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当夜,血狼卫包围了魏氏宅邸。


    李华云亲自带队,不顾甲兵和家奴的顽抗,直接撞开紧闭的大门,将魏氏上下都控制住。


    魏氏人口众多,家人仆役数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都慌张不已。


    狼卫没有抓到魏兰,只在书房发现了一条密道,魏兰应是发现情况不对弃家逃走了。


    还被蒙在鼓里的魏氏老者颤颤巍巍站出来,横在狼卫前面,瞪眼厉声道:“尔敢?!”


    他们是士族,荣耀百年,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这些从北边来的混种竟敢这么对他们。


    魏氏女是被狼卫从闺房拖拽出来的,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已无半点贵女的尊荣。


    认出马上之人,魏蛮怒不可遏,指着李华云恶声叫骂:“是你?!当日就该将你们都当街抽死!你姐姐以色待君,狐媚惑主,你们李氏没一个好东西!武莽出身的贱胚!”


    这种话若是换作以前的李华云听了肯定会生气,要上去撕烂魏蛮的嘴,可现在的她对这些骂声一点感觉都没有。


    君上对士族的趾高气昂早就看不顺眼了,常说往上数十代,谁还不是泥腿子,要是再往前几千年,大家都一样是住在山顶洞穴,穿兽皮裙子、吃生肉、大字不识一个,谁也不比谁高贵。


    她没把这些话当回事,辛绾却听不下去,当即朝魏蛮挥动长鞭。


    啪!


    鞭子将魏蛮身边的青石抽裂,飞溅的碎石划伤了她的脸,鲜血直流。


    “啊!”


    周围几个魏氏女也同样被殃及,短暂的惊吓错愣之后纷纷捂住自己的脸往旁边躲,尖叫声压过了侍女的哭喊。


    辛绾举起手中证据沉着脸高声道:“魏氏暗派死侍欲偷火炮图纸、行刺君夫人,罪证已有;豢养私军数千,更有图谋不轨、弑君之心,今依《晋律》,擒罪首魏兰,判其极刑,没收家财,收回封邑,诛三族!”


    新颁布的《晋律》对谋逆者的判刑极其严酷,罪首处以极刑,其家族的三族(父族、母族、妻族)都要被株连,未必就是死刑,但荣华富贵也与之无关了。


    而罪首的兄弟、子女等也都要处死。


    拔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赢嫽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可真的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她狠起来的样子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被押的魏氏族人惊恐万分,什么?!诛三族?!


    魏兰的发妻直接瘫软在地,发丝凌乱,眼神呆滞,过了很久才和儿女抱在一起痛哭。


    她的丈夫就这样撇下一大家子自己逃命了,完全不顾她与孩子的死活。


    哭嚎声遍地,也有喊自己无辜的,可这些都撼动不了李华云早已冷掉的心。


    当年李氏遭受的,也该在这些罪魁祸首身上再来一遍才对。


    “魏兰逃了,多半是逃回封邑想起兵。”辛绾凑过来低声道。


    李华云冷笑,“长姐早已料到,逃了更好,就怕他不逃。”


    所有人都以为陈炀从边境回来,赢嫽最先做的肯定是论功行赏,可谁都没料到血狼卫会在当晚就包抄魏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魏氏上下全拿了。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魏氏宅邸都已经被抄了,列出的罪状都有据可查,更有城民在外大声叫好,言魏氏活该。


    魏氏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城民敢怒不敢言,现在不同了,有了冤情都能申诉,只有属实,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证据齐了就抓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真是大快人心。


    惊险万分逃回封邑,魏兰知道自己已经要完蛋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他抹掉脸上的灰,脸色沉沉,眼底烧着怒火,吩咐心腹:“速去召集甲兵。”


    封邑有八千精锐甲兵,都是他的心血,本来是要等到九月会盟再与狐氏的甲兵联合讨伐暴君的,没想到暴君今夜就对他下手,他只能弃了家人,等事成再算这笔账。


    心腹很快去而复返,神色慌张,“不好了家主,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魏兰大惊,一把推开心腹,大步朝外走。


    魏氏封邑里雍阳城有些距离,他快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回到,暴君的血狼卫不可能这么快。


    只见封邑外面,身披铜甲的狼卫已经与魏氏甲兵交战。


    封邑内的田户和奴隶四散躲避,魏氏族人就挥鞭子想让田户和奴隶上前拦住狼卫。


    “贱民!还不快去!”


    被抽翻在地的田户口鼻都是血,后背和脖子让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人已经爬不起来了。


    那魏氏族人还待再抽,忽然在他身后传来破裂声,一支利箭直射而来。


    噗!


    利箭穿透他的颈侧,他捂住往外冒血的脖子,没一会就倒地不起了。


    尚未被抽打的田户立刻将受伤的田户扶起来躲到一边,有胆子回头看时就只有一匹皮毛黑如绸缎的战马从眼前跨过去。


    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连马上之人是谁都未看清,唯有玄色的背影被刻在田户的脑海里。


    已知大势将去的魏兰站立不稳,扶着门柱气喘,咬牙抬起头,双眼都在喷火。


    “李华殊——”


    那个玄色背影不是旁人,正是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的李华殊。


    她穿一身玄色劲装,甲片护住她的心肺和腹部这些要害部位,颈部也束了铜护颈,腰封勒出一段凹凸有致的窄细,如新抽的柳条,柔韧轻盈却不失力量感,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俯身拍拍马头的姿势就像一只舒展脊背优雅展示自己力量的雌豹,散发出的野性让人着迷,高高盘在树梢,盯着过路的猎物,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魏兰瞠目欲裂,做梦都没有想到来抓自己的会是李华殊,她不是已经成残废了吗!


    “魏氏谋逆,当诛。”李华殊向来不废话,列了魏兰的罪状就动手。


    “你……你的腿……”魏兰大惊失色。


    当年他是主张直接杀了李华殊的,可暴君对李华殊有兴趣才弄进了国君府,后来也觉得让李华殊变成一个废人,一点点折损她的傲气更能让她的旧部军心涣散,失去为她出头的信心。


    李华殊拍拍自己的腿,“呵,我就算残废了也一样能杀你。”


    魏兰气喘如牛,握紧手中的长剑指向她,却不是要跟她交手,而是选择背刺狐信以保全自己。


    “我知道君上想对狐氏下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只要君上愿意放魏氏一马,我愿出面揭发狐信的罪状,他在封邑豢养私军数万,早有计划想取而代之,狼子野心的人是他狐信,非是我,我不过是狐信的棋子!”


    李华殊也耐心听他说完了,舔了舔因为赶路而有些发干的嘴唇。


    她慢慢收拢掌心的力量,长枪攥在手中,感觉到那种久违的在战场上的肆意。


    这次围剿魏氏,赢嫽本来就打算派曲元来的,并不同意让她离开国君府,是她求了又求,再三保证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且对付魏氏这几千人而已,她应付得来,还将庄姒打包带了来,赢嫽才不甘愿答应她。


    她一把挑开魏兰的长剑,冷笑:“你没有资格跟她谈条件。”


    哐当声像丧钟,魏兰脸色发白,落败的屈辱与不甘让他急火攻心,当即口喷鲜血,身体如同倾倒的老树直接往一边栽去。


    玉制的发冠跌到地上碎裂成好几块,预示着魏氏这个百年大家族到他这里就尽了,再无复起的希望。


    李华殊冷冷看着,不为所动。


    当年与暴君联合逼迫她交出兵权,让她受尽屈辱的士族,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


    公氏倒了,现在魏氏也完了,还有先氏和赵氏,其他士族也未必无辜,可到底不是主谋,她也不能都将这些人赶尽杀绝,留着还大有用处。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就不顾晋国和百姓,更不能不顾赢嫽的处境,若是将士族都屠杀殆尽,天子和诸侯就真的要容不下赢嫽了,现在还不是能单挑所有诸侯的时机。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魏兰的头颅调转马头。


    鲜血滴了一路,让封邑内的田户和奴隶都看清,他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劫,没想到这些狼卫只对魏氏甲兵和反抗的魏氏族人下手,只要他们不跟着魏氏族人硬冲就没事,安安心心躲在角落就好。


    魏氏的八千甲兵比不了这些从边境回来的混种狼卫,很快就被杀的片甲不留。


    战斗结束,街道路面都是尸体,狼卫以极快的速度清理掉这些,让田户回了家,只剩下奴隶,他们的主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趁乱跑了,他们无处可去,缩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华殊安排专人善后,她要带着魏兰的头颅先一步返回雍阳。


    她怕赢嫽担心,就先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抄了魏氏也没耽搁赢嫽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只是过程中她有些心不在焉。


    说实话昨天晚上李华殊央求她时,她真的很想将人扔床上去打一顿屁股,身体刚好一点就喊呼着要去打打杀杀,让她如何能放心,可最终还是难过美人关,答应放人。


    她的小心脏一整天都跳的不正常,直到海东青传回一切顺利的消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魏兰伏诛,六卿空出一个位置,正好让陈炀顶上。


    这个老头子高兴到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马屁一通拍,却被狐信阴阳一通。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前庭,狐信脸色阴沉,快步朝前走,似是着急回去。


    陈炀慢悠悠在后面,笑眯眯的很和蔼,跟新入朝的小年轻还能打成一片,哪怕对方是庶族出身,他也好言交谈,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华嫣也和对方浅谈了两句,提及盐税,陈炀见解独到,她有意多问,却被先语拉走。


    人来人往,她不好和先语翻脸,等上了马车才甩开对方的手。


    先语跟她从里是不生气的,这会也轻笑,“还在和我怄气?”


    “只要是于国有利,于民有益,有何不可?”李华嫣也有自己的坚持,她并非讨厌先语碰自己,也知她这番提点是出于好心,可她就是不喜欢先语这种态度。


    她跟先语在很多事情上都意见不合,先语主张律法无情,尤其是在君上最近提出的盐税上,认为对盐商的征税不宜过低,而她则认为盐税过高,盐商就会涨价,老百姓就更难买得起盐,盐依旧会成为盐商牟取暴利的利器,这跟放在狐氏等士族手中有何区别。


    “并无不可,只是时机不对。”——


    作者有话说:七夕节快乐啊!约会了吗?哈哈哈!听说七夕的晚上蹲在葡萄架下面就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一会我要跟老婆去听,其实我们每年都听的啦,从来没有听到过,但我们乐此不彼,喂蚊子也乐意。


    第62章


    李华殊是乔装进的城,没人发现她,赢嫽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屏风后面沐浴。


    她背对屏风趴在浴桶上,乌黑的长发湿漉漉搭在后背,热气蒸腾,细白的双肩若隐若现。


    赢嫽还以为她睡着了,放轻脚步本想吓她一吓,她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地转头朝她泼一手的水花,哗啦啦的,水滴在她外衣上晕开一团团的水印。


    “想偷袭我?”李华殊靠着浴桶露出得意的笑,双眸亮如星辰。


    她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走近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泼我一身水,故意的?”


    李华殊捂住自己被弹了的额头,带着几分淘气的往旁边歪脑袋,“我以为有坏人偷看我洗澡。”


    “谁敢,我把对方的眼珠子抠下来。”她两根手指头比出一个抠挖的动作,表情凶巴巴。


    李华殊就捂着脸哈哈笑,肩膀都跟着抖动,浴桶中的热水泛起一层层小波浪,冲击着她精致的锁骨,在凹陷的颈窝囤下一汪水,晶莹的水珠滚过细嫩的凝脂,水下的荔枝肉和果核时而随水波浮起,时而又沉下去,勾得赢嫽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那些旖旎画面。


    但她知道李华殊累了,魏氏封邑离雍阳并不近,仅用快马就在两天一夜跑个来回,体能再好的人也有点吃不消,更何况李华殊身体还没完全好,这一来一回消耗严重,脸色都憔悴了,眼眶还有些许乌青。


    她抚着这张笑起来就明媚的脸,轻叹:“这下尽兴了?痛快了?”


    让她去吧,自己会担心,不让她去吧,她心里就憋着一股气,也不会开心的。


    手刃仇人才能解恨,她理解这种心情,所以就算很担心她的身体也还是同意让她去了。


    李华殊蹭了蹭她的掌心,“让你担心了。”


    “这段时间不许再外出,好好在家养身体,听见没?”


    自从身体开始好之后,李华殊在国君府就待不住,知道她不会轻易让她出门(为她身体着想),所以都是和庄姒、纵长染偷摸着跑出去。


    纵长染的易容术一流,三人变换着身份去商坊瞎逛,学那些江湖游侠行侠仗义,路见不平直接拔剑,将那些欺男霸女的士族子弟吊起来打,或者直接扔进护城河淹个半死再拖上来,吓得人都出毛病了,家奴抬回去之后就疯疯癫癫,一直囔囔说有鬼来拖自己下地狱。


    纵长染的身手本来就好,庄姒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李华殊又是个大人外表小孩心性的,战场上养成的那股子匪气在这种事上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三个人凑一块在城内无法无天,士族都派出甲兵搜索了也抓不到她们,就跑到赢嫽面前要求出动雍阳军对‘三个贼人’进行搜捕。


    开始赢嫽还真以为是来了三个超厉害的游侠,让人一查才知道是家里这三个甜食爱好者的杰作,她也是哭笑不得,打发走了上门哭哭啼啼的士族,再回房收拾不听话的大美人。


    被她这么一说,李华殊也想起来这件事,躲到一边枕着手臂再次哈哈大笑。


    赢嫽拿布巾帮她把湿头发裹起来,由着她在浴桶里瞎闹,手掌垫在她脖子后面防止她直接撞上去,再让她泡一会,水温降下来之后就抱她出来了,泡太久水不热了就容易着凉。


    用一大块毛绒巾将她包住,先让她站着把身上的水擦干,再换上干净的小衣。


    柔软亲肤的细绢裹出她柔韧曼妙的身体曲线,她紧紧贴在赢嫽怀里,双手勾住赢嫽的脖子,整个人放松的将头往后仰,让赢嫽帮自己擦干长发。


    赢嫽一手擦头发,一手还要托住她的腰,还要防着大美人若有若无的勾引。


    她刮一下大美人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站好,再乱动我就收拾你。”


    李华殊不听,依旧左晃晃右晃晃,像个不倒翁。


    托在她后腰的手往下滑,抬起轻拍两下她的臀,暗含警告道:“越说越来劲是吧?”


    她就垂头抵着赢嫽的肩窝发出低低的笑音,总算是消停了。


    赢嫽长舒一口气,再不老实自己也要把持不住了,作孽,真是作孽啊!


    待头发干了,她就把人抱起来直接塞进被窝,让她躺好,然后握住她微凉的脚丫子,指尖控制住力道一下一下的揉捏。


    庄姒说按摩对李华殊很有好处,让她坚持,之前她也是每天都给李华殊按摩的,除了生孩子那几天,就没落下过一天。


    在马背上颠簸了两天一夜,也不曾合眼,李华殊确实累,挨着枕头打了个哈欠,困的眼泪都留下来了,粉唇微张,双眸在舒服的按摩中慢慢瞌上。


    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发丝柔柔顺顺的搭在肩颈,余量铺满枕头,衬得她的脸小小的,只比巴掌大点。


    赢嫽放缓了力道,小心翼翼将她的腿放进被窝。


    天热,她让人做了轻薄*的丝绸被,薄薄一层,又轻盈透气,触感凉爽,正是夏天盖的,床里头还放了竹夫人,抱着睡也凉快。


    原来那只大的布老虎被放到了南窗下的竹榻上,平时李华殊会抱着小奴在这里午睡。


    娘俩穿着小衣,相似的两张脸,连呼吸频率都差不多,一起一伏,赢嫽坐在边上都能看老半天。


    她抚开李华殊额前的碎发,低头留下一个吻。


    李华殊在睡梦中感受到一触即放的湿暖,呼吸重了一下,身体在被窝里动动,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喃,小嘴巴咂巴两回,很快又睡安稳了。


    赢嫽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就这么看着。


    随军出征时李华殊都没到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受封建礼教和乱世的影响,她是被迫成长的,早早就担负起家族的重担,庇佑族人,爱护姊妹,是个很可靠的家族继承人,有一层无坚不摧的外壳。


    满打满算李华殊今年也不过二十五,放在现代也是年纪小的,也只偶尔能看见她淘气的一面,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沉稳的。


    “傻瓜……”


    睡着也很让人心疼,她又亲了一下。


    小奴也在睡觉,这小家伙上次被吓丢了魂,精神不济了几天,婴儿肥都没了,可把赢嫽给心疼的。


    现在就好了,能吃能睡,瘦下去的婴儿肥比之前还多了两层,脖子都快找不见了,腮帮子肉鼓鼓的像水蜜桃。


    留侍女在外守着,赢嫽自己绕着花园瞎溜达。


    气候和文化等原因,晋国的建筑布局其实都没有南方那种亭台楼阁,国君府也只有一个小湖,可能是哪个风水大师跟当时的晋侯说需要一个湖来平衡风水吧,所以特别突兀的挖了一个湖在中间,又弄了个凉亭。


    春天那会野鸭就飞来筑巢下蛋,她一看这不正好给饭桌添食材,就让人把母鸭抓了单独养,喂养时间长了它们就不乱飞了,就成家养的了。


    现在隔三差五就下蛋,厨子都用盐巴腌了好几坛咸鸭蛋,就是不知道哪个贼老来偷,一天少一个,有一坛都快空了。


    还能是谁,这个贼都没想藏,现在就坐在凉亭上吃咸鸭蛋夹馒头。


    前几天她心血来潮教厨子汉堡,汉堡胚都是用土炉现烤出来的,外皮酥脆,里面蓬松柔软,有很浓的麦香,又用煎了牛肉饼。


    用商队从草原带回来的干酪代替芝士,味道也很不错,素菜就是有什么放什么,厨子别出心裁夹了咸蛋黄,风味很独特。


    她就是一时兴起嘴馋才想起来做这个,吃过之后也就那样了,没有很执着,李华殊倒是很喜欢,连吃了三天,一天三顿都是汉堡奶茶小甜点。


    连带着纵长染和庄姒也有了口福,她俩一次性能干掉三个大汉堡,奶茶更是当水喝。


    后来李华殊也吃够了,厨子就没再做。


    纵长染馋啊,自己又不会弄,就只能偷咸鸭蛋和牛肉夹在馒头里当成汉堡吃。


    吃太大口了被噎住,纵长染急的捶胸。


    赢嫽嘴角抽搐两下,走上凉亭把掉落在地上的水袋拿起来拧开给她,里面是她自己偷白糖兑的糖水,装在水袋里携带方便,她外出的时候也能喝。


    “咳咳……”好不容易顺下去了,她抬手抹嘴,没跟赢嫽瞪眼,只是嘟囔,“干嘛?吃饭都不让啊,我在外面跑一天了,刚坐下吃两口。”


    她这个朱雀台指挥使也不是摆设,能这么快找到魏兰的罪状还多亏了她,朱雀台还有很多暗桩潜藏在那些士族身边,家奴、侍女、美妾、护卫、甲兵……什么身份都有可能,还发展了很多下线,这些下线连原主都不知道。


    间谍组织就是把双刃剑。


    “没人不让你吃,但你这个偷咸鸭蛋的行为能不能改一改,别把我家小殊也带坏了。”


    她倚靠栏杆,看仆从划小船采摘新鲜的嫩荷花。


    厨子要捣鼓着做荷花饼,一定要用新鲜的嫩荷花,一片片摘下来洗干净沥干水分,再用白糖、蜂蜜浸着腌制,最后捣成馅儿,团进事先准备好的饼胚里包裹起来。


    其实就是云南鲜花饼的做法,也是她教的,晚春槐花开那会她就用槐花做过一次。


    纵长染撇嘴嘟囔:“她不带坏我们就不错了。”


    偷跑出去的主意就是李华殊想出来的,她和庄姒又不用偷偷摸摸,想出门光明正大走。


    暴君以为李华殊是什么天真烂漫士族贵女么。


    “啧,不许这么说我家小殊。”她给了纵长染一个爆栗。


    纵长染又想跳起来大喊暴君,“你再弹我额头!”


    “怎样?找你老情人来打我啊。”


    “我没有老情人,楚怀君不是我老情人!”纵长染要气死了。


    “以后不许偷咸鸭蛋,想吃就喊厨子给你做。”


    纵长染这个小破孩缺点是多,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她就当是多了个妹妹,冲着她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和李华殊腿好的事透露给楚怀君,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我能点菜?”纵长染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她觉得奇怪,反问:“为什么不能?”


    纵长染突然就不吱声了,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馒头夹咸鸭蛋。


    能吗?她出身贫寒,以前是披着别人身份藏起来的间谍,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现在不过也是一枚棋子,哪里需要就被放在哪里。


    后脑勺被赢嫽打了一下。


    “你这个小破孩的心思能不能别这么重,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作妖,我就能管你后半辈子的吃喝拉撒,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你学学神婆,你看她就从来不委屈自己,一天三顿加宵夜,顿顿不重样,还让厨子给她开小灶。”


    “我跟她又不一样,她是你请来给李华殊治身体的。”纵长染情绪不高。


    “你也算是我请来的啊,纵大指挥使,你可是有官身有爵位的人。”


    原主的债她只愿意背着李华殊那部分,对纵长染,她可是没有愧疚心的,纯粹是局势需要,所以‘聘请’了纵长染来帮自己。


    后来觉得这个小破孩挺可怜,提到楚怀君就吓破胆,宁可躲到国君府来也不想见楚怀君,她才动了点恻隐之心。


    纵长染也不知听没听懂她的安慰,反正情绪是比刚才好了点,还问她,“你这么纵容李华殊,就不怕她给你惹来大麻烦吗?”


    “刚想对你和颜悦色一点,你就挑拨离间。”赢嫽一秒鉴定她的绿茶行为。


    纵长染吃了个大瘪,又撇嘴,她没有挑拨离间,只是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为了另一个而奋不顾身。


    她觉得以赢嫽的性格和才能,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李华殊,天下之大,去哪都不愁,逍遥自在不好吗?赢嫽貌似也不太喜欢当国君吧。


    赢嫽揉乱她的头发,“行了,小孩子家家别瞎猜大人的事,吃你的,没吃饱就让厨子给你做,别好像你住在这我虐待你一样。”


    等纵长染理好乱发,赢嫽已经离开了凉亭。


    她有些生气,跺脚:“我不是小孩!”


    第63章


    这一觉李华殊睡的特别沉,掌灯了才醒。


    掀开纱帐才知道屋内烛火明亮,赢嫽抱着小奴在南窗的竹榻上玩。


    她就趴在床边,小衣的领子滑落露出半个香肩。


    等赢嫽过来坐到床边,她就迅速探出手击向赢嫽的面门。


    赢嫽眼神一厉,格挡、下压、反击,一气呵成,抓住她的手腕无奈道:“还闹?”又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是第几回了?偷袭我偷袭不够是吧?小孩儿,闹得慌,小心我收拾你。”


    她每天雷打不动练太极,以前李华殊行动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现在身体好了就总想跟她过两招。


    她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天下无敌,但要是动起真格的来也不弱,就不想跟李华殊过招,怕伤着她,李华殊就不服气,趁她不注意时不时的就要搞偷袭。


    要说李华殊的巅峰时期,她还真不怕过招,现在不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她不敢真出招,要是故意放水又显得很不尊重对手,她和李华殊都不是这种人,要比就真的比,不比就别上场,中途放水算怎么回事,瞧不起谁呢。


    李华殊笑着将脑袋移到她大腿上枕着,从下而上看她,“你想怎么收拾我?”


    睡一觉醒来,她衣衫都乱了,领口大敞,露出绯色的肚兜。


    她肌肤细白,却不是无暇,上面有些陈年旧疤,只不过颜色很浅,要凑近才看得到。


    赢嫽的指尖在她锁骨上缓慢触摸,描绘着锁骨的形状,又轻轻刮过那些旧疤,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还能怎么收拾?就这样收拾呗,脱光了收拾,在旧疤上覆盖新痕,在凝脂上吮出红梅,将胴体当成画布,任她在上面胡作非为。


    她俯身在李华殊耳边轻语,热热的气息喷进耳朵,很痒。


    李华殊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想要用力推开她,不想自己羊入虎口,被她压回被窝。


    “我又没干什么,你脸红什么?”她笑的轻佻。


    李华殊薄唇紧紧抿着,眼尾都被羞恼染红了,那些话反正她是说不出口的,想想都臊得慌,她从不知赢嫽还会留意她当时的感受和反应,这人……这人真是坏!坏透了!


    她这个反应太可爱了,又羞又臊,又强撑着不想露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簿脸皮已经全出卖了她。


    “哈哈哈……”赢嫽趴在她胸口,枕着荔枝肉笑开了怀。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就是挪用古人的两句诗形容了下她与李华殊深入交流时的情形而已。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很正常很文艺很含蓄啊,有何不妥?嗯哼!她又没说搅拌过程中四下飞溅。


    李华殊抬起腿踹她,“你粗俗!”


    “是啊是啊,我就是个大俗人,我就爱这样。”赢嫽贱嗖嗖。


    “你!”


    李华殊气恼,翻身和她在被窝里厮闹起来,枕头、被子、竹夫人都让她们给踹到床底下。


    躺在竹榻上的小奴转着圆脑袋找声音的方向,看到两个娘在床上闹成一团,她就嘎嘎乐,握紧小拳头使劲挥舞,咧开还没有长牙的小嘴巴,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淌,围兜很快就湿了。


    闹了一阵,她才将李华殊拽起来,弄好乱掉的长发,再亲亲她的嘴角,“好了,不闹了。”


    李华殊顺势起来把外衣穿上。


    这时侍女也传饭进来了,两人带着兴奋不已的小奴到外间用饭.


    魏氏覆灭,血染高阶。


    仅封邑的部分族人趁乱外逃,却在半路上被奴隶围剿,尽数死在奴隶之手。


    魏氏家财收归国库,田地分于田户,奴隶恢复自由身,许开荒耕种。


    魏兰的母族、妻族均受株连,作恶多端者处以极刑,余下人贬做苦力或流放荒漠。


    因事发突然,很多士族都没反应过来,魏氏就这样没了?


    魏兰是六卿之一,魏氏可是卿族,比他们还高一个阶级,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铲除了?


    去年鳐山刺杀那件事出来后,魏兰的嫌疑最大,很多人为了避免受牵连也减少了与魏氏往来,现在想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他们没有跟魏兰伙同,不然那晚被血狼卫围剿的就不只是魏氏了。


    关于魏兰暗藏弑君之心、欲偷火炮图纸的证据链十分完整,豢养八千私军,与其母族、妻族密谋,欲在九月会盟国君北上王都时在半路伏击,这其中还牵扯出公族的成员,前任晋侯尚有子嗣在雍阳,赢嫽要是死了,就可扶持她的堂兄弟姐妹继位。


    难怪魏氏宅邸会被血洗,这是大逆不道啊,岂能容得下。


    陈述魏兰这些罪状时,先月的视线投在狐信身上。


    狐信作沉痛状,老泪纵横,言自己作为六卿之首都未能及时发现魏兰的反心,有失察之责,哭求赢嫽让他告老,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可怜。


    其他人纷纷跪下苦劝,倒显得赢嫽这个国君不近人情,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吓成这副德行。


    知道狐信是在做戏,赢嫽当然不会同意他告老,要是真让这个老狐狸离了自己的视线,那才叫放虎归山,终成大患。


    “魏氏之罪与狐公无干,狐公无需自责,”她点出两个人,“你们还不赶紧将狐公扶起来。”


    离得最近的栾崇和赵谨就一左一右将狐信搀扶起来,暗想这个老狐狸可真能做戏。


    可不管怎么样,魏氏一案还是要尽快收尾。


    该处置的处置了,接下来就该是赏赐了。


    随陈炀去边境的狼卫以及雍阳军都是杀敌立了功的,既说了以军功获爵,自然要兑现。


    让两边的上峰列一个军功名单出来,凡杀敌有功者,晋一级,赏宅子一座,田地数亩。


    杀敌越多,赏赐也就越多。


    李华云已晋升百将,田宅是后补的,和其他人一样,这次赏的田都在魏氏原来的封邑。


    她那块田还挨着辛绾的,两人以后卸甲归田了还能做邻居。


    宅子倒是在城内,她去看过,不是很大,但这是她凭自己本事得到的,再小她也高兴。


    还没有资格分田宅的也赏了别的东西,金子、珍珠或者绢布锦缎,也能去市换田地。


    这其中最激动的就是那些混种小兵,原是低贱的身份,本不指望什么,不过是为了一顿饱饭,没想到真能有赏赐。


    加上之前田氏的封邑被收回,田地同样是分给田户,奴隶也得了自由,现在又多了魏氏的封邑,也同样如此,让其他封邑的田户和奴隶看到了希望,如同即将破土的春芽,哪怕头顶上压着巨石也挡不住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现在赢嫽的声望在军中和民间都极高,再无人背地里说她是暴君。


    可她的这些举措让士族十分忌惮,不知哪天就会轮到自己。


    这样就更方便了狐氏的谋士上门游说,赢嫽压制的越厉害,士族就越害怕,就越想反。


    栾氏和赵氏摇摆不定,可鉴于之前两人有背刺的嫌疑,狐信现在已经不信任他们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选择站在赢嫽这边,彻底跟狐信翻脸。


    不想看赢嫽在晋国大刀阔斧搞改/革的还有各路诸侯和天子,尤其是后者.


    初夏,代天子来宣旨的使者终于抵达雍阳.


    晨曦微露,赢嫽掀开床帐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半睡半醒的呢喃,她就没着急起来,而是缩回去拥着薄被下的人,一只手探进去抚上柔韧的腰肢,轻轻按压后腰会酸疼的地方。


    李华殊窝在她怀里舒服的蹭蹭,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昨夜睡得晚,她有些累,眼睛都睁不开。


    “还早,你再睡会儿。”赢嫽亲亲她的额头。


    情到深处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来了几次,歇下的时候都已经听到后花园的野公鸡在打鸣了,她是无论多晚睡多累都能准时准点醒来的人,一会打一套太极拳就精神了,李华殊不一样,身体没养好,昨晚消耗又大,估计今日要睡上大半天才能恢复。


    “嗯……”很依恋她身上的味道,李华殊抱着她不撒手,“陪我。”


    她立刻钻进被窝,八爪鱼似的将人紧紧缠住,再轻拍两下后背,“在这呢,睡吧。”


    等李华殊的呼吸重新平稳她才小心将人松开,轻手轻脚起来,仔细掩好被子,再把床帐合上,不让外面的光漏进去一点儿,这才放心的到外面打太极拳。


    打完回去洗了脸净了手,拿了两个包子靠在回廊上吃。


    周天子派来的使臣昨天就到了,安排住在驿馆,她没着急见,对方也没有仗着自己是天子使臣就要求她亲自接见。


    这样看来天子的权威在大诸侯这儿还真不好使,可为什么庄姒会说截杀她的杀手是天子派来的呢,如果狐氏跟天子真的有不可告人的交易,那她就不得不防了。


    等她吃完包子,熟睡的小奴也醒了。


    这小家伙睁眼就是一顿哭,哇哇的,差点把屋顶给掀开。


    “坏了!”


    她一拍脑袋,急急忙忙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


    这一哭不得把李华殊也吵醒,刚才应该让奶母看着点的。


    奶母抱着小奴在哄,尿布已经换过了。


    “君上……”奶母无措。


    在破山居伺候的都知道不能吵着夫人睡觉,奶母也看顾着的,可小主子突然就哭,想抱出去都来不及,她担心君上怪罪。


    赢嫽接过哭声已经变小的小家伙,对奶母说:“行了,没你事,先下去吧。”


    奶母应声退下。


    这时李华殊也披衣出来,手捂着嘴巴在打哈欠。


    她凑过来用手扒了下小奴的肉下巴,好几层肉,肥嘟嘟的。


    赢嫽就抓着小奴的小肉手晃了晃,“把你娘亲给吵醒了喏,我们跟她道歉好不好?”然后就捏着嗓子模仿小孩子说话,“对不起,对不起,娘亲原谅我们好不好~”


    李华殊一把捏住她的嘴,“不好,你们就会欺负我。”


    “唔唔……”她试图喊冤,奈何嘴巴被捏住了。


    谁能为她发声!——


    作者有话说:狸花回来了,但家里今天吃榴莲,它又被臭味熏走了,我妈说以后在供桌放榴莲,狸花就不会老想着趴在财神爷的香炉了,我说万一财神爷也讨厌榴莲,那还能保佑我发财吗????


    第64章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军工条件,火炮很难大批量生产,工坊耗费心血也只做出来三架,其中一架就设在国君府,另外两架在血狼卫的校场。


    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匠人用手一个个搓出来的,非常珍贵,也是这个时代的独一份,所以上次有潜入者偷图纸,赢嫽才会那么愤怒,对魏氏下手时也丝毫不手软。


    早之前就精选出最强悍的狼卫组成火炮队,由匠人手把手教狼卫如何使用火炮。


    现在火炮队已经能熟练掌握,个别在军事武器上天赋异禀的狼卫还对火炮提出过改良建议,说火炮到底笨重,要是缩小到能拿在手里就更好了。


    这番话一出来就被上峰打了两下后脑勺,“胡说什么呢,神兵利器也是你能瞎评价的?练完了就一边待着凉快去,选你来火炮队不是让你来胡搞的,别人想被选上还不行呢,你倒话多,要是不乐意待就回去,腾位子出来给别人。”


    狼卫当然不愿意,立刻闭嘴了。


    不过这番话最后还是传到了赢嫽耳朵里,她当即一拍脑门,对啊!怎么把火铳给忘了!


    铁矿依旧没消息,工坊现在还是用铜。


    现有的铜矿不是捏在大诸侯手里就是被士族霸占着,赢嫽一座矿产都没有,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铜。


    如果不是芈夫人帮她经营着商铺,又有陈炀从边境运回来的鲜虞宝藏,她真的要弹尽粮绝,买不起一块铜了。


    收归国库的田氏、魏氏家财是不少,但这部分钱她是预备着发展民生用的。


    当务之急就是创办书院,让平民的孩子也能读书,少年强则国强,这才是根本。


    上次办书会很成功,她打算以后每年春天都办一场,笼络更多人才,也挑挑看有没有适合当老师的。


    士族是高傲,但也有部分人心系百姓,愿意自降身份传道授业的,之前她就听到过城内有这样的声音,支持她创办书院的人也不少。


    还有医疗、基建、赋税这些,样样都要花钱,她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都还是觉得国库没钱,十分想把士族的家底都抄光,把钱都划到国库来。


    现在又是四分五裂的乱世,战场随时都会再爆发,真打起来了军费就是个大问题,所以还要预留出一部分钱,别到时候火烧眉毛了还拿不出钱。


    尽管处处都等着花钱,可火铳的事她还是咬牙提上了日程。


    有了造火炮的经验,匠人研究起火铳来都容易了,只要有图纸以及合适的材料就能手搓一个出来,性能肯定是不如后世改良过的,但很灵巧,单人能用,不炸膛不哑火,射程大约在百米以内。


    现在的问题还是不能量产,目前为止就搓出来五把,而且每一发火/药都要省着用,想要配一个‘神机营’出来短期内仍旧无法实现。


    匠人有感而发,开始捣鼓一些比火铳更简约便捷的火器,匠人称这些火器为‘火箭’,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将火/药筒绑在箭杆尾端,点燃引线利用弓弩发射。


    这是最初版,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改良,匠人又发明了类似于元明时期的‘神机箭’,利用火/药筒燃烧产生推力,一口气能发射几百枚火箭,威力惊人,杀伤力也很强。


    今日赢嫽带李华殊来工坊看匠人新发明的火器,这还是李华殊第一次来工坊,也是第一次亲手接触到这些神兵利器,早之前她就想上手试试火炮的威力了,只是行动不便,赢嫽根本不放心她去实验现场。


    “君上,夫人,这就是我等新做出来的连发火箭。”


    为她们引路的匠人姓巨,无名,未入工坊之前是在城内专门给人做手工活的,手艺精湛,街坊邻居和老主顾都叫他‘巨匠’,到了工坊也沿用这个名字。


    之前陈炀有个小辈擅机关巧数,现在就是巨匠的首徒,连发火箭就是她最先想到的点子,巨匠也没有居功,在呈上的汇报中都写明了的,为此赢嫽还特意嘉奖了这位心思巧妙的陈氏小女。


    连发火箭就是‘神机箭’,外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火/药盒,底部有可以推动的轮子,盒中就是火箭装置,看上去比火炮要轻便许多。


    这是巨匠和陈女通过火炮反推出来的火器,威力没有火炮大,但绝对比连弩先进。


    赢嫽边听巨匠介绍边点头,很欣慰匠人们能集思广益发明她未曾提过的东西。


    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啊!


    她高兴道:“不错不错,你们尽管研究,不怕你们捣鼓出新玩意,就怕你们捣鼓不出。缺什么就说,我……”差点又嘴瓢,“孤只要能找到的都给你们找来,也不用担心经费,缺钱了就打发人到国君府问孤要。”


    从去年成立工坊,烧钱似的花,但也值得,她现在不仅有火炮、火铳,还有神机箭,就算不能大批量武装军队,也能组成精锐成为最后的杀招。


    再说她还有连弩和攻城弩,在这个还是冷兵器的乱世,连弩和攻城弩也绝对是大杀器。


    巨匠忙道:“是!”


    这个时代对工匠还是很敬重的,也有像秦时墨家那样的大家族,多集中在楚国,归根结底还是楚国底子厚,赢嫽也只有羡慕的份。


    不过没关系,书会之后来雍阳的有才之人就多了,永乐大典还在持续编著中,稍微透露一点内容都能让那些喜欢钻研新知识的人才趋之若鹜,总有一天晋国的文化底蕴和人才储备能超过楚国。


    工坊就能实验火铳,赢嫽领着早已按耐不住的李华殊到后面的空地,这里就是平时匠人做实验的地方,很宽阔,四周有高墙,场中还有人形耙,要是想试威力更巨大的火炮就要去城外的试验场,那边现在是血狼卫的另一个校场,有重兵把守。


    铜制的金属管握在手里很有分量,她掂了掂,举起火铳瞄准人形耙。


    没有瞄准镜,准头全靠视觉和手感,她以前在国外专门学过打枪,手感还行,屏住呼吸扣动底下的扳机,砰地一炸响,幸好提前塞了两团布,不然她耳朵都要聋了。


    就是这样她也觉得炸耳朵,声儿太响了,打出去的火/药也很散,跟她小时候见过的火/药猎枪差不多,也是炸响,冒烟,火/药像天女散花。


    李华殊在远处站着,双手堵着耳朵,等她打完了才上前。


    人形耙整个都烂了,这要是直接打在人身上可了不得。


    “好大的威力,也亏得你能想出这样的利器。”她惊叹连连,颇为激动。


    去年军演的火炮就已经让她大开眼界了,也是那时候起士族不敢再小瞧赢嫽,投鼠忌器,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不复以往嚣张。


    赢嫽笑道:“哪里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借了前人的光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


    她偶尔说的有些话总是能让人振聋发聩,受益匪浅,李华殊投来的目光又带了几分仰慕,是那种学生对学识丰富的老师的崇拜眼神,赢嫽后面要是长尾巴了的话,尾巴肯定翘起来了。


    “想不想试试?”她将温度还未退去的火铳递过去。


    李华殊重重点头,又说:“我不会,你教我。”


    “当然是我教,你还想谁来教?”


    赢嫽将她带到身前,从后包围住她,手把手教她如何站立,如何握火铳。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赢嫽在后面用一只手帮她托住火铳,防止扣动扳机时后坐力太猛,李华殊没经验会伤到肩膀。


    “右手放上来,对,扣着扳机,先不要往下压,瞄准靶子……对,真聪明,瞄准了。”


    她柔声细语讲解着,没有丝毫不耐烦,等李华殊基本掌握要领了才进行下一步。


    李华殊悟性很高,在她说瞄准再扣动扳机时就屏住了呼吸,静等几瞬,随后手指往下压,砰——火铳猛地往后撞,但她还是稳稳压住了,身形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


    有武功底下加上她箭术本来也不差,这一枪打的比赢嫽还要好。


    赢嫽立刻鼓掌,给足情绪价值,“太棒了,你比我有天赋,我第一次打枪的时候差点把教练给打了。”


    这是真的,教练都差点让她吓死。


    “我自小就练骑射,打这个也不在话下。”李华殊将下巴高高抬起,对自己也很自豪。


    “你以后就是神枪手,我说的。”


    李华殊抿嘴一笑。


    打了两次,火铳的金属管都烫了,赢嫽也不敢再让她打,将火铳给巨匠拿下去。


    李华殊还觉得不过瘾,又跑去看神机箭,“这个今日能试吗?”


    她转头问,双眼亮晶晶的。


    赢嫽虽不忍拒绝,但神机箭在工坊试不了,杀伤力太大,容易出事故。


    “明日我带你去校场试。”


    “好!”她现在对能出门有着奇高的兴致。


    赢嫽也知道她喜欢这些,破山居摆着的那些火炮模型就是她的爱物,还有新做出来的坦克、装甲车、战斗机、战船,她从不吝啬对李华殊的宠爱,将自己知道并且能做出来的现代武器都做了模型,也告诉过李华殊该如何运用。


    只不过那些对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太先进,别说现在做不成,就是再过个一两千年都未必能行.


    驿馆的天子使者等来的不是国君召见,而是晋国上卿,先月。


    对于这个外交任务,先月其实不是很想接的,她对王都来者一向没好感,且昨晚的卦象是凶兆,她今日都不打算出门了的。


    非吉日,衰也。


    “家主,驿馆到了。”忠仆轻轻叩两下马车的门。


    车内传来先月的叹息声——


    作者有话说:跟我妈她们去摸山坑螺,大黄追水蛇差点把我撞飞,喊它不要追了它就不听,一头扎进岸边的草丛,被卡住了出不来,撅着一个狗屁股在挣扎,看它可怜才救它的,一出来又立马扎进去,非要抓水蛇,人家水蛇早跑没影了好吗,傻狗[白眼]


    第65章


    先月记得在周天子的鼎盛时期,老晋侯都要到城外亲迎天子使者。


    眨眼不过几十年,天子的威严就衰弱成这样,号令诸侯已成空谈。


    四大诸侯国,晋国虽然排最末,但经过赢嫽一顿大刀阔斧的改/革,实力与地位已不同以往。


    不废一兵一卒就让赵国割让两城,又与楚国联盟,燕国十分依赖豆制品,本地的大豆几乎都‘出口’到晋国,再‘进口’豆制品和豆油。


    另外,白糖在各个诸侯国都是抢手货,为了买到更多的糖,就连先前与晋国交恶过的犬戎都约束骑兵不许再骚扰晋国的边民,赵国的商队更是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渭城,商坊每日出售的白糖都有限,凭号拿货,来晚就没有了。


    陈炀从边境回雍阳之后,大批商队也都跟着来,狐氏垄断的局面被打破,或许从一开始赢嫽就没有将这场‘商战’放在眼里,城内商坊有李氏和岳阳氏的商铺,货物新奇,狐氏垄断的只是盐市场。


    光狼城的细盐一来,狐氏的粗盐也显得非常劣质,价格还昂贵,一下就被细盐抢了市场,狐氏现在想重新在城内贩盐都难了。


    从驿馆出来,先月闭目摩擦手中的龟甲。


    三年一会盟,可天子势微之后就再没有齐聚过各路诸侯,这次却打破常规要所有诸侯都入王都,旨意还没传来,消息就已经飞得到处都是了。


    听说赵王已准备启程,楚王也有意亲往*,四大诸侯有两个都去了,万一两人在王都与周天子密谋什么,自己不去的话就无法得知,所以其他诸侯肯定也会去。


    在李华殊掌兵权时楚国和赵国曾同时向晋国边境增兵,当时李华殊带着翎羽军与两军皆有交战,历时几年才平定边境乱局。


    现在楚王和赵王在王都碰面绝无好事,赢嫽搞改/革,国力一日强过一日,楚怀君是不可能眼看着晋国比楚国强大的。


    晋国必须存着这口气,边境不能再乱,更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陷入被其他诸侯联合围剿的险境。


    结合昨日的卦象,九月会盟对晋国恐怕是一场生死考验。


    车驾缓慢行驶过热闹的街坊,听着外面的喧嚣,先月抚龟甲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心聚了一团冰冷之气。


    眼看着国力日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绝不能让老鼠屎坏了这锅好粥,野心膨胀的狐氏要尽快铲除才行.


    去年的事让赵王十分恼火,从光狼城和渭城撤兵之后他就把怒火发到了东南接壤的魏国身上。


    赵国的边军与魏国兵马在边境发生了好几场小规模冲突,魏军不敌,边境国土被赵国一点点蚕食。


    赵国国都,牟城,女公子府。


    赵景饮下侍女端来的汤药,苦涩的乌黑药汁有一缕残留在嘴角。


    她盯着闪动的烛火,抬手慢慢将药汁抹去。


    比起去年,她瘦了许多,唇色发白,两颊凹陷,让本就不出众的容貌显得更平庸。


    她未能说服赢嫽与赵国修好,还让关系变得更加恶劣,回程途中还被追杀,她的心腹全死了,她侥幸活了下来,却也伤了心肺,每日靠汤药续命。


    刺客的身份至今都没有查到,她怀疑赢嫽,也怀疑楚怀君,更怀疑是父君派人下的手。


    她恨,但她现在不能把这三个人怎么样,所以回到牟城之后她主动请缨去了魏国,贿赂和游说魏国士族让他们陷害戍边将领廉胜有谋反之心。


    魏侯本就多疑,将廉胜从边境召回囚禁起来,一时边军群龙无首,赵国大军抓住机会发起攻击,直接就吞了魏国好大一块地盘。


    父君见她还有用,能成事,便没有再计较雍阳之事。


    地上有燃尽的纸灰,是雍阳来的密信,天子使者已抵达雍阳,赢嫽必定会赴九月会盟。


    狐信主动寻上她提出合作,是她没想到的,但既然机会来了她就不会放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在桌上的手缓慢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眼底闪过狠戾。


    这时,房门外传来忠仆的低声,似是在劝什么人回去、不便打扰之类的话。


    赵景表情一收,冷声道:“谁在外面?”


    “姐姐,是我。”门外传来一个柔弱微细的声音。


    赵景眉头一皱,让忠仆将门外之人赶走,那人却不走,并且跪在门外低泣,让赵景更烦。


    来者是她的一个妹妹,其他兄弟姐妹早被她除掉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自小就被送到外面养的幼妹。


    因母亲当初怀胎不正常,传言腹中并非父君血脉,是母亲与侍卫私通的孽种,临盆生下之后果真半点不像父君,父君本想直接处死,是母亲苦苦哀求才保住这个幼妹的一条命。


    在外养到她从王都回来,母亲就求她将这个幼妹接回府中。


    她母亲垶夫人是齐国国君的胞妹,身份尊贵,当时齐国君给母亲陪嫁了百名甲兵,母亲自己也有封邑。


    若不是有这些倚仗,父君又岂会容忍这么多年,她更不会留着这个被宗室视为孽种的幼妹,都是利益考量罢了,从来就没有姊妹情。


    门外的哭声让她心烦,她揉着胀痛的额角。


    “进来。”


    哭声渐渐止住,随着嘎吱一声响,房门被推开,廊上灯笼的光先将少女赢弱纤细的身影投射/到地面。


    影子欣长,雪白深衣的裙摆扫过门槛,纤腰盈盈,行动如弱柳扶风,垂肩的束发衬得少女鹅脸小而精巧,朱唇水润,鼻尖微红,眼眸生情,我见犹怜。


    赵王貌丑,子女长相都平庸,唯独赵鸢生得貌美如花,没有辜负赵国出美人这句话。


    这样的美貌给她带来的却不是赞美,而是更加恶毒的谩骂,孽种、奸/生女这样的字眼伴随她长大。


    她今年都十四了,却没有被允许叫过赵王一声父君,以前母亲也不能来看她,现在她住在姐姐这里,母亲才能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她。


    她站在门边,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赵景不耐烦,扫她一眼,“什么事?”


    她十四岁入朝辅政,也是那一年母亲才请求她接赵鸢到府中,那时赵鸢还是个四岁多点的小丫头。


    赵鸢十分胆小,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开始也很害怕她,她更是不喜这个幼妹,准确的说她厌恶所有兄弟姊妹,凭什么她就要被送去当质子,被送走时她也不过才五岁,父君和母亲可曾想过她极有可能命丧在王都。


    母亲为了让赵鸢活命都甘愿下跪求父君,为何当初不求父君将她留下,说到底她在母亲心里还是不重要,连她杀了两个哥哥,母亲都没有太大反应,唯独对赵鸢,母亲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在意。


    这十年来她极少与赵鸢独处,赵鸢倒是开始黏她了,只要她回家,不管多晚赵鸢都要过来看她,她是真的不想见。


    赵鸢被她的冷声吓得一抖,蓄在眼眶的泪珠又滚下来,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她。


    “没事就出去,我累了,要休息。”


    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了,但她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义务管赵鸢,若不是想着日后她需要母亲为自己争取到齐国君的支持,她根本就不会留赵鸢在这。


    赵鸢没有挪步,哭了一会才小声道:“这段时间你都不在家,我……我担心……”


    她神色不作假,胆怯的目光一直都若有若无的溜到赵景身上,又看看放在桌上没有收走的药碗。


    “送她回去。”赵景站起身。


    忠仆弯腰低头进来拦在赵鸢面前,小声说了句什么,赵鸢哭的更厉害。


    “姐姐……”她不愿走。


    忠仆深知赵景的脾气,便立刻使眼色给另外一人,与之合力想将赵鸢先拉到外面去,不能再留在这惹女公子厌恶了。


    “姐姐,母亲说父君迟早都会对你再下手,你斗不过的,及时示弱保全性命要紧……”


    啪!


    赵景走近一巴掌打下来,赵鸢雪白的小脸立刻浮起巴掌印,半边脸都肿了。


    “你要还想在这里住下去就别多嘴多舌。”赵景阴沉着脸,眼神恐怖。


    赵鸢愣愣的,嘴角渗出血丝,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母亲与身边的老仆偶然间提及,被她偷听到了,她担心姐姐所以才会这样说。


    赵景从未动手打过赵鸢,今晚是赵鸢过界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她盯着赵鸢,讥讽,“也敢来劝我?那个老贼还能有几天活头,等他死了整个赵国就都是我的,你要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嘴!”


    赵鸢被她阴沉的脸和讽刺的笑吓到不敢吱声,脑袋似有千斤重,垂下去了就抬不起来,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看到凸起的颈椎骨就知道她有多瘦了,风吹一下都会倒。


    她抚着被打疼的脸,默默退了出去。


    怒气渐消的赵景看着隐入夜色的单薄背影,心情莫名烦躁。


    养了十年,多少有点感情,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拿些散於的药过去给她。”


    “是。”


    忠仆退出去,快步取来药膏追上赵鸢。


    赵鸢一个人踉踉跄跄在走,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回去的路昏暗,不提着灯笼如何能走。


    “女君稍待,”赵鸢的身份未被赵王承认,她就不能被称为女公子,忠仆提灯为她照路,又将拿来的药给她,“是女公子吩咐送来的,奴送女君回院。”


    赵鸢将药捂在怀里,又接过忠仆手上的灯笼自己提着,细声道:“我自己能回去,天晚了,让姐姐早些歇息。”


    母亲说要她与齐国联姻,若是为了让舅舅支持父君,她万般不愿嫁去齐国,可若是为了姐姐,她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我家附近有一片鬼针草,大黄经常带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狗子去那边玩,乱钻,粘一身鬼针草的刺回来,到处扎人,真的快被大黄气死了,不省心!


    第66章


    这次周天子召集诸侯会盟的理由是王子颓与毕氏嫡女大婚。


    毕氏是周朝的支柱,从初代周天子开始毕氏就入朝辅佐,毕氏于周天子而言就如狐氏在晋国的地位,三朝元老,地位超然,诸侯响应会盟也多半是看在毕氏的面子上。


    入夏,赢嫽带着队伍北上,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总人数超过八千。


    天气炎热,她也不着急赶路,只在清晨和旁晚凉快的时候行在官道,午时太阳毒辣的时候就让队伍停下来休息。


    大桶的冰块摆在阴凉的地方,身披铜甲的狼卫就能一人掏一块冰降温消暑,随行的仆从和侍女也都有份。


    还有路上采摘野果制出来的冷饮,酸酸甜甜的十分适口,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小碗,喝完了还砸吧嘴回味。


    队伍中一点北上会盟的紧迫感都没有,停下休整后,除了轮值巡防的队伍,其他人就分散到四周采摘野果野菜或者拿上弓箭进林子打猎,箭术好的都能猎到野兔、野鸡、狍子这些小野意儿,到了晚上就能加餐。


    昨天有几个健壮的奴仆还猎了一头大黑熊,当即就扒皮抽筋将熊皮硝好献给赢嫽,再割下熊掌让厨子烹了一道美味的红烧熊掌。


    赢嫽一边念‘阿弥陀佛’为死去的大黑熊超度,一边哼哧哼哧吃红烧熊掌,人真的是虚伪的生物,她边吃边想。


    冰块是用硝制出来的,随制随用,能降温消暑也能冰镇果汁和肉类,但不能直接食用,她再三告诫众人不许私自食冰,违者重罚。


    同行返回王都的天子使者看着晋国这支不走寻常路的队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嘴当背景板才好蹭冰块,不然这么热的天谁受得了。


    晋国君的厨子手艺十分了得,路边的野菜都做的那么好吃,早就听闻雍阳城内美酒佳肴遍地,天天都不重样的吃,起初他们不信,到了才发现是真的,在驿馆那几日他们真是吃撑了。


    这次赢嫽带了先月、岳阳璞、栾崇和赵谨,留狐信和陈炀在雍阳,当时狐信还主动提出随她去王都,被她给推了回去。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个老狐狸是故意那样说,其实巴不得留在雍阳,好趁她不在就搞事。


    车驾摇摇晃晃,赢嫽坐姿悠闲的在吃山葡萄,一种熟透了就呈黑紫色的野果子,一串串的很像葡萄,指头那么大点儿,口感偏酸。


    是仆从在林子里摘的,路上实在没别的果子吃她才吃的,刚咬破就被果汁的酸味给攻击到了,脸皱成一团。


    “呸……”她吐掉,又用茶水漱了漱口。


    在她对面的角落,纵长染拿一个烤鸡腿在啃,小嘴油汪汪的,脸上全是对食物的虔诚。


    “你不是刚吃了饭,这又是哪里来的?”她指指那个大鸡腿。


    纵长染像一只护食的小兽,转过去将鸡腿几口啃光,生怕她抢似的,啃完了才抹抹嘴。


    “两个鸡腿,我藏了一个不行啊。”她喜欢把好吃的留到最后。


    赢嫽赏她一个爆栗,“小破孩,你吃火/药了啊,说话总这么夹枪带棒。”


    纵长染捂着被打痛的脑门,嘴巴一撇,开始后悔答应跟她去王都,可暴君拿美食诱惑她,说路上给她弄各种好吃的,她嘴馋,头脑一热就同意了。


    “我们都走了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遇见埋伏,我可不想真的跟你去王都。”


    只要想到去王都会看到楚怀君,她就害怕,暴君问了她好几次为什么怕楚怀君,她也不说,在楚国潜伏的那段时间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她也让暴君不要再问了。


    并且看在美食的份上她告诫暴君小心楚怀君,双方都能获利是结盟的前提,一旦利益的天秤倾向晋国,楚怀君肯定会毫不犹豫对晋国挥刀。


    她对楚怀君的秉性十分了解。


    赢嫽靠回去低头看指腹上的螺旋纹,在她老家有个说法:一螺穷,二螺富……十个螺就是掌权当大官的命。


    原主这双手一个螺都没有,这应该是什么命?她想了想,还能是什么,作死的命呗。


    她边看边回答纵长染:“敌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回不提老情人了,知道小破孩不乐意听,对楚怀君的恐惧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纵长染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想跟她说话。


    路途漫长,坐马车实在无聊,昨天试着骑了半天的马,赢嫽屁股都快开花了,到现在都还难受,古人的交通工具不适合她这个现代人。


    “过来,手给我。”她打算给纵长染看手相。


    纵长染警惕,双手护胸,“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李华殊不在这你心就野是吧,我是貌美如花但也不可能从了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赢嫽磨了磨牙,抓起靠枕砸过去,“小破孩,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你再口无遮拦瞎说八道我立马把你扔回去给楚怀君。”


    纵长染凭借自己灵敏的伸手闪身躲过,再将抱着搂在自己怀里,嘴巴还是不屑的撇着。


    “那你让我过去干嘛,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这个世界就算只剩下我跟你,我也不会喜欢你。”


    赢嫽脸上明晃晃的嫌弃打击到了自尊心超强并且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的纵长染,小破孩撸起袖子就要干仗,被赢嫽四两拨千斤的给怼到一边去,手掌捂着她的脸使劲揉了几下出气,小破孩,让你口无遮拦,让你过度解读,让你没事找事。


    片刻后,纵长染老实了,缩在角落吸鼻涕。


    队伍行至一处山谷时天已经黑透了,黑夜危机四伏,野兽出没,不宜赶路。


    赢嫽将地图拿出来,这是她对比过晋国原来的舆图再结合李华殊的口述重新绘制的详细地图,山川河流丛林都标注了,山谷位于晋国东北部,也是赵王一行的必经之路。


    如果赵国没有吞并魏国边境的地盘,赵王本可以途经魏国再到王都,路程还近,不必绕这么一大圈从晋国东北部入都。


    听说现在赵王跟魏侯都成仇敌了,魏国的地理位置又十分微妙,被赵、齐、楚三面合围,其中一部分还与韩接壤,韩伯又老早就投靠了楚怀君。


    将位置标注出来,赢嫽收起地图。


    外面已经飘起饭菜的香味,大锅中是咕嘟咕嘟滚沸的肉汤,厨子支着一张案板在揉面,旁边是和好的馅儿,预备着包大包子,后面还有成筐的咸鸭蛋。


    这是大锅饭,每人两个大包子一碗汤一个咸鸭蛋,赢嫽也没让厨子给自己开小灶,跟着众人一起吃大锅饭,先月等人也不好另类,大锅饭吃着也香,倒省了厨子不少事。


    队伍途经过原来魏氏和田氏的封邑,分到田的田户和恢复自由身的奴隶夹道欢迎,哪怕自己家中存粮不多也还是拿出来硬塞到随行的马车上,拦都拦不住。


    赢嫽就问了田户们现在地里都种些什么,生活有没有好一点,等书院办起来了一定要送小孩入学之类的话。


    平头百姓何时受过这样的优待,跟他们说话的可是国君,国君竟然这么和气?可是以前都传国君是暴君,现在看来多半是误传,肯定是那些不安好心的贵族怕他们不安分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是误导他们的,真是居心叵测,早就该杀了。


    百姓愿意塞粮食,那是他们的心意,赢嫽心领了,但他们的生活也艰难,好不容易才攒下点粮食,她不能当白嫖党,所以让人拿钱分给他们,就当是她花钱向他们买粮食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以往打仗或到了交税的时间,官兵都要挨家挨户搜粮食,见了就抢走,敢阻拦的都会被直接拖走,死伤都不论的。


    老百姓双手捧着钱,双眼通红,站在原地看着队伍离开,直到一点都看不见了才回家。


    当时的情形给公卿大夫和天子使者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都各有思量。


    现在厨子用的面就是花钱买来的,白面不够就掺了点杂粮面,蒸出来的大包子看着丑,但味道一点都不差,肉馅儿很足,咬一口都爆汤汁。


    赢嫽没摆架子,跟其他人席地而坐,一口包子一口汤。


    在外面吃还凉快,马车里面放了冰块也闷得慌,对比之下她还是更乐意坐外面吃。


    璀璨的星河悬挂夜空,她仰着脖子看了半天,有点想留守在家的娘俩。


    “天上掉金子啊。”纵长染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差点把赢嫽吓死。


    “你别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了。”


    “嗤,你胆子这么小。”纵长染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她没好气道:“你再这样不声不响出现在我身后,小心我一个回手就把你的心肝脾胃肾给掏出来。”


    “掏呗,”纵长染一点都不在乎,看她前面的碗还有几个包子,眼睛都直了。


    国君不可能只分到两个包子,赢嫽胃口又不大,再说这个大包子有拳头那么大,她吃一个半都已经很饱了,剩下的吃不了,旁边的凉拌牛肉也没怎么动。


    知道小破孩馋,又不会自己去向厨子多要,她就把剩的推过去,“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纵长染吞咽口水,还嘴硬:“吃剩的就给我,谁稀罕。”


    小破孩的性格就是这么别扭,“不稀罕拉倒。”


    纵长染不懂‘拉倒’是什么意思,只听到‘倒’,还以为是要倒掉,她就立马拿过来。


    “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你还倒掉,暴君,哼!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了吧,不是我想吃啊,是见不得你这种人随便糟蹋粮食。”


    “对对对,你赶快替我吃了吧,别废话了。”再说她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获得食物的纵长染像个小人国的精灵,蹦哒着找地方藏起来慢慢享受美食。


    她易容了,不然就凭她那张脸在途中肯定会生出许多事端。


    这时一只海东青在夜色的掩护下落在距离赢嫽不远的石头上,赢嫽一抬手臂它就飞过来了,爪子上绑着一根小竹筒,里面是卷起来的信。


    夜半,负责巡防的狼卫突然停下,趴倒用耳朵紧贴地面听了几瞬,神色就是一变。


    “是骑兵,人数不会少,速去禀报君上。”——


    作者有话说:我就爱跟广东本地的老板做点小生意,识货,只要东西好他们都很少压价格,合作也稳定,都是自己开车来拿货,都省了我送,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好招待,杀几只土鸡土鸭最合他们心意,再泡点茶,弄点山货土货,就咩事都好讲啦[坏笑]


    第67章


    来袭骑兵人数众多,甲胄漆黑,融于夜色,马蹄被包裹起来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临近了才被狼卫发现,及时发出示警。


    片刻之后双方在山谷交战,箭矢如雨,划破夜空。


    黑甲骑兵攻势凶猛,山谷间回荡着兵器碰撞的金属声和兵将的怒吼。


    另有一小股拿盾牌长矛的步兵与骑兵相互配合着往赢嫽所在的车驾猛攻,尸体堆积如山,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如同人形推进器那般拼死都要靠近车驾。


    锋利的长矛狠狠扎进马车,拉车的马匹因惊慌而乱踏马蹄,疯狂踢踹,拖拽着车驾冲向人群,黑甲迅速调整阵型,再次将长矛扎向马车,力道之大让马车四分五裂。


    碎裂的车驾只有木板飞溅,连赢嫽的衣服影子都没有见着,这是空车。


    意识到上当了的黑甲惊怒,却已经被狼卫包围,几发火箭射过去,随着轰鸣声炸开,黑甲连同盾牌都飞出去老远,满地都是断肢残臂,鲜血汇聚,沿着地面的沟沟壑壑流向低势,滋养了附近的花草树木。


    赢嫽藏身在山谷一边的岩石后面,小心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战局。


    “黑甲骑兵?狐氏都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甲胄这种东西各国之间也没有太明确的颜色区分,归根结底还是受限于落后的条件,要说她那个时代的大秦帝国,传言大秦军队全员皆黑甲,事实并非如此,秦朝崇尚黑色是不假,但要说全军黑甲那就有点离谱了,底下的小兵能有一件像样的护甲都不错了。


    “这不是狐氏的私军。”先月也观察了一阵,笃定道。


    先月一改往日宽袖拖长的衣袍,换成了简便的行装,她掌控雍阳军,自是有一定的军事才能。


    这次李华殊留守雍阳,赢嫽又不擅排兵布阵,路上要是遭遇伏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而且赢嫽几乎是将所有主力都留在了雍阳,有种‘自己可以死但李华殊必须好好活着坐镇雍阳’的偏执,这点在出发之前先月是极力反对的。


    赢嫽将自己的脑袋缩回来,刀箭无眼,她傻了才会学电视剧那些装逼癫神站出去耍威风。


    “会不会是赵王的人?”她咬牙,眼神凶狠,好你个赵老头儿,跟我耍心眼子。


    这个目前也无法确定,先月从没听说过赵王有黑甲骑兵,且在这里搞伏击很容易被人怀疑,赵王应该还不想再被赢嫽敲诈一笔吧,可万一赢嫽真的死在了呢……


    看到先月掏出龟甲要算卦,赢嫽的嘴角就抽搐的厉害。


    别闹好吗?人命关天的时刻怎么还搞封建迷信。


    “……你就非要这个时候……”她无语了,表情一言难尽。


    先月不理,自顾算起来,龟甲的裂缝横七竖八,一般人也看不懂。


    赢嫽再次探出头观察外面的情形,黑甲骑兵少说也有一万,她这满打满算加上厨子都只有八千人,如果没有连弩和火箭,这会怕是要被包饺子了。


    她用手肘捅捅先月,问:“先别算了,雍阳军到了没有?”


    早知狐氏会趁她北上时搞事,又岂会不提前提防。


    出发前李华殊让先月抽调五千雍阳军秘密随行,另有三千狼卫,这个人数已经抵得过小规模战争了,只要对方不是派大军横扫,她就很安全。


    先月抬头看向南边,狼烟升起,她长松一口气。


    “来了。”.


    雍阳城。


    高墙之上亮起的火把宛如一条火龙,鲜血染红了底下的台阶,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狐信联合有意谋反的士族在城中起事,让私属甲兵包围了国君府,并控制住陈炀等人。


    城外更有私军强攻,人数众多,不止情报中的五万。


    狐信筹划了这么多年,看来是蓄满了底气。


    “无耻奸贼!安敢谋反!”陈炀被绑在国君府的石柱上,怒目圆睁,口吐芬芳。


    狐信也换上了甲胄,事到如今,他也无需隐藏自己的野心,浑浊的老眼迸发出对权势的渴望,根本没将陈炀的怒骂放在心上。


    等到事成,他再将陈炀押向城头,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这厮千刀万剐,要让那些不支持他的人知道,跟他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派去李家宅邸的甲兵赶回,却没有带回狐信要的人。


    “宅邸空无一人。”


    不只是李氏,凡支持赢嫽的士族家中都无人,先氏、岳阳氏、陈氏……宅邸都是空的。


    狐信猛地的看向一旁冷笑的陈炀,脸色阴沉道:“你们早有应对。”


    陈炀呵呵两声:“君上渊图远算,早料到你等有反心,北上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


    狐信提剑想现在就杀了陈炀,这时却传来城外进攻不利的消息。


    城内的甲兵被挡在内城,过不去支援,狐信也不敢,因为国君府还有一个李华殊在,要是不困住她,让她有机会逃脱,指挥雍阳军和血狼卫反扑,城外的私军必败。


    他抬头看向国君府的炮台,咬牙:“冲进去,生死无论!”


    同时他下令忠仆将奴隶驱赶过来,推着不知载了何物的大车停在门口。


    蒙盖大车的黑布一掀,露出里面的东西。


    陈炀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冷气。


    大车上有个铸铁打造的铁笼,里面关着一只巨大的机关兽,爪子锋利,獠牙如钢矛。


    在普遍都是用青铜器的时代,铁是很稀缺珍贵的东西,只有楚国才有铁矿和冶炼技术,才得以让楚国的攻城器械如此强大,传闻楚国还有一种极其厉害的神器,叫机关兽,但只是传闻。


    纵长染任务失败之后朱雀台在楚国就再也探不到任何消息,机关兽还是在商队中传开的,也不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赢嫽开外挂画过类似的图纸,陈炀有幸见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心中的恐惧不比当初看到火炮发威来的轻。


    赢嫽要是在这的话都要爆粗口,造机关兽的人是天才啊,在没有任何高科技辅助的情况下就能让这个钢铁巨兽行动自如,秦时明月没夸张,是她见识少了。


    相距千年的时空,或许真的有过如她这个现代人都不清楚的先进文明,只不过因为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这些惊世的发明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只给现代人留下一个‘古人很封建很落后’的刻板印象。


    机关兽的利爪踏上地面,瞬间就砸出一个深坑,开裂的青石板四下飞溅。


    陈炀大喘气,拼命想要挣脱绳索,怒骂:“狐信你这个老匹夫!苍髯老贼!伙同外人谋逆!你狐氏狼子野心,你狐信更该死!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攻入国君府!谋逆乱臣,被天下人耻笑,你想坐高位,做你大爷的春秋大梦!”


    “堵上他的嘴!”狐信不想听他骂自己。


    陈炀的嘴巴被塞上一团布,他瞪圆了眼,发出‘唔唔’的憋闷声。


    国君府内,曲元快步返回前庭,他身上有血迹,是方才与闯入的甲兵厮杀留下的。


    狐信有楚国机关兽的事李华殊已经知道了,铁爪之下,狼卫很难抵抗。


    李华云有些着急道:“长姐,你……”


    她想劝姐姐暂时撤离,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庄姒抱着小奴安静坐在一边,她今天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小奴。


    “我要替她守着雍阳。”


    李华殊低头装好火/药,抓起半人高的青铜剑转身,甲胄之下是夏国女王的那件金丝软甲。


    她目光如炬,亦如当年。


    曲元紧跟其后,李华云跺跺脚,也想跟上去。


    庄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也去,这里有我足矣。”


    “你行吗?”李华云不太放心把小奴交给她一个人,她连这人的底细都不清楚。


    “比你行。”


    “……”


    李华云看看她怀里只顾着玩珠子的小奴,一咬牙一跺脚,选择紧追上李华殊。


    门口,狼卫在跟机关兽顽抗,火箭阻挡了机关兽的进攻。


    李华殊登上炮楼,一句废话都没有,让炮兵调转炮口直接轰那头巨兽。


    引线燃烧的铜球在空中呈抛物线砸下来,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机关兽的身体被炸开了一大半,露出里面复杂的机关构造,齿轮发出咔嚓的摩擦声,像是转到了终点,没办法再继续,垂死挣扎了两下就歇气了,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赢嫽只展示过能投掷火球的火炮,这种会爆炸,集中火力就能炸塌城楼的爆炸/弹,公卿是不知道的。


    机关兽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狐信愣在当场,那是他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机关兽,是他的底牌!


    陈炀从废墟中爬出来,拍腿狂笑。


    血狼卫杀到近前,狐信只能暂时放弃处置陈炀,双眼赤红的指挥甲兵继续进攻。


    李华殊杀下炮楼,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手中的青铜剑毫无停滞的砍向甲兵,血色很快染红了剑身,凝聚到剑锋,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看到她厮杀的身影,狐信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没有残废?!


    李华殊提着长剑,抬头那瞬,一缕黑发正巧被风吹下来挡在眼前,发梢落于鼻尖,鼻翼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像白纸上清晰的小墨点,画面定格,天地变色,她与周身环境仿佛变成了一幅泼墨的画卷,浓墨重彩,黑到庄重,红到耀眼。


    狐信寄予厚望的机关兽没有发挥太多作用就阵亡,潜藏在内城的私属甲兵不是血狼卫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若城外的进攻再不顺利,狐信必败,他孤注一掷举兵反叛,事情败露就是死路一条,为此只能全力反扑。


    “杀了她!”


    甲兵围攻李华殊,试图将她困住绞杀。


    李华殊蹭掉脸上的血,冷笑:“狐信,今日我就取你的*狗命!”


    她越战越勇,杀出了原本的凶性和血性,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肆意过了,曾以为后半辈子必要跟暴君、公卿周旋,陷入阴谋诡计中苟且偷生,没想到上天垂怜,又让她重新站了起来,还得了赢嫽这么一个真心人,她不会让狐信这种乱臣毁了赢嫽的心血。


    噔!


    她手中的青铜剑与狐信的剑撞在一块,狐信不敌,被震的连连后退。


    狐信双眼赤红,怒道:“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在暴君面前为你求情,保你一命,你现在却跟暴君沆瀣一气!晋室不灭,国乍难存,赢嫽也该退位让贤了!”


    “你当日求情,安的也未必是好心!”


    李华殊再次挥剑劈下去,被狐信的心腹挡住,狐信得以逃脱,没有恋战的跑了。


    她被甲兵拦着,一时半会还追不上。


    城内的甲兵不足一万,如今死伤过半。


    狐信被心腹护着暂时离了国君府,准备往外城逃去,欲与城外的私军汇合。


    城外还有五头机关兽,只要破了城门,雍阳就尽在掌握。


    待北边传来赢嫽的死讯,任城中谁再反抗都无济于事。


    陈炀顾不上自己的伤,跌跌撞撞跑向李华殊,“夫人……啊不是,李将军,啊也不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狐信跑了,我带一队人去追。”


    “即刻封锁内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她又唤来李华云,将合二为一的虎符交给对方,“从西面出城,速去鳐山让猛虎营赶来支援,叛军一个不留,就地斩杀!”


    李华云领命而去,最后又不放心回头看了眼才匆匆上马。


    城外火光冲天,城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商坊和乐坊也不复往日热闹。


    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刚过上两天好日子,怎么就打起来了。


    “是不是北边的犬戎杀过来了啊?”


    “这里可是雍阳,犬戎要是打过来,那岂不是要灭国……”


    话都没说完就让另一人捂住了嘴巴,“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灭国是万万说不得,国破家亡,历来亡国之奴就没有好下场,落在犬戎手上更是惨。


    到了后半夜,喊杀声和爆炸声才停歇。


    胆子大的人小心开门探出头看情况,街坊空无一人,但很快就从尽头传来马蹄声。


    “狐氏谋逆,叛臣狐信潜逃,提供叛臣线索者重赏,胆敢窝藏者与叛臣同罪!”


    哦豁——


    狐氏谋逆?!


    这个消息让听到的百姓都犯起了嘀咕,那可是晋国最大的士族,这么想不开?


    城门之外,雍阳军和猛虎营正在清理战场,血狼卫已经全部撤回内城,巡防交回到雍阳军手上,两军的统领都苦哈哈的,一点都没有打胜仗的喜悦。


    只因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机会下场,血狼卫的火炮、火箭和火铳大发神威,尤其是火炮和火箭,把城下的叛军炸飞上天,他们站在墙头看的眼热。


    叛军的机关兽确实吓了他们一大跳,可自己人这边的火炮居然能将那五头巨兽掀翻。


    以前是怕打仗,现在不同,杀敌有了军功就能获得爵位,还有良田和宅子,再不济也有金银珠宝绢布,这些东西也能拿去换田地和宅子。


    原先从北边收编进来的那支狼卫,奴隶出身的现在都封了屯长,这换作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军中那些被迫从军的寒门现在做梦都想打仗,天天嚷着要去守边关,因为只要那边才有仗打,打了仗自己才能立功,有了爵位,自己的后代就不再是寒门,就能实现阶级的跨越,所以现在谁拦着不让上战场,那就是全军的敌人。


    几个小兵将叛军的残肢当成垃圾一样捡起来扔进箩筐,装满了再抬走处理,留在这等天亮太阳出来就臭了。


    上峰交代了,这里一点血都不能留,清理干净了自己也有功。


    “咱们也是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小兵嘟嘟囔囔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你又胡咧咧啥,让你干活你还不乐意。”


    “谁乐意干这种杂活啊,我想杀敌立功,我想要封官,打扫战场能封官么?”


    小兵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尽想好事儿,想当年我们追随大将军,跟赵国楚国都打过,哪次不是大获全胜?也没有得过什么封赏,大将军还……罢了罢了,这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翎羽军的旧部还剩不少人,在他们心里李华殊依旧是他们的大将军,这点从未变过,以前是不敢说出口,现在随便说,他们也为自己是翎羽军旧部感到骄傲。


    城门被封锁,狐氏宅邸也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狐信的身影。


    血狼卫依旧在城中四处搜索。


    这时李华云突然想起来一个地方,道:“长姐,魏氏宅邸的密道。”


    当初魏兰就是从密道逃出城的。


    李华殊眼神一厉,立刻让人去魏氏宅邸,密道的封口果真被人弄开了。


    “没防备这个老匹夫还留这一手!”李华云恨道。


    狐氏的封邑在临西,狐信必定是逃回了封邑准备联合旧部再战。


    李华殊的手指轻轻划过舆图上临西的区域,薄唇抿紧。


    看她身上染血的甲胄就知道方才的战斗很激烈。


    她将手掌覆上这片地方。


    “跑不了。”


    一只海东青飞出国君府,很快隐入夜色,朝北边飞去.


    天刚亮,雾气散开,露出山谷满地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差点熏倒赢嫽,她扶着石壁呕吐不止,脑袋瓜突突的疼。


    这种血腥的战后惨象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根本受不了,胃里翻江倒海,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还被纵长染这个小破孩嘲笑。


    “你也太差劲了,胆小鬼,真不明白李华殊喜欢你什么,就你这样的换作以前的她,一拳能把你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她脑子不清醒了,给你生孩子。”


    纵长染一边嫌弃的帮她拍背想让她好受点,一边嘴上不留情的讥讽。


    她吐的昏天黑地,“看我这样你就幸灾乐祸,小破孩,我没见过真的战争。”


    这块就她和纵长染两个人,说这些也不怕被人听到。


    纵长染对她的来处很好奇,“哪里不打仗不死人,你生在福窝了啊,没见过打仗。”


    认为她在说谎。


    赢嫽懒得跟她废话,吐都吐死了,收拾完了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黑甲兵死了一部分,剩下的撤退了,她没让追。


    她不擅军事,但穷寇莫追的道理还是懂的,再说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传令下去,改道临西。”


    狗屁的会盟,她压根没打算真的去,这一切不过是诱狐信上当的幌子。


    狐氏的封邑和盐矿才是她的目的,走这招棋虽然很险,但她相信李华殊,也相信自己,更相信热武器的威力会让一切反派都跪地求饶。


    她本来想的是装模作样带人出城,再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狐信上钩了再返回和李华殊里应外合,但李华殊说狐信谨慎,必定要确定她已经北上才会有所行动。


    她现在就有点担心李华殊,盼着雍阳的消息快点来——


    作者有话说:狸花,你要是再把蛇叼回院子玩,你就永远都别回家了(微笑~)我认真的(微笑~)


    第68章


    在改道临西的途中,赢嫽收到了来自雍阳的传信。


    得知一切顺利,她才长松一口气。


    将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李华殊写信时残存在纸上的温度。


    先月、岳阳璞、栾崇和赵谨也纷纷收到家里人传来的信,将消息合在一起看就拼成了当时雍阳城被围的全部经过。


    李华殊在给赢嫽的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个中细节都未详说,连自己有无受伤都不曾写,只说了狐信趁夜逃脱,雍阳城安然无恙。


    猛虎营也带着李华殊的命令赶往临西。


    狐信逃回临西后就迅速召集旧部突袭离临西最近的城池,却被守兵反攻,之后守兵与后脚赶来的猛虎营将狐信的旧部夹击,狐信拼死突围,退守临西,本以为能等来赵景许诺的赵国黑甲,可从北边传回的消息对他极其不利。


    “赢嫽没死?!”


    狐信惊怒过后很快就反应自己中了圈套,只能颓然瘫坐,有大势已去的恍然。


    谋士劝道:“家主,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狐信的几个儿子也纷纷站起来劝,现在不逃,等暴君的人马将临西彻底围死,再想逃就难了,一时失败不要紧,他们可以去赵国寻求赵王的庇护,抑或去王都,天子再势微也还是天子,就不信那暴君敢领兵围了王都不成,只要保住性命,狐氏日后就还能东山再起。


    “是啊,父亲,逃吧。”


    “暴君已经在临西的路上,她不会放过父亲和狐氏的。”


    “为长远之计,父亲,请逃吧。”


    面对谋士和儿子召集的脸色,狐信沉沉闭眼,过了良久才颤颤颠颠挥手。


    “我与女公子景有私交,她不欲居赵王之下,现求贤若渴,我投靠,她必定欣喜。”


    在旧部和谋士的帮助下,狐信携家眷逃出临西,择小路仓皇北逃。


    赢嫽南下临西时正好与之错开,命先月带人去追,双方在道上展开殊死搏斗,正要擒住狐信时,有一伙神秘人出手将狐信救走,只留下他妻儿在原地,为永绝后患,先月令手下就地斩杀,处理干净之后才赶去临西与赢嫽汇合。


    因狐氏谋逆,临西已乱成一团,盐民惊慌失措,生怕自己也会被当成乱党处死,纷纷跪下,言明自己并不知情,他们只是在狐氏的盐场干活而已。


    赢嫽出面安抚住盐民,承诺只要没有参与叛乱的一律不追究,被迫参与的也可酌情处置,只有那些还不知悔过的才会被处以极刑。


    盐矿收归国库,待狐氏谋逆一事尘埃落定之后再‘招标’,看谁适合当这个盐商,之前她许诺栾氏和赵氏,可这两颗墙头草不太给力,她现在就不想将盐矿当成人情白送出去了,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招标’更稳妥,各凭本事嘛。


    狐氏的田地分给盐户,也允许奴隶开荒,临西的乱局很就平定下来了,略有伤亡,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也算是了却一大桩心事,这下赢嫽可以安心回雍阳了。


    纵长染捧着一碗冰豆腐花进来,“外面有人要见你。”


    她正在看‘盐厂’的图纸,有了盐矿,以后她就不用再花大价钱跟楚怀君买粗盐回来加工了,省了一大笔钱,她高兴着呢,计划在临西建一座‘盐厂’。


    闻言她从图纸上抬头,“嗯?谁?”


    连日赶路,她晒黑了,人也瘦了,双眼却出奇的亮。


    暴君越来越顺眼了,纵长染忍不住想,脸还是这张脸,就是五官有了些变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暴君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眼下挂青,眼神阴鸷,死气沉沉,让人看了就讨厌。


    “朱雀台的人。”


    “之前给你送过情报的?”她一拍脑门,事情太多,都把这事给忘了,“快让人进来。”


    那些将自己的身份藏起来的成员才是真有本事,除了纵长染,她还没有见过别的,那些人对原主貌似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当初原主是怎么培养的这些人,全是反骨仔,个个不听话。


    无衣和灵童跟在纵长染身后进来,两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当初想方设法才脱离暴君的掌控,她们本想躲在临西过普通人生活,几个月前因为纵长染的一封信她们又重新启用了朱雀台的身份。


    现在出来见赢嫽,心里也很忐忑,担忧她会追究过往,是纵长染再三保证赢嫽不会计较她们才敢来的。


    见到两人的真容,赢嫽都愣了,怎么是俩小孩儿?


    “你们这么小就要为暴……”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不对又及时改了口,“咳,多亏了你们的情报,孤才能知道狐氏的计划,提前做了部署,你们二人功不可没啊,待回雍阳之后,孤一定重重有赏,想要什么你们尽快提。”


    两人对视一眼,行礼道:“谢君上!”


    没有惩罚就行,她们不敢要奖赏。


    纵长染很自来熟的抓了一大把桌上碟子里的反沙江米条。


    这是厨子给赢嫽专门做的小零嘴,太甜了,她就吃了两根,那么大一盘摆在那,纵长染根本忍不住,嘴馋的很,而且她知道赢嫽不会说她,这也是她最近对赢嫽改观的原因之一。


    “喏,给你们,很好吃,是甜的,你们肯定没吃过。”她边吃边给无衣和灵童塞一点。


    江米条咬进断掉的嘎嘣响让无衣和灵童心头一跳,她们不敢拿,又架不住纵长染硬塞。


    三人是同一年入的朱雀台,感情不一般,纵长染被派往楚国时无衣和灵童曾设法想帮她脱身。


    可楚宫戒备森严,楚怀君身边高手如云,她们根本无法靠近,后来纵长染逃脱,为了摆脱楚怀君的追踪,她们也帮了不少忙。


    赢嫽看两人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纵长染这种行为也是汗颜,出声道:“吃吧。”


    她的话就是命令,无衣和灵童就分食了到手的江米条,很甜,也是她们从前没有尝过的味道,难怪纵长染总是在信里提到国君府有很多好吃的,国君府的厨子会做很多甜食,暴君……君上对李将军很好,李将军就是想吃龙肉,君上都会想办法弄来。


    赢嫽将剩下的江米条推过去,“拿去分了吧。”


    三个小破孩就排排坐着吃江米条,吃完了还挨个舔手指头,意犹未尽。


    没过瘾也不打算让她们吃了,尤其是纵长染,都长蛀牙了,良医再三叮嘱不能吃甜,她全当成耳边风,牙疼死了也不肯停嘴,就要吃。


    赢嫽还有事情忙,问了几句话就让她们玩去了,跟招呼小孩似的,让无衣和灵童觉得怪异,但不妨碍她们喜欢现在的国君,往后为这样的人效力她们就甘愿。


    诸事定下,月底赢嫽就启程返回雍阳了。


    这来来回回的奔波也把她累得够呛,屁股都坐得磨出茧子来了才看到雍阳的城门,李华殊领卿大夫在城门迎接,三个月没见,好像过了三年那么久.


    青纱帐晃了半天才停歇。


    李华殊趴在她怀里,想从她身上下来,却被锢紧腰肢,已经红肿的唇再次被掠夺。


    “唔……”


    被堵得说不出话,挣扎了几下就缓了力道,闭眼配合她。


    赢嫽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把李华殊拽上马车,思念疯长,不管不顾的就堵住李华殊的嘴巴,用力的亲吻,赶路的疲惫都没了,让自己的气息将人侵占,身上每一处都是自己的味道了才肯罢休。


    “好想你……”她慢下来。


    手掌细细的抚过李华殊的背脊,鼻尖一下下触着颈部的细嫩,闻着她身体的香味。


    李华殊被她折腾累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嗯……被你吓到了。”


    之前她们也有过日夜不休的时候,但这次赢嫽的热情超乎寻常,滚烫到要将她烧化了。


    歇了一会,赢嫽翻身将她压下,笑道:“新婚燕尔,我们都分开三个月了。”


    “所以你一回来话都没说就使劲折腾我?”


    “以解相思之苦嘛。”


    “你总是有这么多歪理。”


    “想没想我?”她捧着李华殊的脸,眼神温柔似水。


    李华殊抿嘴静静看着她,双颊的潮红一点点退去,轻声道:“想的。”


    “哪里想?”她松开手,开始沿着脸侧一路往下划。


    知道她想做什么,李华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今天就先到这好不好?我……有点疼。”


    赢嫽疯起来真是没节制,她数过了,从进门到现在起码有了五次,她真的有些受不住。


    “晚上行吗?”她也不想扰了赢嫽的兴致,说疼的时候都有些难以启齿。


    赢嫽立马停了手,懊悔道:“是我疏忽了。”


    一下将人抱住,嘴唇贴着李华殊的耳朵轻声哄着说情话,并承诺回头让良医制一些香膏香露,涂抹在手指上用起来也不会伤身,体验感更好。


    李华殊被她说的耳朵泛红,急忙转移话题:“那些机关兽的残骸你打算如何处置?”


    没想到狐信居然能有六头机关兽,真是下血本了,楚怀君也舍得给。


    机关兽在这个时代算是超凡的利器,但在赢嫽眼里也没多厉害,连火/药都挡不住,还不如钢筋混泥土,也就那个铁架子勉强能看。


    “当成证据摆到楚怀君面前,摆完了就回炉重炼,铁可是好东西,数量也不少,能造很多火炮,真是要谢谢她送我这么大一份礼。”


    她咬了咬牙,对楚怀君的阴险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与此同时,已经抵挡王都的楚怀君也收到了狐信兵败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七月十四吃鸭子,烟笋焖鸭最香了,上次从外婆家带回来的烟笋还没有吃完,今天大黄和狸花也有口福啦~


    第69章


    “废除奴隶制?”


    随着几个大士族的覆灭,封邑被收回,奴隶能开荒,这个制度在晋国已是名存实亡。


    狐氏若没有兵败,士族尚且能顽抗,不愿向赢嫽妥协,可见识过她血洗魏氏、剿灭狐氏的狠戾手腕,现在再无任何一个家族敢站出来阻拦她颁发的政令。


    先月第一个响应,并主动归还封邑,再花钱买下封邑中的大批良田,雇佣田户或恢复自由的奴隶为自己耕种,亦可租田耕种,这就产生了另一个群体:佃农。


    对那些没有犯事的士族来说,这个办法总比土地直接被收回,无偿分给田户要强,他们愿意接受。


    至于那些还在摇摆不定,不愿意让田户和奴隶获得一点甜头的士族,就等着封邑上的田户和奴隶联合起来反抗吧,甲兵都拦不住,士族伤亡惨重。


    赢嫽也只是派人下去将起事的田户和奴隶带走关了几天,很快就放出来,他们起事也情有可原,免去重罚。


    但对那些早就落草为寇的歹徒,成群结队下山试图效仿这种方式抢占田地,赢嫽则是直接派兵镇压,将歹徒全部抓拿归案。


    将穷凶极恶之徒处以极刑,连他们的老窝都给荡平了,这可是让一直没机会有战功的雍阳军兴奋了好几天。


    随着奴隶制度废除,郡县制登上政治舞台,到处都在开荒耕种,赢嫽也适时推出新农具。


    这还要感谢楚怀君给她送的那份大礼,机关兽的残骸像小山一样,她留下一部分造武器,剩下的就制了农具。


    是她根据现代一些科技再结合机关兽内部的机械构造,再跟巨匠等人研究出来的一款多功能农具,可拆卸,能犁地、收割、脱粒,大大提升了耕作效率。


    就是数量太少了,晋国这么大,也只有雍阳和就近的几座城池有。


    农具是宝贝,都是轮换着用。


    她也用边角料做了一些简便的爬犁,耕牛也有,现在是逐步按村分配,但还是不够,都是好几个村共用一头耕牛和一架爬犁,有的一个县也才有一架爬犁。


    青铜制的都不如铁制,老百姓都盼着铁制的农具能多一些。


    到了秋收,最先实现田户分地的几个地方的粮食产量最高,田户交税都积极,交了粮税他们还有余粮,足够一家老小吃到明年春天。


    这换作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去年冬天就饿死不少人,那些占着土地的士族压根不愿意给他们粮食,他们只能挖草根树皮充饥。


    那些粮食明明是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到头来只能士族享用,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粮税收上来,国库也充盈了。


    赢嫽最关心的就是老百姓能不能吃饱饭,地方上的人有没有乱收赋税,所以在税收之前她组织了一个‘巡查团’下到地方巡查。


    成员都是春天选拔上来的新人,在朝中爵位不高,却有着一股冲劲。


    火炮开始运往边境,一座座炮楼如同定海神针那样屹立在关口,漆黑的炮口朝天张开。


    常年对晋国边境进行骚扰的犬戎这下彻底老实了,骑兵根本不敢往这边来,晋国的商队再出关做买卖也不用担心被抢了。


    犬戎的骑兵虽然眼馋他们的货物,但不敢真动手,只能索要一定数额的‘过路费’。


    若是碰上光狼城和渭城的商队,犬戎就不敢要过路费了,这些商队都是由混种组成,最恨的就是犬戎,见着了都会生扑上去撕咬,像凶狠的狼。


    与楚国接壤的边境线不仅有火炮,还有火箭营和火铳营。


    两国的联盟依旧作数,但迟早都要分个高下。


    狐氏豢养私军,举兵谋反也正好给了赢嫽收回士族军权的理由,并对朝中有些人做出保留爵位但没有实权的处罚。


    自此朝中文武分家,相互牵制。


    血狼卫、雍阳军和猛虎营还保留原来的旗号。


    对于三军是否要重整,赢嫽单独问过李华殊的意见,如果她想重整翎羽军,三军就合并,由她任最高统帅。


    李华殊没有同意,现在三军的最高指挥依次是曲元、司马长林、虎贲,她作为国君夫人,拥有战时指挥三军的权力,这跟重整三军区别也不大。


    况且现在三军多出来了火炮营、火箭营和火铳营,如果加上边军,晋国军队的在役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万,重整不见得就是好事。


    翎羽军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了,李华殊并不执着于此,对目前来说,扩充新军、提高战力才是最要紧的。


    赢嫽还取消了徭役,改为征兵制。


    自愿应征者每月可领粮饷,杀敌有功能得封赏,若是战死,家人除了能得到一大笔抚恤金,还能从此不用交粮税,子女可免费入书院。


    这些福利的施行也意味着庞大的开支,赢嫽是一边敲士族的竹杠填补国库,一边又要从国库往外掏钱。


    如果不是她点子多,能生出许多赚钱的法子,国库早就空得能跑马了,哪里还能让她大刀阔斧的搞改/革。


    狐氏倒台,李华殊也不用再装残废,将小奴丢给赢嫽照看,她则天天跑去校场练兵。


    新式的兵器和甲胄,还有热血的口号,让那些为了填饱肚子才应征当兵的人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以前是被迫服徭役上战场,死了就是死了,家里人能得几个钱就不错了,很多都是没有的,还要继续受士族的压迫,现在不同了,上战场不是为了士族,而是为了自己家人。


    “国破家亡,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有家!咱们现在有屋有地,日子越过越好了,难道你们想将这样的好日子拱手让给敌人吗?!想不想?!回答我!”


    “不想!”


    上峰在台上吼的脸红脖子粗,底下的小兵吼得比上峰还大声。


    血狼卫现在的人数扩充了三倍不止,几万人的喊声气吞山河,杀气腾腾。


    这比以前的翎羽军还有气势,作为翎羽军的旧部,曲元现在是感慨万分。


    李华殊面前放着一套新的甲胄和一把长矛。


    曲元正在向她汇报:“新兵器和甲胄昨天才装备上,都是铁制跟皮革相搭的,铁片形似鱼鳞,比之前的铜甲要实用轻便许多,普通的兵刃很难穿透,就是数量太少了,目前就只装备到先锋营,其他士兵仍旧是藤甲。”


    护卫国君府的狼卫那副甲胄才威风,穿着就跟铁人一样,君上说那是重型甲,火铳都难以射穿。


    先锋营的是轻薄甲,防御也不赖,还胜在轻便,适合行军,重型甲负重极大,对狼卫的身体素质要求高,不能徒手搬大石磨的还是别想穿了,还没穿上就趴下了,实在是重。


    曲元也换了新甲,搓着手喜滋滋道:“昨天司马长林和虎贲来咱们这边‘交流’,看到这些新甲之后可是把他两人给羡慕坏了,语气酸溜溜的说咱们是君上的亲军,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咱们,他们啥也没捞着。”


    司马长林和虎贲就是眼热了才发发牢骚,其实心里很清楚后面雍阳军和猛虎营也会换装。


    不久前两军各分到一架火炮、五支火铳和五箱火箭,两人乐呵了好几天,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将东西都宝贝起来,也就几个副将能打两下,底下的小兵能远远站着看两眼都不错了,想上手?门都没有。


    李华殊摇头失笑:“三军加起来多少人?血狼卫的先锋营又才多少人?要是全部换装,就是将国库搬空去换铁也是不能够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是能快点探到铁矿就好了。”


    “君上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只能慢慢等。”


    “有了狐氏的盐矿,咱们不缺钱,向别国买也使得。”曲元乐观。


    “也非长远之计,且现在都防着我们,到底还是要有我们自己的铁矿才行。”


    最近赢嫽都在为铁矿的事烦心,她也写信给母亲让李氏的商队多留意,若发现无主铁矿,就算不在晋国境内,大不了派兵去抢。


    除楚国之外,她已不将其他诸侯国的战力放在眼里,就算跟楚国打起来她也不怕,曾经不怕,现在就更不用怕了。


    曲元点点头,又说:“等咱们有了铁矿,君上肯定还能弄出更多利器来,到时候肯定也是咱们血狼卫拿头份儿,雍阳军和猛虎营跟着喝汤,君上看重将军,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血狼卫,司马长林和虎贲再眼热也没用。”


    李华殊翘起嘴角,心情很好,赢嫽很早之前就说要帮她打造一支强军。


    “她说话向来都作数。”她轻声吐露。


    “将军?”曲元不明所以。


    “没什么。”


    在校场练完兵,她本想直接回国君府,母亲却派了忠仆守在校场门口,请她回李家一趟。


    她现在腿好了,母亲最高兴,只是她一直不得空回家看看。


    到家进了母亲的院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怎么门外守着这么多人。


    进去之后才发现嫣儿和云儿都在,季夫人伏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哭。


    嫣儿的哥哥被绑起来压跪在厅上,旁边还有一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垂着脑袋,露出一段粉白的脖颈,没见到脸,单是这样一副姿态就已知对方定是个美人儿。


    芈夫人坐在上首,笑着招手喊她坐到身边来,不着急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而是先看她瘦没瘦,脸色好不好,又问了小奴最近怎么样。


    她都一一回答了,然后看向跪着的堂哥,“出什么事了?”


    芈夫人收起笑容。


    “他瞒着家里人私自收了个狐氏女为妾,一直将人藏在院里,今日才被发现。我没让人将消息外传,先叫了他来问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他事先不知情,倒可向君上求求情,留他一命,但你瞧他那个样,哪里是不知情,分明就是知情不报,私藏逆臣族女,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不单是李氏,连同你、嫣儿和云儿都要被连累!他还死不知悔改,护着这个狐氏女,我预备着将他还有狐氏女交给君上处置。”


    能独自掌管偌大的李家,还能在原主想方设法要灭掉李家的情况下保住这一大家子,芈夫人自不会是普通人。


    只要家中出了头脑拎不清的叛徒,她下刀的速度绝对很快,别说是侄儿,就是亲儿子,做了这样会连累全家人的事,她也一样下得去手。


    此事牵连甚广,芈夫人也没有私下就处置,派了心腹将李华殊姊妹三人都请回来。


    到底如何总要问问她们的意见,更何况犯错的又是李华嫣的亲哥哥。


    季夫人哭断了肠都没用,刚才都求李华嫣了,让她千万不能同意将哥哥交出去。


    这会听芈夫人这样说,季夫人更受不住,再次哭起来。


    “不过就是纳了一房妾,狐氏女又如何,古往今来亡国之女都能封后封妃,她不过就是一个败家之女,弱女子罢了,夫人何故这般死抓着不放,是诚心想要绝我的后啊!”


    李华嫣就剩下这一个哥哥,原配又带孩子回了娘家,季夫人才会这么说。


    “哥,你自己说。”


    李华嫣柔弱的声音横插到季夫人的哭声之中,硬生生打断了季夫人的哭诉,招来季夫人的狠瞪,可她却不在*乎,她哥哥已是烂泥扶不上墙,若不是看在这层血缘的份上,她都懒得多问,处置就处置了,拎不清的人留着迟早都是祸害。


    “我……”李堂哥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选择自保,“我就是一时被美色迷了,见她生得漂亮才动的心思,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她是狐氏女,卖她的人也没有说,她自己也说是与家人失散了,我见她可怜,就留下了……”


    李华嫣耐心听完,并未表示信还是不信,只看向李华殊说道:“长姐,按律狐氏女应当入狱,知情瞒报者同罪。”


    季夫人立刻尖声骂起来,染了丹蔻的手指着她,“那是你亲哥!他入了狱于你有什么好处!于你们又有何好处!”将屋子里的人全都指了一遍。


    李华殊垂眸,淡淡道:“婶婶也想同罪?”


    “你!”季夫人憋的脸色通红。


    一旁的李华云早不是过去那个万事不懂的少女了,她抬手擦了擦眉毛,冷哼:“作为李氏子,不想着上战场为国效力就算了,在家白吃白喝还不安分,狐氏是什么?举兵谋反的叛臣,你不知她是狐氏女便也罢了,顶多就是个不知情罪,可你现在是知情不报,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整个李氏都要被你这个蠢货拖下水。”


    李堂哥原先也是入过朝的,可他一蹶不振到现在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堂哥羞愧的低下头,不敢为自己辩驳。


    季夫人捂着胸口嚎哭,“都欺负我们娘几个啊,都欺负我们啊……我不活了!”


    这时李华嫣站起来,“长姐,我先将这二人送到朱雀台,君上那边还劳烦长姐说一声。”


    恶人就由她来当好了,是她要大义灭亲,就算以后牵连出什么来,也与长姐和云儿无关。


    如今朱雀台负责狐氏谋逆一案,与之相关的人都会被送去那里。


    季夫人拼命阻拦,芈夫人本想让人将她带回后院去,李华嫣先一步。


    “将我娘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见她,我爹也不行,谁再为我哥哥求情,一律同罪。”


    侍女和仆从噤若寒蝉。


    她带着李堂哥和狐氏女先走了,直奔朱雀台的方向。


    李华云骑马随在后面,不是怕李华嫣半途放人,而是担心李华嫣才跟着的。


    李华殊留下跟芈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找山坑螺的时候顺便在河里捞了点黄蚬子,放在桶里都忘了,今天才想起来,都半死不活的了,挑挑拣拣还有一半能吃,又不想吃了,砸碎了喂鸡,给鸡补补钙,天凉了好下蛋,虽然我真的很烦捡鸡蛋,还要漫山遍野找它们下在哪了,但总比去田里喷农药强,我的无人机还坏了,现在只能人工喷了[白眼]


    第70章


    桌案展开的纸张上排列着整齐的蝇头小楷。


    熟练运用毛笔之后赢嫽依旧习惯写现代简笔字,好认,还能保密,就算有人潜入国君府偷这些东西也没用,小篆跟简笔字还是差得挺大的,而且很多重要的图纸资料她还用了阿拉伯数字和英文,甚至是符号。


    尤其是经过上次火炮图纸被偷一事,她就把原有的图纸全烧了,换成现在这种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连工匠看了都直挠头,她就在处理政务之余到工坊充当起翻译,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


    烛火晃动,她停笔抬头,眼底立刻浮现笑意。


    “回来了?”


    张开手将扑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手掌轻轻抚着对方后脑的乌发,再吻一下对方的耳朵。


    李华殊在她怀里趴着,享受两人相处时给予彼此的安心与静谧。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赢嫽的颈窝抬头,双臂软弱无力的搭在赢嫽肩上。


    “我想跟你说件事。”


    于是就把她堂哥收狐氏女为妾的事情说了,这事没必要瞒,越早说越好。


    赢嫽听完也没怎么反应,就是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华殊问她。


    将她好好抱在大腿上,赢嫽抬手刮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嫣儿将人带去了朱雀台,纵长染这个小破孩就屁颠屁颠跑来跟我告状,说你与狐氏暗通款曲,要等着谋我的位子呢,让我将你抓起来当叛徒处置。”


    李华殊恨的咬牙切齿,“好她个纵长染,我好心许她天天来蹭饭,她竟背后捅我一刀。”


    赢嫽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另一只手搁着椅子扶手撑住下巴,歪头听她骂纵长染。


    李华殊怒气冲冲要站起来去找纵长染决一死战。


    “将她扔出去,再不许入国君府,让楚怀君的人将她抓回楚国,我看她还嘴贱不嘴贱,敢给我泼脏水,我饶不了她,我看她才是跟楚国暗通款曲,不知道传了多少情报给楚怀君,第一个要处死的就是她。”


    见她真动怒了,赢嫽赶忙安慰:“她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跟她置气,回头我就打发她到临西挖盐去,再不许回来,不气了啊,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李华殊还是气不过,“她挑拨离间,真是可恨,若因为她这些话让你我之间生了嫌隙,你看我杀不杀她。”


    “我信你,”赢嫽亲了一下她的嘴巴,“好了,不生气了。”


    “哼。”


    这就是还气着呢,赢嫽觉得她可爱,便伸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腮帮子。


    “回头我教训她,小破孩,好的不学,专门学这些鬼心眼子,教训好了给你出气,好不好?现在就不生气了,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你,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不说陪我,还想往外跑啊。”


    纵长染很小就被带进朱雀台,在那种地方能学什么好,三观长成现在这样也不怨她,就是小破孩口无遮拦满肚子心眼的样儿让人讨厌,回头肯定是要单独进行一场爱的教育的,不然等她再长大点,彻底定了性,想改就难了。


    李华殊又哼哼了两声才放下要去找纵长染干仗的念头,趴回她怀里。


    “小奴今天乖吗?”她还没有回破山居看女儿。


    “庄姒抱她转悠了一整天,这会都累睡着了。”


    自从有了庄姒这个免费的“德华”,两个娘一个天天往外跑不着家,一个在书房埋头苦干不知白天黑夜,问起孩子的事都没有庄姒知道的多。


    庄姒貌似也很喜欢小奴,从第一天来看见小奴就表现的很喜欢,狐信举兵谋反时也是庄姒保护着小奴,李华殊才能放心出去跟叛军厮杀,若是带着小奴,她真不敢那样拼命。


    赢嫽每次想起这个事心里都不好受,她不该留娘俩在雍阳的,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她总觉得自己为这娘俩思虑的太少,心中愧疚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就疼爱到骨子里,有求必应。


    “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李华殊合上墨迹干透的纸张。


    赢嫽以前都不得闲,现在就更忙了,创办书院的事已经提上日程,又是一大笔开支。


    今早在前庭,卿大夫就为这个事吵得天翻地覆,支持者和反对者分成两派,吵起来那叫一个引经据典,指桑骂槐,连老母都抬出来了,场面十分混乱。


    她揉揉太阳穴,“还有事没处理完。”


    摊开另一份东西,她示意李华殊自己看。


    “陈炀反对?”看到折子上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李华殊很惊讶。


    那老头儿向来都是无底线支持赢嫽的,怎么偏在这件事上唱反调,难道是赢嫽授意?


    赢嫽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随后解释:“陈老头儿反对的不是创办书院,是这条。”


    她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小字上。


    李华殊顺着低声读出来,“凡适龄孩童皆入学,最低念满三年,免束脩……”


    读到这她就知道陈炀为何反对了,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硬要执行也将会是一笔无法估算的巨大开支,国库根本支撑不起。


    连她都觉得这事是乱来,想法是好的,也能笼络万民,但真的不适合,风险太大了,掏空了国库,万一边境战事起可怎么办。


    “非要这么做吗?”


    赢嫽屈指敲击桌面,沉吟:“不是非要现在就实行,只是先打预防针,让他们心里也有个准备,日后再提就好商量了。免束脩目前不可行,这个我知道,但可以先在各个郡县宣传,总会有愿意送孩子入书院的人家,少年强则国强,读书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教育这条路我肯定是要继续发展的,现在困难点没事,一步步来,总能实现的。”


    决定发展教育之路不是她头脑发热,而是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这条路是先辈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实践证明是没有错的一条路。


    李华殊说不出来话,唯有胸骨下的心在砰砰狂跳。


    相处越久,多了解一分,她就多深爱赢嫽一分。


    国君前后变化巨大,就像换了一个人,她不信先月等人没有察觉,既有所察觉却没有选择揭破,反而更尽心追随,何尝不是看到了赢嫽为强大晋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于有志之士而言,有明君可追随是毕生幸事,可为自己、为家族带来万世荣耀,更无愧祖宗先辈,后世论起,与有荣焉。


    “你一定能行,”她在赢嫽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小小的,被暗夜里的光包围着,“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之前你给我的那些私房钱我一分都没动,都收起来了,回去了我找出来给你,你拿去办书院,以后你也别给我存私房钱了,我和你是一体的,我不想跟你分的这么清楚,而且我自己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反倒是你,生那么多法子赚钱却都用在了国事和百姓身上,给血狼卫的先锋营换装也定是花了不少。”


    若没有赢嫽这么下血本的造兵器武器,以三军原来的战力根本就抵抗不了那六头机关兽,晋国边境怕也是早就被赵国和楚国蚕食殆尽了,两国大军随时都能直奔雍阳。


    她这番话让赢嫽很感动,是那种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家中贤妻鼎力相助的幸福。


    她这位贤妻的战斗力还能横扫千军。


    正是因为有这个底气,她才能放心将军队的指挥权交出去,而她也不用管那么多,只需要负责发展经济,搞好文化工作就行。


    “行,要是国库真没钱了我就问你要。”


    她真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阴差阳错的让她找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婆。


    “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李华殊是个行动派。


    她将人拉回怀里,“不着急啊宝贝,再说咱们还有一笔外债没讨。”


    李华殊眼睛一亮,也立马就想到了,“你是说?”


    “赵王和楚怀君。”


    一个暗派黑甲兵在半路上伏击她,一个向狐信提供武器支持,别以为她就会这样算了。


    李华殊咬牙狠道:“定要狠狠敲上一笔!”


    这样的她真的好可爱啊,赢嫽笑着答应:“好,敲一笔大的。”


    李华殊像个孩子似的攀住她肩膀晃来晃去,她就这样搂住她的腰,再拍拍脑袋,然后继续看折子。


    过了会怀里的人就安静了,呼吸变得绵长,低头一看,人都已经睡着了。


    她轻叹一声,调整了下姿势让人睡的更舒服些。


    今天李华殊在校场待了一整天,肯定累了,却还要坚持留在书房陪她。


    将没看完的折子放到一边,她小心将人横抱起来,又让卢儿拿来披风。


    秋风夜凉,从书房到破山居还有很长一段路,怕夜风凉着李华殊,用披风挡一挡能好些。


    待回到破山居,侍女已将热水备好。


    路上李华殊也没有醒,反而睡的更沉,脑袋挨着枕头了才蹙一下眉,似是不满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双手无意识的乱摸索,直到她将手放过去让她攥住才安静下来。


    让侍女端来热水和布巾,她解开李华殊的衣裳放到一边,再拧起布巾帮她擦身体。


    衣服没挡住的地方被晒黑了一些,虎口又新磨了新茧子。


    抬起双腿又擦了擦,本想给她泡泡脚能舒服点的,可见她睡的那么乖,又不忍心再挪动,想着今晚就算了,明天再放上药包好好泡一泡。


    她挨个捏了捏圆润的脚趾头,仔细擦过趾缝,做完这一切才给李华殊穿上小衣,拉过被子盖好。


    烛火明亮刺眼,她熄了两盏,又将青纱帐放下来,把布老虎塞到李华殊怀里,习惯了有这个陪着睡,现在每天晚上都要抱着。


    小奴不在破山居,庄姒带她回自己院子,奶母和伺候的侍女也跟了过去。


    白天到也罢,她和李华殊都忙,小奴很多时候也是奶母和侍女看着,但晚上不行,再说见不着孩子她也担心,所以过去将小奴抱了回来。


    小家伙现在半岁多了,能自己翻身,也会爬了,还能自己坐起来,对外界开始好奇,喜欢抓东西,醒着的时候都不愿意在屋里待着,一定要抱到外面去让她到处看,不抱就哭,眼泪没几滴,但嚎声震耳欲聋。


    “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接孩子了。”庄姒将熟睡的孩子递过去给她。


    赢嫽像个忙于工作忘了来早托班接孩子的家长,面对早托班老师的抱怨,她也只能陪笑。


    “我这不是来了嘛。”


    “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我要歇着了。”庄姒转身关上院门。


    赢嫽抱着孩子站在门前,撇了撇嘴,之前那么稀罕她家小奴,怎么看了两天就变了副面孔,这个早托班老师不合格,一看就是无证上岗,情绪不稳定,不爱小孩。


    点一个举报。


    小奴在她怀里皱着小鼻头嘤嘤两声,转着头发已经不那么稀疏的圆脑袋朝向她的胸口,小拳头也抵过来,咂巴两下小嘴巴又睡了过去,跟刚才她抱李华殊回来时的动作一模一样,果然是亲生的,娘俩连窝在她怀里睡觉的姿势都差不多。


    “我们也回去睡觉觉咯。”


    她抱着孩子往回走,侍女提灯笼照明。


    夜风将花草树叶吹的哗哗作响,光线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地上,拉出很长的一个人影.


    先氏宅邸。


    解下簪环的李华嫣拢着楚锦做的粉花坎肩倚靠窗栏,长发乌黑,脸若凝脂,唇不点而红。


    夜风吹来有些冷,她抱紧双臂,出神的盯着回廊下焉掉的花儿,叶子枯黄,这株花儿怕是活不长了。


    身后传来一律幽香,不用回头就知是谁。


    粉白的一段藕臂拢住她的腰,“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她微微侧头避开灼热的气息,转身挣脱,“没什么,夜深了,睡吧。”


    独自走向床帐,合衣规规矩矩躺下,旁边留出来先语的位置。


    先语站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看到了那株快要枯萎的花儿,眉头顿时一皱,低声吩咐了侍女两句。


    很快那株花儿就被挪走了,伺候花儿不用心的花匠被打了一顿板子,赶去了别的地方,再不许来这个院子伺候。


    烛光熄灭,床帐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先语知道她还没有睡着,轻声道:“你哥哥的事本也没有什么,将狐氏女带走便是,外人议论起来顶多也是说你哥哥被美色迷惑,罪不至入狱。”


    她熟读晋律,知道如何规避。


    李华嫣翻身朝里睡,在先语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她的声音就传来了。


    “我只是不想有人能再伤害到我姐姐。”.


    连着好几天,每次赢嫽召集卿大夫来议事,这帮人都能吵起来。


    书院的事争议最大,六卿当中没有一个人赞同,顶替了狐信成为六卿之首的先月和位列上三卿的陈炀反对最激烈,理由很简单,就是没钱搞这事。


    养军就是一个无底洞,鲜虞国君的宝藏起码有一半是填进了这个大洞,如果不是相继开起来的豆坊、盐厂、造纸坊、瓷器坊都能狠狠赚钱,晋国的国库早就空了。


    “没钱就想办法搞钱,都没想办法,钱难道能从天下掉下来啊。”赞成派站出来反驳。


    陈炀撸起袖子跳起来回怼:“你说的轻巧!你有办法你倒是想一个出来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不算算晋国有多少个郡县,一个郡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适龄的孩童,要是每个县建一座书院,都不要钱就能读书,你知道光一年的开支有多少吗?年轻不知所谓,光会动动嘴皮子,不想后果,光是边军的军费开支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雍阳还有三军呢,不要养啊?就说前几天君上嘴皮子一碰,给血狼卫的一个先锋营换了甲胄,那都是纯铁的,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好好回去算算了吧你!”


    赢嫽好端端坐在上面都要被这个老头子趁势踩一脚,她还不能说什么,因为那批铁甲确实花了很多钱,还有改装的火炮火铳……光是武器研发这块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她心虚的抬手挡住脸,担心老头子会突然转过来冲她喷口水。


    “并非全无办法,”这时岳阳璞从人群后面站出来,“各国商队入晋做生意,臣听闻北边犬戎都大批组织商队入光狼城和渭城,君上,我们先前定下的关税还是太低了,并且……也该适时向赵国、楚国提高关税,我们的细盐、豆制品、纸张、白糖都是他们急需的。”


    “那也不够。”陈炀依旧不赞同,但态度缓和了。


    吵了这么久,赢嫽也听够了,喊停:“不如就先选两三个郡县出来做试点,既可节省开支,又能看可不可行,诸位觉得呢?”


    “这……”


    貌似可行?总比一下子把所有钱都砸下去要强。


    “臣等无异议!”


    这事就定了,为避免再争吵,赢嫽就让众人想想该怎么向赵王和楚怀君要‘好处’。


    好家伙,吵的更厉害了,不过是一致对外的吵,都认为楚国和赵国不厚道。


    一直吵到大中午,又累又饿,赢嫽就让众人先散了,回家吃饱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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