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0
小原久美的新任丈夫是位姓佐久间的男士, 对方同样因为一些原因离异,独子选择跟随父亲。于是,这个重组家庭有两个孩子了。
这两人甚至年龄相仿, 对面那名叫佐久间和真的男孩只比幸一小一岁。年龄相近、家世相当, 于是很自然的, 在前期来往时, 对方家长就会讲出‘让孩子们平时多交流交流’这种话。
而彼时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自己小儿子的小原久美只能笑而不语。
两个孩子都跟她亲近、没人乐意去今井先生那边让她很开心不假, 但她这两个儿子, 一个亲生的一个非亲生的, 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子脾气拗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主意硬、行动力强、在得到良好教育之前三观就已基本定型,而次子有样学样, 聪慧、学习能力强、思维灵活, 躲在兄长背后那叫一个难搞。
在赤坂冶被扫地出门的次日, 赤坂幸一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投奔自己的哥去了。小原久美原本就没搞明白她家长子究竟是怎么上着上着学、就能顺便在社会上搞来这么多不干净的关系人, 这下好, 次子又给她来了一套断联逃学小连招。小原久美气个仰倒、一连雇了三个侦探,却连长子的踪迹都没摸着, 最后还是赤坂冶安顿下来后,小心翼翼地递了个消息过来报平安。
收到私家侦探传达的平安讯息时, 小原久美的表情精彩到难以想象。
她现在算是搞明白为什么前夫说‘他生父实在摁不住这小子、漂泊不定的环境不适合他,所以拜托我们帮忙养两年’了。要不是这孩子还服她管, 她就是长十只手也摁不住啊!
不过长子会垂着脑袋被她骂到萎靡不振, 不服管的就另有其人了。
——幸好那孩子还能听得进某个人说的话。
自学就能成才的天才少年对学校没有一点好感,但他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学校。以及他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出席了母亲的婚礼,并在回家后拉着兄长喋喋不休地骂了他们三个小时:不负责任的母亲、浑身政员病的父亲、傲慢事多的大少爷。
赤坂冶听后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得揉揉脑袋脑袋一通安抚。
赤坂冶如今一介目无法纪的社会败类, 以他的身份,实在不便与那位政员先生见面,更不好出席这种场合。他只看过照片、听闻过佐久间家的情况,还顺便听弟弟绘声绘色讲述了婚礼上发生的事——赤坂幸一不太喜欢那位佐久间先生,更讨厌那个叫和真的继弟。他怨气大到快把他跟佐久间和真说的每一句话都背诵下来了。
赤坂冶不打算评价养母选择的伴侣,但据小原久美说,对方似乎知道他的存在。赤坂冶很难描述自己在听到这件事时的心情,尤其这是小原久美在成婚前说与他听的。
因着这事,赤坂冶也投桃报李、稍微多关注了一下那个佐久间和真。
他认真思考了下太宰治的提案,觉得未尝没有道理:虽然依旧相看两厌,但同龄人相处起来、到底比跟长辈要更随性。如果那个家的某位成员能跟他弟弟熟悉起来,那情况似乎要理想许多?
为此赤坂冶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割地赔款,最后甚至表示:“你就去看看他们给你装修的卧室,就待半天,好不好?然后新年的时候我们回家、我们回横滨过年好不好?”
他们从小生活、一同度过了大半个童年与青春期的那个家如今已经空置,除了上门清扫、做房屋保养的人以外已经没人会去了。女主人迁入新家、男主人移居海外、两个孩子也各自有了去处。那栋宅子虽然还留在那里,却也仅仅是留在了那里。
赤坂冶有点不敢回去,因为他是被打出来的;赤坂幸一想要回去,却不愿意一个人回去。一栋屋子如果没人住的话,那便仅仅只是一栋空屋。
听闻此言,棕发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
兄长跟母亲的矛盾他看在眼里,兄长跟母亲后续的往来也不曾隐瞒过他,兄长对‘家’这一概念的态度他更是非常明了。他不会做让哥哥不开心的事。
但这话都被主动提出来了,赤坂幸一光速应下,甚至提出:“圣诞节也要!”
赤坂冶:“…………”
他内心稍微痛苦面具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应了。
于是下个瞬间,赤坂幸一就跳起来欢呼、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兄长。赤坂冶原本半蹲在弟弟跟前,这一下差点扑得他重心不稳。他略微怔了一下,而后也不由自主放柔了表情,抬手环住自己弟弟略显单薄的身躯,轻轻安抚样地拍着他的背。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不论是久违的回家过年、还是赤坂幸一要去接触新家庭的事。
隔几天,赤坂冶和中原中也喝酒的时候——哦,他终于不用再端着酒杯装模作样了。中原中也在问过他的意愿后,干脆连杯子都不给他拿,恨不得直接给他点杯果汁。赤坂冶微笑着礼貌拒绝了——两人还谈及到月末的安排。
“我可能快要升职了诶。”橘发青年半躺着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他原本只在感慨,结果说着说着,就颇有些得意洋洋起来,“这次圣诞也能在横滨过了,这个月都不用再往外跑。等新年后,Boss说要我去负责另一个工作……我现在已经是干部候补了,应该很快就能晋升干部了吧!”
赤坂冶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标着数字的那几颗球,击出这一杆。
干脆利落的一声叩击响声,单号球滚着落进袋里。
“那很好了。”他淡定地回了一句,拎着杆绕球桌转了半周。
这次是接连的两声响,一颗不同颜色的球被撞了下去。白球回旋着在他想要的位置停下。赤坂冶三度架杆,比照着角度,再次击出一杆——
“真有动力啊。”他一边感慨着,“我要是上班也有你这动力,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哈啊?”中原中也表情要笑不笑,吐槽他,“说什么呢搁这?你已经够忙的了吧。你要是能把谈恋爱的时间腾出来……”
又是干脆的一声响,白球滑过一个弧线,命中赤坂冶瞄准了的目标。
“我没谈恋爱。”他义正言辞地表示。
中原中也翻了白眼:“好好好,你没谈。”
……单从赤坂冶这边、确实无法察觉出什么异样,他甚至空闲的频率都跟以前差不多。没有频繁回消息、没有煲电话粥、没有晚归时报备查岗等情况,也没出现坊间传闻的恋爱降智现象,但问题是,中原中也又不是不认识太宰治。
这人的行事逻辑跟方针没什么改变,一样恶劣一样嘴毒一样心狠手辣,加班跟摸鱼的频率也毫无变化,但硬要说的话,他仿佛……整个人的色号浅了一点点?
他似乎变了一点点,但那样的变化太过微弱、叫人几乎无法察觉。就好像香薰里混入了一点点木质调,整杯调酒里加入了几克不同种类的酒液,芝士蛋糕里点了两滴柠檬汁、一克新鲜香草荚——非常微弱,但足够敏感、足够熟悉的人能非常确凿地说,他不太一样了。
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了呢?
这似乎又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中原中也试探着问过一次,除了得到毫不留情的嘲讽之外,没能得到任何确凿答案。可中原中也又不是傻子,更毋论赤坂冶除了嘴上否认以外,没打算瞒他。
“你圣诞节什么打算?”中原中也问他。
圣诞节是个好话题啊。
说到这个,赤坂冶立马就来劲了。他手上这一杆差点打歪,紧赶紧慢赶慢地收回来、没叫球杆碰到白球。他重新调整了下角度,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圣诞节回家。”
“啊?”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过去。赤坂冶此前略略提过,说他是被收养的、跟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云云。混黑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大多不会选择加入mafia。在街头做不良、和横滨地下这种货真价实拎枪去火拼的Mafia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后者是货真价实要赌上自己的命的。
没有家的人在横滨地下才是大多数。他都这样讲了,中原中也便体贴地不再问了。
所以听赤坂冶这么说,他是真的惊讶了。他直接坐了起来,语气是感同身受的喜悦:“恭喜啊!你们关系缓和了吗?你准备回去?”
“嗯。”赤坂冶简短地说,语气也很放松,“有缓和迹象了,再等等,应该会好起来。不止是圣诞,新年也要回家——所以今年就只能给你送张年卡了。”
“那真是件好事啊!”橘发青年表情有点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他直接起身,“嗐,你怎么总整这么多礼节性的东西?送不送都无所谓,空了出来……”
他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那。
赤坂冶正在架杆。绿色呢子的台面上,用以决胜的黑色八号球正停在一个绝佳的、连初心者都几乎不可能失手的完美位置,而白球静静地停在它不远处。
在中原中也堪称傻眼了的注视当中,赤坂冶沉着冷静地将球杆往前一送。
台球杆精准地命中理想击球点,一声干脆利落的叩击声,白球弹射出去、撞击中黑球,然后在袋口弹了两下,双双滚落进低袋。
“搞定。”赤坂冶帅气收杆,语气有些小得意,“下一把。”
中原中也:“…………”
他在那傻了十几秒,才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我靠,我才打了一杆!!你怎么直接清台了!!”
“别管。”赤坂冶轻飘飘地说,“我技术好。”
“你这混蛋是不是偷偷加练了!是谁之前连送了我三个自由——”
“别管!是我悟性好——”
“你这混蛋——”
“而且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开不开下一桌?!”
“开啊,必须开!你这家伙,给我等着!”
“呵,谁怕谁。需要我提醒你么,你今天到现在只赢了一把。行不行啊中也,菜就多练啊中也。”
“哈啊??你也就现在能嚣张一会了!”
“……少说废话。赶紧的,你开球。”
“啧,我开就我开。那你让让!”
“我都快站到隔壁房间去了……”
赤坂冶说着往旁边挪了两步。而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豁然转头,“喂,等会。你喝了几杯了?”
“……你小子是不是想打架?!我才刚喝了一杯!就你这酒量也好意思说我?!”
“啧。我现在能喝两杯了。”
“哈,两杯什么?别告诉我是啤酒?”
……啤酒跟水有什么区别!
赤坂冶差点脱口而出,但好赖还是忍住了。他阴恻恻地表示:“你以后出门谨慎点,别叫我逮到你喝醉。”
中原中也一杆大力出奇迹,在一连串杂乱的台球撞击声中,回身嚣张地冲他比了个手势。赤坂冶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几句,揭过这话题。
“怎么?”他问,“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第62章 061
中原中也圣诞节没安排, 但赤坂冶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将把他有安排这事告知全天下。
鉴于赤坂幸一已经和小原久美约好了回家——尽管他一次都没有走进过那座房子,但各种意义上,那里确实能被称作为他的家——赤坂冶开始频繁往返东京、密切关注他弟的生活与心理状况。
在他弟摆弄着电视连接的游戏底座时, 赤坂冶就端着杯红茶、扒着座椅靠背反向坐在椅子上, 看他弟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他自己摸武器时有种天然的熟稔感、仿佛对那些能夺取人性命的东西没有任何敬畏, 而他弟弟则在接触这些电子产品时、看着总有种如臂使指的顺畅感。赤坂冶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厉害。他不是电器白痴, 但远远比不上幸一对这些东西的掌控能力。非要说的话, 他只在察觉、搜寻监控摄像头这方面稍微敏感一些。
每次看到, 他都会想:会不会幸一跟他父亲一起去美国也是个好选择?他记得那位在移民后, 似乎是开了家科技公司,时不时就能从新闻上看到相关名字。
要不要考虑去留个学?赤坂冶思考着。
拜幸一选择母亲这方所赐,他与父亲来往更少、关系反而没那么僵。幸一在这方面这么有天赋, 哪怕没有亲子关系, 今井先生大概也愿意多照拂他些, 更何况这是他的孩子。
幸一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 如今正赶上科技迅速发展的这波热潮, 继续发展下去绝对大有前途。他对好学者也相当宽容,深造后如果想要去当讲师、当大学教授应该也不错。如果想要经商、他的异能力也能帮他选择不吃亏的路, 几乎能说是稳赚不赔。如果想要从政,小原久美和佐久间先生的背景也会很有帮助……
赤坂冶安静地看着他弟弟。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幸一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再发展新的爱好作为职业也可以。他拥有的是一个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他有权利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他相信他弟弟能自己做出选择的。
赤坂冶撑着下颚观察片刻,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说, 我打游戏技术好像有长进。”
“……”赤坂幸一闻言愣了一下。
有个强迫症加洁癖的哥,他当然不会将这些设备放在外面吃灰,只能每次要用的时候、拿出来重新装一遍。他三两下就已经连接好了外置设备,连音响都切换好了输入音源, 正在挑选准备放进主机的游戏卡。然而赤坂冶这一句话却把他定在原地了。
他像生锈的机器样一寸寸将脖子转过来,盯着他哥看了好一会。不论未来怎样、现在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天才气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声、怒而指道:“你居然跟人在外面打游戏——!哪里来的偷腥猫!!”
赤坂冶:“……”
赤坂冶:“…………”
姑且还没忘记自己因太宰治而跟弟弟闹出过矛盾的赤坂冶心虚地移开目光,装模作样地把杯子放回餐桌上。他清了清嗓,正色道:“这是个意外。”
……他跟太宰治那天撕得太难看。对方难听的话都撂到他脸上了,前前后后半个小时,愣是没说出过一句中听的话——他要么对此无动于衷、要么直接翻脸吵架。多余的拒绝只会增加口角,所以他才在对游戏兴趣不大的情况下,无言接受了邀请。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太宰治,他拒绝也就拒绝了,对面也没那个兴致非揪着他,但那天的太宰治显然有些不怀好意。赤坂冶趋利避害、觉得完全没必要跟他拧着来。
这对他来说还真是个意外。
可赤坂幸一完全听不得这话。
他气得快要蒸发了——意外意外又是意外!他哥这么多年对游戏一点兴趣没有,莫非会突然来了兴致、自己发展出个新爱好?怎么可能!
那么好,那么好极了。
让他猜猜看,他哥是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打的游戏?他哥怎么可能会去游戏机厅那种吵杂的地方?如果不是公司团建,他连酒吧都不想去!那么哄织田哥哥家的小孩、陪他们打游戏?怎么可能,他哥都没陪他打游戏,怎么会陪其他孩子打游戏!
他哥的人际关系跟他一样单调,能真叫他哥耐下心来对待、闲暇时一同打发时间的朋友真的屈指可数。那么这些人里头谁最可疑?还有谁曾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过?
……偷腥猫!
那个偷腥猫!!他怎么还没死!!
他不是都做到Mafia干部了么?怎么就不来个人暗杀他一下?!
“……其实。”眼瞅着自己弟弟有气晕过去的迹象,赤坂冶干巴巴地接出来后半句。
他一手屈着扒在椅背上,微微低头将下颚藏到臂弯里,做了个隐晦的、有点可怜的无助表情,闷闷地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准备玩什么?能不能带我一个?”
赤坂幸一再次僵在原地,连脸上表情都定格在那。
他沉默了三十秒,然后肉眼可见地和颜悦色了起来。
——好的,他现在相信那确实是个意外了。
在他哥含笑的注视下,赤坂幸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豁然转身,弯腰伸手去捡自己放游戏卡带的盒子。
“哥。”他问,“你想玩啥?”
正如赤坂冶了解弟弟,赤坂幸一也同样了解哥哥。
他深知如何刺激自己这位在小事上颇有胜负欲的兄长,不过顺手撩拨几下的事,他哥就沉默着被点燃了好胜心,盯着屏幕的眼神那叫一个专注。
赤坂幸一兴致勃勃,赤坂冶同样心情不差,两人从合作游戏转战到格斗游戏,居然是一连消磨了三四个小时在电视机前。矮桌上多了两三个空易拉罐,空盘里的水果已经轮换好几遭了,两人居然还没有收场、洗漱准备休息的迹象。
赤坂冶飞快操纵角色起跳、当空踢击,然后跃到对手身后,想也不想地下蹲,见缝插针又摁了下轻攻击。
他弟已经不止是握着手柄的手在用力了,连表情跟手臂也跟着一起发力。他角色掉了血,本人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嘴里飞快地念叨了一连串东西出来,宛若把游戏打成了声控游戏——他没想到他哥玩平台跳跃不太行、打格斗游戏居然这么厉害??
赤坂冶压根不带放水的,中了两招也面不改色,耐心地等着蓄力条计满。找准一个空档,他操纵角色上前,准备组合按键释放角色大招……
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弟操纵的角色毫无悬念地被命中了,但居然还侥幸留下了一丝血皮。赤坂冶眨眨眼,意识到自己伤害估算错误。这叫他略微有些惋惜。不过方才匆匆一瞥间,他已经看清来电号码显示了。
是织田作之助。
赤坂冶只能遗憾地看眼屏幕,试图单手晃动方向摇杆的同时、伸手去捡自己的手机。
他左手握着手柄、右手接通电话举到耳边,两人语速飞快地简短交谈了起来。赤坂幸一分神听了两句,发觉他们在说某个武器贩子的事,似乎是他哥想要的某个特定型号的武器出了差错。
“……这样么。”听完织田作之助简述的情况,赤坂冶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只半秒钟,他就重新舒展眉头,“那算了,无所谓。”
“你不是有一把了吗?”织田作之助问他。
“那把口径太大。”赤坂冶徒劳躲避着、看着自己的角色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揍倒、血条迅速下降,嘴里还若无其事地回答着,“我是去给人帮忙的,万一真把他们的目标打死就不好办了。不过没事,我多注意点就是了。”
对面想了想:“你什么时候要用?”
“年后。”
“那我到时候借你好了。不过我很久没用过了,可能得检查一下。”
“我来也可以。”
“成,回头有空来拿。”
“谢了。”
他们三言两语说完正事,便随便切换了话题。
赤坂冶近一个半月有点空闲就往东京跑,日程方面相当吃紧,所以才拜托织田帮他关注着点此事。对面略略听闻了他这边的情况,在隐约听见通话里游戏背景音后,好奇问道:“你在哪?”
“东京。”赤坂冶一边说着,一边摁了免提,将手机随意放在他和弟弟中间。他已经被清空血条送出场、上把游戏被判负了,不过新的一局已经开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游戏画面上,一边说道,“我跟幸一在打游戏。”
赤坂幸一适时地出声,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织田哥哥,好久不见。”
“噢,幸一。”对面语气很平和,“好久不见。”
赤坂冶见缝插针、轻飘飘冒出来一句:“我们圣诞节跟新年打算回横滨过。”
尽管他语气依旧平稳、甚至显出几分沉着冷静,但这暗搓搓炫耀的劲熟人全都能感受出来。一旁的棕发少年简直浑身舒坦。他悄悄竖起耳朵,偷偷瞄了几眼自己兄长,甚至一着不慎、按错了好几个键。
和心不在焉的弟弟不同,赤坂冶完全没分神。他目光一错不错、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抓住这个机会打出一套连招,才微微偏头、含笑瞥了眼自己的弟弟。后者气鼓鼓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尽管成长轨迹不同、但他们的青春期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织田作之助当然知道他们的情况。闻言,他有些惊讶地表示:“那真是件好事。恭喜。”
“你们呢?”赤坂冶操纵角色后退、给他弟弟留出重振旗鼓的空间,一边问道,“有没有什么安排?”
赤坂幸一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困惑地转头过来。于是赤坂冶跟他比了个‘孩子们’的口型。
织田作之助倒是毫无障碍地领会了,有些苦恼地表示:“我有在考虑要不要带他们去看烟花……但到时候市里人会很多吧?”
唔,一个成年人带五个孩子,确实是会有些不便。
赤坂幸一眨眨眼,和自己兄长对视一眼。赤坂冶略有些惊讶,甚至又确认了一遍,得到弟弟肯定的点头后,才开口问道:“那要不要来我们这边?”
“嗯?”
“平安夜晚上可以住一晚,第二天再回也没关系。客房有,而且从花园角度能看到港口附近放的烟花。我可以弄个圣诞树回来,他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留着叫他们装饰。”赤坂冶沉思片刻,“或者我都弄了也行。”
“不打搅吗?”
“不会,原本也就我和幸一两个人。”赤坂冶放下手柄,拉着自己有些害羞的弟弟,亲昵地与他贴了贴额头。后者因不明原因而表现得有些拘谨。见他这样,赤坂冶没忍住笑了下,重新捡起手机,“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于是对面应下来。
他们都是说话干脆的类型。
不过赤坂冶紧接着表示:“具体的回头再说吧。我打游戏去了。”
——可恶,他就说句话的功夫,居然又被弟弟按着打了。
……他这位友人真是一碰见他弟就开始脱线。
织田作之助在电话对面听着,颇有些无奈。他摇摇头,说了句:“行,你们玩吧。回头再聊。”就挂断电话。
他收起手机,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正巧抬头看过来、检查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店主人视线撞在一起。于是他微微颔首示意,抿了一口高度而回味无穷的酒液。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63章 062
武器、尤其是长久放置不用的火器在使用前最好经过细致的检查和维护。织田作之助当然不会犯‘忘记保养武器’这种初学者错误, 但那把枪许久没被动过也确实是个事实。
这种事早做准备当然比晚做要好,所以赤坂冶隔了几日就约好时间、上门去找友人拿东西。
“是吗,辞职了?”赤坂冶一边检查着东西, 一边听友人聊着近况, “那也没办法。幸介真嗣他们什么反应?”
“倒是还好。”
红发青年站在边上看着他, “他们很喜欢那位老师, 那位老师对他们印象也还不错。只不过上起课来压力确实大了些。他似乎还在读大学, 也不是全职教师。”
不是因矛盾或者别的什么不欢而散就好。
赤坂冶微微颔首:“这段时间感觉成效如何?”
织田作之助言简意赅:“比自学强。”
这话赤坂冶一听就笑了, 友人话里那股无奈的家长劲儿让他很轻微地挑了下唇。不过他很快就放平唇角:“那回头再看看。”
当事家长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很快切了话题, 赤坂冶随口说起自己的规划。
“我决定那天翘班。”他说,“那房子很久没住人了,感觉得收拾一下。”
织田作之助并不吐槽他为了一个圣诞节如此大费周章, 反而两人一起认真思考了下圣诞节的经典搭配。
“圣诞树, 圣诞晚餐, 圣诞袜, 拐杖糖, 礼物……还有篝火跟壁炉?”织田作之助茫然地问,“你家有那种东西吗?”
赤坂冶:“……”
这确实有点难为他了。
他想了想:“有燃气壁炉……再加个环境音?”
“……你好努力。”织田作之助如此评价道。
“也还行吧。”赤坂冶持中肯态度。
因为他感觉他也就说一说, 真做了反而画蛇添足。
他将各零件安置回原位、将箱子盖上,好奇多问了句:“你去年怎么过的?”
说他们是仪式感强、能记住每个节日的人未免有些离谱。如果不是今年情况略有特殊, 赤坂冶一般也会将这个跟新年凑到一起的外来节日忽略过去。庆祝节日这种闲情逸致……他们一般还真的没有。
织田作之助显然也跟他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仔细思考片刻,才分享了件沾边的小事:“虽然不是圣诞, 但去年年关将近的时候……跟太宰和安吾一起写了年卡。”
赤坂冶极不明显地怔了一下。
不像常人会兴高采烈地分享经历, 织田作之助只平淡地叙述着:“我们刻了红薯章,安吾不太擅长画画,而太宰把年卡画成了诅咒信。那张贺年卡上还带着压岁钱抽奖,不过很遗憾, 最后没中。”
他回忆片刻,不确定地说:“……安吾那张好像也没中?”
一般人在收到贺年卡时,会分心关注上面的压岁钱抽奖吗?
这样的吐槽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赤坂冶摁了回去。他眼睑微动,睫毛轻轻颤动两下。
织田与那位‘安吾’收到了年卡……所以是太宰送的?朋友一起画年卡,最后拿到了自己的作品。听起来还挺不错的,不像中也,已经吐槽他三次了,说他居然这么在意礼节性的东西。过分。
赤坂冶沉思片刻,才问:“这么说的话,太宰一般也是一个人?”
“大概。”织田作之助看他一眼,“你要喊他一起吗?”
“……”赤坂冶张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卡了一会,好半天才迟疑地冒出一句,“会介意吗?”
“问我?”织田作之助答,“当然不会。我看起来像是会介意这种事的人吗?”
当然不像。
赤坂冶意识到自己多嘴,默默移回视线,将重量不轻的金属长盒提了起来。他垂眸思考片刻,表示:“我不确定,到时候再看吧。”
虽然织田这样问了,但这不过一瞬间的突发奇想,对方有没有兴趣、会不会拒绝都不好说。
而且……他得先和幸一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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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墨色的丰田世纪匀速驶入这片街区,在绿树成荫的坡道上略过,两边仅是精心打点的精致宅邸与高墙深院,路边几乎没有行人。赤坂幸一面无表情坐在后座上,靠进座椅、双腿交叠,身体放松,偏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他的头发剪过了,再扎不起来小辫子,只留了个清爽而帅气的短发。他将那些年轻时尚、却在某些人眼里显得不够上档次的项链跟饰品全都摘掉了,只留了一枚低调而价值不菲的耳钉,过于运动休闲的夹克外套和球鞋也被换掉,换成了衬衫长裤和皮质腰带。虽然没打领带、但修饰身形的正装一上身,就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挺拔。如此,他只略微沉下脸,就显得像是换了个人。
赤坂幸一当然不喜欢这么穿。
跟舒适度之类的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对这风格有意见。从私立学校一路念到初中,他对那固定的圈子跟严苛的服装要求已经受够了。自从他跟着兄长离家,他们两人就再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于是赤坂幸一就像是故意拧着来一样,什么年轻时尚非主流的都试一试。他甚至不会排斥女装,反正他哥对易容异装这事态度也很平常。
可既然答应了兄长,赤坂幸一再不情不愿,也勉强拿出了些态度。
小原久美成婚三年有余,他却只与继父见过一面。这再次见面,他得多少体面点、符合点人家的预期,未来才好继续来往。
司机踩了刹车,几乎平稳到无法察觉的减速过后,车辆缓缓在宅邸正门口停下。赤坂幸一下了车,目不斜视走进一楼。他拒绝了旁人想要帮他拿随身物品的行为,背包斜斜挂在肩膀上,给他增添几分学生气。
对面也很给他面子,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尽管是休息日、但工作依旧繁忙的两位长辈特意空出了时间,佐久间和真也从里间出来。他还穿着名牌私立中学的制服,看起来是刚从学校社团回来。佣人在客厅不显眼的角落静立,没有多余而失礼的打量。
这味儿太冲了。
赤坂幸一讨厌他们。
他冷着脸,视线扫过他们每个人,最后略过佐久间先生完美无缺的笑脸、定格在小原久美仅带着浅笑的面容上。曾经和幼子爆发过无数次争吵的女士几乎以为他要翻脸了。
不过下个瞬间,赤坂幸一只是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来。他的长相精致甜美、但打扮与气质并不缺乏男性色彩,只叫他明明是在浅笑的情况下,硬生生显出几分可爱来。
“母亲,父亲。”
他轻快、却又不至于轻佻地说,与他们分别见礼后,才将视线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清瘦挺拔的黑发少年虽然脸上挂着笑,却怎么看都浮于表面。两人视线略微一碰,赤坂幸一的笑容愈深,佐久间和真的表情却有点挂不住了,眼里的不友善几乎要溢出来。赤坂幸一这才微笑着说,“还有和真弟弟,好久不见呀。”
佐久间和真:“……”
他拿出了他前面十几年的修养,才没叫自己表情当场裂开。
yue,管谁叫弟弟呢!
上次在婚礼后台差点骂起来的难道不是他俩么??
然而赤坂幸一表情丝毫不变,那眉眼弯弯的笑容不至于跳脱出他的年龄、却又有几分特别的感觉,整个人的状态和只比他小一岁的继弟截然不同。
小原久美余光一扫,就将自己继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她重新将目光落在幸一身上,心里是止不住的讶异。她没想到几年过去,这孩子已经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在她记忆里竖起浑身尖刺、总在悲伤或愤怒的孩子,如今已经能游刃有余地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甚至将它们转换为武器了。
两相对比之下,他们二人脾性特征差异实在明显。
小原久美注意到自己丈夫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在为眼前的暗流涌动感到抓瞎,就觉得有些好笑。她眼中漾起些笑意,轻描淡写地接过话题:“幸一,快进来吧。怎么还带了包来?刚从学校过来吗?”
赤坂幸一随便应了两句,放过佐久间和真,迈步进屋。
而学业确实是个好话题——虽然对佐久间和真来说不是——跳级上东大的天才少年,有太多可以询问或是夸赞、关心的话题了。这叫只比人家小一岁,却刚刚升上高一的佐久间和真感觉浑身不舒坦。然而他还需要不舒坦很长时间。
赤坂幸一是上午回来的。他们聊了一两个小时、又一同共进午餐,而后才是午后休息时间。于是小原久美可以顺利地说出‘去你的卧室休息一会吧,看看有哪里不喜欢、想重装的?’之类的话。
当然没有啦。
一同度过了四五个小时后、显得跟他们更亲近放松了一些的赤坂幸一带着可爱的笑容如是说道。
因为——当然是哪里都不喜欢啦。
这个家里又没有他哥在。
只能说某人装模作样的能力飞速上涨,只几个小时,对‘理论上是自家孩子’的继子没那么警惕的佐久间先生已经基本放松了下来。他虽然有察觉到赤坂幸一没那么真心,却也没注意到他抵触情绪有这么重。听继子这么说,他也笑起来,跟着聊了几句家常话。
于是很快,两个未成年就被赶上楼,美其名曰房间离得近、可以多交流一下。对此,杀心疯涨的赤坂幸一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而看他这张笑脸快看吐了的佐久间和真也恨不能举双手赞成。
两人很快离席,一前一后上了楼,路上还彼此都做出了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佐久间和真在前引路,在某间房门前站定后,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是这里了,你的房间。”
赤坂幸一礼貌道谢,越过他上前,伸手去够门把手。
他打开门,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走了进去,随手将包往椅子上一丢。佐久间和真也顺势往里走进两步,回头瞥一眼、发现二楼没有佣人后,就紧接着关了门。
随着房门被阖上,锁舌抵上卡槽、慢慢滑动过后,发出轻微的一声金属摩擦响,两人瞬间变了脸。
“笑得恶心死了——”
在学校里大抵能凭借家世、外貌、以及成绩成为风云人物的高中生露出了仿若生理性厌恶的表情,“我看了都想吐。父亲是怎么对着你吃下饭的?”
赤坂幸一脸上表情完全消融了,最后只余下个完全能被称之为漠然的神情。
他甚至懒得和这家伙吵。他今天已经够不爽的了。
“那就滚。”他眼皮都懒得翻一下,直接踢开椅子、从包里取出电脑和数据线。他那微微扬起、轻快的语调也没了,语中只带着淡淡的讥讽之意,“高中生就好好回去温习功课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第64章 063
赤坂幸一在佐久间和真眼里, 是个很奇怪的人。
在阶级固化的社会,稍微往上走一点后,其后裔就在无形中被分级,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 但自然而然的, 周边接触的就都是同样非富即贵的类型。然而‘今井幸一’像是被这一层级淘汰出去的人、是生活的失败者, 学校里的loser, 彻头彻尾的怪胎。
父亲再婚时, 佐久间和真听闻到的消息还是他在学校被孤立、听起来境遇不佳的样子。尽管见到本人后, 发觉本人完全不是自卑怯懦、没有自信的类型,但那臭脾气也确实值得被同龄人排挤。
——不独赤坂幸一回来后骂了他三小时,佐久间和真回来后, 也跟朋友狠狠把他骂了一通。
结果谁能想到, 几年不见, 这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父辈口中的天才。
这落差感不可谓不大。
一个在同辈里成长轨迹如此迥异的人, 若说佐久间和真对他没有半点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一见, 发觉他还是记忆里那讨人厌的样子,叫佐久间和真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挖苦讽刺的嘴。
……可在反感的同时, 他也难免意识到另一件事:这个人从未在意过外界评价、一直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
佐久间和真随意在矮桌边的地毯上坐下,打量着赤坂幸一。
这人此刻只露出侧脸, 眼神微冷、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出几分冷厉,倒有点像他们学校的学生会长——彻头彻尾的精英子弟形象, 而且是有专长、有魄力的那种。
佐久间和真勉强能承认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忽略。可是……
他支着脑袋观察他片刻,冷不丁问道:“所以你还和你那个哥哥住在一起?”
棕发少年的动作一下就顿在那里。
他没兴趣叫佐久间和真看清他在做什么,虽然他也不认为这人看得懂。他将电脑转了过来,从佐久间和真的方向只看能看见竖起的屏幕后, 他单手撑着下颚,另一手手腕微动、似乎在操作触摸板的样子。
然而此言一出,赤坂幸一就微微偏头。
带着几丝凉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仿若泼下来的一盆水。
见这反应,佐久间和真还能不知道答案?
他忍不住皱起眉,说道:“我真搞不明白你。”
尽管养子不便再露身份,但小原久美也没打算彻底抹除他的存在。打从一开始,这就是赤坂冶一个人的决定,她从未赞同过。这段婚姻并不纯粹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而做出的选择,所以她不希望对方连她长子的存在都不曾知晓。
而佐久间先生知道后,鉴于他们亲子关系不错,佐久间和真也就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么个人。他几次好奇试探下来,也多少了解到了些那个不知名存在的情况。
“……那种不入流的家伙。”佐久间和真说,“他要真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也就算了,但实际上也只是个叫不上名号的不法者吧?只会实施暴力、靠勒索跟违法勾当生存的家伙……”
佐久间和真皱紧了眉头,吐露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自甘堕落、和那种人在一起?”
赤坂幸一:“…………”
他偏头打量着佐久间和真。
这种略带疏离感的公子哥有着一副好皮相,个头几乎跟他持平,皮肤跟面容是精心养护过的白皙。他一看就有着规律的运动习惯,身形匀称,比例也颇为出色。利落的短发将额头裸露出来,显得精神而成熟,不像绝大多数的高中生那样满身少年气,从头到脚、从领带到腕表到校服细节处全都挑不出错处,此刻他最不规矩的地方怕是这不够体面、一腿屈膝放平在地毯上的坐姿。
一个在各种场面都能拿得出手的人。
但赤坂幸一只觉得荒谬。
“…………”
翻涌上来的反感太过强烈,甚至让他有点无动于衷。
他这位继弟言辞尖锐、但语气并不激烈。他并非在挑起争吵、或是挑衅,他看过来的目光是发自内心的不认同跟淡淡的嫌恶。
赤坂幸一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他只盯了他片刻、而后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哇,他又进步了……这算是进步吧?赤坂幸一心想。
……要是他以前也能这个态度,就不会屡次跟妈妈吵起来了。
哎呀……他哥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不过这种事就不必告诉哥哥了。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心情略微好转。想到哪做到哪,赤坂幸一伸手就去摸自己扣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而差不多就是这一秒钟,在他指间还未触及到机壳的瞬间,他们都听到那只手机发出绝对惹人注意的提示音、在桌上剧烈震动了起来。
赤坂幸一眼睛一亮,立马伸手去转自己的电脑。
佐久间和真不明所以,只看到他飞快地查看了什么东西,然后忽地扣上电脑、豁然起身,拔了手机数据线就往外冲。
“等等!”佐久间和真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去哪?!”
赤坂幸一已经一把打开门、人都冲到走廊去了。听闻此话,他停下脚步、扒着门框向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串钥匙,一串原本被佐久间和真带着身上的钥匙。是他今天撇开家里司机、自己骑摩托回来时带在身上的钥匙。
认清那东西后,佐久间和真难免一愣,惊讶地伸手去摸自己口袋。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赤坂幸一的话这才慢半拍飘过来:“借我用用啊,想起来的话一定还你~!”
佐久间和真:“……”
见了鬼了。他这位继兄不在家的时候,究竟都学了些什么啊!
**
赤坂幸一也不是非得捉弄他这位继弟,但主要今天时机不赶巧。
他来时是叫司机接的,按理说走时也会有人送他。可如果他要去做点什么的话,等人接送、而且还是不听他话的人接送就太麻烦了。幸好他假期里抽空跟东寺去考了驾照。
他将耳机别到耳朵上,用耳机线连了手机,自制的小程序在持续用机械音为他播报可能地点,而他早在之前就将这附近的地形全部摸透了。以有心算无心,终于,又一次偷溜出来逛街的绫辻行人被他给逮住了。
他将车子停在附近可停靠的位置,然后一路拔足狂奔冲过来。在转角处,他一个滑步、双臂展开,冷不丁拦在人面前,脸上是因肾上腺素而有些亢奋的神情。
金发侦探及时刹住脚步,表情略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哟!”赤坂幸一跟他打招呼。
险些跟他撞上的绫辻行人:“……”
赤坂幸一才不管他那幽幽的目光。他打了招呼、又对他笑过,便自觉礼节做到了位,爽朗地表示:“我有事想拜托你!”
还真是不见外。
绫辻行人忍不住挑了下眉:“……在那之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棕发少年没有隐瞒的意思,声音清脆极了,干脆地说:“因为我黑了你事务所的监控!”
绫辻行人:“…………”
他无语地将烟管拿远一点,免得烟雾从斗钵口飘出、被眼前这人闻到。
唉,真是服了。他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能被一个小孩得手,异能特务科到底还行不行了。
被麻烦事找上门的侦探先生表情有些不豫。他依旧是抱着见崎鸣的人偶,懒洋洋看着他。赤坂幸一也不讲废话,开门见山地表示:“我想加入异能特务科,想拜托你引荐——或者你干脆想办法叫我加入吧。你在那个组织里地位很特殊吧?”
他们某种意义上还算熟悉。
赤坂冶一通操作、金钱跟好话双管齐下,叫他们三人一块逛了近三个小时的街,其间不论是尖刻挖苦、插科打诨、还是单纯的闲聊,总不至于一路沉默。绫辻行人对这对兄弟印象还挺清晰,而赤坂幸一也姑且对这位侦探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简单来说,他是个聪明的好人。
然而好人君同样很干脆地表示:“你找我没用。”
他看着眼前这棕发少年。他比他矮了一截,此刻正目的明确地仰头看他、隐晦地在装可爱。不过绫辻行人不吃这套。他淡淡地说:“我只是个被监督的家伙,没那么大的权利。”
然而赤坂幸一也不吃他这套。他非常肯定地说:“不需要职务,你也能办到。”
“我为什么要帮你?”绫辻行人说,“未成年少来掺和这些事。”
……正因为他是未成年,他才不便走正常渠道进入异能特务科。体制内要熬资历、要讲究的东西太多,如果要走正常途经的话,他恐怕得需要大学毕业后才能被纳入他们的考虑范围。
但那时候就来不及了。他急,他很急。
——最近他哥态度很反常。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他真要把自己急死了。
赤坂幸一笑颜如花:“我还是未成年呢,如果——”
他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尾音,见绫辻行人微微蹙眉,才收了架势。他笃定地说:“我哥很忌惮你,但我不一样。你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能看出来。你会答应的。”
“……”绫辻行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锋利而冷淡。
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任何答应的意愿以及理由,但看这家伙的模样,似乎也不是无的放矢。
所以,现在他还没有答应的理由,但未来会有?
这家伙能够一定程度预测未来?
……这家伙将自己的异能力藏了这么些年,怎么想的,忽然就决定要蹚这趟浑水,把自己暴露出来?
挡在他面前的棕发少年表情不变、无惧的目光直直迎上他。然而在那能剥茧抽丝、将人寸寸拆分开来的锋利目光下,他隐藏极深的焦躁不安根本无所遁形。
在校园里生活着的、在被保护着的干净环境下长大的人跟地下世界那些家伙有着本质的区别。眼前这人绝对算不上天真蠢笨,眼神却依旧始终留有清澈的底色、身上带着些冒失之气。
这到底都怎么想的?
绫辻行人冷淡地看了他片刻,才厌烦地摆手:“……你先回去,我考虑考虑。”
第65章 064
云层慵懒地铺开、像海浪一样在天空中卷起波纹。海面远没有它那么舒展自在, 海浪被风推着、一波又一波地往岸边涌来,在礁石上‘哗啦’一声拍出浪花。白沫飞溅、又慢慢缩回去,堆积在礁石群底部, 被退走的浪带回海中央, 只在礁石上留下深色水痕。
扒在阴影里的藤虎密密麻麻, 涌动的浪带来咸味, 而等视线放到水天相接处, 才能看到近乎恒久不变的平衡点。
太宰治就坐在石砖垒成的路牙上, 吹风看海, 盯着远处发呆。
忽然间他电话响了起来。
他低头查看一眼,发现竟然是赤坂冶打来的。
这很奇怪了。
大上午的,找他什么事?
太宰治随意接通电话, 问了句:“喂?”
熟悉的男声从对面传来, 语调平淡而沉稳。
“在哪?”
还真有事找他?
太宰治随口报了地点, 而后才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
对面这么说, 然后径直挂断电话。
太宰治也不在意, 将手机收起来后,依旧是坐在那吹风。
今年冬天天气干而冷, 比去年降温更早。不过横滨临海,只要不刮风、有太阳, 那温度就多少还在接受范围内。太宰治就懒洋洋坐在这里,看几只黑尾鸥在低空盘旋着, 时远时近, 最后扎堆落到了水边的一块黑色礁石上。白浪打到它们脚边,而那几只黑尾鸥只是缩着脖子静立、或抻着脖子迈动细细的脚踱步着。
几只看起来就有点坏的鸟。
……要是有薯条的话,会不会被抢走?
太宰治漫无边际地想着这种无聊的事,直到有人从远处靠近、而后放慢脚步, 在他身侧停下。太宰治等了两秒,才奇怪地向后仰头、歪着脑袋去看他。
“冶君?”他眨了下眼,“怎么了?”
太宰治像是永远都穿着一身黑衣,那身沾上血也不显色的黑西装像一个人设将他包裹起来,仅裸露在外的那只眼看不出他的情绪。哪怕是冬天,他也没加厚衣服或是多穿一件,吐露字句时凝结起的白色水雾都不显得那么清晰。他像是察觉不到冷,闲闲地在这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鞋底去踩礁石凹凸不平的顶部,有种诡异的、纯真的可爱感。
赤坂冶在他身侧蹲下,双肘搭到膝盖上方位置,偏过头看他。于是太宰治也跟着转动头部、眼神追着他落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身体只间隔一拳的距离,然而他们却习惯而自然地、谁都没有错开眼神,注视着对方。
“没有工作?”赤坂冶问他。
太宰治又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闪动、像蝴蝶颤了下翅膀:“……不啊。我在工作呢,我在等黑蜥蜴的人来这里找我哦。一会有个任务。”
“嗯。”赤坂冶沉思片刻,抬手抵住下颚,“这样啊……”
太宰治淡淡地看着他。
……他们其实很少在白天见面。与其说是很少,不如说是没有过。他们也很少一同在公众场合出现。与其说是很少,不如说是只有他去找赤坂冶的那几次、或者干脆就是偶然碰见。极少数的几次、赤坂冶主动跑来接他的时候,也只在车里坐着等。
他都说了有港口mafia的人要来,这人怎么还不走?
打什么坏主意呢这是?
“有事就直说?”太宰治表示。
“没什么大事。”对面那人回答,“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空陪我。”
太宰治:……哈?
他一时间有些无语。
就为了这,专门跑过来才问?
不过对面紧接着又讲:“但有工作就算了。”
他丝毫没有再磨一磨、再争取一下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准备起身了。他平静地表示:“你忙吧。我先走了。”
太宰治:“……”
对面真就站起来准备走了,叫太宰治更无语了。
他跟着转过身,一条腿支到身侧。
“什么啊。”他抱怨道,“要陪你多久?”
赤坂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黑发干部脸上泛起丝丝情绪,语气有些不满、却懒洋洋的,像是连多问两句都没力气。是很日常的、属于太宰治的丧的状态。
赤坂冶想了想,不确定地说:“看你心情?”
他毕竟没提前问过,这种临时约人、约不到才是正常的吧?赤坂冶没抱什么期望,他说‘看你心情’,那就是真的看他心情的意思。
太宰治看了他几秒钟,才懒懒地挪开目光。
“……好啊。”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摁键发了几条消息出去。明明是组织的干部,他却一副理直气壮、事不关己的架势,“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推后吧。Boss会理解的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还真是颇受宠爱啊。
赤坂冶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是拥有高度自主权的干部,那也只是任务中的行事手段吧。一般的首领会对部下纵容到这种程度吗,就算真的是无关紧要、不赶时间的任务?
赤坂冶默不作声,只等太宰治扣上手机后,俯身伸手过去,拉了太宰治一把。这人手冰凉凉的、指尖的温度低到有些离谱。于是赤坂冶一瞬间居然不想松开了。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将他修长的手指拢在掌中。
太宰治借力起身后,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还小声给自己配了一个发声词。他在路面上站定,两秒过后,发现赤坂冶还不松手。
他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
赤坂冶的手比他的手大,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这人比他高出将近二十公分,手比他小才是见鬼了。赤坂冶皮肤还比他的要略黑一些,两只手这样握在一起,肤色对比还挺明显。他大概在任务需要之外也有保持锻炼的习惯,远比他使用武器的频率要高,所以除了传递过来的温暖体温外、硬茧的触感也很分明。
也许是因为难得在外面这样,太宰治居然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
……这种纯情的牵手方式,带来的感受和十指相扣时的差好多哦。他颇有些兴味地想。
不过接收到他的视线,如此动作的人反而误会了什么。他下一秒就松了手——不是那种松开而后收手的方式,而是放松力道托着他、给予了太宰治自己收手的选择。
……这些小动作都快把他暴露完了。他本人到底意识到没有?
太宰治玩味地瞥了他一眼,赤坂冶泰然自若地回视。
短暂而无声的交锋过后,太宰治很自然地收回手,于是赤坂冶也把手收回去,随意放进了口袋。从他起身到现在、全程不过三四秒的时间,两人全都移开目光,各自往旁的方向看去。
“走吧。”太宰治如此说。
理论上赤坂冶是有规划才来找他的。不过在那之前,太宰治无端冒出来一句,“冶君,我想吃薯条诶。”
“那吃。”赤坂冶直接转身,“想吃哪家的?”
说的好。
他怎么知道?
“……快餐店的?”太宰治想象了一下,“我想要那种热气腾腾、厚实一点、但外壳是脆的那种。”
赤坂冶很习惯他忽然冒出来的挑剔要求了。早在一开始,这人还非自愿地留在他家养伤时,就已经会在吃食上努力刁难他了。
他只是淡定回道:“那连锁快餐店肯定不行了。我高中时有家喜欢的店……算了,你就当去尝个鲜。不行再换。”
太宰治与他并排走着,闻言笑了下:“我吃不了那么多啦。”
赤坂冶并不吱声。
于是太宰治又问:“要陪你做什么?”
“我打算回趟家。”赤坂冶微微偏头、视线看了过来。他语气没任何波动,只平静地说,“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找你陪我一起。”
**
原本的今井宅位于横滨绝对的富人区,无论是治安、社区街道布局、还是旁的什么,从进入这片区域就能察觉出明显的氛围变化。这栋两层的宅子带了前庭跟后花园,单房屋面积就足够宽敞,装修跟摆件、陈设,哪怕过了这十来年也丝毫不显过时,反而在时间沉淀下显得更有韵味。
尽管早知道他曾经生活条件极好,但真踩在踏石步道上时,太宰治还是啧啧称奇。他一副好奇的模样到处张望着、沿着廊下溜达到后院那边,发现尽管没人居住,观赏植物也依旧有被打理修建过的痕迹,和这种民宅经典配置的枯山水配在一起、视觉效果相当出色。
啧啧,太宰治感慨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长廊另一侧、在仰头观察木质结构细节处有没有保养好的赤坂冶,扫了眼他那身异常低调的便装。
怎么搞的啊,真的是。
怎么被养了这么多年,审美偏好还一点没被感染到!这人甚至不喜欢睡榻榻米!
太宰治只揶揄地瞥了几眼就收回目光,恰好错过赤坂冶旋即扫来的视线。
赤坂冶没错漏他熟门熟路、仿若很熟悉这类宅邸结构般的直接自己摸到庭院的行为,这叫他神情若有所思。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调查太宰治过去履历时一无所获的挫败感,不过……哎,都做到港口mafia的干部了,太宰治去过几次这类宅邸也很正常吧。这好像不能用来做明确判断。
他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也不管太宰治溜达到哪去了,直接自己进了内室。
这栋宅子定期有人打扫,但太久无人居住,想使用的话还是要稍微收拾下——尤其是对赤坂冶这种人来说,他不自己过遍手就难受。再加上他得估算下哪里需要装饰、一共需要采买多少圣诞节饰品、以及晚上要买多少食材。
织田明确点了要吃咖喱,幸一大概会想要寿喜锅,除此之外……既然是圣诞节,是不是应该再买个草莓蛋糕?
这栋屋内设有两个客厅,赤坂冶觉得和室房间使用不便,而且他们几人、尤其是孩子们的生活习惯来说,肯定是更适应西式房间布局。他跟弟弟商量过了,两人都觉得可以只布置西侧的洋式客厅,沙发茶几电视一应俱全。单独再去餐厅吃饭太冷清没氛围了,左右也没有在意规矩的长辈盯着,他们准备直接把餐桌拖过来。壁炉只有燃气壁炉作为装饰,甚至功能上与地暖有所重叠,打开空调开了地暖等待加热后,这壁炉就几乎只有装饰作用了。
这里毕竟是赤坂冶曾生活过七年的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摸清屋里的布局。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很快意识到自己仍保有些主人翁意识,这叫他在不免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干脆直接地挽起袖子开始重新规划布局——以及,他还得去检查遍厨房。哎,出去住了这么些年,他现在还是更喜欢半开放式厨房。这种完全分离的封闭式厨房,在没有佣人的情况下,从厨房到餐厅实在有段距离、非常不便利。
等他折腾了一两个小时,终于用手背擦下额头、放下袖子时,他才想起来这期间他居然完全没见到太宰治。
……那家伙,跑哪去了?
不会趁他不注意搞了什么有的没的吧?
总不至于找根房梁直接上吊了……吧?
赤坂冶心情复杂地在一楼和庭院转了一圈,未果。这叫他隐晦松口气的同时,心情更加微妙了。他只能上楼去找。
他甚至没先去找人、而是专门去确认了一遍,确认他养父母的卧室、书房都没被进去过,才略微放下心来,往二楼另一翼走去。他与幸一的房间都在那一侧。
只有两个人在的宅邸空荡荡的、安静到有些不可思议,从障子窗落进来的日光叫深色柚木地板反出些细微的温润光泽。赤坂冶走路近乎没有声音,哪怕是这样安静的情景下也察觉不到声响。
他跨过幼时觉得有些漫长的走廊,越过他弟弟的房间,来到自己曾经的卧室门口。
门果然是开着的,被虚掩着。
想也知道,太宰治在里面。
他心里轻叹一声,拉开门走进去。
“在做什么?”他问。
第66章 065
这间卧室相当宽敞, 半榻榻米半木质地板的分区设计在视觉效果上做得非常和谐。朝南的大窗将外面的风景框进画布,两侧静静悬挂在那的双层帘是素雅的浅色,被黄铜帘钩挑了起来。
听见他的声音, 黑发青年转头望过来。
他正坐在立柜跟前, 长款黑色大衣落在身后、堆在榻榻米上。他看起来已经挨个将抽屉翻了个遍, 身边放着好些杂物, 手上捧着的则是一本翻开的相册。
丝毫没有在人家家里乱翻、随便查看私人物品的自觉, 太宰治看过来的目光坦荡极了, 鸢色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颇为无辜。
“呀, 冶君。”他打了个招呼,“看看这是什么?”
赤坂冶猝不及防,就见他高举起手中相册, 兴冲冲说道:“你小时候好可爱呀!”
赤坂冶:“…………”
啊我死了。
尽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真被太宰治调侃到脸上、看着太宰治这样揶揄的神情时, 他还是呼吸一滞、一瞬间感到有些羞耻。
他试图摆出八风不动的面瘫表情, 但还是忍不住快走两步, 伸手就要去抢。
太宰治连忙避开、咋咋呼呼躲了两下,叫赤坂冶一时无处下手。他甚至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东西, 再低头一看,又是些微一愣。赤坂冶没有那种收集电影票根的习惯, 能被他放起来的东西、全是曾给他留下深刻回忆的。而太宰治居然在一柜子书、礼物、藏品中精准挑出了对他有意义、能象征他与他人联结的东西。
什么情况?
赤坂冶心里愈发拧巴起来,仿佛心脏被人握在手里, 揉吧揉吧、搓圆捏扁后扭成奇怪的形状一般。
这是在说他没送过太宰治礼物?还是什么……?
赤坂冶眼尖地瞥见一个体积较大的盒子, 立马心中一凛。他预感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对话了。不过此刻话还未到那,表面上,他也就只抿抿唇,在太宰治的招呼声中坐了下来。
这是他养父曾整理的相册, 在移民离开前又制作了一份留给他本人作纪念。其上记录了从他九岁来到家后这些年的成长经历,每年生日时的照片更是不会缺席,一张张整齐排列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看出他一点一滴的变化。
赤坂冶自己其实都没看过几次。
机会难得,东西都摊开放在眼前了,他便努力放平心态、准备追忆下过去。
只是他略一探头,立马就破防了。
太宰治在津津有味观察着的那张照片是张单人照,照片上十岁出头、还满眼麻木漠然的短发少年一下撞进他眼里——他那时候满身的尖刺都还竖着,像是冻死了的刺猬,摸上去又冰又扎手。这完全就是童年的黑历史啊。赤坂冶一下绷不住了,轻咳一声,没忍住嘀咕一句。
“……给我留点面子吧?”他小声请求。
太宰治一下就乐了。
越是看到他小时候的模样,再看他此刻称得上毛茸茸的温顺模样,就越是觉得好笑。他笑了两声才打趣他:“明明是你允许我翻的吧?”
擅自就带他来这种满是他过去与回忆的地方,还什么都不对他说,任由他在屋里乱跑。这完全就是种无声的默许,允许他遵照自己的好奇心去探索,做到什么地步全凭他自己心意。
摆出这么好欺负的样子,不是等着叫人去欺负么?
“你小时候好小一只。”太宰治吐槽,“那时候明明还是正常体型,怎么过了两年就噌噌往上长个?还是小只一点比较可爱。”
赤坂冶默默在他旁边盘腿坐好,托腮同他一起看。这好些照片他也记不清了,如此一看,还感觉颇为怀念。
“你还能再长的。”
品出他话里一丝不满,赤坂冶给出建议,“多喝点牛奶。”
太宰治忍不住瞥他一眼:“……不要用这副口气说话好吗。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种很糟糕的感觉。”
“嗯?实话啊。”赤坂冶不明所以,“你才十九岁,去年好像也长了两厘米吧?”
他觉得太宰治还是很有希望突破一米八的。一米九是有点悬了,这个哪怕太宰治怨念再重也有点困难。
……可重点不是身高诶!
太宰治略过这个话题,又往后翻了两页。
赤坂冶就暗搓搓观察着,好一会才冒出来一句:“你有留这样的相册吗?”
“没有。”太宰治半秒都没停顿地回答。
这回答速度。
赤坂冶微微偏头:“我以为那位首领是你的老师?”
“……噫!”太宰治做出嫌恶的表情,“森先生收藏我的照片?好恶心,快停下。千万不要!”
赤坂冶略感意外:“有这么离谱?”
他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很糟糕诶!”太宰大声控诉,“那个大叔其实是萝莉控的你知道吗!”
赤坂冶:“……”
哇。
太宰治一边继续翻看,一边嘀咕着说:“而且我又不是他的养子什么的……啊,好糟糕的想象,太差劲了,那种每天追着小女孩要帮她换裙子的男人,居然要喊他父亲……太可怕了,饶了我吧。”
赤坂冶:“……”
那确实是有些超出想象了,赫赫有名Mafia组织的首领私底下居然是这种人么?跟他组织的前前任首领比起来也不逞多让了。
……等等,可情报上说太宰治很早就跟森鸥外有关联了。他是铁杆森派,甚至被称为‘首领的怀刀’。
那时候他几岁来着?……萝莉控?
赤坂冶难免沉思起来,思维已经往勒不住的地方跑出去很远了。
因为硬要说的话,太宰治确实很瘦。
有些人,比如他,穿女装绝对会是一场灾难,但有些人,比如太宰治,那肯定是不在其列的。
赤坂冶眼神轻飘飘往太宰治精致的侧脸上晃了一圈,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那还真是……哇哦。
……硬要说的话,他觉得也不用非得是小孩子。
赤坂冶面不改色地神游、思考着一些危险画面,直到太宰治再次开口,才堪堪被拉回注意力。
“夏日祭好玩吗?”
太宰治手指虚点,指着一张夜晚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穿着浴衣的赤坂冶像个置物架一样,额头斜挂着能面面具、肩头挂着猴子玩偶、手里举着棉花糖和苹果糖、另一手拎着的小水袋里有一条尾巴很漂亮的小金鱼。像是被身后的人喊了一声,他顿下脚步回头过来,叫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明明照片上的人没做任何表情,太宰治却这么问他,“捞金鱼和猜谜你更喜欢哪个?”
“还可以,烟花很不错。”
赤坂冶这样回答,“为什么不问打靶跟套圈?那俩我更擅长。”
——其实是捞金鱼,但别问了。
他当时费好大劲捞了条红色小金鱼回来,结果没养两天就死掉了。不要再说了,他小时候很容易破防的。
“小时候还会仗着这种技能出风头吗?”太宰治笑他,“现在怎么不多学学?”
赤坂冶:“……”
可恶,扯谎失败。
太宰治轻笑一声,又问:“那这个呢?”
他翻过页、在一众彩色相片里找出一张黑白打印的纸质照片。照片上穿着校服的少年人单脚踩在墙头、完全是在动态状态下被抓拍到的。他发丝自然地被风扬起,那种运动而充满生机的感觉呼之欲出,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他翻身跃下。
“这是校报上的照片被剪下来了吗?谁拍的?”
赤坂冶顿了几秒,才说:“嗯……好像是学校新闻社的人拍的。那群家伙闲得要死,不知为什么整了个企划、要追踪报道我。我没答应,但还是不小心被拍到了。”
——他当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举着相机在蹲守他。甚至于他不怎么关注年级公告板,直到由里子跟他说,他才知道有这样的惨剧已经发生。
也不知道他养父母从哪得来的消息,居然叫这照片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这本相册里。他真是完全不想知道谁把这张校报从公告板上摘了下来、又是是如何来到他家的。这种秘辛就不必告诉他了,谢谢。
哦,而当时很倒霉的。
明明是大头照被公开的受害者,却因为逃课这事儿被宣传了出去,导致他和新闻社的人一起被年级批评了……明明老师原本都懒得管他的!不像幸一的学校,他读的学校管理没那么严格,又因为家庭背景原因,老师们都对他宽容。结果因为这事,由里子作为学生会代表盯了他整整半学期,叫他期末考试成绩都因此翻了一倍。真是段让人不愿回想的痛苦回忆。
“……哦呀,风云人物呀。”
太宰治拖长语调,调侃地说,“想不到冶君还有这种自恋的小癖好,喜欢收集自己的记录。怎么不把中学时候收的情书也一并留下来呢?那上面蛮多夸赞的吧。”
嗯?突然转入危险话题?
赤坂冶轻声回答:“没收到过。要不然你夸我两句?”
“美得你。”太宰治移走目光,“那这个呢?这是去旅行了吗?”
“嗯,修学旅行。”赤坂冶略微放松下来,慢吞吞说道,“是国中最后一年的时候,当时去了京都,还去了伏见稻荷神社,吃了些旅游手册上的知名甜品。明明说着在旅游景点花钱太蠢了之类的话,结果同学们都在买,最后一天还是不小心上套、买了些东西。”
——虽然只是普通的游客纪念品,但两位长辈还是很开心地收下了。赤坂冶一着不慎,礼品就已经被对半瓜分,导致他弟一个都没能拿到、对此耿耿于怀了很长一段时间。
赤坂冶有条不紊叙述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讲这些事情时细节越讲越多。那些细碎的小事全部被翻出来、被流畅地描绘着,就好像那些画面一直都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一般。
奇怪的家伙,太宰治评价道。
冷酷无情与念旧长情这两个特质在他身上同时存在,他自由且自我地更换面具,决定何时露出何种面孔。
太宰治耐心听着,直到翻至最后一页,他才冷不丁双手一合、用力拍上相册。
精装相册厚重的外壳在大力下发出象征质量的声音,将赤坂冶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太宰治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他便立马审时度势、连原本姿势都保持不下去了,警惕地直起身,表情变得防备。
“……干嘛?”他紧张地问。
太宰治哼了一声,一副还想藏、小秘密被我发现了吧的得意模样,调转视线盯着他。他半真半假地问:“所以你的青春期初恋对象在哪?照片里没看到可疑对象啊。”
赤坂冶:“……?”
他的困惑像汽水里冒出来的泡泡一样不断上浮,表情古怪地问道:“什么跟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太宰治直接怒而伸手指他,惹得赤坂冶飞快单手后撑往后仰、免得被他手指戳到。
“你还好意思调侃中也?”
太宰治说,“你的台词已经完全把自己暴露了!青春期就有过喜欢对象,接吻也很熟练——你这家伙不会是学校里那种很受欢迎、频繁更换恋人的人渣吧!”
赤坂冶:“……”
太宰治抬手一指旁边地上摆着的精美包装盒:“被特地留下来的情人节巧克力礼盒。”
二指厚厚一册、却只填了小半的同学录:“明明不在乎人际关系却还填了的同学录,织田作甚至也填了!他又不是你们班上的同学诶!”
三指那本刚刚被合上的相册:“还有能被追着报道、登上头条的照片!这是高人气学生才有的待遇吧,边缘小透明的采访报道根本无人在意!——你这家伙,学校生活过得很精彩嘛!”
赤坂冶:“…………”
呃。
“哈,别想再装了,你已经完全被我看破了!”
太宰治振振有词地表示:“其他的且不提——你是不是有一个求而不得的暗恋对象、而且国中三年来根本没和对方坦白过?以至于毕业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明明不会再联系了,却还是叫对方填了这种纪念意义远大于实质意义的同学录!”
“……”赤坂冶瞠目结舌。
一通断章取义的三段论——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他说不定还会礼貌性相信一下。
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找借口骂他?但他又做什么需要挨骂的事了?
不过,所以,总而言之……他今天的人设是对白月光念念不忘、还欺骗现任的渣男?
“……啧。”赤坂冶咂了下舌,微微别开目光。
他故意掏出渣男语录,维持着淡漠神情一本正经地讲着,连语气都仔细控制了一下:“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语气有些许不自然:“……你不提的话,我早就想不起来了。”
太宰治:“……”
我草?
这混蛋今天胆子很大啊??
他眼神闪动,语气淡了下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我就知道……就是他从欧洲回来了,对不对?”
赤坂冶冷漠回应:“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他豁然起身,一把拽住赤坂冶的衣领。
他用力把人扯起来,眼中有光闪动,口中却冷声问道:“你专门叫我过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啧,早就过去了的事,你现在再说有什么意思?。”
赤坂冶微微蹙起眉,像是开始感到忍无可忍,“是你太敏感了。”
太宰治略略震惊了一下:“……”
赤坂冶乘胜追击,光速打出二连击。
他不耐烦地说:“少找事。”
于是太宰治彻底瞪大眼睛。
他眼中被点燃熊熊……怒火?手臂用力拽了一把,再次挑高声调:“你说我敏感?好!我太敏感,那你解释跟我听!”
赤坂冶:“…………”
我去,他怎么知道解释什么。太宰治没给他写台本啊。
他瘫着张脸开始急速烧烤:归国白月光?前情人的礼物?巧克力……哦!巧克力!
那是友情巧克力——
他张口想这么说,临到出口前又紧急刹停。
不不不,等等。不能真解释清楚了。
这时候应该转而插入天降变白月光的纯爱情节,他应该说那是他小时候碰见太宰治、然后太宰治送给他的,被他一直珍重地保存了下来——然后他小时候以为太宰治是女孩子?因为他穿了裙子?……这么说会不会挨打?
赶在他开口之前,太宰治就已经低下头。
他黑发散落下来,遮住眼眸,从赤坂冶这角度也只能看到他苍白的面孔、用力抿紧的唇、和扯着他衣领的、纤细的、缠着层层绷带的手腕。
“你说话啊!”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变了调,“你为什么不说话……!”
赤坂冶:“…………”
完蛋了,他感觉他马上就要挨打了。
赤坂冶轻描淡写挑了下眉,投去轻蔑而又傲慢的一瞥,冷淡地说:“你总爱关注这些没用的细节。很有意思么?”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赤坂冶眼尖地瞥见他唇角一点细微的弧度变动,瞬间提起警惕。
果然,几秒沉默过后,攥紧他领子的那只手缓缓松开,被拽变形、变得皱巴巴的衣物无力落回去。
下一秒就有巴掌照着他脸招呼过来。
赤坂冶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他手腕、往侧边一扯一拽。他力道很大,太宰治挣动了两下却无法挣脱。一击不成,他提膝就对方下腹部撞去。赤坂冶怎么可能乐意吃这一下,腿一扫试图制服住对方。于是扇巴掌爆改地面格斗,太宰治奋力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被全面钳制住、摁在地上嗷嗷叫唤。
他冷着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唇边弧度放肆地勾了起来,饶是肩还被摁着手腕还被拽着、双腿被赤坂冶别住,也丝毫阻挡不了他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极了,“冶君你、你演得好努力啊……”
赤坂冶:。
他略微放松点力道,于是太宰治乐得更大声了。他笑得畅快,眼睛弯弯,情不自禁仰头,整个人都一颤一颤的,连落在颈侧的柔软发丝也跟着晃动,简直像是在赤坂冶心头拂过。于是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目露无奈,松手把人放开。
然而却是太宰治不叫他走了。
他手肘一撑就支着身体转身,展臂来搂他肩膀、另一手去勾他脖子。赤坂冶原本因为羞耻想要跑路,猝不及防下叫他弄得一个踉跄,差点重新倒回榻榻米上。
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太宰治一下占了上风。
他唇角含笑,搂着他的脖子仰头来亲他。
“你说话越来越气人了。”
细密的吻轻柔落在他唇边,赤坂冶微微偏过头,知道这是种无声的嘉奖。只不过对方轻言细语地、含笑又说了句,“有几句听得我真想掐死你。”
赤坂冶:……呃。
他颇有些紧张兮兮地说:“不是……你为什么总给自己安那种人设?”
“我有什么办法?”太宰治说,“叫你当狗你又不乐意!”
赤坂冶:“……”
太宰治伸手捏住他两边面颊、将他脸扯到变形,同时低头凑近、将额头贴过来。他轻声抱怨:“连叫一声都不乐意……小气鬼。”
赤坂冶十然动拒,闭紧了嘴用眼神表达拒绝。
太宰治哼了一声,松开他起身。他俯身将刚刚扭打时从肩头落下、掉到地上的大衣捡起来,一边随口问道:“你刚打什么坏主意呢?本来想说什么的?”
赤坂冶撑起身体、抓了把头发:“准备说你是我天降转白月光——哦,以及巧克力是友情巧克力。”
于是随着破空声,那件重量相当可观的外套被劈头丢到他脑袋上。赤坂冶再次被衣服摆起来的金属扣袭击,一时吃痛,只能顺势被压倒在地上。
“……干嘛?”他有气无力地说,“我问你,你设定这种角色关系真没有想趁机动手的因素在?”
“开始怪罪我了?”太宰治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可怜兮兮,像是要哭不哭,“趁机讲花言巧语糊弄我就算了,现在又开始把原因都归咎到我身上?”
我没有,别瞎说啊。
赤坂冶想这么说,却忽然听到一些极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响。他立马把话吞了回去。
……不是,虽然他们是不用见外的关系,但也不用不见外到这个地步吧?怎么忽然就……??
赤坂冶僵硬两秒,等他把那件黑色外套拽下来、起身时,果然看到地上散落着衣物。他艰难地将视线缓缓上移,而在他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太宰治已经动作非常迅速地从衣帽间推门走出来,身上穿着的是那件方才在照片上出现过的、属于夏日祭典的浴衣。
深色的浴衣衬得他皮肤愈发显白。他没绑外侧那层装饰性花纹腰带,只用细腰带在绕了一圈、随意打了个结,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展臂调整着袖子的长度、从手肘处往上拽了拽。
赤坂冶怔了一下。
他沉默几秒钟,而后表示:“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能翻出来的?”
……这种压箱底的东西都能找出来,这房间里还有哪他没翻过吗?
太宰治理直气壮:“因为我等了你好久诶!”
赤坂冶表情很是无语。
宁愿无聊到开始扒拉衣柜,也不愿意下楼给他帮忙、或者干脆在旁边坐着聊天么?借口吧,完全是借口吧?
然而话虽如此,他神情却极不明显地柔和了些许。
他当年身量不到一米八,确实跟太宰治此刻差不多高,然而他骨架比太宰治要大一些、肩膀更宽。这导致原本按他尺码订做的浴衣穿在他身上,要么裹得过于严实而多出些褶皱、不够美观,要么就显得有些松松垮垮、裸露出胸口和颈部部分皮肤。太宰治理所当然选择了后者,左右浴衣这种衣物从设计上就露不了太多。
赤坂冶仔细端详片刻后,给予百分百好评:“……感觉你穿什么都很合适。”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评价完全没有可信度好吗?”太宰治闲闲地说着。
不过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满意地看到赤坂冶近乎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
他投来的不是那种带有欲望的暗示性眼神,而仅仅是单纯的注视着他、像是想将眼前这一幕的每丝细节都刻在眼底一般。兴许未来的某日,他也能看着那张照片想起今天这一刻。
“话说,你不喜欢逛祭典?”太宰治问。
那整册相片里,祭典或公众活动有关的相片只出现了那一张。明明照片上他看起来玩得还是蛮开心的。
……因为人太多了。
赤坂冶想说。
不过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太宰治走进,跟着仰起头。他眨了下眼,问:“你喜欢?”
太宰治虽然会闲聊时讲起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他还是太神秘了。他不愿意大段大段地讲述自己的经历与过去,只能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捕捉到些残片。赤坂冶并不知道他认识自己之前、成为干部之前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去上过学吗?他去过夏日祭吗?他喜欢旅行吗?曾经有哪些朋友吗?
赤坂冶不知道。
他想问,但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而如他所料。
又一次的,太宰治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赤坂冶身前跪坐下来,却不只是老老实实坐下。他膝行往前挪了一段距离,于是赤坂冶腿立马不知往哪放了,有些迟疑地想往后躲。黑发青年及时捉住了他。他身体前倾,一手撑在对方支起的膝盖上,另一手伸手去碰他的脸。
“如果你喜欢的话。”
太宰治笑盈盈地说,“呐?少爷。”
一个完全意料外的称呼。
赤坂冶讶异地微微睁大眼睛,而在这两秒间,太宰治已经成功逼近了。他本就没妥善系好的腰带被蹭散一节、领口落下了诱人深入的空隙,搭配他含笑的眉眼和精致的五官,这一幕何止是秀色可餐。
可太宰治却清晰看到他眼神转瞬间沉了下去。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是比刚刚更温柔的力道,却叫人完全无法动弹。
“……太宰。”他低声念道。
太宰治微微抬眸,与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对上视线。他们对视几秒,赤坂冶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于是太宰治有些索然无味地收了手。
“你这就有点无聊了。”他淡淡地说。
“抱歉。”赤坂冶只平静地表示。
“……啧,算了。反正是你家。”太宰治干脆地起身,“你去楼下等我?会帮你把柜子收拾好的啦,你那些小纪念品也会放回原位的。”
他背过身、系好腰带往衣帽间走:“不过衣服的防尘收纳太复杂了,你回头叫人来收拾吧。可以吧?”
赤坂冶看着他纤瘦高挑的背影,垂下眸子,几秒后也跟着起身。
“嗯。谢了。”
他如此说了一句,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67章 066
太宰治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把楼上收拾妥当了。
他衣冠整齐、绷带重新扎好、披着外套款款下楼时, 就看到赤坂冶坐在厅内的长桌旁边。他拉开椅子、近乎是半躺在上面,盯着天花板发呆。
椅子被翘着、只有后腿着地,在控制下维持着平衡, 而坐在上面的人长腿舒展开来、膝盖微屈、脚踩在长桌下方某个横梁处。他双手插兜, 就这样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心不在焉地一下一下晃着椅子,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太宰治下楼的脚步, 他偏头看过来一眼, 很快就又移开视线望向别处。
这样明显的心绪表达, 叫太宰治没忍住笑了下。
他溜达到他身边,而注意到后,赤坂冶很快放平椅子、靠着椅背坐直, 不想与他对视。
于是太宰治伸手揉乱了他的棕发。
“生气了?”他轻笑着问。
赤坂冶默不作声忍受头发被胡乱揉到炸毛, 感受头顶传来的力道。
“……你明知道没有。”
他无精打采地垂着眼。
太宰治又用力揉了两下, 才将双臂搭到他肩头、从后面搂住他。赤坂冶听着他声音在耳边响起,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笑道:“总要问问嘛。”
于是赤坂冶更萎靡了。
他方才完全没有想做的意思, 并且他觉得太宰治也没有。可为什么他突然那么做?
这是该问的吗?问了也没有答案吧。
思绪一闪而过,赤坂冶只是无甚表情地坐在那。
他甚至主动换了话题。
“谁从欧洲回来了?”他困惑地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朋友从欧洲回来?”
太宰治搭在他胸前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一点,而赤坂冶注意力在别处、并未注意到。
他很快就收手, 站直身体、闲闲地在旁边说道:“喔,我随口说的。是安吾啦, 安吾年后就能回横滨了。白月光的角色由安吾友情出演~”
赤坂冶:“……”
唉, 可怜的安吾君。还未正式见过面,就已经风评被害声名远扬了。
他甩甩头发,不愿去想自己有没有在外面风评被害声名远扬,抬手试图去把头发重新理顺。他随意用手指顺了几下, 就起身将椅子推回去。
“走吧。”赤坂冶说,“我预约了人下午来送圣诞树。我用幸一的名义订的,最好别叫他们看见我在这。”
真可怜,明明在自己家,却不能见人。
太宰治正思考着要不要踩踩他痛脚,却见赤坂冶偏头、那双金棕色的眸子幽幽向他看过来。太宰治愣了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
他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也要去?!”
赤坂冶表情不变,只是定定地盯着他。
于是太宰治连嘴巴也张大了。
他把下颚推回去,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嗯,这个嘛,这个……”
一边说着,他一边身形一晃,转身就想跑。
赤坂冶怎么可能就叫他这样跑掉,一把伸手揪住了他。受制于人的太宰治立刻张牙舞爪着、嗷嗷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喜欢带小孩——!!”
他语速飞快、叫喊的声音很大,抵触之情清晰可辨。想和他争论这问题,似乎得先从音量上压过他才行。赤坂冶眼神微微闪动一下。
“……可我想和你一起过圣诞节。”赤坂冶轻声说。
太宰治一瞬间就僵在了那。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听清赤坂冶的声音的,但他像喉咙里被堵了东西一样,好半天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没有挣扎、也没试图抽手离开。
可他也没有回头。
两人僵持两秒,赤坂冶就这样盯着他无动于衷的背影、有一瞬间想放手——可他手指微微放松力道的下一秒,就又猛地收紧,再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只是软下腔调、用略显落寞的声音低声道:“你不想吗?……好吧。这只是个邀请,你有权拒绝。”
太宰治:“……”
那你个混蛋倒是松手啊?
从身后投来的视线存在感强烈,叫太宰治止不住在心里骂人。
尽管没明说,他也不会读不懂赤坂冶的意思:他不接受这样模棱两可的拒绝。除非收到足够明确的回答,不然他不会松手。
太宰治僵硬一会,像卡顿一样慢吞吞回过头。
棕发棕眼的男人只是表情平淡地、没有丝毫犹豫地五指扣住他的手臂,目光一错不错注视着他。
于是太宰治表情慢慢扭曲了起来。
吗的,报应来了。
……他之前干嘛撩拨这家伙?
黑发干部表情扭曲得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近乎是磨着牙、从齿间把那些字句挤出来:“……说这种话也太犯规了吧。”
赤坂冶只安静看着他。
他像是后知后觉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一般、微微垂下眸子,睫毛颤动几下,脸上表情定格在一个令人很难不心软的表情,像是落寞、却又强撑着告诉自己没事。
可他还是没松手。
两人又僵持数秒,太宰治终于举手投降。他很努力才重新拿出那种金主高高在上地哄自己小甜心的语气:“……好吧,好吧。你多用这种表情骗骗我,我什么都会答应的。”
赤坂冶盯了他两秒,忽地上前,冷不丁张开手臂抱住了他。那是个很用力的拥抱。
太宰治猝不及防被他抱进怀里,感受着骤然将他包裹的气息,整个人都傻掉了。赤坂冶收紧手臂、微微低头将下颚贴到他肩颈处,这才慢半拍地征求意见。
他慢吞吞地问:“真的?”
他甚至单听声音还显得很礼貌的样子,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太宰治表情更崩溃了。
他又是生气又是崩溃,抬高声音骂道,“你已经抱了!”
赤坂冶理直气壮。他慢条斯理给出自己的理由:“是你说会答应我的。”
太宰治更破防了。
他也不知道在破防什么,但整个人都有些发起抖来。他咬牙切齿、声音却有些虚弱下来,喃喃着骂道:“你拿这招骗谁骗不到!”
“你。”赤坂冶微微垂眸,“你刚差点就要拒绝我了。”
太宰治:“…………”
不行了。这家伙突然变得好有攻击性。
他有点承受不住了。
太宰治灵魂都要从嘴巴里跑出去了。他感到一阵阵恍惚,索性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干脆开始装死。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刺激赤坂冶到这个程度了——原来不是喝醉酒后切换人格、而是平时用礼法跟理智隐藏了本性吗,那很好了。
……他也再也不要跟这家伙开这种玩笑了!!
闭嘴示弱显然是个好方案。
赤坂冶很快松开他。他拉起他的手,低头小心翼翼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
他曾经喝醉之后说喜欢他的手显然不是开玩笑,他每次触碰他的手时都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相当小心翼翼。他只是表现得很克制。
他一直是个很克制的人。
注意到太宰治的表情,他甚至说:“抱歉。”
“或者我送你回去?”
赤坂冶主动退了一步,轻声提供选项,“你想回港口mafia还是回家?”
——骂他,或者随便选哪一个。
这两者都是好选择,但太宰治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甚至有种‘此刻再拒绝就完全是仗着对方的宠爱肆意妄为’的糟糕感觉。随意消耗他人喜爱的事、他做起来并没有负罪感,但如果真这样的话,不就说明他在对方这样炽烈的感情下怡然自得、享受着这样被捧在手心的感受么?
全盘接受的话,反而要被牵着鼻子走了!他就再也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了!
他灵魂勉强回窍,又虚弱又疲惫,最后只喃喃着吐出两个音节。
“……算了。”
赤坂冶:“……”
赤坂冶端详他片刻,难得这么踌躇。
……糟了,他是不是把人吓坏了?
太宰治受不了直球和热烈的情感表达这种事,他姑且还是意识到了的。
不过有的时候,人也不能一直沉默到底。
……可是他也没说什么啊?
赤坂冶颇有些无辜地想。他不就说了几句话吗?既没有告白跟大篇幅的示爱,不就这样几句话,太宰治怎么就不行了?
他低头瞥一眼自己还没松开的手,再看看几乎要掉色了的、表情呆滞的太宰治,有种自己一松手、他就会原地碎掉的微妙感。
于是他决定不松手了。
他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轻描淡写换了个话题:“我在海岸边问你的时候,你没有意识到吗?今天可是平安夜。怎么刚刚才反应过来?”
太宰治勉强集中些注意力:“……这才刚上午……”
“那餐桌座位数量也不对吧?”赤坂冶继续问。
太宰治:“……我又没在楼下待着,我都没过来看。刚刚下楼时才发现这回事……”
他逐渐找回状态,一想到自己刚才都什么笨蛋反应,就忍不住绝望地闭眼。他甚至开始迁怒:“啊啊啊,为什么织田作也来啊……”
“织田不来我当然不会找你。”赤坂冶无语,“我有病?就我跟我弟弟两个人还叫你过来添堵?”
“……”太宰治欲哭无泪。
他甚至没说是给谁添堵。又或者喊他来两边都添堵?
“我讨厌你——”他哭唧唧地喊道,“不让我享受一个人的圣诞节,我决定讨厌你——”
赤坂冶接受良好,甚至觉得他这样伪音装哭很可爱。他淡定表示:“明年再说明年的……但你今年答应我了对吧?”
——他甚至又开始装可怜。
于是太宰治装哭的表情挂不住了。他面部扭曲了一瞬,狠狠甩开他的手,然后恶狠狠比了个粗鲁的手势:“你个超级超级无敌大白痴!你等着,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算完!你个人渣!”
……为什么他又要被骂人渣?
赤坂冶分心思考了下这问题,便若无其事地抛之脑后了。
“所以我们去买圣诞节装饰品好吗?”赤坂冶问,“我请假了,你翘班了,织田两个都没搞定——他来之前,再顺便去接下他家那几个孩子。”
第68章 067
太宰治讨厌带孩子。
他没告诉赤坂冶的是, 上一个交由他带、或者说只能他带的小孩如今正在禁闭室里关着——他虽不觉得这事损害自己形象,但谁家好人出门上街会大吼‘我喜欢虐待小孩!’这种话?
而且他又不是喜欢这么干。
太宰治臭着张脸,随赤坂冶去了咖喱店。
他们在一楼的餐厅解决了午饭, 太宰治好奇尝试了特辣咖喱、然后被辣的不住地吐舌头, 而赤坂冶明智地选择了温和的口味。但这没什么用, 两人吃到一半时到底还是交换了餐盘, 赤坂冶也被辣了个够呛。
吃过午饭, 太宰治一边狂灌矿泉水, 一边等待赤坂冶从二楼下来。织田家五个孩子, 幸介、克己、优、咲乐、真嗣,太宰治一个都没见过、也没考虑接触过,却没想到最后居然会被赤坂冶以半绑架的形式、在这种时机见面。
这五个孩子倒看着乖巧有礼, 单从表情跟眼神看, 就比港口mafia关着的那个好不知道多少倍。太宰治扫他们一眼, 略微缓和神色, 懒洋洋打了个招呼。赤坂冶很自然出言介绍。
“这是太宰, 太宰治。”他如是说,“织田的好友。”
太宰治:“…………”
他沉默一秒, 眼神微妙地瞥了眼赤坂冶,而后者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介绍有何不对。他只平淡但熟练地、像是久经考验的班主任或幼师那样, 挨个招呼了一下孩子们,然后喊他们上车。
采购地点被定在附近的大型商场。如果就赤坂冶一个人, 这种采购大概是对着清单买东西。如果是他与太宰治两个人, 那在氛围与趣味性上或许有所增益。但如果人员组成再多加几个,那这怎么看也只能被当做普通的逛商场活动了。
太宰治简直无语。
他是没建立过其他的亲密关系,至少不是这种程度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谁家第一次出门约会会带一堆小孩?好刺眼的电灯泡!还是联动的!
太宰治慢悠悠坠在旁边,看赤坂冶心无旁骛观察货架上商品、完全没多给他几个视线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真就只是邀请他物理意义上一起过圣诞。
寻常人这时候不该约好感对象出去约会么?这家伙都在做什么啊?!太宰治略略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赤坂冶表现得若无其事,太宰治也就放平心态。
他只看着那几个小孩像小蜜蜂一样被赤坂冶指示得团团转、来回往返着去找他点名要的东西。很快购物车里就堆积起不少红红绿绿的色彩。他们还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在赤坂冶理所当然的回答下,又多加了巧克力、糖果、扭蛋玩具之类不值钱的小玩意。
太宰治看了只觉得好笑。他甚至能看出赤坂冶神色里难掩的无奈:这几个孩子未免太乖巧了些,他不是说了他会付钱的吗?
但赤坂冶对人对事一向主打一个‘你开心就好’。
他们放松舒适的状态不是假的,脸上的开心也是发自内心的,赤坂冶也就什么都不打算说。
真嗣一进来就跟着幸介和克己两个哥哥到处乱跑,咲乐则许多时候乖乖跟在赤坂冶身边。那么小一个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亦步亦趋跟在赤坂冶身边时显得有那么小一只、感觉他一伸手就能拎起来。
不过很明显,她也并不是怕生或胆怯。
他看到那小姑娘哒哒哒地跑出去,很快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怀里还多了个棕色的毛绒熊玩偶。她跑到赤坂冶身边,仰头和他说了些什么,于是赤坂冶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孩子怀里的小熊、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灿烂得像春日晨时的太阳。赤坂冶起身,看起来是推车想走,但那孩子直接抱住他小腿仰头与他讲话,于是他又低头说了些什么,伸手像撸猫一样揉了她两把。
这时有个小家伙从后面撞到了他。太宰治回头往下看了一眼,就见是那个叫优的、刚刚仿若跑丢了一般的孩子抱着个不知从哪找出来的大号圣诞水晶球装饰品,捂着鼻子控诉地看着他。
“太宰先生!”优大声控诉,“你为什么在这站着发呆!”
太宰治:“……”
他哪里在发呆了。这讨厌的小鬼!
赤坂冶听见优的声音,偏头看来,眼神像是略感意外。
他接过优精挑细选的圣诞节装饰品,放进推车、夸赞几句后,就派发了新任务、将两个小孩一并哄走。赤坂冶轻轻一拍他们的背,看着他们跑出段距离、消失在货架间,才收回目光。
太宰治漫步晃悠到他旁边,看赤坂冶微微歪头。
怎么了?
他递来询问的眼神。
太宰治探究地看着他:“你居然会对玩偶摸摸头?”
赤坂冶:?
他想了想,没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太宰治的头。
年轻干部多少还是有些男性自尊、又或者是少年人的骄傲?——什么都行,总之,太宰治并不喜欢有东西在他脑袋顶上。除了情事以外,赤坂冶很少会碰他头发。而那种时候,他能感受到的通常是整个手掌的触感,会隔着发丝向后滑去、然后托住他的后脑。然而此刻赤坂冶只是轻轻地、小幅度地左右揉了揉,比起做了多么亲昵的接触,他只感受到……
他感受到了什么?
“……”太宰治挥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滚蛋。”
“脾气真坏。”赤坂冶收回手,表情不变。
太宰治做了个鬼脸,更加没好气:“那你别摸。”
“嗯。”赤坂冶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揽了一下,对方没抗拒他的力道,于是他凑近一点、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那亲一下。”
……
隔着两层货架,咲乐、优、还有不知何时溜过来的真嗣挤成一团。两个脑袋凑到一起、试图从空隙中再多看清点细节。真嗣在后面探头探脑,好奇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优将前面的货品往旁边拨了拨、扒着货架发出小声惊叹。咲乐面颊泛红,一手抱着怀里的玩偶熊,另一手紧紧捂着自己嘴巴。在听到真嗣的问话后她赶忙转过来冲他‘嘘——’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真嗣,你快看!”她用气声说道,“赤坂哥哥和那个人……!他们是情侣吗?”
她和真嗣年纪比较小。听她这么说,真嗣也惊讶地睁大眼睛、一脸错愕的样子。
“赤坂哥哥不说他是织田作的朋友吗?”
“不知道呀!他们是不是也关系很好呀?”
“……那一般来讲不会这么介绍的吧?”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着,真嗣就一直试图踮脚、扒着优想要凑过来看。这角度相当刁钻,稍微错开一点就会被挡住视野、根本看不清那边的两人。他这好半天什么都没能看见。真嗣这一着急,他的好哥哥差点叫他一下晃倒,立马抗议:“喂喂,别挤!”
那边小家伙们的窃窃私语瞒不过两个Mafia。
太宰治等他退回到原本距离,才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问:“我还当你介意被人知道呢?”
“嗯?情人关系?这有什么的。”赤坂冶眼神变都没变一下,“你就算说我是被包养的我都不介意。我只是觉得教坏小孩不好。”
不过如果是偷看的话,他就不管了。
他反正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态度还算能叫人接受。
太宰治轻笑一声,放过这个话题,不再搁原地站着。他们推着购物车开始移动,吓得那边三个小孩赶忙拿出伏击时的精神专注度逃跑,避开他们的行动路线、避免被发觉。
“这些圣诞装饰也就是一次性用品,整这么多有什么用?”太宰治随口点评了一句,问道,“你弟弟呢?不在横滨?”
“能带来一晚上的开心。”赤坂冶被提醒了,取出手机查看一眼,顺便回了两条消息。他单手按键打字飞快,嘴里还说,“他晚点过来。我一会去车站接他……要不你去接织田?”
太宰治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这么安排。
让那位弟弟桑见到他之前,赤坂冶恐怕得先给他打针安定剂才能放心。而如果他们先回去的话,就会出现客人比主人先在家中活动的尴尬局面,尤其是这两兄弟好些年没有回过家的情况下。赤坂冶大概不想叫弟弟回家时看到家里已经有很多其他人在的情景。
“可以呀。”太宰治随意应声。他扁扁嘴。虽然不想单独带小孩,但去接织田作下班这种有趣的活动姑且能叫他提起些兴趣。织田作平时很少讲他工作的情况,能难得实地考察一番也挺有趣的!太宰治畅想一番,顺着发散思维,“哎呀,那晚上吃什么?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去采购下食材?”
说到这个,黑发干部的眼睛都要亮起来了。
“我可以随便买的对吧!你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对吧!”他眼里闪着pikapika的光,叫赤坂冶几乎能看到饭里多出洗洁精的未来,“好极了——就交给我吧!我和织田作一定会好好~地把东西带回来的!”
赤坂冶:“……”
别把孩子们忘记啊。人家也是要吃饭的。
但太宰治这么兴致高昂,他也不扫兴。他只说:“……买点能吃的东西回来,谢谢。你买块木头的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把它变成料理的。”
“凉拌树皮?”太宰治提议。
“听起来有点难吃。”赤坂冶中肯评价。
“那总之先买点尝尝!”
“……总之帮忙带点和牛。”赤坂冶说,“姑且先做个寿喜锅。”
第69章 068
虽然织田作之助自述是个性格开朗的人, 但哪怕是坂口安吾都会发发工作的牢骚,某位性格开朗者却几乎不提自己每日都在做什么。每次聊到这一话题,他都用‘很无聊的’、‘没什么意思’之类的内容打发过去。
但太宰治其实对此很感兴趣。他照顾着的五个孩子也对监护人的工作内容很感兴趣。
这种当事人颇有些难应对的兴趣使他们消耗了远超计划内的时间、才成功离开工作场所。
此后他们又采买了超过九人份的食物, 才施施然同赤坂冶通了电话、返回他们家。
赤坂冶早就从车站接到弟弟了, 两人甚至在家里已经消磨了一会时光。于是等到孩子们从车上下来, 你追我赶、撒花一样跑过前庭的踏石步道时, 从屋里跳出来、豁然推开一楼大门的赫然是赤坂幸一。
一整个下午, 从见到兄长开始, 他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哪怕不在笑,那种轻松与喜悦的感觉也溢于言表。
还带着少年气的棕发少年一个大跨步从台阶上跳下来,‘哇’的一声, 张开手臂拦截了冲得最快的幸介跟克己, 上来就是一个恐吓。
“此处禁止通行!”他试图摆出恶龙的姿态, “除非将我打倒!”
“什么!”克己说, “居然还有守关Boss!”
“哈, 怕什么!”幸介握拳,“我们一起上!”
赤坂幸一是在龙头战争基本尘埃落定时, 才转学离开横滨的。在那之前,鉴于赤坂冶有给织田作之助帮忙, 赤坂幸一当然也和他们几人打过交道。
后被收养的优和咲乐他不太熟悉,但另外三人他早早就已经混熟了。
真嗣很快冲上来参与这场搏斗, 四人打了一通猫猫拳, 赤坂幸一才叫停战斗。
他看到从远处走来的织田作之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地与他打招呼:“织田哥——哥?”
在注意到织田作之助身侧落后半步的黑发青年时,赤坂幸一那还没出口的音节直接就卡死在喉间了。太宰治表情也很糟糕, 是跟他如出一辙的糟糕。
他甚至将购物袋交到一只手里,不顾重量,也要腾出一只手摁住胸口做出个呕吐的姿势。
“yue——”太宰治超大声地说,“哥~哥~”
赤坂幸一表情要扭曲了。
“你有病吧!”他同样超大声地吼回去,怒而指道,“你怎么还活着啊!我真的是……”
“没错啊!我还活着!”太宰治直接截断,用更大的音量压过去,“我不仅活着,我还活得好好的,还活得非常开心、万事顺遂,跟你一丁~点都不一样!”
赤坂幸一:“…………”
最近几天都在被迫与佐久间和真掰扯、直到今天见了兄长才成功回血的赤坂幸一表情直接裂开了。
顶着旁边六人不明所以的目光,赤坂幸一跟太宰治的眼神简直要在空中碰撞出闪电了,火花噼里啪啦往外飞溅。
在旁边站着的织田作之助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脑袋上要冒出具象化的问号了。
“你们。”他茫然地问,“原来之前认识的吗?”
“……”
“……”
太宰治跟赤坂幸一同时沉默了一下。
太宰治:哦,是哦。织田作不知道这家伙先前疯狂找他麻烦,篡改盗窃内部情报和组织通讯信息,给他们情报组搞破坏、让他们技术组断断续续加了一个月班,还差点把他炸死的事情。
——最后那个姑且不论,前面那两点简直给港口mafia造成了巨大的亏损。虽然太宰治本人不怎么在乎,但他万分怀疑,这家伙甚至为了报复他而去找了能操纵网络的异能力者。不然就他一个人的精力,怎么可能折腾那么久?他们技术组一整个组的人都在加班诶?!
赤坂幸一:哦,是哦。织田哥哥大概不知道他哥之前被这家伙折腾到濒死、刑后发烧就烧了三天,后来还几次因他而受了严重伤势的事。而且这家伙还给他哥下药、还撬他们家的锁、还偷他的书、还跑到他屋里来留字条挑衅……我草了啊,这混蛋怎么还活着??他哥为什么居然会喜欢这样一个家伙??
——他姑且还是知道自己哥哥与织田哥哥之间微妙的相处方式的。他们并不是常规类型的挚友,由于双方性格原因,一些旁人看来很重要、但本人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通常不在分享范围内。他哥自己都没将自己受到伤害的事放在心上,更不可能会跟对方提这些事。
给讨厌的人上眼药这事当然乐见其成,可依靠口头表述和翻旧账来勾起他人厌恶、促进敌对行为……是不是太逊了一点?有没有可能,这事还有别的解决方式?
而且,鉴于这是赤坂冶的弟弟/哥哥喜欢的人,对方又跟织田作/织田哥哥很熟……
太宰治本质上就不是个爱倾诉的人,而赤坂幸一会跟自己兄长抱怨、不代表他会跟其他人抱怨。绝大多数时候,他的边界感也强到令人发指。
左右已经翻篇许久,两人便不约而同选择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明面上,他们只微笑看着对方。
“没有呀。”太宰治说。
“我们第一次见哦。”赤坂幸一说。
织田作之助:“……?”
这前后句接的,怎么看也不像啊?
某性格开朗者放空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信赖。
“是吗?”他耿直地说,“那感觉你们还挺合拍的。”
太宰治:“呕——”
赤坂幸一:“……yue。”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听到外面动静、出来迎接的赤坂冶从屋里探了个脑袋出来。他扶着门,歪了歪头,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们几个。
“……胃疼?”他揣测道。
太宰治:“……”
别说,还真有点。
赤坂冶继续问:“需要胃药吗?”
“不用!”赤坂幸一扭头看去,背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摇了起来,“看到哥哥就好了!”
赤坂冶略一挑眉:“……”
嘿,这俩人。
他从屋里出来,路过弟弟的时候顺手揉了他一把,然后便越过他,向外围几人走去。他先伸手接过了咲乐手里的购物袋,然后在被优拒绝、表示自己拎着的只是薯片跟零食后,跟织田作之助分了分手上的东西。
被忽略的太宰治立刻炸了毛。
“太过分了!”他指责道,“厚此薄彼!”
比起织田作,他才是那个力气更小的人诶!
赤坂冶手上拎满了东西,婉拒弟弟哒哒哒跑过来想要分担的举动,示意他去检查下车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随后他偏头看了眼太宰治空着的、挥舞着的右手,诚心诚意地说:“你那看起来不重。”
太宰治:“……”
其实是情绪太激动、一时间忘记重量这回事了。
被这样一提醒,太宰治立马感觉手上重量加重不少,手指被塑料袋勒得发热发涨。他非得把两只手份量的东西用一只手拎着,那沉也是想当然的事。
“啊呀。”他立马一个娇弱倒地,装模作样把东西往地上放,“太沉了,我走不动了。”
“……”赤坂冶一阵无语。
他朝他伸手,简短地说,“给我。”
“好的!”太宰治立刻说。
他美美转交三分之一出去,再一转头,就见自己友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织田作之助观察着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和赤坂平时是这种相处方式……”
跟他和赤坂、跟他和太宰完全不一样诶……神奇。
——第一次围观朋友谈恋爱的人如是感慨道。
太宰治直接一个沉默加升温的动作,而赤坂冶淡定表示:“不完全是。”
他只随口接了一句,就招呼旁边看热闹、互相之间窃窃私语的小孩们:“愣着干嘛?进屋。”
然后又问织田作之助:“车上还有多少?”
“还蛮多的,幸一应该拿不完。”织田作之助毫无停顿地跟着一起转移话题,“先进去放一下吧。这些基本都是食材,直接放到厨房?需要放冰箱吗?”
“马上就吃了,放冰箱做什么?”
“有冷冻的虾之类的……可能买的有点多,今天能吃完吗?”
“那更不放了。你们把虾吃完再走,我和幸一都不怎么吃海鲜。”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内走,太宰治同步进行移动,将他们每句对话都收入耳中。虽然一直知道这两人熟识,但他也第一次见到他们相处的模样。
对此他大为震撼:“……你们是同居了十年的已婚人士吗?!”
这对话的顺畅跟流利程度,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嗯?”织田作之助歪头回答道,“不是啊。”
赤坂冶更是言简意赅:“织田是直男。”
“谢谢。”太宰治说,“我就这么一说,没有真叫你们去结婚的意思。”
“日本同性婚姻不合法。”织田作之助说。
“何止日本?”赤坂冶接了一句,“目前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合法。”
“荷兰?我记得好像可以。”
“荷兰确实。不过结个婚跑这么远,也太麻烦了吧。本来也意义不大。”
“是有点远。”
“直飞都要十三个小时呢……你想结婚?”
“还好,没什么想法。”
太宰治听着他们两人一路跑偏的对话,几次张口,又重新闭上了嘴巴。他听着一边是觉得好笑、情绪跟着松快了起来,一边是百感交杂的复杂情绪从心底滋生。
他品了品自己的想法,终于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缺了什么。
……安吾啊!!
太宰治在心里发出呐喊。
他此刻迫切地需要一个坂口安吾!!
安吾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70章 069
他们确实采买来的东西确实种类多样, 除了先前的圣诞饰品外,食材、小玩具、甚至还有大量的零食跟几款桌游。赤坂冶将东西放到厨房后,就先返回客厅。
客厅一侧的空地上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格外标志、符合经典刻板印象的圣诞树, 除了其上没挂任何花里胡哨的饰品外, 树下甚至洒了形似雪花的泡沫雪片, 被漂亮包装纸精心包好的大小不一的礼物就堆放在那里。
有闹腾的小家伙已经冲到旁边去抓着雪片往空中挥洒、在旁边玩起来了。太宰治哼着小曲儿在餐桌边扒拉零食, 赤坂幸一正蹲在地上摆弄他不知从哪翻出的老式录音机、试图叫某盘刻录着圣诞歌曲的磁带播出声音。
“这是八十年代的玩意儿了吧?”
太宰治撕开一包奥利奥, 顺手往赤坂冶嘴里塞了一块, 吐槽道, “这么有年代感的东西是从哪翻出来的?”
赤坂冶偏头看了一眼:“垃圾堆?”
太宰治:?
“开玩笑的。”
赤坂冶将饼干咬碎一半,一仰头,叫剩下一半也落进嘴里, 腮帮微鼓咀嚼着。他低头去翻购物袋, 扯出一串圣诞彩灯, 含糊说道, “……小时候买的好像。八成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光了。”
废话, 太宰治心说。
他发现这家伙比平时还要满嘴跑火车,鬼扯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这是什么奇妙的节日加成吗?
他也往嘴里塞了块奥利奥。
比起上午来时, 角落里莫名多出的、半人高的圣诞老人雕塑正带着热情洋溢的傻兮兮笑容,脖子上还挂了条带彩带的节日藤蔓, 像是缠围巾一样被缠了两圈,末端搭在胸口。
这傻兮兮的东西显然原本不该在这, 大抵是他们抵达之前, 这对兄弟在家干的好事——圣诞老人旁边的驯鹿脑袋上也被挂了一只大号圣诞袜,丝带被系在驯鹿角上,莫名其妙悬在那里。
不过那只圣诞袜是鼓的。
“那里面装了什么?”太宰治嘀咕一句。
“秘密。”赤坂冶跟着瞥了眼,眼里微微带出点笑意。他再次张嘴咬住被递到嘴边的奥利奥, 才出言拒绝道,“……你是饿了吗?我不要了,回头再吃。”
三分钟炫光半排奥利奥的太宰治轻哼一声,将大盒家庭装奥利奥放回桌上。
“过时不候。”他嫌弃地说。
赤坂冶没放在心上,只将那大堆的饰品收拾出来、在长桌一侧整理排列好,喊来幸介等人。
“交给你们了。”赤坂冶表示,“随便找地方挂一挂,哪里看着顺眼就贴墙上。胶的话用这个,比较好清理……哦,记得往圣诞树上再挂点什么。”
他三言两语将工作派发下去,而等他们四散而开,太宰治才闲闲吐槽:“哪有人过节当天才开始装饰的?”
“没事,过程比较重要。”赤坂冶瞥他一眼,“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太宰治:“……”
“我去做饭。”赤坂冶说,“你今天不准进厨房——小孩子没我这么皮实,你别把人毒出个好歹。”
太宰治:“…………”
切。
赤坂幸一终于捣鼓好了他的播音机。机器内部结构缓缓运作起来,磁带开始转动,卷带轴摩擦时传出的沙沙声响、模糊的底噪,构成了那种时下罕见的特别质感。停在时间里的女性歌手哼唱着经典旋律,在客厅里铺下一层节日的氛围。
终于搞定着不听使唤的机器,赤坂幸一心情大好。他耳朵捕捉到关键词,跟着就扭头过来。
他冲正在不满扁嘴的太宰治比了个嚣张的姿势,得意洋洋地说:“哥,我帮你!”
“好。”赤坂冶随口答。
于是赤坂幸一更得意了。
是谁?是谁!!
是谁赢了这一波?!
太宰治:“……”
于是太宰治嘴角往下撇得更厉害了。
呵呵,幼稚。他在心里冷笑。
争着抢着去干活……这家伙莫非是三岁小朋友吗?
厨房里,织田作之助已经在着手处理食材了。
他的料理水平只能称得上一般般,只格外擅长做咖喱。这种各家有各家特色的家庭料理,在织田作之助手里当然也别具特色——特别的辣。年轻时候,赤坂冶只围观过一次制作过程、就斩钉截铁地表示他做不了这东西:他全身心地拒绝往锅里加那种巨量的辣椒,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会难受。
织田作之助私心里也觉得他做的咖喱还有进步空间:他做的咖喱总显得辣得太过尖锐,不像那家咖喱店的咖喱,辣味和浓厚的醇香味道融合得非常巧妙……啊,跑题了。
总之,食材们已经被分门别类清洗,冷冻水产被泡在水里化冻,烤箱已经开始预热。红发青年正一脸认真地撕锡纸,准备将买来时就腌制好的火鸡裹起来、避免烤焦。
赤坂冶随手扎了下头发、洗干净手,提出建议:“是不是可以垫点蔬菜?”
“……”织田作之助动作一顿。
他沉思片刻,“放什么蔬菜呢?”
“土豆?蘑菇?有没有买甘蓝?”
“好像没有。”
赤坂幸一慢悠悠取出案板、抽了把刀出来。
从小就有两个格外擅长照顾人的‘兄长’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采访赤坂幸一再合适不过了,毕竟绝大多数的兄长并不像理论上那样尽责。好些东亚家庭的父辈连孩子今年几岁都记不清楚,而他兄长的友人却能张口报出他目前在读大几的第几学期……其中含金量已不言而喻。
他踮脚探头、伸手进水盆里试了试水温。直接往冷冻产品上浇热水不能辅助化冻、只能飞快地毁掉食材口感。冻得硬邦邦的海虾被泡在温水里,没多久就将水温也一并降到零度,虾身上的冰碴子还没完全融化。
好像还得再等一会……
赤坂幸一沉思片刻,确认了下虾的硬度后便抽手出来、将指尖的水甩干净。一会再拆壳挑虾线吧,他心想。
在他身后,太宰治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厨房入口,身旁还跟着一个探脑袋的真嗣。
织田作之助和赤坂冶同时发现了他的出现,不过前者只偏头看了一眼,后者更是没给出任何反应——赤坂冶虽然那样说了,但也只是说一说。
太宰治在门边站了几秒,而后若有所思地抵住下颚:他发现赤坂幸一依旧在专注地忙活,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个头才刚过他腰的真嗣在后面好奇张望着,想看看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地方。他很快就抱着个小板凳进来,小步跑到他们旁边。
“要来帮忙吗?”赤坂冶低头、温声问道。
他给他腾了点地方,开始从真嗣询问的角度介绍注意事项和厨房里的小常识。
只是他们一问两答,没三五分钟——
身后就传来哗啦两声响。
“……”赤坂冶豁然转头。
他微微睁大眼,隐隐有些瞳孔地震。
他愕然道:“你们……”
他的弟和他的……嗯,和太宰治,此刻看着都好不可怜。那盆冷冰冰的水直接泼到了地上,两个人全都变成了落汤鸡。他的弟满脸懊悔,从头到脚基本湿了个透,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头顶还顶了只带壳的大虾。太宰治比他稍微好一些,只是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不满。他衣服湿了一半,正一脸嫌弃地将衣服上的虾抖掉——
感情你俩刚蹑手蹑脚地就在干这好事??
赤坂冶一时间感觉自己有点眩晕。
不过他坚持了半晌,终于是坚强地扭过头,看向同样略显意外的织田作之助。
他幽幽盯着织田作之助,幽怨道:“……你就任由这事这么发生了?”
说好的‘天衣无缝’能预见未来呢?
织田作之助:“嗯……”
他看着面前再次互相语言攻击起来的二人,沉吟片刻,真诚忏悔道:“我下次注意……”
赤坂冶:“……”
太好了,果然织田也是以‘会有下次’为前提进行思考吗?
他没好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停!”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去换个衣服吧……毕竟是冬天,虽然开了暖气但还是要小心感冒。太宰,你、你……嗯,你可以用我的房间。”
太宰治轻飘飘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呵,有人刚刚连输两次——
“……”
赤坂幸一气得要跳脚了。
他一手背到身后,在另外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给他恶狠狠竖了个中指。
只比他大两岁的太宰治面不改色回了一个。
赤坂冶眼又不瞎,理所当然察觉了他俩的小动作。
他强迫自己错开目光,一时不慎又看到这满地的狼藉,只感觉洁癖加强迫症同时开始攻击自己——但这俩人他全都打不得骂不得。他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只能颇有些咬牙切除地说:“……你们还在这站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