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相信
盛凌希在说完后便在林西宴的哄劝下睡下了, 她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放,精神却仍旧很差,像拉紧的一根细线紧绷而脆弱。
在床上躺下后, 她还一直拽着林西宴的袖口, 仿佛拽住了一根久违的救命稻草,神思迷蒙地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你不用管。”林西宴坐在床边痛惜地轻抚了抚她的额发,“都交给我。”
盛凌希说:“他们不会相信。”
“我会让他们相信。”
盛凌希又想哭了,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渗出来,被她掩饰地别过头闭上眼,默默渗入枕头里。
林西宴心口酸涩, 指尖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残泪, 无声地轻缓地亲吻她哭泣得红肿的眼尾。
终于安慰好她起身要离开前, 盛凌希却又轻轻但执拗地扯拽他一把。
林西宴回眸。
盛凌希沙哑着问:“林西宴……你真的相信我么?”
盛凌希胆大、恣意、无畏、也坚强, 即便当初饱受了冤屈,在异国他乡百求无门, 在众目睽睽下被打击自尊, 可当旧日的伤口结痂痊愈生花,她仍旧能用最完美的姿态站在众人面前笑得豁朗;
可她其实也脆弱、劳累、负隅顽抗、咬死了强撑。
当初身陷囹圄, 她也曾想过在那个至暗时刻能有一个人托住她。不必为她平冤昭雪,只要予她所有的信任,给她支撑的力量……就好。
可戚行川终究让她失望了。
那时她便明白,或许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托住她自己。她没法依靠任何人。
可是三年后,当她当年努力构建痊愈的躯壳重新被打碎,她从高处重重坠落,终于有一个人托住了她, 对她说:“从始至终。”-
林西宴走出房门时,到外面去打听消息了的蒋娇也回来了, 望见林西宴立道:“林总……我问过了,我们当时在中央圣马丁的同学说之前的确好像听说过这个风声,但我们那一届升研的人本来就少,参加过那届过题会的人就更少,所以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可能是刚刚凌希说的那样,是乔安娜那边给压下去了……”
林西宴一言不发地听完,侧颜冷漠寡淡。
蒋娇望着他此刻的神情不敢多说,一时心下不禁也有些唏嘘。
她万没想到,乔安娜竟会是这样的……
就这时,路杰也从走廊尽头匆匆赶来,身后还跟随着几个此次随行来的保镖。
林西宴问:“怎么样了?”
路杰表情沉重地叹息摇头。
这次的事来得太迅猛,又是多平台直播,即便是舆论压制,也万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住的了,且现在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就连国内都已经第一时间登顶了热搜。
盛凌希离开比赛现场后,比赛紧急叫了停。
后续赛制组会是怎么处置尚不可得知,但现在各大媒体已经堵在Design District基本把现场都堵个水泄不通。
至于舆论如今对R.M和盛凌希的品评,媒体时代公众本就是看热闹大于看究竟。时尚圈许多媒体本就愁着这次比赛没有热闹看呢,这一来无异于天降噱头,一时间各大平台几乎都已经把盛凌希扒了个透。
连林西宴、她和林西宴、L.K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被牵连进来。
但……这目标针对性太明确了。
不敢说背后没有舆论推手。
林西宴淡淡蹙眉,思忖片刻边走边说:“走,先去Bay Square。”
L.K在迪拜设有办公分部,就设在Bay Square商务区,而如今事态演烈要先连同公关部暂稳住局面才行。
一行人刚走几步,又一道身影突然从走廊尽头匆匆而来,竟是得到消息的戚行川苍白着脸赶过来。
“林西宴……”看见林西宴,他微愣,很快急促上前焦声问:“凌希呢?她怎么样了?她……”
林西宴理都懒得理,直接无声递了道眼神让保镖拦住他。
“林西宴!”被保镖左右拦着,戚行川靠近不得,只得对着他的背影仓促道:“凌希到底怎么样了?林西宴,你让我见她一面!林……”
林西宴的火气像是在这一刻突然发作的,满腔压制的隐忍再也忍不住,蓦地转身拽住他胸前的衣襟便将他重重按在墙上。
他向来沉稳镇静,这样的怒形于色还从未有过。路杰大惊失色,远处站着的蒋娇江异施小秋几人都不禁震惊失措地纷纷往这儿瞧。
“戚行川,如果我是你。”林西宴视线直直刺入他的眼底,抓着他的手背有微微爆起的青筋,也是强压着的愤怒,“我没脸会过来。”
戚行川怔怔对着他的眼睛的一时怔忡。很快意识到……他知道了。
凌希应该将一切都告诉过他了。
他脸色苍白,唇瓣翕动欲言又止,最终只沙哑说:“凌希她……”
“你放心。”林西宴又用力推他一把松开了手,“我妻子很好,不劳戚二少关心。”
戚行川脸色更加白。
林西宴的心里忽生出一种无力感。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悯、无可奈何的愤恨、和与她共情却望洋兴叹的悲凉。
曾经,林西宴觉得戚行川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个君子。
他的确不喜他,也因她而对他产生芥蒂。可当年在潇山,他对她的一分分一幕幕他都历历在目,他即便嫉妒成狂也无法挑拣出他半分。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帝都飞往伦敦的飞机顺利起航,他在地面仰头看过一架飞机飞越地平线。他在那一刻的心中所想如今回望仿佛一开始就是错的。
此刻面对他,林西宴忽然在想,当初她在这么面对他与他对峙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曾那么信任他,他是她在异国他乡时唯一的月亮。可他却背叛了她。
那她该多绝望?
沉息了口气像努力平息下了情绪,林西宴的声线带了涩,“戚行川,凌希当时被剽窃了的作品,是什么?”
戚行川欲言又止没吭声。
“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说?”他只觉得讽刺,讥诮地哂笑一声眼神又变得冰冷,不再理会他抬腿离去。
戚行川在这一刻像才终于横下什么心,咬牙对着他的背影便道:“大英博物馆!”
林西宴定住了,错愕看他。
不远处的路杰江异等人也都纷纷讶异看着。
“主题……”戚行川闭了眼,像是终于下了什么横心,涩意说道:“凌希的毕设主题,‘大英博物馆’……她把大英博物馆里的中国文物拟作衣裳,设计了一个系列。乔安娜抄去了她的创意……将中国文物改做了每个国家一件……”-
林西宴想起,自己曾经似乎隐约瞥过一个关键词,只是当时自己匆匆一瞥似乎并不经意。
而如今,记忆的引线一旦被点燃,仿佛一切因果际会全部勾连般地燃烧起来,顷刻席卷而来。
……
「道森先生,您好,十分感谢您的回信。最近我慕名参观世界著名的大英博物馆,十分感怀……」
「道森先生,展信佳。近来我十分蠢蠢欲动,有一个概念主题设计很想去实践。我想将大英博物馆里的中国文物拟作衣裳,做一系列以‘大英博物馆’为主题设计的秀展……」
「道森先生……」
……
心跳在胸膛里渐渐加快,林西宴某种念头越来越盛,匆匆走出去-
盛凌希在酒店里待了三天,三天里,她没上网,没出门,几乎也只见了林西宴一人。
到第四天晨起,盛凌希在清晨醒来时便感到精神轻松了许多,再三整理过心情打开网页。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她自己去面对。
而逃避不是办法。该来的,也总会来的。
打开网,网络上的舆论经过数天的发酵已经彻底到了一个激情的阶段,推特是个网络上的世界大舞台,无数词汇跳跃到盛凌希的眼中几欲胆战心惊。
——“抄袭怪!”
——“可恶!最恶心剽窃别人心血成果的人!”
——“取消她的比赛资格!退赛!”
——“行业封杀!”
——“抵制R.M!抵制中国的Landsay!坚决不买抄袭鬼的设计!”
——“滚!”
……
盛凌希心跳遽快,强撑着把一些讨论度较高的信息看完,关掉手机网页头埋在臂弯里平息着心绪。
如今的形势是,“IFDC”那边相关半决赛的一应事务还是暂停。赛制组发公告称因突发事件先令半决赛延后进程,究竟是直接宣告晋级名单还是重新比,一切尚不得知。而盛凌希的比赛资格也正处于这种待定状态。
不少网民便合伙呼吁着赛制组,威胁他们取消她的比赛资格。
L.K下了紧急公关,让所有公众稍安勿躁,L.K会尽快调查明真相给公众与R.M品牌一个交代。
而听风即雨的蠢货哪儿都有,自然有人在高声骂着L.K是在刻意包庇。L.K的市场份额这两天都有下跌。
至于国内,自然也是乱糟成一片,盛凌希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被冲到不能看。不少人骂着她“丢人丢出国门”、“居然抄袭外国人”、“不配为中国人”。
全国已经有数十家R.M门店有顾客上门要求退货。R.M去年末签的两个形象代言人也提出解除合约。如今整个内娱里,所有穿过、代言过盛凌希所设计的衣服的明星似乎都在急着撇清关系。唯有品牌大使桑柠从事发后至今未发一言。但微博下的骂声也早已尸横遍野。
就连早就凉凉的沈俏、关嘉琳都借机出来踩了一脚。
腥风血雨。
真是热闹。
知道的是她疑似剽窃了一件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杀了他们家人。盛凌希还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火。
她进R.M至今一共不过设计过几个系列,除去高定,那限量的成衣全世界加一起也不过百套,却好像全世界人都穿过她设计的衣裳。
这世界众人爱看的无非是神明陨落、明月跌尘。
没有人关心她是否真的剽窃了,他们希望的,也不过是一个在他们眼中身处高处的人被他们亲手打落。
看明白这其中的本质所在,盛凌希自知若她真的与他们较劲那就是当真步入他们所编织的陷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出门。
迪拜的八月天,气温炎热,油柏路面都被艳阳炙烤得炽烈。盛凌希怕中暑,就随便找了一个商场散心。保镖与司机远远地跟在她后面。
商场的冷风丝丝地吹。装潢富丽豪奢的商场大厅里,盛凌希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家R.M门店。
她微怔,不禁驻足。
鬼使神差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Welcome!”
立时有店员上来招待,大抵见她是异国人,语言无障碍地切换成英语。
盛凌希只友好地点点头,而后一一随处观览。
她闭关了几天,神色还有些憔悴,这次出门只简单收整了番,浅衣素颜,是典型的东方面孔。
店中另一个店员似乎认出她来,轻轻地与方才上前招待的店员耳语了几句。
店员立刻露出讶异神色,再看她的眼神像有了些耐人寻味的探寻。
盛凌希余光瞥见,就淡定自若地当做没看见。
门店窗明几净的橱窗里,一件非卖展示品“涅槃”还立在展示柜里。
盛凌希的脚步不由停住了默默地瞧着,望着右下角标注的“Landsay Sheng,CHN”心中忽感难言滋味。
正逛到一半,门店忽然又来了六七个人,一把将几个R.M的购物袋撂到柜台上疾言说了什么。
盛凌希不懂阿拉伯语,只能在几个人的神情状态中看出很激动。
店员上前接待,说着说着,他们却不知因何故渐渐和店员争执起来。呜哩哇啦的异国语言像一阵阵机关枪,嚷得盛凌希的头都不禁一阵阵发胀,店门外也不明所以的路人也纷纷往这儿看。
争执间,有一个人似乎无意间瞥见店里的盛凌希,眼眸一顿忽然指住她向周围人说了什么。
紧接着,一伙人蓦地转换目标直接涌到盛凌希的面前——
盛凌希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围懵了!
更多的吵嚷的阿拉伯语在耳边炸响,叽叽喳喳,密不透风,还有不少人递着袋子正颜厉色地像向她讨要着什么。
“Landsay!”
“Landsay!”
吵嚷间,盛凌希听出有人在吼着她的英文名。
然后蓦地,像是一瞬灵光在她脑海中炸响,她像是一瞬听清楚了他们在说什么,头皮一刹发麻浑身冰凉。
他们在说——“退货”。
“退货!”
“你是设计师!你给我们退货!”
“退货!”
“I didnt……”
盛凌希有口难辨,苍白着脸听着他们疾言厉色地声讨,纹丝不透的话风却分毫不容她有半句话缝的机会。
方才那两位店员也围过来,艰难地挡在她面前试图阻止他们。
那一伙人却像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人开始上手推搡。“都干什么呢!都让开!”一直随在盛凌希身后的保镖和司机也赶忙赶过来,连拉带拽地破开人群将她们护在身后。他们却像更被激怒般推搡的动作也愈渐没轻没重起来。
场面蓦地乱了,盛凌希就在一群人的左拥右搡下跌来撞去几番险些站不住,耳边有店员女生偶尔仓促的尖叫。外面的路人也一片哗然,远处有安保人员正在赶来。
争嚷间,不知是谁倏然就将整个人群重重往前一推——
人群就像多米诺一般地一个撞一个地往前撞,盛凌希和保镖店员就你跌我踩地尖叫后退。盛凌希被护在几人最后方,再往后就是墙,这一下恐怕所有人都要撞到她身上。
仓促间一道慌急的身影猛地从侧面破开人群,在他们撞到她的前一瞬慌忙拥住她。下一秒那一伙人尽数撞在他身上。他用手臂给她在墙面支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在人群相撞上来的刹那抿唇咬住牙脸颊一刹苍白。
盛凌希在那一瞬间似乎听见有细微的刺耳的、骨骼断裂的声响。
人群散去后,林西宴脸色苍白额角渗出汗一瞬像泄了力蓦地跌在她怀中。
“林西宴!”盛凌希迎面惊慌抱住他滑坐在地上。
他左手还细微颤抖着,却动不了,且小臂能肉眼可见地迅速肿胀起来,唇片褪了血色完全说不出话,明显在忍着痛。
盛凌希抖着手伸过去想碰却不敢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汗冰凉冰凉。
安保赶到,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情况。盛凌希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顾得红着眼喊着:“救护车……我需要救护车!”
第92章 受伤
林西宴被紧急送往到医院。
去医院的一路上, 盛凌希的思弦还是紧绷着的,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眸光却异常烁亮没有一滴眼泪, 指尖颤抖着紧攥着林西宴的衣角不放开。
林西宴这会儿已经缓下来许多, 唇瓣褪白已经几近乌青色,额头的碎发都已被汗水濡湿,却仍在用另一只没事的汗涔涔的手轻握在她的手上安慰,“别……别害怕……”
盛凌希一刹涌出眼泪。
到医院,紧急入院、拍片、敲定手术事宜。
左臂肱骨骨折、尺骨、肩胛骨骨裂。
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一道跟着医务人员推着担架车入手术室,盛凌希被拦在门外。手术中的光亮亮起, 盛凌希站在手术室门外迷芒抬起头, 一瞬也像泄了力气般背靠墙缓缓地蹲下身手埋在臂弯里。
空阔宽敞的医院走廊, 窗外天光明亮。
她缩成一团静静蹲着, 光线将她影子都拖得孤寂悠长。
没一会儿,江异施小秋他们都纷纷赶来了, 走廊尽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老大!”
“组长!”
“凌希!”
盛凌希抬起头, 脸上尽是憔悴。她眼圈红红的却执拗地没落下一滴眼泪,看见他们还有些发怔, “你们怎么……”
“我们都听说了。”几人看着她现在神容,一时也不禁讶然跟心忧。
盛凌希摇头说了自己没事,刚想反过来安慰他们,视线无意一瞥恰巧望见同样匆匆而来的戚行川。立刻定了下思绪冷下脸。
“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和西宴刚刚出了些意外……”戚行川眼神黯了一黯后才抿唇道:“凌希,你放心,我会出面给你作证。”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退缩了。
盛凌希只是情绪不明地一笑。
“物证都没了, 你拿什么来作证,凭你那张空口白牙的嘴吗?”
他神色语挚情长, 盛凌希静静对上他殷切的眼眸目光还是冷的,淡漠说:“当年,你不是都已经尝试过了,没用,不是吗?”
……
——“我去你们学校给你作证了,可是……他们说我和你认识,是包庇,没有凭证,他们不信我说的。可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
戚行川面色蓦然难堪,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戚先生,当年的事,我能够和你说的话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盛凌希淡言下了逐客令,“这件事我不怪你,但也原谅不了你。你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选择,那就说明在你的认知里认为这条路是对的,既然是对的,那你就应该认定了走下去。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应该再打扰谁。这次的事我不也需要你,您还是请回,不要再来找我。”
戚先生。
戚行川的心底有若被刀片划过,无声的、缓慢的。他下意识伸手僵白手掌就要碰上她的臂膀,“凌……”
“戚先生,自重。”盛凌希毫不犹豫退开他的触碰,“我已经结婚。”
江异眉宇一蹙立刻上前一步帮忙挡,冷冷站在盛凌希的身前隔开他。
戚行川的手僵在半空中,再不知如何面对,只好孤身一人默默离去。
盛凌希终于彻底像没了力气坐在长椅上扶住额头。
江异几人纷纷扶住她,“老大,你去休息会儿吧,这儿我们来守着。”
如今医院门外正有许多记者蹲守,林西宴的事发的虽然突然,但L.K太子爷因妻涉嫌剽窃事件遇袭的新闻也算大料,短时间内已经在圈子里尽传开了。
盛凌希也不敢下楼,就借了一间空病房随便躺了会儿。她早晨没吃什么东西,忧虑了数日,又受了惊,这会儿低血糖得也厉害被秦雅卉和许灵月坚持拉去做了检查知晓无碍才放心。
两个小时后,手术完成。
盛凌希闻声连忙爬起。林西宴被送到普通病房进行观察。他麻醉还没醒,面色惨白地沉沉睡着,左臂打了石膏。盛凌希隔着玻璃远远望了会儿如释重负却心口酸楚。
江异小秋几人张罗着去买些吃得轮番看守,期间,林西宴醒过几次。
但或因太痛,他总是寥寥同大家说过几句后就沉沉睡去,而后又在钝痛里汗涔涔醒来。就这样交替着清醒沉睡时间缩得越来越短。
等林西宴从观察病房转到普通VIP病房,外界新闻似乎也已经彻底传得热烈。陆陆续续也来过几波人前来探望。
有L.K在迪拜的负责人、威尔逊集团的人、各品牌的代表、甚至此次代表“IFDC”赛制组的昆汀先生……
艾丽丝、卡丽、苏珊她们也来了,但更像是闻讯过来看望盛凌希的。卡丽临走以前还痛心拥抱了她。
“很遗憾宝贝,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你的,我看过你的设计,也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与我们竞逐到决赛。愿神明保佑你和你的丈夫……”
盛凌希由心感动,也回抱了她说了“谢谢”。
一直守到傍晚,霍靳琰、肖凛他们一行居然来了。此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将近七个小时。期间林家数次打来电话,电话里林老和宋厉成的语气虽是镇定平静的,也没有问责,但盛凌希明显听得出他们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愠怒和不满。
看见霍靳琰、肖凛、沈延风他们几个的时候,盛凌希是意外的,某一瞬简直以为自己花了眼,“你们怎么在这儿?”
“受人之托。”霍靳琰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怀中还漫不经心拖着一个陈旧的纸盒子,还有心思逗弄打趣,“结果刚一落地就听说西宴受伤了,赶紧来慰问慰问,怎么回事?西宴成杨过了?杨过人呢?”
“他刚睡着,你们可别这时候打搅他了。”盛凌希翻着白眼无语,分毫没有心思和他贫嘴。
“凌妹妹,气色不太好啊。”霍靳琰却有心思逗她,“怎么?士别三日,是想哥哥们想得食不安寝不寐了吗?”
盛凌希终于踹了他一腿。
就这时,道森先生从远处匆匆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份像是打印的文件。
看见他,盛凌希再没空去管霍靳琰,赶紧打起精神迎上前,“道森先生!”
“Landsay!”道森先生立刻浮现宽慰色彩,“看见你真的太好了,听说你和Leo出了些意外?都还好吗?Leo严重吗?”
盛凌希宽心了他几句,道森先生才松了口气般说:“Leo没事,那就太好了,我这次来,是因为Leo前些时日拜托我的事终于找到了结果。既然Leo还在休息,那就麻烦你来转交给他吧,并且请代替我向他致以问候。”
打印件送到盛凌希手里,盛凌希下意识随手翻了翻。道森先生看着她的动作莫名的有了点颇骄傲的神采。
“我翻了整整三天!”
“终于找到了那个邮件!”
“噢上帝,真没想到我的邮箱弃用那么久每年竟还有人给我发邮件,要知道要从几万封陈年邮件中找到一封旧邮件究竟有多么难得……幸好我的邮箱储存够大使它们还保存着。”
他看向盛凌希的侧颜突然又变得有些愧歉,“Landsay,我也要对你说声抱歉,原谅我当初因为邮箱弃用所以并不曾看见你当时的求助。但是你放心,如果需要我来出面替你作证我会很乐意的。‘大英博物馆’,是你的创意而非乔安娜的,对吗?”
盛凌希看着那几封英文邮件的复印件大脑只觉轰然一响,一时甚至连道森先生说了什么都不曾听见只怔怔问:“这个邮件……可是……这些……”
「道森先生您好,很抱歉贸然打扰您,但我有一件事,想要得到您的帮助,不知是否可以?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此前数次向您提及到的‘大英博物馆’主题概念,我……」
“林西宴怎么会知道的?”她诧异地看向道森先生。
她和道森先生的通信内容,他又怎么会知晓?他怎么会……
道森先生也意外,“Leo从没有告诉过你吗?”
“什么?”盛凌希还是怔。
霍靳琰和肖凛几人在旁沉默地听,连他们几个人都看出了什么,互相错愕对视了几眼霍靳琰忍不住开了口,“不是吧凌妹妹,西宴真的从没和你说过?你们不是互相表白过了吗?怎么还……”
“我们……是互相表白了。”盛凌希怔怔的,心中某种预感在越扩越大,她却不太敢相信般心跳在渐渐加快,“可这和邮件有什么关系?他该……告诉我什么吗?”
霍靳琰叹了口气终于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吧。”
第93章 情深
林西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盛凌希的呢?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
初见, 她在射箭。
八月的潇山艳阳当空,绿树成荫,那是记忆里的少年时代, 似乎永远云白天蓝, 风里都夹着近似恣意自由的味道。
她以为他是在她射出那一箭时才看见她的,而其实他早就看见他了。
当时他一家几口正随着她的姑姑、姑父等人的带领下参观着潇山园区。他遥遥地就看见远方的草坪上有个女孩子在一个少年的带领下射着箭。烈阳当空,她一支支箭射出去,脸上已经能看得出是汗水涔涔的疲惫,却仅有寥寥几支箭七扭八歪地射在了靶子上,她自己也懊恼地直跺脚。
他当时就在想,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孩子?
连他只有七岁的妹妹落凡, 用特质的弓箭在这个距离下都能保证把箭准确无误地射在靶子上, 她却还能射出空箭。明明长得那么漂亮, 却一点都不“箭如其人”。
可是当他们走近后,她却准确无误地射了他一箭。
当那支箭直直奔往他而来的时候, 他某一瞬甚至觉得那一箭的目标是他的心脏。
他突然就不禁觉得, 她是不是故意的?那一箭仿佛是他腹诽她的现世报。
那天,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教了她一下, 身体力行地告诉她用怎样的姿势、怎样的力道、怎样的重心,才能最起码地确保箭能射在箭靶上。
转身离远时,他还不禁偷偷回头看过一眼。
她还在射着箭。看到她用他教她的方法成功将第一支箭射到靶子上的时候,他也不禁也跟随着正跟着戚行川欢呼的她微翘了唇角。
总算不是真那么笨的。
他母亲林惜珺那时总偶尔说起她:“盛家那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活泼开朗,又漂亮,你多和她玩一玩也好开心些。”
每当她说, 他总是不咸不淡回,“也就那样吧。”
可当背过身, 他又不自觉投驻更多的注意力、更长时间地去观察她。
当时因为戚行川,她总是说他的坏话。
说他不如戚行川、说戚行川永远是最好最优秀的;
他连戚行川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是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也是最大的大坏蛋……她的世界里永远只有那个属于她的小七哥。
他有时候自己也很奇怪,他有那么差吗?
可是每当面对他,她却又变怂了。头低的像个小鹌鹑眼神躲闪着他,忙不迭地背过身溜走。仿佛一个心虚的小贼躲避着他,他错愕而长久地看过她的背影。
第一次很想闯进她的世界,是在她的一次生日会上。
六月夏末,她的生日正撞上了激烈的期末周,她的一众小伙伴们来不及给她举办大的生日宴会了,就在学校门口的那家炸串店为她庆祝。
当时他只是碰巧路过,匆匆一瞥。就望见她带着一顶小皇冠众星捧月地坐在人群里,周遭的朋友们都欢快地为她唱着生日歌,温暖烛光映亮了她白皙的脸,真的就像一个团宠的小公主。
他当时就觉得,真热闹啊……
她也是,就像一个小太阳。
他好像也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能那么恣意明媚活力四射的,她就是在这无尽的爱意里长大的,有许多许多的爱包围着她。
那天,肖嫣他们叫住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很想过去,他甚至已经迈开步伐就要过去了。
可当他看见她身旁的戚行川,看见在那一瞬的他微笑着抬手掖去她因为偷吃蛋糕而染上奶油的鬓发、她吐着舌头讪讪向他笑笑时。
他还是犹豫了,最终站定在了原地摇了头。
可他并非从没吃过那家炸串店的,数次,他看见她背着戚行川偷偷跑进店里偷吃,于是就在她走后跟过去点了她点过的。
可他几乎从未吃过这种重油重口的东西,第一次吃完,夜半上吐下泻,吓得林惜珺彻夜叫来家庭医生守在他身边吊水。
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因为她对戚行川心生醋意,是在她拼了命在维护他的时候。
因为一次指认,她甚至不惜翻马场、以身拦马。当看见她只身拦在他马前的时候,他吓坏了,也愤怒,拼尽全力扣紧了缰绳才没让马碰到她,“你不要命了?!”
可她分明也在抖、也在害怕。但横臂阻挡着他的手臂却执拗不放,惨白着脸也要问出那句,“你为什么要冤枉小七哥?!”
他当时就觉似有一股无名的郁气滞在了胸口,很想反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螳臂当车,也要维护他?
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他就那么好吗?
她就那么……喜欢他吗?
少年的心思像暗不见天日的沼泽,原来早在他所不知道的深处,密密连连地交织成网,将他陷进,将他束缚。
早无从逃脱。
可是偶尔,她也不是不曾对他好过的。
在他家中生出变故,在他父母的感情似乎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却只有她在一个深夜里抓住他的手腕,为他泡了一碗奇特的方便面,对他说:“林西宴,别灰心。”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他知道那天她其实是在刻意逗他开心。
她的那些笑话也都很不好笑。
但她在他身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安静下来了。他想他母亲说得果然没错,她真的就是一个开心果,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是会不自觉被她感染着。
他知道,在很多人眼中,她并不好。
除了漂亮,好像再一无是处。成绩差、性子野、爱闯祸。
可他心中深知,盛凌希……是很好很好的。
好到他无数次想放弃、却放不掉;好到让他不敢接近不敢碰。让他心生郁结,嫉妒成狂,辗转反侧。
爱是想放却放不开的手;爱是伸出手却不敢触摸。
他喜欢上她了。
林西宴喜欢盛凌希。
喜欢得很沉默;喜欢得很隐晦;却也是他一个人兵荒马乱的疯狂。
……
其实有时闭上眼,林西宴甚至会幻想。
幻想在她身边的……是他。
是他陪她去的七里街;也是他在她身边无奈却又“助纣为虐”帮着她闯祸,只为她开心;是他陪着她走过校园里那一条条冗长繁茂的林荫道。
她会在他面前撒着娇,用从不曾对他的语气对他道:“林西宴,我们去七里街吧!”
她会在他失意时对他道:“林西宴,你最好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她会在他受委屈时横臂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维护他。
可是睁开眼,什么都不见了。
她的身边仍旧是戚行川,她正对他灿艳地笑着。那是她永远甚少会对他露出的笑容。
在看见她的姓名一点点爬上红榜最顶端时,他欣慰,为她由衷高兴,也心中暗涩;
他喜欢的女孩子……果然是很优秀很有潜力的,他从没有看错过。
在毕业旅行的海边,天高海蓝,她将自己的梦想喊过给大海听。她不知道的是也曾有人在远方远远为她注目,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相机留下海天间她纯白的一点。
天高海阔,海天一线。
他天地间牵挂的唯有那一个小白点。
在得知戚家有意要跟她敲定婚约的时候,他大脑嗡鸣一片,也空白,却很快徒生出一种针刺般细微无声、却深刻刺痛的无力感。
潇山所有人都认为盛凌希当是该和戚行川在一起的。
就连他也是。
她那么信任依赖她的小七哥,如果她真的是喜欢他的,那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会很开心的吧。
他爱过一朵玫瑰,可是玫瑰不爱他。
那他总该,看着她生长在更好的土壤里。看她绽放,看她美丽,她终究会成为最美的她自己。
可是戚家却要爆雷了。
那是更加腥风血雨的政场,他亲眼见着戚家的高楼起、背后的老虎被掣肘、繁华如过眼云烟即将坍塌。
他不想看她被卷进这趟浑水里。所以,在那场名为生日宴、实为利益置换的名利场宴会现场,他最终还是横心豁出去了一把,他指住了她,当众说:“我想要她。”
“爷爷,我喜欢盛凌希,如果非要定下婚约,我希望是和盛凌希。”
现场如他所料彻底纷乱,她在一片混乱声中惊愕地对上他的眼。他却是他多年来唯有的一次也最疯狂的一次勇敢。
借着蓄意,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
“林西宴!”那天,她最终上来要撕打他,“林西宴你胡说什么呢!”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林西宴!”
怒不可遏,冲冠眦裂。
他在那一片兵荒马乱中看过她愤恨猩红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那是一种极恨的、怨怼的神情。他的心底有刀片无声地划过,渗了血又饮下血。他想,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获得他想要的她的感情了。
但,怨怼也好。
她总归就不会忘了他了。
他得不到她的喜欢和偏爱,那能让她记住也总是好的。盛凌希……你会记住我吗?
订婚宴过后,林西宴再也没有见过盛凌希。她对他也像彻底恨之入骨,切齿痛恨。他也像识趣地故意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他听到肖嫣和霍靳琰他们对他说……她要走了。
她拿到了中央圣马丁的offer,已经决意要出国留学。
去英国……和戚行川。
得知消息那天是个沉闷闷的阴天,似乎有一场雨藏在阴云里降落未落。他站在窗口望向了自家别墅以东的一栋独栋,最终只是长久长久地保持了沉默。
那段时间,似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对他迟疑顾忌又欲言又止。
霍靳琰和肖凛问他怎么想。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盛凌希是负气走的,她这一走恐怕为了逃避这场所谓的婚约也不会再回来了。
肖嫣今浠她们来问他要不要去送行?她行期已定,即便再多的不愉快,她们仍希望多年的好友在最后的关头能解决误会既往不咎。
面对他们的劝阻,他只是回:“不去。”
坚毅决绝,疏冷淡漠。
他们只能无奈地叹息声。
……
可到她走的那一天,他最终还是独自一个人去了T3航站楼。悄悄的,谁都不知道。望着电子屏上那一列列滚动的航班表心中杂陈。
CA937.
CA937……
他走到了安检口,在安检口不远处的座椅上坐下,望着周围行人往来匆匆嘈嘈杂杂。某一瞬!突然在一片人流如织的机场大厅遥远看见了她的身影。
他看见她和朋友们拥抱告别,看见她和戚行川说这话、肩并肩入了闸。
时光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遥遥看见一个女孩并肩和一个少年练箭的盛夏。
她的身影渐渐在密集的人流里走远、远去……消失不见。
他的胸膛是空的,不知情绪,也没有难过。像有风嗖嗖穿过,却像再吹不起丁点风沙。
身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坐下,拉家常似的问他,“小伙子,你要飞哪儿啊?”
“我哪儿也不飞。”他许久低声说。
他飞不高,也飞不走。
他的羽翼早已被捆绑,他也早被禁锢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那捆绑他的线上曾缠上一朵火红的花朵,可它终究化作了蒲公英,飞走了。
林西宴涩声,“我……送人。”
“那你送的人呢?”
“她……一会儿就来了。”
“是女朋友?”
“……不算吧。”
“好朋友?”
“……嗯。”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那一刻,他们算不算得上朋友的。
阿姨迟疑地望着他,“小伙子……你怎么哭了?”
哭了……他哭了吗?
他抬手,轻碰了下自己的脸颊,这才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是湿的。
广播开始播报乘坐CA937航班的旅客登机了。他起身离开了出发大厅。
那是20XX年的8月25号——
六年前的同一天,他在新家园区的草地上遥遥看见一个女孩子,她远远射过他一箭。那一箭没穿过他的胸膛,却射在了他的心上。
六年后,他站在机场大厅下,仰头看过一架飞机飞越地平线。
帝都飞往伦敦的CA937航班顺利起航,他在发动机的嗡名声中静静闭上眼,放飞了捆绑在心脏残线上的那朵花。
凌希,那你就飞吧。
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
你喜欢他,那就和他在一起;
你喜欢自由,那我就放你走。
永远做你想做的。
天高海阔,愿你永远恣意,永远明亮。如愿以偿,梦想成真。
……
第94章 织网
盒子打开, 盒子里的一一件件跃入眼帘,仿佛一段她曾走过却从不知道的光阴的背面缓缓撕开在眼前。
结婚证、草莓发圈、日记本、纸页泛黄的旧试卷、打印好的一张张以“Dawson”为末尾的邮件……
看到那个早已陈旧了的、Montblanc限量纯棕色牛皮外封的日记本,盛凌希浑身血液倒涌大脑发涨。颤着手快速一页一页翻过。
「20XX年9月10日
今天在班门外听到了有人说我坏话, 走进了, 果然是盛凌希。
盛凌希,你干嘛总说我坏话的?我有那么差吗?」
「20XX年10月12日
我退选了学生会主席,今天盛凌希有过来找我质问我为什么推选,是不是怜悯她小七哥。
我想……我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20XX年5月27日
盛凌希,祝你生日快乐」
「20XX年3月9日
今天给某个很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写过一本笔记,可是她好像……不知道是我写的。
算了, 能帮到她就好了。」
「20XX年9月7日
父辈感情, 我不想置评。但我知道, 应当该有这么一天的。
但今天有一个人对我说, 让我不要灰心。人本缘来则聚,缘散则化为星星。
盛凌希, 谢谢你」
「20XX年1月17日
盛凌希, 恭喜你,得了第一名。」
「20XX年8月15日
今日做了一件可能彻底覆水难收的事。盛凌希, 对不起。但我的确……喜欢你。」
「20XX年8月25日
盛凌希,祝你天高海阔,恣意明亮。如愿以偿,梦想成真」
「盛凌希……」
「盛凌希……」
「盛凌希……」
「我想,我甚至愿意这一刻就这么死掉。
在她将它递给我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曾有一场海啸;
但我静静地站着,
没有让她知道。」
……
盛凌希越翻越快, 到最后眼泪几乎彻底模糊了双眼,哭着抬头, “那这些邮件呢?道森先生呢?道森先生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霍靳琰肖凛几人又互相对视了几眼,无奈叹息。
……
飞机飞过地平线,林西宴像最终放走了自己心上那朵蒲公英,他没有挽留,也似没有遗憾,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
盛凌希走后,林西宴的日子还和从前一样,上课工作学习生活。
这世界上无论失去谁,地球还是会照常转动的。
他只是更加忙,没日没夜地在忙。
本科结业在即,他一边准备着毕业论文一边继续着自己在L.K的管理学习,同时准备着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研究生申请,三管齐下刻不松懈,仿佛一个不会病不会累的机器人将自己逼到极限。
霍靳琰肖凛沈延风他们都生怕他忙坏了身体。
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盛凌希,也在气盛凌希。
气她放弃了婚约和别人走了,他似乎也在卯这劲儿要身体力行地告诉盛凌希他有多优秀、他会让她后悔。
可直到一日沈延风的生日,几个人好不容易拽动了林西宴出门庆祝。在酒吧遥遥听见有个人喊到“凌希!”时。几个才错愕地看见一向处变不惊的林西宴是怎么慌急站起身,在人群里飞快地搜寻着。
可那只是一个同名叫“灵汐”的女孩的同伴在喊她罢了。
林西宴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崩溃,在周围唤天震地的热闹声中蓦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霍靳琰肖凛几人都在旁不知所从。
林西宴的生活里再没有了盛凌希的名字。
他不让他们提,他们也没人再敢提。
那名字好像彻底成了一个禁忌,在飞机起航那一天将一切都掩埋。过往种种皆成云烟。
只是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林西宴偶尔会偷偷在盛家附近走一走,遥遥默望一扇很久没有再亮过的窗。
渐渐的,潇山许多小伙伴们都陆续搬离了潇山。
林家也要搬走的前一天,林西宴再一次步行到盛家附近散步。却无意间,在盛家附近的草丛里看到一只小刺猬。
它正在草丛里慵懒地晒着太阳,背上还扎着一个毛茸茸的小毛团,似乎一点都不怕人。林西宴只伸手一托,它就听话地窝在他的掌中,柔软地摊成一团。
他伸手轻抚着它因放松而变柔软的软刺,喃声说:“她走了……把你都不要了吗?”
“那就跟我回家吧。”
……
本科毕业后,林西宴成功拿到宾大的offer赴美留学,同时担任了L.K北美地区的市场调研主管。
年轻有为,卓尔不群。
林西宴在宾大的导师卢卡斯教授是道森先生的挚友,道森先生在青年时代担任设计师时也曾与L.K的欧洲部有过友好的合作关联,一来二去,卢卡斯教授便介绍给了他们认识。
道森先生对林西宴有很高的评价。
他年轻,有冲劲,见解独到,又拔萃从容。道森先生极爱与他交涉各类对不同文化、艺术、人文乃至世俗市场的见解。
某一次,在林西宴与卢卡斯教授再一次外出出差顺带看望道森先生的时候,恰逢道森先生正在仔细阅读着一封电子邮件,笑着道:“嗨,Leo,请稍等我看完这封邮件。”
“我真的很惊讶,这个小姑娘提出的问题很好,真是犀利又直白,可是角度又刁钻,我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切入点解答才比较好了。中央圣马丁学院果然是人才辈出。据说还是个中国女孩……”他打趣,“Leto,你们中国的女孩都这么厉害吗?”
于是他便过去,好奇地询问道森先生能否让他也看看,道森先生自然应允。
当看见“Landsay”的名字时,他的大脑里有一阵嗡响。仿佛又看见了那些年曾被他放在心上不敢放不敢碰的心爱的花。
当时,已经是盛凌希走的第三年了。
林西宴从未奢想过自己会和她再有交集、会再看见她。
他看不见她的人,可从她的字里行间,他仿佛能够看见如今的她已经长成了什么模样。
那应该仍旧是明艳漂亮的,只是更自信、也更耀眼。她终究成为了她自己所希望成为的样子。锋芒初露,闪闪发光。
他一行一行极仔细地看过她每一行字、每一个词,涩声对道森先生说:“道森先生……可以容许我,来试着帮你回复这封邮件吗?”
“Of course!”道森先生当然乐意,笑吟吟道:“你先写写看?”
那天,他回复了她一封很久很长的邮件。
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延伸了每一个问题之外的观点、同时隐晦地询问问她如今学习生活一切可好。
落笔踌躇,字字斟酌,句句郑重。
等写完,窗外的夜幕都已经降临,布里斯托落了细雪。道森先生对他的回复赞不绝口,就这么一字未改地发了出去。
半个月后,他再去道森先生那儿,道森先生提到,“Leo!上次你帮我回复的那位中国女孩Landsay的邮件,她再一次回复了。噢你绝对想不到,这女孩的观点真的很新奇,与你的许多看点也是非常的契合!你要不要看一看?”
他心再次提起来,坐在桌前阅读过她的新邮件。
「道森先生您好,首先很感谢您的回信,我在发邮件时不曾想过会得到您的回应,未曾想却收到您如此详细且认真的回答与延伸,荣幸之至,铭感五内。
中央圣马丁的学习的确繁复且紧张,身为一名中国人,我过去所接受吸收的东亚文化思想的确会和欧洲本土文化有所冲击碰撞,但好在,好的文化间该是包容理解而非尽数批判排斥,所以我目前一切学习生活都还习惯得很好。
前些时日,我参观了世界著名的大英博物馆,十分感怀,又有了一些新的问题与见解……」
看见她一切都好,他心微微落。再一次缓慢敲动了键盘为她回复了一封邮件。
道森先生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在邮件写完后向他比出一个大拇指。只同他商议讨论着修改了几处细感叹道:“你们两个是上帝今年赠予给我的宝藏!”
就这样,林西宴就更频繁地看望道森先生,一张张机票从美国飞往英国,一封封邮件借以道森先生的名义成为这世界上他和她唯有的一点微末的联络。
他想,或许这也算是老天给与他的一个礼物。哪怕只是几封邮件,哪怕要以别人的口吻,但只要能与她再说说话……就很好。
盛凌希剽窃事发的那一年,林西宴的岗位被从北美洲调回亚太地区必须回国,他再一次和盛凌希断了这微末的联络。
也是同一年,道森先生的公共邮箱因每日接收的邮件过载而选择弃用。盛凌希发给那个邮箱的最后一个邮件不曾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道森先生,您好,很抱歉,没有收到您上一次邮件的回应就再次贸然打扰您,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想得到您的帮助,但愿此求与您而言不会太冒昧。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在一年前,我曾数次向您提到的,以大英博物馆为主题的设计概念?我近来遇到了一些麻烦,能否您帮我截图我的历史邮件内容发于我作为证物证?
我的电脑在数月前有过一次大的故障,所有线上网络文件也都缺失,求助您,实在无奈之举。
再次抱歉打扰了您。祝您生活愉快一切都好!等待您的回应。
Landsay」
……
数月后,当林西宴得到道森先生的授权首肯,同意他以“Dawson”的名义与Landsay再次进行远洋交流时。林西宴斟酌着,给她发送了新邮箱的第一封邮件。
「Landsay,展信佳。
此前我的邮箱已经弃用,这是我的新邮箱,希望我们以后还能用此进行友好交流。
上次你曾提到的,大英博物馆主题概念,我觉得非常有趣,也很期待看到成品,那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设计。……」
原来是弃用了呀……
那时候的盛凌希,已经历过在中央圣马丁的千夫所指,也发现了戚行川的背叛退缩,最终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自己默默吞咽下了这一切,回道:
「道森先生,很高兴再次收到您的来信。
可能最终要令您失望了,大英博物馆主题……可能暂时要搁浅了。但请您相信我,并非是我自己想搁置这个项目,我想我需要一段短暂的时间自我消化与恢复。
听说您前些时日得到了德雷塞尔大学的教学邀请,真的很为您开心。有机会,还想再听到您的讲座,受益匪浅。
Landsay」
盛凌希就此与这个“道森先生”交流起来。
他们交流其实不算多,每一两个月才能有过一封,但尽可能的,他会在她的字里行间里察觉她状态,解决她的疑问,予她支持鼓励。
盛老去世时,他明显感觉得到她在邮件中的颓丧、悲伤、与迷茫;
“盛”海外部出事,资金链全线崩盘陷入危机。他分明察觉得到她的困顿与疲惫。
「道森先生,我近来陷入了一个困境,不知该何去何从。
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应当刀枪不入、无所不能。这世界于我还有许多神秘之处不曾探索,我一定会在自己的领域站在最高处,让很多人听到我的声音、看到我。
可最近,我遇见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发现自己的微不足道、无可奈何。我改变不了许多我想改变的东西,也扭转不了局面。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高楼高塔在我面前倾塌,即便我再撕心裂肺地叫,再用尽力量想将它们承托,可也只是徒劳。
我眼前有片大雾,它们蒙住了我,也困住了我。我挥散不走它们,也走不出这场密林了。可是我还心有不甘,因为我还活生生的活着。
道森先生,我很疑惑,是因为我到了某个年龄吗?人到了某个年龄,因为要长大,就一定要堪破什么?或许这是一场长大的后遗症。
我开始无比想念,年少时在潇山的午后。」
那天,他坐在电脑前一遍一遍地阅读过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心揪心酸也无由来地心疼。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理智没压过层层积淀已久的私念,还是敲下了那句:
「Landsay,你有没有想过,回到你的母国中国?」
「回国?」
「是的,中国。它如今已经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国家了,有独有的文明,有悠久的历史,还有许多潜藏的机会、舞台、与美丽风景。
我虽不知你的困境是什么,但我想,回到你的母国,会不会能带你更多的灵感与别样的时机?那或许能成为打破你眼前这片迷雾的机遇。
你曾数次在信中提到的潇山,我想能让你牵挂这么多年,那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我永远记得那个曾经敢于鼓起勇气给我发来数条刁钻问题的Landsay。等待你重新振作。」
发送过那条邮件后。林西宴的心怦怦直跳,久久不能平息。
他既期待她的回应,又不敢看她的回应。那架飞机飞走得太久,久到他甚至已经快忘记了那日天空的颜色,那浅淡的灰蓝究竟是真正的灰蓝还是他心上的阴霾。
所以,在隔两个月后,在他看见她终于回复回来的那封邮件的时候——
「道森先生,感谢您的提议,我已经决定回到我的祖国中国看看。希望真能如您所说,我能够找到破开这片迷雾的道路与新的灵感。
等我回国安顿好后,再向您报平安。同时也诚挚邀请您,有机会来我的祖国中国看一看。」
——天知道,那一刻的林西宴,是怎样的激动、兴奋……却也忽感不知所措、情深也情怯。
……
同年八月夏末的一个傍晚,另一架从伦敦飞往帝都的飞机晚点降落在了T3国际机场。
时隔六年。
那一天和六年前一样,天空因下过细雨而呈现浅淡的灰蓝。但那天却有一弯彩虹悬在了天际。
国内新秀高定品牌Salmoph将在摩卡艺术中心举办新品发布秀。
所以在邀请函送到林西宴的办公室的时候,路杰意外地发现一向拒于出席此类活动的林西宴,竟破天荒地不曾拒绝。
他收下了邀请函,换了一身熨烫板挺的新西装,领带袖扣反反复复地整理过数遍,神色冷峻如常,指尖却数次在身侧细微地蜷紧又松开,对他说:
“去秀场。”
……
第95章 深爱
霍靳琰说完的时候, 林西宴已经再次醒了,一直在病房前守候的江异过来这边却看见盛凌希在哭一时不知所从。
霍靳琰和肖凛几人叹息着拍拍盛凌希的肩,让她先稳定稳定情绪, 率先在江异的带领下进病房看望林西宴。
简单说了会儿话, 几人又从病房中出来。届时盛凌希已擦干了眼泪静静等待。
霍靳琰知道此刻盛凌希和林西宴应当有话要讲,无声地示意江异小秋许灵月他们都先跟他离开。
几人也纷纷默默安慰了番盛凌希走开了。走廊静悄悄,窗外夜色静静坠落。她抱着盒子几番忐忑地拢进又松开像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到病房门口。
单间病房内,林西宴正背靠着靠枕静坐着,左手臂缠了厚重的石膏与绷带。
屋内的灯是偏柔的暖白,他的脸色却仍苍白憔悴, 冷峭脸庞没有血色, 眸光却异常地漆亮, 在她走到门口的瞬间抬眸静静地缓缓地看过来。
看他这副模样, 盛凌希又想哭了,眼眶瞬红抱着盒子无所适从。
林西宴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盒子上, 只微顿。
很快, 他开口,“站那么远干什么……”
他嗓音还是病后的虚哑, 用右手轻拍拍自己病床的边缘,“过来。”
盛凌希吸吸鼻子,紧了紧盒子走上前,在他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怀抱着的盒子却始终不放开,林西宴的视线又不觉落在盒子里那明显被翻过了的日记本、邮件打印件等物品上,喉结微动声音更涩,“你都知道了。”
“嗯。”盛凌希的眼泪掉下一颗, 被她随手一抹,望着他的目光却灼灼, “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林西宴白如纸色的唇一瞬翕动,却欲言又止。
许久许久,他终于出声,却只是更低更哑的两个字,“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盛凌希的眼泪终于更多地涌出来。
他曾以各式各样的形式、身份出现在她身边。是同住在潇山的邻居;是少年相识的冤家友人;是同校万众瞩目的学长;是共谋合作的伙伴。
可是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身份,似乎都没有一个身份,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对她说出那句“喜欢”。
表面纯白端正谦谦君子,实际背地里却对她存着许多许多暗不见光的隐晦心思。连林西宴自己都觉得,那像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林西宴强大、自律、从容稳重、心性坚韧,从世俗的目光看来,他毫无疑问是优异出众的,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某种程度来说,他也自卑、压抑、无助……孤立无援。
所以就不断用世俗优秀的表象给自己打造坚硬的外壳。他躲在壳子里沉默地强撑,终于有一天一支箭射在壳子上撬出了一条裂缝。他躲在壳子后默默地远远地伸手接住了裂缝里漏下的光,却不敢去拥有。
——感情上的胆小鬼。
他是被规训着长大的,人生很多事对他而言就像是在经历一道一道题目。
只是有的题目写在纸上、有的题目写在人生轨迹里;有的有答案,有的没有;
有的能做错,错了重来就是了;有的错了便没了回头路。他小心翼翼避免行差踏错。必须镇静,也必须强大优秀。
可是感情这道题,却从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解过。
他的爷爷奶奶像是做对了,相敬如宾一辈子,却从未被外人看见过温情;
他的父母做错了,所以一个一身戾气,一个遗憾终身;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摸索着、尝试着去解一个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想着他希望别人会为他怎么做。他不知道自己该付出什么,那就想象自己想得到什么。
他想成为她身边的戚行川、想拥有她的偏爱和守护。那他就先变成她身后的戚行川,给她他尽可能的爱护和帮助。他原本匮乏的爱意在沉默的坚守中泛滥滋生,尽管从未曾得到过她的注目,但那些让他感到活生生的热烈和酸涩已经是他的收获。
爱该怎么做……他不懂,但林西宴就是这么爱一个人的。
盛凌希走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这道题做错了。
可是没关系……爱一个人本就不一定会得到回报的。只要她能开心……只要她能开心就好了。
他的确有很多很多话很多积压已久的情愫想对她说,可是此刻,却只能哑着声说出这句,“抱歉……”
盛凌希却明白他所诉出的歉意的背后是什么,好像有很多话,他们不需要彼此说他们彼此间就能懂了。那些曾被他默默藏匿在秘密盒子的经年的字字句句,她终于读懂他。
“林西宴,你用这样的方式来爱我……”
燃掉自己一腔的爱意、暗自吞掉所有的苦涩、不言不语默默相送。
她心酸如绞,眼中更汹涌地涌出眼泪,“……那谁来爱你呢?”
林西宴因这一句蓦地逼酸了眼眶,平放在身边的指尖轻颤着揪动了一下被单眼眶瞬红。
盛凌希脸上泪水已横流,她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又微微紧了紧怀里的盒子,横心说:“林西宴,其实……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只是我不知道……”
林西宴呼吸微滞错愕地睁了睁眼。
她声声细数,“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为小七哥拉票。”
……
时光好像回到十二岁那年的一个午后,她拿着打印了戚行川的传单到高中部拉票,忽听走廊尽处传来一阵骚动。回头,就见是林西宴、霍靳琰、沈延风几个人正结伴走来。
她心里忽然莫名紧张,抿唇看了眼林西宴默默将传单藏在身后。
……
“不喜欢听见那些女孩子说你有多么多么的厉害……说你多么多么好。每次听见,其实我心里都觉得十分别扭……十分不得劲儿。”
……
——“听说那个林西宴,是住你们潇山,和你们是邻居吗?他好厉害啊!”
——“切!有什么了不起……”
……
“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我都或多或少有过关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关注她们,可是我确实是关注了。”
“我嘴上说着她们眼光不好,可是背地里的那些不舒服……我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嫉妒。”
……
——“也不知道是谁平时一点人家的好都不让我们说,倒是把每个喜欢人家的女孩子记得清楚得很。尤其当时兴头最盛的那个叫陆什么……什么来着?”
——“陆佳颖。”
……
“我也……从不想在你面前认输。”
……
——“怕,以后就别随随便便拦我的马!”
——“怕,以后就别随随便便在我面前骑马!”
——“凌希,你会输吗?”
——“林西宴,我不会输。”
……
“你当时太优秀,也太耀眼,他们总说我们这些凡人比你不如,每次他们说,我就总觉得烦躁。就觉得……他们自己比不了就比不了,干嘛扯上我。”
“我以为我是讨厌你的;”
“可实际是因为……他们在仰视你,可我不想仰视你;”
“我想平等的、并肩地和你说话,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站一起。林西宴……我应当一直是喜欢你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我……”
曾经对你造成的一些忽视,对不起;
曾经或许许多个无意间对你造成过伤害,也对不起;
你说你不懂爱,可真正不懂爱的是我。真正曾愧对你喜爱的人是我,该说抱歉的人也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盛凌希原本想好好说的,这该是他们之间最正式的、也最坦诚的一次告白,可是她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到最后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声声地抽咽。
林西宴的眼眶还是湿红的,默默地望着她喉结微滚,许久许久缓缓抬起右手用指尖轻轻替她擦了擦泪。
“别哭……”他沙哑声说:“你怎么还叫他小七哥。”
盛凌希正在哭得上头的情绪蓦地一哽,忽然破涕而笑嗔怪地轻打了他一下。
他也笑了,脸色唇色还是苍白虚弱的,唇边弯起的弧度却温和。顺势抓住了她打过来的手在掌中摩挲着握了握。
盛凌希顶着一张泪流满面的笑脸故意和他抬杠,“那如果你想,我以后也可以叫你小林哥。”
“……你听听这好听吗?”
她一瞬笑得更盛了,一直泄闸般的泪水却成功停下来,林西宴仔细而轻柔地擦净了她的脸庞。
病房安静,暖色灯光静静洒落。
盛凌希一双眼红得像对核桃,烁亮的大眼睛却异常明亮,轻握了握他擦拭她脸庞的手掌而后轻轻缓缓地俯身头靠在他的腿上。
林西宴不自觉身后轻抚她的头。
她背对着他静静靠着,感觉到他的指尖从她的发丝间一下下地顺过,不自觉微微闭上眼呢喃说:“西宴,其实看到这些……我真的,挺开心的。”
林西宴心中却一时陈杂又酸涩,“我以为……你会生气。”
“为什么?”
“……”他不禁轻抿住唇。
笔记都是他抄的;
那个她一直敬仰的鼓励她的道森先生……也是假的;
他从未想过欺骗她,但有些欺骗是事实。他用自己的私欲织过一张无形的网,他自认卑劣但情难自已。
盛凌希却微微笑起来,眼角无声滑了一滴眼泪浸入被子里,“我不生气,我反而觉得……”
“什么?”
“……高兴。”
心疼。
她曾经喜欢的少年,曾在多少个日日夜夜一个人消化情绪的潮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泰然地面对她。
那种把心交付出去,不由自主意志所控制、七上八下的忐忑,像任人操控着或爱惜或切割,她经历过了,也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滋味。
她运气很好,只经稍微周转曲折,便知晓了她喜欢的人竟也喜欢自己。
可他呢?
六年遥遥沉默的相望,六年几乎无果的等待;
当年亲眼看见她和别人走的时候,他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后来看着她回来,她近在咫尺却一切未知的场景下,他又经历过怎样百转千回的内耗与忐忑?
终于好像明白……他当初的一切所思所感。
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或者早一点明白,那是不是,他们就不会错过这么久了?
盛凌希又哭了,有眼泪从眼角渐渐滑出来,被她咬着唇故意压抑着,却还是有零星细碎的抽噎声流露出来。
林西宴自然感知得到,轻轻叹息了口气,用右手吃力地将她拉起。
“让我抱一会儿。”
盛凌希赶紧仓促地蹭蹭眼泪顺势埋在他的肩头不让他看见她的脸,却担忧说:“你的手……”
“碰不到的。”
林西宴却坚持,用右半身轻轻地拥住她头轻埋在她发丝浓茂的肩窝里,右手悄无声息地擦去她脸颊的泪,而后轻轻揽在她纤瘦单薄的背上。本是想借故擦去她的眼泪,却贪恋又怕失去什么般越抱越紧……越收越紧。
盛凌希头依着他的肩也渐渐将他抱紧,眼泪还在默默留,却不再是悲伤的,她轻弯着唇在他耳边温存说:“西宴,现在,我可以替你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了。”
“嗯。”林西宴低声闭上眼。
“有人爱你,我来爱你。”
第96章 温存
这个晚上, 盛凌希就在林西宴的病房的看护床上过夜,也让事发后就赶来一直替她轮守的江异小秋他们都回去休息。
霍靳琰肖凛性子皮,在被送客时还抱着臂悠哉处在病床门边, 戏谑道:“别啊凌妹妹, 你说你也折腾了挺久估计也累得很,还是你去歇着吧,哥几个替你守夜!”
盛凌希就一个飞毛腿直接撵出病房,让他快滚。
肖凛咯咯笑,在旁拽着霍靳琰和沈延风唱双簧,“哎呀呀, 人家夫妻两人, 咱们就别瞎掺和了吧?这月黑风高日月无光天昏地暗良辰美景的……人家小夫妻说不准要做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坏事……”
盛凌希直接从病房里抄起几个果核就嗖嗖丢过去。
几个人嘻嘻哈哈跑远。
再回到病房, 盛凌希怒眉睁目的神态, 看着正望着他的林西宴不觉羞窘地笑笑低低头。
林西宴唇角微弯,神态淡然。
盛凌希不禁吐槽, “你说你交的这几个朋友……都什么狐朋狗友啊!也真是怪了你说那些年在潇山我究竟是怎么和他们和平相处下来的换现在非打断他们一条腿……”
林西宴不禁便笑意更深, 从容道:“他们和你性子很像。”
盛凌希本忿忿吐槽的神情忽然定住瞪圆眼,下一秒作势就上前去捶打他。林西宴忙笑着去躲象征性地求饶。
夜晚静下来后, 全世界都像坠入一场宁谧的黑暗。盛凌希和林西宴各躺在病房里的两张床上却久久没有入睡。
迪拜夏夜也潮热,中央空调微微轻吐着温度适宜的微风。
两人随意说着话,盛凌希说着说着不禁说起了久远以前的潇山。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在猜,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哦?”他轻笑,像来了兴味,“然后呢?”
黑暗里他平卧的身影只是一道影影绰绰的轮廓,盛凌希侧躺着望着被窗外月光勾勒出来的他五官立体的剪影, 唇边一直不受控地在笑,“黎思斯说, 会是肖嫣那种。”
“为什么?”
“因为她优秀啊!漂亮、成绩好、个子高、长得也美!”盛凌希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你和她站一起,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也养眼!”
黑夜里林西宴像是被逗笑了,很轻很淡的一声气音,问:“还有呢?”
“姜希月说,该是今浠那种!”
林西宴微蹙了一下眉,“我怕沈延风打我。”
她噗嗤一声笑了,忽然有点畅快和小开怀,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抱着被子絮絮道:“是指那种类型。因为她文静嘛,性子也软,希月就觉得你太强了,应该只有今浠那样的能让你升起保护欲,也能有些CP感!她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循!”
林西宴不禁失笑。他在上学时在女生堆里还算受欢迎,他其实多少也知道。不少女孩子会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他、写日记、塞情书等,只不过他一向对此兴致不高左右也不曾对他造成困扰,就便佯装不知道。
他却很想知道她的想法,微默问:“那你呢?”
“我?”
“你那时觉得我会喜欢谁呢?”
“我?哈!”只听她忽然一声扬着语调的哂笑,是一种尾巴都要扬到天上的嘲笑,语气也是肆无忌惮的嘻嘻哈哈,“我当时就觉的,能被你喜欢上的女生,那也太惨了吧!得是什么人啊能被你一个……又不爱说话又不爱笑、高傲冷漠自大狂看上,所以我一直觉得那得是个神经病来着!”
林西宴一下简直哭笑不得,不禁用一种“不愧是你”的语气揶揄,“恭喜你,小神经病。”
盛凌希也不禁笑了下隔空踢了下被子象征性在踢他。
渐渐,她又静下来了,轻吁一声像有无尽的唏嘘和感怀,笑憨憨说:“可是真没想到……你那时居然喜欢我。”
“惊喜吧。”
“很惊喜。”盛凌希谐谑,“早知道,我那时候一定更拿这个更肆无忌惮地嘲笑你了!让你那时候总噎我!哈哈哈!唉,真是不逢时啊……”
他不禁又失笑,一切都任她,“你现在也可以用它嘲笑我,不晚。”
但说归说,盛凌希的心里面其实暖洋洋的,也甜丝丝,感觉神思都带着身体在躺在云端上飘荡。
林西宴是喜欢她的。一直喜欢。
能被那么优秀那么好看的少年林西宴喜欢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令她开心也骄傲的事了。
莫名的不知又想到什么,盛凌希唇边的笑又渐渐弱了下去。头顶的天花板在她眼前是一片纯黑的暗色,她定定目视着前方像喟叹轻声说:“西宴……其实我有点怕。”
“怕?”
“嗯。”
“怕什么?”
这一次却只有一声不知是愁是叹的叹息散在静夜的空气里。
以前的盛凌希几乎什么都不怕,她不怕失败,大不了重来便是了。
她不怕家中逢变破产,只要她家人都安康,只要她人还在,那就总有机会等到春来山青的那天。
她甚至不怕被污蔑、被构陷剽窃。她只是觉得委屈。但她知道自己没做过。她没做过的事,她不会认自然也不会怕,她总会身体力行地用实力去见证去翻盘。
可是现在,莫名的,她突然有点怕了。
怕这一次她翻不了盘,怕她会将他拉下水。
R.M、他、和他背后那对赌协议此刻是和她息息相连着的。她很怕,她会拉着他下坠。
她可以输。
但她爱的人不能。
如果这一次她真的败了,那这个圈子、乃至这个行业都再不容她。她会难过于梦想的陨落,但更怕他会向那些人低头。
她此刻有很多很多滞涩的情绪,也有很多错杂心绪想要倾诉,可是她想他此刻定也有许多纷乱的烦恼心乱如麻,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什么都没有说。
林西宴却听得懂她那一声叹息里潜藏着的无数千言万语,默了默微微吃力地用右手臂撑着坐起时就要下床到她身边来。
“你干什么?”盛凌希腾地坐起惊讶失色,“你快躺回去躺回去!”
“我……”
不等他说,她已经飞快下床将他重新按回去,同时按亮了一盏昏黄壁灯。壁灯微弱的光线将病房笼罩。盛凌希执拗地让他躺下来小心翼翼调整了一下他左臂的姿势。
调整好后,她掀开被子,竟粗溜一下也上了床。
病床不大,但将将能躺下两个人的。
她在他右侧躺下来,整个人也像个抱着树的树袋熊避着他左臂的位置抱住他,一手揽住他的腰腹,双腿游刃勾缠住他的一只腿,耳边能轻传来他胸膛里的心跳。
林西宴浑身肌肉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的一僵,声音都变了调,“我……”
“哎呀躺一会儿!”盛凌希伸手在他的胸膛轻拍了下,头在他肩窝蹭了蹭更紧也更亲昵地抱了抱。耳边的心跳声更重也更快了些,手掌下他的腹肌硬得像块石头,她不自觉偷笑着勾起唇角。
林西宴喉结线细微滚动,少顷才缓缓抬起右手掌轻落在她的背上。
他掌心温度比她烫,像安抚般在她的肩膀与背部轻缓地摩了摩。
“你在怕,这次还是没办法正名,对吗?”他声音也有点细微的哑。
盛凌希的神思又静下来了,良久良久才埋头在他的肩颈边很轻地“嗯”了声。
“不用担心。”林西宴轻声说:“道森先生那边一切都沟通好了,‘IFDC’那边我也会专门去交涉,都会解决的。”
他总能给她一种无形的力量与安全感,盛凌希的心竟真的安了下来,再次“嗯”了声无声弯唇。
两厢偎贴着静静躺了一会儿,盛凌希感觉到他的体温像在渐渐升高,手掌下腰腹部的衣料都像浸了濡湿的汗,不禁道:“西宴,你有点烫。”
“……热。”林西宴喑声说,不动声色地轻推了推她往旁挪了挪,“你离我稍远一点。”
盛凌希却心知肚明地巧笑,顺势依着他的动作挪了挪,手掌无意间却不甚擦过他受伤的左手臂,立时大惊失色面露紧张。
“不用担心。”林西宴却安慰,“打了石膏,轻碰一下是没感觉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就着微光又试探地小心翼翼伸手轻摸了一下,问道:“这样,有感觉吗?”
林西宴摇头。
她终于放了心,又轻轻摸了摸手臂底部,“这样?”
还是没有。
“这样呢?”摸到腹肌了。
触手可觉他精瘦的腹肌线像微微绷了一下,他也不咸不淡低头轻睨了她一眼用异常古怪的眼神看她,“有。”
盛凌希在心中偷笑,五指却像弹钢琴般地恶作剧地在向下,“这样?”
到肚脐了。
“……有。”林西宴微抿唇角声线沙哑,“你别……”
不等他说完,她指尖又轻轻勾了下,“这样?”只听林西宴没说完的话蓦地深吸一滞一瞬消声。
“……”
她在心里彻底狂笑,手臂向两条灵巧的小白蛇轻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甜甜吻了下,笑得狡黠,“西宴,你真的很烫。”
林西宴浑身汗涔涔的,感觉后背衣料都被汗水浸得潮热,额发也被汗水浸湿,紧抿着唇努力用右手推避着她,“你别闹了……”
她灵巧眨眼睛,“我帮你。”
“盛凌希!”
“我帮你。”
“别!”喑涩到极致的声音带了浓重恳求。
她也不再说话,再一次主动欺身吻住他,舌尖勾他的舌根,勾出了一点细微的甜。
林西宴的额角有细碎的汗渗出,抿白的唇边只剩呼吸声。
是隐忍的。
右手指尖不由自主揪紧被单。
他在沉沦。
第97章 决赛
林西宴隔天便将道森先生数年前与盛凌希交流的有关“大英博物馆”相关邮件发布出去, 同时,道森先生也亲自发邮件声称所发的一切完全属实,并亲自声明对“盛凌希剽窃”一事存疑。
一时之间, 引起轩然大波。
很快, 有更多人下场发声愿意实名力挺盛凌希。不仅有同跟她来自中国的许灵月、秦雅卉、蒋娇……便连如今人还尚在国内的桑柠、贺昀骁、潇山一众伙伴、甚至在中国工作的乌克兰模特伊丽莎白等都纷纷下了场。
连艾丽丝、卡丽、或参加了此届“IFDC”的一些其他设计师都或多或少地在采访中或在公众平台中表达了对盛凌希的信任或赞赏。往事内情他们不得知,但相信一个人的设计水平不是骗人的。而一个能设计出令人交口称赞的作品的设计师更没必要抄袭别人。
苏珊目前还隶属在威尔逊任职,不好公开发言,但私下已对盛凌希联络数次声称会一直相信支持她。
舆论风向瞬时遽变,不少公众的矛头开始纷纷疑惑地转向了乔安娜。有人甚至扒出了乔安娜最终为“大英博物馆”主题设计的成品称显而易见水平似与设计稿差了一截。确实有“假手于人”之嫌。
乔安娜气坏了,首先发布了数则发言谴责盛凌希混淆视听、倒打一耙。没有实证便要利用舆论颠倒是非, 她不介意实施跨国起诉坚决自己的产权。
对此她还称, 不过是一封空口白牙的理念邮件, 还是没有切实的源文件、设计稿等实物作为物证。且大英博物馆举世闻名, 她自童年记事起便多次入内进行观览。她更可以说自己的灵感来源出自童年。以此为证甚为可笑!
乔安娜在中央圣马丁的硕导艾德里安教授也出面发言,称乔安娜在盛凌希与道森先生通信的更早之前, 就已经和他提及过相关灵感。他虽没有实证, 可盛凌希明明也没有。那公众既然选择相信盛凌希又为什么不能选择相信他说的?反正都是一张嘴。
事态发酵至此,公众也彻底分成了两面派, 一派支持乔安娜,一派支持盛凌希。两派各执一词谁都不能说服谁。
又成了罗生门。
“那个艾德里安教授,和你有仇?”
江异小秋许灵月他们原本以为这次有邮件原件、有道森先生出面作证怎般也能把乔安娜捶一锤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艾德里安,且还这么逻辑强盗。
“没有。”盛凌希倒觉得挺不意外的,平静摇摇头。
盛凌希当初在中央圣马丁时和艾德里安教授的交集就不多,他是典型的老欧洲思想, 对东亚乃至中华文化都有或多或少的存疑,盛凌希大学时就很少选他的课。
只是当初乔安娜的毕设被评为优秀毕设, 给艾德里安也带来不少水涨船高的名誉加成。若此时松了口承认乔安娜当时有剽窃之嫌,他肯定也会受其影响。这点关系她还是明白的。
幸好很快,“IFDC”赛制方对此前半决赛上的突发事宜也公告了处置决定。
因为两方各执一词,仅凭赛制组官方也无法轻率判定究竟是谁抄了谁的,故,赛制方决定保留盛凌希的比赛资格,直接根据半决赛当日的总数据宣告决赛晋级名单。
而当日在盛凌希与乔安娜所在的小组,票据支持率最高的原本是盛凌希,而盛凌希因有“剽窃历史”之嫌组内第一便顺位于乔安娜,官方便最终决定盛凌希、乔安娜破格共同晋级决赛名单,准备最后的决赛角逐。
公众又是一片哗然,这无疑算是最折中、也最不偏袒任意一方的处置方法。那任谁都看得出,决赛赛场,仿佛成了一个关键点。
——无论是谁抄了谁,在决赛赛场输的那一个,会因乌及屋被人潜意识认为是剽窃的那一个。
无法不令人怀疑赛制方这简直是在明晃晃搞事情。
盛凌希倒因此松了一口气,只要能继续比赛,倒好办了。
如果能在赛场上、万众瞩目之下对乔安娜进行到碾压,那是比一百封邮件、一百个道森先生的发声还是要管用的。验证是否作弊的最好方法便是在更多的考核中。乔安娜……我就等我们最后这一决。
那天林西宴也主动拜访了威尔逊先生进行交谈。一同被林西宴带过去的,是盛凌希此前对“大英博物馆”主题的数十张主题阐述PPT、七十余张设计稿、扫描图,以及当时已经打版了数件、却最终夭折了的版衣照片。
旧物已泛黄,但终还是等到了见天日的这一天。他将一切东西都整理好规规整整摆在了威尔逊先生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Leo。”威尔逊先生对他这一举似感到意外又不意外,郑重神色倒显肃正,“你是想用此来证明,是我的女儿剽窃了你的妻子吗?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大概情形。可是Landsay的这些文件,立档时间都晚于乔安娜不是吗?你又何必再把它们都带给我呢?”
“我只负责把这些带来给您,至于您自己是怎样认定的,全悉听您。”林西宴只微笑道。
威尔逊先生闻言反而沉默了,像审视似的默默盯了他稍顷,又问:“你就不怕,我会偏袒自己的女儿?”
“我更愿意相信,您是一个有格局的商人。”林西宴游刃应对从容自若。
“威尔逊家族品牌能够在欧洲屹立这么多年而无法撼动,除却是品牌本身的档次定位与品质外,还有的便是威尔逊家族始终坚持原创设计的理念和决心。您可以任由个人的家庭情感新闻在外界风风雨雨地流传甚至因此给威尔逊品牌增添神秘而八卦的关注度,却不允许威尔逊家族名下有任何剽窃抄袭丑闻,这是您的底线。”
“您当然有可能会偏袒自己的女儿。”
“但您绝不会偏袒,一个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威尔逊Dem的主理人。”
“其实这件事发生后,您的心里已经多少有了存疑,不是吗?您也知道我会来找您。毕竟,我不曾听闻您还喜好我们中国的洞庭碧螺春。”
他微微伸手示意了下从进门起威尔逊先生便让助理为他沏的茶水,淡绿的茶液汤色鲜明,香气鲜爽。他的神态却始终镇定坦然气度大方。
威尔逊先生看他的目光突然有了几分意外与欣赏之意。
这天送走林西宴后,威尔逊先生如常到乔安娜的房间看望乔安娜。还没等进门,就听见屋里有传来隐约的像气愤摔东西的声响。
乔安娜这两天有些烦躁。
“大英博物馆”剽窃事件被盛凌希钻了空子竟扭转了局面便罢了,“IFDC”的赛制组居然还保留了她继续比赛的资格,还破格和她都晋级入决赛了!
他们威尔逊家是这届“IFDC”的最大投资方,可赛制组竟这么不长眼地恨不得拿她和盛凌希炒噱头,真是给脸不要脸!也太不拿她的姓氏当回事了!
越想越气,就开始摔东西发泄,刚抓起一个台灯就要朝门口摔过去,房间的门竟忽然开了。看见威尔逊先生,乔安娜愣了一下连忙仓促放下手,神情也从愤怒立刻转换为羞愧和心虚,“Father……”
威尔逊先生只是目光平静地看过地面的碎花瓶、水杯……碎画框等。挥手遣散了贴身佣人走上前平声道:“心情不好吗?”
乔安娜心中忐忑,一时低头不敢说话。
威尔逊先生就轻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心情不好,可以有很多种发泄方法,可摔东西是最糟糕的方法。现下地毯上都是碎玻璃,若不甚伤到了,多得不偿失?”
他的安慰与关忧也让乔安娜的心中蓦地像钻出了某种暖意与委屈,眼眶竟迅速红了,看着他轻声问:“Father,Leo他……找您说了什么?”
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顶着一双蓝汪汪的眼眸惴惴惶恐。
“不就还是那些事。”威尔逊先生却蓦然变了神色,沉下了脸像格外不耐烦之意,点评,“乌烟瘴气!”
他这态度也令乔安娜彻底放下心,心脉滚烫更激动也更委屈,红着眼上前就抱住了威尔逊的肩头泣声说:“Father,我真的没有剽窃……大英博物馆真的是我个人的创意,我没想到他们会颠倒黑白那样说,请您相信我……”
“我知道,我知道,”她又流了泪,威尔逊先生就耐心轻轻抚抹她的头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谢谢你,父亲。”
简单稳定下来她的情绪,威尔逊先生才轻轻将她松开一些,温声却认真地道:“但是,乔安娜,你现在是知道的。”
“现在,你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已经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威尔逊的名誉。我很希望你能够在这次决赛中取得一个好的结果。最起码的,不会输给Landsay。”
“你是能够做到的,对吗?我亲爱的。”
“啊……”乔安娜却像愣住了,碧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威尔逊先生像一时回不过神。威尔逊先生静视她的目光却始终温和却肃正。
“做不到吗?”
“No!”她立刻否认,生怕他会露出对她失望的眼神。她最怕他失望,也决不能让他失望。
她抿抿唇深呼吸挺了挺胸膛像鼓起了什么勇气,笃定说:“我会做到的,父亲。请您静待我的佳音。”
“真好。”威尔逊先生立刻又微笑起来,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乔安娜也弯起唇角。
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却在心底弥漫开来。
乔安娜头靠着威尔逊的肩唇角的笑渐渐消失,心脏沉重-
决赛名单下来后,许灵月、秦雅卉、蒋娇、还有创意组的施小秋都被淘汰了。江异倒成功晋级了打版组的决赛,成绩却有些处在陪跑的边缘。盛凌希听说时还有些遗憾跟唏嘘。
他们几人却不觉得遗憾,“IFDC”高手云集,他们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很好了,目前最要紧的是盛凌希的决赛。
如今所有人的关注度几乎都在她和乔安娜的身上,就连一些晋级了决赛的选手都不禁在现场吃着瓜,压力可想而知的巨大。
决赛的赛规最繁冗也最盛大,将是一场成败在此一举的盛宴。
而几天后,此届决赛的主题词也终于直播抽签公布。“Legend”——传奇。
第98章 抽签
“IFDC”的决赛为期共二十天, 要求每位参赛者依照主题词设计制作十至十二套同系列服装,参赛者可请外援、可团队协作、可自带决赛当天展示走秀的模特,只需在二十天后的决赛赛场拿出一幕相应的主题设计秀展便好。
决赛走秀顺序仍旧按照抽签进行, 九名参赛者的模特团队依次上台进行展示, 最终仍由网评大众和评委共同投票角逐。决赛赛制相对于先前的复赛半决赛的赛制可谓是两极分化般的自由宽松。能走到这一步的设计师也向来是千里挑一凤毛麟角。
因为决赛设计可团队协作,江异、施小秋许灵月他们便都自发地没有走,不约而同地留下来要帮盛凌希打下手。
林西宴的手臂还在观察期,虽有路杰和保镖他们每日轮番照料着,但盛凌希总觉得靠那几个粗心大意的大男人不靠谱,而她一忙起来难免无暇顾及他索性便让他们留下了, 也好互相换班照应。
日子仿佛突然又回到了先前在L.K时每日忙碌如打仗般的日子。
只是他们的队伍却更加壮大了, 匆匆碌碌却不觉累。
盛凌希的动作依旧快, 只花了两天便敲定了数张主设计稿。她这次的主题切入点也令众人不禁一阵惊奇啧叹, 更加对决赛有了信心满满的期待和干劲。
“传奇”一词有很多解读方式,可以是神话、传说、传奇故事;也可以解读为一种离奇的、不寻常的、甚至缥缈不存在的东西。
然盛凌希的切入点, 可谓新颖别致又富有情怀。
这段日子盛凌希的睡眠也几乎压缩到了每天只四五个小时, 忙完设计忙裁版、忙完裁版忙选料,简直就是一只上了发条的小陀螺。
林西宴担心她太累, 就让她不必每天亲自到医院来看望他了。盛凌希却一如既往。
林西宴恢复得不错,手臂虽还不能动,但手指已可以做一些日常的小动作。他即便是病中也仍恪尽其责地忙络着。视频会议一则不缺、文件处理得严谨漂亮。盛凌希每次去见他几乎都能看见他支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病床上办公。
盛凌希说过骂过,但没用。
第二天再去偷看他仍是保持原状。
说过几次,盛凌希也懒得说了。便扬言再也不来看他。
左右她还忙着呢!他既然已经是没事人了,还要她白费折腾做什么?呵!
林西宴便不禁笑,终于无奈叹息将电脑合上收起, 一只手便能将她拽回按在怀里,“那我去找你。”
“不欢迎!”盛凌希气急败坏去推他, 但推不动。
他力道强劲,只手就能禁锢着她动也动不了,她背贴着的就是他坚硬有力的胸膛,心跳沉缓有力。
他只能边轻笑边轻啄着她的侧脸轻哄,“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见你。”
“是我想见你。”
……
阿拉伯塔酒店的套房如今早已变成了一处偌大的工作区,地上桌上满是各种设计稿、碎布料、裁版纸在飞。屋里时时刻刻都似乎有人在嘈杂笑闹,林西宴一入内就能闻到空气里浓郁的泡面混合咖啡香。
他跟路杰和保镖拎着夜宵进来的时候,屋内人都不禁讶异地喜不自胜欢呼大叫。
盛凌希悠悠抱臂倚坐在工作台上,也不上前,就这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不宣眼神吟吟盯着他。
林西宴便也弯唇微笑,戏谑调侃,“让一个病人反过来给你送饭的,你该是独一份。”
周围人便嘻嘻哈哈地调笑起来,玩笑地嚷着还是小林总更好哪像自家组长只会准备咖啡和泡面,简直是惨无人道。盛凌希立刻摊手辩白。
“诶诶,我可要声明啊!我给你们的已经是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了好吧?你们以为咖啡泡面不要钱呐?我的工资可就这么点,你们这么多张嘴靠我养着,真要抱怨也该抱怨某上司太苛待你们组长了好吧?”
“哦~~”
“呦~~~”
周围立刻便又起起哄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着这是从阶级矛盾转化为了家庭内部矛盾,林西宴也跟着忍俊不禁笑起来。成为了繁忙工作中难得的轻松一刻。
到第十五天,盛凌希为此次决赛所设计的终版版衣已完成个七七八八了,在选择模特上有突然有了烦恼。
她这次的设计特殊,要求模特专业性极高,且决赛在即排练磨合的时间也迫在眉睫,可以说是难之又难。
正烦恼,伊丽莎白竟带着“IMO”团队主动前来,仿若从天而至给了盛凌希一个极大的意外与惊喜。
“盛!”
“Elizabeth?”
两个异国女孩亲密地抱了个满怀。伊丽莎白神情得意地给她卖了个小关子。
原来先前,盛凌希心中最理想也最完美的模特团队其实就是伊丽莎白。她们合作过数次,彼此熟识、彼此了解,无需磨合也能默契,盛凌希在主款服饰的一些小细节设计上也完全贴近伊丽莎白的个人风格。
只是决赛在九月中旬,这时间刚好同今年的春夏季巴黎时装周撞上了。
她在筹备决赛设计前便向“IMO”旁敲侧击过伊丽莎白近来的档期安排,得知她今年得到了威尔逊家族旗下某品牌的走秀邀请,已有资格走上巴黎时装周的舞台。盛凌希为她开心的同时也不禁无奈遗憾,只能另寻团队。
未曾想她竟能带着团队自寻而来。
“没办法,我走过许多许多秀,但还从没走过‘IFDC’!”伊丽莎白神采颇有几分计谋得逞的骄傲与小兴奋,“怎么样?盛,希望这个惊喜能让你愉快!当然喽,但愿你还没有定下这次走秀的模特团队,也能给我的团队一个机会也免得我们此次的迪拜之行空手而归!”
盛凌希自然是愿意的,可一想到她的巴黎之行还是五味杂陈,“可是,伊丽莎白,你巴黎那边……”
“巴黎喽!每年都有。”伊丽莎白却很无所谓般摊摊手,“可是‘IFDC’的机会可不常有的。”
“怎么样?盛,相信你这次的作品一定也像以往那般很美丽很一鸣惊人的对吧?反正我是相信你一定能够夺冠的!如果能穿着你的衣服能够被人看见,我相信一定不输巴黎秀场!”
“你也不要太急着感谢我,我也是希望自己能够被许多许多人看见的。所以,盛,决定吧!你的决定是?”
盛凌希感激也感动,诚挚点了头。模特团队确认,一切进入紧锣密鼓的最终倒计时阶段。
在决赛开始前的那个夜晚,盛凌希曾长久的将自己留在工作间里,环视着摆在她面前人台上展示的一件件衣裳专注出神。
一切都要结束了……
但她相信,属于她的一切,也即将要从这一系列刚刚开始。
阿拉伯塔酒店外的夜空繁华璀璨,也像召映着一个新世界,她一寸寸认真抚摸过每一件衣裳的衣角将它们一一在防尘袋中收整好。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明天,加油。」
没有署名。
但盛凌希猜得到,是戚行川。
她微怔,正想着是回是删,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缓轻微的脚步声。他的声音永远清磁而从容,轻轻问:“紧张吗?”
盛凌希回头,正是林西宴。
受伤的手臂缠着绷带固定在颈上,他的背脊却挺拔颀长,即便有伤也沉着端正永不狼狈。盛凌不觉讶异问:“你怎么来了?”
林西宴说:“我猜测,你今晚可能会睡不着。”
“那一定会在这儿。”
“所以……”
她不觉便笑,心有灵犀地直接上前同他拥吻,指尖默不作声删掉了那条短信。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再需要那些虚无的鼓励。而属于她的那道光,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照亮在她的身上,默默伴随她前行-
九月十二日,“IFDC”决赛仍旧在迪拜Design District举行。是一场比半决赛更繁华、更浩大、也更为人瞩目的盛宴。
再次站在这个舞台上,盛凌希有激动、有紧张……更有种孤注一掷的决意。
她要拿回所有属于自己的丢失过的东西。
不止是在半决赛上失去的。
在Design District入口一下车,便有不少媒体记者长枪短炮伸过来直将她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次决赛,大部分媒体公众关注的也是她与乔安娜的新闻,似乎谁是冠军已经不重要关键的是她和乔安娜之间的熟伯熟仲。
盛凌希仍穿着上次半决赛上穿的红色礼裙,妆发简约却精致,牙白肤色都像透着光。只浅淡地道了几句让大家只关注比赛中的作品,便在工作人员的围护下进后台。
“Landsay!”
一进后台,卡丽、艾丽丝、苏珊他们立刻涌来,一一激动和她拥抱。她们都晋级了决赛。
“我真的太开心能看到你回来!”
“我就说你的作品一定是可以打动赛制组的,真的高兴能在决赛碰到你宝贝。”
盛凌希也一一同她们拥抱过,由衷说了感谢。
晋级了决赛的设计师即便是盛凌希不熟悉的彼此也都客气友好,其他几人见她也纷纷上前客气地欢迎她回来,盛凌希也真心祝愿他们能取得满意的成绩。
后台赛制组为每一位设计师都准备了一个大隔间,每个人的模特团队与所展服饰都在这其间做准备,为了秩序也为保密。
盛凌希过去时,江异施小秋许灵月他们已经维持着模特化妆团队在进行最后的整理了,隔间里乱糟糟的,灯光乍得人直刺眼。盛凌希一一亲自做了检查与细节处的调整鼓舞她们别紧张。
再出来时,在设计师后台恰与乔安娜碰见。
盛凌希感觉自己确实像有段时日没看见乔安娜了,这段时间设计师们都忙着闭关设计,她也像偃旗息鼓般的没了声息。
盛凌希不想跟她说话,但空间就这么大难免尴尬。而乔安娜不知怎的也神色憔悴得很,化了浓妆的粉底也遮不住眼底的疲惫,精神似也恹恹的,想来也是这段时日拼命熬狠了。
压力就这么大的吗?
“呦,这谁啊?”她终还是主动说话了,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士别小一月,仿佛换了张脸。”
乔安娜便滞气瞪她,那种对她一如往常的针锋相对倒丝毫没变,“得意什么!”
“马上就是你哭的时候了!”
盛凌希就毫不在意般的一笑,道:“反弹。”
“……”
她刚想再反攻什么,盛凌希就懒得再和她说话轻飘飘告辞了。乔安娜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指骨苍白抓紧裙摆。
……
乔安娜最近的压力确实很大。
威尔逊先生的要求像座大山牢牢压着她、外界媒体和公众无数只像等着看戏的眼睛盯着她、她母亲安达拉的电话每日像个夺命符。她每天就连做梦时都是画图却画不出来的噩梦。
梦里还有盛凌希,她像站在“IFDC”的冠军讲台上对她睥睨嘲讽,让她每天在惊醒时都是惊恐。
她不能输,起码的,不能输给盛凌希。
所以,她给了自己一场豪赌。
而赌局的结局,就在今晚。
……
晚上七点整,属于“IFDC”的决赛时刻正式开始。现场灯火繁耀,音乐欢庆,掌声与闪光灯都连绵成海。
走秀正式开始前,要在现场进行排位抽签,也是最公平公正的方式之一。
九名设计师依次上台,在主持人的介绍下算是对众亮相。
盛凌希上场时,台下有一阵显然比前者更盛与气氛更热烈的欢呼与叫声。
轮到乔安娜,那呼声同样也最大。她与乔安娜果然是今晚最聚焦的焦点。
抽签是依照半决赛的排名依次上前抽选,然后再大屏幕上公布排号。
盛凌希因特殊情况,被设定了只能拍在第九位抽选。她索性只在后台等待所有人都要选好剩余的那一个。
一场比赛的出场顺序也是极为重要的。
除却直观的竞技赛外,如打分类比赛,先出场的评委难免有压分之嫌;而拍后出场的,因有前者的对照,若实力无法跨度艳压前面的参赛者,也极容易成炮灰。
所以最好的出场顺序,无非是排在4、5位左右。这一刻考验的也是每个人的运气了。
乔安娜在上次的半决赛中排名在第五,在等待前几位抽签者时心里还在不断忐忑默念着,不要在最后一位,不要在最后一位……
她甚至无惧于是第一位,但只要排在盛凌希之前。一定要在盛凌希之前!一定要在盛凌希之前——
轮到她,她上场,手在伸在那个抽签球上时还是抖的。
大屏幕上很快滚动出现乔安娜的出场数字。
——8
她心底瞬时咯噔一声。
完了……
她脸色蓦然灰败,下台坐回到自己原先位置时还是失魂落魄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绝望的感觉。但峰回路转,等第八人抽完,只剩下一个不曾出现的数字属于盛凌希。
盛凌希排在第九了。
第99章 传奇
后台的江异施小秋许灵月他们对盛凌希最终落到的出场数字心情沉重, 原想着经历了这么多,老天总会眷顾他们一下的,没想到……
盛凌希倒似无所谓, 仍旧一张笑吟吟的脸拍手鼓励大家做好自己手头该做的事, 尽人事听天命。
“老大……你都不怕么?”江异神色沉郁地问。
盛凌希坦然翘了翘唇角,“怕。”
江异不禁意外。
但怕有什么用……当运气失灵,努力和实力就更不能松懈。总不能等着一败涂地。
在后台走廊,盛凌希又碰到乔安娜,不禁又是一顿。
她像是突然活血了,不复方才的灰败憔悴, 反而是种如沐春风般的放心与得意, 在看见盛凌希的一瞬还像意味深长得意挑了下眼神扬起下巴擦身而过。
……怎么这人是突然被魂穿了么?
盛凌希觉得莫名, 无语地盯了下她的背影摇摇头, 走去了自己的隔间。
比赛走秀已经正式开始。
后台有一个小电视,可以实时转播前台赛场的状况, 所有人就聚在电视前一边补着模特妆造一边观赏别的参赛者的杰作。
第一个出场的是位来自意大利名为布兰特的设计师。
他以文艺复兴为“传奇”主题的切入点, 大量使用了黑、棕褐、红等文艺复兴时期的主色泽,大量充斥着十六世纪复古油画风的风格元素, 结合着现场如梦般的灯光舞美、奢华靡丽、如梦似幻。
现场有一阵阵掌声和闪光灯,镜头切换到台下观众时也几乎尽是或惊叹或欣赏的沉醉神情,江异也一瞬不瞬盯着电视里的画面不禁啧叹摇头。
“也就是‘IFDC’,这个布兰特在半决赛时才排第七,就已经是这个水平了。”
盛凌希不禁笑,看着屏幕神情自若。
第一场秀走完后,设计师布兰特应主持人的邀上场做些简单的发言与阐述, 然后现场评委与公众进行打分投票,同时网络通道也开启。打分结果并不现在不公布。限时结束后布兰特便可回后台暂作休息观赏其他人的杰作。
然后, 第二个……
第三个……
来自“威尔逊家族”的英国设计师苏珊排在第四,她将“传奇”一词的重点主要落在了新奇与离奇上,设计了一幕极为精巧独特、又不失日常的系列走秀,便连舞台和音效都格外新奇与跳脱,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而卡丽和艾丽丝分别在第六和第七。两人一个立意新颖,以现代科技为“传奇”的切入点;用星空、宇宙、时间虫洞、乃至五维等元素;
一个立题巧妙,以名人名物为“传奇”,爱因斯坦的笔、砸了牛顿的苹果、爱迪生的灯……啧然称奇惊艳四座。
几场秀走完,现场的氛围也早就彻底热闹起来了,欢呼与喝彩声一声连着一声,闪光灯闪得像密集的雷电,甚至有人在设计师阐述的间隙往舞台上抛花束。
主持人努力候着场,后台也是一阵乌泱乌泱的热闹。已经下台来的设计师和模特都分外激动。隔间关着门都能听见外界的喧闹笑嚷声。
这种反差似的对比无疑更令人觉得忐忑与煎熬,盛凌希所在的这一隔间里各个雅雀无声神情紧绷。
“不用紧张。”盛凌希轻声安慰着每一个人,“一场秀里最重要的一幕是压轴秀,那许多秀里最重要的就是压轴场。她们现在所有的激动与亮眼都是你们的铺垫,记住,你们才是今天这个舞台的主角。”
众人不禁深呼吸微微松缓了心绪,她的话真如一根定海神针定在众人的心中。
说话间,属于乔安娜的第八位上场了。
这一次,盛凌希也不禁微微肃正了神色,一瞬不瞬透过屏幕看向台上。
乔安娜这次的主题切入点在古西方希腊文化与落马文化诸神,的确是最相符“传奇”一词的本身词义与解读,相对于先前几场的概念给人的印象也未免相对平庸。
然而,她的设计却丝毫不平庸,自一上场——全场便立刻响起了一阵满座皆惊的哗然!
现场的灯光变成了绚烂耀眼的金黄色,四周LED氛围屏的背景出现了烈烈雷电与天空,背景鼓点强劲的音乐中也有雷电的炸响与鹰嚎。
踩着节奏鼓点,第一位模特T步上场。以黄色、蓝色与纯白纯黑的晕染套装衣裤,裤摆是飘逸的散摆,布料中隐含细闪,行走间如云浮动,也如有雷电闪烁。
古希腊文化中十二主神中的神王——宙斯;雷电为武器,天地为只秩序,掌控权利象征万物。
现场不少人在第一件出场时便坐不住了,赫然爆开一阵惊叹的掌声。
第二件,以蓝色为主色调渐变礼裙,修身的形制,微微拖尾的叠摆。它上半身的浅蓝云朵纱是温柔的,腰部是只若隐若现的飞鸟。然而过渡到下摆却仿佛成了汹涌的海浪,是深黑的波涛,在行走间尤若滔天巨啸若将世界吞没。
海洋之神——波塞冬;三叉戟掀起滔天巨浪,驾驶着战车海洋便重归平静。
第三件,橙色缎面裙,走动隐隐的光仿若太阳的光。金色的光辉灿烂的流光在LED背景屏上闪烁。她的裙摆上也有刺绣的利箭图腾,仿若一步一箭流出一道太阳的光。
太阳之神——阿波罗;象征光辉与光明,手执弓箭,灿然四方。
第四件,森林之神阿尔忒弥斯;
神秘的墨绿与浅绿层层交错,尤若层层树隙滤下束束月光。有小鹿与在林中跳跃,山峦上挂着月亮。
第五件,美与爱之神阿佛洛狄忒;
是雪白浪花与灿烂的花朵,是灿烂繁花在裙摆交错。行走间亦像有无数花朵在她脚下散开,飘逸的流纱与五彩流动的灯光也让人仿若置身与一场美丽梦境。
第六件,智慧之神雅典娜……
第七件……
第八件……
第九件……
越到后面,场上的氛围越热烈,现场惊叹的呼声与应肯的掌声也越来越大,网上可看的事实直播数据也在疯狂飙升,便连后台都能听见一阵阵震天喧地的颂赞。
当最后一件压轴作——冥王哈迪斯出现的时候,全场的氛围才像被波塞冬的三叉戟掀翻的海浪彻底达到高潮。黑色,寂静的黑色。全场的音乐消失了,灯光也像消失了,现场只有微淡的光能音乐看清舞台中央的一抹黑色裙角。
然后在模特走到U型台最中央的刹那,全场灯光乍亮,十二神系列模特也都已在舞台上一一Pose好,场上观众也在微秒的震讶与不解后爆开一阵更大更激烈的欢腾浪潮。
全场似乎都在为乔安娜欢呼应援。
连后台也是,聚在上场口的模特叹为观止地鼓着掌,有隐隐约约的感慨赞叹声不断传来。
盛凌希这一隔间里这一刻却蓦地陷入一场死水般的死寂。
每个人都神色紧绷,面色凝重,连模特都是面色难以置信的、僵滞的一片。
良久良久,江异才僵硬看向盛凌希,声线滞涩,“老大……”
盛凌希目光此刻已是一种冷到极致的冰寒。
盛凌希所忌惮的自然不是乔安娜这场秀本身。她也终于明白,方才乔安娜为什么会突然对她露出那样的神情。
如果现在有一个外人破门而入,就会惊愕发现。
她这屋子里的每位模特身上的每一件衣裳,都同乔安娜方才这场秀的,几乎一模一样-
盛凌希很快便将心绪稳定下来了,此时此刻前台的舞台上乔安娜已经上场讲话,最多十五分钟她们就必须上场。
她拍着手,站在众人面前,一一掠过此刻神色各异的复杂的每一张脸。
“抱歉,诸位。”她率先将目光放在伊丽莎白身上。
“很抱歉会带领大家走这样的一个秀场。发生这种事,我也确实始料未及,也知道大家此刻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但我始终还是那句话,今天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你们的铺垫,你们才是今天的主角。大家也跟着我走过我的几次秀了,发生过的意外还不够多吗?在秀场现场衣服被毁、在临近秀场开始前还空无一人。这样一对比,今天的场面其实也算个小场面。好歹我们今天的衣服是漂亮的、准备是完好的、观众是成百上千的,对不对?”
“走别人走过的一模一样的路确实压力很大,但走别人走过的路且怎么走得比前者更漂亮,才更考验一名专业者的实力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们可以,也请你们相信我。大家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受了鼓动,现场所有人都渐渐打起精神,伊丽莎白也作为模特团队带队人一一安抚起众人。
等所有人都做好准备,盛凌希才微松了第一口气,吩咐蒋娇,“告诉他们我们这儿可以了。”
蒋娇点头。
刚到门口,恰逢有工作人员推门而入,催促,“Landsay!You——”
目光落在屋内模特衣裳的刹那,他瞬时收音瞪大眼睛,仿佛见了鬼。
“我正要去找你们。”盛凌希却分外淡定,用英文回了声,带领团队直接到T台上场口。
去上场口的一路上,途径的其余模特、设计师几乎和那个工作人员一个表情。
盛凌希目视前方蔚然不变。
然后。
今日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瞠目结舌的秀。
音乐渐起,是不同于乔安娜系列的强劲鼓点乐,是一种隐含中国古风、又混合现代乐的乐感。空灵、浩瀚,而有力度。
当第一个模特登场的刹那。
全场众人不禁齐齐地一阵惊哗声。
第一件,以黄色、蓝色与纯白纯黑的晕染套装衣裤,裤摆是飘逸的散摆,布料中隐含细闪,行走间如云浮动,也如灵光闪电;
第二件,蓝色为主色的调渐变礼裙,修身的形制,微微拖尾的叠摆。上身浅蓝云朵纱,腰部有若隐若现的飞鸟,下摆却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吞没天地之间;
第三件,橙色缎面裙,走动隐隐的光仿若太阳的光。裙摆上也有刺绣的利箭指着当空的太阳;
第四件,墨绿与浅绿层层交错,最终在摆尾尽散开来,溢出浅淡的白,似月光,似山峦,似小鹿在林间跳跃;
第五件……
第六件……
第七件……
直到最后一件,现场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光消失了,音乐也消失了,世界像沉入一片未开明的夜。然后在某一刹那,光线乍亮,十二个模特也分别已在T台上依次站开,件件光华夺人。
却不同于方才乔安娜落场时的爆烈掌声。
死寂。
唯有比夜更静的,震撼无声的死寂。
第100章 终决
秀走完后, 盛凌希径直走上T台,鲜红裙摆在地面摇曳得像幕鲜红的火焰,在主持人都尚未反应过来时便只手从他手中夺过话筒轻轻一拍。
一道悠长的回音在全场荡漾开来。
正站在T台的正前方中央, 她背脊笔直, 正颜厉色,头顶明亮的主光灯打在她身上也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夺人光彩,握着话筒面向万众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用英文宣告:
“诸位好,我是来自中国的Landsay——盛凌希。”
“我将实施跨国起诉英国籍服装设计师Joanna Wilson,在过去与今晚剽窃我的‘大英博物馆’、‘传奇十二神’两个系列的代表作品,侵犯我的著作产权益, 在此请大家见证, 即时生效。”
“保护设计专利著作权乃是行业内共同努力维护的责任与义务, 还望各位同行以此为耻, 引以为戒。谢谢大家!”
话讲完,台下原本一阵冰封似的沉默立刻破冰一片喧然, 掀起一阵更大的震惊喧哗声。
江异小秋蒋娇等人站在后台, 也微惊讶却痛快地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还带着不忿的愤慨。
“你说是谁剽窃?!”下一秒, 另一道身影从上场口用英文冲上舞台,是大抵闻言忍不住的乔安娜。
主持人错愕定在一旁几近石化,在这一刻才像终于活过来想起控场,连忙主动上前试图劝阻,“ah……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这里应当是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啊……”
乔安娜此刻却疾厉得很, 打开他的阻拦就冲到盛凌希的面前。而此刻赛制组似也和节目导播商量好用目光无声示意主持人可以先不用拦,以此能更加吸引舆论的关注度。
主持人只好讪讪退到了一侧静观其变。乔安娜直冲到盛凌希跟前后胸膛先重重起伏了两下才像压下火气夺过另一个话筒冷然道:“你刚刚, 说,我剽窃,是吗?!”
“不然呢?”盛凌希似哂非哂云淡风轻。
乔安娜“哈”一声笑了,表情却冷讽,目如寒刺怒声说:“真是可笑!你在数年前就剽窃了我‘大英博物馆’的主题创意,导致自己硕士学位被开除学籍,如今又胆敢在‘IFDC’赛场抄袭我的新设计!还贼喊捉贼信口雌黄,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相信你?”
她又面向群众,“大家可看好,这可是个有前科的人啊,不要被她的话给蒙蔽!‘十二神’是我费尽心血的设计,却被她给抄去!她就是想仗着罗生门来迷乱大家的视听!”
台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似的喧然。似都在看热闹似的争着孰是孰非吃着瓜,对于大多公众而言或许谁抄谁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能带来的讨论度。
盛凌希却始终不疾不徐地淡然微笑,直等到台下喧然的声响渐弱了些才悠悠开口,漫然道:“既然你说‘十二神’是你的设计,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么?”
乔安娜仍旧神色冰冷地盯着她似要等看着她能问出什么鬼话。
转身走到那件橙红色缎面裙的身边,盛凌希先审视似的绕着模特慢悠悠走了一圈,而后才伸手勾起一角刺绣精美的裙摆向乔安娜问:“这件裙子,你给它起名叫‘阿波罗’,是么?”
“Aye!”乔安娜像十分骄傲地仰了仰脑袋,当真像是一种对自己作品感到自豪的光荣感。但凡了解希腊神话的都能看出这是当之无愧的太阳神。
盛凌希闻言却只笑得更深,很快放开拍拍手,“但你没发现,这裙摆的图案是九个太阳么?”
“那又如何?”
“为什么是九个太阳?”
“他是太阳神!”
“为什么是‘九’?”
“……你到底想说什么!”乔安娜终于不耐皱起眉。
“回答我的问题。”盛凌希持续逼问:“为什么是‘九’?‘九’这个数字与阿波罗有什么关联?阿波罗的九支箭又为什么会指着他的太阳?这图案的背后是你的什么设计理念?”
乔安娜面色像被她疾声的逼问微僵了一瞬,很快烦声答:“我用九,是因为这裙摆就这么大只够排列开九个图案,不行吗?在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箭是他太阳的光芒,当然要用箭。你要抓着这虚无缥缈的细节诬陷这并非我的设计吗?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盛凌希见好就收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角,转身走到另一件衣裙身旁,“OK,那我问你下一个问题。”
那件蓝色渐变的衣裙在光亮明丽的夜空下仍像是翻涌着的呼啸浪潮,她指住云纱间若隐若现的飞鸟,“这件衣服,是‘波塞冬’?”
乔安娜吸取教训地生怕落入她的什么言语陷阱,一时皱眉蹙眉没答话。
盛凌希也无所谓,直接问道:“为什么要用飞鸟元素?”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问为什么。”
“你问我就要答吗?我不想回答!”
“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答?”
“你这是偷换概念!”
“OK,那就我来替你答!”盛凌希恍若未闻,直接正色面向了所有观众,在这一刻才终于虽迟未晚地说出了自己的理念阐述,“因为它真正的名字,叫‘精卫’!中国古神话中‘精卫填海’的精卫!”
“而不是‘波塞冬’!”
她重新面向了乔安娜,脸上神色也从方才漫不经心似的淡然变作了一种正颜厉色的揭批神采,身上的红裙都似桀骜燃烧成火焰,“这是我们中国的神话!”
“乔安娜,你抄得了我的理念、抄得了我的设计,但你抄得了皮抄得了骨么!你甚至从没思考过最核心的东西,就生搬硬套地东施效颦,最后搞出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贻笑大方!我真的可耻于曾跟你一门同窗,也厌于被你这样的人剽窃!你连抄我都不配,连和你说一句话,我都觉得你不配!”
台下登时又是一片哗然!像巨大的浪潮的掀起,所有人或惊或讶或疑地交头接耳。
后台的江异许灵月等人一瞬也几欲激动地拳头紧握胸潮澎湃,仿佛恨不得也共同冲上台去揭开她虚伪的真面目。
乔安娜的脸上有一阵慌乱的苍白,很快又厉起神色上前反驳,“你说它是中国的就是中国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不经传的东西……你——”
“你说它是‘阿波罗’!”盛凌希毫不客气直接打断她的话,一手指住橙红色衣裙掷地有声,“可是阿波罗的箭不会指向他的太阳!”
“你说那是‘波塞冬’,可是波塞冬在挥动三叉戟搅翻海浪的时候不会有飞鸟!”
“所以那是我们射日的后裔!是即便天上有十个太阳苦不堪言也能不放弃、不甘休射掉九个太阳的后裔;是海浪即便就要吞没世界,也要化鸟口衔石块填塞大海的精卫鸟!乔安娜……你说他们不见经传,那只能说明是你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你还当是很骄傲的事情么?”
“你以为我这一系列的设计理念是什么?”
她冷笑了下,再次无声面向了公众,背脊傲然挺立,神情坚毅果决,声声说:“我的‘传奇’,落点从来不是‘神’,而是‘人’!”
台下嘈嘈切切,她迎着一片嘈杂震动,甚至有人已向身边黑眼睛黄皮肤的人好奇探寻。
“是人本身!”
“我们中国神话与西方神话的体系的确可能有很大的不同。在西方,火可能是上帝施恩赐予的,但在我们中国神话里,火是人辛苦钻木得到的;”
“面对洪水,西方有神明赐予诺亚方舟,但我们会前仆后继与洪水抗衡。是‘大禹治水’;”
山来了移山;海来了填海;
太阳多了就射下来;病毒肆虐就尝百草;
一页页传奇神话,记录了筚路蓝缕,可背后写得都是人。不屈不挠、坚决抗争的“人”。
“而你——乔安娜·威尔逊!”目光又笔直地睨向乔安娜,盛凌希的脸色终于有了极度愤慨疾恨,像是要在这万众瞩目之下雪冤雪恨。
乔安娜,我说过我会夺回所有被你抢走的属于我的东西的。
“你嘲我、污蔑我、歪曲我、诽谤我!但是永远也抄不会我!也永远比不上我!”
“我就是比你厉害,就是让你望尘莫及!”
“我是没有‘大英博物馆’的实证去证明是你抄袭了我,那又如何?今后还有无数无数个‘大英博物馆’!你抄得了皮相表面,却永远抄不了骨骼精髓!卑劣小人,就只能躲在暗处窥探别人的东西偷为己用。是你自己让你自己见不得光,你自取其咎!”
乔安娜心态快要临近崩塌的防线,神色仍仓皇又愤怒,疾声问:“你有证据吗!”
她又流了泪,摆出那副惯有的姿态,“我口才是不如你,说不过你……”控诉道:“但是,起诉剽窃、确定剽窃,可是都要实证才行的!不是你能说得好听声音大些就能判定的!”
“是,今天你当然可以在这儿鼓动大家反过来声讨我、诬陷我……可——”
“我有。”——
不等她说完,有一道清清冷冷的英语声已经将她截断,然后一道身影已经从台后静静踏上来。
江异几人还在后台盯着情况,看见本该在医院休养看直播的林西宴突如其来,惊讶又意外,“林总?”
“小林总?!”
林西宴只无声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眼神在一个陌生的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孩陪伴下走上台。
台下的惊叹声还在经久不绝。导播无声将摄影机静静往前推。心道这一届的“IFDC”一定是关注度最高也是最魔幻的一届。
看到林西宴,盛凌希原本冷厉的神色立即柔化,隔远同他对视笑了下悄无声息站到了他身边。
乔安娜面露错愕也厌烦。可目光在看向他身边的那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孩时——她浑身血液都像澎湃倒涌着冲到头上。
林西宴捕捉着她神色里微弱的变化平淡说:“乔安娜,你不觉得,你这次拿到Landsay的稿件拿到得太容易一些了吗?”
……
约莫十七八天前,乔安娜的心理压力达到最大,撕毁掉所有设计稿件,失眠到大把大把掉发。短暂的梦中都是盛凌希将她打败站在高处睥睨她。
她决不能被她打败……就是这个时候他她偶然碰见了这个名叫艾瑞克的美国籍的黑客少年。声称能帮她黑掉任何她想黑掉的电脑、得到她想要任何文件。唯有的要求,便是他需要钱。
——几乎高达天价的钱。
她不缺钱。
她只要赢!赢过盛凌希,赢得“IFDC”!
她也必须得赢,唯有这样才能拿到Dem、拿到威尔逊家族集团的核心机会!她必须给自己和她母亲赢一个尊严!
所以她“下注”了,成功拿到了“十二神”系列。
她给自己设了一场“赌局”,她要先下手为强,在她之前出场,剑走偏锋逆风翻盘。
……
乔安娜脚步一晃,望着林西宴身边的艾瑞克这一刻才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呢喃,“你……你们……你……”
就这时,台下却有人像突然喊了什么,紧接着一阵惊叹浪潮一层又一层地从在偌大秀场观众席后排往前漫。
盛凌希也面露不解之色,诧异地看了看林西宴。林西宴也目露不解。
导播与赛制组已经在无措商议要不要切断直播。
很快,盛凌希隐约听清他们在说的是——
Twitter。
推特。
她赶紧示意林西宴拿出手机来看。
全球文娱热搜榜上,一条新的热搜已经登顶,热度甚至已经压下了“IFDC”现场。是一条由一个新账号发布的声明。
「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国的Jhon Qi,中文名,戚行川。
20XX年12月,Landsay(盛凌希)曾在我的电脑里存储过一份以“大英博物馆”为主题的数个理念文档、扫描、及设计软件源文件等文件,初始创建时间确实早于乔安娜之前,我实名作证。
因我个人家族企业与威尔逊家族合作原因,在Landsay硕士毕设剽窃事件在中央圣马丁学院事发时,我最终选择了删除了源文件,缩手逃避,导致Landsay最终错失最佳自证时间。
在此,我以实名担保阐述两件事。以下我说的任何一个字,都将担负法律责任。
1、乔安娜的“大英博物馆”系列的确剽窃于Landsay的硕士毕设主题。Landsay的源文件与设计理念文档皆是由我哥哥戚知礼拷贝交于乔安娜;
2、因我自己的懦弱,导致对Landsay造成了后续一系列的伤害与诋毁,我在此诚挚向Landsay表达歉意。
Landsay曾是我生命中的很重要的家人,因我自己的一念之私,将她越推越远,怨同陌路,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也责无旁贷。成年人会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件事所负责,我会承担起自己该付的责任。
在此也祝愿她今后越来越好,永远快乐,一切顺利。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