱动。”
距离拉近,呼吸相缠。
空气中仿佛注入糖丝,变得稀薄粘稠。
对方眼底印出自己,两人俱是一顿。
须臾,门铃声打破此间涌动的暗流。
家庭医生住得近,接到电话便赶来。
女医生专业度一流,给乔漓做了细致的体格检查,“急性腰扭伤,不严重,多卧床休息就好。”
医生手法娴熟,揉按几个穴位。
很快,痛感舒缓。
开了消炎止痛药,讲完相关注意事项,医生颔首离开。
吃过药,蒋时岘握着她肩膀,让她慢慢躺下,扯过被子给她盖好。乔漓轻声道谢,“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没办法,她这情况,得过几天才能搬过去。
男人没应,转身抬步走出客卧。
两三分钟后,他折返,手里多了个深灰枕头。
枕风扫过,碎发拂动。
蒋时岘掀开一侧被角,在她身旁躺下。!!!
这么着急的吗?
乔漓顿感燥热,开口同他打商量:“可是我、我腰还没好,今天可能不行”
按照半开荤的强度估算,要是动真格,她这老腰估计会废吧?
“怕你半夜去卫生间起不来,”蒋时岘幽幽睥她一眼,拉长尾音轻啧,“想什么呢你?”
顿了顿,他故意正声强调,“睡素觉。”
“”
说完,男人顺手关灯。
卧室遽然陷入黑暗,乔漓合眼,却无丝毫睡意。
“还痛不痛?”
“有点酸胀,比刚刚好多了。”
闻言,蒋时岘侧身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抬手在她腰穴处抚揉,“给你按一按。”
“你会?”
“问过医生。”
学霸不愧是学霸,指骨精准找到穴位,缓慢按压。
酸痛渐消,乔漓呼出一口气,满足的嘤咛溢出喉腔,“嗯好舒服。”
动作顿停几秒。
蒋时岘喉结轻滚,不动声色地克制住。
“可以再重一点。”
指端力道加重,腰窝一麻。
乔漓倒吸一口凉气,“唔,轻、轻点。”
“”
话落,周身气息明显收紧几分。
衣料摩挲,腿根触及某处变化,乔漓后知后觉,她说的话实在太有歧义。
肌肤升温,她主动询问:“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男人嗓音沙哑,含混着几不可察的喘.息。
心脏砰跳,分不清谁的更乱。
乔漓抿抿唇,试图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
想不出来。
静默片刻,蒋时岘稍稍平复,状似随意地抛出问题,“所以你没打算搬去主卧,是因为小玩具体验感更好?”
犹如平地惊雷,震得乔漓耳膜嗡嗡作响。
“当然不是!”她急声否认,又觉反应过度,于是嗡声嘟囔,“你信吗?其实我是第一次尝试,还没开始,就被你打断了”
“信。”蒋时岘说声抱歉,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讲不正经的话,“改天再试,试完可以比较一下。”
乔漓全身烘热,仿若快被蒸熟的红虾。
“什么啊!”她攥拳怼向他心口,声音潮润如同浸过沸水,“你好烦,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再逗就要炸毛了。
蒋时岘适时打住,给她捋背顺毛,旋即战术性轻咳,问起她的工作计划。
提及此,乔漓不由叹气。
理想与现实大概相隔一个银河系。喊口号容易,真正落实却难,加速奔跑需要过人的能力和资源支持。
眼下光是拓展臻亿的业务,弥补被宁宛音截胡的损失,已耗费她不少精力。
要想踏足新领域,时间便是一大难题。
就算把二十四小时填得满满当当,也很难“跑”起来。
“感觉时间不太够,”她自嘲道,“主要还是臻亿的综合实力目前尚不能让人信服。”
因为甲方对臻亿能带来的长期效益存疑,才会只考虑成本,最后选择毁约转而与思音传媒合作。
“所以为什么不用隐形筹码?”蒋时岘说话向来一针见血,“你应该很清楚,宁宛音截你项目,靠的不仅仅是增大提点。”
乔漓一怔。
思音传媒业务蒸蒸日上,背后少不了钱韩阳的支持。所谓隐形筹码,便是捆绑的、利益一体的夫妻关系,这代表着公司背后强大的人脉网。
她明白蒋时岘的意思。
他是告诉她,宁宛音有的筹码,她也同样有,且分量更重。
其实无需他说,乔漓心里门清。
可是,可是
许是骨子里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永远束于蒋太太这一身份之下。
融资也好,业务也罢,她都不想倚仗蒋氏,成为别人口中依附男人的伪独立女性。
“靠你自己,你已经做得足够好。”男人声音沉沉,却又话锋一转,“但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一步一个脚印攀上顶峰,照样会有人说你是靠我才能成功。”
乔漓愣住。
脑中思绪如新蝶破茧而出——结婚以来,工作上她竭力摆脱豪门太太光环,殊不知是画地为牢,反倒束手束脚,自困其中。
“是我坐地自划了。”
“借东风知道吗?蒋太太这个身份就是你的东风。”
“无论你借不借,东风都会一直吹。既然你想加速跑,何不顺风而上?”蒋时岘点按她腰心,用食指缓慢画圈,“乔漓,利用它,超越它,最后覆盖它。”
乔漓嗯了声,又补充道:“我不是排斥蒋太太这个称呼,只是”当初是她毛遂自荐,她从不抗拒这三个字,不想让他误会。
“你就是你,不必居于我的名字之下。”蒋时岘淡淡一笑,“我懂。”
过去二十多年,蒋时岘这
个名字,远不如“蒋正逸大孙子”来的响亮。他不排斥,却也不甘心活在爷爷的影子下。
她的心路历程,几乎与他重合。
所以他懂。
没人能比他更懂。
乔漓鼻子一酸,心头漾开被理解的水波,无声掀起巨浪。她压着情绪轻轻舒气,听见蒋时岘问她未来规划。
“等臻亿上市之后,我想开辟新板块,做金融。”当年她填的高考志愿便是金融学,可惜父母制止,强迫她把专业改成公共关系学。
微顿,她想到蒋时岘的藤校金融学国际法双学位,眨眨眼,问:“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你么?”
“可以。”
“那就先谢谢蒋老师了。”
蒋时岘无声笑笑。
腰部酸痛被按化,然揉抚未停。
乔漓感受到些许酥痒,忙轻推他手臂,声调微抖,“可、可以了。”
“有感觉了?”
明晃晃、夹杂些微恶劣的笑意。
乔漓咬唇,不搭腔。
蒋时岘止住动作,掌心贴在她后腰,故作遗憾道,“没办法,谁让你腰不行。”
“”
乔漓气闷欲撤身,反被扣紧。
男人收起调侃,缓声说,“睡吧。”
“嗯。”
瞌睡虫叫嚣,乔漓困倦地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至天明-
自深夜闲谈后,乔漓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脱离固步自封,乘上东风,业务和好运层层叠加,臻亿扩张办公室、增员,势不可挡。
有温汀溪把控人事端口,调整组织架构增设事业部,筹备得极为顺利。
连续加班三天,终于喜迎周末。
开完会,乔漓让员工先回家,她与温汀溪处理剩下的收尾工作。
等到结束,办公大厦外已是华灯溢彩。
市区新开一家私房菜馆,颇有江南底蕴,个性化与舒适度皆宜。两人下班,一道过去吃晚饭。
餐厅采用中式美学设计,竹林与山石相映,诗意与烟火气共存。茶香清幽,膳食暖融,美味精髓由衷体现。
托庄樾的福,乔漓订到顶层包间。
侍应生引路,两人搭电梯上楼。
踏着古色古香的长廊走到包间门口,不远处倏忽传来嬉笑声响,乔漓顿步,偏头看一眼——
一男一女并排而行,肢体虽未接触,但眼波流转,完全看不见旁人。
亲昵又暧昧。
男人正是钱韩阳,而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是宁宛音。
“两位请进。”
乔漓收回目光,转脸看见温汀溪眼神冷郁,应声走进包间。
点完菜,侍应生退出去,顺势合上门。
“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乔漓摇摇头。
不管在京市还是沪市,她都没见过这号人物。
“Grace,中韩混血,今年二十一岁。”温汀溪冷笑,嗤道,“我前夫的出轨对象。”
乔漓惊诧,难怪温汀溪脸色陡变。
“学姐,你”她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早看开了。”时间是良药,怨怼和愤懑悄然淡化,所谓看开,不过是放过自己。
温汀溪勾唇,有点幸灾乐祸,“看吧,被小三抛弃,就是狗男人的下场。”
“对的!”
乔漓重重点头,与温汀溪碰杯,又听她继续道,“Grace是惯三,心机深得很,一勾一个准。”
“她很懂男人需要的点,会在出手前仔细调查。像钱韩阳这种心有白月光的男人,她会先摸透白月光的底,再模仿、制造偶遇,得到后再扔掉。”
“啊?还能这样!?”乔漓震惊,“她图什么?”
温汀溪耸耸肩,“谁知道呢。”
钱韩阳和宁宛音的爱情故事,圈内无人不知。钱韩阳年少时爱慕校园女神而不得,宁宛音苦追多年,终于融化冰山,得偿所愿。
Grace穿着白T牛仔裤,黑发披肩,初出社会的女生装扮,犹在眼帘闪现。
想到宁宛音,乔漓忍不住叹气。
用过晚餐,乔漓与温汀溪道别,驱车回华御观邸。
卸妆洗澡。
下沉式浴缸通透敞亮,她泡了许久,在氤氲水汽中欣赏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半小时后,吹干头发,乔漓推开浴室门。
微凉的空气灌入,她目视前方暗灰壁柜,神情略显忡怔。
今天是她搬到主卧的第三天。
腰伤恢复得不错,三天前她出差回来便搬了过来。不巧的是,蒋时岘正好去澳洲分部出差。
在主卧睡了三晚,乔漓对布局有大致了解。
主色调极简,线性光源与氛围灯相得益彰。她喜欢意式设计,唯一还不习惯的是床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她与蒋时岘抱着睡过,躺在他床上反倒睡不踏实。
就很奇怪。
黑白两只枕头紧紧相挨。
乔漓躺上床,只占据一半床位。
闹铃未响,乔漓摁亮手机屏。
还有十五分钟才到时间给他打电话。
蒋时岘极不喜欢应酬,对于推脱不掉的酒局,他也是去露个面,找托词提前离开,绝对不浪费时间。
而她就是那个托词。
婚后两人配合默契,演得逼真,他的妻管严人设快要深入人心。
走神间,手机震响。
乔漓垂眸,居然提早了。
她立马接听,“喂?”
电话那端,背景音嘈杂却并不吵。
须臾,没听到蒋时岘回话,乔漓又轻喂一声。
话音落,男人似乎笑了下,嗓音低而沉,“嗯,想你了。”
起哄揶揄此起彼伏,乔漓清楚这是妻管严人设该有的台词,但心跳仍是不受控般乱了节奏。
只能说,他现在的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一句话便能让人进入情景。
“我也想你呀。”她弯唇,“那你快回酒店,等会儿跟我视频呀。”
“知道了,马上回去。”
通话在热烈调侃声中收线。
乔漓摁熄屏幕,心想,好的演员果然是互相成就的。方才她配合的天衣无缝,毫无表演痕迹,说得无比自然。
可是,为什么她的脸开始发烫?
静默半晌,乔漓甩甩脑袋,不再深想有的没的。
盘腿打开电脑,她查看报表,继续处理工作。
然而没过多久,蒋时岘回拨过来——听筒里喧闹尽散,安静得能听清他的呼吸。
“你到酒店了?”
“嗯。”
听得出他喝了不少,乔漓轻声说,“那你赶紧休息吧。”
“你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乔漓微怔,回答在工作。
蒋时岘低嗯,“有问题要问我吗?”
臻亿运营顺利,乔漓有充足的时间做另外的准备工作。
关于金融方面,有不懂的她会及时请教蒋时岘。
视线移到显示屏,乔漓抿唇,“是有个风控问题,不过你今晚是不是喝得有点多?我明天再问你吧。”
“没事,你问。”
事实证明,酒精无法影响学霸的大脑。
乔漓点开文件,戴上蓝牙耳机,认真听他讲解,仔细做笔记。
时间如细沙流淌,一个小时眨眼而过。
乔漓合上笔记本电脑,推算时差,提声催促,“你那边都快凌晨两点了,不说了,你快去洗澡。”
“怎么,你很急?”微醺的语调摆明意有所指,“耽误你玩儿了?”
又来!
血液流窜,嘴巴比脑子快一拍,她脱口而出,“我今天没打算玩!”
“哦?看来是玩过了。”
“”
救、命。
逻辑如此缜密,你对得起喝下去的酒吗?!
“所以,比较结果是什么?”
乔漓脑袋发胀,想胡乱搪塞一下,却听他又沉声吐字,“说实话。”
隔着太平洋,乔漓胆子不禁大了起来。
说就说,他能把她怎么着?
深深吸气,她浅浅一笑,用气音回答,“当然是不如蒋老师。”
的确是实话。
高科技震感与温度可调,她尝试过,怎么都没法到高点。
就,跟海城那一晚没得比。
男人呼吸停滞几秒。
“是吗?”话中隐含笑意,声线却闷重沉哑,“那要不要老师帮你?”
黑夜如保护罩,给禁.忌语言蒙上暗纱。
乔漓心口鼓噪,竭力屏息。
帮她?
怎么帮?
打飞的也来不及吧?
满头问号飘扬。
蒋时岘低笑一声,气息好似沾染上一层醇厚酒液。
丝丝缕缕钻进耳蜗,酥麻感铺天盖地,渗透她每一寸神经。
“你的小玩具,是可以远程操控的吧?”
第33章 Chapter33对你来说,我能有……
夏夜寂静,呼吸与声音交融,层层叠叠灌入太平洋,霎时激起强烈飓风——惊涛骇浪随漩涡蔓延,按照既定轨道精准回旋至两岸。
室内冷气徐徐,大床却潮热一片。
耳畔充斥着浪花声响,乔漓双眼紧闭,仿佛漂浮于海面之上,全身湿透,没有支点,不知方向
当巨浪汹涌袭来,啧啧水声暧昧又朦胧。
她胸线起伏,肩膀颤抖。
周遭荡涤着熟悉的气息。
若有似无,像催化品,更像助燃剂。
档位变幻莫测,似舞动的手指,触拂、捻磨。
当潮水满溢,似喷泉形成华丽水幕,破碎嘤.咛再无法克制,短促尖叫被温柔月光包裹,铺陈主卧每个角落。
闷哼被覆盖,她隐约听见一声低沉的轻唤。
“老婆。”
零星火点划过耳根,乔漓被烫得睁开眼,赫然从梦中惊醒。她拨开黏在额头的凌乱发丝,失神凝望昏暗的天花板数十秒。
是梦,但又不仅仅是梦。
还是新鲜记忆的二次复现。
半晌,呼吸稍稍平复。
乔漓打开床头灯,拿过手机解锁。
一条未读消息印入眼帘,看时间应该是她昏睡后发过来的。
蒋老师:【晚安。】
乔漓手一抖,如同握着烫手山芋般将手机丢开。
耻感后知后觉飙升,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小小声低骂几句,而后飞快起身,将半湿的床单换下,顺便洗个澡。
新风系统二十四小时运行,等乔漓从浴室出来,空气已然恢复清新与平静。然而床品悉数沾染她的味道,即便更换,也难完全消除。
乔漓仰躺着,沉默片刻。
啊啊啊啊啊——
脸颊红潮未褪,她用力蹬腿,脚趾蜷缩着在床上滚来滚去,思绪混乱得像团打结的毛球。
远程操控、电话语音
蒋时岘这个表里不一的混球!
可是她怎么就被蛊惑得荤了头呢?-
八月夏秋交替,几场雨水过后,瓦蓝天空愈渐清凉。明媚时节,喜事繁多,眨眼便到了林默泽与江染月的婚礼日。
林默泽作为沪圈鼎鼎大名的人物,又是迎娶京圈江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排面自然隆重盛大。
婚礼主宴定在沪市,乔漓趁参加婚礼的时机,正好去趟孟家看望姐姐。
一别多日,乔澜气色恢复不少,面容红润,应是调养得宜的结果。与先前不同,今次孟母态度和善,对乔澜亦是关心有加,同过往判若两人。
乔漓深知本性难移的道理,此种改变,不过是蒋时岘对孟氏敲打的结果。
无所谓,只要姐姐能生活舒心,其他人怎么样,与她无关。
从孟家出来,乔漓重重松口气。
晚宴时间尚早,她提前预约了做发型换礼服,然后去私人品牌取钻石项链。
乔漓早前专程拍了颗顶级白钻,经意大利设计师之手,将其变成美轮美奂的月牙星钻项链。
新婚礼物,自是富含寓意。
她看过打磨图,与江染月十分相衬。
来到品牌店,店长亲自接待,引领乔漓往VIP室走。
店内采用中欧古典装扮,华贵珠宝交错摆放于金属展柜,令人赏心悦目。踏入后厅走廊,法式浪漫气息更加浓郁。
在店长停步之时,一个身影疾步走来。
白T黑裤鸭舌帽,头颅低垂,打扮与姿态明显不想让人瞧出真容。
“客人您好。”以为寻常顾客误入VIP通道,店长上前挡住此人去路,微笑道,“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没关系,我叫人带您去前厅。”
女人闻言抬头,眉心微蹙。
乔漓一怔。
竟是宁宛音!
与此同时,拐角处传来乐融交谈,店员带着一对男女往这边走来。
乔漓定睛一瞧,同撩眼看过来的Grace对视一眼,那人嘴角微勾,视线在宁宛音背影一顿,旋即收回。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脚步声渐近,店长见宁宛音毫无反应,再度出声:“我带您——”
“她是我朋友,和我一起的。”
电光火石之际,在钱韩阳抬眼前一瞬,乔漓飞快攥住宁宛音的胳膊,将错愕不已的人拽进VIP室。
店长虽有疑惑,但很快调整好职业笑容,请两人在沙发坐下,端来精致茶点,“请稍等。”
说完便离开,去楼上取定制珠宝。
乔漓没说话,端杯轻抿一口茶。
宁宛音略显局促,此情此景下碰见乔漓,难堪翻倍,犹如精神凌迟般煎熬。她像个笑话,不,她就是笑话
“喝点茶吧。”
宁宛音回神,仔细端详乔漓的神情。
没有嘲笑讥讽,亦没有同情怜悯。
“你为什么帮我?”
“举手之劳。”
宁宛音无言以对,估算时间起身欲走,却被乔漓叫住,“宁总。”
“怎么了?”
“上次我说的合作提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
宁宛音没回答,抬步往外走。行至门边,她回头,乔漓依旧不紧不慢,好似完全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微顿几息,她开口:“今天谢谢你。”
乔漓轻嗯一声,“不客气。”
锁匙转动,门开后又关上。
不多时,店长端着托盘回来。乔漓验看钻石项链,光泽纯净夺目,她点点头,请店长包装好-
暮色四合,宴会厅人山人海,宾客齐涌。
手机震亮,乔漓看一眼消息,蒋时岘的飞机才落地——空中飞人连轴转近半月,紧赶慢赶总算抵达沪市。
出示邀请函,乔漓先行进入会场。
晚宴未开始,熟识的宾客互相寒暄闲聊。
乔漓走向宴会厅后方,去休息室打算先把礼物送给江染月。
休息区安保森严,好在庄樾正巧出来,和乔漓打了个照面,“哟,嫂子来了。蒋时岘呢,还没到?”
乔漓嗯了声,问:“我方便进去吗?”
“当然方便。”庄樾扯了扯唇,开玩笑道,“小公主抱怨一天了,嫌婚礼流程琐碎,嫂子你去开导她一下,我怕她等会儿敬酒把桌子给掀了。”
“”
不至于吧。
话语间,庄樾朝几个保镖招招手,示意他们放行。
休息区布局细致,伴郎伴娘的休息室正对着,门皆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确实,婚礼当日,他们要比新郎新娘更忙。
乔漓缓步往里走,到最深处的门前停下。
主休息室门微微敞开,一股清幽的香气从门缝中飘出来,乔漓抬手曲指,欲轻叩门板——
却被江染月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我跟你说过别让霍司禹当伴郎,我姐姐最讨厌他,你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是吗!?”
“”
“不说话,你也知道你理亏是吧。”
“染月。”男人嗓音无半分波澜,“别耍小孩脾气。”
此言犹如火上浇油,江染月气极提声,“你装什么装。林默泽,我告诉你,这婚我——不结了!!”
“”
无意偷听两人争吵,乔漓赶忙撤离,急匆匆离开现场。屏息疾步踏出楼道拐角,她调整呼吸,缓缓舒气。
这时,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传出细微低语。
乔漓好奇走近,暧昧嘬吻令人脸红心跳。
是伴郎伴娘?
亦或是工作人员?
“霍司禹,非礼伴娘,你不怕我喊人?”
“你喊啊。”
调情话混杂喘.息,含糊不清。
但乔漓还是听出来了,是江以澄的声音。
这这这
天,她今天撞的是什么运?
简直了。
原来两人是明面相争暗中却有情的关系,乔漓瞠目结舌,被意外发现的大瓜撑得脑子涨涨。
连耳上的钻石发夹,也像有感应似的,松裂坠地。
乔漓拾起发夹,快速回到宴会厅。
厅内灯光璀璨,她垂眸鼓捣发夹,试图抢救一下。
突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乔漓一顿,回头。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徐徐走来,眉目含笑,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彰显其不俗的温润书卷气。
乔漓恍惚须臾,不确定地启唇:“你是方南寻?”
方南寻眸中笑意愈深,“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
方南寻是乔漓不甚相熟的高中同学,高考后便没怎么联系过。听说他去纽约留学,从事风投行业,在金融圈颇有口碑。
如今出现在林默泽的婚宴,想来是与林盛集团有合作。
乔漓笑回好久不见,“所以你是回国出差?”
方南寻轻摇头,“没,打算把工作重心移到国内。”虽然,有些事早已来不及了。
“哦,挺好的。”
方南寻看见乔漓手上的钻石发夹,问:“弄坏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乔漓将发夹收起来,下意识拨了拨飘动向前的几缕长发,“不碍事的。”
恰逢此时,庄樾晃悠着过来,叫了声嫂子。
“我先过去了,”乔漓冲方南寻挥挥手,客套告别,“再联系哈。”
“好。”
女人一袭高定仙女裙,如翩翩玉蝶转瞬飞远。
方南寻敛眸,唇畔泛起一抹苦涩的笑,良久才收回目光-
晚宴即将开始,伴郎伴娘忙碌一天得空偷闲。
乔漓与几个伴郎都比较熟,尤其有庄樾在,沙发一隅气氛火热。半晌,霍司禹过来了,薄唇上沾染些许绯红颜色。
庄樾眼尖,将纸巾盒丢给他,大喇喇调侃道,“是不是偷喝红酒了?也不知道把嘴擦擦干净!”
霍司禹轻拭上唇,无谓一笑,“你真聪明。”
乔漓:“”
绝,京圈个个演技派。
圈里熟识围聚一处,免不了说笑调侃。
笑闹一圈后,尚未到场的蒋时岘自然成了靶心。
“嫂子,蒋时岘是不是特难搞?”
“对啊,跟我们说说,他在家是不是也成天板着脸?好像笑一笑能要他命一样!”
“切,说什么疯话,蒋时岘对你笑干嘛?”
“就是,他肯定天天对嫂子笑,嫂子你说是不是?”
“”
尴尬,大写的尴尬。
某些人即使还没到,也照样是话题中心。
乔漓笑着打哈哈,忽听一人挑眉道:“嘿,这不来了吗?”
话音落,身旁沙发倏然下陷。
颀长侧影与她交叠,熟悉的雪松气息沾染空气,清淡、沉幽。
明明高朋满座,乔漓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那通电话。
心脏不自觉砰跳,耳根发烫,幸亏没了钻石发夹,长发遮挡耳朵与侧脸,不会让人瞧出端倪。
“在聊什么?”蒋时岘漫不经心地问。
庄樾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拱火道,“嫂子说你难搞呢!”
乔漓瞳孔皱缩,瞪向他:“?”
人话否?
坑她是吧?
没等她回话,男人抬手搂住她肩。
乔漓一怔,偏头与他四目相对,蒋时岘低笑一声,“对你来说,我能有多难搞?”
“”
音量不大不小,听得周围友人直起鸡皮疙瘩。
庄樾猛搓胳膊,笑骂他恶心,“你够了啊,人新郎官都没你腻歪!”
吉时将至,司仪温声请宾客入座。
亲人朋友、合作伙伴,亲疏远近皆不同,酒桌席位便按此划分。
乔漓和蒋时岘一道走向中心桌,蒋时岘揽着她肩,没松开。
“乔漓。”
身后有人喊她,两人同时一顿,回身看去。
方南寻小跑几步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我同事的,你先用着。”
是一枚精致的钻石发夹。
细钻包围主钻,布灵布灵,复古甜酷。
学生时期,乔漓便喜欢收集各种发夹,其中复古款的最合她心意。
想来是巧合。
乔漓没接,给蒋时岘简单介绍自己的老同学。
方南寻笑笑,伸出手,“蒋总你好。”
短暂一握,蒋时岘沉声,“幸会。”
毕竟发夹是比较私人的物品,乔漓弯唇婉拒,“不用啦,谢谢你。”
“拿着吧,不然吃饭不方便。”
乔漓面露为难,蒋时岘看她一眼,将钻石发夹接过,“那就谢谢方先生了。”
方南寻一顿,语气和煦,“蒋总客气。”
说完,他微微颔首,抬步转身。
小小插曲揭过,乔漓心道这老同学还真是细致,难怪能在纽约混出一番天地来。
收回思绪,她偏脸,朝蒋时岘摊手,“给我吧。”
方南寻说的没错,她今天的发型微卷蓬松,没有发夹固定,估计得全程得用一只手拢着头发用餐。
蒋时岘抬手捋了捋她的长发,“我帮你。”
指腹轻蹭脸颊肌肤,乔漓唇线轻颤,于是立刻紧紧抿住。
温热贴近,蒋时岘没用发夹,利落地摘下胸前的领带夹,捻动,将她细软的发丝固定在耳后。
余光敏锐一动,两道目光于半空交汇。
方南寻不卑不亢,偏开视线。
蒋时岘眼底沉冷几分。
五指用力,攥紧那枚发夹。
碎钻细细密密硌在掌心,痛感轻微。
第34章 Chapter34她只喜欢我
初到主卧收整物品时,乔漓便留意过蒋时岘的衣饰。
与他本人一样,不论是商务西装,还是休闲私服,皆是低调简约的高定款,彰显绝佳的品位。
领带夹看似不起眼,却往往于细节处作为点睛之笔,令人难以忽视。
这不,乔漓刚一落座,眼尖的庄樾目光一顿,贱嗖嗖地挑眉,“哎呦嫂子,领带夹当发夹用,是今年新流行儿?”
“”又是变着法儿的调侃,乔漓莫名脸热,不动声色地淡淡反击,“是呀庄樾,赶紧找个女朋友,否则你的领带夹就成摆设了。”
话落,席上哄然大笑。
庄樾看向蒋时岘,对方丢给他一个“谁让你惹她,活该”的眼神。夫妻档双倍暴击,庄樾怏怏闭嘴,不敢再惹这两口子。
谈笑间,会场内灯光骤暗,浪漫音乐奏响婚礼仪式的篇章。
看得出来新娘表情有一丝僵硬,但仍是顾全大局,撑过敬酒环节,没出现不耐的掀桌场面。
婚宴在觥筹交错中步入尾声,酒阑客散,乔漓去休息室找江染月,送新婚礼物。
闷闷不乐一整晚,江染月总算开心了点,“好漂亮,我喜欢。”
“喜欢就好。”乔漓掏出手机,轻点屏幕,“上次跟你说的那朋友,我把她名片推你,以后在沪市可以找她玩儿。”
江染月点头说好,而后复又垮下脸,重重叹气,“反正我是掉进火坑了。”
乔漓正欲安慰几句,余光瞥见林默泽的身影,于是微微颔首,起身告辞。
明天是中秋,她和蒋时岘要去老宅过节,所以不便在沪市久留,需得连夜赶回京市。
走出酒店,迈巴赫车门缓缓打开。
有模糊人影印在车窗,乔漓脚步一停,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袖,“发夹给我。”
蒋时岘一怔,双眼微眯,“怎么?”
乔漓抬抬下巴,“我去还给人家呀。”
“”
男人是敛藏情绪的高手,乔漓毫无所察,拿了发夹转身快步走过去,将东西递还,“谢谢你。”
方南寻特意与合作伙伴闲聊多时,为的就是能目送她背影离开,未曾想她竟会回头却只是因为要将发夹还给他。
不拖不欠,她一向如此。
女人耳边那枚双扣镂空领带夹,轻巧精致。
冷光折射刺目,方南寻移开视线,微顿数秒,他接过
钻石发夹,温笑着说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方南寻将人唤住,“乔漓,我准备把工作重心移到京市,将来有机会可以合作。”
乔漓愣了下,原来老同学打算到京市发展。
涉及业务,她爽快应声,“行啊,到时候再联系。”
“好。”
与方南寻道别,乔漓坐上商务车赶往机场。
霓虹闪烁,摩天大楼熠熠生辉,乔漓安静凝视车窗外,走神想着傍晚在后厅撞见之事。
“你跟那位高中同学关系不错?”
恍惚中听见蒋时岘讲话,她没听清,收拢思绪问,“你说什么?”
车内光线昏昧,蒋时岘眼神晦暗不明,“没什么。”
飞机起降,夜色愈渐深浓。
回到华御观邸,时间已近凌晨。
冷气系统提前远程开启,踏进主卧,清凉沁面。
可乔漓浑不觉凉,身后人气场强大,眼前深灰大床唤起沉睡的电话记忆。脸颊一瞬燥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小腹倏地一坠,她轻蹙眉头,战术性闪身进洗手间。
果不其然,是生理期到了。
收拾完出去,乔漓将情况道明。
闻言,蒋时岘一顿。
上次不慎腰扭伤,外加出差,这次又赶上生理期不用他说,乔漓自己都觉得怪扫兴的。
蒋时岘走到她面前,问:“是不是需要止痛药和红糖水?”
没想到脑补会错意,乔漓微怔几息,摇头说不用,“我生理期不怎么疼,就一点点胀而已。”
然而洗漱完,乔漓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出浴室,发现床头柜上多出一盒止痛药和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没吃止痛药,她端杯小口嘬饮,将整杯红糖水喝光——暖意渗透胃腹,唇角不自觉勾起,她躺上床,困倦合眼。
回复完工作邮件,蒋时岘去次卧洗澡,而后回主卧。
床头轮月壁灯亮着,灯光朦胧浅淡。
他缓步走到床边,瞧见水杯空空,床上人睡颜温柔舒展,如诗画沉眠,美丽而宁静。
这时,枕边手机忽亮。
一条好友验证消息跳出,昵称为“F”。
蒋时岘敛眸,把手机摆到床头柜,旋即掀被上床,从后把人揽到怀里——手臂搭在她腰间,掌心贴住她小腹,轻轻揉着。
不多时,她发出舒服的嘤咛,柔软呼吸渐渐与他的气息相融,仿佛一条丝带缓慢缠绕他的心脏。
他无声笑笑,将她抱得更紧-
次日午时,两人来到蒋家老宅。
中秋佳节,管家佣人将老宅布置得焕然一新。院落张灯结彩,屋里三代同堂,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除了蒋家众亲属,还有鲜少露面的苏家二老,也就是蒋时岘的外公外婆。
苏绥老爷子和蒋老爷子同岁,两鬓斑白,神态安详从容,极富书香世家的博学气韵。
小半年居家疗养,蒋老爷子精神矍铄,身体恢复不错,已经无需使用轮椅,以拐杖支地可缓慢行走。
餐间氛围和乐,一家子人精,即便面和心不和,当着老爷子的面,依旧把戏做得完美。
而蒋知瑜是真高兴,自打从海城回来,她跟言逸再度进入蜜月期,每天都像浸在蜜罐里似的,愉悦飘然。
复古大圆桌上摆满精致餐盘,与满汉全席无异。
蒋知瑜视线扫到一道菜,笑道,“小时候奶奶最喜欢带我和时岘去钓龙虾,半天可以钓到一大桶,回家把龙虾做成好几种口味”她用手肘怼了下蒋时岘的手臂,“你还记得吧?”
“嗯。”
乔漓偏头看他一眼。
从进老宅开始,他身上难掩的低气压总算消减些许,眉目亦染上轻浅笑意。
提到过世的发妻,蒋老爷子笑容略显苦涩。
言逸宠溺地看着蒋知瑜,给她剥虾壳。
蒋知瑜美滋滋地嚼虾肉,满意称赞,“真好吃。不过还是奶奶做得更好吃,还有小姨,她做的也很——”
话音骤消,席间笑声瞬时全无。
仿佛触碰到某个禁忌,世界按下消音键,异常沉寂。
众人面色各异,乔漓转眸悄悄扫视——有人目光闪烁,有人敛色不语,有人与她一样,茫然不知为何。
半晌,三婶出来打圆场,将话题巧妙揭过。
蒋知瑜自知说错话,于是不再多言,安安静静用餐。
午餐结束,一席人到客厅喝茶闲聊。
乔漓端着果盘吃水果,苏老爷子坐得离他们不远,目光移向蒋时岘,状似随意地开口:“时岘,苏林竞标的项目应该没问题吧?”
蒋时岘剥好橙子,放到乔漓果盘上,抽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不清楚,项目都按公司流程走。”
声调不咸不淡,摆明不给半分面子。
苏老爷子脸色瞬间沉凝,红白参半,颇觉下不来台。
毕竟是亲家,又是长辈,蒋老爷子面露不虞,站起来重咳一声,看向蒋时岘,“跟我去书房。”
橙肉化于唇舌,汁水清甜。
乔漓有些食不知味,耳听脚步声远去。蒋知瑜吃过饭便上楼休息,在座九成是看好戏之人,她故作镇定,偏不如他们的意。
不多时,二楼偏侧书房传来动静——茶杯摔落碎裂,砸出噼啪脆响。
客厅里诸位俱是大气不敢出,公婆面面相觑,几欲起身,最后到底忍住没有冲动上楼。
乔漓听得心惊肉跳,等候片刻没再听到声响,她稍稍宽心,兀自去院子透气,离开压抑窒闷的环境。
庭院繁花满枝香,佣人在烹茶,袅袅茶烟勾勒出浅浅迷雾。
乔漓抱臂愣神,须臾,背后传来尖酸声音,“哟,你倒挺有闲情逸致。”
她回头,莫芮可皮笑肉不笑,眼底满是不怀好意。
海城那晚,于莫芮可而言,可谓是“个人屈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不敢惹蒋时岘,但今日良机,她怎可能不借此机会奚落一番?
“不说话?”莫芮可呵呵两声,语调刻薄,“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也是,毕竟你老公冷血到六亲不认,连自家外公的企业都照狙不误——”
“你以为你会是例外?”她眯眼,上下扫视乔漓,不屑冷嗤,“美貌能顶多久?一年?两年?最多五年,等他厌了烦了,你乔家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话落,没见乔漓反驳,莫芮可越发得意洋洋,“怎么,怕了?”
嘀——
乔漓按下录音停止键,回身扬手冲莫芮可晃晃屏幕,啧笑:“这段话要是被我老公听到,你猜莫家会不会凉?”
莫芮可错愕,“你!”
这什么女人,居然还能想到录音!!
乔漓收起手机,上前一步,沉声警告,“蒋时岘是怎样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没资格评判他。”
幽深的、与某个男人如出一辙的眼神,令莫芮可心脏狠狠一创。她忿忿咬牙,抬腿欲走。
“等等,”乔漓叫住她,似笑非笑,诚恳道谢,“谢谢你夸我美。”
“”
莫芮可攥拳,僵着脖颈走开。
再不赶紧走,她会被气得呕出老血。
背影渐远,乔漓扭头,恰好撞上男人沉幽的目光——他站在老树旁,不知来了多久。斑驳光圈缀在他身上,随风打转。
乔漓疾步走过去,瞧见他裤脚处洇湿的茶渍,皱眉问:“没事吧?”
“没事。”蒋时岘说,“走吧。”
中秋家宴尚未结束,提前离场,可想而知刚刚在书房必是不欢而散。
乔漓点点头,与他一同穿过内厅,在众人注目礼下走出老宅——蒋母原本想拦,迫于蒋时岘凌厉骇人的气场,不敢靠
近。
午后阳光不浓不淡,细小尘埃在光中肆意飞舞。
行至车前,蒋时岘停步侧身,“抱歉。晚上吃法国菜行吗,我订位子。”
乔漓握着手机划屏幕,头也没抬,“不用。”
“”男人欲言又止,这是她来京市后的第一个中秋,不知该如何弥补败兴情绪。
“找到啦!”
乔漓小声轻呼,旋即将人推到副驾,顺便捞走车钥匙,“带你去个地方,我来开车。”-
掀开车盖,跑车轰鸣,一路飞驰。
过去,蒋时岘喜欢赛车。
与其说爱车,不如说是享受极限速度带来的冲击,使禁锢的灵魂得以片刻超脱。
现在,他觉得坐副驾也挺有乐趣。
压踩油门,烦恼追无可追。
眼见将要驶出五环,蒋时岘回神,才想起来问要去哪里。
乔漓稳控方向盘,瞅他一眼,“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
七拐八弯,地表沙石越来越多。
乔漓关上车盖,手脚灵活配合,一个完美的漂移入库,将跑车稳稳停进车位。
偏僻山庄,面积不大,入口处竖挂陈旧招牌。
——“龙虾亲子乐园”。
夏末亦是龙虾尾季,专门钓龙虾的地方数量骤减,只这一处生态优良,评价甚好。
然而入园遭遇波折。
老板轮廓硬朗,质朴却说一不二,“不好意思,我们这是亲子乐园,有规定,只接待有小孩儿的家庭,您二位”
“小孩?我们有啊。”
言之凿凿的语气,听得蒋时岘一愣。
他上哪儿变个小孩给她?
“我怀孕了。”乔漓抬手摸了摸小腹,自然地往蒋时岘身前一靠,“老板,我们这样的也算是一家三口吧?”
精湛,一如既往的精湛演技。
耳廓不自觉红了点,蒋时岘失笑,揽住她肩头,配合道,“我老婆怀孕辛苦,就想钓个龙虾,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板挠挠头,面露为难,没碰到过这种的。
言语间,一把温柔声音由后方传来,“怎么了?”
老板急忙过去,说外头晒,别出来。女人身穿宽松长裙,小腹微微隆起,眉眼柔和含笑。
问清原委,她瞪丈夫一眼,嗔怪他不知变通。
老板委屈,明明是她定的规矩,憨厚汉子一声不吭。
老板娘朝乔漓笑笑,“进来吧。”
乔漓连声道谢。
门牌老旧,山庄内却别有洞天。
帐篷露营,钓鱼钓虾,玩水摸螺良辰佳节,一对对小夫妻带着孩子前来游玩,抛却快节奏的压力,尽情呼吸山水新鲜空气。
山庄里垂钓用具齐全,老板娘见他们两手空空,又贴心送来防晒喷雾和驱蚊水。
猪肝做饵,缓缓下钓竿。
乔漓在小板凳上静坐,不到五分钟,便有龙虾上钩。许是运气好,龙虾全往她竿下跑,接连不断,收竿都收得手酸。
“你怎么一只都没钓上来?”
男人戴着墨镜,斜靠躺椅,公子哥做派十足。
墨色镜片下,眼睛盯的不是钓竿,而是人——心不在焉,怎么可能钓上来龙虾?
他轻勾唇角,一语双关,“嗯,没你会钓。”
“”
懒得搭理摆烂人,乔漓认真钓龙虾。
不一会儿,木桶大半盛满。
这时,有个小男孩摇摇晃晃跑过来。
十来岁,穿运动套装,上面还印着熊二图案。
圆溜溜的脑袋往桶里张望,随即冲乔漓眨眼,嘴甜得像抹了蜜儿,“仙女姐姐,你能把这桶龙虾给我吗?”
小帅哥一枚,乔漓忍不住逗逗他,指了指蒋时岘,“不行呀,这是我给他钓的。”
“为什么给他钓?”小男孩眼珠骨碌碌转,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他女朋友吗?”
小孩儿还挺懂,乔漓弯起眼睛,“是啊。”
“我也有女朋友。”小男孩叹了口气,老神在在道,“可是她不会钓龙虾,她只会吃龙虾。”
几步路距离,男孩妈妈提声叫他。
小男孩应声,晃悠着跑回去。
还挺逗。
乔漓掀唇,收杆拍拍手,起身去洗手间。
等她走后不久,小男孩提着小木桶过来,戴上防护手套开始从大桶里捉龙虾。
本来他只想捉两只,但越捉越来劲儿,根本停不下来
“哥,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躺椅上的男人忽然出声。
小男孩被吓一跳,这人居然没睡着?他深深呼吸,面不改色,“我、我就拿一点点再说了,这些又不是你钓的,是仙女姐姐钓的。”
蒋时岘摘下墨镜,挑眉道,“她给我钓的。”
“你这么懒,仙女姐姐迟早不要你——”小男孩噘噘嘴,轻哼,“我要追仙女姐姐,等她做了我女朋友,就会给我钓龙虾了!”
“你不是有女朋友?”
“我、我可以交两个。”
“啧,小海王啊。”
“”
交谈间,倩影徐徐归。
晴空炙热,女人被阳光包裹,生命力蓬勃迷人,却比光更闪耀。
蒋时岘淡淡一笑,声线散漫,还带着股张扬的痞劲儿,“不好意思,她只喜欢我。”
乔漓走近,笑问小男孩儿,怎么又过来了呀?
“姐姐对不起,”小男孩卖萌道歉,把小龙虾一只只捉回去,“我不该偷偷拿你的小龙虾。”
“呃,没关系,姐姐给你钓一些吧。”
“谢谢姐姐!”
趁乔漓放钓竿,小男孩转头冲蒋时岘扮鬼脸。
蒋时岘:“”
半日垂钓,收获颇丰。
夕阳西下,山庄炊烟袅袅,大厨手艺高超,将河鲜龙虾做成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
亲子之间陪伴最要紧,一日下来,父母孩子情感系得更牢固。
乔漓和蒋时岘融于其中,人缘颇好。毕竟颜值摆在那里,乔漓又擅社交,深得孩子们喜欢。
尤其是小男孩,像跟蒋时岘杠上了似的,戴着一次性手套不太熟练地给乔漓剥小龙虾,“姐姐,姐姐!给,吃我剥的!”
蒋时岘幽幽瞥他一眼,把手工龙虾肉串串递过去,“吃这个。”
“”乔漓简直哭笑不得。
小男孩妈妈曲指在儿子头顶轻敲一下,“傻瓜蛋,你干什么呢。”
“妈妈,等我长大,叔叔就老了——”小孩双手交叉,正色道,“我比他年轻,将来肯定能长得比他帅,到时候姐姐就会选我了。”
男孩爸爸笑得差点喷果汁,“小砸,你可真敢说。”
乔漓在一旁乐得直不起腰,还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有道理哈。”
晚餐吃得放松又快乐。
结束后,乔漓去洗手池洗手,老板娘过去洗水果。乔漓下意识扶她一把,让她稳稳踩上台阶。
流水哗哗,老板娘眼尖直觉准,抿唇笑说,“你没怀孕吧?”
乔漓愣了下,不好意思地低头,“对不起啊老板娘,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是因为”
“哎呀,我懂。”她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懂。有什么关系,这小两口以后肯定会有孩子的。
“”
啊这,你懂啥了,我怎么不懂?
洗完手走到外院,榕树下,男人和小男孩面对而坐,各自拿一个魔方,在那比赛。
很快,小男孩惨败。
他不服气,从书包里翻出数独模型,继续比
几个回合下来,小男孩抬头望天,有点怀疑人生。
愿赌服输,他不甘心地跺跺脚,跑到乔漓跟前,哽着声音嘟囔,“姐姐,我不能追你了,呜呜呜。”
红着眼圈跑开,乔漓“诶”了声,他都没停。
蒋时岘走过来,“年轻人不行啊。”
乔漓无语,“蒋时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幼稚。”
“哪里幼稚?”
“跟小孩哥较劲,还不幼稚?”
“谁让他想抢我——”
夜风乍起,将话语吹散。
乔漓仰头望天,十五月亮,硕大圆亮。
她歪歪脑袋,问,“蒋时岘,今天开心吗?”
“嗯。”
“有没有找到童年的感觉?”
“嗯。”
就等他这句话。
乔漓狡黠一笑,扬扬下巴,堂而皇之占便宜,“那
你——叫声奶奶听听?”
“”
奶奶?
不愧是他老婆,可真敢想。
蒋时岘抬手,将胳膊绕到她脖颈前,给她来了记锁喉,俯身贴近她的耳,“你再说一遍?”
“哎哎哎,你别仗着人高”乔漓拍他手臂,不满地嘀咕。
虽然是锁喉,但丝毫没用力道,远远看过去,更像是情侣搂抱在一起嬉笑打闹。
小男孩背着小书包跟在父母身后,准备回家。
看见这一幕,小家伙稚声稚气地喊话,“姐姐,叔叔太不温柔了,你眼光真的不好!”
“”
一对对夫妻携娃离开,乔漓和蒋时岘背靠大树,向他们挥手告别。
人声渐消,月光如轻纱,笼罩山庄。
“乔漓。”
“嗯?”她侧眸。
蒋时岘目光灼灼,比海深比墨浓,“今天,莫芮可说的话”
乔漓心下咯噔。
果然听见了。
她打断他,“我又不是傻X。”
“什么?”
“我说,你是怎样的人,我能切身感受到——”深吸一口气,乔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了解你。”
“还有,她说的那叫什么话?”乔漓抬起掌心搁在下巴,扬眉自信道,“就我这张脸,少说也能打个十年吧?”
阴霾霎时如雾散,蒋时岘轻笑,“不止。”
皎皎皓月,落于她眼中。
又一年月圆,他与她共吹一缕风,才算是真正圆满。
天远地阔,宇宙众生同享浪漫。
乔漓忍不住摸出烟盒,盒中仅剩一根烟。
点燃,猩红闪烁,她慵懒吞吐。
最后一根烟,最后一口酒,最后一块甜点都是人间仙品,滋味翻倍。
蒋时岘定定地注视她。
极寻常的吞云吐雾,却性感得要命。
喉结轻滚,他战术性轻咳,“给我一根。”
“哈,你没带烟?”乔漓噗嗤笑起,欠欠儿地晃动指间细烟,“不好意思,最后一根。你忍忍吧。”
男人目光落在她润泽的红唇上,沉哑嗓音融于夜色,“要是我忍不住呢?”
“啊?”
懵怔一瞬,手腕遽然被扣住。
蒋时岘视线不动,看她朱唇惊讶微启。
白雾飘渺,烟草味道混合水蜜桃甜香,浸透空气。稍稍用力抬起她手,丝丝缕缕烟雾顷刻缠绕周身。
燃着的烟送到嘴边,濡湿烟口沾染鲜红唇印,他略一歪头——
咬住。
第35章 Chapter35蒋时岘不会喜欢我……
指间星火簇簇燃烧,好似海岸线上乍亮的信号灯。
两人挨得极近,乔漓呼吸一紧,像被烫到般飞快收回手。心脏不受控地砰砰直跳,她下意识后撤一步。
蒋时岘偏头看她,银光洒落,白皙侧脸隐约透出些许绯色。他轻晃手中烟,挑眉笑道:“怎么?最后一根,不要了?”
片刻前的情景再现,角色却对调。乔漓抬眸瞪他,哼笑着掩藏心悸,“幼稚!”
两人倚靠树干,微风悠扬,轻盈裙角随之贴向西装裤。
蒋时岘姿态闲散,不急不缓地吞吐烟雾。
乔漓仰头望月,试图压制心头莫名躁动。然视线不由自主,余光如星河泄漏,淌过身旁人。
半支烟燃尽,余雾似给空气镀上一层朦胧滤镜。烟是奇妙的载体,不仅能传递味道,还能融染色彩与光泽。
男人唇色逐渐与她趋同
“走了。”
话音拽回思绪,乔漓慌忙敛目,惊觉呼吸阀门不知何时被关停。
——真是见鬼。
她猛吸几口空气,含糊应声,随即快步朝前走去。
蒋时岘紧随其后,猜不透她异样的反应,于是试探地问:“走那么快,生气了?”
借口从天而降,乔漓慢下步调,顺杆接话,“噢,记得还我一包。”
蒋时岘低笑,踏着月影与她并行,“还你一条。”
“”
生意人最是计较。
乔漓暗暗思忖,一支换一条,她稳赚不赔。可那漏拍的心跳和错失的呼吸,他又该如何赔偿?
盘算了一整个回程,依旧无头绪。
直到洗完澡,乔漓擦拭湿发随意瞟一眼镜子,浴室内热雾缭绕,镜中人双颊透红心流涌动,感官后知后觉,似蜗牛爬完曲折绵长的反射弧撞开终点线。
一支烟引发的蝴蝶效应,于此刻冲破峰值。
乔漓对异性间的界限并不钝感。
虽然她和蒋时岘有过更亲密的行为,但那些更像是生理驱使,走肾所致。而今晚,他叼走她咬过的烟,很难让她不多想
——蒋时岘不会喜欢我吧?
这一想法冷不丁钻入脑海,乔漓惊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拿稳吹风机。
稳住胳膊,拇指拨动按键。
暖风嗡鸣,携卷湿气离去,却吹不散凌乱的迷思。感情经历方面近乎空白,她想破脑袋也无法得出确切结论。
好在如今网络便捷,从浴室出来,乔漓往床上一趴,打开浏览器,输入文字搜索。
“男女同抽一根烟代表什么”
Enter,答案迅速跳出——
1.情人关系,亲密无间;
2.对方喜欢你,对你有好感;
3.暧昧期,对方的试探;
一条条看下去,乔漓耳廓渐热,直至目光落至最后一条答案。
6.把你当兄弟:你们是非常亲近的好朋友,超越性别,像兄弟一般,因此不会有所顾忌地同抽一根烟。
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瞬间复位。
乔漓松了口气,翻身仰躺。暧昧不明的行为得到合理解释,且十分符合蒋时岘的性格。
双眼凝视天花板,乔漓微微蹙眉,她应该感到轻松的,不是么?可情绪随之回落,如礁石沉坠海底。
一定是今天太累,导致情绪波动。乔漓蜷起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重重闭眼。
翻来覆去良久,当瞌睡虫即将催压她眼皮之际,卧室门把发出响动——很轻微,却足以令清醒军团转瞬复苏。
脚步渐近,不多时,男人关掉壁灯,掀被在她身边躺下。
乔漓阖眼假寐,闻到清冽舒爽的味道。
原来不是她睡眠绝佳,而是蒋时岘每晚在次卧洗澡,才没有吵醒她。神识涣散,忽然腰上一紧,身侧人从背后将她搂住!?
乔漓惊地滞住呼吸,大脑宕机,全身肌肉微僵。
男人浑然未觉,熟稔地将掌心贴向她小腹,轻缓地揉。乔漓懵怔,他这、这是在帮她缓解生理期不适?
心率上升,乔漓咬了下唇,用理智自我说服:兄弟嘛,互帮互助很正常的。
但心头怪异感愈渐深浓,体温不受控地升高,她浑身不自在,只好故意低咛一声,装作在睡梦中翻身,退离他的怀抱。
紧贴的身体分开,乔漓简直要膜拜自己,这炉火纯青的演技绝对值一个奥斯卡。
可下一秒,蒋时岘再次抬手将她揽进怀里,似本能般抚摸她的长发
乔漓侧脸贴在他心口位置,强有力的心跳一声声鼓噪耳膜,震得她神经发麻。
深夜寂静,连月亮似乎也已入睡。她感受着男人渐渐平稳的呼吸,神思清明,无丝毫睡意。
一夜失眠,次日自然精神萎靡,在用早餐时频频走神。
“怎么了,脸这么红?”蒋时岘搁下刀叉,抬手摸她额头。
肌肤相贴,触感温热,乔漓应激般偏头躲开,眼神闪烁,“没事!”
蒋时岘疑惑,“是不是发烧了?”
“不是,我真没事。”
乔漓悄悄瞪他,暗自腹诽
:我才没发烧,是你半夜发.骚才对!
言谈间,男人手机震亮。
他拿起查看,唇角勾了下,随即看向乔漓,见她确无大碍,才问:“今晚有安排吗?”
“没安排。”乔漓摇头,“你晚上有酒会吗,需要我陪你出席?”
蒋时岘笑说不是,“有个朋友今天回国,今晚接风宴,带你认识一下。”
能被蒋时岘称作朋友的人不多,想必交情不浅。
乔漓动动嘴唇,正要应好,清脆的铃声倏地响起。她一愣,看了眼屏幕,拿起手机接听。
电话一接通,班长噼里啪啦一顺输出,“乔漓,哦不,蒋太太现在真是不得了,群里不出现,今晚的同学会必须得来啊”
精英教育熏陶下,这帮同学个个优秀,双商皆高。虽是指责的话,语气却是嬉笑打趣的。
步入社会后,同学便是资源,尤其是有家世背景的同学,资源置换合作互惠,自是再好不过。
因大家的发展地域基本集中在沪市或京市,因而每年班长会组织两次同学聚会。乔漓以往参加沪市那场,今年她同蒋时岘联姻,如今在京市发展,自然要参加京市这场
通话结束,乔漓点开被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的同学群。果不其然,群里一周前便定了同学会的时间地点,是她最近太忙,没来得及看消息。
时间有所冲突,乔漓抬眼看向蒋时岘。
“不好意思——”
“今晚同学会?”
两人异口同声。
“对,我没看群消息,不知道定在今天。”乔漓摸摸鼻子,稍作盘算,“这样,我先陪你去接风宴见朋友,然后再去同学会。”
“同学会定在哪里?”
“馥棠。”
蒋时岘淡淡一笑,“巧了,接风宴也定在那里。”
乔漓狐疑,这么巧的吗?可转念一想,蒋时岘没必要骗她,他怎么可能为了她特意改接风宴地点。
真是想太多。
“晚上我接你一起过去。”
乔漓回神,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开车去——”
蒋时岘幽幽开口,语气很欠儿,“少开一辆车,低碳出行,懂?”
“”-
意料之内,乔漓几乎一整天不在工作状态。
看文件看到发呆,开会频频走神,甚至不小心把茶倒出水杯她把这一切归结于睡眠不足。
明明身体极为困乏,大脑皮层却莫名亢奋。
着实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临近傍晚,温汀溪休年假旅游归来。人资总监向来不厚此薄彼,同事个个有礼物,当然少不了老板。
金黄阳光铺洒办公室,乔漓曲指揉按太阳穴,悠悠调侃:“学姐不够意思啊,别人都是香水护肤品,我这儿就拿一盒葡萄打发了?”
两人关系日益深厚,温汀溪挑眉轻啧,“什么葡萄,这可是马斯卡丁。”
马斯卡丁圆润如龙珠,果香浓郁,乔漓尝了一颗,脆爽香甜。
她瞬间想到某个挑嘴的家伙,不止餐品,连水果都挑剔。但她有注意到,每当餐后果品是葡萄时,某人总会多吃两颗。
应该是喜欢的吧?
距离下班尚有两小时,劳模乔总难得早退,开着新提的公司车去往蒋氏集团接人。
既然要低碳出行,耗油巨大的豪车跑车怎么比得上节能环保的电车。没办法,谁让她人美心善车技好呢?
避开晚高峰,一路畅通。
到集团停车场,蒋太太只需降车窗刷脸,保安立马含笑恭敬放行。驾车到地库,乔漓把车停在离电梯很近的车位。
熄火解开安全带,乔漓拎起水果盒准备下车。
这时,一对俊男靓女从电梯间出来。准确来说,是男人强硬地攥住女人胳膊快步走向超跑。
女人略施粉黛,气质清纯干净,如月牙般的眼睛写满了不情愿。她尝试拽回手,却挣脱不得。
拉扯间,女人眼眶渐红,委屈控诉:“你弄疼我了”
男人闻声,手下力道随之一松。女人趁机抽手转身欲逃,却再度被拦下。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在国外玩失联——”男人眉眼隐隐浮怒,沉声道,“霍然,你想干什么?”
女人心虚低头,回话却倔强:“不要你管!”
乔漓在车里,所视所闻一清二楚。
这两人,男人她是认识的,当初在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霍家长子,霍启律。
京市霍家有两子一女,而小女儿身份特殊,据说是霍父收养的战友遗孤,自幼养在霍家,前年才出国去了巴黎留学
思及此,乔漓目光一顿。
巴黎留学、国外回来所以蒋时岘今晚接风的朋友就是霍然?
“我是你哥,我不能管谁能管?”霍启律冷笑,“蒋时岘吗?”
说着,他抓起霍然手腕便走,再无半分商量余地。
乔漓眉心一跳。就算是兄妹,也不能罔顾妹妹意愿把人带走,何况还是在蒋氏的停车场。
她侧身欲推车门,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准备打给蒋时岘,然而号码还未拨出,熟悉的身影已疾步而至——
“放手。”
霍启律一怔,而后被蒋时岘拂开手。
救星驾到,霍然赶紧往蒋时岘身后躲。蒋时岘上前半步,将人护住。肢体语言最是真实,两人确是默契至极。
见状,霍启律脸黑如阴云,语气不善,“让开。”
蒋时岘寸步不让,目光沉冷,“霍然不想跟你走。”
“少管我们霍家的事。蒋时岘,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霍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她哥。”
“你算哪门子哥哥?”霍启律怒极反笑,盯向霍然,“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家?”
霍然弱弱探头,小声拒绝,“不”
望着眼前兄妹情深的两人,霍启律越发心堵,他这哥哥当得像个笑话。话至此,他背身走到车前,不爽地踹了下车胎。
超跑轰鸣,拖着烦躁的尾音,扬长而去。
蒋时岘与霍然并肩折返电梯间,上楼。
戏散场,地库重归清静,看戏之人神情怔怔。
似曾相识的一幕,当初在巴厘岛,乔景灏犯浑抓住她时,蒋时岘亦是如此出现。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
当时是她靠向他、紧抓他衬衫,而他姿态平静且淡定。反观今天,他明显紧张,并且主动将霍然护在身后
的确,她跟蒋时岘才认识多久?
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要深厚得多。
那她就不上去打扰他们叙旧了吧?
发动车子,乔漓一偏头,视线扫过副驾上的马斯卡丁,她随手掀开盖拿一颗丢进嘴里。
汁水爆开充斥口腔,乔漓嘴角一僵,小脸皱成一团。超乎想象的酸度如细针在舌尖舞动,她拧眉抽纸巾吐掉——
这什么破葡萄,涩得要命!-
蒋氏顶楼,总裁办公室。
夕阳西下,余晖碎片透过落地窗,光束明晰。
蒋时岘看了眼腕表,起身绕过办公桌。看见悠哉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的霍然,颇为头疼。
“这次打算跟霍启律闹多久?”
“不知道啊,先晾他几天呗。”霍然竖起杂志某一页,不悦低哼,“谁让他靠女明星这么近!”
蒋时岘走近一看,不过是前阵子霍氏新品发布会上,签约代言人同霍启律的一张官方合影。
他无语,说了句“少作”,旋即转身往外走。
“哥哥哥,等等我!”霍然丢开杂志小跑着跟上去,在电梯将要关门前闪身进去,“哥你陪我去趟国金吧,这次回来匆忙,好多东西忘记拿了。”
“找庄樾陪你。”
“什么嘛,我难得回国一趟”
委屈巴巴的可怜样,配上那双眼睛,蒋时岘心中愧疚感愈甚,于是温声说:“我要去接你嫂子。”
闻言,霍然表情一秒转晴,“哎呦哎呦。”她嘿嘿笑着,一脸八卦,“快跟我说说,嫂子是怎么样的人?”
霍然看过乔漓的照片,知道嫂子
美若天仙。只是没相处过,不知道她是个性如何。
蒋时岘睥她一眼,“不作。”
“”
被阴阳了。霍然扬起脖子,不服道,“怎么可能?哪有不作的女人,只要她喜欢你,就肯定会矫情会吃醋会作!”
“你嫂子可不是一般人。”
霍然撇撇嘴,直接闭麦,懒得再跟给老婆叠加几百层滤镜的恋爱脑说话。
叮——
电梯到达底层。
蒋时岘长腿一迈,走出去。
裤袋里手机倏忽震动,他停步查看,微信置顶栏出现一条新消息。
【不用来接我了,有同学顺路载我过去。】
第36章 Chapter36告诉她,我喝醉了……
作为京市著名地标之一,馥棠并非简单的用餐场所。馥郁雅致,仪表堂堂——前者指低调奢华的环境,后者则是指汇聚于此的名流之辈。
夜初上,灯火穿透玻璃幕墙,似与天边皎月相连。
包厢内欢声笑语不断,乔漓坐于沙发微微怔神,直到有人连声唤她名。眸光一晃,她收拢思绪起身,应同学热情之邀落座主位。
原定包厢被升级至顶层,乔漓并不意外。蒋时岘一贯周到,知道她的同学会定在馥棠,必然会多做安排。
豪门夫妻,任何细节皆会被放大解读。她与蒋时岘虽为联姻,但蒋乔两家强弱悬殊,老同学们个个人精,明面恭维为虚,暗中观探为实。
名利圈,有利可图,情谊才坚固。
“哎呀,这顶层的景致就是不一样。”
“真是多亏乔漓的面子!”
“来,咱们敬蒋太太一杯!”
“蒋总今晚也在这儿设局?哈哈,那我们可得当面说声谢谢”
谈笑间,话题有意无意往蒋时岘身上带。他们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乔漓了然于心。
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经过下午那一茬,乔漓不太想开口麻烦他,于是笑着打哈哈:“今天大家都没带家属,叫他过来做什么。”
众人自是起哄不依,好在方南寻在旁出言扯开话头,同大家聊起近期各自的项目,乔漓才摆脱焦点光圈,得以暂歇。
桌上的手机安静多时,她打开,没有新消息。傍晚那一幕,令她心里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窒闷情绪,所以匆忙找了借口,没有同蒋时岘一道过来。
即便如此,她也没忘记答应他的事,故而后又发消息给他,让他到馥棠后告诉她一声,她过去找他。
他回了个“嗯”,对话框就此停留。
乔漓瞟向腕表,眉心不自觉轻蹙。这个时间点,他是还没到,还是已经到了却没有——
叩叩。
清脆敲门声响起,侍应生推开门。
蒋时岘迈步入内。
他今晚一身浅灰衬衫,休闲高定款,与其自带的矜贵松弛感相得益彰。皮相风骨,加之蒋氏背景,到哪儿都是最扎眼的存在。
包厢里瞬息静默,不知谁说了句“蒋总来了”,雅间氛围如火种窜入陡然升温。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络问好,蒋时岘微微颔首,径直朝主位方向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
乔漓轻声问,蒋时岘笑而不答,抬手松松揽过她肩,动作自然亲昵,宛如恩爱多年的老夫老妻,“菜合不合口味?”
馥棠主推京菜,而今晚席面上每道菜多少都融合了沪市味道。馥棠主厨是出了名的怪脾气,能心甘情愿做融合菜,是卖谁的面子不言而喻。
豪门联姻比比皆是,这么用心的却是少见。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对二人的关系有了笃定判断,心下更是澄明——与乔漓的老同学情分,必须要维护好!
推杯换盏,蒋时岘喝下敬酒。
乔漓怎会不懂他亲自过来之意,他是为了帮她。
在商言商,站在天平两端,为利益最大化而努力。眼下蒋时岘的态度,为她加了最大砝码,今后与老同学合作,她必能拿到最大利润点。
思及此,乔漓偏脸仰头,视线落在他下颌线上。心念微动,她忽然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在演戏,他做这些是出于朋友间的帮助还是
“乔漓?”
“?”
对上蒋时岘的目光,乔漓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今晚频频走神,属实不妙。
蒋时岘问:“不舒服?”
乔漓摇头说没有,想到他为霍然办的接风宴,便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不急。”蒋时岘将她轻轻按回椅子上,俯身同她耳语,“忙完再过来。”
乔漓嗯了声,压低音量在他耳边说谢谢。
蒋时岘一怔,眼底狐疑一闪而过。他抬手摸摸她后脑,目光在主位旁侧身影上略一停顿,随即告辞退出包厢。
与所想一致,今晚是丰收夜。
蒋时岘走后,老同学纷纷抛出合作项目,且给到平日难以想象的让利,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合作意向敲定,约好日期签合同,忙完这些,乔漓起身往外去顶层的另一侧包厢。
馥棠布局精致,顶层雅间私密性强,隔音超绝。
脱离嘈杂环境,乔漓从长廊慢悠悠踱步过去,走到拐角时,几名侍应生正好从包厢出来,低声交谈着。
“这么多年,蒋总对霍三小姐还是那么上心。”
“是呀,霍三小姐核桃过敏,但凡她过来用餐,蒋总都会叮嘱好几次。”
“可蒋总不是结婚了么?”
“哎呀!豪门的事谁知道呢——”
“也是”
话音渐远渐弱,如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拐角处,女人纹丝未动,身影匿于光圈之外,看不清表情。
良久,终是没有踏出一步-
今晚设宴给霍然接风,最高兴的人是庄樾。
圈里好友都知道霍然和霍启律之间有事,这不接风宴尚未开席,霍启律便急匆匆闯入,强势往霍然边上一坐庄樾最爱看热闹,可不就两眼冒光看好戏。
暗流涌动,庄樾小声蛐蛐,问蒋时岘,“他俩什么情况?”
蒋时岘心思全然不在这里,置若罔闻。庄樾这才觉察出来,这家伙一晚上心不在焉,不对劲啊?
“你又是什么情况?”庄樾挑挑眉,随口一问,“不是说嫂子今晚在这边参加同学会,怎么还不过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傍晚开始,蒋时岘就感觉到乔漓的情绪变化。方才又同他生分地说谢谢。他看一眼时间,是正事还没谈完还是与人相谈甚欢不记得他了?难道就抽不出一点儿空过来一趟么?
联想到她说的搭同学车顺路过来那个同学是方南寻吧?
方南寻。
蒋时岘眸色一黯。
家世平平,才华出众,短短几年在纽约风投圈闯出名堂。风投、资本、金融,是蒋时岘熟悉极了,这年头玩金融又能干干净净不触碰灰色地带的人,不多。
而方南寻,恰好是不多中的一员。
不止事业,连私生活,亦是一尘不染。
想到这,蒋时岘颇觉头疼。
庄樾见他面露不虞,猜测问:“跟嫂子吵架了?”
蒋时岘不说话,庄樾便当他默认。毕竟是自家兄弟,庄樾对当和事佬这事儿义不容辞。他大手一摆,嗐道,“你把嫂子叫过来,我保管让你俩和好。”
闻言,蒋时岘觑他一眼,拿起手机解锁。
庄樾很欣慰。
孺子可教也。
然而下一秒,蒋时岘把手机往他面前重重一放,“你来打。”
“”
“告诉她,我喝醉了。”
庄樾懵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拿起桌上满杯的白酒分酒器,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仰头一口闷。
第37章 Chapter37全世界的女人,包……
振铃响起时,乔漓正游离于周遭喧闹,苦思冥想,试图编个完美借口不过去。看清来电显示,太阳穴不由地一跳。
是来催她了吗?
恰巧服务生上菜,地道的醋溜木须浓香扑鼻,乔漓忍不住皱眉,胃被酸味激得有些难受。
“
喝点水。”
方南寻将水杯放到她手边,乔漓偏头道谢,转而又垂眸。铃声停歇不到一分钟,复又震响。一次尚能装作没听见乔漓无奈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庄樾的声音。
乔漓怔愣数秒,随即匆忙起身疾步往外。
而那杯她没喝一口的温水,杯沿处白雾渐散。旁侧,方南寻嘴角浮现淡淡苦笑-
离开包厢,乔漓加快脚步,思绪微茫。
蒋时岘喝多?除去同钱韩阳打赌那次,凭她对他的了解,一向自制的人怎么会没掌握好喝酒的度想到这,乔漓怅然失笑。
——她又了解他多少。
须臾,乔漓来到接风宴现场。席上基本是熟面孔,见她进屋,纷纷笑着同她打招呼。
“嫂子快来!”庄樾冲她眨眼,自觉让出座位,满是兴味地啧道,“有人快成望妻石了。”
“”这话没法接,乔漓淡笑着落座,看向蒋时岘,“还好么?”
“嗯。”
男人顺势握住她的手,面上依旧沉静如往常。若非碰触到他发烫的掌心,乔漓都要怀疑是庄樾故意瞎说骗她。
终于等到人露面,霍然兴奋地从包包里翻找出准备好的礼物,弯唇脆生生喊道:“嫂子。”然后如同欢脱的松鼠蹦蹦跳跳地过来。
蒋时岘侧身靠近,低声同她耳语,“我妹妹。”
细密呼吸夹杂微醺酒意,温温热热的,令耳根泛红发痒。乔漓心跳略滞一瞬,掩耳盗铃般撇开脸,别扭点头,“知道了。”
什么哥哥妹妹,乔漓内心直泛嘀咕,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瞎掰话术还真是出奇一致,连蒋时岘也不例外。
下一秒,霍然已然到她身旁坐下,飞快打开丝绒盒,亲亲热热拉过她的手,将钻石手链戴到她腕上。
“这”
“新婚礼物哦!”霍然扬眉笑道,“我自己设计的,嫂子别嫌弃。”
听闻霍然在巴黎念设计专业,乔漓垂眼细看,手链造型简约,精致又温柔,好似璀璨繁星在腕间闪耀。
盛情难却,乔漓只得收下道谢。
不知为何,霍然似乎很喜欢她,热络地同她谈天侃地。而她亦然,平心而论,霍然气质纯净,个性明媚鲜活,的确很招人喜欢。
乔漓悄悄瞄一眼身侧。
难怪,某人也不例外。
欢声笑语掩藏心思各异。
时间流淌,接风宴临近尾声。一行人下楼,蒋时岘示意霍然上车,“送你回去。”
霍然耸肩吐舌,婉拒说:“不用啦哥,有人送我。”
蒋时岘睥向她身后不远处,无奈轻叹,抬手拍拍她脑袋算作默许,而后同乔漓坐到后座。
商务车缓缓驶离,乔漓眸光晃动,不自觉与某道视线重合,紧盯后视镜——直到人影缩成白点。
这么舍不得是吗?乔漓抿唇撤回目光,低头瞧见一双交握的手,心口莫名发闷。戏都散场了,没必要继续演,她一言不发快速抽回,翻出笔记本电脑装忙。
掌心骤然变空,蒋时岘心脏一瞬失重。
开机打开邮箱,乔漓不禁感叹老同学的工作效率。方才在饭桌上初步聊的合作,短短时间内方南寻便拟好了初步协议,不愧是风投精英。
移动光标正欲点开文件,右肩倏地一沉,指尖猛然僵住。
“让我靠会儿。”男人阖眼,因身高差的缘故,靠得并不舒服。他艰难调整角度,似乎铁了心要贴靠着她。
高挺的鼻子蹭过颈侧肌肤,激起酥痒。乔漓收紧呼吸,想将人推开,却又听见他说难受。
难受还喝这么多,情圣是吧?
乔漓低哼一声,却没忍心再推他。
打开协议,她一目十行一心二用,一边修改协议一边任由心思乱飘。
蒋时岘、霍然和霍启律三人之间的暗涌明显,他爱她她不爱他的熟悉的八点档剧情,实在太过常见。只是爱而不得的剧本安在蒋时岘身上,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心间天平倾倒明显,乔漓不由地想,蒋时岘哪儿差了?似有酸泡泡漫出喉咙,她咬了下唇,将莫名其妙的涩意咽回。
“错了。”
男人忽然出声,乔漓惊慌偏头,“什、什么?”
蒋时岘抬抬下巴,提醒她,“数据错了。”
乔漓看回屏幕,嘴角一抽。
天呐!她竟然将几处30%的利润点写成了300%。飞快删掉多余的零,她长吁一口气。
“在想什么?”蒋时岘调笑,“这么明显的错误没看出来?”
“还不是你——”话头冲口而出来不及刹车,乔漓心虚到顶点,大脑飞速运转横跳话题,“没睡怎么不出声?起开起开。”
说完便抬起胳膊将他脑袋推开,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应激猫猫。
“?”
车内瞬间安静,街道两旁路灯同星光交织,灵活地钻进车窗。光圈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犹如跳动的音符。
无人说话,后座只剩键盘低低的敲击音携伴轻缓的呼吸声。
气氛微妙。
乔漓心不在焉地继续修改协议,无需偏头,她能感应到某道视线从身侧落过来,侧脸默默升温。
蒋时岘确实在看她,且时不时瞥一眼屏幕上的电子协议,以及发件人那一栏。
呵。
改得可真认真。
一路无言直至华御观邸,进门换鞋,乔漓单手抱着笔电准备去书房,不料被攥住手腕。
她回头,与蒋时岘四目相对。
“我们聊聊。”
“聊什么?”
“关于霍然,”蒋时岘一顿,调整了下语气,郑重开口,“关于我妹妹的事。”
霍然霍然,又是霍然。
乔漓蹙眉,今天一天她的脑子似乎被这个名字塞满。好不容易用工作赶走,现在又来?她能理解蒋时岘的心情,但当下她也很烦躁,没法儿客观地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开导他。
“我还有文件没改完,明天再聊吧。”她借工作之故委婉拒绝,说完转身欲走。
未曾想男人没松开手,反而将她抓得更紧,逼得她不得不再度回头。
蒋时岘眼神沉冷,好似隐忍到极点:“是工作紧急?还是某些人的缘故,让你着急?”
乔漓惶惑不解,纳闷道:“什么意思?某些人是谁?”
男人言简意赅,“方南寻。”
三个字犹如礁石砸落,转瞬激起千层浪。
乔漓心口一窒,两侧太阳穴突突地抽跳不已,憋了一晚上的闷气终于按捺不住。
“蒋时岘,恶人先告状是吧?我跟方南寻之间坦坦荡荡,不过是老同学谈合作而已。”她气极反笑,“哪像你对霍然——”
“我怎么?”
装起来了是吧?
乔漓冷呵,重重甩开他的手,将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往沙发上一丢。
啪嗒。
“你非要聊是不是?好,那就聊。”乔漓斜靠沙发背,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我知道你喜欢霍然。”
蒋时岘一头雾水,“?”
“今天在停车场你也看见了,霍然对霍启律有感情,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
“你下午来过蒋氏?”男人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的重点,“怎么没上楼找我?”
然而乔漓只当他是被戳穿后故意转移话题,于是没答话,继续输出:“我知道你好,可她喜欢的是霍启律——”
越说越烦躁,她低头锤了下沙发,开始口不择言,“我觉得你是世界第一好有什么用?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你,但霍然就是不喜欢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落,一室静谧。
良久,男人才开口问:“说完了?”
乔漓抬眼,对上他略显怪异的目光,闷声道:“说完了。”
“能不能让我说两句?”
“
嗯。”
眼前人犹如气鼓鼓的炸毛兔,他从她的情态言语中拼拼凑凑,似乎找到了她一整晚别扭的原因。
蒋时岘走近她,再次重复,“霍然是我妹妹。”
乔漓无语地在心里切了声,阴阳怪气地回话,“是呢,妹妹。”
“有血缘关系的。”
“啊???”
蒋时岘点头,严谨补充:“嗯,亲妹妹。”
乔漓瞬间钝化,在原地呆愣住。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她动了动眼珠,表情凝固,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会有这种乌龙事件?!
救命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啊?
更要命的是,蒋时岘眼底渐浓的笑意,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原来是这样。”乔漓干巴巴笑两声,双脚默默挪动位置躬身去拿笔记本电脑,“是我搞错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霍然的身份问题,她得先去平复一下心情,“呃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聊。”
手指快要够到笔记本时,男人长臂一伸,快她一步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捞走。
“?”
“霍然的事晚点再聊。”蒋时岘眉目舒展,把笔电递给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乔漓握住笔电另一端,头皮愈加发麻,“什么?”
忽然,笔电被轻轻一扯,乔漓被惯性作用力带着险些跌进他怀里。下意识扶住他胳膊,她抬眸,视线与其相撞,似坠入深不见底的海。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一字一顿震动她的心脏。
“全世界的女人,包括你吗?”
第38章 Chapter38不认识了?
完蛋了。
指尖触在水雾蒙蒙的磨砂玻璃上,乔漓几乎是无意识划出这三个字。后脑贴靠浴枕,全身被暖水包裹,肌肤毛孔在泡泡浴中舒展。
阖上眼,她心里又默念一遍。
沉不住气的后果便是如此。
若非极度不冷静,她又怎会听不出某人提及方南寻时昭彰的情绪,是与她如出一辙的酸闷。
她原先的猜测没有错。
两个由当事人脑补而成的乌龙,犹如海底勘探器精准查探出潜藏在深海的秘密。
心思如朝阳初显,戳破若有似无的暧昧泡沫。
而蒋时岘远比她坦诚。
他的问题,是专属于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他先朝她迈步,只要她承认,他们之间便是水到渠成。
可是乔漓不敢。
是的,她不敢。
古往今来,数不清的历史记载和文学作品,刻画出一个个以悲剧结尾的爱情故事。再看身边的例子,父母、姐姐以及友人们的婚姻,大多逃不出兰因絮果的命运。
她对爱情呈悲观态度。
所以比起误会蒋时岘喜欢别人时的烦躁酸闷,确认他喜欢自己更让乔漓惶恐不安。
乔漓幼时突遭变故,本能排斥未知且不可控的意外。
单恋尚且可控,双向存在变量,岁月太长,实在难以预估结局。她不愿将她和蒋时岘的关系放入未知的迷思,同他踏上那段名为爱情实则全新又危险的旅途。
良久,水温渐凉。
乔漓抬起双手,十指被浸泡得皱巴巴。
一如她的心。
洗完澡,乔漓走出房间。
她脚步轻浅,而客厅更是静谧。方才她惊得一言未发、落荒而逃,被她抛在脑后的笔记本电脑现下躺在茶几上,银白面板被贴了张便签纸。
乔漓走近一看,纸上话语简短。
【分公司有点事,我去趟南城。早点睡。】
揭下便签纸,乔漓慢吞吞回房,往床上一躺。天降逃避福利,她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见了心烦,走了又失落,她好像有大病。
无声哀嚎,乔漓紧贴柔软床单胡乱翻滚几圈,而后扯过棉被——把愁绪、疑问、烦乱连带自己通通裹进去-
月落日升,时间不停,生活继续。
趁蒋时岘出差这几天,乔漓调整心情,顺道去了趟沪市,看望乔澜。
姐姐身体恢复良好,精神头却仍是不济。姐妹见面互道近况,乔澜眼底情绪沉重,对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乔漓没有追问,错误的婚姻令人内耗,哪能轻易疗愈。原本打算同姐姐讲讲自己的心事,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何必徒增姐姐的烦恼。
近来孟谦承安分不少,至少明面上没有再胡来。而乔家那边,自上次姐姐流产住院,她与母亲针锋相对一场,算是将斑驳不堪的亲情裂缝尽数撕开。按父母的性格,若非蒋氏牵制,为了乔景灏铺路,怕是早同她断绝关系了。
车窗玻璃缓缓上移,乔漓看着乔家大门轻叹一声,随后收回目光,“走吧。”
“不进去看看?”颜佑青问。
“算了。”
“行,那我们去找染月。”
婚后江染月定居沪市,通过乔漓认识了颜佑青,两人个性相投一见如故,时常相约逛街玩乐。今次乔漓来沪,三人自然是要聚聚。
地点定在&Moon,江染月新投资的猫咖馆。小馆是复古风格,原木奶油色调营造出简约纯净的空间感,氛围清新脱俗。
三人在折叠小窗边的景观位落座,江染月身穿粉系小香风套装,怀里抱着火焰布偶。
“月月,来,打个招呼。”江染月抓着猫爪轻晃两下,笑靥如花的娇憨脸庞胜过猫咪,“噢对,我前两天去米兰血拼,给你俩带了礼物,正好后天慈善晚宴可以做配饰。”
每年由江氏主办的光华慈善之夜,聚集中外顶级豪门,规模之大募集善款之多,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提及此,乔漓微愣。蒋时岘出差这几天,两人联系不多,昨晚他发消息给她,让她准备出席慈善晚会
后天。
乔漓胸腔不可遏制地震跳。
有些情绪难随时间平复,只要一想到,便如狂风骇浪般卷土重来。
“好衬你!”
江染月左手拿起mini水晶镜,右手捻着鸽血红宝石耳坠在乔漓耳垂处比戴。见她眸光呆怔,江染月晃动镜子,戳戳她:“想什么呢?”
镜光忽闪,乔漓一秒回神,“没什么真好看。”
江染月笑嘻嘻:“喜欢就好。”
聊到自家主办的慈善晚宴,江染月说起其中几个慈善项目:“医疗救援、教育助学和文化传承,我姐说是今年的重点项目。”说完,她顺口一问,“漓漓佑青,你们呢?”
回馈社会、树立形象、提升口碑公益慈善,是上市集团和豪门世家绕不开的话题。
“我不太清楚诶,都是我爸妈在搞。漓漓好像一直在做助学项目——”颜佑青挠挠头,偏头向乔漓确认,“我没记错吧?”
“嗯。”
“什么类型的助学项目?”江染月好奇,“展开说说。”
“山区女童助学项目。”
乔氏每年在公益慈善的投入不多。因幼时的某段经历,乔漓亲身体验过女童生活的不易,于是成年后她开始有针对性地做有关山区女童的助学项目。
稍加解释,江染月立马get,“好好好,girlshelpgirls!这个项目好,你把项目资料发我,等会儿我跟我姐说。也算我一份!”
“我也要加入!”
乔漓点点头。
同为女性,对于女性困境总能很快共情和感同身受。
世间万物此消彼长,贫困女童助学队伍愈渐壮大,那么陷在困境里的女性将会越来越少-
眨眼到了慈善晚宴当天。
傍晚乔漓换好礼裙,从公司茶水间打包几分点心。每次晚宴或酒局,司机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她心细,总会备些点心带上。
下楼,熟悉的商务车停在不远处,待她走近,自动门徐徐打开。
“刘叔——”
心脏倏地漏跳一拍,跟司机打招呼的话生生卡在喉咙。
后座男人侧身望向她。他已经换上高定,新中式衬衫加以翠竹点缀,优雅又不显单调。只是眉眼间仍有淡淡倦容。
见她呆愣不动,蒋时岘挑了下眉:“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
明明做了很久心理建设,但都不管用。一见到蒋时岘,那晚的记忆再度清晰浮现,以及那个她没回答的问题
乔漓呼吸发紧,心虚地移开目光,微提裙摆坐上车。
合上车门,迈巴赫平稳滑入街道。
日落时分,晚高峰车来人往,白日喧嚣逐渐被温柔晚霞抚平,整座城市如同陷落在一幅流动的油画之中。
两人朝同一方向转眸。
乔漓看向窗外,蒋时岘定定地注视她。
今日乔漓将长发挽起,身穿黑白撞色镂空鱼尾晚礼裙,缎面质感卓越,主调采用不对称设计,庄重又神秘。修身剪裁勾勒展现出她完美的腰线,优美的天鹅颈细腻白皙,搭配一对鸽血红宝石耳坠,恍若月夜女神。
车里一时无言。
感受到蒋时岘的视线,乔漓的脸颊微微发热。
好、尴、尬。
要不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
说什么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
“饿了?”
乔漓回眸,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
更尴尬了。
“刚到。”蒋时岘先回话,而后下巴一抬,指向她手里拎的点心盒,“饿了?”
“没有。”
闻言,男人唇角微翘,自然而然伸出手。
乔漓心烦意乱,眼神无处安放,压根没看见他的动作。适逢红灯,车子平缓停稳,乔漓立刻开口:“刘叔——”随即把点心盒递过去,“给你带的,晚上饿了可以吃。”
刘叔接过盒子,颔首道:“谢谢太太。”
“不客气。”
蒋时岘:“”
第39章 Chapter39强势吻下去
大概是那晚泄过底的缘故,如今面对面,乔漓不自在极了,生怕蒋时岘重提旧问。然而惴惴不安一路,除了日常工作和慈善晚宴相关细节,蒋时岘什么都没提。
是了,乔漓想,或许是她小题大做脑补太多。
能短短几年拿稳蒋氏集团主事权的男人,必然将理智从容深镌骨髓。生于京圈,自小出入上流名利场,他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要比她多得多,所以哪怕对她生出几分喜欢,她答应与否,他大约都能坦然接受,不会像毛头小子那样一头扎进情爱里,如惊涛骇浪般情绪汹涌。
松了口气之余,乔漓又不自觉偷瞄他一眼。
男人沉静淡定,一如往昔。
心底莫名生出些许失落感——如同蛀牙的小学生信誓旦旦保证再也不吃糖,却在糖果被收走后狠狠失落,难以自控地想念那抹甜。
乔漓微微抿唇,暗暗鄙视自己。
下车时黄昏已被夜幕吞噬,天色彻底暗下去。
而光华慈善之夜外场如朝阳初升,典雅光芒如银河铺满夜幕,澳梅和郁金香作为宴会主花,营造出无限生机,将潺潺温暖恒久定格。
与他们差不多时间抵达的名流不少,西装华服相挽而行,每一对脸上皆是笑意盈盈。
乔漓收起发散的思绪,自觉挽上蒋时岘臂弯。
距离贴近,乌木雪松气味萦绕,久违又熟悉。不知何时掀起的唇角一僵,乔漓晃晃脑袋,将无意识的笑归因于娴熟的演技。
两人迈步走向签到处。
下一秒,蒋时岘胳膊一转,动作快速而自然地,稳稳牵住她手。
乔漓怔了怔,“你——”
蒋时岘偏头,手上力道又收紧几分,“嗯?”
“”
周围布满闪光灯,分不清这是他临时兴起的表演还是乔漓敛眸藏起慌乱,以免不小心被镜头捕捉。
心跳似混乱鼓点,肌肤相贴,如通电的暖气片缓缓升温。
到内场落座后,她才发觉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晚宴以青金石蓝为色彩基调,舞台呈钻石切面,两侧是以水晶打造的时光隧道,使整个会场看上去高贵而充满活力。
以蒋氏和林氏的地位,每年席位都是安排在晚宴中心桌。
作为主办方,江染月让姐姐稍微调动座次,让她挨着乔漓坐。
“你终于来了。”江染月嘟囔道,“我快无聊死啦!”
乔漓笑看她身旁,意有所指:“这不是有人陪着你么。”
江染月轻哼,颇为嫌弃地压低声音:“我跟这奸商有代沟。”
“”
随着来宾到齐,音乐注入熠熠流光之中,江以澄一袭酒红礼裙徐徐上台,在舞台中央站定,发表开场致词。
众人同举红酒杯,晚宴正式拉开序幕。
一道道菜肴上桌,一系列节目按流程陆续上演,内场气氛愈渐被烘热。
不多时,慈善晚宴进入最重要的展示环节,主持人依次介绍项目及重点个案。
“世界上有这样一群孩子,远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LED屏幕开始滚动,女主持声线朗朗,“他们同样怀揣梦想,渴望知识的光芒”
慈善晚宴整体偏商务,主持人专业能力拉满,大屏均速播放,直到屏幕中心出现“向阳计划”四个字。
乔漓愣住。
之前把资料发给江染月,她以为顶多将这个项目与助学项目放在一块儿,没想到竟会单独拎出来作为重点个案介绍。
不应该啊?按照“向暖计划”现有的项目资金,怎么也达不到——
视线一移,她看清资金栏里的数字,瞳孔震动。
“染月?”她疑惑地偏头问。
“我跟我姐加注的。林默泽也加了一笔。”江染月笑眼弯弯,小声补了句,“奸商可不得多做好事,多积点德。”
“那不应该只放我的名字啊。”
属于乔漓的资金仅占零头,名不符实,她内心不安。
“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你一直在做的项目。”江染月耸耸肩,大而化之,“再说,能实实在在帮到那些女孩子就好了嘛。”
“谢谢。”
乔漓由衷感激。
放在诸多项目里过一遍和单独个案的效果无法比拟,关注到“向暖计划”的人越多,今后募集善款会更容易,项目运作也会更顺畅。
主持人细细阐述,清晰的照片划过眼帘。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屏幕,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与她同样认真-
破旧的教室里,扎马尾辫的女孩双手怀抱课本,眼微垂羞涩笑着-
布满沙石的操场上,女孩们仰望升旗台,表情庄重,抬手敬礼-
简陋的阅读角边,小女孩翻阅着青少年版《三国演义》,全神贯注沉浸其中
一张张小脸蛋与模糊记忆重叠。
这些女孩仿佛是平行时空里的她。
十二岁那年,真假千金错位的身份更正,乔漓回到她本该生活的地方。
因为亲生父母已经亡故,她被送往舅舅家。在偏远农村,家家户户条件不好,却习惯性生养三四个小孩,有的是为了生男孩,有的则是为了多生几个养老。
村里教育资源匮乏,女孩最多念完小学便开始帮衬家里干活,更有甚者一天学都没上过。
原本乔父留给舅舅一笔钱,让他把乔漓送到镇上念寄宿学校。可乔父一走,舅舅和舅妈就出尔反尔,把钱私藏了。
“哈哈,这钱正好给咱们小龙和小伟读书!”
“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咱们供她吃供她穿还不够?小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再过几年也该嫁人了。明天就让她下地收稻子去!”
“行。”
犹记得那一日阴雨绵绵,她蜷缩在逼仄的小仓库里,彻骨发寒。
回忆帧帧浮现,舅舅舅妈的对话似在耳畔回荡。
台上,“向暖计划”介绍至尾,女主持眼神示意灯光师并含笑致意:“感谢乔漓女士。”
整个人被柔光包裹,全场视线落过来,携伴热烈掌声。
恍惚间,手背一暖,她终于回过神。
蒋时岘注意到她脸色发白,一握果然手微凉。
“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乔漓摇摇头,找了个借口搪塞,“有点冷而已。”
她侧身拿披肩,蒋时岘快她一步,取下披肩给她披上,“‘向暖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有几年了。”
“没听你说起过,”男人笑笑,拿了一盏汤盅放到她手边,“空了跟我讲讲运作模式?”
“好。”没想到他会对这项
目有兴趣。乔漓点头,拿勺子小口喝汤。
甜丝丝的玫瑰荔枝饮,温热注入胃腹,连遥远记忆里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些。
医疗救援和扶贫助学,充斥颇多心酸与苦涩。慈善晚宴环节设计得当,将文化传承项目放在最后。女主持张弛有度,讲述个案时偶尔提问或延伸主题,同相关来宾进行趣味互动,内场氛围再度升温。
“——好的,感谢霍总对传统技艺的支持。”主持人边说话边灵巧变换站位,手持话筒轻“咦”一声,“各位有没有发现,今年慈善之夜的菜肴有什么不同?”
慈善晚宴这种正式场合,各界名流交谈为主,用餐为辅,对菜色自然关注甚少。听到主持人的话,这才分出注意力看向席面。
往年光华慈善之夜,京菜是主角,搭配各地特色菜。众人略一扫视,便看出今晚的确不同——精致的沪市本帮菜独占鳌头。
沪市?
大家不约而同望向某道身影。
江染月忍不住轻啧,阴阳怪气:“你搞什么名堂?今天不当葛朗台啦?”
林默泽掀眼,淡淡道,“不是我。”
“”
好奇心渐涨,主持人把握时机,揭晓答案。
近年来越来越多人关注非遗文化传承,民以食为天,非遗美食深入各地人名心里,开始广为推崇。LED屏如精灵跃动,非遗小笼技艺传承、本帮菜同国内外品牌联名、非遗糕点博览会项目繁多,基本涵盖所有沪市非遗美食。
“我们知道,蒋氏集团每年在非遗慈善项目上投入不菲。我想采访一下蒋时岘先生——”主持人擅于捕捉话题,明知故问,“蒋总今年为什么主推沪市非遗美食呢?”
台下的助理主持适时送来话筒。
蒋时岘接过,神态松弛:“因为我太太是沪市人。”
话音落下,现场有一瞬安静。
今晚媒体众多,慈善之夜每年话题占据热门榜前列,没想到今年还有意外之喜——京圈这位太子爷,狗仔深挖多年,私生活干净如白纸。今儿个如此高调直白,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
顷刻间聚光灯闪烁,相机喀嚓声不断,不约而同聚焦于某处。
江染月忍不住同乔漓耳语,揶揄道:“以前没看出来,蒋时岘这么会的吗?”
乔漓懵怔着,她也不知道啊。
会场气氛渐沸,主持人眼明耳亮,再添一把柴,“本年度光华慈善之夜的伴手礼是由蒋氏集团特别赞助,各位不妨打开放在左上方的丝绒盒。”
晚宴伴手礼历年由奢侈品牌赞助,多为巧克力或香水。
然而今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石钥匙扣。
钥匙扣不稀奇,钻石钥匙扣在京沪圈也不少见,特别之处在于设计——每颗挂坠皆是小笼包结合不同元素设计而成,有生肖款、国韵款、复古款每一枚都各不相同,独一无二。
“这是Clara大师的设计,我今年在她那里定制的耳钉还排着队呢!”江染月在旁低声惊呼,拿出车钥匙挂上,“真可爱。”
说完又戳戳乔漓胳膊,“哎哟,你老公不得了,这是不是现代版千金博佳人一笑?你不仗义哦,连姐妹都瞒着。”
乔漓大脑CPU都快烧干了,“我也是刚刚知道。”
“哇靠!蒋时岘这么浪漫!”
“”
出自意大利著名珠宝设计师之手的绝版钥匙扣,价值难以估计。
“看来蒋太太最爱的是吃小笼包?”
“是的。”
台上台下一来一回互动,来宾面色目光各异,只是心里都确认了一个事实。
蒋时岘公开表达对太太的在意,是示爱、亦是警告。今后圈内明里暗里都不可对乔漓随意谈论,她不再是沪圈茶余饭后供人取笑的假千金。蒋乔联姻源自上一辈的约定,而现在,她是蒋时岘认定的蒋太太。
等到主持人进入下一part,聚光灯转移,乔漓才将鼓噪的心跳平稳下来。
转头看向蒋时岘,她开口,发觉嗓子有点哑,“你怎么、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呀?”
蒋时岘不答反问:“喜欢吗?”
钥匙扣闪闪发光,乔漓脸颊泛起绯意。
呼吸又紧一分,她轻轻嗯了声。
怎么回事?感觉好热。
会场的冷气系统出问题了么?
乔漓打算去洗手间冷静一下。
有侍应生走近,没注意到她起身,手中托盘刹那间碰到乔漓的肩。
哗啦!
托盘里几只空香槟杯交错摔倒,侍应生慌忙抬臂去扶,可惜仍有漏网之鱼掉落。玻璃杯砸落地面,溅起尖锐的碎片。
蒋时岘第一时间站起,搂过她往自己怀里护。
但有块碎片速度更快,乔漓离得太近,锋利截面正好划破她的小腿。
“嘶——”皮肤渗出血,乔漓紧攥蒋时岘手臂,拧眉倒吸一口凉气。
侍应生吓傻了,呆在原地面无血色。
周围的人都围上前关切询问,江以澄几乎瞬移过来,“来,先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这阵仗搞得乔漓都不好意思,好像她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没事没事,染月扶我一下。”
“嗯嗯,好!”
快到来宾演说环节,她松开手同蒋时岘说,“我不要紧,小伤而已。你等会儿要上台,不用陪我了。”
江染月手还没搀上去,蒋时岘上前一步紧揽乔漓的腰,而后躬身另一只手绕过她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他不发一言,大步往前。
眼底浸染着从未流露于人前的紧张。
身后,媒体记者保持一段距离跟着,手上不停几乎要把快门键按烂-
休息室。
好在碎片割得不深,无需去医院缝针。医生仔细给伤口消毒,贴上无菌敷贴,叮嘱完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还疼不疼?”
“不疼了。”
比起伤口那点儿小刺痛,蒋时岘失了稳重的举动更让她心慌。
乔漓缓缓移动小腿,想从他腿上挪下来,不料被他一把按住,“别动。”
胸腔内,心脏又启动混乱模式。
她好苦恼,她的心跳自控权是什么时候被他夺走的?
偏开脑袋,她抿唇提醒,“你要上台分享呢。”
“不去了。”
“?”
“我陪着你。”
男人声线温柔,乔漓不敢扭头看他的表情。
她有预感,如果对视,她一定招架不住。
捞过手机,她闭嘴刷热搜。
不出所料,#京圈蒋少爱妻楷模#高居首位,#豪门也有真爱##某江霸总具象化#等话题紧随其后,网友评论爆梗不断,热度发酵良好。
“我们上热搜啦。照片抓拍得不错,给记者加鸡腿!”
没有回话。
“你也不赖嘛——”
“演得真好,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乔漓语气夸张刻意,啧啧称赞,“明早开盘蒋氏的股价股价绝对能涨。”
内心挣扎又迷茫,她故意这样说,试图把两人从偏离的轨道拽回原轨。
蒋时岘依旧没接话。
室内落针可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他才开口:“怎么不继续说了?”
乔漓抬眸撞上他冷郁的眼神,呼吸微窒。
“你觉得我在演?”男人沉着脸,“真是这么想的?”
“我——”
没等她回答,肩膀倏然被摁住。
冷白指骨收紧,蒋时岘俯身,雪松气息倾覆而来。
乔漓脊背绷直,大脑一片空白。
唇上好似飘落雪花,湿润柔软。
略带生涩的吻稍触即离,两颗心脏如竞赛般狂跳。
“给你三秒。”男人哑声说。
——给你推开我的机会。
什么意思?
他在说什么?
乔漓无法思考。
三、二、一。
时间到。
身体被失控感占据,蒋时岘捧着她的脸,强势吻下去。
这一吻情绪浓烈,带着凶狠的侵略。
男人喘.息粗粝,舌尖撬开唇齿,缓慢探入勾缠乔漓全身失力,软绵绵的,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濒临窒息前,蒋时岘终于把空气还给她,最后在她唇角轻啄一下。
灼热气息拂过耳侧,男人嗓音比刚刚更沉哑,“现在呢?”
乔漓被他牢牢圈紧,双手攥着他腰间的衬衫。
思绪乱得像打结的毛线球,她把脑袋往他颈
窝里一埋,索性咬唇装鸵鸟。
“不敢说,那敢不敢听?”
蒋时岘笑了笑,抬手轻抚她后背,“全世界的女人觉不觉得我好,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你。”
乔漓心脏一抖,耳根瞬时如火烧般滚烫。
“所以乔漓,”
蒋时岘轻吻她红红的耳尖,郑重地问,“要不要跟我试试?”
第40章 Chapter40一辈子
相贴的身影掩藏时间,世界悄然陷入沉默。
好半晌,乔漓才开口,声若蚊蚋:“不要。”
话落,紧拥她的双手明显松了几分力道。
几乎是下意识地,乔漓揪紧他的衬衫。
心脏隐隐泛酸,她矛盾极了。像流沙挣扎着从掌心滑落,重获自由却又迷茫无措,不知要飘向何方。
“我们——”乔漓思绪混乱,嗓音闷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或者亲人行吗?”
蒋时岘感受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直到她放松才将人拉开些。
果不其然眼角通红。
四目相对,他没有回答。
眼前如有薄雾般模糊,乔漓仓惶移开视线,唇瓣微动。
该怎么同他说呢?
世上有一种人,有爱、能感知爱,却无法回应爱。
——这样的我,你能够理解吗?
蒋时岘抬手替她拭泪,语气温柔:“哭什么,被拒绝的不是我么。”
“我”头一次尝到懦弱拧巴带来的酸苦和煎熬滋味,层层交织变成堵住喉咙的厚重棉团,让乔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辈子吗,”
略顿半秒,蒋时岘认真地注视她,郑重道,“行。”
“什、什么?”
“我说行。”
乔漓怔愣,目光与他交汇。
男人眼神沉澈,他的坦荡像一面镜子印照出她心底的不安,而他的真诚又给了她得寸进尺的勇气——
“那你可以不喜欢别人吗?”
说完才觉不妥。这算什么?拒绝人又不让人喜欢别人,仗着被喜欢就既要又要,简直是又渣又茶。
然而蒋时岘却说:“可以。”
“为什么?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乔漓错愕,更加羞愧,“不觉得我渣吗?”
蒋时岘笑了,一副“你有点高估自己了”的表情,挑眉反问:“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
“当然没有!”乔漓脱口而出。
“那不就行了。”
学霸抓重点能力一流。
时间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她许诺他一辈子,所以其他都不重要。
乔漓有点懵,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想不出所以然来。没等她深想,蒋时岘已经揽住她肩膀问她还腿疼不疼,需不需要叫人送把轮椅过来。
这点伤送轮椅也太夸张了,乔漓自然不要,扶着蒋时岘手臂慢慢站起来。毕竟伤在腿上,走路时牵动肌肉会有点疼。
见她蹙眉,蒋时岘搂过她腰:“我抱你。”
“别。”
“”
乔漓实在不想再成为焦点,被摄像机全方位围拍。
两人在休息室待了好久,回到会场时,晚宴已散场,大多宾客和媒体已经离开。见乔漓出来,江以澄和江染月快步走近,询问她的伤势,反倒把乔漓弄得特别不好意思。
而那名不慎打翻玻璃杯的侍应生,由经理带过来道歉,整个人仍处于惊恐中。听说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不过是无心之失,乔漓表示没事,还安慰了她两句,女生苍白的脸才重新回温。
疲累又混乱的一天结束,回到家时已近凌晨。
蒋时岘取来家用医药箱,蹲下。
乔漓看着他撕开防水贴,然后掀起她的裙摆。温凉指腹似有若无刮蹭皮肤——乔漓呼吸一紧,指尖不自觉蜷起。
防水贴盖住无菌敷贴,贴得平平整整。
但心脏蹦跳得更乱了。
直到走进浴室,才勉强平复。
“要帮忙吗?”
“?”
乔漓怔了怔,循着他的视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礼裙,于是微微侧身,嗯了一声。
男人长指灵活,精准找到隐藏拉链。
呲啦。
拉链顺畅而下,指骨如风般触拂脊骨,带走两道呼吸。
“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乔漓眼睫轻颤:“喔,好。”
浴室门关上,乔漓双手撑住大理石台面,紧绷的肩线和后背两片礼裙衣料一道松开。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熟悉的五官,陌生的绯红。
心口震得发麻,乔漓懊恼咬唇:她好菜,人蒋时岘比她淡定多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乔漓走出浴室。
蒋时岘站在落地窗边,将手里水杯递给她,“喝点水。”
乔漓点点头,伸手去接,却见他又收回去,“?”
“不是这杯。”他走到桌边换另一杯提前准备好的,摸了摸杯壁温度正好,拿给她以后把手里剩的半杯凉水一饮而尽。
“”
今晚月色真好。
乔漓望着窗外,小口嘬饮温水。窗里印出某人背影,步调比平日更快些。唇角忍不住翘起,心底升起扳回一局的雀跃。
——原来他也会紧张啊。
等蒋时岘从浴室出来,乔漓正躺在床上刷手机。
因为伤在小腿上,睡觉不可能纹丝不动,一动,磨蹭到床单会疼,所以蒋时岘在她腿下垫了个小抱枕。
两人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以往睡前总会聊聊,工作、项目,偶尔也会八卦一下圈里事,而今天主卧异常安静。
乔漓心不在焉地划拉屏幕,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比如继续那晚没讲的关于霍然的事,比如跟他谈谈“向暖计划”的运作模式可嘴巴像被强力胶黏住似的,怎么也张不开。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终于,蒋时岘出声问她,“困不困,睡了?”
乔漓如临大赦,赶忙应好,飞快将手机熄屏往床头柜一丢,钻进被窝里。
蒋时岘失笑,同样放下手机,然后摁灭暖灯开关,躺下。
两个人如出一辙地,躺得板板正正。
犹如木乃伊那般僵直。
一两分钟后,眼睛适应了黑暗。
星月微光悄悄透进纱帘,温温柔柔,仿若朦胧的银河。
乔漓这才意识到,遮光帘没拉。遥控一直在蒋时岘那侧的床头柜上,平常都是他关的,看来他忘记了。
好在她对光线不敏感,而且她也睡不着。
抱枕毛绒滑溜溜的,腿放在上面稍一移动便会滑下去,非常难受。她调整来调整去,也没找到舒服的摆放位置,正当她准备把抱枕拿开,把腿平放算了时,蒋时岘朝她这方微微侧身。
被子下,长腿挪了过来。
“放上来吧。”
乔漓呼吸一瞬收紧。
她没出声,微顿几秒,缓缓移动伤腿,也将一部分重量交过去。
足踝相贴,除了伤腿,心脏好像也被稳稳地托住了。
血液如过电似的,身体不可控地升温。
好奇怪,明明先前做过更亲密的事,今晚不过是一点点肌肤碰触,心跳便如擂鼓轰鸣难以自控,实在是不正常极了。
半晌,她抿抿唇,轻声问:“会不会重?”
回答她的是一记短促的笑。
“睡不着?”
“没有,”话题终结者乔漓口是心非道,“我很困。”
蒋时岘低嗯一声,“睡吧。”
许久过后,身旁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乔漓才变换平躺的睡姿,缓慢地朝他侧了侧。
星光幽淡,在大片黑暗遮掩下,她才敢无所顾忌地盯着他看。
真逆天
,有人怎么连睡颜也完美啊。
眉宇挺直,睫毛细密像个睫毛精,鼻梁高挺。额前碎发有一点凌乱,比平时少几分锋芒。他侧躺着,胸膛轻轻起伏,应该是睡熟了。
下一秒,她鬼使神差地倾身靠近,屏息,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碰了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飞速撤回身体。
来回动作间,脚下移位,乔漓头皮一麻,心脏差点蹦出喉咙。缓了缓,她试探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发现男人呼吸依旧很平稳,完全没有被她吵醒。
虚惊一场。
但心里有点空落落。
唉,人家还是比她淡定很多。
夜愈深,乔漓却愈加清醒。
时光如电影片摁下倒退键,精准倒带,休息室里发生的事如慢镜头般一帧帧在脑海中复现,画面清晰。有些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全世界的女人觉不觉得我好,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你。”
——我只在意你。
猜到和真正听到的差别确实相当大。
他可是蒋时岘哎
漫长的反射弧很美妙,像醇香好茶,经过一段时间浸泡,终于品尝到甘甜滋味。
乔漓弯起眼睛,展露真实情绪。
亲人朋友是安全之选,她也喜欢他才是事实。
人是没法二十四小时保持理智的,黑夜是保护罩,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也需要在月光下晒一晒。
脑内片段重复好几遍,最后在某个画面定格。
乔漓脸颊耳根发烫,视线亦是定在某处。
男人唇形好看,唇线清晰,薄厚适中。
回想那两个吻,当时她像被抽走知觉,整个人都是懵的。而刚刚碰触那一下,都没吻准,实在是太快
深夜壮人胆,乔漓咬了下唇。
要不然,再一次?
没错,他亲了她两回,她得补回来才公平。
乔漓压着呼吸再度靠过去。
速度放缓,感知无限放大。
她闻到熟悉的木质淡香,清冽干净,与她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吻随即落下,她吻得很轻,却真切感受到了温热柔软。
一秒、两秒、三秒。
差一点沉迷,她撤身,平躺回原位。
就放纵一次吧,理性安全就等太阳升起再说。
深呼一口气,乔漓阖眼窃喜。
全身神经松弛开来,疲累感侵袭而来,她陷入沉眠。
浅浅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这时,身旁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