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0
赤坂冶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上司信赖、部下听话, 虽然搬回了横滨,但每天的工作就是勤勤恳恳出门上班、赚钱养弟弟。这样的生活也不算糟糕。
在没人从中作梗、变着花样增加他工作量后,赤坂冶没废多少功夫就摆平了组织内部的小麻烦, 再次把周边环境建造成了舒适区。
太宰治再没联络过他。
当然, 他也再没联络过太宰治。
时间匆匆走过, 圣诞节的钟声消逝后, 深冬的雪越积越厚。赤坂冶和弟弟一同度过了新年夜, 又一同去神社进行了来年的第一次参拜。人山人海中, 赤坂幸一牵着哥哥的手, 远远看到了他的母亲。小原久美和她的新任丈夫站在一起,那位姓佐久间的男士小心地隔绝周围人群的冲撞,而小原久美正招呼她的继子快点跟上、不要走散。
赤坂冶收到了来自东寺光代的新年贺卡, 又出去同织田作之助吃了顿饭。正月里, 东寺光代跑来家里做客, 暖炉被开得很大, 两人还炫光了半箱橘子, 赤坂冶清完酒吧老板积攒的单子回家、在半夜打开公寓门时,就看到两个半大小子横七竖八地在客厅里呼呼大睡, 电视上播着重映的新春节目。
很快正月过去了,赤坂冶以前爱光顾、但最近因工作地点变更而没空再去的面包店上了春季新品。再看到这对兄弟的组合时, 老板高兴地送了他们一份尝鲜,她在店里帮忙的侄女更是差点冲上来询问赤坂冶的联系方式——噢, 赤坂冶的头发还没能长回去, 还没留到那被养母反复诟病的长度。
春暖花开的时候,新年夜刚过就被打发出去出差的中原中也回来了。
说来也是奇妙,赤坂冶还真莫名其妙跟这位横滨重力使熟悉了起来。他没想着要接近中原中也,但两人后来又意外碰见了一次。聊过两次后, 中原中也大抵将他当成了值得交往的朋友,空了就会约他出去喝酒。
可惜作为干部候补他工作繁忙,作为港口mafia最强大的异能力者,他就更加繁忙了。港口mafia的年会刚结束,中原中也宿醉一晚、第二天又约赤坂冶喝了次酒,第三天就被首领森鸥外派遣出去工作。一连去了三个月,赤坂冶才再次收到中原中也的短讯。
赤坂冶绕着台球桌走动半圈,俯身架杆,擦着虎口将球杆稳稳往前一送。干脆的一声叩击声响过后,十五号球打着旋跌入中袋。他再回身的时候,就看到中原中也拎着杆坐在座椅上、又在往自己酒杯里倒酒。
赤坂冶有点无语:“你还喝?喝完了不准发酒疯。”
谁懂。中也这家伙的酒量是真的不行。
而且他酒品是真的好差。
赤坂冶难免腹诽,这对搭档果然是有互补之处的。
对中原中也来说,从‘还没开始呢’到喝多开始发飙,中间也就是几杯高度数酒的事——加了冰的那种。两杯下去,他就稍微有点上脸,面颊带点红的同时,那双漂亮蓝眼睛里的神采也开始不对了。
赤坂冶又打了一杆,这次没进。
“该你了。”他说,顺便路过酒桌,将桌上那瓶威士忌收走拿到远处。
脱去外套、只着西装马甲的橘发青年倚在座椅深处,歪头笑着回应:“急什么?”
一看他的表情,赤坂冶就知道他半醉了。
他感到更加无语,接过中原中也递来的酒杯,低头嗅了嗅。
“……你今天非想醉着回去?”
中原中也偏好红酒,但今天居然是带着威士忌来的。
而且这瓶度数还挺高。
他拉住中原中也手腕,拿过他又要往嘴边递的酒杯,低头同他对上视线。中原中也仰头,就见大片阴影笼在他身上,而赤坂冶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喝了。”
再喝他要打不过了。
“……”
中原中也扁扁嘴。
其实他喝多了思维相当直线,但好在现在只是半醉。他有点不舍地盯着赤坂冶手里那杯酒,‘嘁’了一声。近半年的相处已经叫他熟悉赤坂冶的性格,知晓这位朋友是个异常自律的主。中原中也对威士忌的瘾倒也没这么大,不过说出这句话只是顺口的事。
他说:“那你替我喝。”
赤坂冶:“……”
那他就更不会喝了。
赤坂冶正打算头疼地糊弄一下这个醉鬼,醉鬼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忽然响了。
中原中也眉头一拧,原本松弛惬意的神情立马消失一半。他接通电话、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剩下那半惬意也不见了,更是多了分说不出的嫌弃:“……哈?混蛋青花鱼,凭什么?!这都几点了要我回去加班!”
赤坂冶:“……”
好好好,知道你们也加班我就放心了。
赤坂冶没去细听,因为对面似乎说了什么,中原中也立马噌的坐直,表情稍微严肃了些。那大抵是任务相关的内容,于是中原中也脸上多出几分郁闷,虽然还在骂骂咧咧,但态度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知道了!”
他怒骂一句,然后挂断电话,起身抓过西装外套,皱紧了眉嘀咕,“混蛋,烦死了……赤坂,我得先回去了。抱歉啊,改天再找你。”
赤坂冶没什么想法。
都是同行,突发情况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很常见。
不过赤坂冶上下打量中原中也,沉默片刻,随手把球杆放回架子上:“……要不我送你吧。”
毕竟他没喝酒,而中也实在有点犯迷糊了。
要现在的中原中也去出任务?哦,也行。反正他只要上去发一波酒疯,敌人就会自己完蛋。
中原中也完全没能辨别出赤坂冶没喝酒这件事,更不可能领会赤坂冶的意思。
不过他从善如流地答应,随意将车钥匙抛了过来。
“好啊,正好叫你玩一下。”
他甚至突发奇想,“我们要不去兜个风?”
赤坂冶:“……”
醉鬼的脑回路实在不能多琢磨。
还是说文书工作不着急?
他无奈指出:“不是找你有事么?真没关系?”
中原中也像每一个不乐意休息时间加班的人一样,痛苦挣扎好半天,最终还是屈服道:“……算了,还是回去吧。”
夜晚的横滨可以很安静、也可以很吵。机车在空旷的街道上风驰电掣,两个疯狂的人在过弯时仍不减速,轮胎在地上摩擦出深色痕迹。快到港口附近时,赤坂冶甚至在耳边连声催促下用力转了两把油门,然后在中原中也猖狂的大笑声中急刹,险些把车子整个甩出去。
他停在港口mafia本部门口,脚踩实在地面上,肩上中也皮革手套的质感透过薄薄的衬衫、被肌肤感知得尤为真切。
中原中也乐不可支,凑近笑道:“好玩不?”
赤坂冶没吭声。
他现在心跳还有点过快。老实说,他其实没骑过几次摩托,更没练过压弯跟漂移这种项目。要不是中原中也一个劲催他、外加重力使实力绝对过硬的话,他……
好吧,他可能还是会玩这种。实在怨不得中也。
这俩人能玩到一块是有原因的,哪怕赤坂冶不说话,中原中也也能看出他的想法。他笑嘻嘻的,大力拍了下赤坂冶的肩,眼神中的自得跟骄傲都要溢出来了。
“我就说嘛!”中原中也唇角的笑容张扬肆意。
他从后座上翻下去,来了一句:“你等我会儿!我去给你拿个东西。”随后没等赤坂冶回应就大步往本部大楼里走。
转眼的功夫中也人影都不见了,赤坂冶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得亏本部大楼门口的守卫并不站在外面值岗。
不过没有守卫值岗,也会有其他人路过。
太宰治从本部大楼里溜达出来时,一抬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仿佛特工电影里走出来的家伙坐在机车上,个高腿长,宽肩窄腰,棕发微卷着落下,五官一如既往的能打,长腿更是被裹在西装裤里、摆在机车侧边时别提多好看了。
以至于太宰治看见后,一秒钟就黑了脸。
什么啊,小矮子在跟这家伙喝酒?
在太宰治看见赤坂冶的同时,赤坂冶也注意到了他。
“……什么啊。”
他撑着机车,略感无语,“所以你把中也叫回来加班,自己要溜了?”
太宰治走下楼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本来就是那家伙的尾巴没收干净好不好?我已经为此多上了两个小时班了。他回来加班不是活该?”
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多上两个小时?
你是几点来的?
赤坂冶觉得好笑:“……你怎么每天心情都这么差。”
翻年过后,太宰治似乎长高了一点。
横滨地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干部还是那副阴冷凌厉的模样,眼神沉甸甸的,月光照不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黑黝黝地凝视着对方。
他语气微死:“你怎么每天心情都这么好?”
赤坂冶想了想:“算不上。只是没有值得心情变差的事。”
“……”
太宰治听后更烦了。
一个不喝酒的家伙,陪着一个酒量奇差的酒鬼喝酒,还要看他发酒疯……这还不算糟心事?这家伙真是一点脾气没有。
他懒得说什么,只道:“所以也没有值得心情变好的事。”
夜晚微凉的空气从鼻腔涌入,温度传递的瞬间,叫人与世界的隔阂都变薄了。赤坂冶感觉方才过速的兴奋感还没从四肢和皮肤褪下去,使他现在有种说不出的冲动。并且他能清晰感受到,他完全没有控制这种冲动的意愿。
他又觉得好笑,这次是觉得自己好笑。
所以他笑了下,应道:“是吗?”
第32章 031
赤坂冶的眸色比太宰治要浅太多了。
在这种光线下, 深色眼瞳发黑,而赤坂冶那原本就偏浅的眼瞳反而差异更加明显,于是太宰治视线撞进那略带笑意的双眼后, 心情更一般了。
他无甚兴致地错开目光。
中原中也偏好花俏夺目的设计, 是太宰治见了就要骂骚包的程度。而赤坂冶完全不会选择那种引人注目的元素, 这个低调的家伙平日会有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然而他此刻骑在颜色张扬、带着硬质金属风的机车上, 一眼过去竟不显得突兀。
这么乍一看, 还叫人觉得挺稀奇。
太宰治瞥两眼那车子, 语气恹恹:“小矮子又买新车。”
赤坂冶偏头看了一眼:“新出的, 这车性能不错。”
太宰治想起中也说他和赤坂冶聊机车改装。
“你还真了解?”
赤坂冶耸耸肩。
他那半吊子水准,在真正的爱好者面前早就露馅了。不过中原中也是个有素质的人,不嫌弃他是刚入圈的程度。他坦然道:“中也说多了, 就稍微懂一点了。”
太宰治:“……”
太宰治幽幽注视着他, 无感情地吐出几个音节:“服了。”
“……嗯?”赤坂冶不明所以, “这有什么的?”
“没事。”太宰治说, “你一天天还挺忙的啊。”
赤坂冶:“怎么说?”
太宰治不应, 只默不作声瞅他。
长达几十秒的沉默后,赤坂冶憋不住了, 低低地笑了出来。他忍不住调侃:“应该没你忙。”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抬手, 在太宰治面前摊开掌心。太宰治微微皱眉,但还是在无声的等候中将手搭了上去。随后赤坂冶收拢五指, 将他手拉过来。太宰治不得不又上前一步, 感受着唇落到手背上的温热触感。
“好久不见。”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说。
太宰治冷眼看他:“你犯什么病?”
赤坂冶一点不介意他冷漠的态度,抬眸,微笑地看着他:“嗯……就只是单纯示个好?”
太宰治:“……”
于是中原中也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太宰治也在旁边站着。他隔着一段距离、背对两人, 一副跟你们不熟、别来惹我的架势,正举着什么东西对着月亮研究。赤坂冶则姿态随意地倚靠在车上,见他下来,遥遥冲他颔首致意。
见到讨厌的家伙,中原中也眉头一跳,没走近就要骂:“什么鬼?!”
这混蛋怎么在这!
赤坂冶冲他耸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车钥匙让他摸走了。”
中原中也瞥一眼钥匙孔,光速开火:“喂,你个绷带浪费装置,把东西还回来!”
……绑带浪费装置?
赤坂冶一滞,想起自己上次在店员微妙注视下拎着一筐绷带的情景,惊觉中原中也有不俗的起名天赋。
“……呵。”
太宰治侧身过来随手一丢。他还了东西还不算完,还非要嘲讽一句:“这什么玩意儿?没品的东西。”
钥匙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连带着上面挂着钥匙扣一起在半空翻了个身,纹样复杂的手工压花皮革边缘镶嵌的少许金属略微一反光,在极细的“倏——”的破空声中被中原中也一把抓进掌心。
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挑衅很少落空,中原中也果不其然感到火大:“哈啊?!”
太宰治:“本来就是,皮革跟雕刻的结合不就挺好?花里胡哨的,镶什么金属,小矮子还是这么——”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已经利索地一脚横扫过去,凌厉的破空声昭示着他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他踹人时的身姿不可谓不美,然而赤坂冶暂时无暇欣赏。
他感觉自己有点汗流浃背。
气死人不偿命的太宰治卡着搭档的攻击节奏跃起,肩头披着的黑色大衣在空中一扬。他无声落地,嘴里还要补完剩下半句:“——这么花里胡哨、且没品。”
中原中也更火大了。他直接把臂弯里的东西往赤坂冶怀里一塞,胳膊一抬、身上就开始散发红光。
——太宰治是异能无效化,对他发动异能力完全是无用之举,然而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开打前上异能是他要动真格的前兆,他此刻只想一视同仁地揍一顿太宰治。
神志清醒的赤坂冶比他反应要快。
他及时拉了中原中也一把,顺毛捋了几下:“哪没品了?我觉得挺好。”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还真停下来了。他怒视太宰治,掷地有声地冷笑一声:“——呵。”
太宰治原本变得更加恶劣的讥讽神情略微一顿。他微微眯起眼,唇角一压,表情就多出一股冷意。他眼神不善地在赤坂冶跟中原中也中间走了个来回,又定格在赤坂冶拉住中也手臂的那只手上。
这俩人关系挺好啊。
赤坂冶只是一拽,小矮子就停下来了。这么听他的话?
但有什么用?
呵呵。
太宰治心里冷笑。
中原中也这个瞎子,喝酒喝到脑子都坏了。赤坂冶嘴唇都在往外渗血,他还一点没注意到。是该说他瞎,还是该说他心大?
——算了,左右是个没威胁的家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中原中也,眼中带着说不出的蔑视。于是中原中也又恼火起来,赤坂冶不得不又拉了他一把。
他其实没想到太宰治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若是如此,他刚刚就不会叫太宰治看见那钥匙扣——那是他前段时间去俄罗斯时给中也带回来的手信,美其名曰第一次归乡的纪念品。
结果现在好,又不小心漏到太宰治那了。
赤坂冶稍微感到头疼。
瞥见太宰治看过来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赤坂冶微妙地有种这俩人真打起来的话、他回头绝对要倒霉的感觉。他纠结片刻,还是岔开话题:“早搞定早下班……要不我等你?”
中原中也对着太宰治比出个愤怒的手势,理智勉强回笼。
他直接忽略那条青花鱼,回道:“算了。”
橘发青年回忆起刚刚进办公室时看到的惊人工作量,整个人颓然下去。他其实更喜欢带人出去打架、不太耐烦文字工作,然而想成为干部的话,这些都是必备的。
“今天怕是等不到我了,我估计得熬通宵。”
在太宰治嘲讽且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就这点工作量还能熬通宵?”)他屈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赤坂冶臂弯里的纸袋。那袋子里面是个木盒,空腔结构在敲击时发出带有共鸣的、有质感的声音。中原中也朝他笑道,“送你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赤坂冶:“……”
赤坂冶怔了一下,而后如遭雷击。
中原中也好酒的风格跟织田作之助截然不同。
如果说织田是偶尔小酌、享受氛围,那么中也就是货真价实的喜欢,甚至称得上忠爱。他喜欢高品质的酒、喜欢不同风味的酒、喜欢品味它们之间的区别、喜欢尝试不同的喝法。然而他越是如此,赤坂冶就越没法开口揭穿自己最开始的谎言。
这酒盒一看就价值不菲。饶是淡人如赤坂冶,此刻也有点遭不住了。
虽然中原中也不缺钱,但这种事不在价格在心意。
赤坂冶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不该飙车,不然这会儿怎么会不清醒到心底生出强烈的愧疚感。
在太宰治愈发大的笑声中(“搞不搞笑,给一个不喝酒的家伙送酒——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赤坂冶滴酒不沾吗?”)赤坂冶近乎要将承诺脱口而出。他想说:我会喝的。
然而脑内那根弦还是绷紧、叫他紧急刹了车。
赤坂冶最后只是认真道了谢,得到送礼者不以为意的摆手。
中原中也跟他说完要说的,又是抬脚一下踹过去。他也不在乎依旧没能击中太宰治的事,干脆收招,说了句‘回见’便转身离开。
赤坂冶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他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揉揉眉心,无语道:“……你能不能别笑了?”
着实不怪中原中也一个劲想揍太宰治,这家伙在他面前未免也太气人了些。明摆着是故意的,但是还不能做什么——毕竟是同僚加搭档,就算能揍一顿、揍进ICU,也到底不能下杀手。这不是只能叫他在旁边恒久地气人么?
太宰治这才收了收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那种看到精彩好戏的愉悦神情藏都不带藏一下的。
赤坂冶姑且知道他在笑什么,中原中也甚至都不清楚他为何在笑。赤坂冶心中难免腹诽:从这个角度来说,中也心理素质也是够好的。
赤坂冶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目光,结果瞥见一抹张扬的色彩,又是一顿:“……啊,糟了。车子忘还给他了。”
中也这是被气跑了,甚至忘记车的事了吗。
太宰治轻嗤一声:“别还了,他又不缺这一辆。”
“……”赤坂冶直接忽略他的提议。
他觉得中也不会乐意再下来被太宰治气一遍,遂决定回去给他发个消息:“算了,过两天再给他吧。”
中也之前要挽袖子打架时,顺手把钥匙也塞他手里了——纯属是打架时拿在手里碍事——不过倒是成功避免了机车横在大楼门口一整晚的尴尬局面。
赤坂冶将纸袋往车把上一挂,指节勾着钥匙转了一圈,利索地解开龙头锁、发动机车、踢掉脚蹬,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随口说:“先走了。”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方才笑得太狠,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状态。别的不说,心情倒是不坏。
他懒洋洋叫住赤坂冶:“等等。你要不要吃夜宵?”
第33章 032
这凌晨两三点的, 本来开着的店就不多,太宰治还坚定拒绝酒吧的配酒小食,表示要吃温暖、有生命力的夜宵。赤坂冶不懂什么叫‘富有生命力的夜宵’, 但他们找了一圈, 最后居然在偏僻的地方找到一家半夜出摊的关东煮店铺。
虽然是没吃过的店铺, 但太宰治抽抽鼻子, 勉强认可了汤料的味道。
支在街道边的小店铺亮着灯, 在夜晚的城市照亮了一小片暖黄色的区域。慢吞吞炖煮着的食材在锅里沉沉浮浮, 散发出让人感到温馨的味道。
太宰治从机车上跳下来, 脚步轻快地走进灯光里,俯身凑近去挑选想要的种类。
“要一个油豆腐、萝卜,然后海带、竹轮……”
他纠结一会, 忽然问道, “你要吃什么吗?”
赤坂冶停在街对面等他, 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气:“不用。”
“嗯?”太宰治发出质疑的声音, 扭头看过来, “你还有那种保持身材的需求?吃几口关东煮无所谓吧。”
赤坂冶:?
他一下不困了,嘴角微微抽搐:“我就不能是单纯不饿吗?”
太宰治持不同意见:“可是没人能拒绝夜宵吧?”
“算了吧。”赤坂冶懒洋洋地说, 隔着空荡荡的街道与他拌嘴,“你连这个时间哪有开门的店铺都不知道。”
“啧。”不走心的谎言被揭穿, 太宰治不满咂舌。
他对老板道,“再要一份魔芋和两个年糕福袋……以及, 有蟹肉丸子吗?好吧, 那随便什么丸子都可以。”
那老板颤颤巍巍地将他点出的食物夹到纸碗里,手臂几乎有点打颤。
在横滨这种地方,半夜出没、穿着黑西装的家伙多半跟mafia沾点关系,更别提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部面部都缠了绷带……这是受了重伤吗?眼睛也看不到了吗?
老板垫上两张餐巾纸、努力维持平静地将东西递过去, 然后就见太宰治翻了翻口袋,披着的黑色大衣晃动两下,然后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稍微挑了挑眉。
啊,居然忘记了。
钱和银行卡下午入水的时候被泡坏了。
迫不得已在横滨半夜出摊的人必须精通察言观色。
老板既不是活腻了、也不是愣青头。这黑发青年浑身缠绕着冷意,哪怕语气故作活泼、眼神也没有半分变化。那阴郁的眼睛只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栗、明白眼前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危险人物。所以一见太宰治这动作,老板就立马识趣地接上:“没事没事,不用收钱了……”
他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您、您拿着吃吧。”
太宰治:“……”
太宰治动作一顿,颇有些无语。
他没什么想说的,这要是他一个人,他已经——
好吧,他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半夜跑出来买关东煮。
所以这是谁的原因?谁导致的这么个情况?
太宰治幽幽向旁边投去视线,张嘴就是:“你帮我付钱。”
“……”
啊?赤坂冶心说。
但太宰治站在暖黄色灯光下、捧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偏头看过来的模样还挺有生活气息的,所以赤坂冶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取出钱包扔了过去。后者随意接住,并从其响应速度判断出他的心理。他一边打开钱包,一边感慨:“你是怎么还没被骗光钱的?”
赤坂冶:“……”
什么跟什么,不就一个关东煮么。
但输人不输阵,对方既然开腔了,他就接着。他语气温和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你少骗我几句,不然我可能就没钱了。”
这人只骗钱算好的了吧?上次他可是差点死了。
……这念头窜出来的一瞬间,赤坂冶就意识到自己又脑子不清醒了。服了,他是上班上傻了、还是这两天又睡少了?他招惹这人干嘛,还嫌吃的亏不够多?
可那有几分单薄孤寂的黑发青年站在街道上的背影,连带着印有店铺名的藏蓝色暖帘、悬挂起的白色灯笼、深棕色木推车一同映入他眼底,在浅色眼瞳里留下痕迹。那人只是站在那,旁人便对他又敬又畏。他连低头数钱的模样看着都兴致不高,和他对着满桌食物挑挑拣拣、凑近亲吻时洋洋得意、对着搭档肆意嘲笑时的姿态截然不同。
……算了。
赤坂冶安静片刻,如此想道。
听见这句话,太宰治可能也想到了什么,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他没接这句闲谈,甚至没有回头,只在取出零钱递过去后、顺手就将钱包塞进大衣口袋里。
这种移动的小店铺没有准备供顾客落座的地方,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太宰治端着夜宵来到赤坂冶面前,没有将钱包还给他的意思,而是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捏起竹签,咬下一口汁水充盈、沁满汤汁的白萝卜。
他三两下把食物咽下肚,而后问:“吃吗?”
赤坂冶抱臂懒洋洋看着他,也没有叫他还钱包的意思。他只说:“不吃。”
太宰治看起来并没有被刚刚的事影响心情,又往嘴里塞了个油豆腐:“吃吗?”
赤坂冶耐心地看他腮帮微微鼓起、一下下地咀嚼食物:“不吃。”
那双鸢色的眼睛看过来,一错不错地盯了他半晌:“真不吃?”
赤坂冶眉头微微抽动:“…………”
但他沉默也没有用,因为对面下一句就换了口吻。
“吃。”太宰治命令道。
他在餐盒里挑挑拣拣一番,叉起块年糕福袋递过去,微笑着说:“啊——”
赤坂冶:“…………”
还装模作样问上几遍,这不是根本没给他留拒绝的余地么。
而且搞这种操作就算了,还非要挑整份关东煮里最难咬的食材。这不是诚心要戏弄他吗?
赤坂冶方才那点情绪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拒不响应,用眼神消极抵抗。太宰治接收到了,但无动于衷。于是赤坂冶偏头避过食物,试图以理服人:“我们就不能换个地方?”
“不能。”
太宰治油盐不进。他甚至威胁,“如果你不吃的话,我保证明天上班之前,港口mafia里就会流传起某个凌晨时间骑车送小矮子去上班的家伙的消息。”
赤坂冶:“……”
“这种花边新闻流传得可快了。”太宰治笑眯眯地,“部下们会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跟他们的中也先生这么亲近,然后传到森先生耳朵里,没准就——”
赤坂冶无可奈何地屈服了,甚至没等他说完,太宰治就感受到手腕传来的热度。他一把攥住他手腕、将他故意抬高的手臂拉下来,拽到唇边。他表情有点郁闷,长长的睫毛垂落,略微颤动几下后,不情不愿张口咬了下去。
这家店煮出来的年糕很软,但依旧有些韧性,甚至像是扯开能拉点丝的那种。赤坂冶一下没能咬断,有些尴尬地僵在了那。抬眼一瞧,发觉太宰治露出了点阴谋得逞的玩味后,他干脆就不松开了,咬着那福袋偏头一拽,叫里头沁满的汤汁顺着破口溢出来。他感受到热意润湿他的唇,顺着嘴角缓缓往下流。
他微微扬起下颚,那浅色水痕便一路往下,滑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淌到脖颈部位。太宰治本来好整以暇在看笑话,结果这动作忽然间就变了味。他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仰头对上赤坂冶垂眸扫来的视线,果不其然撞进了一双意味深长的眼。
“……”
我靠。
太宰治立马感觉圈住手腕的温度开始发烫,忙不迭甩开了对方的手。
他看着赤坂冶轻嗤一声,接过那根竹签把剩下半块年糕福袋塞进嘴里,然后又从他掌中抽了张餐巾纸、把淌到外面的汤汁仔细擦干净。
太宰治没阻拦,只是幽幽盯着他,眼神不善。
好半晌,他才恶劣地嘲讽道:“瞧把你急的。”
若不是赤坂冶后面的举动再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一点,他就真要被骗过去了,差点没看出来这是赤坂冶被逼急后的反击。真是服了——该说是有天赋吗?明明是说沉闷也不为过的家伙,紧急情况下居然进化这么快。
赤坂冶确认衬衫没被沁脏、又反复擦拭干净脖颈后,才默不作声把餐巾纸团起来,用力垫进掌心。对这整件事,他只有一句话要说:“——我们就不能换个地儿吗?”
回家了就能玩?
太宰治仔细看了看,才确认赤坂冶眼里只有郁闷跟无奈、隐隐有种‘服了、都随你吧’的感觉,而非某种邀请。于是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下次吧。我回港口mafia了,你自便。”
“……这么晚了,回去做什么?”赤坂冶困惑道。
他慢吞吞把年糕福袋咽下去,然后又探手戳了一颗丸子走。还真别说,这家店味道确实可以。
太宰治无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赤坂冶眼神落到自己手上拿着的签子,恍然。
“无所谓吧?”
虽然中原中也是首领面前的红人,但他一没掺和进港口mafia的业务,二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只是从他们本部大楼前经过一下而已。虽然等待中也的那几分钟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只要太宰治不瞎掺和,他觉得这事问题不大。
“……呵。”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将手上端着的关东煮往前递了递,便于赤坂冶戳中那片海带,而后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去扯赤坂冶的衬衫领子。他用力不小,赤坂冶下意识对抗了一下,而后才顺着他的力道倾身。
太宰治贴在他耳边,不无戏谑地说:“紧张什么?我两只手都占着呢。”
这距离太近了,太宰治几乎是贴着他耳廓在说话,不仅是温热的吐息,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唇在一开一合。尽管是深夜,但大庭广众下这样亲昵还是叫赤坂冶有点不适应,忍不住偏头想躲。
他姑且解释了一句:“没,条件反射。”
……这姿势感觉不太妙,太宰治要干嘛?
赤坂冶举着那支签子,纠结了一下,还是抽空将那片海带塞进嘴里。
太宰治隐隐察觉他的动作,差点要被逗笑了。于是赤坂冶又被狠狠拽了一把,险些将下颚撞到面前的肩膀上。
要不是嘴里还有东西,赤坂冶当即就要呼痛了。也正是因为他嘴里还有东西,这一举动差点叫他咬到舌头。
……不是,这人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来硬的?
赤坂冶刚想抱怨一句,就被耳边的呢喃定住。
“我不是中原中也,少糊弄我。”
即使他压低声音到这种程度,话语间独属于太宰治的丝丝凉意也没有消失。他一句话就叫赤坂冶彻底忘了之前想说的话,气氛隐隐紧绷起来。
“你不是躲我都来不及吗?干嘛主动送上门来?”
赤坂冶:“……”
这话有点难回答,他选择沉默。
但太宰治问出口了,就不会接受这种回复。
“你不是嫌港口mafia麻烦吗?对我避之不及,对小矮子倒是热情?都不怕惹麻烦了,嗯?”
赤坂冶:“……”
这话更难回答了。
……而且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了?
他想了想,说:“我没……”
太宰治打断他:“我说了,少糊弄我。”
他语气愈发冷下来,那丝丝凉意几乎转变为不含感情的冷意。“非得要我把话全挑开了说吗?”
“……”
赤坂冶几乎要听见血液在血管里脉动的声音了。他感觉自己冷静得出奇,甚至能平淡问道,“你要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你啊,幸也君。”
太宰治逼近一步,轻声说道,“你是被收养的,对吧?你九岁时才来到横滨,养父曾经因海外业务多次往来不同国家,其中就包括俄罗斯。你养父母的业务都很正当,你本来不需要跑来街头讨生活,但在养父母离婚后,你还是脱离家庭、改掉名字、把户籍迁了出来。你甚至重新做了这个假身份,为的是抹去你原本的存在。”
“港口mafia在你眼里是个大麻烦,我在你眼里更是。你藏身于不起眼的小组织,隐藏实力、故意藏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是在躲什么呢?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有危机感?让你九岁那年不得不离开故乡、来到横滨,让你这些年一直无法放松警惕,甚至变成了这副神经过敏、成天紧张兮兮的样子?”
太宰治语气慢慢暧昧了起来,最后甚至挑起尾音,朝他笑道:“今井幸也,你在害怕什么?”
赤坂冶安静听着。耳边过近的声音引动他的感观,细微的酥麻感顺着耳部往后流窜。然而他全神贯注在分辨耳边人的咬字和语气,分不出一丝注意力给旁的事情。
直到对方将最后的问题抛出、宣判死刑,他才缓缓吐出憋住的那口气。
他没给出太宰治想要的反应,反而轻叹一声,放松下身体。太宰治这样贴在他耳边讲话,使得两人的距离几近于无,所以他只轻轻一揽,就将人带进了怀里。他单手揽住这人细瘦的腰,亲昵地将下颚搭在他肩头,顿了几秒,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查了好多啊。”他的胸腔跟肩膀甚至都微微颤动起来,声音里有几分揶揄,“真叫人意外。”
这次轮到太宰治绷紧神经等待他的反应了。
赤坂冶上次暴起、一刀将他捅个透心凉的全程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尽管杀他不会是好选择,但对赤坂冶这种人来说,干脆解决掉敌人永远是可选方案。
他基本确信自己不会死,但那种隐隐的危机感还是难以消退。上次在体内绞动的利刃带来的痛感在这一刻清晰地重现出来。
然而赤坂冶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拥着他,略微偏头,学着太宰治那样与他咬耳朵,用气声贴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好意外,真的。我们是什么关系,太宰治?既不是敌人,也没有别的来往。你查我查得这么细……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第34章 033
有过亲密接触、对你一直温柔以待、嗓音无敌性感的大帅哥亲密地拥抱着你, 贴在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爱我’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瞬间意乱情迷。
然而太宰治一点反应都没有。
贴在他腰间的手没怎么用力,只虚虚搭在那里, 没有任何威胁意味。肩头传来的触感、耳边从容不迫的声音、以及这个相对距离, 他能非常清晰地发觉赤坂冶没在紧张。他的身体非常放松, 四肢是舒展的, 和早先赤坂冶对他对峙时紧绷的状态截然不同。
不过太宰治还是能确定:赤坂冶在转移话题。
为什么扯这个理由?
是被他切中要点了、扯一个荒谬的借口避开话题, 还是觉得攻击这一点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太宰治感到有点索然无味, 但又不得不给赤坂冶的临场反应打一个高分。
好吧, 捋捋他们之前的相处经历,这个话题确实是最容易拓展、转移起来最自然的。但赤坂冶这么自然地导向这个话题还是叫人很不爽。
而且他为什么不恐慌?
最大的秘密被他揭开、把柄被他捏在手里,赤坂冶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他费尽心思保护家人、掩藏自己的情报, 明明有实力却甘愿从事平庸无趣的工作——
同样是不愿出头, 赤坂冶不像织田作那样有内心坚守的原则;同样是保护家人, 赤坂冶采取的手段远比织田作要极端, 就好像他有一个非常具象化的、需要防备的目标一样。
太宰治心思急转。
难道猜错了吗?应该没可能啊。
“不理我。在思考吗?”
赤坂冶嘟囔一句, 打断他的思绪,“你能不能晚点再追究那个问题?”
太宰治不搭理他, 没兴趣回应这个问题。
然而赤坂冶像是抱怨样地追了一句:“这都第二次了。你一个劲揭我的短,总不能是单纯觉得好玩……”
太宰治松开他的衣领, 不轻不重往后一推,重新拉开距离。
他神情语气都恢复常态, 懒洋洋地说:“得了吧。我们是什么关系?既不是敌人, 也没有别的来往。除了好玩,我要你还能有什么用?”
被这样漫不经心地贬了一句,赤坂冶也没表现出不悦。他话都没说完就被轻慢地推开,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唇边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他嘴唇很薄,平日不做表情时会显出几分冷淡,这时微微笑着,反而从眉眼里透出几分柔和。
但他这副神情反而叫太宰治愈发不爽。
两人对视一秒,察觉到他的情绪,赤坂冶略微耸肩,唇边清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好吧,开个玩笑。”
赤坂冶不以为意地说,“别在意。”
太宰治无动于衷。
他神情不变,冷淡地打量他:“……”
“本来就没太所谓。”赤坂冶随意解释了几句,“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绝大多数人都注意不到这种小细节。我若是贯彻到底、谨慎到那种程度,怕是要把自己活成透明人了。我只要还在横滨生活,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基本算是认下了太宰治的猜测。
说实话,话讲到这个地步,他否认也没什么意义。太宰治说出来,就不是等着他反驳的。
比起被港口mafia追杀、闹出大动静来,被蛐蛐跟干部、干部候补有点私人关系根本不算什么。这种不入流的情报只有被认真彻查时才能被注意到。
他要的只是不引人注目罢了。
不等太宰治回话,赤坂冶就话音一转。他眼神微冷,意有所指地表示:“比方说……也许我们这样在外面,就有人能认出你的身份呢?太宰先生。”
……天晓得他其实也查过太宰治的身份,或者说,在被迫跟港口mafia打交道时,他就稍微查过这几位重要人物的背景了。然而查不到的查不到、没得可查的没得可查。
他只知道太宰治十二三岁时出现在横滨,疑似黑户,随后没多久就同港口mafia现任首领一起杀死先代、实现篡位。但他需要的是这些吗?他需要的是更细节的、在那之前的经历——
赤坂冶难得感到挫败。
就像太宰治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他的问题一样,他也能隐约觉出太宰治的情况。他在点评人与事务时的角度和擂钵街、贫民窟流浪的那些孤儿截然不同,吃穿用度虽然算不上讲究、但消费的习惯也值得一品。赤坂冶怀疑他从前出身不错、甚至可能出身大族。然而太宰治幼年就悄无声息来到混乱的横滨,没有额外线索的话,从前的经历很难查证。
相比起来,他的养父母还是名头太大、身份太干净了。当年他们对他的保护,如今都成了根根蛛丝,既将他缠住、让他不敢动弹,又可能反过来牵累到他们自己。
哪怕他想办法改换身份,只要他还在这座城市,他就不可能把高中前认识他的人全部解决掉。这根本不现实。要不然他为什么跑去东京?
结果还又让太宰治给弄回来了。
赤坂冶小小的不满被太宰治接收到了——以这种方式表达的不满才是真的,刚刚那算什么?撒娇吗?别笑死人了。
太宰治把人推开,抬眼瞥他一眼,从善如流地侧身,将视线投向不远处丝毫不敢往这边看的店铺老板。
赶在他决定从眼前开始、着手解决‘身份暴露’这一问题之前,赤坂冶就哂笑一声,拉了一把他的手臂。
“所以我说,确实无所谓。”他颇有些无奈地说。
太宰治杀心倒也没这么重。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森鸥外比你想象得要聪明。小心他发现你有利可图——”
说到一半他又忽然改变主意,撇撇嘴,改口道,“算了,小事。你不用管了。”
赤坂冶一怔:“……”
这位干部不是一般管他的首领叫‘森先生’吗?
为什么忽然说‘不用管’了?这是要帮他盯梢港口mafia内部消息的意思吗?
而且他居然就这样结束话题了?
他都做好再被盘问几句的准备了,毕竟前面这些信息都有迹可循,后面的问题才比较私人:他的仇人究竟是谁?什么关系?如何结仇的?
是对此没兴趣、知道他弱点、有手段拿捏他就无意深究了,还是……
太宰治方才推开他时的手还贴在他胸口,隔着一层布料,互相都能很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赤坂冶觉得可笑,但又觉得这种猜测不讨人厌。
兴许是小店铺暖黄色的灯光给眼前人笼上一层柔和的朦胧光晕,兴许是今夜有些漫长,左右赤坂冶觉得没什么好忌讳的。
他顺从心意凑近,对上太宰治的眼神,语气认真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太宰治:“……”
太宰治:“…………??”
他表情一瞬间像是碰见了什么不能忍受的东西,推拒的手猛地用力,情不自禁后仰。他看起来像是有要抽身逃跑的冲动。
赤坂冶乖乖停下,只无辜地眨着那双浅色的眸子看他。他知道太宰治满意他的五官,也很清楚自己这双眼睛凝视人时是什么效果。太宰治卡在那,神情晦涩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拧起眉轻笑一声。
也不知他是走过了什么心路历程,总之他像是双脚慢慢踩实到地面上的人一般,重新安定下来。他抬手抚上他的脸,很轻地拍了一下,动作中有几分轻佻之感。
“不行。”太宰治心情不坏。他懒洋洋地说,“我不是说了?我回港口mafia,你自便。”
赤坂冶睫毛一颤,凝视两秒钟、确定他不改变主意后便垂下眼睑,默默退开距离。他终于腾出手来整理自己被拽得皱皱巴巴的领口,也没见怎么变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已截然不同。他又恢复了平常那种不远不近的感觉,半点想象不出他方才能表现出那副模样。
“那我回了?”他随意地问,“要送你吗?”
太宰治不答,只厌弃地挥挥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于是赤坂冶也就略一颔首,不再多言,径直离开了。
在引擎声音逐渐远去后,太宰治才慢条斯理地拨拉了一下盒子里剩下的关东煮,转过了身。他抬眸瞥了一眼,冲在场唯一剩下的围观者露出了温和又和善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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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默契一般,无需多做讨论,两人就都默契地将旧账翻了过去,谁也没再提过之前的事。不过太宰治是说什么都不乐意去赤坂冶那了,他坚决表明不愿再被炸得灰头土脸,并强烈要求赤坂冶过去找他。赤坂冶对此无甚所谓,随意地应了。
干他们这行的,工作繁忙外加时间不稳定都是常有的事。他们基本不约时间,偶尔有空才会联络一下,若是赶巧就能见上一面。此后的事情便是不言而喻了。
这种微妙的相处模式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显得生疏,但太宰治偏生是个行为举动没有距离感的人(或者说他可以很自然地表现得没距离感)两人又都能在不直接联络的情况下、从其他交集中偶尔听闻对方的近况与动向。
一段时间下来,赤坂冶不知太宰治对此作何想法,但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不过这依然不改变他们没事不联络的状况。
所以当赤坂冶被铃声吵醒、发现来电人竟是太宰治时,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应当的。
昏暗的卧室里,厚实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机兀自亮着屏幕,发出扰人的声响。赤坂冶疲乏地撑起身,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贴着他腹部肌理堆叠,将若隐若现的人鱼线藏在阴影内。裸露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叫赤坂冶缩了缩肩膀。他打了个哈气,躬起背、手撑着额头,大有往前一趴要重新倒下的架势,另一只手接通电话、将其举到耳边。
“喂?”
对面确实是太宰治。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省去了一切寒暄跟前情提要,开门见山地问:“在哪?”
“家。”赤坂冶懒洋洋地说。
第35章 034
“啊?什么?”
太宰治掏了掏耳朵, 一副‘你在逗我笑吗’的架势,“没找到人?”
站在他面前的黑西装男人快要抖成筛子了,只凭借最后一股意志才能维持行礼的姿势。他颤颤巍巍地说:“是、是的太宰先生, 非常抱歉。我们抵达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 后续又在附近搜索了一番, 但依然没能找到……”
“既然你们到的时候就没看见人, 那这一个小时你们在干嘛?”
“报告太宰先生, 我、我们在附近搜查……”
“……”
太宰治二话不说拔了枪。连续三发枪响过后, 男人重重一声无力倒下, 大量鲜血从身下溢出。太宰治有些嫌恶地看了眼蔓延到他脚尖的血泊,扫视全场,果不其然在一众部下们的眼神中看到惊惧。
“这里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家伙, 明白了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让你们搜哪就搜哪, 没人的话就及时汇报。没有耽搁的这一小时, 我们兴许还能抓到他。但他一小时前就已经离开的话, 现在怕是已经不在横滨了吧。”
芥川龙之介背手站在最前。他垂眸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无声摆摆手。于是他身后有两人上来, 飞快地把惹怒了干部的同僚抬去治疗。
他毕恭毕敬地开口:“太宰先生,按您之前说的, 您认为他可能会去东京?那我们要不要……”
“算了吧。”太宰治往旁边错开两步,免得血蹭脏他的鞋。他眼眸深邃而阴沉, 场内根本无人敢与他对视, 所有人只低着头,听他漫不经心又薄凉的声音传过来,“现在去追早就来不及了。让东京那帮废物去做的话,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追捕与搜查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有这硬生生被拖出来的半个多小时,那家伙早不知道跑哪去了。想追上这个时间差,也就中也有一丝可能……
啧,可中也今天好像不在本部。莫非要为了这点事把小矮子叫回来?
涉及到工作,中原中也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同意。但太宰治一想到事后可能会被中原中也嘲讽,心情指数就开始直线下滑。他已经预料到回头和中原中也打嘴仗的场景了。
而且中原中也赶过去,时间上似乎也有些紧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东京……
织田作好像说今晚有空喝酒……所以那家伙是不是回东京了?
太宰治取出手机、甩开翻盖,默背了一串电话拨出。他等待十几秒,没能接通,于是他挂断电话,又换了另一个号码。这次通话在铃响过五六声后,被接通了。
“……喂?”
赤坂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嗓音很低,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慵懒。通话背景音很安静,静悄悄一片。他在室内……这个时间,不会才刚睡醒吧?被他电话吵醒的?
太宰治看了眼时间,无语地发现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
这家伙昨天晚上干嘛去了?休假的人真是了不起啊。
“在哪?”
他没发觉自己语气兀地温和了好几度,惹得齐齐背手低头的部下们有好几个偷偷抬眼看了过来。芥川龙之介更是立刻警觉起来,凝望的眼神里已经多出几分怒火。
太宰治全然没注意他们。他根本也懒得在意他人反应。他只是摆摆手,示意部下们不用跟来,而后独自往僻静无人处走了一段距离。
赤坂冶那个刚睡醒的直脑筋傻乎乎地回了他一个‘家’,太宰治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戏谑笑了一声。半睡半醒的赤坂冶一向很好逗,如果不是他赶时间,铁定要调侃几句。身边有人的时候赤坂冶总是睡得很浅,而且总是醒得比他早。太宰治还真没成功碰见过几次。
他有点惋惜,只是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来。
电话里只能听见他平板无波地问:“在东京吗?帮我点忙。”
虽然这样问,但太宰治基本已经确定赤坂冶人在东京了。
赤坂冶一向很好沟通,而且相当善解人意。他明显还没清醒,不过察觉到他赶时间,回话很干脆:“怎么?”
“帮我去劫个人,他应该在东京了。”
太宰治开门见山,语速很快,咬字却依旧清晰明了,“跟军警起了点冲突,得跟他们抢时间。我现在赶过去来不及了。”
赤坂冶:“……”
他感觉自己要么睡醒,要么没睡好,不然怎么会脑阔阵阵发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军警,被他们盯上了我会很麻烦的。”
“哎呀,你把脸蒙好,别受伤,他们认不出你的。”
太宰治耍了下赖,还装了下可怜,“这个人要是先被军警拿下,我接下来就又得加班了。帮我拖延二十分钟就行。我已经给中也打过电话了,他去收尾。你不会见到其他人,也不用管后面的事。”
赤坂冶颇感无语:“……”
跟军警起正面冲突,还指望别受伤?把中原中也的异能给他,他兴许能做得到。
“……太宰治,我只是个普通人。别把我当中也用。”
虽然隔着电话,但太宰治仿佛已经看到对面发生什么了。他听到了赤坂冶掀开被子下床的动静,没忍住露出点笑,不无惋惜地说:“你要是有异能,可比中也好用太多了。”
对面只远远传来一声冷笑。赤坂冶似乎进了浴室,将手机放在旁边,声音在距离传输中变得有些模糊。
太宰治忽略那声冷嘲,对他的效率感到由衷赞赏。
虽然想有中原中也那种程度的异能力也不是件容易事,但就算没有异能力,他询问赤坂冶愿不愿意当他直属部下的话也不是全然在开玩笑。
不过,虽然赤坂冶能同意帮忙是最佳解法,但时间依然很紧张。从接到消息到动身,再到成功堵截目标,这期间无论如何也会有时间耗损。所以太宰治只调侃了这一句,就立刻转回正题。他快速且简短地将必要信息告知,而后催促。
“……快去,赶紧的,时间不等人。要是输给军警了我找你算账。”
“你对我是不是太不客气了点?”
赤坂冶忙着穿装备,只能偏头夹着手机,抽空问道。
太宰治颐指气使:“快去!”
对面干脆连细微响动和布料淅淅索索的声音都没了,他得到的回应是被利索挂断的电话。
太宰治一瞬间又是勾唇想笑,但一回头,瞧见一众笔直站着、等待干部指示的部下们,笑容便又消失在脸上。他重新沉下表情,阴着脸给中原中也打了个电话。
横滨是港口mafia的大本营,他们在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叫人逃脱,真是不可谓不喜人。而且退一万步讲,这群家伙一个个都往东京跑是什么意思?真当军警是死人吗?
若不是担心那家伙叫军警活捉、情报泄露影响到他们港口mafia的工作,太宰治真是懒得管这件事。
“……啊,对对,就是黑衣组织的那个接头人,没抓到,叫人跑了。”
和中原中也的通话反而耗费了更长时间。太宰治语气平平,话里还带几分嫌弃,“你能走得开吗?去趟东京,把人抓回来。黑衣组织前些天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军警跟特务科全在研究那架东京上空炸开的鱼鹰究竟是怎么进入日本的。这时候叫他落到军警手里,我们可有的玩了。”
中原中也无语地说:“你个青花鱼,行不行啊?你盯了他两天了吧,这都能叫他跑了?啧,那个北美来的组织究竟什么情况,怎么不是间谍就是叛徒……他们组织内部怎么跟筛子一样啊。”
“我怎么知道。”太宰治没好气地说,“唉,没脑子的蛞蝓就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的,别啰嗦了,现在就出发!军警要抓活的,黑衣组织要灭口。与其让他们灭口,还不如那家伙落到我们手里——”
这么废物的组织,干脆吞并了算了。
森先生不是一直想在海外开分部吗?这就是他们吞并黑衣组织的第一步了。
不过好麻烦啊。太宰治只用了半秒就转变念头。
如果真开了分部,回头不会他还得被派去北美出差吧?常驻海外分部的话,那期间可是都不能回日本的。虽然更大的概率是红叶大姐或者中也去……不,第一波应该还是红叶大姐去。站在森先生的角度讲,还是他去清理完、然后红叶大姐驻守比较稳妥。
……那他干嘛给自己增加工作量?而且还是这种要出差的工作。
“行行行,知道了。”中原中也也没好气地说,“地点发我,我马上动身。要抓活的是吧?”
太宰治已经飞快走完了心路历程。
他淡定地表示:“都行。”
活的最好,死了也罢。
只要别落到军警手里,这件事对他们港口mafia就没有损失。
……不过这话就不必告诉赤坂冶了。
正好叫他看看那个家伙的能力极限在哪里。那个狡猾的家伙,连枕边人也要掖着藏着,不嫌累吗?
“你现在就去。一个人去。”太宰治加重语气,强调道,“先去东京分部拿辆车。我等会发给你地点,你去那里接应赤坂冶。”
“……”中原中也声音瞬间拔高,“等等,接应谁——?”
太宰治拒不回应,直接挂断电话。
他心不在焉收起手机,返回部下那边,轻飘飘丢下一句:“收队,回去了。”
芥川龙之介微微一怔,跟上他脚步:“太宰先生,我们是回……?”
“本部。”
太宰治拂袖转身,长长的黑色大衣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度。他从被让开的通道中经过,径直走向车辆,只留下一个背影,和懒洋洋、且毫无起伏的声音,“休息吧。接下来只要等消息就好了。”
第36章 035
因为意外出现的名字, 中原中也拿出了打败全国99%的响应速度、比往日更快地抵达了事发现场。
按照港口mafia的制度,分派到各人手下的任务通常都由个人处理。然而他与太宰治是搭档,在常理之上, 他们的来往要更近一步。然而叫他帮忙就算了, 叫赤坂冶是个怎么回事?这俩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中原中也对这件事的认知还停留在七个月前他最初见到赤坂冶那天、太宰治与他说的那些话。太宰治做惯了谜语人, 中原中也破译无能, 便暂时搁置处理。谁知道搁着搁着, 这事儿就没了下文。他此后没从双方任何一方那听到过相关话题, 也没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就当没这事了, 干脆抛之脑后置之不理。
……结果怎么突然在这爆雷了??
中原中也想起太宰治那些十分之恶趣味的作战计划和时常不做人、不爱惜搭档的作战风格,端的是一个心惊胆战。
他还没忘记‘旗会’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他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有异能力辅助,中原中也的驾驶技术称得上过硬。若不是直接从天上飞过去太显眼了、完全失去了开车的意义, 他甚至想直接从空中赶过去。
他一脚油门, 车轮飞速旋转, 在红光笼罩下车辆前端翘起, 以一个顺畅的弧度腾空飞起来、越过军警设置在外围的路障。他猛打方向盘, 车尾一扫便转过方向,直冲爆炸声中心而去。这期间, 子弹叮叮当当撞上车辆金属外壳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中原中也重新将速度提上来、将他们甩到身后才慢慢降低频率。
开什么玩笑?!
中原中也再次调整方向, 避开车道上匆忙奔跑的、事发时就在附近的行人,看着不远处徐徐升起的浓烟, 内心有点崩溃。
他们不是要抓黑衣组织那个叛徒吗, 怎么会搞出这么大动静?这还是东京吗?这给他干横滨来了??
中原中也略一俯身,避过击穿车辆前侧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子弹,冷冷啧了一声,降下车窗, 从驾驶位侧兜的盒子里随手抓了把弹珠,劈手甩了出去,而后一个漂移猛刹,将车子停在街道正中。
他赶到的时机恰到好处,因为约莫三分钟前,赤坂冶就已经被迫与人正面对上了。
蒙面的高大男人挟持着一个黑发年轻人在走廊里快速奔跑。覆面的那人戴着的是战术面具,覆盖全头全脸,连半点特征都没显露出来,只能看出他体格惊人、身高超过一米九。被他夹在胳膊下一路带出来的年轻人则只有大学生年纪,脸上有些从烟雾中冲出来时熏染上的黑色痕迹,看着眼泪都快要被吓出来了。
赤坂冶单手一撑楼梯扶手,身体在空中一摆,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冲下楼梯。怀里带着个人有些影响他的速度,不过从表象上看不出来,至少身后撵着他跑的军警成员完全没看出来。
且不提赤坂冶,东寺光代是真的快要被吓哭了。耳边偶尔响起的枪声叫他连喊都不敢喊,生怕挟持他的这位大哥嫌吵、二话不说给他一枪。他只能默默忍受着比3d过山车晃得还要快的视觉场景,看着这位大哥两步跃下一层楼,感觉自己不仅晕车、还有点恐高。
但这是能说的吗?这是不能说的吧。
东寺光代只能含泪把话咽回去。
他默默在心里呐喊:如果能完好无损地回去的话,他再也不要去游乐园了……呜呜……
赤坂冶这会儿来不及关注弟弟好友的心理活动,听见枪响后他略微背身,将人搂在怀里,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冲击力带来阵阵闷痛,无声在心里啧了一声。
虽然穿了防弹衣,但人类的肉身还是没法对抗子弹啊。这么多人,十枪里有一枪击中他,他都能吃不了兜着走——虽然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一发子弹。
他反手冲着楼梯间顶上开了两枪,也不管命没命中,开完枪就从腰间取了枚手榴弹,扯开拉环往上一扔。赤坂冶在东寺光代的尖叫声中(‘卧槽这个人怎么还带着这种高危武器?!’)疾冲出去,不到二十秒,就成功冲回了一楼大厅。
楼外传来轮胎大力摩擦地面漂移产生的声音,有车辆在街道上、在这正门口停下了。赤坂冶估算下时间,觉得大概率是来接应的中原中也。
真靠谱啊,中也。
赤坂冶在内心感慨。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大厅门口、脚步几乎要踩上地砖上那道光暗分割线时,旁边忽然冲出一个金色短发、麦色皮肤的男人,凌厉而快准狠的一拳照着赤坂冶的头部就挥舞过来。
赤坂冶几乎刹不住速度。他左臂夹着个人,不仅不便转身、还只有一只手能够动弹。躲避来不及了,赤坂冶不得不抬手、硬生生挡下这一拳,而后偏头,避过对方紧随其后的第二拳。这家伙力道不小、且格斗技巧娴熟,他就这样拦在大厅门口,赤坂冶一时间无法通过,只能撤步后退。
赤坂冶扫了一眼,飞快地抽出枪来。失真的嘶哑声音从他头盔下低低传出:“……警察?”
这家伙不是军警的人,他没穿军警的制服。但看他动作应该接受过正经训练、且明显是来救人的。这金发男人腰间挂着枪,却选择赤手空拳地攻过来,大概是担心伤到东寺光代。
听见关键词,东寺光代猛地抬头,张口就喊:“救命——”
那男人面色一冷,低声喝道:“把人质放……!!”
赤坂冶不等他说完,就接连扣动扳机。那金发男人反应也极快,迅速地矮身从侧面冲过来,动作跟时机漂亮得足以变成电影节选片段。然而赤坂冶本意就只是逼开他,他开完枪后毫不停留、径直向前冲去,而金发男人发觉他目的后匆匆改变路线,却只能因准备不足而被他用肩重重撞开。
金发男人闷哼一声,赤坂冶却一声不吭。他越过最后一名拦路者,大步向横在楼前的那辆车跑去。他已经从摇下的车窗看到驾驶座上那名橘发青年了,那双紧张的蓝眼睛正一错不错盯着他。
赤坂冶脚步加快,楼前广场约五十米的距离根本是转瞬即逝,东寺光代只感觉被晃得头晕,然后——
“小心——!!”
在车上人脱口而出的呐喊声中,东寺光代眼前一花,整个人都翻转了过来。他似乎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然而什么东西垫在他头部和地面之间,只听一声短促的枪鸣、地砖碎裂的声音,和身边男人活动时衣物、硬甲摩擦发出的声响,再辨不清其他情况了。
他被搂在怀里、随着身边男人重重撞上车辆侧面,而后被飞快地打开车门塞进了车里。
同一时刻,驾驶座上的青年紧张地问:“赤坂,你没事吧?!”
东寺光代:“……”
东寺光代:“…………”
等等,等等?你说谁?!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东寺光代狼狈地撑着车门稳住身体,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好像有些幻听。
然后紧接着,没等前一句话音落下,那人就单手一撑钻进车里,然后利索地摔上车门。称得上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好朋友的哥哥那独特磁性的声音以一贯冷静沉稳的语气说道:“中也,帮我把这毁了。我流血了。”
中原中也的应答声和发动机转速猛增的声音同时传来。
他干脆应道:“行。”
“地面毁了就行。”赤坂冶脸色煞白,但说话速度一点不慢,“别让他们有办法采集到血。”
“知道!交给我吧。”
横滨最强的重力使就是这么不讲理。他只是往窗外丢了件东西,那原本毫无杀伤力的物件就在空中径直转向、在飞到那零星血迹上空时骤然加速下沉。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得大面积下沉,地砖不止是龟裂、更是被彻底碾碎,水泥层破裂,将更往下的泥土翻上来,全部混在一起。
赤坂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大概没事了。这种程度的破坏,血迹已经很难提取了。
他说:“行,走……”
又是一声短促的枪响,狙击枪子弹落在车顶。若不是中原中也正用异能力覆盖着整辆车、准备提速走人,这车顶怕是已经被打穿了。
“我靠?!”中原中也瞬间火大。
开枪的人毫无疑问跟方才狙击赤坂冶的是同一人。打了一枪不完,居然还继续?
他分心控制着子弹以原本的轨迹反射回去,嘴里怒骂:“谁啊,不想活了是不是!”
作为伤者本人,赤坂冶反而毫无波澜。他说:“先走。想的话,你一会再去处理他。先去追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啧。”中原中也妥协了,“哪?”
赤坂冶摘下面具,哑声报出一串地址。
中原中也刚要应声,就猛地反应过来:“不是……该死的,我不认路。”
赤坂冶:“……”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他忍不住挑眉:“你来之前不看地图?”
“青花鱼突然给我打电话的啊!横滨地图我能倒背如流的。”中原中也替自己喊冤,“我就在基地里看了一眼,能开到这里记忆力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东寺光代堪称呆傻地盯着赤坂冶的脸。他看看赤坂冶颈间的护喉、身上的防弹衣、腰间的枪、手臂上不住往外淌血的伤口、和衣物破损处能隐约看出的被子弹射穿的护臂断裂面,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脑袋有点过热。
铁锈般的血腥味逸散在鼻尖,那道伤口还在涓涓往外淌血,被撕裂开的皮肉不规则外翻。东寺光代第一次知道血的味道有这么令人窒息。明明离开了爆炸现场,车内空气要干净很多,东寺光代却反而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赶在赤坂冶无可奈何准备帮忙指路的前一刻,东寺光代颤颤巍巍地开口了。
“直、直走两个路口然后右拐……”
“……”
嗯?这谁?
中原中也这才分出注意力、关注起被赤坂冶带上车的另一个人。他瞬间多出几分冷意的目光被后视镜映射出来,带着几分审视,落到东寺光代身上。然而东寺光代还没到能够分神关注中原中也的程度。
“那里的话我、我认识路。赤坂哥哥你……你先处理下伤口吧。”
迎上赤坂冶无甚情绪的浅棕色眸子,东寺光代整个人都有点僵。他小声地、干巴巴地问,“哥,你……你疼吗?”
第37章 036
黑色短发的男大学生现在看起来不太好。
作为不幸、偶然出现在事发现场的一般市民, 这种冲击性事件值得叫人精神萎靡。但他反应依旧很快,饶是发生了这么多令人不解的事,他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望向赤坂冶时, 眼里占据主要部分的依旧是担心。
赤坂冶只看了他半秒, 就应道:“是, 直走然后右拐。中也。”
这时候中原中也已经冲过第一个路口了。他心里默数了一下, 果断转向:“知道了, 然后呢?”
东寺光代立刻紧张起来。他扶着椅背坐直身体, 试图忽略前面警戒的警车跟满眼的路障、分辨目前的位置:“呃, 然后——”
有人接过指路的工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外面还穿着防弹衣,穿脱困难,赤坂冶便飞快地撕了衣服袖子, 将已经出现碎裂纹路的护臂往地上一扔。
察觉到他的动作, 中原中也在见缝插针冒出来一句:“后面有医药箱。”
赤坂冶看到了、并且已经拿过来了。不过他还是调侃:“准备这么充分?”
地图都没来得及看的家伙, 居然想得起来准备这?
中原中也很响地咂舌:“……青花鱼说可能用得上。”
赤坂冶:“……”
赤坂冶无言以对。
他沉默两秒, 还是平板无波地问:“你们要找的那人, 是什么身份?”
“呃,太宰没跟你说?是从黑衣组织叛逃出来的——”
“行, 知道了。”赤坂冶懒懒地打断他。他语气说不出是‘早有预料’还是‘习惯了’,只能隐约感觉他像是在轻叹, “他要是早跟我说不是两方、而是三方,我也吃不了这发子弹。那狙击手应该是黑衣组织的人, 守在外面等着灭口的。”
“呃、呃……”
“没事, 反正他也叫你来救场了。谢了,中也。”
中原中也有点尴尬,但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尴尬。他站在俩人中间,感觉立场有些摇摆不定。他决定问问看:“小事。但是你为什么会来处理这个事啊?”
赤坂冶面无表情将较大块的、扎在伤口附近的护臂碎渣拣了出来, 然后才开始进行压迫止血。他完成了一个粗暴的消毒操作,而后才咬开绷带,含糊不清地说:“他威胁我的。”
“……”中原中也立场瞬间偏移,“哈啊?你别管他,那青花鱼就是有毛病!”
赤坂冶淡淡表示:“我也觉得。”
旁边除了指路外、正试图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东寺光代已经心里长途跋涉三万里了:
赤坂哥哥居然在做这种工作?黑衣组织是个什么?这个名叫太宰、外号青花鱼的家伙怎么连自己人都坑?狙击手对他们来说是生活常态?还有刚刚那地面一下被砸穿损毁成那样是个什么操作?
以及最重要的是,幸一知道他哥哥的情况吗??
然而他面上还勉强撑得住——或者说是表情有点麻木了。眼见赤坂冶难以处理大臂上的伤口,他立刻强迫自己移走注意力。
“没事,我来。”
赤坂冶轻声谢过东寺光代试图帮忙包扎的举动,“别担心,小伤。不会有事的。”
尽管没打穿手臂,但弹头依旧剐掉了部分肌肉组织。伤口处看着红糊糊一片,叫东寺光代不太敢看、又不敢不看。他只是坐在旁边、看赤坂冶麻利地处理伤口,就感觉自己眼泪要掉下来了。
赤坂哥哥啊……我们普通人,一般不管这个叫小伤……
这一打岔,中原中也又想起来了:“话说这谁?”
“熟人。”
中也并不知道他有弟弟,所以赤坂冶没给他介绍东寺光代。普通大学生的话,没必要把身份露给mafia成员,“回头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就好。他跟这事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偶然碰见他、怕他被牵累才带出来的。”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赤坂冶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冒出来一枚炸弹。左右不可能是军警装的,左右也不可能是逃避追杀刚抵达这里的那人装的。那么是谁装的呢?
反正这事儿跟赤坂冶没关系。
他既不是警察,又不是侦探。
只是在三方都没动作的情况下,就已经有普通市民意外受伤了。赤坂冶紧接着注意到东寺光代的存在,在评估了环境安全程度、并确认他是独自一人后,这才决定把他一并带走。
他弟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交几个好朋友。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做哥哥的都会难受死的。
东寺光代不知他的想法,只是欲言又止:
……哥啊,可能在其他人眼里,被挟持走的我才是被波及最深的。
赤坂冶教他:“如果有人找你,你就说你被劫持了、不知道绑匪身份,然后路上被辱骂、殴打,然后终于我嫌你吵、嫌你没用把你扔下去了。”
年轻的男大学生露出清澈且愚蠢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的,我明白了……”
赤坂冶:“……”
看着不像是明白了的样子。
但要求人首次就能熟练应对这种情况纯属强人所难。赤坂冶无奈,只得微微低头,凑到东寺光代耳边说:“……有情况就找幸一。”
“……”
东寺光代愕然看向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赤坂冶用没伤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加重语气再次道:“别担心。”
说完,他就看了眼车窗外。
他们还在争分夺秒的状况中,能腾出几分钟说话的功夫已经实属不易。赤坂冶将面具重新戴上,变声器调整过的声音低低响起:“行了,我在这下车。解决了再找你。”
中原中也:“成。我等会找地方把他放下——话说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会来这?”
“因为是我给他的路线。”赤坂冶推门下车,“接头帮他逃跑的人死了,我从军警手上救了他一命,他大概率只能选择信我、尝试继续与我周旋——不排除没信的可能性。不过那样就有点麻烦了。”
啧,又一个玩心眼的家伙。
没提前做计划都能玩出这种操作的吗?
中原中也心里咂舌,冲他喊了一声:“喂,小心点。不行就等我过来!”
赤坂冶头也不回地比了个手势。
为了不被轻易辨别出身型和特征,赤坂冶此刻可谓是全副武装,姿态略显陌生。然而这副很赤坂冶风格的回应却叫中原中也心里稍安。
于是他升起车窗,瞥了眼后视镜。
跟那条青花鱼很熟就算了……赤坂居然还有这种类型的熟人?
中原中也心里腹诽。这都是搁哪认识的?
东寺光代因赤坂冶的离去明显变得有些不安。中原中也没有欺负恐吓别人为乐的习惯,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打算开启话题、或者盘问什么。他只是懒洋洋地说:
“行了,接下来……喂,给你送到哪去?”
**
赤坂冶把人交付给中原中也、任他把任务目标带回横滨时,只提了一个要求。
“能的话就把我洗成黑衣组织成员。”
反正那黑衣组织鱼龙混杂——
“不行的话我就是黑市上雇来的雇佣兵。这点程度能做到吧?”
中原中也将这要求转述给太宰治时,太宰治只微微挑了挑眉。
“他就说了这一句?”太宰治追问,“没别的了?”
中原中也回忆了一番。赤坂冶就只是淡淡地表示他下午还有安排、在确认他们不需要额外帮助后就干脆地走人了。除了车上诟病的那几句外,他还真是半句话都没多说。
除了黑衣组织的名字外,他甚至都没问任务细节。
中原中也由衷感慨:
这年头还能有说话这么干脆、做事这么利落的家伙在?唉,如果赤坂是他同僚就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港口mafia呢?
他懒得再搭理兀自陷入沉思的太宰治:“人带到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他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赤坂冶的伤,顺便回头再请他喝顿酒。
赤坂冶跟中原中也都淡淡地将此事翻了篇,唯有太宰治不得不继续跟进。他去地下监牢消磨了几个小时,等他洗干净手上楼时,最新的情报已经被送到他办公桌上了。
现场情况的话,太宰治已经基本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了。不过如果有多方视角,便能更清晰地看清全局、获得原本无法获取的情报。这场游戏在此人落入他们港口mafia手中时就已经将军,竞速游戏最终是由赤坂冶大获全胜,所以太宰治只是随意地垂眸,用冷水反复洗过的冰凉手指撩开了那沓情报。
更具体的报告书和分析总结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给出,但已经有模糊的、从监控中调取的现场照片在横滨地下流通了。太宰治随意翻看两眼,看了看现场被炸毁的照片,发现原本那爆炸案还真是布局挺大。
这两件事赶巧碰到一起,原本那爆炸案的犯人还真是不幸啊。
太宰治又翻两页,有一张没夹稳的照片从中间滑落。
那上面是个全副武装、满身干练危险气息的男人。用简单直接的话来描述,这人要么在搞cos、要么是任务中的部队的人、要么是专业组织跑去抢银行。覆盖全脸的面具、护喉、防弹衣、绑腿靴之类的就算了,熟悉本人身形的人甚至能辨出他佩戴了肩甲和护臂。
……为了不被认出来,还真是够拼的啊。
这想法原本该是太宰治的第一反应,然而他垂眸瞥去两眼,目光就顿时凝固了。
他原地站了十几秒钟,然后默默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飞快地翻出了当年最最最早港口mafia调查报告里那张赤坂冶穿黑色西装的照片。
两张风格完全不同、属性完全不同的照片摆在一起后,观看时感觉不要太明显。
太宰治茫然了一会,沉默了一会,将照片反复盖上、冷静片刻后重新查看,最终还是摁开拨号界面、拨通了赤坂冶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背景音相当吵杂,隔着通话都往耳朵里钻的强鼓点音乐外加叠在一起的人声。赤坂冶显然在外面。
“嗯?”他似乎在吃东西,含混地发出一声鼻音,示意他说。
太宰治一点不绕弯子。他两指夹起那张照片,举到与视线平齐处,仔细端详片刻,最终还是微微一叹,用商量的语气说:“……你今晚能不能穿这个?”
对面像是一时不察、被呛到了。在那阵激烈的咳嗽声中,旁边一个男声惊愕问道:“喂喂,真有这么难吃吗?我警告你,就算来硬的你也得给老子咽下去!这可是老子最喜欢的店!虽然不比你喜欢的那家店,但也没……”
后面的话听不太清了。
赤坂冶似乎直接起身走了,惹得旁边那人气急败坏、粗声粗气地吼他名字。
赤坂冶又艰难闷声咳了两下,才感觉气管里的异物被清空。
“什么鬼?”
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他语气中的诧异根本藏不住,
“不是,首先,我现在在东京——”
“那下回嘛。”太宰治顺水推舟,“好不好嘛?”
“不是,我是说……”
对面一时间都组织不出语言了。憋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冒出来一句:“……啊??”
第38章 037
赤坂冶发现自己在想象力上还是逊了一筹。
他原以为这无厘头要求只是太宰治随意乱讲, 结果隔几日才发现,这人居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日光从窗户缝钻进来,在地上留下长长一道金线, 将地板纹理切割成两半, 留下清晰的明暗分割线。赤坂冶恍惚了十几秒后, 豁然起身, 撑着床坐了起来。床垫部分凹陷下去后, 另一人立刻得到了反馈, 迷迷糊糊发出一声不满的抱怨。
他是还没醒, 但赤坂冶是彻底醒了。他看了眼墙角堆着的装备,终于回想起来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好事。
先不提他以后还有没有勇气把那身装备穿出门,他颇有些头疼地掀开被子, 把太宰治拽过来检查了一番。他身上姑且就不提了, 太宰治一向励志于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时常做完会多出不少伤口, 但……
赤坂冶直接上手去掀他衣服, 然后被他腰窝、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刺到了眼睛。他没错漏对方脖颈锁骨附近已经颜色转深的吻痕,想来衣领以下还会有更多。昨晚闹到太狠、以至于半中就有些失控的事简直是贴到脑门上的劣迹, 叫赤坂冶一时间崩溃到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动作倒是不重,但衣服都被掀了, 太宰治要是再不醒也该有点问题了。被强制开机的感觉不太愉快,黑发散乱的青年抬手挡了下眼睛, 才眯着眼瞅他:“……你在干嘛?”
赤坂冶:“……”
好问题。
他也想知道自己他妈到底在干嘛。
他头发也蹭得有些乱糟糟的, 自来卷的棕色发丝已经长长一截、连刘海捋直了都能扫到耳根。他盘腿坐在旁边,耷拉着肩,哭丧着脸,看起来又自责又沮丧。
身形修长的青年就懒洋洋躺在旁边, 抬手将手背搭在额头,昏昏欲睡。相比起赤坂冶,他好赖还穿了件睡衣,但那睡衣宽松的领口松松垮垮挂在肩头,衣摆也被撩起来、露出平坦的小腹和腰侧的指痕,活脱脱一副被人弄乱的凌乱模样,也不知是穿了更糟还是不穿更糟。
好一会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成功开机,然后一睁眼,就被赤坂冶这委屈的样子逗笑了,失声笑了出来。他看眼自己、再看眼赤坂冶的表情,就知道他在为何而郁闷了,这让他又觉得有趣,又是有些哭笑不得:“你在干嘛啊?”
他下手可比赤坂冶狠多了,在床上从来都是没轻没重,赤坂冶可从没抱怨过半句。他这不过掐了他两下,至于吗?
“你把我当成玻璃人吗?”太宰治觉得好笑。
刚睡醒就这样有点冷,于是他扯过被子把自己蜷缩进去,歪着脑袋仰头打量赤坂冶。
尽管这人努力板着脸,但他身上的低落情绪都快具象化成乌云了,眉眼和微表情写满了心绪。他可从来没见人因为两个淤痕就露出这种表情。
“很自责?”太宰治忍不住逗他,“看到我受伤会难受?会心疼?”
赤坂冶垂眸瞅他,默不作声。
“那我身上其他的伤,你看了不得掉眼泪?”太宰治声音轻快含笑,“呐,要不要哭一个看看?”
他还没见过赤坂冶哭呢,不知道这家伙掉起眼泪会是什么模样。
他忍耐、疼痛的时候表情很好看,哭的时候应该也很有趣吧?
赤坂冶:“……”
这人话里的恶趣味都要溢出来了。
被这样调侃,赤坂冶反而理好了情绪。他淡然表示:“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绷带全拆光了,该看到的他当然都看到了。这家伙身上的伤时常更迭,受伤频率比他自己要高多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赤坂冶平日其实很少受伤。
他低头看着太宰治困倦的模样,抬手抚摸了下他的面颊,替他将散落到额头的碎发拨开。细软发丝若有若无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感觉轻而真切,真实到无法忽视,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
“不过那些伤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吧。”赤坂冶说,“进了几趟医院?”
“没进哦。”太宰治懒洋洋地说,“港口mafia的医疗班水平也没这么差啦。叫他们帮忙处理一下就好。”
“所以确实是你自己弄的。”
“是哦?”太宰治笑着说,“很意外吗?”
“并不会。”相处时间长了,这点区别赤坂冶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他的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虽然心情不算糟糕,但这笑容肯定不是真实的。赤坂冶将他表情尽收眼底,只是说,“你想伤害自己是你的权利。”
太宰治笑容淡了一点。
赤坂冶眼睑微动,补上后半句:“不过我不想。”
太宰治似乎怔了一下。
他歪了歪头:“喂,你……”
不等他说完,赤坂冶就起身下床,径自去了浴室,十几分钟后才开门出来。他简单冲了下澡,又给手臂上的伤口换了药,然后去厨房泡了杯咖啡。水壶被架在炉子上烧开、慢慢发出清晰的声响,房间里另一个人活动的存在感很鲜明。
等待他的间隙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个发顶的家伙已经要再次昏睡过去了。赤坂冶端着咖啡靠在门边,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滋味有些复杂。
他自己对住处其实没什么要求,遮风避雨及基本家具外,最值得挑剔的部分是浴室。不过太宰治的住所千好万好,就有一点不合他意:他家卧室居然是榻榻米,睡觉时将褥子摊平便睡了。如果普通的休息一晚便罢了,但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总之在赤坂冶隐晦的嫌弃下,年轻干部家的卧室经过了一番改建,变成了另一种形态——有床的那种。
且不提赤坂冶对于太宰治居然真的接受建议、改动了房间这事感到惊讶,太宰治本人似乎也迅速被非和式的家具腐化,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蓬松的棉被、柔软的枕头、柔和但承托感十足的床垫……总之,这人抱着被子窝在上面的模样,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赤坂冶默不作声喝完了半杯咖啡,才看了眼时间。
他倒了杯温水,端到床边:“喝水吗?”
“……喝。”
太宰治勉强动了动。和赤坂冶不同,他总感觉自己起床的意志力在逐日变得薄弱。
赤坂冶在床边坐下,只稍微动了动手臂避开伤口位置,就任由身边人倚着他、将重量往他身上压。细微的吞咽声音响起,随后杯底在床头柜上一磕,紧接着身边人就像树袋熊一样缠上来,抱着他又把他拽回去躺下。
他听见自己不爱睡觉的床伴打了个哈切,一副倦怠的语气:“再睡一会……”
于是赤坂冶知道了,昨晚太宰治也被累到了。
……服了!无语!
人还是得节制一点……!!
赤坂冶决定迈出节制的第一步。他发出恶魔低语:“九点半了。”
“……”太宰治霎时间清醒过来,
“你非要催我上班不可吗?”
“哪有。”赤坂冶说,“只是跟你说一声。不是你自己说的、说前两天那事还没处理完呢吗。”
太宰治给了他一拳:“那你呢?这么悠闲!”
“我不上班。”赤坂冶默不作声受了,无辜表示,“我休假。”
太宰治:??
他愕然道:“你怎么又休假!”
“我就是一普通打工的,当然会有定期休假。”赤坂冶淡定道,“又不像你,每天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
谁懂,太宰治真的很卷。别看他这几分钟懒洋洋躺在这,他就算翘班出去摸鱼、就算上班打游戏、就算休息的时候看起来再清闲,这人工作时的效率都令人头皮发麻。
他工作时觉得无聊,摸鱼时也觉得无聊,而且还习惯性少觉。
甚至早先他对待组织任务的态度有些像是在玩设计无趣的游戏,是跟赤坂冶混久了、才逐渐生出种‘这是上班’的感觉。好可怕一个人。
从早先一起来就跑没影了的家伙,到如今这个甚至会抱着被子想再磨蹭一会的人,赤坂冶也不知道是什么把他腐化了。虽然他觉得挺可爱的,但……应该不是他的过错吧?
太宰治怨气颇重地支起身体,幽怨盯着他。他这表情不显得吓人,只显出几分孩子气:“那你今天要做什么?啊啊,真好啊……我也想翘班……”
“不做什么应该。”
太宰治质疑:“什么都不做?”
赤坂冶略感茫然。
……他非得做什么不可吗?
其实赤坂冶没打算昨天就回横滨的,但碰上熟人就是这点不好,自他成年以来,赤坂冶还是第一次受伤后暴露得这么迅速。弟弟从东寺光代那光速得知消息后,揪着他骂了一通。看他说教时那委屈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弟弟而不是哥哥。不过赤坂冶也是惯犯了,在确认伤势无大碍后,幸一就勉强放过了他。
相应的,他受到惊吓的友人获得了他的陪伴。
赤坂冶难得被弟弟放了鸽子,好不容易空出的假期居然无事可做。虚晃一枪的感觉委实难受,赤坂冶拒绝拿这空闲时间去工作。而且这是他首次被弟弟抛弃。他决定给自己狠狠放两天假。
但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接收到这种盘问,赤坂冶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出去吃个饭?”
“跟谁?”太宰治问。
ber,你问这个要干嘛。
赤坂冶干巴巴地说:“中也。”
“啧。”太宰治毫无掩饰之意地咂了下舌,“又喝酒?”
……好奇怪的措辞。
而且更奇怪的是太宰治明知道他不喝酒。
赤坂冶觉得还是当做没听见比较好:“他说请我喝酒,答谢我帮忙任务。”
又是一声咂舌。
“那你就去。”他说。
赤坂冶:“……”
他本来也要去的,又没在征求他意见。这素在做什么!
这俩人是搭档的事,他当然知道。不过就跟太宰治丝毫没有聊聊自己搭档的事的意愿一样,中原中也也丝毫没有将自己搭档介绍给他的意思,平日里很少提及,但凡提了就是骂。不过赤坂冶眼睛也不瞎,这两人肉眼可见的熟稔默契、相互信任,这些不过是他们独特相处模式中的一环罢了。
所以……
赤坂冶端详着太宰治不甚明媚的神情,看着他利落地翻身下床,盯着他的背影兀自沉思起来。
所以他怎么突然有种微妙的不详感?
……应该是错觉吧?
第39章 038
织田作之助是港口Mafia底层的杂役成员, 领着微薄的工资,包揽捡尸拆弹跑腿看场子等一切需要人手的工作。他没有专门负责的任务,但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都可能从他手上过一遭, 左右都是些边缘的、无伤大雅无人在意的小工作。
越是在底层跑腿, 就越容易碰见难缠不讲理的家伙。
若是换个坏脾气的人来, 莫说能否将这些事处理妥善, 能坚持几天都是个问题。虽说港口mafia御下严格, 但横滨街头的居民们最容易碰见的斗殴事件也就是由类似等级的Mafia成员引起的。
作为群众里唯一一个从不打架斗殴、从来都是无伤归来的传奇性人物, 织田作之助在小范围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种性子定然会引来部分人不满, 但织田作之助不至于连这些都解决不了。
他的异能【天衣无缝】可以看到五秒以上六秒未满内的未来,这让他在战斗中永远快人一步。然而这次,在看到对方挥舞起铁棍、向他头部猛击过来时, 织田作之助却没躲。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 一双蓝瞳无波无澜。
【天衣无缝】异能力的持有者从不落空。
果然, 在铁棍落到他头顶前, 一只手从后探出、一把钳住那人的脖颈, 毫不留情地掐着他往墙上一砸。
赤坂冶这一招出手迅猛,只一下就在砖墙上留下了蜘蛛网样的裂痕。他手下的人一下没了动静, 鲜血顺着墙面蜿蜒流下,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厥过去。
在旁的另一人被突然出现的赤坂冶吓了个够呛。但他没多少时间耽搁, 因为那高大健硕的棕发男人暗含冷意的棕眸已经扫了过来,迎面照头给了他一拳。他立刻就失去意识, 身体软了下去。
穿沙色长外套的红发男人往旁边错开一步, 免得那家伙将脑袋枕到他鞋面上。而后他抬头看向赤坂冶,果然看到友人平静神情下有一丝不豫。
“港口mafia是不是待遇太差了点?”赤坂冶问道。
工作环境又恶劣,又不给钱,又不给钱, 又不给钱。
赤坂冶有心抱怨友人一点不在意生活环境,就算收敛爪牙,也不必整成这个样子,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他动手。织田当年做金牌杀手时可不是这架势。
他也知道这是织田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就跟他为了弟弟做出选择一样,但,理解一下他偶然路过时看到友人被袭击的心情吧。
织田作之助只是眨眨眼看着他。
原金牌杀手的听力好极了,他只侧耳倾听,就发觉墙边那人摔落在地面上后、呼吸声变得略微明显了一些。他知道是赤坂冶有意留了手。
他这位看似不近人情、不露真心的友人其实是个护短到极致的家伙,他早就知道了。自从他因一本小说而转行,赤坂冶就再没在他面前杀过人,就好像生命在他面前流逝也会损害他对人类的理解一般。
选择如今生活方式的是他自己,于是赤坂冶就转而要去责怪港口mafia。每次这种时候,织田作之助就难免感慨这个人真是温柔到一定程度了。他不是个世俗意义上善良的好人,但被他偏爱的人根本无暇顾及这点。
织田作之助不觉得自己生活状态称得上糟糕,自然不希望友人为此担忧。他想了想,表示说:“你知道的,重要的不是港口mafia给了我什么。”
港口mafia并不算无聊,因为有重要的朋友也在这里。
硬要说的话,他反而会担心赤坂冶生活太过紧绷。
赤坂冶也就是抱怨一句。相识超过十年的朋友了,他们对彼此的脾性都太过了解。
他用脚尖把织田作之助面前那人挑起来,眼疾手快一抓,拎着他领子将他往角落里扔,省得他躺在这里挡路。动作间,他忽然又想起港口mafia的加班频率,不由多问了一句:“你平常加班吗?”
如果织田作之助按照那个时间表上班,却拿不到一个能平复人怨气的数字,那港口mafia是有点太过分了。他将诚挚邀请织田来跟他做同事——他们俩合作起来属实有些太愉快了。
“还好。”织田作之助认真回答,“至少还有吃咖喱的时间。”
赤坂冶:“……”
此前忙得没空吃饭的人深感自己被吐槽了。
他露出些许无奈的告饶表情,于是织田作之助内心莞尔,报出一个数字。赤坂冶讪讪腹诽了一下织田的直言直语,而后估算一下,发觉意外的可以接受。
“……听得我想辞职了。”改换主意的成了赤坂冶,他哀叹道,“前段时间忙得离谱。”
“你又辞不掉,你们首领不可能放你走的吧?”织田作之助说,“而且你工作的同时还要抽空往外跑,这也在所难免。”
赤坂冶煞有其事地说:“等幸一大学毕业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望子成龙的家长。
“前提是你能安心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赤坂冶微微摇头:“情况跟几年前不一样了。有朋友陪他一起,没问题的。哦对,说起来……既然在这碰见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对于他的回答,织田作之助略感意外、随后又有些欣慰。浅淡的情绪只一扫而过,他随之转移注意力,做出倾听的模样:“什么?”
这人很少如此郑重地提出疑问,想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然后他就听赤坂冶问:“太宰治酒量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沉默三秒钟,“你要同他喝酒?”
赤坂冶没回避这问题。他回忆着早上太宰治那表情、那语气,摩挲了下下颚,由衷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
“……啊,那可能糟了。”织田作之助说,“我没见太宰喝醉过。”
“……嗯?一次都没有?”
“除了他往伏特加里兑消毒水的情况外,一次都没有。”
赤坂冶:“……”
好淡然的语气,好有实力的一句话——那不是喝醉过去,那是被毒晕过去了吧。
……不过这两个兑起来是什么味道?在不喝酒的人眼里,伏特加的味道闻起来就已经很纯酒精了,再兑点不能喝的东西岂不是更要命?
赤坂冶跳过吐槽,将思路转回去。他沉思半晌,语气缥缈起来:“那还真是糟了。”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打量着友人。
他有一个猜测,并且他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这两人认识的事他知道,毕竟最早太宰治向他与安吾展示过赤坂的照片。这两人有过小冲突的事他也知道,毕竟赤坂不会无缘无故返回横滨。不过这两人能打交道到这个地步的事,他倒是真没想到。
他这位朋友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从衣着打扮到眉眼神情到说话语气,都跟以往没什么两样,裸露在外的皮肤没什么痕迹,身上没多出什么小挂饰小配件,提起‘太宰治’这个名字时也不显得亲昵暧昧,只是很普通平淡的语气,但织田作之助看着他,偏偏冒出来一句:“你谈恋爱了?”
赤坂冶:“嗯?”
织田作之助冒出第二句:“你们俩在谈恋爱?”
赤坂冶:“……嗯?谁?”
“太宰啊。”织田作之助困惑地问,“没有吗?”
“……”赤坂冶表情有些凝重,“没有啊。”
“哦。”织田作之助说。
他神情丝毫未变,那双蓝色眼睛里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很自然地就略过了这个话题,报出一个地址,“你很闲?要一起吗?”
赤坂冶有点懵了。他张张口,讪讪道:“倒是无所谓……但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而已。”
新消息提示音响起,红发青年取出手机查看短讯。他嘴上说,“这样一想,你们好像确实会合得来。”
赤坂冶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织田的不追问让他能很坦然面对这个话题。他摩挲了下下颚,遗憾道:“可能也没那么合得来。”
织田作之助怔了下,思考起来:“嗯……太宰这方面可能确实没那么成熟。”
赤坂冶意识到他关注点跑歪了。他非常迅速地回忆了下记忆里的那些事,否定了这点:“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孩子气有时候也很可爱,任性有时才是本性。
他觉得倒是挺好的。
织田作之助对赤坂冶来说是个讨论这问题的好对象,不过某种意义上讲,这人又不是个谈论八卦的好选择。
如果是旁人,这时候估摸着已经开始腹诽‘你完了’、开始高声呼喊‘你染上恋爱了’之类的话,更有情绪兴奋者会开始痛骂友人脱团——等等,到底谈了还是没谈?——但织田作之助当真没半点反应。
他只顺着对方字面语义,理解为他们之间存在别的问题。于是他宽慰一句:“会解决的。”
赤坂冶对他这种聊天节奏接受大良好。他只是持反对态度:“不,真解决了就麻烦了。”
“嗯?现在这样不麻烦吗?”
“到时候会更麻烦吧。”
他们两人已经动身离开所在地、冲着织田作之助任务地点走去了。赤坂冶双手插兜,随意观察着路边店铺跟行人,姿态相当放松,“所以要是哪天闹掰了、他想杀我的话你记得给我通风报信一下。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织田作之助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偏头看了眼身边人的表情:“……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
“难说啊。”赤坂冶感慨。
两人说话间,与另外二人擦肩而过。那是同样挺拔的两名男子,银发的年长者披着件羽织,揣着手行走的同时、还在与身边那名金发的高挑青年讲话,而那名金发青年认真地应声:“是,老师!”
赤坂冶被声音吸引,不经意撇去一眼,发觉这人只比他稍微矮上一点,身高同样出类拔萃。他看着不过刚成年的年纪,脸上写满了正直,很像那种会表里如一的、严谨而恪守礼法的人。
……但过分正直的人,连做警察都不会是个好选择。
这是那一瞬间滑进赤坂冶脑海的想法。
不过他眼神微动,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来自旁边那位年长者的略有压迫感的视线后,就意识到他无需替人担忧这些问题。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各自收回目光。而在赤坂冶身边,织田作之助目不斜视,没给那两人投去半分注意力。
两拨人相背而行,很快拉开距离。
而后很快,赤坂冶忽然说道:“说起来,真嗣学习进度还挺快的,都快学到国小五年级的内容了吧?”
“嗯,是。”织田作之助语气极不明显地放柔了一些,“他攒了好几本练习册、想等你下次过去的时候给你看。”
“给他们请个家教会不会是好选择?”赤坂冶突发奇想,“当年我学日文时,也是家里请了家教。虽然他们年龄有差,但除真嗣外,其他孩子的学习进度其实没差多少。”
当年他初到日本,不会日语、不懂日本习俗、跟不上学校课程,是小原久美陪他练习日用语、又挑选了数位家庭教师辅导他学习,才叫他能顺利融入陌生环境。他的养母不太欢迎他到来,但哪怕如此,她也会担心他在学校格格不入、受同学欺负。
跟家教学习好处多多,既能及时调整教学方式与进度,又能提高效率,还免了入校学习的许多麻烦。对于幸介真嗣他们来说,更能成为一环社会化训练。
也许适应一段时间后,他们能去公立学校上国中。
赤坂冶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并开始自责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叫真嗣自己对着教科书死磕那么久。他伸手一把揽住仍在思考的织田,勾着他的肩膀笑道:“行不?行的话回头我陪他们去找老师。这种果然还是得自己去接触,看能不能碰见他们喜欢的。这就是他们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第40章 039
在通常情况下, 织田作之助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哪怕是鸡毛蒜皮又细碎重复的小事也会妥善完成。
然而特殊情况下,他也会跑去骚扰别人工作、将社畜从办公室里绑架出来, 又或者不打招呼就丢下任务出去逛街。
在织田作之助被赤坂冶顺走, 还美其名曰进行先期调查、了解下教育市场的同时, 太宰治在认真上班。中原中也也在上班。
他们最近跟黑衣组织撕吧得不可开交。
太宰治第一次听闻这组织被戏称为黑衣组织时差点笑破肚皮——好讲究的名称, 搞暴力犯罪的十个有九个都穿黑衣。那他们港口mafia是不是也能竞争一下黑衣组织这名?——然而这代称居然真在横滨地下成了一种指代, 用于指代这名为乌丸集团的跨国犯罪组织。
在乌丸集团的叛徒被成功抓获、在太宰治表示可以动手后, 中原中也就利索地推平了他们在横滨的据点, 端的是一个趁火打劫。
然而乌丸集团是个跨国大型犯罪组织,不仅资产雄厚,在政界、经济界、和科学界有很深的人脉。这组织真正令人垂涎的是他们所掌握的生物科学技术以及那些渠道, 在此之下, 一点人手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太宰治抽出一份文件, 随意翻了两下就知道又是份垃圾。
这据点东西不多, 整理完之后,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估计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吧?
不过没事,清理掉这个据点后, 他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黑衣组织真正重要的基地。他们虽然在北美有很大势力,但日本地下同样扎着他们的根。左右都是在日本讨生活的组织, 大家多打打交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吧?
百无聊赖地将文件丢到部下怀里, 太宰治迈过满地的玻璃碎片, 轻巧一跳踩到窗沿上。
留着短发披着大衣,绷带覆着右眼、像是受伤了一样的年轻干部蹲在窗户上。窗沿并不平整,他像是站不稳样晃悠了几下,才堪堪稳住平衡。
“呼~”他松了口气, 将手臂交叠搭到膝盖上,含笑看着中原中也扯起一人的领子、冷声逼问被他击倒的黑衣组织成员。这可是不多见的场景,太宰治好奇地问了句,“中也,你在干什么呢?”
“嗯?”中原中也偏头看过来,帽檐下的那双蓝瞳里还有残存的冷光。他啧了一声,将昏厥过去的家伙丢回地上,“……派不上用场的家伙。我想找黑衣组织那个银头发的狙击手,但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知道。”
啧啧,中也这粗糙的审讯手法,能问得出来就有鬼了。
“狙击手?”太宰治语调浮夸地扬起,“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干掉他。”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矮子是差点被暗杀了吗?”太宰治从窗沿上跳下来,衣摆随着他动作在空中一荡,而后落回他身后。他靠近两步,欣赏了下被中原中也揍趴的敌人的惨状,调侃道,“说的也是,虽然是条蛞蝓,但也算得上是有价值的人物了呢。明明只是条蛞蝓。”
“你这混蛋是想死吗?”中原中也语气不善地回了句,却也懒得跟他计较。他将丢在一旁的大衣捡回来,单手提着挂在肩上,另一手插兜,“不是我,是赤坂啊。那家伙差点杀了赤坂。”
“……”太宰治瞬间卡壳了。
他确实看到赤坂冶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对方没多说,他便也没多问。普通的中弹和被高威力狙击步枪命中是完全两码事。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有这么糟。
“你不知道他受伤了?”
中原中也偏头看过来一眼,语气有些奇怪,“他从建筑里冲出来时根本不知道还可能有狙击手在外面,一点没防备。要是他反应再慢一点点、要是那枪打得稍微再偏一点点……”
他顿了顿,皱起眉,才神色不豫地把话说完:“啧,只要运气再差一点点,他那条胳膊就不用要了。”
所以他当时才会那么生气。
如今万幸只是擦伤,如果当时那发子弹洞穿了他的手臂,伤口处会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瞬时空腔,最大可能性是当场失去手臂,其次是事后截肢。没有治疗能力的异能力者帮助的情况下,他最幸运也只能留住手臂,然后承受近乎永久性的后遗症。此后他估计就不用考虑高强度战斗的问题了,可以从此退休,远离这一行当了。
……而如果更不幸一点、或者赤坂冶当时没反应过来,那发子弹没擦着大臂过去,而是更往上、或者更往旁边一点点呢?说真的,狙击手的攻击真的有那么好躲吗?
说到这,中原中也实在没忍住,一拳朝太宰治打了过去。
“都是你这混蛋!军警的人都在那埋伏好了,你还叫他去,而且还直叫他一个人去?你疯了?!他甚至都不是港口mafia的人!而且你还不告诉他有黑衣组织的人也在追杀叛徒……太宰,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你直接打电话给我不好吗?!”
虽然赤坂冶没做任何反应,但……
但他差一点点就要再次看着友人死在面前了。
中原中也难得动了真火的低气压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的搭档只是沉默着,而后面无表情抬手接住了那拳。
带着怨气的拳头落到太宰治掌心,让麻意从掌心扩散、震得连小臂都在发麻。他屈指用力攥住中原中也的拳头,又在后者诧异挑眉时忽然松了手。
“……”太宰治做了个有些夸张的表情,像是在不可置信,“小矮子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中原中也回答时没有一丝犹豫。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压了压火气,“就是为他打抱不平,不行吗?而且,为什么你说了他就去啊?”
“……啊啊。”
太宰治被直球选手毫不掩饰的情感表达震了一下,空白半秒钟,才扁了扁嘴。他语气恹恹下来,“中也果然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啊……”
中原中也再次什么都没做就挨了骂,而且还是人身攻击。他瞬间破功,怒道:“混蛋太宰!你说什么?!”
太宰治一脸嫌弃地避开:“是是~你就当做没听见吧。”
他抬脚踢开地上的枪,一脚踩上那犹不放弃、想要偷袭的黑衣组织成员的手,在一声惨叫里回答道:“至于为什么,你去问他不就好了?啊啊,你们不是朋友吗?”
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背影,居然冷静下来说道:“我当然会问,但我也会问你。”
太宰治沉默两秒,然后侧身偏头。
他一脸无语地看过来,“你好烦啊,中也。你是学校里玩‘跟你最好、还是跟他最好’的小学生吗?幼稚死了。”
“……”中原中也表情又开始扭曲起来。
赶在他要动手前,太宰治又冒出来一句:“那要不这样吧,你今晚不是要请他喝酒吗?”
中原中也:“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太宰治歪歪头看他。
还称得上是少年的人脸颊还带点婴儿肥,刻意收敛后,会令部下不寒而栗的气质眼神全部消失不见。他是个出色的演员,哪怕还缠着绷带穿着西装,露出这副表情后也会叫人觉得可爱。
他对着中原中也露出这副表情,而后一脸单纯地说:“那不如也请下我吧?”
中原中也果然无动于衷,甚至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
“哈啊?凭什么我要请你这个青花鱼喝酒?要喝酒的话自己找个地方去喝,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呢!”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中也的库藏里自己挑一点酒带走喝吧~”
“……开什么玩笑!上次我丢的那瓶酒果然是你搞的鬼吧!混蛋啊啊,那可是我特地留下来的!”
“当然啦,就因为是好酒我才要偷走尝一尝嘛~谁叫中也总是花这么多钱在酒上,与其放着,还不如叫我喝掉呢。”
“……可恶的太宰!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都说了你的攻击没有用的啦,蛞蝓果然是脑袋结构简单的生物,这种事情都不记得……”
**
虽然两个人拌嘴的废话说了一箩筐,但最终中原中也还是打电话给了赤坂冶,询问他介不介意晚上多加个人。
赤坂冶正在教育中介和织田作之助一起研究育儿这项大难题。
两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一起来咨询孩子的教育问题,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尤其按照他们描述、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是小学年纪了……话说为什么你们两人说话都是一副家长口气啊,有商有量的也太自然了吧!这早婚早育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而且究竟是怎么早婚、怎么早育的啊?!
尽管努力克制,但机构员工看他们俩的眼神依旧古怪极了。而赤坂冶与织田作之助不约而同忽略了这一点,表情淡然得就跟没看见一样。
电话铃响后,赤坂冶冲两人略微示意后,便起身到窗边。
“可以啊。”
他问都没问一句,就随意说道,“这事当然你做主。”
听见他语气,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了一眼。赤坂冶注意到了,勾唇冲他眨了眨眼。
他毕竟个子高体格壮,神情冷淡,脸上又横着条疤,叫旁人看了多少会怀疑他身上沾点血气,仿佛他要么是混过黑、要么是坐过牢、要么是两者兼具。然而东斯拉夫血统使得他那副面孔吸睛极了,他今日状态相当放松,这样随意勾唇笑起来,眉眼间淡而真切的笑意能叫冰霜融化。
织田作之助几乎是立刻就发现机构员工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明显是直男的人像是从中捕捉到了什么,在盯着赤坂冶看了几秒后神情开始有些恍惚,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
织田作之助又看了眼赤坂冶的表情。后者已经移走视线,没再关注这边。然而他神情依旧很温和。
危险、但又该死的温柔的感觉莫名冒了出来,两者混合在一起,叫他令人不安的气质都被柔和了些许。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尽管表现出来的模样很接近,但他这位朋友从来都比他更有攻击性。
能叫他露出这种神情,电话对面大概是他关系不错的人。
……看来是他多虑了,织田作之助心想。
显然赤坂也交到了新朋友,而且不是他擅长找的那种‘有用的朋友’,是他真心喜欢、相处愉快的朋友。
大家的生活都在往前走。
真是太好了。
“……可以啊,我没关系。对,之前就认识。去年吧?去年偶然认识的。”赤坂冶侧头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口答道。
中原中也觉得这事真是怪得没边了。尽管赤坂冶语气很正常,他还是决定追问几句:“你们俩不会到时候打起来吧?”
“不会,打不起来。”赤坂冶答得很快。
——太宰治跟他动手?怎么可能。他要么不动手,要么直接跳过动手这个步骤。太宰治直接上手跟他打架这事只可能在一个特定情况下发生。
中原中也不信:“那你说,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赤坂冶:“……”
赤坂冶:“…………”
感情?
他其实只是单纯不会拒绝太宰治不算过分的要求。
但这话是能说的吗。
他当时真没想到还会有狙击手堵在外面,如果知道了的话,他会重新考虑自己的这个决定。
不过眼下,赤坂冶沉思片刻,还是不想骗中原中也。一个谎言需要用十个谎言来圆,尤其他已经骗了中原中也不少事了,在这件事上,赤坂冶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他思索着,迟疑着用开玩笑样的语气说:“我们之间的羁绊……?”
中原中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赤坂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其实也不是很熟。”
中原中也:“……???”
到底什么跟什么??
“什么鬼?”中原中也听起来已经完全lost了,并且他那边有事,没办法再说下去。他只能骂骂咧咧丢下句,“晚上再说!给老子说清楚了!”
待赤坂冶挂断电话,织田作之助才停止翻阅宣传册的行为。他抬头看过来,那双平静的蓝瞳里映出赤坂冶的影子,眼神有些许不赞同。
“不是很熟?”他缓缓问道。
赤坂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