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里想着事情,赢嫽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回来,进门时李华殊还没吃饭,正等她。
小奴也醒了,躺在小摇篮车里盯着悬挂在上面的小毛球在咿咿呀呀,眼珠子咕噜噜转,小肉手拍着包被试图挣脱束缚。
汤圆一样又白又胖的脸蛋子让人看了就想捏捏,赢嫽一直觉得小奴的脸像一个大好水蜜桃,粉粉嫩嫩,还有小绒毛。
小家伙白天那一哭确实很破坏气氛,赢嫽大人不记小人过,没跟她一般见识,净了手就先过去将小家伙抱起来颠颠。
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小家伙现在很有分量,前两天芈夫人带李华嫣姊妹来看小家伙,抱的时候都说重了不少。
“嗯呀!”小奴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在包被里使劲,咂巴小嘴巴在吐泡泡。
赢嫽抱娃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一只手在下面托举着,用另一只手按着包被的边角,伸手指头去逗小奴的下巴。
这孩子胖的下巴都有好几层肉了,奶母给她洗澡的时候,脱光了放在木盆里,胖乎乎的就像一个肉丸子。
“呀什么?不给抱啊?”
“噗……”小奴继续用力吐泡泡。
赢嫽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也没嫌弃,反而说:“好好好,就当是把你所有烦恼都吐掉了,以后肯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做什么都会一帆风顺。”
都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偏就这么疼爱,要说这不是爱屋及乌,谁又信。
李华殊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等赢嫽稀罕够了,舍得将小奴放回小婴儿车上了才转着轮椅上前,拿着巾帕示意赢嫽低头,帮她将脸上的吐沫星子给擦了去。
“你也不嫌脏。”
先擦的左脸,赢嫽又把右脸凑过去,“小孩子的口水不脏,再说小奴也是我闺女,哪有当娘的嫌自己闺女脏的。”
国君夫人都封了,孩子当然也是她的。
李华殊停了下动作,嘴角往上翘了翘,很快又压下去。
“就你稀罕。”嘴上抱怨,心里却是开心的。
“咱们小奴多可爱多好啊,我当然稀罕了。”
擦完了脸,李华殊拍拍她胳膊,“知道你稀罕,好了,快坐下吃饭吧,都等你半天了。”
“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不用等我吃饭,饿了就先吃,你就是不听。”
自己好心好意等她回来一起吃饭,她还抱怨,李华殊哼了声:“行,那我以后不等了。”
一听语气都不对了,赢嫽立马哄:“我是担心你饿坏肚子。”
“我也担心你太忙顾不上吃饭,身体会受不住。”李华殊移开视线,双颊微微透着红。
赢嫽一愣,笑意逐渐在眼底浮现,仿佛落入了一片星光,傻乎乎的问:“你关心我啊?”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李华殊藏于口的关心,也挺想对方开口关心一下自己的,就是一直等不到,她也没有强求过。
没想到今天惊喜来的这么突然,这又让她想起了白天的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如果不是被小奴打断,她都不知道自己和李华殊会不会更进一步。
为此她还试想过自己和别的女人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得出的结论就是:接受无能。
谁敢突然上来亲她一下,她一定赏对方一套完整的太极拳。
李华殊脸皮本来就薄,能说出这种话已经不易了,她还问,当即脸更红,抓起桌上的筷子塞到她手里,催促道:“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就是关心了,还不承认,脸皮真薄,白天还敢主动亲她,谁给的胆子哦。
赢嫽捧起碗扒饭,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旁边的李华殊,扒一口饭就傻笑一下,跟傻子似的,李华殊被看的脸发烧,一直低头数碗里的粟米。
两人一个明目张胆边看边吃,一个脸红的像猴屁股,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后李华殊忍无可忍,放下碗筷动手将赢嫽的脸转到另一边去,凶道:“不许看我。”
“好,我不看,你好好吃饭。”赢嫽笑着答应。
她是担心自己一直这么看着,李华殊会不好意思吃饭。
一码归一码,李华殊还在坐月子呢,没吃好可不行。
今天有鲜藕炖野猪骨头汤,鲜藕难得,是楚国商人带来的,价高,但还是让国君府的厨子包圆了。
野猪骨头是跟猎户换的一整头野猪,昨天已经吃过一回炖野猪肉,厨子使出十八般武艺将野猪肉的腥臊气都去掉了,肉炖得软烂脱骨,十分好入口。
见她正经了些,李华殊脸上的红晕才满满消散。
吃过饭,赢嫽跟李华殊说了狼卫从南藩传回来的信,李华殊是原著人,知道的比她多。
“南藩王的女儿?”李华殊摇头,“从未听说过。”
赢嫽派人去南藩是为了找人医治她,若这个南藩王女儿心怀不轨,她宁可一辈子残废。
思及此,她拉过赢嫽的手,极认真道:“周王衰败,南藩已多年不来朝贺,这些年又私贩美人花,制花膏这种害人的东西,就算对方真的有能医治我的法子,我也不要。你好不容易才稳住局面,牵制住赵王和楚怀君,南藩狼子野心,还是远离为好。”
赢嫽轻叹一声,指腹轻轻摩擦她的凸起的腕骨,不知何时起,李华殊的所有情绪变化都如同细雨般渗透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股锥心的同自她心底深处翻涌,抑制不住的汹涌。
她从不曾忘记过李华殊在无人处低头垂看残腿时的落寞,不曾忘记李华殊试图站起又跌落的不甘和愤怒,她既答应过要帮她治好腿,那就一定要做到。
“不要紧的,我就是让她来给你治腿,能治好咱们就治,不涉及其他,行吗?”
她知道李华殊在担心什么,可这件事好不容易才有了转机,她不想就这样放弃,行不行的总要试试。
“我是怕连累了你。”
赢嫽的心一痛,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不许再说这种傻话,我会生气的,我生气……”
“你生气很可怕,”李华殊在她怀里笑出声,“这话我都听了好几回了。”
她从没见过赢嫽生气,就是那次两人发生争执,赢嫽也是委屈的,并没有跟她生气。
“我对你生不起来气,只想疼你,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赢嫽嘟嚷。
李华殊抬起头环顾一圈四周,点头,嗯,确实,这几个月赢嫽不知搬了多少好东西到破山居,这屋子本来也不大,现在更是塞满了,现在放婴儿床的地方都是临时腾出来的,不然也放不下。
这时小奴也喝完了奶,被奶母抱着过来。
李华殊从赢嫽怀里挣脱,接过小奴抱在自己怀里。
挂在小奴脖子的长命锁露了出来,镶嵌在上面的红珠也越来越润,表面像是附着了一层油那般,香味也没有淡。
赢嫽拿起来细看,“你说南藩王会不会知道珠子的来历?”
秘药是以前的狐氏家主从南藩带回来的,又是狐信将秘药送到李华殊手上,狐氏能留着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想必当年南下找南藩王时,双方必定是背着晋国国君达成了某些共识或交易,这些秘药恐怕连国君都不知晓。
这水深啊,深不可测。
侍女和奶母都退出去了,屋里没别人,李华殊也不用再避讳,猜测:“南藩王的女儿会来雍阳城,难不成跟这颗珠子有关?可她怎么知道我服过秘药?”
“纵长染都能知道,南藩王肯定也有自己的门路,说不定是狐信这个老狐狸搞的鬼。”
“狐氏跟南藩也有勾结?”
“我瞎猜的,勾结也好,合作也罢,只要能把你治好就行。”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没别的选择,那些想要她命的人,有本事就尽管来取.
暴雪不停,寒风在山谷里呼啸如野兽咆哮,踩踏出来的鞋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难寻踪迹,饿了大半个冬季的狼群迎风跟在马队后面,呲着尖牙夹着尾巴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直到漆黑的巍峨城墙出现在视野内,狼群才不甘心的停在原地。
队伍慢慢靠近城门,李华云拉下裹在脸上抵挡风雪的布巾,露出俏丽的脸蛋。
眼睫毛都结霜了,可见光狼城的天气有多冷。
初到光狼城时她还是一个普通狼卫,现在已经是屯长,手下有五十人。
君上在血狼卫推行军功获爵,无论士族还是平民都是如此,她的屯长之位也是靠自己杀敌换来的。
这半个月她杀了二十几个犬戎,这些犬戎在边境抢劫往来的商队,还骚扰和虐杀边民,她带人外出时正好碰上。
看到血狼卫的旗帜,并确认领头的是谁之后,守城的士兵才敢打开城门。
光狼城和渭城相邻,但渭城要更靠近晋国边境,处于渭河边,而光狼城与犬戎所占领的草原接壤,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座空城,但现在已经恢复生机。
城中看不到一个奴隶,也没有士族,只有衣着朴素的城民在干活。
入城之后李华云就下马了,牵着马穿过人群聚集的街道。
今日有雍阳城来的商队,带了十几车的货物,大部分都是豆制品,城民正在仔细挑选,他们没有多少钱,只能尽量挑自己能买得起买一两样。
李华云让手下人先回营,她则挤进人群买了两大块冻豆腐,这个炖肉最好吃。
血狼卫的营地也在城内,这次随曲卫首来光狼城的狼卫有一千人,又从雍阳军和猛虎营各抽调五百人。
两千人已经不少了,再加上边军,除非赵王想跟晋国开战,不然也不会派兵来找事,架在城楼上的火炮可不是摆设,半月前就在城民将百人之多的犬戎给炸飞了。
她提着豆腐回到营地时,曲卫首已经去找上大夫商量事情了。
二五百主和五百主也都不在,只有她的上级辛百将在训练新兵。
这些都是君上新定的头衔,说是爵位,可之前都没听说过,但能晋升并且能分田分宅分仆人倒是真的。
以她这个屯长为例,她手底下管五十人,百将是她的上级,管百人,百将之上是五百主,管五百人,再往上就是二五百主,管千人。
而在她之下还有什长、伍长,分别管十人和五人。
君上说这些是‘官位’,以后不仅血狼卫要按这个军制,雍阳军和猛虎营也要如此,封官不再局限于身份门庭,而是凭军功。
雍阳军和猛虎营的人开始还不屑,可他们手底下的士兵却很羡慕狼卫能凭军功晋升,反观自己,不管杀多少敌人,最后功劳都是上面的士族子弟捞了去。
“辛百将!”她提着豆腐兴高采烈,远远就喊人。
辛绾闻声转头,寒风掠前她额前的碎发,古井般毫无波动的眸子看人时都透着森然。
“辛百将,今日有商队入城,我买了冻豆腐,晚上炖肉吃。”李华云一下蹦到跟前。
辛绾的视线往下溜过她手里提的冻豆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被李华云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好了,你别说了,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身为狼卫就应该守军规。”辛绾的声音就像是被摁在沙子里摩擦过一样。
她幼时家中失火,亲人都遇难了,就她侥幸活了下来,可嗓子也被浓烟熏坏了,说话就一直是这样。
李华云撇嘴,不服气道:“我哪儿没守了?我又犯哪条军规了?不就是买了两块冻豆腐么,那我不是想着你爱吃,看到了才就顺路买的,一没偷二没抢,也没耽搁任务,好心好意的还要被你数落一顿。”
她也觉得委屈,本来挺高兴的一事,现在也不高兴了。
辛绾垂下眼,冷声道:“我不需要。”
李华云狠狠瞪她,“不要就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生气的转身跑走了。
辛绾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抿了抿干裂的唇,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李华云是士族贵女,姐姐曾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现在又是国君夫人的李华殊,血狼卫中就有不少当年翎羽军的旧部,连曲卫首都是,有这样风光的出身,李华云身边不缺奉承的人。
自己不过是平民出身,最近才晋升为百将,哪里值得李华云这样的天之骄女讨好,辛绾有些自卑的想。
“继续!”
辛绾板着脸接着训新兵。
半月前聚集在城门口的奴隶已经被分成了好几拨,都换了身份在城中落了户。
这些新兵原先也是奴隶。
风雪交加,距离城外二三十里的山路,一队士族家奴打扮的人正在追赶逃跑的奴隶,在队伍的后面已经倒下了很多人,鲜血染红了积雪。
枯瘦的老人将幼小的孙女推下雪坡,哭喊:“快些走!快!往光狼城跑!快跑——”
噗!
射来的利箭让老人倒下,血一点点在雪地晕开——
作者有话说:不记得在哪篇文的作话提过我有个非常恋爱脑的朋友,被台T骗钱骗色,绿成绿毛龟,然后失恋了就来我家哭的要死要活,去年又谈了一个,又被绿了,现在又来我家哭哭唧唧,我妈叫她干了一下午的农活,现在累的没力气哭了,洗完澡倒头就睡。
第42章
瘦到皮包骨头的稚童踉跄回头,不舍的哭喊:“婆婆!”
“快走!走——”
所有年老者都将年幼者推下雪坡,自己再返回去阻拦追上来的恶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孩子们博来一线生机。
只要过了雪坡就是晋国边境,恶仆不敢追过去的,孩子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听说光狼城会给奴隶吃饱饭,识字的奴隶还能改换身份成为平民。
老人们在倒下时,眼前浮现的是昔日国都还在,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
随即画面一转,赵国大军的马蹄踏过老人们的故土,将他们的国君斩于马下,熊熊大火烧毁房屋,他们也被赵军掳走变卖为奴隶,和牛羊同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非人的生活。
年轻的女人被奴隶主挑走进献给士族玩乐,仅过了一夜就剩下一具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尸体了,侥幸活下来的也不堪受辱,跳进了冰冷的河水。
老人们带着年幼的孩子艰难活下来,只为有朝一日能离开此处,寻得机会报仇。
国恨家仇,至今不敢忘!
奴隶主的恶仆将老人的尸体挑起来丢到一边,站在雪坡上看那些滚落的小奴隶就要跨过边境线,恶仆不再犹豫,果断取出弓箭准备将小奴隶全部射杀。
箭簇穿透稚童瘦小的身体,她们跌倒在积雪中再也爬不起来。
还未中箭的孩子惊慌哭喊,彻骨的寒风很快就将她们的眼泪冻成冰晶,她们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赤脚在雪中跌跌撞撞的跑。
就在她们以为自己也逃不出去的时候,雪坡的对面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晋国的黑旗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山上。
恶仆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一支晋国骑兵正疾驰而来。
箭如雨下,恶仆暗叫不好,慌忙收起弓箭,调转马头想要离开,但已经为时已晚。
“哪来的腌臜东西敢在我们晋国的地方撒野!”
李华云冲锋在前,声音透过裹脸的布巾传到对面的恶仆耳中。
铜甲在雪中熠熠生辉,战马高高跃起,跨过地上那些乱箭杀到近前,拉弓就射向试图逃跑的恶仆。
“啊!”恶仆中箭从马上摔落。
其余人见势不妙,赶忙夹紧马腹逃离这里。
李华云想要追,辛绾策马上来阻拦:“那边是赵国的地界。”
李华云回头看了眼倒在雪地上死去的小奴隶,眉头紧皱,“难道就这样放那些人走?”
“两国有协约,边境不起刀戈,他们未过界,我们也不能紧追。”
辛绾远眺恶仆逃离的方向,用沙哑的嗓音提醒,这是上峰的命令,她身为百将就要管好底下的人。
李华云还是不甘心,却也知道轻重。
她取来套索,套住那个被射伤的恶仆,用力一拉就索紧恶仆的脖子,然后将一头绑在马鞍上,在雪地拖拽出一道深红的血痕。
那些幸存的小奴隶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辛绾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些小奴隶,发现她们并非中原人长相。
“犬戎血脉?”
这里和犬戎的地盘接壤,犬戎可恶,被他们欺辱过的女人就生下了有犬戎血脉的孩子,这些孩子在当地被称为混种,再难听一点就是杂种,地位非常低,大部分都沦为奴隶,还是最低等的奴隶。
小奴隶早就被吓坏了,呆呆傻傻的挤在一处,她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有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奴隶抬头胆怯的看了眼马上的人,想起婆婆推她下雪坡时交代的话,她便壮着胆子张口,颤抖着解释:“大、大人,我们不是混种,我们是鲜虞遗民。”
“鲜虞?”辛绾不认得。
血腥味很快就会将狼群吸引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辛绾不再纠结,立刻集结队伍离开,小奴隶也被带走了。
队伍迎风返回城内,辛绾去找上峰汇报。
现在光狼城的城民多为奴隶,一部分是被迫离城的赵国百姓,他们无处可去,再迁徙途中遭遇犬戎攻击,士兵只顾着护送士族,将他们扔下给犬戎践踏,侥幸活下来的索性返回光狼城求晋军收留,他们愿意成为晋人。
将奴隶改为城民,这是一个大胆的改革,陈炀身负重任,压力山大,一直担心城内会混乱,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他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那些改为城民的奴隶都很听话,也很勤快,干活从来不偷懒。
城内设了豆腐坊,从北面运大豆来的商队不用冒雪赶往雍阳城,在这里就可以将大豆加工成各种豆制品,豆腐坊雇佣城民来干活,工钱都是日结,城民有了钱就可以向往来的商队购买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东西。
昨日收到君上派人送来的密信,让他在两城内继续接收难民和奴隶,迅速补充两城的人口空缺,并降低商税让更多的商队入城,只要有商人愿意在城内开铺做生意就给予对方一定数额的补贴,以及派人和境外的牧场主接洽,用东西跟他们换取牛羊或者羊毛。
陈炀这会正和曲元商量派谁去,草原大部分都是犬戎的地盘,想要跟牧场主做交易就绕不开犬戎,但半月前血狼卫和边军才把犬戎收拾了一顿,现在再想跟人家做生意恐怕有点难。
“你们看这事……”陈炀询问其他人意见。
众人也都拧眉,尤其是边军的将领,他们都恨不得将所有犬戎都撕碎。
这时有士兵进来报:“出城的狼卫回来了。”
等在外面的辛绾很快就被叫进去,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室内的人,才将出城巡逻时遇到的事说了,能救下那些小奴隶也是巧合。
“鲜虞遗民?”陈炀惊讶。
也不怪辛绾不认得,因为鲜虞是夹在赵国和燕国之间的小国,且早就被灭国了。
鲜虞是狄人和中原人混居的,所以大部分鲜虞人都是混种,眉眼较为深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混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鲜虞人也已经寻不到多少狄人特征,还有着明显狄人特征的就是鲜虞宗室,他们都是正统的狄人,眉高目深,无论男女都是容貌绝色,十分好认。
陈炀让辛绾将选两个奴隶带过来,他要问话。
鲜虞曾经作为重要的通商枢纽,国都繁荣昌盛,鲜虞国君更是成为全天下最有钱的君主,他的藏宝库使得各路诸侯都想抢夺。
当初赵国和燕国联手灭鲜虞,将周王的旨意当成了狗屎,理都不理,执意屠尽鲜虞宗室,只为获得鲜虞国君的藏宝库,后来为了遮丑还下令不得将此事外传,连史书都不曾有记载。
其实稍微有些门路的士族都知道,当年赵国和燕国连毛都没捞着,两军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藏宝库,恼羞成怒之下才将鲜虞宗室屠杀了的。
既然都已经屠尽了,为何现在还有人自称是鲜虞遗民?陈炀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才想亲自见一见那些小奴隶。
胆子大点的那个小奴隶很快被带过来,她很害怕,哆嗦着瘦弱的身体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奴隶更害怕,更不敢抬头。
辛绾一个箭步上前抓着小奴隶的肩膀将人拎起来,手卡住小奴隶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让人看清她的长相。
脸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是鲜虞人特有的眸色,陈炀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年少时曾见过鲜虞宗室的人,眼睛就是这种绿不绿,蓝不蓝的颜色。
“还真是啊。”
陈炀心里有了数,又细细问了许多。
小奴隶战战兢兢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她说是婆婆偷听到和贵族大老爷做生意的商人说很多奴隶都逃去了光狼城,婆婆这才想着带她们逃跑的。
在路上已经死了很多人,她的爹娘也死了,婆婆也死了,就剩下她们这些小的。
小奴隶说自己出生在贵族大老爷的羊圈里,爹娘都是奴隶,眼睛颜色跟她一样,但婆婆跟她不一样,婆婆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婆婆还教她们唱歌谣。
小奴隶说的贵族大老爷是草原上的一个大奴隶主,此人也是犬戎,但常常跟中原的商队做交易,他手底下的奴隶也是最多的,连牧民都会被抓来充当奴隶再卖给士族,这些鲜虞遗民只怕也是在逃亡途中被抓了来,几经辗转就到了此人手中。
鲜虞已消失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奴隶主不知道这些人是鲜虞宗室的后代也正常。
再说鲜虞和犬戎的地盘又不挨着,中间隔了一个赵国,鬼知道鲜虞人是怎么避开搜索跑到这边来的。
“婆婆只带我们逃了出来,还有人留在了那里。”
小奴隶太年幼,又是后出生的,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但陈炀基本可以判定她们就是鲜虞宗室的后代,并且是和鲜虞国君血脉最近的一支。
小奴隶口中的婆婆应该是当年护送宗室后代逃离国都的人,护卫、死士或者其他身份都有可能。
小奴隶被带下去之后,陈炀就和曲元商量着派人去草原跟那个大奴隶主接触接触,既能做牛羊和羊毛生意,还能顺便打听留在那的鲜虞遗民是什么情况。
要是能从这些遗民嘴里问到关于藏宝库的线索,那就是大功一件,待回雍阳之后上卿之位他都有资格争一争。
有了意外收获的陈炀心情奇好,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自信道:“往后陈氏的荣耀全靠我了啊。”
派人去草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假扮成商队,人员就从一千的狼卫中选。
接到上峰命令的辛绾将自己手底下的一百号狼卫集合起来。
李华云挺直腰杆,眼巴巴等着自己被挑中。
可辛绾的视线就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就移开了,没挑她。
人数很快凑够,李华云等了半天还是没自己的名字,她就不服了,找辛绾要说法。
“我为什么没选上?我差哪儿了?”她气鼓鼓的将辛绾拉住不让走。
辛绾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记得李华云刚进血狼卫的时候这双手还是细嫩白皙的,现在已经被边境的寒风吹的粗糙干裂,虎口也被磨出了厚茧。
她轻轻拉下李华云的手,什么解释都没给,转身走了。
“你站住!”李华云生气的在后面喊,见她还是没停下,就更生气,“辛百将!辛绾!”
辛绾脚步一顿,就被李华云追了上来,抓着肩膀一把*将她扭过身去。
“你给我说清楚,我为什么没选上!”李华云火冒三丈。
辛绾眼眸低垂,“去草原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谁去都可以,但你不行。”
李华云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瞬间就怒了,一下将辛绾掀翻在地,压住对方不让起身,还揪住对方的领口。
“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们李氏的姑娘也不是孬种,你少瞧不起人!”
辛绾也没有反抗,任由她揪着,只是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有了些变化。
她看着李华云轻声道:“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去了就可能回不来了。”
“所以呢?”李华云也盯着她,“明知道有危险,你能去,别人也能去,就我不能是吗?我的命就这么金贵,能让你这么护着,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辛绾的唇抖了抖,不再做任何辩解。
“好,我会将你的名字报上去。”
李华云这才松开她,冷冷哼一声就扭头走了,之后两天她都没再跟辛绾说一句话。
辛绾有心想叮嘱她两句,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利用职务之便将她要到自己身边,这样就算路上有危险也能及时护着。
由狼卫装成的商队混在另外两支从燕国来的商队里,带着豆制品和少量的瓷器、螺钿漆器出城,北入草原。
另外,陈炀也将鲜虞遗民和藏宝库的事写成秘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回雍阳.
赢嫽接到密信时,伪装的商队早就深入草原了。
她拆开信,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陈炀还真是无敌捡漏王。
在这块大诸侯盘踞的版图上还挤着很多弱小的小国,这些小国在夹缝中求生存,被灭国的也不只有鲜虞,但最惨的肯定是鲜虞。
曾经的富足辉煌现在连块渣都不剩,所有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除了陈炀这些老一辈的还知道,年轻一辈是一点不知。
晚上她回破山居跟李华殊提起这个事。
得知鲜虞还有遗民存世,还可能是鲜虞宗室的后代,李华殊也震惊,都顾不上逗小奴了。
小奴本来盯着亲娘手上的小毛球看得起劲,小毛球突然不动了,她就着急了,握着小肉拳拍打包被,然后小胖腿用力一踢……
噗噗噗,噗——
放了一串连环屁。
她这两天有点胀气,赢嫽每天都给她做排气操,今天还没做,她自己就放屁了——
作者有话说:狸花!!!你完了!死定了!
第43章
给小奴缝布老虎的时候赢嫽就说要给李华殊也缝一个大的,这事她一直没忘。
找出上次没用完的绢布和羊毛,将绢布折叠平铺在桌上,再画出老虎的形状,然后用铜剪沿着画好的形状边边剪裁出两块相同的布,翻过来将两块布缝合到一起,屁股后面留出一个小口子用来塞羊毛,布老虎就鼓起来了。
她做的是放大的可爱版,身型肥胖圆润,两只耳朵圆溜溜,能当抱枕也能当靠枕。
“只可惜没有老虎花纹,回头我让人到库房找找看有没有虎皮,再给你做个仿真的。”她边收针线边说,对现在这个布老虎不太满意,没有老虎花纹就觉得少了点意思。
李华殊却是满意的不行,她原先也只当赢嫽是开玩笑哄她玩的,没想过真的会亲手再缝一个布老虎给自己。
“我就要这个,这个就挺好。”她低头抚着布老虎身上的缝线,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放下。
赢嫽将针线收进一旁的小盒子,再将小盒子搁到柜子最顶层。
她第一次当‘妈’,小奴现在才满月,她就已经很担心屋里这些有棱有角的东西会伤着孩子,所以都把桌角这些地方包起来了。
像针线剪刀这类尖锐的东西更是不能放在小孩会够到的地方,她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度焦虑,但就是控制不住,真是操碎了做老母亲的心。
见李华殊抱着布老虎爱不释手的样子,她也像捡了钱一样的高兴。
“原来你喜欢这些啊,那我以后多做点,把整个屋子都摆满。”
“果真?”李华殊翘起嘴角,还有些不信。
被质疑的赢嫽颇为哭笑不得,“我还用得着在这些事上骗你啊。”
李华殊只管抱着布老虎高兴,也不理她这点子委屈了。
小奴的布老虎也放在床上,她现在长大点了,开始稀罕玩具了,睡觉时布老虎一定要放在旁边。
今年就是虎年,小奴是个虎宝宝。
布老虎的事告一段落,赢嫽在枕边看到李华云写回来的信,这丫头在光狼城也挺猛的,单枪匹马就敢跟犬戎厮杀,不到半个月就从普通狼卫升为屯长。
这是李华云写给李华殊的家书,赢嫽没有偷看她人信件的习惯,有时李华殊将外头传进来的密信、情报之类的字条放在桌上,她就趴在桌上写书稿都没想着偷看,在隐私这方面她是很尊重李华殊的。
李华殊将信又重新看了一遍,素白的手指捏着纸张,很寻常的一个动作都显得比别人好看。
“云儿在信上都没说她扮作商队的人去了草原,怕是对叔叔婶婶也没实说。”
李华云没说自己深入虎穴,但陈炀送回的密信中可是写的明明白白。
赢嫽横跨过她的双腿,趴在边上逗小奴玩,“她是不想你们担心所以才没说。”
去边境是李华云自己要求的,她爹娘没有反对,李华殊也尊重她的决定。
想要建功立业就得上战场,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点李华殊最清楚,她也是用一身伤才换来的战功,云儿要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她明知危险却不能阻拦。
赢嫽知道她也是担心的,“云儿聪明,身手也不赖,会平安回来的。”
这话她自己说着都心虚,冬季的草原非常危险,尤其那边还是犬戎的地盘。
李华殊叹了一声,将信折好放到一边。
边境是她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犬戎的凶残。
赢嫽也不知如何安慰,战争这种事她也没有经历过,根本不敢想。
小奴踢踹着小胖腿开始咿咿呀呀说‘婴语’,芈夫人做的虎头帽戴在她头上很合适。
镶嵌着红珠子的长命锁从衣领掉出来,赢嫽拿起放在手心。
狼卫传回了第二封信,他们已经带着南藩王的女儿启程回雍阳了。
她翻个身将小奴抱起来放在自己肚子上,随着呼吸的起伏,小奴趴在上面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她张开双手小心护着,谨防小奴掉下去。
小奴像条胖胖虫一样在她肚子上挪动,很快就钻进衣领里面要找奶吃。
“呀~”扒拉开领子,着急的找寻。
赢嫽拍拍她肉墩墩的屁股,人都快笑死了,“我没奶给你喝啊,你找错人了。”
“呀~”不管,就是要喝。
小奴都要整个钻进去了,怕痒的赢嫽将她抱下来,转过头就发现李华殊笑倒在那只胖胖的布老虎上,眼角泛红,渗透的泪滴将眼睫都打湿了。
“你还笑,你闺女闹着要喝奶,你这个亲娘也不管。”
李华殊从臂弯处抬头,本来是想伸手接过小奴的,可一想到刚才小奴钻进赢嫽衣领找奶喝的画面她就忍俊不禁,人又笑倒了。
“你就幸灾乐祸吧。”赢嫽将她滑落的狐毛褂子拉上去。
外面还冷得很,可别着凉了。
李华殊笑够了就趴在布老虎上面,侧头枕着手臂静静的看她逗小奴玩。
赢嫽这段时间都要忙到后半夜才能睡,眼眶都熬发青了。
“今晚早些睡吧,你太累了。”她的手指头动了动,很想为赢嫽抚平眉间的两道深褶,明明之前都没有的。
陪着她们娘俩玩玩闹闹对赢嫽来说就是最大的放松,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也不会觉得累。
可既然李华殊关心她,她就听话早点睡.
书会已筹备妥当,满城士族都十分重视,有了这些诗词歌赋,晋人必将摆脱粗俗的头衔。
赢嫽也深知士族对名声的看重,强军在手未必就能让这些树大根深的士族低头,但她脑子里的诗词和典籍却有足够的分量让她跟士族谈条件。
给出这些诗词歌赋可不是免费的,她哪有这么善良平白无故为士族的名声铺路,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在谈判桌上自己能够占据绝对有利的地位,然后跟这些庞大的势力争抢本就不多的资源。
永乐大典她写了几十页,比起全书的3.7亿字,她写出来的都还只是冰山一角,但这一角也足够让公卿为之疯狂。
仅仅只是一眼,他们便再也放不下,恨不得将书稿抢过来自己珍藏。
得知这些书稿也会在书会上示人,且是作为晋国国书,公卿就更加不淡定了,议事的前庭瞬间变成菜市场,全是嗡嗡的讨论声。
赢嫽坐在宽椅上,屁股底下的黑熊皮光滑厚实,她每次坐在这上面都忍不住想:要是带着这块熊皮穿回去,熊皮能卖吗?卖了她会牢底坐穿吗?私下交易应该问题不大吧?就说是路上捡的,不知道是真熊皮,她就当人造皮卖了,可说是人造皮的话价格就会跌一大半。
算了,这笔生意风险太大,划不来。
她还是带点金银珠宝回去吧,原主的库房有那么多稀世珍宝,放着也是积灰,以后变成陪葬品埋在地底下也是便宜了盗墓贼,那还不如便宜她,最起码她还是有良知的人,卖钱之后肯定会捐一点给福利机构,多建几所希望学校,或者干脆站在大街上撒钱,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打工牛马也是很需要钱的啊。
纵长染不知道议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任务失败潜逃回来的间谍,顶着朱雀台的名头也永远见不得光。
这段时间她无所事事,闷了就出门到乐坊看胡姬跳舞,要么就去食肆喝酒,每天都将自己喝的醉醺醺,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朱雀台,反正第二天醒来就好好躺在床上。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酒意未消的脸,冷眼跟先月对视,冰肌玉肤都被城内的烈酒熏得透红了,淡淡的一层粉色,凑近还能闻到昨夜的酒香。
先月抚过龟甲背上的纹路,最近她掷的卦越来越扑朔迷离,她已经参不透了。
今日君上突然召集公卿,又拿出更惊人的书稿,她觉得此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没和任何人交头接耳,而是将注意力放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纵长染身上。
其他人应该也注意到了,只是书稿的诱惑力更大,让他们失了判断。
幻想时间结束,赢嫽轻咳一声。
场中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书稿你们也都看过了,觉得如何?”她先问。
众人交换眼神,最后全都匍匐在地,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内心的激荡,唯有这一跪才能显出他们对著书人的倾佩,若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博学的著书人,他们纵死也无憾了。
赢嫽要的就是他们这个反应,她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板着脸开始飙演技。
“此书名为永乐大典,涵盖天文地理、农医技艺、神话方术,没有你们想不到,只有你们不知道,孤也是费尽心血才得到的,书稿就在孤手中。”
再好的书若不让世人知晓也无用,士族这么看重书会不就是觉得能借这个名头让自己的家族可以扬名立万。
诗词歌赋固然是翘楚了,但永乐大典更具分量,扬名立万,彰显国威,一出手就能打楚国的三大书院的脸,让天下读书人仰望晋国,光是想想都让公卿很激动。
在听到‘神话方术’时先月的眼睛就亮起一抹炙热的渴望,她钻研卦象算数半辈子,依旧不能如传说中的巫氏一族那样窥探所有天机。
为此她寻遍大江南北,只为找到巫氏留下的残篇断字,哪怕只有寥寥数语也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理智尚存,清楚君上必定还有话。
“君上的意思?”
她根据卦象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将先氏与魏氏、赵氏割裂,如今已是将魏兰得罪个干净,她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但近段时间的卦象都没有凶兆,就证明她现在选的路是对的。
赢嫽赞扬的看了眼这位神棍上卿,然后说:“孤认为,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方能彰显我晋国律法的严明。”
“???”
所以呢?你想干嘛?这是公卿包括纵长染在内所有人的心声。
其实公卿也有预感,君上每次召集他们来议事,先给好处之后,后面肯定就还有事。
果然,当赢嫽说出从今往后要将朱雀台摆到明面上,并且要封赏纵长染的时候,公卿就暗道不妙,跳出来极力反对,连岳阳璞都不是很赞同,但他选择先静观其变。
先月眉头一皱,怎么都料不到会是这件事,她又算错卦了。
“君上,此事不可。”狐信率先站出来。
狐氏辅佐过晋国的每一位国君,就如同一棵巨大又古老的苍松盘踞在朝堂,谁都撼动不了狐氏的根基,赢嫽也清楚公卿当中真正难对付的只有狐氏。
狐氏都敢给原主下毒,打算等原主死了就扶幼主继位,狐氏再借口摄政。
其他人可没有这般的野心。
赢嫽在心里冷笑,算计呗,谁还不会。
“永乐大典的书稿在孤手中。”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一向不动如山的狐信此时脸色都有些发沉,他比任何人都想拿到完整的书稿,这对狐氏来说太重要了,狐氏不缺钱也不缺权,唯独缺名,有了书稿,狐氏就能借此机会声名远播,成为大士族。
士族之间也是有等级划分的,狐氏在晋国是顶级,但摊开跟各个诸侯国、王都的士族比较,狐氏连前十都进不去。
不为别的,就是缺点文化名气——
作者有话说:我最讨厌蟾蜍,昨天狸花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只,跟我的手一样大,在院子里当球玩,直接飞我身上,我当时真的起了杀心(微笑)
第44章
“你们也都反对?”
君王的威压掠过所有人的头顶,公卿或低头不语,或面露难色。
完整的书稿对他们同样重要,依君上的意思,若他们也反对,朱雀台和书稿一事就都搁置了。
书会在即,谁能在书会上当众拿出书稿宣读,哪怕著书人并非他们的族人,他们也是沾了莫大的光,到时天下文人都在,家族名声远播,荣耀万世,这样的好事岂容错过!
若是不反对,朱雀台一旦被放到明面上,朝局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朱雀台中无一人是士族,君上这是要明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啊。
场中死寂,所有人都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不敢轻易表态。
先月抚着龟甲上的纹路,心中已有了计较,当即踏出一步。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也都看过来,下意识觉得她会反对。
可先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臣……”先月故意停顿,瞳仁往狐信这边偏移,等紧张的氛围达到最高峰时她才说,“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臣亦觉得有理,纵长染潜伏有功,与楚国的联盟她亦有功劳,于情于理都该给予奖赏。朱雀台本就担负监察公卿之责,放在暗处还是摆到明面上,全凭君上做主,臣不反对,也无反对的理由。”
她是没有反对的资格,也深知反对无用,只会将先氏推入深渊,与其这样,何不顺手推舟,让座上这位欠她一个人情。
至于为何会说纵长染在晋楚联盟这件事有功劳,她明白,座上这位更明白。
狐信转头,苍老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已经浮现杀意。
先月丝毫不惧,目视前方,稳如泰山。
莹莹微光散在她衣衫上,显出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韵。
先月都表了态,跟她一个阵营的自然也都不吱声。
剩下的就看狐信和岳阳璞了,后者是国君夫人的外祖,他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岳阳璞微叹,事已至此,唯有同意。
他站出来道:“臣也不反对。”
陈炀要是在,早就第一个响应了,只可惜这老匹夫还在边境没回来。
赵谨当起了隐形人,魏兰现在是如履薄冰,更不敢随意表态了。
此时一向不怎么发言的栾崇却站出来,选择站到了狐信的对立面,“臣也不反对。”
栾氏跟狐氏早有结盟,现在却背刺一刀,众人瞬间有了吃瓜之意,纷纷看向狐信。
狐信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气血在胸腔翻涌,栾崇!
栾崇垂下眼帘,没办法,书稿对栾氏同样重要。
至此,狐信变成了第一个反对也是唯一反对的人。
他是六卿之首,只要是他极力反对的事,君上也要有所顾忌。
除非……
狐信抬头和座上的赢嫽对视。
赢嫽眸沉如海,在无声的与狐信对抗,上挑的狐狸眼里两颗墨石般的眼珠在泛着森冷的杀意,锐利如剑。
将狐信心底的秘密洞穿,一切阴谋诡计都无处遁逃,被她拿捏于掌中,只要收拢五指就能将这一切毁于近前。
气氛再度紧绷起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终于,赢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
“此事关乎晋国未来,孤意已决,朱雀台之事就此定下。”
话音落,狐信眼中难掩颓势。
狐氏安插在国君府内的眼线已多日没有消息传出,下毒一事赢嫽怕是早有所察觉。
赢嫽拿着把柄却没有向狐氏发难,狐信非但没有感到庆幸,反而极度不安,现在连先氏都鼎力支持赢嫽,就更加剧了他的不安。
李华殊俨然是站在了赢嫽这边,她身后又有李氏和岳阳氏做支撑。
狐信重整面部表情,行礼道:“君上,将朱雀台摆到明面上,臣不反对。有功者赏,有过者罚,纵长染在鳐山行刺,按律当腰斩。”
纵长染行刺,幕后主使还未查出,但魏氏的嫌疑最大,赢嫽一直没有问罪,魏兰已经很提心吊胆谨小慎微了。
这事不提还好,众人都能当做无事发生,毕竟苦主都在上面坐着,人家都不追究,他们就更没必要上杆子揭开了,一旦追查起来,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
狐信这招狠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提这个事,还让人找不出错,因为他说的是事实,纵长染就是行刺了。
“行刺?哦,那个啊,其实是孤与楚王联合演戏给赵国使臣看的,当不得真。”
狐信:“???”
纵长染:“???”
暴君!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赢嫽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要的只是有个借口将朱雀台摆到明面上来,打破士族垄断的局面,告诉位于底层的人:跟着我,有肉吃。
她先是推出禁令,后又在军中宣扬以军功获爵,现在又要将朱雀台摆到明面上,这哪里是培养自己的势力,分明是……
变法!
先月猛地掐住龟甲,震惊的看向座上之人,她……怎么敢?
可同时又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这就是上苍给先氏的指引?也是先氏的机会?
赢嫽一点都不怕自己的真实目的被人猜中,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人精,瞒不过的。
可那又如何,赵国都选择吃哑巴亏了,楚国又跟她结盟,她现在有底气跟士族抗衡。
这场博弈公卿也不是全吃亏,赢嫽答应会将永乐大典的完整书稿拿出来。
离开前庭时公卿脸色如常,狐信还和栾崇简单交谈了几句。
纵长染被单独留了下来,她很不愿意。
赢嫽给她封了一个朱雀台指挥使的名头,还赏了田宅和仆人。
“以后你就是朱雀台的老大,草鸡变凤凰你还拉着个脸不高兴,搞得我欠你一样。”赢嫽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丢过去给她,“喏,楚国来的,指名要转交给你。”
楚怀君已经返回楚国,日前刚到都城,这封信应该是半路上就写了让人送来的。
纵长染一听,整个人就跟鬼上身了一样。
“我不要,你拿走!”看一眼都嫌脏的程度。
她这副鬼样子真的很难不让赢嫽好奇,她和楚怀君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就她这个暴脾气怎么做的间谍,楚怀君口味重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好这口。
咦——
她嫌弃的撇撇嘴。
纵长染颤抖着用手指指向她,怒道:“你那什么表情!”
“楚怀君说了让你乖乖待在雍阳,别乱跑,少喝酒,”赢嫽端起桌上的温茶喝了口,跟公卿扯了一上午的皮,她口渴得很,嗓子都快冒烟了,“你以后少去酒肆,我的酒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天天把自己喝的烂醉躺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那张脸很招流氓啊。”
那家酒肆其实她开的,只是由芈夫人代为经营。
“要你多管闲事。”纵长染不领情,还非常愤怒,美艳的五官都扭曲了。
赢嫽没眼看,“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从楚怀君离开雍阳那天开始算起,她收了不下十封信。
内容都一个意思:我老婆在你那,你给我看好了,少根头发我都不乐意再跟你合作了。
“你杀了我。”纵长染直接发疯。
“我还有妻女要养。”
她又不傻,真要动了纵长染,楚怀君会放过她?
听说赵景一行人回程途中很不顺利,被刺客一路追杀,多半就是楚怀君找人干的。
还有件事她一直没跟纵长染提,在楚怀君离开雍阳的当天晚上,巡防的士兵在内城一处极为偏僻的街角发现了一具尸体。
经过证实就是那晚刺伤纵长染的人,一剑封喉,血都流干了,死得透透的。
“我不会为你做事的。”纵长染将脑袋一扭,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
“那我现在就让楚怀君来接人咯?”
“你!”纵长染转回来怒目而视。
赢嫽一摊手,“抱歉哈,我不养闲人,你要不愿意留在这就回你金主身边,放你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听着都刺耳,纵长染冷笑,“这种话我听得够多的了。”
谁都跟她说过,可谁都没有真的践行诺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生在世能真正活出自由的没几个,她还想要自由呢,现在不也被绊住了.
入冬以来,大雪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然后就被赢嫽的乌鸦嘴说中了,真的闹雪灾了。
两三个月前外城就有一大片区域的房屋被积雪压塌,遭殃的百姓无处可去,负责管这些事的是一个下大夫,跟狐氏还有些关联,正妻是狐氏旁支出身。
此人受命赈灾,却贪污灾款,导致外城百姓出现饿死冻死的情况,并且连续两三个月,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就激起了民怨。
受冻挨饿的百姓聚集在外城,已经闹起了乱子,跟巡防的雍阳军起了冲突才致事态压不住,直接捅到了赢嫽面前。
衣袖带起的风晃动了台上的烛火,赢嫽猛地将竹简拍到桌上,咬牙骂道:“王八蛋!”
三个月不到,受灾的百姓就被冻死上百人,这些贪了钱的王八蛋还千方百计想要将事情压下去,竟然想以暴乱的罪名将闹事的百姓全部射杀。
她还在为自己阴了赵王一把、又坑了楚怀君一大笔钱而沾沾自喜,还想着在即将举办的书会上如何一鸣惊人,万万没想到在她眼皮底下竟然有这么多百姓饿死冻死。
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是公卿眼里的笑话,这帮人背地里肯定笑她傻缺,赚来的钱还不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进了士族的口袋,还折腾个什么劲。
出月子之后李华殊也经常转着轮椅外出了,她伸手将竹简拿过来,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神色未改。
收起竹简放置到一边,问她,“你打算如何处置?”
赢嫽靠着椅背,抬头看向书房的屋顶。
雕栏画栋,真是富贵荣华。
她笑的讽刺,像是能穿透层层砖瓦看到外面纷飞的大雪以及在雪中瑟瑟发抖的百姓。
“将此人的头颅斩下,悬于城头以慰受灾的百姓,举荐此人入朝者也一并重罚。”
她不想杀人,前提是这些人别踩她的雷区,既然踩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狐氏又如何,照样杀。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蹭过她的指骨,细语潜进她的耳朵,化作无形的力量将她紧紧包裹住。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都站你这边。”
到了今日,她们早已是荣辱一体,密不可分了,她可以帮她做任何事,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贪污者的头颅很快就被挂上城头,受灾的百姓欢呼,闹乱很快停息,但士族的脸色却异常难看,尤其是狐氏——
作者有话说:今天不在村里,回市区修厨房的下水道了,上回洗衣机脱不了水叫的维修工,那个叼毛坑了我老婆六十块钱,就是把洗衣机后面那根管子堵着的头发掏出来就要六十,问他哪里堵了他不说,要先给钱,当时我老婆一个人在家,为了安全起见就把钱给了,现在想起来都气,再也不想叫维修了,她自己又不会弄,昨天弄了没弄好,还是堵,这种活还得是我来,拖拉机我都能修,还修不好一个下水道么[墨镜]
第45章
赢嫽去外城看了被积雪压塌的房屋,那里现在就是一片废墟。
无家可归的城民挤在几处破烂漏风的草棚里,饿的皮包骨头,也被冻的嘴唇发青。
冻死的上百人是城民,还没有算上奴隶。
她让人统计死亡人数,城民和奴隶都要算上,最后的数字是三百八十一。
冻死的城民尸体都是被随意用积雪掩埋,更别说奴隶的了。
赢嫽很愤怒,非常愤怒,直接命血狼卫抄了贪污者的家,将钱财和粮食分给了受灾的城民。
并且把贪污者的宅院改为临时安置所,让无家可归的城民能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待外城的房屋修好之后再让他们回家。
贪污者的正妻是狐氏女,她带着子女回娘家哭诉.
从外城回来,赢嫽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晚饭也没怎么吃。
叫来侍女为自己添洗澡水,她趴在浴桶边沿拨弄水面。
长发用簪子挽在头顶,掉下来的细碎发丝被热水浸湿粘在脖子和肩头这两处地方。
玉一样白润的肌肤被热水蒸得透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水面,她垂眸盯着荡开的波纹出神,脑海里掠过的都是今日在外城看到的一张张黑瘦的脸,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命真就如草芥。
屏风外面传来轮子压过地面的声响,李华殊见她洗了许久都没出来,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她知道赢嫽今天心情不好。
轮椅靠近浴桶,瘦出骨感的纤指探入水面,“水不热了,别泡了,会着凉。”
纤指收回,湿润的指尖蹭过搭在浴桶边的布巾,衣袖滑落便将腕骨掩住。
她的视线只敢在赢嫽裸露的雪白肩头停留瞬息,很快就移开。
“不想起。”赢嫽今天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交叠着两条白白嫩嫩的手臂用以垫在下巴处。
她心情不好,也为自己的愚蠢和自大而郁闷。
“三百多条人命在这些士族眼里就跟路边的杂草一样能随意践踏,他们的良心还真是不会痛,只要一想到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就犯恶心。”
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太阳穴,为她轻轻揉捏酸胀的额角,缓解连日来的疲累和心中郁闷。
梅花香从李华殊的衣袖散出来,直接就扑进赢嫽的鼻腔,她有些孩子气的揪住衣袖,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古人的宽袖就是有个好处,能装。
空气很难流通的袖内,芳香更馥郁,还带着李华殊肌骨透出来的暖香,很好闻,会上瘾。
“真的好想把他们都吊起来打啊。”她十分郁闷的里面发牢骚,声音沉沉闷闷的。
细微的声浪鼓动着衣袖,李华殊能感受到那阵微荡,一圈一圈的,像小蜜蜂在嗡嗡。
冬天衣服穿得多,袖下还有两层,也抵挡不住赢嫽灼热的气息穿透布料烫在她手臂上。
指尖颤抖,轻滑入发间。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连楚怀君都未敢直接对士族动手,她却站到士族对立面为民声讨,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个份上。
“出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李华殊收回衣袖,将她的脑袋解救出来。
缺氧让赢嫽的脸憋红了,挽头发的簪子也不牢固,松动着要往下落。
李华殊顺势接住她的长发,没让水沾湿。
郁结的情绪散掉了一些,赢嫽放松的往后靠,后脖颈正好落在李华殊的掌心,中间垫着厚厚的一层发丝。
原主这个发量真的*让秃头人士很羡慕,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又黑又密。
她就这样仰着头,瞳孔映出的是李华殊安静英气的脸,眼眸低垂,睫毛如小扇那般。
“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肯定很累。”
她现在光是面对士族的算计和刁难都觉得身心俱疲了,李华殊当时的处境比她还难。
被圈禁在这里,孤立无援,身体还要忍受折辱和残害,最后要不惜毁掉自己才能换来一线生机,换做是她或者其他人,可能都没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能撑下去。
所以她才会很心疼她,初见时看到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盖着单薄的秋被,可怜成那样,她的心都跟着痛了。
李华殊的嘴唇抖了抖,鼻头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慢慢松开手,将赢嫽的长发从颈侧顺到前面来,柔顺的发丝如绸缎般一点点掠过她的掌心,微凉,最后是发梢轻扫过掌心的纹路,也扫掉了她伪装的坚强。
“很累……”
当坚硬的外壳被一层层剥开,露出的就是里面柔软又脆弱的灵魂。
她累啊,家族的荣耀都压在她身上,她不敢停,更不敢喊累,但是从未有人关心她累不累。
烛火摇曳,将颤抖低泣的影子投射到屏风上。
哗啦一声,赢嫽从浴桶中站起来,水珠从雪白的肌肤滚落。
长腿迈出浴桶,她赤脚踩着冰凉的地面,随手拿了件衣裙罩住自己,腰带随意系着,未干的水珠吸着面料贴紧皮肤,行动间腰臀摇摆,饱满雪白的荔枝肉透出两点红艳艳的果核。
她屈腿蹲到李华殊面前,握过李华殊放在膝上的手,一个个捏过圆润的指头。
过长的裙摆铺开在她身后,黑绸一样的乌发顺从散落,暖色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以明暗对比出她鼻梁的高挺,上挑的眼尾透出些许媚意,很高端,不是那种风尘庸俗的妩媚。
“我在这呢,上天派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不那么累的。”她抬手为李华殊擦眼泪,指腹轻柔压过微红的眼眶,带到眼尾,拂落再次滚出来的泪珠。
李华殊垂眸,小扇子似的睫毛扑扇了两下,发出细微的颤音:“你要走的。”
这是她最害怕的现实。
“现在舍不得了,除非你想赶我走。”
李华殊一下捏住她的嘴巴,双颊泛红,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你知道我的……”话卡在这里难以说出口,“我的目的,事情没成才不会轻易放你走。”
“讹上我了啊?”被这么一打岔,赢嫽又开始了玩笑。
“许你为我当牛做马一辈子。”
“给不给工钱?”
“一毛不拔。”
“哦——我告你压榨劳动力,”赢嫽趴在她腿上,语调微扬,“以身相许我也勉强能接受。”
荔枝肉抵在膝头,果肉富有弹性,呼出的热气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李华殊只觉得自己皮肤发烫,双腿不自觉并拢,视线乱飞,都不敢往下看。
“衣服穿好。”
她克制着将赢嫽滑下去的衣领拉上,触碰到滑腻的肌肤,又迅速收回。
赢嫽不太在意的拽了拽。
觉得有些冷,她起身背过去重新换了件衣裳,将湿透的小簿衣搭到屏风上。
李华殊早就转着轮椅出去了。
床头放着一沓书稿,还有赢嫽还未写完的律法,她拿过来放到桌上,着笔在上面修改,写字能平复她内心的躁动。
赢嫽边整理头发边走进来,顺势抽走她笔下的纸张,“夜都深了,光线不好写字看书都容易伤眼睛,不许写了,明儿再写。”
最近她都是忙到大半夜,没有电灯照明的古代眼睛都要瞎了。
她受了这种苦,可不想李华殊再受。
靠近之后赢嫽身上的淡淡清香就和李华殊的梅花冷香交融在了一块,赢嫽不觉得有什么,她最近都会不自觉的跟李华殊亲近,偶尔还露个肩膀露个大腿故意逗人,见李华殊脸红成大苹果她就乐,言语上更是挑逗。
“让姐姐看看。”她突然弯下腰捧起李华殊的脸,鼻尖都快蹭到了。
她的脸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李华殊说话都磕巴,“看、看什么?”
“看看我家宝宝。”大美人很赏心悦目。
李华殊脸色爆红,宝宝?她又不是小孩!
她也算回过味来了,这段时间赢嫽时不时就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分明就是在调戏她。
“像你这样的,我以前一下能打二十个。”
还特意亮了亮自己的拳头,表示自己很强,再故意调戏一个试试看。
赢嫽当然不否认以前的李华殊身手确实厉害,自己是打不过的,但现在李华殊瘦的单薄,纤细的手指握成拳也没有多少威慑力,她一下就能包裹住。
“我家宝宝好厉害啊。”她就故意的。
李华殊心跳很快,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拳头,憋红了脸羞恼瞪她,“松手,你耍流氓。”
“拉个小手就算耍流氓啦?那你那天突然亲我又该怎么算呢?宝宝。”她提起那天的亲吻,这么重要的事她可没忘,回味起来也别有一番感觉,那可是她的初吻。
李华殊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污言秽语,真的污言秽语,她真看错赢嫽了,没想到这人的本性这么不正经。
“不要再说了。”她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好烫,眼尾透出些许湿润,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好想抱过来疼疼。
“那天亲我是什么感觉?”她都没问过。
李华殊哪里敢说,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后悔了让奶母将小奴抱走。
“忘了。”她嘴硬。
“没关系,姐姐帮你回忆。”
赢嫽俯身,一只手固住李华殊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握着李华殊的手腕,轻轻压到轮椅扶手上。
眸光凝视她的唇珠片刻,随即吻上去。
只是轻松碰了一下,移开后垂眸低看她,像是在等待她回应。
“想起来了吗?”她问。
李华殊的眼睫毛颤了颤,连呼吸都在抖,僵硬在轮椅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耳边传来赢嫽的低笑声,很短促,跟逗小孩似的,紧接着她的上唇就被含入温暖湿润的口内。
动作很缓很慢,在等待,也在试探。
李华殊全身跟过了电一样,她后知后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勾引原来那么拙劣,这才是勾引,而且明目张胆。
她的身体就像刚从蒸笼拿出来的包子一样,又烫又软——
作者有话说:大黄欢迎我回家的方式就是我车子刚到山脚下,它就已经飞奔下来,并且尾巴摇成螺旋桨,发出开水壶一样的嘤嘤声,然后等我下车了就疯狂跳起来扒拉我……你的狗爪子又去踩了哪个粪坑!
第46章
李华殊的嘴唇好甜好软,让赢嫽很着迷,轻吮着舍不得放开。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太直了,哪个直女会托住另一个女人的后脑勺然后追着人家的嘴唇要亲亲,而且还觉得人家的嘴唇甜甜软软,像是在吮果冻一样。
“宝宝,你的嘴巴好甜。”
我擦!这是她能发出来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像喝了假酒。
李华殊颤抖的厉害,心脏狂跳,耳朵红到滴血,似两块血红的璞玉藏在黑发下。
红晕往下蔓延到脖颈,雪肌都变得跟红石榴一样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被动承受赢嫽的挑逗。
但她不会拒绝,甚至期待赢嫽能更进一步。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眠她:是赢嫽主动的,趁此机会赶快拿下!
可要怎么做?她既紧张又茫然,微微启开粉唇,舌尖逃脱大脑的控制自己往外跑。
突然触碰到的湿软让赢嫽垂下的眼睫急促又剧烈的颤了几下,嗯?!
那种触感该怎么形容呢?软软的,热热的,也是湿湿的,滑滑的。
甜腻?或许更贴切。
感觉胸腔里有东西要迸发出来,浑身都痒痒的,像蚂蚁在啃噬。
她稍微用力将李华殊的头往自己这边按,全凭本能的在加深这个吻。
目的也只有一个,不能让李华殊跑了。
她的舌头好香好甜好软好滑,这样亲着好舒服,让她很上瘾,所以不能跑,跑了她就追,追到天涯海角,追到无处躲藏。
脑海里有个霸道的声音一直在叫嚣: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谁都不能觊觎。
她的手缓缓从后脑勺往下滑,抓住后脖颈轻轻地揉了揉,再滑到侧边,拇指一下又一下的捻着耳廓后面的位置,时不时碰碰耳垂,或者颈侧的动脉。
光是在这段雪白的天鹅颈上她都能玩出很多花样。
李华殊在这方面就是个雏儿,半点不懂的,关于这些事她只有被动承受的施暴画面。
能想到勾引赢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身体,得知对方无意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在无人之处黯然伤神,难过赢嫽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兴趣,同时又鄙夷自己怎的会为了留住一个人就如此下贱,不惜以身体博取,这太不像她了。
让她抓住这次机会的声音还没有消失,甚至更大声,就要冲破禁锢跑到外面来了。
于是她开始笨拙的回应,同时在想赢嫽会喜欢什么样的?又该如何更进一步?
脱掉衣裳,递上鞭子吗?
不,她不喜欢,只要一想到鞭子挥到身上,很快皮开肉绽她就忍不住打冷颤。
她不想再被那样对待,赢嫽不是暴君,不会舍得那样对她的。
被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痒发烫,她全身软倒在轮椅上,手腕还被赢嫽握在手中。
当赢嫽的指腹磨蹭她的手腕内侧,她终于忍不住颤抖出声。
“嗯唔~~”
是很浅的鼻音,她的嘴巴被堵住了没法发声。
其实赢嫽也没有经验,但她来自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网上随便一刷就有教程。
她当时也不是故意的,就看到首页推过一个热门视频,好奇点进去看了眼,然后就被大数据记住了。
大数据以为那就是她的喜好,开始疯狂推送此类视频,所以她是在网上看过很多双女的亲亲,她不反感,但也没有要继续深入了解的意思,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沉迷于跟女人亲吻,上头的这一瞬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离得这么近,脸上细小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鼻尖萦绕的是李华殊呼出的气息,如轻羽般拂过她的脸,她的感官也随之被放大。
当浅浅的鼻音穿透耳膜进入她的听觉中心,在她脑海叫嚣的声音瞬间就分裂成正反派。
反派小恶魔:愣着干什么!上手!扒她衣服!埋小胸胸!
正派小天使:你是直女啊,怎么能干这种事,太不道德了。
反派小恶魔:废什么话,扒!
正派小天使:你确定要弯吗?万一扒了你又后悔怎么办?回头是岸吧。
回头是岸吧,回头是岸吧……
小天使的声音更像是梵音大魔咒,不停在她脑海里盘旋、回音。
指尖停在衣领处,她不敢再下手,硬生生给收了回来。
相贴的唇缓慢分开,原本的粉色都被她吮红了,唇珠还微微有些肿,丰盈欲滴,泛着水润的光泽。
她的唇腔也还残留着她的味道,酥酥麻麻的感觉也未消,抿一下唇,方才的画面就会像走马灯一样重新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依旧低垂着眉眼看轮椅上的李华殊,深深的、带着复杂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从心底涌上来的失落感是因为什么,她不确定,也很懊悔,有种怅然若失的愣神,她还想再品尝这双唇的味道。
李华殊轻轻睁开眼,没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失落。
是自己不够主动?那……下次赢嫽再这样亲她,她要怎么回应才算是主动?
她不想赢嫽放开自己,刚才她感受到了,赢嫽的指尖触碰到了,只是一下。
不反感,又为什么不要她?
她很想问,是嫌她不干净吗?可她解释了暴君从未碰过她。
没碰过……
可也看过了,她身上的伤疤就是铁证。
“你是不是嫌我?”她鼓足勇气抬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赢嫽还在纠结自己还直不直,冷不丁她说话,愣了半天。
“啊?”
“你没要我。”李华殊勇气有限,很快又低下头,抠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上次是因为小奴突然醒了她才推开赢嫽,这次都没人进来打扰,赢嫽就停了。
赢嫽才反应过来‘要’这个字是指什么,她脑子里的反派小恶魔就从小人儿迅速膨胀成超大号巨人,张牙舞爪,恨铁不成钢跳起来骂她不中用,送到嘴边了还不知道吃!废物!叉出去!快叉出去——
一巴掌将小恶魔拍飞,她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拇指擦过刚被她亲到微肿的唇珠,还轻轻摁了摁,指纹的细微粗糙将唇磨得更红了。
“这么傻乎乎的宝宝,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
她眼里的温柔如同潺潺流动的泉水,将形同赤/裸的李华殊包裹住,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微叹间都是无奈和心疼。
傻姑娘啊,这么容易放下戒备,还要把自己全交出去,很危险的啊,尤其是在这个吃人的乱世,万一她也是个面善心黑的坏种呢。
李华殊委屈的哼一声,失落到眼圈都红了,挪开自己的唇不让她碰。
都不肯要她,又为什么碰她。
“耍小脾气了?”赢嫽低笑,“宝宝真是又傻又可爱,叫姐姐。”
李华殊瞪眼,羞耻到脚趾头抠地,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不愿意?”赢嫽笑的更厉害,双肩都在抖,“可我就是比你大啊。”
而且大了好多岁,叫姐姐是应该的。
称君上或者直接喊全名都显生疏,在外人面前可以称君上,生气时可以喊全名,但只有两个人时,要叫她姐姐。
双颊重新泛起胭脂色,李华殊用蚊子哼一样的低音叫了姐姐。
不是她自愿的!都是嘴巴的错!
这声姐姐叫得赢嫽心都化了,捧起她的脸亲了一大口,“宝宝真乖!”
李华殊头顶冒烟,躲在她怀里不肯抬头,被她哄了好一阵脸上的热意才退去。
插科打诨将亲吻留下的羞臊遮掩过去,李华殊从竹简下摸出一张纸条。
“纵长染送过来的。”
字迹潦草,且墨迹发沉,不像是今天新写的。
上面提到楚怀君在祭典之上召唤出巨蛇,楚国公卿都为之震惊,并且消息很快就传遍。
楚国以蛇为图腾,民间也很崇尚蛇,将蛇视祥瑞,不可杀生。
楚怀君从雍阳带了两箱实验材料回去,烧出来的碳化物比大腿都要粗,任谁第一次见到巨蛇腾空而起都会震惊,胆小的怕是要直接晕在地上。
指尖捻过纸条,赢嫽挑了下眉,“朱雀台那些失联的成员还真跟纵长染有联系啊。”
国君做到原主这个份上其实挺失败的,被自己的大臣下毒,培养出来的组织成员又不听话,如同豢养的鸟儿出了笼,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纵长染在雍阳还真是个明智的决定,甜妹的作用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甜妹说不会为她做事,却很听李华殊的话。
怎么办,有点小吃醋了呢。
“她明知道这消息是我要知道的,不直接给我送,反而送到你这里来。”她将脑袋枕在李华殊的膝盖上,像被打翻了的醋坛子,浑身冒酸气。
李华殊犹豫了下,还是将手覆上她的发丝,指尖穿在发间为她按摩,“都一样的。”
“叫姐姐。”刚才都说好了的,转头就不认账。
“……”
“……姐姐。”李华殊脸又红了,不正经,真讨厌。
赢嫽很开心的在她膝盖上晃来晃去,“书会之后狼卫就应该从南藩回来了。”
指尖微顿,“到时候再说。”
南藩要是对赢嫽不利,她宁可一辈子坐轮椅。
“小奴晚上还跟着咱们睡?”
“奶母带着的。”
孩子晚上要醒好几次,饿了哭,要喝奶,弄脏的尿布也要换,不然也会哭,导致她和赢嫽都睡不好。
她倒是没什么,白天抽个空歇歇也能缓过来,赢嫽事情多,这段时间眼圈黑的都能跟锅底灰媲美了。
“那咱们睡觉觉。”
起身,弯腰,一手抄过李华殊的膝弯,一手搂过腰肢就轻松将人横抱起来。
还掂了掂,轻飘飘的没重量。
“太瘦了,怎么都不长肉啊。”
明明都有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她食量也不小,还以为月子里能养胖几斤,结果还是这么瘦,那段小腰细的她用手臂就能环过来。
一沾到床李华殊就自觉挪到里面去,解开了外衣,留下轻薄细软的小衣,暖黄的颜色,领子微敞,露出肚兜的一抹粉色。
赢嫽随手将两人的衣服丢到床边的架子上,烛火一吹,床帐里面就更加昏暗。
冷香和奶香混在一起,人都晕乎了。
她抱过李华殊,大腿横跨上来,下巴蹭蹭发顶,一会闻闻头发上的香气,一会又在后背摸索着乱按。
“真的太瘦了。”
李华殊埋首在她颈间,小心翼翼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手轻轻搭到她腰际,将自己全塞到她怀里,越贴越紧。
“我吃饭了。”
什么都没少吃,就是不长肉,怀小奴的时候也没长,看着也瘦,生完了也还是这样。
可能是因为腿残吧,站不起来,体魄也回不到从前了,她现在连普通人的力气都达不到,弓箭也拉不开,只能用小弩。
她趴在赢嫽怀里胡思乱想。
身体相贴,赢嫽也在心猿意马。
好软。
大小应该刚好能一手包裹住吧?——
作者有话说:芭乐和芒果都很适合放在家里当香薰用,反正多到掉地上都没人吃,那就物尽其用咯,顺便给财神爷供一盆,上回大黄和狸花犯了大不敬之罪,财神爷莫怪,要继续保佑我发财啊,发财了再供大鸡腿!
第47章
龟甲灼烧后留下了细密的裂纹,香炉青烟袅袅,朦胧了先月脸上的凝重。
书会在即,天下士族贵女齐聚雍阳,先语每日外出赴会,至晚方归。
她来到母亲房门前,忠仆为她推开门,屋内烛火照映,温暖如春。
“母亲唤我?”她缓缓来到桌案边,外出的衣裳都未换下。
乌发梳成高髻,缀金玉,彩衣外面罩一件雉鸡羽的斗篷,走动间露出佩于腰间的玉禁步。
贵女骄奢,可配金玉。
她容貌与气质都极像先月,一样的清冷仙气,如世外高人,眼神睥睨,看人如看狗。
先氏非靠占仆获荣,历代家主也并无此类,只是先月喜好奇特,爱钻研卜算之术而已。
先语从小耳濡目染也识得几分,目光顺着看过去,龟甲裂纹短小且与墨迹吻合,为吉兆。
“今日又邀了李氏女同去?”先月将龟甲收起放到一边。
先语没有否认自己有邀请李华嫣同去赴会,“女儿心悦于她。”
身为嫡长女,先语的终身大事本不能由自己做主,但先月并不多管,先语今年都十九了。
城中的士族子弟入不了先语的眼,平时跟他们也不多往来,假借诗会舞乐的名头想邀她出门的都被直接拒绝了。
公族宗室同样不得她青睐,就连与贵女的相交都是看心情的,唯独就对李华嫣另类,两人曾为同窗,情意甚厚。
面对母亲的询问,她也大方承认。
先月并未责备,更没有阻止女儿同李华嫣往来,只是提醒:“李氏视先氏为仇敌。”
“李氏复势,嫣儿的长姐被封为国君夫人,士族之间从来就没有世仇,况且君上意在变法,狐氏必定阻挠,只要联合其他士族围剿,李氏和岳阳氏绝对撑不住,陈氏势微,君上需要先氏,利弊权衡下,嫣儿未必就不肯嫁于我。”
她算计的明明白白,且相信李华嫣也清楚。
先月还是没责备,母女俩都冷静算计的可怕,真是白瞎了那副世外高人的清冷长相。
“我为你的姻缘算过一卦。”
“?”
“李氏女非善类,与你却相配。”
“……女儿也非好人。”先语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天赐良缘。”
先月推过去一封今日收到的密信,是从边境传回来的,很多眼睛都在盯着光狼城和渭城,陈炀能将城内的情况瞒到现在也是有本事。
“接收奴隶改为城民?”先语一目十行,上面的内容让她惊讶。
“她胆子很大。”
这个她指的是赢嫽,让先月忌惮的同时又很倾佩,以前的赢嫽只会让她觉得愚蠢。
信上还说两城情况稳定,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内乱,即使有人闹事也很快就会被平息,想趁火打劫的犬戎都被血狼卫用火炮轰怕了,再不敢来骚扰边民。
先语放下信,“所以母亲才没有答应狐氏提出的条件?”
赢嫽以赈灾不力、贪污灾款为由处死了狐氏的一个旁支姻亲,又将那个下大夫的家抄了,家宅变为无家可归的城民的临时安置所,财产也都分发给城民以作抚慰。
此事在城中议论声非常多,也引起了士族不满,狐氏更是怒火中烧。
狐信日前找过母亲,想让先氏与狐氏联手,承诺了许多,母亲都没有答应。
“与狐氏联手并非好事。”这倒是没算卦,是她自己分析出来的。
赢嫽意在变法,对犯事的士族又从不手软,公氏就是前车之鉴,狐氏之所以还能蹦跶,只是赢嫽还没有要下手。
她总觉得书会之后赢嫽肯定还会有动作,不一定全针对狐氏,也有可能是直接冲着士族来的,这个时候站队无疑是自寻死路。
狐信是没办法了才找上她,想拿她试探赢嫽的底线。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这手,呵……
“魏氏呢?”先语问。
今日魏氏女也赴会了,只是无人搭理她们,处境十分难堪。
李华嫣有几首诗词的完整版,便成了众星捧月,那些贵女争先向她要完整诗词。
“待陈炀从边境回来,局势就彻底不同了。”
先语很聪慧,一点就通,魏氏已经不值得母亲费心了。
“这信上提到了许多东西,白糖、精盐……这些在雍阳都未曾有,母亲?”
晋国地处西北,并不产盐,所需盐巴都要从其他诸侯国‘进货’,楚国之所以能比其他诸侯国富裕就是因为盛产海盐。
海盐粗糙,只有少量的细盐供给士族,大部分还是吃的粗盐,可信中提到的精盐又细又白,由商队带着卖往王都、魏国和齐国。
粗盐来自楚国商队,入光狼城之后就进了那家豆腐坊,再出来就是精盐了,价格翻了好几倍,连赵国士族都抵挡不住诱惑,向光狼城买了一批精盐。
陈炀狮子大开口,要价奇高,赵国士族也还是捏着鼻子给钱了。
晋楚结盟之后,李氏和岳阳氏的商队总能从楚国交换到很多货物,大部分都是运往光狼城和渭城,也有一部分带回雍阳进了国君府。
商队跟其他诸侯国也做生意,总之是来者不拒,但交易时只要金子或者晋币,其他铸币一律不收。
光狼城和渭城的晋币流通仅次于雍阳,晋国其他城池也陆陆续续改用晋币,旧货币都被回收了,其他诸侯国的铸币在晋国的购买力很弱,商队不收,普通百姓也不用,买卖要么以物换物,要么就用晋币。
信中还说,陈炀让商队往西北方向跟当地的百姓收一种颜色鲜亮的野菜根,那是百姓留着过冬的储备粮,现在都让商队拿豆制品换走了,渭城的商坊出售的白糖应该和这种野草根有关,只是两城的守备都十分森严,尤其是制作的作坊,外人很难混进去,打探不出更多。
这封密信先月已反复看了多次,方才的占卜也是为此。
随密信一起的还有一小袋精盐和白糖,她也拿出来了。
先语捻了一撮精盐放入嘴中,漱口之后又尝了白糖,眼睛就亮了。
好甜!跟蜜一样。
同时也明白了赢嫽为何不在雍阳做这些生意,如今的雍阳城商坊差不多都让李氏和岳阳氏的铺子给占完了,豆制品、食肆、酒肆……都数不清坊内出了多少新东西,已经动了其他士族的根基,若是精盐和白糖还放在雍阳,士族必定狗急跳墙。
也由此推断,赢嫽并未完全做好准备跟士族对抗。
真有这么一日,先氏该如何选择?
她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卦象没有给我指引。”
先语觉得母亲过于依赖占卜也不是个事儿,她说了说自己的观点:“母亲,君上似乎很排斥察举,凡公卿推荐入朝且能力不足以服众者,君上都不喜,君上喜干实事者。”
“嗯?”
“女儿今日偶然得知,芈夫人为李氏姊妹聘请了有学问的老师到家中授业,君上又突然办书会……”
母女同脉,先月立刻就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先氏不乏才能出众者,若能凭借自身能力脱颖而出,也不为是先氏的一条出路,何必同狐氏狼狈为奸,自掘坟墓。
隔日先氏便也聘请德高望重者来家中授业。
先语一如既往邀李华嫣出门同游,两人常常探讨学问,意见不合时也各不相让.
草原腹地,荒蛮寒冷,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这周边都是帐篷,小奴隶说的贵族就是这片帐篷群的主人,羊圈中还关着许多奴隶。
奴隶主出了远门,现在只有他夫人带着强壮的奴仆守家。
这个草原女人十分凶悍,手中的鞭子不知道抽死过多少人,鲜血染红的色已经洗不掉了。
犬戎骑兵会抢劫过往的商队,这种行为也同样让奴隶主不满,没有商队进入草原,奴隶和货物就都带不出去。
中原有钱人多,奴隶能高价卖给他们,留在草原就只能跟犬戎换几头羊几头牛,一点都不划算。
今天来的这支商队人数多,还有护卫,来头应该不小,或许能谈一笔大的买卖。
商队借住了几个帐篷,货物由护卫轮流守着,领队去跟那个草原女人谈生意去了,想用带出来的货跟她换奴隶和牛羊。
吊锅里的药熬好了,辛绾抓了两把干草垫着将锅取下来,倒出里面苦涩冒酸的乌黑药汁。
进入草原没多久就遇上暴风雪,商队被吹的人仰马翻,连人带货被埋在雪堆下面,李华云为了救人,身上的袄子都被雪浸透了,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热。
幸好有良医随行。
辛绾将汤药端进帐篷,李华云躺在卧榻上,脸用药水擦过,泛黄发黑,奇丑无比,她很满意,觉得这样才够味儿,很狂野,非常符合她血狼卫的身份,要是脸上再来一道疤就更好了。
“药好了。”
这些天都是辛绾照顾她,不然她也好不了那么快,出发前那点不愉快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将苦涩的药汁喝尽,她皱起眉头。
辛绾从随身的荷包掏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巴,甜丝丝的,能甜到她心里去。
渭城制出了白糖,想吃甜食都容易了。
她含着蜜饯,“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刚到这边就听说犬戎的大小首领在内讧,打得不可开交,奴隶主的牧场又正好在两方的交界处,骑兵趁乱抢了不少牛羊,奴隶主是去找首领要赔偿了。
辛绾留意着外面会不会有人偷听,低声道:“不安全,交易完就马上离开。”
她们的目的也只是要带走那些鲜虞遗民,牛羊能换则换,换不了就换羊毛或者其他东西。
凑得近了,李华云能闻到她身上的羊奶味,“你挤羊奶去了?”
“用盐跟那些人换了两壶,你要多喝点奶茶。”
将茶叶丢到羊奶里一起煮,再放点白糖就很好喝,她知道李华云嗜甜,就想在有限的条件里给她最好的,而且李华云现在是病人,就应该多补补。
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两人也没有交谈太多。
领队很快就从那个草原女人的帐篷出来了,但脸色不太好。
辛绾立刻迎上去,“不顺利?”
“那女人说前段时间跑了一批奴隶,剩下那些已经被吊死了,现在没有奴隶换,要我们留在这等几天,等她男人回来就会有新的奴隶。”
这一听就是借口,羊圈里分明关着很多奴隶*。
辛绾沉下脸,“她盯上我们的货了,想让我们人和货都留在这。”
有些商队入草原后会被扣留,命好的还能不要货物,人可以走,若是命不好就会沦为奴隶,从买方变成物品等待交易。
“她现在没敢动手,也是忌惮我们有护卫。”领队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等她男人回来情况就有变了,你再去跟她谈,还是不肯换我们就走。”
“要是不让走?”
“把那个女人抓过来,除非她想死。”
寒光在辛绾的眼底闪过,她回头看了看卧榻上还残有病意的李华云,人是她带出来的,怎么来的就要怎么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天呐!我写的太慢了!怎么会这么慢!都怪大黄和狸花!天天气我!叉出去!
第48章
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临水赋诗,祓禊宴饮。
祓禊为古礼,就是在上巳节这天用香薰草药来沐浴,也称春浴,祈除灾恶不详。
侍女早早就为今日春浴备下了药草,熬了浓浓一大锅,再用铜盆接到浴桶中兑入热水,滴入香薰。
屏风之后瞬间香气弥漫,轻柔的热气升腾,侍女捧起铜盆等物有序离开,裙摆晃动间都无半点声音。
套阁还放着一个大木盆,这是给小奴准备的,她也要春浴,奶母在给她洗。
赢嫽将李华殊推到浴间的屏风后面,本想喊来侍女伺候李华殊沐浴,李华殊却说不用。
“我自己来就好。”
出月子之后良医重整了药方,赢嫽也时时为她按摩,她觉得双腿比以前有劲了,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撑着站起来。
赢嫽在旁看着她努力了几次都站不起,心里难受,又担心她会摔倒,就将她抱起放入浴桶。
薄薄的浴衣浸了热水就会紧紧贴在身上,从肩颈往下勾勒出偏瘦但极有前后之分的曲线,又黑又密的发丝先是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就被压下浸入水中,随后撩到前面遮住若隐若现的粉红果核。
哗啦一声,李华殊缩到浴桶另一边,垂头没敢看赢嫽,露出的耳朵尖也渐渐粉了。
赢嫽口干的吞咽着,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片春光撕下来,呆滞道:“那什么,你先洗,我出去了,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她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出大事。
“嗯……”李华殊声音很低,脱下浴衣想挂到架子上,身体一滑跌回去,“啊……”
水花四溅,她被吓到了,惊慌的抓住桶沿。
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托住她避免她撞到浴桶,随后慢慢稳住她的身体。
“不放心你一个人,我留下陪你。”
不就是洗个澡,有什么好怕的,亲都亲过了,晚上还搂着睡,还怕共浴啊。
赢嫽给自己洗脑,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只留一件小衣。
她抬腿跨入浴桶,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就直接把赤/裸的李华殊搂过来,让李华殊跨坐在自己腿上,再捧起草药水浇到李华殊肩头。
李华殊埋首在她肩颈处,嘴角上扬,露出计谋得逞的浅笑,她就是故意摔的。
以后她都要跟赢嫽一起洗澡,不要侍女伺候。
“水有点烫。”她趴在赢嫽怀里,侧头将一口热气吹进赢嫽的耳朵,还装作不是故意的。
赢嫽耳垂发烫,冒热气的洗澡水有药草香,确实有点烫,但怀里的身体更烫,自己的身体也烫,哪里都不对劲。
她当然也看出来李华殊是故意的,已经好几次了,她再迟钝也品过味来了,李华殊就是在勾引她,用各种想得到的办法在勾引。
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杀伐果断英姿飒爽的大将军真是又心机又可爱,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舍不得拒绝,又不敢真的全弯了将人扑倒。
但身体真的比心诚实,她现在有反应了,很强烈的反应,颤抖着手抚摸李华殊的后背。
被热水浸着的皮肤又嫩又滑,她爱不释手。
“一会就不烫了。”说话间她已经咬上了李华殊的耳垂,这里也烫得很,跟她的一样。
这傻姑娘跟她耍心机,自己又不好意思,脸皮薄成这样还学别人勾引,功力不到家哦。
“故意的?”她停下来问,鼻尖抵着鼻尖,眉眼带笑。
李华殊垂下视线,脸颊绯红,“你还问。”
“就这么想我要你?”她轻碰李华殊的脸,“抬头,小傻瓜。”
李华殊不解,但还是配合的仰起头,将自己脆弱的雪颈送到赢嫽唇边。
吻像春日里的细雨,朦胧轻柔,连续不断。
又麻又痒的感觉爬满全身,李华殊抠起手指头,体力渐渐不支。
赢嫽扣住她的后颈,唇瓣游离在肌肤上,嗅着从肌肤透出的奶香,占有欲一下就侵入大脑,让沉睡的小恶魔苏醒,逐渐膨大,并且张牙舞爪宣示主权。
这是她的,她的!
原主凭什么糟践她的人,凭什么在这具漂亮的身体上留下伤痕,王八蛋,诅咒原主散落在时间黑洞里永远都回不来。
李华殊感到一丝刺痛,蛾眉微蹙,“唔……”
这人怎么在啃咬自己?发什么疯呢。
她想将赢嫽的脑袋扯开,赢嫽却不动,泄愤似的用贝齿又磨了几下那块软软的皮肉。
“你是我的,我讨厌她对你那样,她不是东西。”赢嫽嘟嘟囔囔。
李华殊愣了下,身体的热度退掉了一大半,她知道赢嫽在说谁。
“我也不喜欢。”她说。
她对暴君恨之入骨,每次被折辱过后她都疯狂搓洗自己,哪怕是用冷水都要洗,皮都快搓下来一层了也还是觉得不干净。
赢嫽也平复了一下自己躁动的心情。
看着怀里的人,她知道自己是心动了,还是无法拒绝的心动。
被自己吮过的地方有零星的红痕,开在雪白之上,分外惹眼。
她挑了下眉,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低头打算再来几个。
李华殊却怕疼的往后躲,委屈道:“你咬我。”
她还勾着赢嫽的脖子没放开,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拒绝。
赢嫽凑过去,笑音低低的,“那你还回来。”
“还在哪里?”李华殊蠢蠢欲动。
赢嫽见招拆招,“你爱在哪里?”
“你喜欢哪里?”
赢嫽视线低垂,看着她裸露的肩膀和藏在水下的白嫩荔枝肉,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只手就能包裹住了吧?她的眼睛就是尺,应该不会错。
李华殊脸通红,咬紧了薄唇,倾身过去贴着,带着香味的热气喷在赢嫽的耳下,“随你的意,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不说一个不字。”
赢嫽缺水到口干,不停抿嘴唇,她颤抖着手从腰线往上,小恶魔和小天使又在搞拉锯战。
显然这次小恶魔要胜出了,她无法抗拒生理上的渴望和冲动,脑袋嗡嗡响,在要与不要间做斗争。
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没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李华殊难掩失望,“什么时候?给我一个时间。”
咕咚——
赢嫽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书会之后,行吗?”
她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直了三十多年,突然一下弯了她真接受不了。
李华殊接受了这个时间,“好,我等你。”
赢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空落落,欲求不满?好像是……
“可以让我先适应适应吗?”她征求李华殊的同意。
“嗯?唔……”粉嫩的唇被封住,李华殊只来得及发出模糊的鼻音。
暧昧的氛围,连空气都是滚烫的.
上巳这日,内城临水的桃林,贵女们盛装出席,彩裙环绕间都是欢声笑语。
将书会定在今日真是别出心裁,晨起祓禊,此时便可入林游玩,盛开的桃花也正应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妙哉、美哉、乐哉。
雍阳的士族贵女也都出来了,她们等的就是今日,关系亲近的早相邀着同游。
比起赏桃花,枝条上悬挂的纸笺更引人注目。
先前传出去的诗词都只有前两句,纸笺将后面的都补全了,诗名词名和著者也都有。
这么多唐诗宋词,还有诗经歌赋,那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找到自己极喜欢的,贵女们就捏着纸笺不愿意放手,后面的想看都要踮脚,颇有怨言。
李氏姊妹们被芈夫人带着出席,在曲水宴上坐了一会,见她们都坐不住,便笑着让她们下去玩,又叮嘱:“那边人多,照看着些小的妹妹,别撒了手,你们也小心些,前两日才下了春雨,桃林湿滑,别摔了跤。”
小女孩儿们贪玩贪闹,都爱看纸笺上的诗词,夫人们固然也爱,却还稳重,只让忠仆下去抄了来,她们就坐着饮酒闲话。
等诗词抄来了再鉴赏,有特别钟爱的,也有不甚喜欢的,点评起来丝毫不留情面,管是谁写,杜也好,李也罢,不入眼就是不入眼,还能强摁她们的头去喜欢不成。
芈夫人对诗词歌赋都无兴趣,只喜欢和算盘打交道,今日若不是要带家中的女孩儿们来赴会,她都宁可在家数钱。
李氏的商铺开了一家又一家,商队带回来一箱又一箱的彩宝,那才是能让她心情愉悦的东西。
曲水宴上这些夫人也不是真心实意相交,都是带着目的来的,话里藏针,笑里藏刀,应付起来都累。
尤其是赵国来的那些,一个赛一个的美艳,却都不是省油的灯,话里话外打听小姐儿和君上,又问李氏中还有多少女孩儿没许配人家。
也只有公族宗室出身的楚襄能让芈夫人另眼相待。
楚襄是楚王的姑母,有自己的封地,曾经不顾宗室阻拦硬要下嫁给一个小士族的嫡次子。
该子借助她的权势飞黄腾达,攀附上屈氏之后就对她极为冷淡,楚襄心高气傲,不愿再与这样的人做夫妻,一脚将人蹬了,只留子女在身边。
让众多夫人贵女为之狂热的楚锦就出自楚襄的封地,那是她的产业。
楚襄到雍阳之后最先拜访的就是芈夫人,还带了一车的楚锦。
她来也不为别的,只想跟芈夫人讨教如何将生意做大做强。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楚襄来雍阳就是为了做生意,对这些湿啊干的都没兴趣。
百般无聊之下与芈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又翻了翻忠仆抄来的诗词歌赋。
突然指着上面那篇《氓》笑出了声:“这个最是不错,应当写出来挂在显眼处。”
楚国宗室出美人,楚襄自然也是。
那一笑都抵得过满山坡的桃花。
芈夫人凑过去看清上面所写,哭笑不得,这是谁写的?
“国君与夫人今日不来瞧热闹?”楚襄环顾四周,只有晋国公卿的夫人作陪。
这样的场合赢嫽不应缺席才对。
芈夫人也不能跟她解释那两人早就准备来了的,结果小奴哭闹不止,奶母如何哄都没用,小姐儿留下哄孩子,赢嫽舍不得小姐儿辛苦,也留在国君府了,不知还来不来。
两人相谈的样子落在先月眼里,这位晋国上卿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茶凉了。
她留意的也不是楚襄,而是楚襄带来的那个侍女。
是她的错觉吗?侍女的身形与楚王相似,从后面看还以为是楚王。
忠仆将诗词抄回之后也是先给的侍女,侍女低头在看,楚襄也不在意,一直在跟芈夫人说笑,更不唤侍女伺候,这也太奇怪了。
楚襄察觉到先月的视线,往这边瞭一眼。
红衣雪肤,妩媚天成,妖艳之姿将桃花都比了下去。
先月恍惚片刻,想起以前的一个传闻,用现在桃林纸笺的词句就能形容。
两樱桃,如生并蒂,互羡口脂香。
楚襄与她哥哥的妾室关系非常,在楚襄下嫁不久,那名妾室便不见了踪影。
传闻当不得真,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楚襄向侍女伸手,咬牙低声道:“你混在我的人马里跟来,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会有很大的麻烦,你就不能老实些?像个侍女的样。”
扮作侍女的某人丝毫没有歉意,将诗词给她,然后找了个机会就从宴席上溜之大吉。
纵长染也来桃林了,她自己一个人瞎逛,等人群散去后才上前抄录纸笺的诗词。
她喜欢这些,只是出身微寒,年幼时没有机会识字。
后来进了朱雀台,暴君让人教她们识文断字,拳脚功夫,还有媚术。
她最讨厌媚术,偏她生得最美,暴君铁了心的要培养她,等她出师就立刻送去楚国。
为了不让楚国来的贵女认出她这张脸,她易了容,姿色平平,不引人注意。
开始她一个人也逛的挺好,没多久就有个人跟在她后面,走哪跟哪,甩都甩不掉。
训练出来的第六感让她意识到那人不对劲,便离了桃林走到偏僻的背阴处藏起来,短刀从衣袖滑落到掌心,她握住刀柄准备取走跟踪狂的狗命。
气息靠近,她即刻刺出短刀。
刀刃擦着那人的脸过去,随即手腕被握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推回背阴处。
她回以肘击,身后之人又灵巧避开,再将她死死压在石壁与那人之间。
让她心惊胆寒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
“闹够了?”——
作者有话说:我家的水果啊,多到拿来当肥料了,谁都不乐意吃,价格又便宜,卖了都赚不回人工,我都懒得管了,我爸妈有时间就摘点去卖,没时间就烂了掉了,之前卖荔枝也没赚多少,哪个亲戚要就自己来摘咯,烂大街的东西都不值钱滴,以前蜂蜜值钱,现在普通蜂蜜也没有价格了,稀缺蜜倒是好卖,就是不好弄。
第49章
纵长染的手心在冒冷汗,指尖也在颤抖。
恐惧一点点从她心底蔓延开来,胸口传来阵阵刺痛。
黑曜石般的瞳孔倏地放大,耳朵嗡嗡响,眼前发黑,瞬间就天旋地转,心脏在胸腔疯狂撞击,仿佛要冲破肋骨做的牢笼,要从她的嗓子眼跑出来,可喉咙干涩到无法吞咽,就像一道年久失修已经生锈的门一样,已经很难打开了。
她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声音,嫣红的唇微微张着,惊恐爬满她易容过的脸。
楚怀君!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炸开,再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骨髓。
她转着僵硬的脖子,看清了压制住自己的人,很陌生的一张脸,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是她的噩梦,她很熟悉,死了都不会忘。
哐当一声,短刀脱离手掌掉到地上。
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她也慢慢往下滑。
楚怀君一手环住腰将虚软的她搂到怀里,火热的唇先贴上她冰凉的粉嫩。
霸道的吻攻城掠地,用舌尖顶开纵长染紧闭的牙关,含住发颤的唇,灵巧的舌长驱直入。
口内的蜜汁被搅弄发出黏腻的水声,掠夺着纵长染所剩无几的尊严。
咸苦的泪水蓄在她眼眶,强忍着没有落下。
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
楚怀君在蜜汁中尝到了一丝苦涩,凶狠的吻停顿一瞬才慢慢缓下来,改为细润的雨。
任何触碰对纵长染来说都是酷刑。
等刑罚结束,她就如被风霜打残了的小野草,缩在路边无助的颤抖着。
“酗酒、逗妓、烂赌……”楚怀君屈指蹭过她湿润的嘴角,大拇指来回拨弄她的下唇,细数她这段时间的放纵生活,语气平静,但手上的力道却在一点点加重,直到嘴唇传来刺痛,血腥味渗进口腔,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在风雨中飘摇。
楚怀君低头舔过被自己咬伤的唇,“你和谁干这些事,我就剁了谁。”
脚滑跌入护城河淹死的酒鬼、走在路上突然被疯马撞飞的嫖客、被掏空心肺的赌狗……都死的不明不白又干净利落,他们生前都跟纵长染有过接触,带她在酒肆喝得烂醉,领她进乐坊嫖/妓,诱她去赌坊输个精光,她乐在其中,日夜沉迷。
纵长染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厉害。
她可以无所畏惧的跟赢嫽跳脚,嚷嚷着要取暴君的狗命,可她怕死了楚怀君,在楚怀君面前就是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鹌鹑,缩着肩膀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听话了?”楚怀君淡声问。
纵长染牙齿打架,嘴巴张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弄花了她易容过的脸,乌黑的药水淌在皮肤上,一道道的跟污垢似的,难看极了。
楚怀君眉头一皱,掏出巾帕仔细擦拭,好一会才将药水擦干净。
露出纵长染原本的容貌,肤如凝脂,水嫩嫩的让人很想掐,恐惧未曾从眼底消失,泪意染红了眼尾和鼻头,像鸡蛋白上晕了一层胭脂,白里透红,细腻柔滑。
她掐住纵长染的下巴,指腹留恋着凝脂的细滑,“说你以后听话了。”
纵长染不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还在冲刷这张脸。
“欠收拾。”楚怀君沉着脸,眼底划过危险的暗色。
纵长染的身体又猛地一抖,被困在怀里无助的淌眼泪。
“给赢嫽写诗词的人是谁?原稿在哪里?”楚怀君似乎是不打算再惩罚她。
纵长染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因为恐惧而失去的声音又因为恐惧的加重突然回来,却像破锣嗓子似的沙哑无比,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我、我不知道。”
她根本不敢跟楚怀君对视,这双眼睛很可怕,平静无波澜,却能杀人。
赢嫽很谨慎,连寝院都不住,只是放在那摆个样子迷惑人,前段时间光是折损在那的刺客就有三个,不知道是谁派来的,血狼卫没留活口,把人都杀了,尸体在国君府门口放了一天一夜,旁边还竖了个牌子写明是刺客,满城的百姓都议论开了。
“工坊呢?”楚怀君又问。
纵长染哆嗦道:“进不去的……”
工坊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血狼卫,工匠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根本找不到漏洞打探消息。
雍阳城内很多眼睛都盯着那座工坊,可至今为止都没人进得去。
楚怀君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手背慢慢抚过纵长染滑嫩的脸,“你很喜欢李华殊?”
“没有!”
她的矢口否认让楚怀君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拍拍她的脸,“不听话就要受罚。”
狂风掠过纵长染的心头,她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在巨浪中飘摇。
石壁背面就是桃林,贵女们的欢声笑语和桃花的香甜都飘了进来。
她的腰带被外力一点点拉扯,尊严和心脏一同碎裂,碎片扎还在她身上。
绝望铺天盖地,她仰头看着初春的天空,从南边飞回来的鸟雀在叽叽喳喳。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湿润的热意覆盖在她肩头,刺痛感也随之蔓延,倒映在她瞳孔的蓝天白云成了灰烬。
在她万念俱灰绝望之际,楚怀君突然放开了她,将散落的衣裳拉好。
“赵景命大,没死。”
逃过一劫而已,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纵长染的唇色变为深红,血迹渗在唇纹里,狼狈、破碎、惹人怜爱,又会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撕碎、蹂/躏。
没几个人能美得过楚怀君,纵长染能吸引楚怀君也不是因为倾城的美貌,而是身上这种让人着迷的破碎感,想保护,又想将她的手脚锁住,折断羽翼,永远囚禁在豪华的笼子里,成为掌上玩物,听话乖巧,不容别人觊觎。
“我现在还不想跟赢嫽翻脸,你最好离李华殊远点。”她警告这个不听话的小金丝雀。
拇指一点点压住咽喉,掠夺着纵长染的呼吸,很快她就面色涨红,频临死亡。
她也真的想死了,死在楚怀君手里,她的噩梦也就结束了,所以她都懒得反抗,任由楚怀君收紧五指,掐死她吧,死了就干净了,死了就解脱了,她就自由了。
楚怀君紧盯着她,脸都贴上来了,带着香味的灼热呼吸如羽毛般拂过她的脸,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楚怀君又慢慢松了力道,掌心细细的摩擦她的脖颈。
“算了,今天就先放过你,以后别再惹我生气。”
她抚着被自己掐出指印的地方,心也是疼的,小金丝雀太野了,一点都不听话,总是故意吓唬她,可真要动手,她又舍不得了。
纵长染得以捡回一条命,可她不稀罕,她想让楚怀君动手杀了她。
桃林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人很多,好像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赶。
楚怀君缓慢松开她,双眼盯着她往后退,随后转身消失在春风扫起的花瓣中。
“呼……”她脱力的靠在石壁上。
急喘了几下,明明恐惧还未完全消退,却还要强装镇定的站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拿出小铜镜和药水,对着雪白凝脂的脸一抹,不多一会儿容貌就变了。
药水瓶已经空了,她随手丢到刚才楚怀君站过的地方,气不过的踩了好几脚,还嫌不过瘾不解气,蹦起来再狠狠踩,将有些松软的春泥踩出一个浅坑,又往坑里吐口水,咒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话,再抬手用力抹嘴唇,被楚怀君亲过的地方都脏。
“王八蛋,迟早有一天我能把你和暴君都杀了。”
将心中的憋闷都发泄出去,她才离开那儿,到了外面才知道赢嫽和李华殊来了。
广邀天下文人雅士来赴会,当初有多少人看笑话,现在就有多少人被打脸。
作为书会的发起人,又是晋国国君,赢嫽的出现将书会的氛围推至高/潮。
细心的人已经发现了,悬挂在桃枝上的纸笺并没有完全将诗词写上,陆续传出去的诗词大约有三百多首,可桃枝上的还不足一百,那剩下的二百多首在谁的手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赢嫽就没打算完全公开,想要知道后边的诗词就只能求她了。
也不是没人续写,起初看着也挺好,尤其是楚国三大书院的续作,堪称一绝,可今日见了人家原句,那真是立见高下,三大书院那些人现在都恨不得掩面遁走,被那么多人盯着嘲弄,脸上真是火辣辣的挂不住啊。
赢嫽将李华殊推到芈夫人身边,“还以为来晚了,散场了呢。”
她这是说笑,来赴会的人何其多,桃林都快站不下了,哪能这么快散场,怕是要连着举办好几日才罢,没看见那些兴起的已经到凉亭上研磨着笔了么,热闹着呢。
曲水宴上的夫人贵女齐向赢嫽行礼,她是国君,礼法如此。
“君夫人。”看到李华殊,楚襄眼里闪过惊艳,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
今日出门李华殊衣着庄重,与赢嫽一样都是玄袍彩衣,头饰与配饰都以玉石为主,配以少量的金、彩宝和珍珠。
彩衣是晋国贵族以上的衣饰特点,她现在的身份是国君夫人,身份更尊贵,正式场合也理应是这样的装扮。
楚襄的红衣热情似火,这也是楚国独有的浪漫,这天下再没有比楚国宗室着红更好看的了。
李华殊没有见过楚襄,却听过这位的大名,比起下嫁小士族次子,还是与哥哥的美妾纠缠不清这样的传闻更让人好奇。
她与楚襄说了几句话,对这个人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嫣儿她们呢?”没看见家中姊妹,她询问芈夫人。
芈夫人往桃林那边一指,顺着看过去,李华嫣被一群贵女围在中间与之说说笑笑。
李家的夫人和姑娘差不多都来了,就没看见季夫人。
曲水宴美酒佳肴,也让各家夫人开了眼,再说不出晋人粗鄙不知文雅的话。
丝竹声声,春风拂面。
赢嫽斜靠椅背,胳膊搭上去,宽袖垂落,手捏酒杯,自有一股放荡不羁的潇洒。
水流顺着蜿蜒曲折的小道将精致的菜肴传送下来,看到有李华殊喜欢吃的,她就执起筷子夹到碗里,再推到李华殊面前。
李华殊低头执筷将菜送入口中,嘴角微弯,又接着和芈夫人说话。
这么好的春景,又有美酒,不让这些来赴会的文人墨客卖弄几下也说不过去。
赢嫽索性让人将凉亭上已写出来的诗词都悬挂出来,供众人赏析点评。
水平高低,各有千秋。
贵女们也都跃跃欲试,提笔写下自己的,觉得自己作的不好,写了又撕掉。
李小妹拽了拽李华嫣的衣袖,仰起一张天真的孩子脸,“二姐,你怎么不上去写?”
姐妹俩原也是挤在人群中,不知旁边何时换成了魏氏女,朝她们剜了一眼。
李小妹立刻鼓起脸,很生气。
李华嫣没将魏氏女看在眼里,她提裙缓步而上。
都知她是国君夫人的堂妹,想知她文采如何,众人便纷纷退让至两边。
李华嫣来到桌案前,铺纸提笔,皓腕悬于纸上,敛眸沉思片刻,笔尖落纸,写下一小篇序文。
这是她前些天入国君府,君上给她看了那篇《兰亭序》,因此有感,再结合今日自身的感悟才写了这篇序文,自是不能与兰亭序相比,却也尽力了。
她自幼习书法,字是家中姊妹中写得最好的,长姐也这么跨过。
君上提点她若想在书会上崭露头角,未必就要吟诗作对,她的字笔法自然流畅,结构疏密有致,自成一派,也能独领风骚。
“好字!”序文刚悬挂出去就有人拍手惊叹。
李华嫣大方接受赞扬,也虚心承认自己不擅长此类,“献丑之作,让大家见笑了。”
将各色讨论声丢到身后,她牵住李小妹的手离开,留给众人一个恬静清雅的背影。
姐妹俩回到芈夫人身边,一直端着的李华嫣才露出少女的娇羞,“长姐……”
自己方才的样子肯定被长姐看到了,哎呀,好丢人。
李华殊刮了下她秀气的小鼻头,“就是写的很好,不用不好意思。”
年纪更小的李小妹则扑到她腿上撒娇,“长姐长姐,我想吃桃花酥。”
这是曲水宴上特有的点心,是国君府那个觉醒了饭灵根的厨子做的,状如桃花,酥脆香甜,除了赢嫽和李华殊,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吃。
李华殊捏着李小妹胖乎乎的圆脸蛋说道:“你娘说你牙齿坏了三颗,让你少吃甜食。”
城内的商坊还没有白糖,但各种甜丝丝的点心却多,李小妹馋得很,瞒着家里大人让仆从出去买,牙都吃坏了三颗还不肯停嘴。
李小妹嘟嘴不乐意。
“小朋友,过来,姐姐给你个好玩的。”赢嫽招招手就把李小妹勾过来了。
李小妹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接过礼物,是一辆小战车,上面的小兵小将都是能活动的。
她爱不释手,低头自己玩起来,谁叫她都不理了。
赢嫽点了下她的脑袋瓜。
“晋国君既办了这书会,又为何不将诗词都拿出来,放一半藏一半,着实吊人胃口。”
终于有人提出了异议,也很不满赢嫽这一做法。
赢嫽一笑而过,重头戏还在后面,着什么急。
很快,先月就捧着事先抄录好的永乐大典出现在凉亭上。
天文地理,海纳百川,这个时代的文人有局限性,永乐大典如当头一棒,直接将人打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魂飞天外。
“这?!”
六卿当初有多震撼,现在这些人也一样。
他们自诩文采斐然,贬晋人为粗鄙蛮者,可今日书会晋人的文墨与典藏却让他们自愧不如,与晋人相比,他们才粗鄙。
站在亭上的先月也很激动,袖下的手在颤抖,双眼赤红。
这些人挤着往前看,很快就发现这也只是零零散散,并不完整。
什么意思?又藏一半?!
面对投来的不善眼神,赢嫽神情自若。
“完整版都在晋国书库,只有国之栋梁才有资格阅览,书会之后孤会再办一场选拔考试,不限祖籍不限门第不限男女,有才者皆可参加,入选者可进书库尽情观览藏书,亦可入朝封爵,为民谋福,光耀门楣。”
现场一片哗然。
六卿中除了先月,其余无人脸色都不好,尤其是狐信,他没想到赢嫽会当众宣布。
所有人都在看着,狐信就是气得要吐血了也不能跳出来反驳,一反驳就代表君臣不和,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别国士族的面,这是大忌!
他猛地看向先月,难怪她这么淡定,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狐信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他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书会之后狐氏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晋国的士族都能摆脱粗鄙蛮者的头衔,他现在要是跳出来让别人看了笑话,就是将士族的颜面扔到泥地里踩,狐氏势大也难抵挡士族联手围剿。
赢嫽转头看过去,狐信气得铁青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让她心情很好。
她勾唇一笑,凑到李华殊耳边说:“以前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个找他们算账。”——
*——
作者有话说:放一篇预收文《在富人区开医馆》,不出意外下一篇就写它了。
PS:出门干活突然下暴雨,大黄扔下我跑得飞快,我回到家都淋成落汤鸡了,我妈说大黄都回来了我怎么这么慢。我…………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啊!明天不给大黄吃肉,喝白粥吧你!
第50章
李华殊很动容,也有人为自己撑腰了。
她看着赢嫽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头,唯有紧紧握住赢嫽的手。
两人相处了近一年,赢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用大拇指蹭蹭李华殊的手背,眼含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情,化作温暖的春光将李华殊护在这里面。
在紧迫又充满危机的日子夹缝中,她和李华殊的羁绊也越来越深,要问她还想离开吗?答案是不想了,早就不想了。
“公卿都要被你气死了。”李华殊的身体很自然的往她这边倾斜,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悄悄说道。
那些人的脸色没有一个是好看的,又不得不强颜欢笑,不叫外人看了笑话。
赢嫽在她的手心打圈圈,做些小动作闹着玩,“气死了才好,省事儿了。”
李华殊想笑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失礼,只得忍着,忍不住了才埋首在她颈间闷笑。
湿热的气息带着奶香绕在赢嫽的四周,她抬手轻拍着李华殊的后背。
不知情的芈夫人还以为是女儿不舒服,一脸担忧的看过来,“小姐儿这是怎么了?”
晋国地处西北,雍阳还更靠北方,初春也还是寒的,就怕是吹了风。
李华殊抬头,眼睛都笑红了,渗出点点细泪,向芈夫人解释:“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笑的,待回头我说与母亲听听。”
见没事,芈夫人就放心了。
赢嫽的一番话让全场沸腾,这个时代能读得起书的都是高门出身,大部分都自视甚高,看不上功名利禄,只愿吟诗作对逍遥自在,未必就看得上爵位,但她抛出的诱饵是藏书,楚国三大书院的藏书都不对外公开,能阅览者甚少。
“晋国君,果真吗?”有人不信,要当面让赢嫽给一个承诺。
赢嫽看对方的衣着配饰不像是晋国的,李华殊悄声提醒:“齐国。”
齐国在东边,那么老远都赶来,牛人啊。
“当然,只要是有才能的,能通过选拔的,藏书随便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女郎也可?”这时有妙龄少女款步走出,下巴高高抬起,也要一个答案。
赢嫽点头,“孤用人只看品行才学。”
士族势大,人口众多,遍布各国,没有哪个诸侯有能力将某个士族全族人都留在自己的地盘,也是有很多有才能者另寻高处,跑到别国发展的。
就拿狐氏和先氏来说,也有旁支在楚国、燕国等地,为的都是将家族壮大,百姓和国事反倒要靠后。
得了她这颗定心丸,众人才放心。
一国之君,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话,总不能再收回去。
书会要连着举办好几日,还有好些人在赶来的路上,赢嫽只是第一天露面,后面就没再去过了。
她事情多得很,没有时间附庸风雅,只要她办书会的目的达成了就行,她自己去不去其实都无所谓,那些文人雅士想要看的也不是她。
选拔要考哪些内容还没定下来,但肯定不是考诗词歌赋,她想要的不是这种人才。
这两天她正为这事头疼,翻遍了书房的典籍,又绞尽脑汁想以前看过的科举文章,最终决定先按照三公九卿的制度来选拔一些专业型人才,部分位置可以空着,等以后有了更合适的人才再挪上去,否则现在一刀劈下去,六卿就要先吃了她。
其实能到上大夫这个爵位,才能都不会太差,六卿就更不必说了,谁都不是草包,她也没有要大换血的意思,只是不想士族长期盘踞朝堂,不利于中央集权,最后中央权力被士族瓜分,君王名存实亡。
三家分晋的历史她也是知道的,直接就导致了国家分裂,外患未除,又起了内忧,百姓还怎么活。
她可以不在乎士族之间怎么争权,但殃及无辜百姓就不对了。
确定下来自己现阶段需要什么人才就好办了,她在纸张上涂涂改改,忙活到天快要黑了才停笔,站起来伸伸懒腰,将桌上的东西一收,拍拍手准备回破山居吃晚饭。
血狼卫护在左右,侍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路过早已化了冰的湖面,春江水暖鸭先知,湖面有栖息的野鸭子在游来游去。
水边凉亭上趴着个人,正拿一根细细的竹竿拨弄湖里的红鲤鱼。
国君府中只有两位主人和一位小主人,趴在凉亭上的是谁?
卢儿心惊,踮起脚伸长脖子瞧了瞧才认出,“君上,是纵指挥使。”
还好不是什么心野了想勾引君上的小妖精。
纵长染升为朱雀台指挥使之后可以持令牌出入国君府,平时也没见她来过,连情报都是让人送进来的,她本人从不露面。
赢嫽最近一次知道她的情况还是陈副卫说的,纵长染又在酒肆喝的烂醉,陈副卫一直将纵长染视为最大威胁,就因为她刺杀过赢嫽。
让人留在原地,赢嫽自己走上凉亭。
听到动静纵长染也没有回头,整个雍阳城就国君府最安全,她只能躲在这。
赢嫽拿灯笼一照,“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别在这装鬼吓唬人。”
小竹竿直接被扔进湖里,纵长染恼怒瞪她,暴君!
灯笼的光照在纵长染的脖子上,那上面的指痕清晰可见。
赢嫽扬了扬眉毛,“你被鬼掐了?”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知道为什么,纵长染每次见到她很暴躁。
“狗要是能吐出象牙就该找个神婆跳大神驱魔捉妖了。”
“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让你多管闲事了。”纵长染干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
“好心当成驴肝。”
赢嫽撇了下嘴,提着灯笼扭头就要走,她也是闲的才多此一举。
刚走下去两步就听到肚鸣,是从纵长染肚子里传出来的。
纵长染尴尬,并拢双腿,扭过头去看另一边。
野鸭子在湖中央的水草堆生了一窝蛋,前两天刚孵出小鸭子,大鸭子天天都会找吃的带回来给小鸭子吃。
纵长染在这趴了大半天,都看见好几回了,小鸭子很能吃,大鸭子都快要累死了,但从没停止过寻找食物。
想起了自己幼时,家里孩子多,娘也是到处给她们挖草根找野菜,自己饿肚子也要留给她们吃。
那时日子很苦,她记事起就没怎么吃过肉,娘说肉是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后来一场大火烧了她的家,娘死了,姐姐妹妹也都死了。
“没吃饭?”
一个关切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她恼怒瞪向对方,“关你屁事。”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赢嫽拿出大人的架势,“再不好好说话,我把你扔出去。”
扔出去是什么后果,纵长染稍想一下就知道。
“……没吃。”
“跟上。”
小破孩子不知道学好,跟大人说话这么没礼貌,这一切都怪原主,原主是罪魁祸首。
这些女孩大多数都是十五六岁,大点的就是十八/九岁,赢嫽觉得自己比她们大这么多,照顾着点也是应该的,平时她都让人把李华嫣和李小妹接来国君府,让她们玩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没了长辈的说教,她们在国君府玩的很开心。
纵长染其实也不大,朱雀台的名册上写了她受训时才六岁,现在也不过是二八年纪,跟李华云差不多,只是古代女孩早熟,早早就要嫁人,生儿育女,那些被叫夫人的其实都是三十出头,芈夫人都还是暮春之年。
纵长染似有所感,又不太想领情,磨磨蹭蹭道:“干嘛?”
“今天有蜂蜜烤猪肋排,你要不要顺便过来尝尝?”拧巴的小破孩子,就不信治不了你。
饥肠辘辘的纵长染咽了咽口水,还嘴硬:“是你腆着脸叫我去的啊,可不是我自己要去。”
赢嫽很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吧,大小姐。
国君府的厨子爱上了野猪,隔三差五就要买一头野猪回来,炖野猪肉、烤野猪排、野猪肉大葱饺子、红烧野猪肉等等。
现在春天了,地里的菜苗也都冒头了,葱和野菜都不缺,国君府的饭桌也终于多了点绿叶菜。
连着吃了一个冬季的肉,赢嫽现在是看见肉就腻。
她挑了些辣拌的嫩藿叶和清炒葫芦瓜来吃,看对面纵长染埋头啃烤排骨,两只手抓着整根肋排的两端,蜜汁酱料涂的满脸都是,画面不忍直视。
纵长染突然跟过来吃饭,倒是让李华殊很惊讶。
她没有赶人,大方留人坐下一块吃。
厨子用炭火烤了小半个下午的蜂蜜排骨有半扇之多,基本都进了纵长染的肚子。
小奴躺在婴儿车里,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在看狂啃排骨的漂亮小阿姨。
纵长染啃完最后一根排骨才满足的一抹嘴,看着满桌的狼藉,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吃了你点东西,我可以答应为你办件事。”她从不欠人情。
赢嫽可没有想以此交换的意思,她就是单纯叫纵长染来吃饭的。
“以后想吃就常来。”
放到现代也还是个中学生,该是在学校好好念书的年纪,原主真造孽啊。
“你想杀谁?”纵长染直接问,杀人她很熟了。
赢嫽放下碗筷捂住小奴的耳朵,小婴儿也是能听懂人话的,这小破孩子嘴上没个把门。
“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带坏我闺女。”
纵长染见她这么宝贝李华殊的女儿,不由得撇嘴讽刺道:“又不是你生的。”
“能成为一家人就是缘分,这跟是不是我生的没关系。”她语气严肃,很认真。
纵长染扭头懒得搭理。
李华殊慢慢咀嚼着粟米饭,今晚这个粟米蒸得极好,很香甜。
过了会纵长染还没走,“你一下子把士族都得罪了,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你。”
那日在书会上赢嫽说的那番话就等同于是跟士族摊牌了,往后用人都要经过选拔,公卿想给自己的族人谋利已是不能够的了,可以说赢嫽这是在拿刀扎他们的命脉,他们岂会坐以待毙,肯定密谋着要怎么对付她。
赢嫽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这样,你替我查点东西。”
“你刚才说不要的。”
“有说过?”
“……奸诈,鬼心眼真多。”纵长染要气死了,自己总是斗不过暴君,假冒的都斗不过,真讨厌。
赢嫽觉得这小破孩吃瘪的时候也挺好玩,以后要多逗逗。
“我要一份公卿大夫贪污受贿的证据,不管是谁的,只要能查到,都一并查。”
只拿一人治罪还不够,反正都已经摊牌了,索性来把大的。
纵长染骂骂咧咧走了。
李华殊也吃好了,侍女将食具收下去,再捧上厨子新做的焦糖。
城内商坊暂未出售白糖,可国君府里有,焦糖还是赢嫽教厨子做的,为的是给李华殊闲时多几样甜嘴的小零食。
这个时代的人吃过最甜的东西就是蜂蜜,还是野蜂蜜,也不是时时都能有的,糖这么甜的东西就谁都爱吃了。
掰开一小块焦糖放入口中,化开的甜蜜让李华殊笑眯了眼眸。
“你怎么想着叫纵长染来吃饭。”这两人打一开始就不对付。
赢嫽在一旁陪孩子玩,“路过小湖的时候看她一个人趴在凉亭上,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就叫来了,你要不喜欢以后就不让她来了。”
“我看她脖子有掐痕。”
“嗯,应该是喝多了又跟谁打架了吧,她这段时间就没老实过,到处惹是生非,没被人打死在大街上都算她命好。”
想要纵长染命的人很多,幸亏这小破孩武功不错,就算喝得烂醉被仇人堵在酒肆也能捡回一条命。
李华殊嚼着糖,眼底闪过一抹沉思。
晚上把小奴哄睡着,赢嫽简单洗漱了下就爬上/床。
这几天她老在想跟李华殊的事,就是一直没行动,李华殊也没催,好像忘了似的,害得她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以前觉得两个女的搂着睡也没什么,现在再搂总觉得哪里不对,当然也不是排斥,怎么说呢,应该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事要跟李华殊确认。
在被窝里磨蹭了半天,都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开口,李华殊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
“我母亲让人送来的,先氏想与我们李氏结姻。”
两家当年结下深仇,现在往来也不多,突然上门提亲,连母亲都吓了一跳。
赢嫽从被窝弹起来,“先月疯了吧,谁会把女儿嫁到仇家去,她痴心妄想,这事我不同意,成婚应该是两情相悦,结两姓之好,”她捏着那封信抖了抖,“这算什么?政治联姻啊,把女孩儿当什么了,家族的牺牲品啊。”
别管是李家的女孩嫁到先氏,还是先氏的女孩嫁到李家,都很让她膈应。
李华殊将信拿回来放在手里慢慢的折起又拆开。
“是先语想求娶嫣儿。”
“???”
“先氏嫡长女,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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