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让再醒来的时候, 眼前是一片浅橙朦胧的灯光,窗台边的灰绒布与白笼纱被风吹起一个恍似鸟笼的弧度。
已是立冬,寒气开始逐渐收拢着降临, 窗外的日光仍旧明媚、灿烈,却也仅仅看上去如‘小阳春’一般。实际上,它没有温度、没有重量, 有的只是包裹着它的冷阴阴的寒风。
青年黑色的瞳孔朦胧而恍惚,桃花眼的眼尾溢出几分薄如莲尾的红。
他愣愣地看着熟悉到令人骨缝生痒的卧室,亮面黑与深棕色的墙壁地面,床侧的吊灯圆滚滚的、宛若两枚方才从淤泥中剥出的明珠。
床头悬挂着一张巨幅的婚纱照, 自江让仰视的角度,仅能看见照片油画般优美的质地及白金边框隐约的反光。
意识逐渐收拢, 江让手指不自觉弯曲, 下意识侧过头。
只见朦胧的宛若蜂蜜姜糖般的灯光中,面色如雁羽般白皙的妻子正陷入沉睡之中。
乔允南安静极了, 乌浓的卷发缱绻地流淌在他的颊侧,紫色的鸢尾与橙调的灯光中和为了一种极典雅、神秘的紫幽蓝。
自江让出轨被撞破以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这样认真、近距离地看过他的妻子。
他们总是在争吵、猜疑、虚伪、怒火、崩溃、尖叫中疲惫地度过每一天。
眼前的一切对于青年来说,简直恍若梦境,令他一时半会儿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记忆中妻子狰狞得近乎癫狂的血色面孔仿佛还在眼前涟漪般地浮动, 诺亚病态温柔的声线还在耳蜗飘摇可眼下,他竟会重新回到他与妻子的婚房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或许是江让的注目过分直接惊惶, 身畔的男人紧闭的薄白眼眸微微颤抖, 半晌,轻轻睁开了水烟似的乌眸。
几乎在看见丈夫的一瞬间,乔允南便露出了一抹典雅柔情的笑容。
男人修长的手腕自灰色的被褥下蜿蜒, 慢慢依赖般地攀上青年漂亮有型的腰身,他鸦羽般的睫毛微颤,头颅靠在江让的颈侧,柔声道;“老公,刚醒吗?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做饭吧。”
说着,乔允南便微微支起腰身,愈发长的卷发漾在肩头,他笼了笼睡衣,倾身吻了吻青年红润的嘴唇,神态自然地便要下床去做饭。
一切看上去正常极了,像是往常他与妻子度过的每一个寻常的日夜。
可这偏偏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至少依着乔允南的性子,他失踪了这么多天才回来,男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江让是真的有些迷糊了,他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安,眼见妻子就要下床,身材优越的青年下意识倾身拉住了对方的手腕,一瞬间,冰冷到刺激的触感令他下意识哆嗦了一瞬。
“允南,”江让有些犹豫地轻声道:“你怎么了?”
乔允南的身形一瞬间顿在原地,他并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械玩偶一般。
青年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摩挲指腹,下意识如往常一般解释道:“昨天在船上我是骗他的,他绑架我那么多天,我一直在想办法脱身允南,你生气了吗?”
乔允南仍然没有转身,他的声音轻轻幽幽地飘忽着,立着的身影如同林立婆娑的竹影。
“老公,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话音将落,男人才慢慢转过身。
只是,江让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古怪惊悚的意味却愈发弥散开来。
乔允南在对着他笑。
笑得很用力,两边唇线用力牵起,连带着那张漂亮脸皮上的鸢尾与疤痕都皱成了难看的弧度。
可是,他本人似乎察觉不到分毫异常。
江让本来还想询问昨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可见乔允南这般情态,当下他却再也吐不出分毫的字句。
他眼睁睁看着温柔的妻子步伐不自然地走出卧室,恍若一抹残破漂浮的幽魂。
屋外的风愈发肆虐,它们捶打着灰绒布的窗帘,牵扯着冰冷的日光,钻入了这片温暖潮湿的洞穴之中。
江让盯着那一簇落在手掌间的金色光线,半晌竟察觉不出一丝温度。
青年不由得收拢颈侧的衣衫,脑海中思绪纷乱,半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的想,原来,已经立冬了啊
走下楼梯的时候,江让闻到了一股香浓的味道。
青年打眼朝着摆满菜品的餐桌看去,滋补的蘑菇浓汤、蜂蜜鸡翅、芹菜炒肉每一样菜式的摆盘都十分细致,看上去丰富极了。
身系围裙的贤惠妻子袖口挽起,正端来碗筷,看见丈夫的时候,眼眸弯起一道月牙,温柔招呼道:“老公,快来吃午饭了。”
是啊,已经到晌午了。
江让心头微松,赶忙应声道:“来了。”
两人安静地坐下用餐,江让随意夹了几筷菜咀嚼,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心头的疑虑,低声道:“允南,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年只是这样问了一句,没想到身畔的妻子的头颅竟像是要折断了一般,越垂越低,好半晌,男人面前的餐桌上一滴、两滴地开始下起了‘小雨’。
江让顿时不敢多说,他心中对乔允南到底是亏欠的,失踪那么多天,料想对方只会比他更加煎熬
好半晌,大约是情绪稍稍稳定了几分,男人才慢慢抬起微红的眸,因为方才哭过,他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睁大的黑眸显出几分白翳,像是一条被摔死的、软绵绵的死鱼。
乔允南张了张唇,看向青年的黑眸水光泛滥,眼皮颤抖如飞蛾一般,几乎用气音道:“老公,这段时间,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啊”
“昨天我故意装作被诺亚抓住的模样引蛇出洞,这才勉强把你带回家,老公,以后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江让当下赶忙应下,心疼得不行。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甘愿为自己冒险的爱人无动于衷。
只是,青年的感情向来短暂,他的愧疚、心虚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虚伪的深情。
——为了让良心稍微好过一些。
汤匙搅动浓汤,乔允南站起身,半塌下腰身,舀出一勺蘑菇与零星的几块光泽美好的肉块。
“阿让,”男人柔柔道:“你这段时间一定受苦了,一定要多补一补,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鹿肉。”
江让闻言一瞬间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腕骨,掩饰性的垂头,他确实受了苦,整个人都清减了几分,但却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受的苦
青年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自己的身体,他的手肘、颈窝、腰腹全都布满了斑驳的暧昧痕迹,大腿与臀部更是重灾区。
因为过于高强度的性.爱,江让的身体甚至被折腾出几分性.瘾的意思。
纯棉柔软的衣衫的摩挲都能叫他浑身发软、潮湿泛滥。
真的太荒唐了。
江让斯文的面颊腾的红了几分,他低头喝汤,却在吃到蘑菇浓汤中的肉块的一瞬间蹙了蹙眉。
乔允南的厨艺一直都很好,但这碗肉汤却实在熬得一般,汤底倒是很鲜,只是肉块却并未炖烂,味道有些腥柴,甚至隐隐地泛着酸。
江让实在不喜欢那股味道,但他也不好吐出来,只得勉强生咽下去。
方才吃完一块,青年正想要取水杯喝一口水,压压那股难闻的酸腥,可他方才抬眸,却看见温柔的妻子正神情诡谲地看着他。
乔允南淡色的唇畔浅浅勾起一个温柔到深情的弧度,他漆黑的眼眸闷不透光,只死死盯着青年方才含吞肉块的嘴唇,神情中显露出几分怪异的满足来。
就好像,他正在与青年融为一体。
江让被这样古怪的想法吓到了,他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男人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拿过水杯,递给青年,修长的手掌轻轻抚拍青年的脊骨,低声道:“阿让,再好吃也不能这么急啊,你如果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你做这道菜,好不好?”
江让来不及回答他的话,接过水杯,一口灌了下去。
只是,刚喝完,他便察觉出几分不对。
水杯里有星点的灰尘般的东西,包括他的唇腔内,也余下了几分香火的气味。
江让眉头紧蹙,忍不住道:“允南,这水杯是没洗干净吗?”
乔允南支起一边手柔笑地看着青年,轻声道:“没有啊,水杯洗得很干净,可能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落了点灰进去吧。”
江让也没有太多想,只是接下来,他再也不肯碰那道蘑菇肉汤了。
男人自然注意到了,忍不住柔声问:“阿让是不喜欢这道汤吗?”
他说着,猩红的舌尖忍不住舔了一下白森森的齿尖,轻轻询问:“肉的味道,你喜欢吗?”
问完后,乔允南眸中竟还隐约显出几分期待意味,仿佛他问的不是肉,而是他自己。
江让实在不喜欢那味道,但妻子方才费尽功夫将他救回来,他不想叫对方失望,只好勉强道:“喜欢,允南做的我都喜欢。”
乔允南果然又绽开了笑颜,他小声浅笑着说:“阿让喜欢就好,这次买的鹿肉不多,下次我再多买点。”
江让这下真的有苦难言了,他尴尬笑笑,憋着气又吞吃了几筷。
心口翻腾的感觉愈发严重了
“嗡嗡——”
手机推送的消息传来。
这是青年的备用机,因为主机被诺亚没收了去,眼见也不可能找回来了,江让索性就打算以后都用这台备用机了。
江让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一个极大的红色新闻标题。
#谈总遇袭后首现身,仍躺在医院,极有可能留下终身残疾#
里面附有几张医院的照片,床榻上的男人额头和腿弯都包裹着厚厚的白纱布,看上去简直与一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
江让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他还不知道男人早已清楚他与谈宽之间的脏事儿,
现下便忍不住询问身畔的妻子:“谈宽这是怎么了?”
身上仍系着蓝白条纹围裙的男人慢慢抬起那张典雅贤惠的面颊,他墨色的眸幽幽地盯着青年,眼睑下浮起的青黑阴影深重,淡色的嘴唇病色显眼。
乔允南弯唇,语调轻飘飘的:“他啊?好像是跟人偷情,被别人老婆打残了吧。”
第222章
江让失踪月余的事情并未被媒体大肆披露出来, 整个事件只有上层圈子里的人心知肚明。
毕竟当初乔允南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整个S市都快被掀翻了去,钱权钱权, 不可分割,圈子里各家看在乔家的面子上,多少都出过力。
也因此, 江让回到公司的时候,堪称风平浪静,员工们大多只以为青年出差刚回来。
一切都像是回归了从前,只除了一点。
陈沐白不见了。
江让被诺亚绑走的期间, 公司一直都是由乔允南掌控,如果男人想要趁机掌权, 完全可以把青年的心腹下属全部换下。
但事实是, 公司内部的人员几乎没有什么变动,连几个实习生都还在原岗上, 只有陈沐白不见了。
江让特意寻人去调查过,得到的信息只有零星半点。
陈沐白在一个月前曾被乔允南叫进了顶层的办公室, 随后当天晚上,青年的账户中便转进去了一大笔钱。
陈沐白最后的行踪,是在S市的火车站。
这些信息之间的因果关系再明显不过了。
青年想, 乔允南极可能是在他失踪的时间内,发现了陈沐白与他之间的交易,于是威逼利诱对方离开他。
其实江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也并不觉得陈沐白是背叛了自己。
毕竟两人之间本也就是钱色交易, 没什么感情,眼见买主都失踪了,另找下家也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一点显得怪异。
陈沐白很重视他唯一的妹妹, 一个星期七天有五天都要去医院看望妹妹。
他会这么干脆的离开,实在有些奇怪。
但江让也并未再继续深想下去了,毕竟无论如何陈沐白拿了钱离开是事实,他们之间的交易也就此结束了,有些事情如果去追根究底,他和妻子平静的生活就又该被打破了。
夕阳西沉,晨昏更替,白昼愈发短促,它匆匆离去,于是,暧昧昏黑的夜便彻底晕染了整片天际。
天气愈发冷了,晚间一阵风吹来,恍似太平间铁银的冰冻柜中隐隐溢出的寒。
穿着冷白西装的青年漆黑短发微微垂落在眉骨边际,薄蓝的衬衣领口微微解开一粒扣子,黑色的领带被扯得松开几分,笔挺的西装裤却是一丝不苟,显得他整个人落拓又斯文。
客厅的灯光透着温馨的浅橙,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仿佛壁炉中哔啵燃烧的焰火。
江让方才踏入别墅,便听到了一道温柔而耐心的浅笑,男人的声音充斥着轻哄与近乎母性的怜爱,令人下意识心生亲近。
“所以呀,妻子为了彻底挽回丈夫的心,就想了一个办法”
别墅内装着恒温系统,温度十分适宜,江让随意脱下西装外衣,搭在挽着袖口手肘,闻言,他下意识朝铺着白绒毯的沙发边看去。
只一眼,青年便愣住了。
只见白绒厚毯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穿着白丝绸、半束起卷发的乌发男人,男人颊侧垂落一绺发丝,衬得半张糖霜般白净的面颊愈发美好典雅。
此时,男人身畔坐着一位穿着粉色蓬松公主裙、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稚嫩的手背上还遗留下压着吊针痕迹的白色医用棉,她周身堆满萌态可掬的娃娃,可爱的眉眼间带着纯粹的、不曾被摧折的天真,闻言,揪着一个娃娃的辫子,小声好奇地询问:“是什么办法呀?”
乔允南浅浅笑了笑,整个人恍若月光般,他揉揉小姑娘的发顶,眸中的漆黑近乎化作湿黏黏的淤泥流淌而下,柔声道:“有人告诉他,只要他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丈夫,丈夫就能对他回心转意,永远爱他。”
小姑娘杵着下巴,好奇道:“那什么是最珍贵的东西呢?”
男人温雅的声音如被放凉的白开水,他轻笑着如此回复:“他的爱、心脏、连带他糖果一样的身体。”
小姑娘惊讶的眼眸亮晶晶的:“糖果一样的身体?那肯定很甜吧?”
男人微笑,嘴唇的弧度分毫不变:“当然。”
小姑娘欢呼起来,这一瞬间,她再也不似从前病床上枯萎的花枝一般无力,而像是只带着些兴奋的小兔子。
江让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见状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允南,没想到你还会讲故事逗孩子?”青年如此含笑道。
他说得轻松,宛若与妻子话家常一般,可指节却控制不住地摩挲起来。
乔允南像是才注意到他回来了一般,闻言微微惊讶地抬起下颌,见到青年的一瞬间,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老公,你回来了。”
一旁的小姑娘看见江让更是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眸,一瞬间嘴唇张开几分,惊喜地忍不住哒哒走近了几步,小声道:“江江哥哥”
青年微微弓腰,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的一畔,身上的衬衫随着他的动作下坠,显出出紧实的腰身,江让蹲下几分,张开双臂将孩子抱进怀里。
“蓉蓉今天怎么来了?”
江让唇弯含笑,修长的指节拍了拍孩子的脊背,柔声问道。
孩子名叫陈蓉蓉,正是陈沐白的那个生了重病的妹妹。
经过将近一年专业医生和特效药的治疗,陈蓉蓉如今已经能短暂地出院,见一见医院以外的世界。
她从小生活单纯、与医药为伴,陈沐白身为哥哥,几乎没叫她吃过什么苦。是以,女孩子十分渴望与外人交流,天然信任她认定的‘好人’。
——譬如从前和哥哥一起偶尔去看望她的江让,譬如这段时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自称是江让妻子的乔允南。
是以女孩子开心天真道:“是乔乔哥哥邀请我来的,他说江江哥哥也会在,而且这里还会有好多好多好玩的玩具!”
江让失笑,指尖点了点孩子粉嫩的鼻尖:“所以你就随便跟着陌生人出了医院?”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说给谁听的某种不轻不重的警告。
乔允南却像是分毫听不出一般,他笑得贤惠又温雅,漆黑的眸中全然都是水一般的柔情,男人轻声道:“老公,你前一阵子不在家,我听说你资助了一个大学生,就去跟他见了一面,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说是想要出去发展,妹妹就托付给我们照顾了。”
“我想着你跟孩子也有感情,蓉蓉最近身体也好了很多,就打算接回来带她玩一玩。”
江让动作微顿,说实在的,两人同床多年,本该是心意最相通的夫妻,可现在,他却愈发看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妻子了。
以乔允南的手段和本事,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陈蓉蓉的身份,可他却愿意将孩子带回家,甚至见他眼下的模样,还有收养那孩子的意思
按照男人那善妒的性子,当真能这样大方?
可事实证明,乔允南还真这么大方。
他甚至上前两步,单手按住青年因用力微微鼓起的手骨,带着几分轻嗔道:“行了,快把孩子放下来,你抱的姿势不对,蓉蓉都被你勒疼了。”
那姿态真真像极了对丈夫粗鲁的、不懂育儿的无奈妻子。
江让尴尬笑了一下,赶忙把孩子放下来。
三人手牵着手上了餐桌,乔允南又系上了围裙忙前忙后伺候起来,又是给爷俩剥虾、挑鱼刺,细汗将他柔白的面颊淋得湿漉漉的、毫无攻击性,是符合大众印象的、很柔弱典雅的娇妻模样。
期间,陈蓉蓉也不知是不是被男人教了什么话术,小姑娘眼睛珠子一转,乖乖巧巧地露出一个笑说:“江江哥哥,乔乔哥哥为了这顿饭准备了好久呢,江江哥哥一定要多吃点呀。”
江让有些忍不住地笑了,他顺手捏了一下小姑娘因病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眼尾一挑,笑道:“呀呀,我猜猜我们蓉蓉这句话是谁教的?”
乔允南在一旁脸颊瞬间就红了,他也不说话了,一双水光粼粼的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青年。
暧昧的火焰逐渐攀升。
江让忍不住咳嗽一声,别开眼,嘴唇微动,意思是孩子还在呢。
男人心知肚明,便也微微垂下眸,唇畔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一刻未停,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当做润滑,青年与生俱来的直觉与戒心放下了许多,连带着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不少。
乔允南慢慢搅动汤汁,眼见爱人蹙着眉喝下浓汤,乌黑的眸中竟显出几分古怪的湿黏意味。
吃吧,多吃一点,他柔情脉脉的想。
吃下去了,丈夫就又会变得像从前那样爱自己了。
想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正在逐渐与爱人融为一体,他的整个头颅都在微微发麻,脖颈处的青筋宛若扭曲的蚯蚓般鼓动。
他已经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乔允南也知道自己现在精神不正常了,那又能怎么办呢?
江让像是中了邪似的,出轨一个接一个,他闹过了、也吵过了、甚至一度以权势压迫对方,可怎么都没用。
他管不住他、也关不住他。
他太贪心了,不仅仅想要丈夫的身体,还渴望丈夫的爱。
江让只要对他冷了脸,他就像是被迫戒断毒.品的瘾君子,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在颤抖、歇斯底里,宛如一条被残忍剥了皮的花蛇。
所以,丈夫只要重新爱上他就好了。
快点啊,他快要等不及了。
乔允南这样想着,脸颊微微抽搐,对着客厅的地板露出一个静谧的、鬼气森森的笑
江让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跟妻子做过了。
等乔允南安置好小姑娘,哄着对方在主卧睡着后。两个人成年的、欲.望翻涌的男人便再也控制不住骨缝中钻出的烈火了。
缠绵的一吻后,乔允南极其露.骨地抚摸青年的嘴唇、肩胛、腰身、臀部,漂亮的腕线随着胸腔中的呼吸起伏在肌理美好的身躯上。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去次卧,男人发尾的皮筋早已不知道落进了哪个缝隙之中了,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幽幽的小灯,浅橙的光线宛若蜂蜜的色泽,浓郁、晦暗,覆盖在青年肌理优越的身体上,宛若蜂蜜羊乳一般,两人口齿生津。
卷发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于丈夫的颈侧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他的姿态耐心极了,恍若轻呷杯盏中的羊乳一般,一口、一口,喉结微动,仿佛真的在吃.奶一般。
江让哪受得了他这样,靠在墙壁边的腿弯与脊骨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青年忍不住咬牙,头颅受不住的微微仰起,额间流淌的细汗宛若滑落坠入水中的珍珠一般。
而乔允南呢?
乔允南反倒轻轻哼笑一声,男人的手骨很冷,现下却也被青年身上炽烈的焰火染得温热了几分,他轻轻捧住江让混沌英俊的脸颊,伸出猩红的舌头,一寸寸舔上爱人汗津津发潮的脸颊。
仿若花蛇捕猎一般。
江让已经被他撩拨得浑身松软,但青年好歹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喉头鼓动,欲.望浓重的声音低低道:“允南,别在这儿,我们去侧卧,不然孩子起夜看到了不好唔”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闻言也只是更重些地吸吮丈夫的舌头,手骨更是愈发不安分地覆上青年的胸口。
他比谁都了解爱人的敏.感处。
混混沌沌之间,江让已经背脊着地了,手上无力地按扶在恒温的地板上,手肘哆嗦着,皮肤潮红迭起,像是朵颤颤巍巍被授粉的花苞。
他恍惚地看着身上褪去衣衫、宛若海妖的妻子,整个人受刺激似地发抖。
“老公”
美丽的妻子扣住了青年的手腕,居高临下、轻轻幽幽地俯身道:“你爱我吗?”
江让几乎喘不过气,他全然沉溺进妻子那双深海般的眸中,此时的他什么也拒绝不了,只能任由自己成为祭台上的祭品,被对方绞缠住全身,彻底与逐渐漫上的欲.望海潮融为一体。
“爱”青年失神地喘着气,浑身痉挛,抖着嗓音如此道。
乔允南这才像是有些愉悦了一般,可他却仍然不能够全然满足,于是,他悄然地、附身于丈夫潮热的耳畔,近乎呢喃地低笑道:“是吗?”
“那老公,你吃掉我好不好。”
男人微微抬头,情态糜烂地掀开自己一侧厚重的长发,露出鸢尾花与一畔莹白的长颈。
他托住青年的头颅,令对方锋锐的齿尖靠近自己的脖颈,近乎轻哄道:“往这里咬。”
“不是想欺负我吗?”乔允南绽开一个几近病态的笑:“我是属于你的,想怎么玩都行。”
江让被他刺激得双目赤红,喉头不断蠕动,仿若不注意吞下了条扭动的蛇一般。
“忍不住了吗?”男人微笑,典雅的面颊仿若被碾碎的胭脂粉,糜烂到猩红,他沙哑地含情道:“那就请你,尽情享用吧。”
青年再也受不住了,他连喉头的唾液都来不及吞咽下去,便迫不及待地失控凑上去,在妻子的脖颈两侧留下痕迹深重的牙印。
乔允南的笑意愈发夸张,他幽幽拍着丈夫哆嗦的身躯,唇畔的笑意温柔浅浅,动作却愈发如暴雨簌簌而下。
江让有几个瞬间甚至恍惚到以为自己还在诺亚的身下。
两人仿若原始交尾的花蛇一般,分不清彼此,只余下浅色的毒液缠在彼此的躯体上,糜.烂至极。
“咚咚——”
江让浑身一绷,他下意识地起身,有力的肌理堆砌起一个性.感的弧度,青年余情未消,嗓音沙哑而疑惑道:“ 老婆,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乔允南的头颅低垂着,令人全然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的声音近乎温柔:“没有啊,怎么会有什么声音呢?老公,你是不是听错了?”
说着,他愈发下.流地按着青年唇上轻吻、肢体重磨着。
江让又被他弄得失了神,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追究。
只是,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道低低的、逼仄的咚咚声。
像是像是从地底钻上来的一般。
青年没有继续多想,毕竟,怎么可能呢?
镜头慢慢切换,暖橙暧昧的灯光逐渐化作逼仄灰暗地下室中阴白的暗灯。
地下室并不宽敞,上下的高度也不过是个成年男人的正常身高。
长长的铁链被焊死在实心的铁柱上,脏污的地面上半蹲着一个骨瘦如柴、形容古怪的青年。
青年瘦削到近乎脱相的面颊微微凹陷,他的皮肤是近乎阴惨的、不见天日的死白,眼眶下的青黑令他看上去有几分神经质的病态。
他死死仰着头,凄厉猩红的眼眸盯着颅顶如镜面般的另一个世界。
激情的、香.艳的、令他近乎失去理智的另一个世界。
陈沐白在这里呆了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些堪称地狱的日子。
没有热食、没有床榻、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有声音、没有人与他交流,他像条弃犬一般,被锁在这间阴仄的地下室,就这么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每一天、不,是每一分、每一秒,他恨不得化作厉鬼,上去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刚被囚禁的那段时间,但凡看见有人来到这栋别墅,他都会疯狂地敲击顶板,试图求救。
可没有人来救他。
所有人都因为乔允南的只言片语,将他们所听到的、他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给忽略掉。
连他的妹妹也一样。
陈沐白从一开始勉强冷静到逐渐疯癫,从自言自语到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抹等待往生的幽魂。
可即便是幽魂,他也仍旧在求救着,仿佛求救已然成为了他刻入骨髓的本能。
求求你们,救救我——
求求你们,看我一眼——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我在你们的脚下,看一眼、看一眼啊——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就像乔允南说的那样,他只能缩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内,等待成为一捧稀烂的骨灰。
陈沐白开始变得安静、呆滞,仿若失去灵魂的偶人。
直到前两日,江让回来了。
江让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方才踏上别墅客厅的地板时,地下室中的青年发出了怎样凄厉、渴望的哀求。
他跪着、哭着乞求他的主人带他离开这里,江让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恍若青年脚下的一抹无声无息的倒影。
和别人一样,江让也没有发现他。
是啊,谁会想到,他们的脚下,竟然住着一个被囚.禁到近乎精神失常的人呢?
如果说,从前只是精神与身体上的折磨,而今天,目睹了从小养大的妹妹对罪犯露出亲近笑容、目睹那几如一家三口温馨用餐模样的他,整个人险些彻底疯掉。
他尖叫、嘶吼、用头颅、身体去撞墙。
没有反应、没有人有任何反应。
陈沐白一瞬间甚至是恨的,他恨妹妹为什么发现不了他,恨江让为什么不肯仔细去调查他的去处。
可他恨来恨去,最终却在无意间与江让对视的目光中,颤颤抖抖的in了。
陈沐白跪坐在地上,乱糟糟的、稍稍长长的头发搭在额前,像是一簇簇丛生的阴森水草,青年嘴唇苍白到失色,看上去像是一具快要死去的尸体。
他就这样仰头看着,看着江让被那个肖似他的男人压在地上干.的面色近痴,涎水四溢。
慢慢的,他好像也痴了。
陈沐白愣愣的、木木、鬼使神差地起身。
被压在地板上的江先生真的很美,不是柔弱的、弱柳扶风的、或是过分英朗的美,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坦白面对欲.望的,令人口齿生津、恨不得舔遍他全身的美。
江让是陈沐白的性.启蒙。
青年颤抖着抬手,银白的锁链跟随着的他瘦弱的腕骨,一寸寸攀越着,覆盖上玻璃面上江先生英俊潮红的面颊。
胸腔中鼓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如鼓点、如嘲哳的丝弦。
陈沐白抖着唇、红着眼,慢慢踮起脚尖,像是上.吊一般地仰起头颅,隔着那层玻璃砖瓦,一寸寸吻上江让情动的唇。
唇齿蠕动,陈沐白越吻越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他心底、精神、肉.体上的些许的痛楚。
第223章
江让是在一周后再见到诺亚的。
因为先前堆积的事务过多, 青年这几日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
身穿黑色修身风衣的青年身形颀长,地下停车场暗色的灯光自上而下地打照在他英俊白皙的面颊上,分割出几道比例优越的弧线。
“啪嗒、啪嗒。”
脚步逐渐停下, 绷紧的西装裤显出几道令人烦躁的折痕。
江让有一瞬间甚至能听到自己逐渐变得急促的心跳声。
——当他看见那个身形高挑、身穿棕色夹克、靠在他的车门侧的金发男人时。
许是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金发男人慢慢抬起面颊,露出那张漂亮无害、恍若混血儿的面颊。
尤其是对方那双绿郁郁的眸, 在白色药粉般的晦暗灯光中慢慢生出几分恍若蛇瞳的诡异之感。
江让手心溢出几分冷汗,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他面前,但总归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青年头脑飞快运转,脚下微微后退, 却忽地看见对方对他露出一抹近乎无害到天真的笑容,嘴唇微勾道:“阿让, 我来接你回去了。”
江让眉头紧蹙, 声音忍不住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诺亚慢慢起身,昔日明媚精致的面颊如今变得瘦削无比, 甚至隐约显出几分极淡的颓废之感来。
他直直起身,慢慢逼近青年, 周遭的黑衣保镖也缓缓现身,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诺亚站定在江让的面前,身上弥散着浅淡的薄荷香烟气息, 是江让从前很喜欢抽的那款。
两人对视片刻,半晌,金发的男人突然弯眸, 唇边露出一抹轻哄的笑意, 低声道:“阿让,乔允南还没告诉你吗?”
“以后,你就有两个老婆了。”
诺亚嘴唇轻抿, 绿色的瞳孔带着几分雾一般的湿意,他微微仰头,喉头耸动,沙哑道:“你跟他已经在一起过了一周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江让大约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又或许是没想到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一时半会儿甚至无法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好半晌,等他反应过来,整张面颊都弥漫上了一种森然的、不可置信的、被侮辱了似的怒意。
黑发利落的青年眼瞳中的黑色并不多,也因此,过多的眼白使得他冷下面颊的时候,多了几分薄情与冷性之感。
江让冷嗤道:“什么叫轮到你了?什么又叫我现在有两个老婆?我可不记得我二婚过。”
说着,他便要绕过对方离开。
可周围的保镖却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他们立在原地,像是一柱柱石墩般,死死困住了青年。
江让见状,烦躁地扯了扯勒紧的领带,扯唇道:“诺亚,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先前对我心有不满,经过那一个月,也报复够了吧?我不会报警、也不想和你计较什么,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了。”
江让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没想到,诺亚面色却浑然不动,只是平静地轻声道:“阿让,我也告诉你了,是乔允南自己同意的,我们两个愿意共享你。”
江让一瞬间火气上涌,他猛地上前几步,单手扯住金发男人松垮的领口,黑眸中尽是烈烈的怒火,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愿意就行了?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你们他吗的拿我当什么?”
周围的保镖见他要动手,都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可却全部被诺亚挥退了。
金发绿瞳的男人只是垂了垂金色的、宛如小扇般的长睫,嗓音低哑、一字一句道:“阿让,你别生气。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你了,按照A国那边的传统,我的丈夫也只能是你。”
“阿让,我知道你对他还有感情,你不用和他离婚,A国政策不同,以后我们可以去A国再领一张结婚证。”
这几句话说得当真是毫无指摘,可青年却并不信任对方,甚至是嗤之以鼻。
毕竟,自他知道绑架自己、强.奸自己的人是诺亚开始,对方便彻底被他判了死.刑。
江让松开手,随意拍了拍,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吗?你当初勾引我的手段可不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自愿当三的吧?怎么,现在还来问我讨要名分了?”
诺亚有的时候是真的恨透了青年的绝情,明明都到这种地步了,明明哄哄他就好了,明明答应了他会陪他看海结果呢?
只要拥有了自由,他就会像是只飞出笼的白雀一般,头也不回地振翅高飞。
诺亚近乎陷入了一种魔怔的境地,他咬着唇地放出指令,令人压制住江让,将人再一次强制性地带上了车。
江让这一次许是火上心头,挣扎得厉害,但他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人塞进了车内。
青年微微闭眼,一副懒得和对方沟通的模样。
诺亚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身侧,好半晌,像是实在抵不过内心的煎熬,沙哑问道:“阿让,明明是乔允南把你推出来的,明明是他自愿和我分享你,为什么你就只是这样讨厌我?”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几乎是听到问话的一瞬间,江让便扯唇冷笑一声。
青年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冷然道:“诺亚,你还想跟允南比?好,那我告诉你——”
江让道:“就凭允南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他从不会强迫我、囚.禁我、侮辱我,你说的什么狗屁分享,一定是威胁他什么了吧?”
“诺亚,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诺亚被他刺激得失魂落魄,一双绿瞳都浮现出幽幽的红。
好半晌,金发男人才陡然笑了一声,那笑声中甚至带了几分嘲意。
“江让,你全世界估计也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他乔允南是什么好东西了。”
诺亚死死扣住青年的手掌,强制性地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并入其中,十指相扣。
他道:“还记得谈宽吗?乔允南昔日的好兄弟,他是被那个疯子亲手打进医院的,恐怕现在还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吧。”
“对了,还有你出轨的那个大学生,”诺亚眼见江让看向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声音不由得变得轻柔古怪。
“如果不是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恐怕还真发现不了,他啊,被你那个老婆关进了地下室,算到今天,大概得有一个月零九天了——”
“闭嘴!”江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胸膛都在连绵起伏,漂亮的桃花眸带着几分厌憎的意味。
“允南不是那种人,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能不知道他吗?他是个见到花受伤都会心疼的人,诺亚,你没必要拿这些莫须有的谣言诋毁他,这只会衬得你这个人越发低劣、恶心!”
说完这几句话,空气近乎陷入一种死寂的沉默之中,前面开车的司机甚至都不敢正常呼吸了。
江让大喘一口气,侧过头,看着黑色的车窗玻璃一言不发。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过话,江让只隐约听到了一句近乎低哑的喃喃。
“这么相信他,怎么就不肯信我一次呢?”
青年没有回答,甚至连视线都不曾转动一瞬,只当做不曾听见
奶油白的高栋别墅透出温暖宁静的光线,偌大的落地窗外寒风四起,凋零的树叶簌簌响起,恍若一种极单调的奏乐曲。
天空是极深的黑,一望无际,像是烂淤泥搅成的浓黑颜料。
穿着深灰睡衣的青年静静翻开一本英文名著,他看得十分认真,像是完全摒弃了外界的一切。
裹着水汽的金发男人坐上床铺,头颅轻轻倚靠在青年的肩侧,手臂轻柔揽上了他有力的腰身。
“阿让,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看吧。”
纵然之前江让在车上那样羞辱嫌恶他,现下的诺亚却依旧堆着一张讨好的笑脸。
他已经想明白了,不管未来怎么样,只要江让留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他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江让现在讨厌他、厌憎他,这些都没关系,时间总能磨平一些东西。
他的爱人早晚会明白,乔允南只是个禁锢住他的囚笼,而他不一样。
他可以不介意他出去玩、去疯闹、去撩拨。
只要他最后还知道回家就好。
就像诺亚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诺亚的父母常年分居,可感情依旧很好,他的父亲只是华国的一个小小的医药世家,母亲却是E.M.的执行董事。
又或者说,是A国的老牌灰色地下王国的分支掌权者之一。
或许是地位的悬殊、又或许是父亲与母亲相得益彰的观念影响。
诺亚从小看惯了夜半他美丽的母亲卷着大波浪、赤着脚,食指提着高跟鞋丢在一畔,与数不清的情人接吻、缠绵。
他的父亲通常是隐忍的,那个软弱的男人接受了一切来自妻子严厉的规训。
“如果他爱他的妻子,那么他应该原谅她的一切行为。”
这是维持家庭平衡、安全、幸福的根本。
诺亚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不介意江让有情人、有老婆。
他唯独受不了的,是青年会抛弃他,对他无动于衷。
诺亚的父亲也曾被逼到自.杀的地步,他实在过得压抑,无数妻子的情人来挑衅他、嗤笑他、逼迫他离婚,他都坚持住了,可唯独妻子训斥了他一句,他整个人便像是彻底崩溃了一般,当即爬上高楼,想到了死亡。
年幼的诺亚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的母亲当时立刻就变了脸色,她从未那样温柔地对待过父亲、哄着父亲、爱着父亲。
最终,父亲被哄下了楼,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像是一对永远不会被分开的比翼鸟。
于是,诺亚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唯独只有死亡才能证明爱情的真实性。
他也是如此实践的,只可惜,他失败了。
哪怕他流干了血液,江让都不曾心软,来看他一眼。
这才是诺亚发疯的根本原因。
好在,如今他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哪怕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诺亚倾身稳住青年,他颤抖着金色的睫羽,面颊上的点点雀斑看上去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玫瑰。
江让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手中的书本揪得很紧,眼神中没有一丝欲.望。
诺亚并不气馁,他相信,总有一天,青年会愿意接受他的。
毕竟,他们的一生还很长、很长。
湿漉漉的吻交换在唇齿之间,手腕与肢体一寸寸交缠、抚摸,江让原本没什么想法,这会儿也难免被勾得燥热难当,面色潮红。
青年并没有什么忍耐的想法,说到底,诺亚在他的眼里也就是根自己贴上来的按.摩棒而已。
他从来正视自己的欲望,只要对方伺候得他舒服,那来一炮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诺亚吻得太深了,舌头都快要抵.进他的咽喉,江让难受之余,忍不住眯眼,青筋微鼓地修长手腕用力拽住对方金色的、湿哒哒的短发,径直往后一扯。
男人当即被他扯出来,一双绿瞳溢出潮湿的水光,像极了黏腻的水藻一般。
“阿让江哥哥,我好难受”
他说着,不顾及头皮被扯得生疼,又要继续像只大型犬似地没出息地吻上来。
两人沉浸于一片□□之中,也因此无法注意到门缝间缓缓溢入的潮湿。
等他们彻底注意到不对劲的温度与过分逼人的恐怖火焰时,火已经烧至床尾。
整个人房间霎时间涌满浓烟,诺亚大约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有些失措地起身想要去开门。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拧门,门都死活打不开。
江让是最冷静的,他率先跑进卫生间,把水龙头拧开到最大,找到两块湿毛巾打湿了捂住鼻腔,一块递给诺亚,随后,强忍着浓烟的呛鼻,一边咳嗽一边问道:“有没有防烟面罩和灭火器?”
诺亚赶忙点头,忍着头晕去寻找灭火器,可他翻找半天,却始终还是没能找到。
江让眼前已经开始有些不能呼吸了,他抖着手,果断道:“我们现在在四楼,把床单接在一起,从窗户下去。”
只可惜,青年方才说完,身后的门却陡然被人打开了。
火焰之中,几道黑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是诺亚今天带来的那几个黑衣的保镖。
眼见有希望,江让忍不住松了口气,可那口气最终也只是松下半刻。
因为,那几个戴着防烟口罩的保镖竟提起铁制的长棍,径直对着诺亚的腿骨、手骨打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
江让浑身发抖,眼前的湿汗流淌至眼中,生理性的刺激令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让青年不由得下意识退了好几步。
诺亚到底还是有点本事的,又或许是这离开的大半年时间,男人为了蜕变,吃了不少苦,即便是被打成这样,他依然有还手的余地。
金发的男人额头尽是血水,他努力压制住最后一个黑衣的保镖,惨红的面颊已如赤鬼一般可怖。
别墅下面传来了许多奔走的呼唤声,江让听到有人在敲窗,颤抖的救援声音在呼唤他。
可他都听得不算真切,眼前的一切都被浓烟遮蔽,江让咳得愈发厉害了,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后退了。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诺亚的方向走去,哆嗦沙哑的嗓音几乎说不出话。
“走、起来——”
他扶起了受伤严重的诺亚,一起朝着窗边走去。
可他们只走了两步,诺亚便停住了脚步。
有人扣住了他的脚腕,死也不叫他离开。
已经来不及了,火舌将要舔上青年衣尾的一瞬间,一双流淌着鲜血的手腕将他用力推开了。
在一片近如废墟的火焰炼狱中,江让看见了那个通身火光的金发男人对他颤颤巍巍地露出一个笑,笑的一霎那,血从他的额头蜿蜒至下颌。
诺亚张了张唇,眼眶猩红,声音沙哑得不成语调:“江哥哥,对不起。”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别忘记我,好不好?”
第224章
熊熊的火舌冲天而起, 浓厚的黑雾仿若密林中遮天蔽日的枝叶,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尽是一片血色的猩红,断断续续的细小爆炸声隐约传来, 像是一声声死亡的鼓点。
窒息。咳嗽。眼泪。绝望。
还有置身其中,仿若被烧融为一滩蜡油的恐怖错觉。
刺耳的呼唤在耳畔逐渐拉长、变调,恍惚间, 江让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有诺亚随着坍塌房屋一起淹没的落寞喃喃、有乔允南状若疯魔的尖叫声、也有许多令人头晕脑胀的窃窃私语声。
最终,它们都像是一段逐渐落幕的荒唐戏剧,随着灯光的熄灭,彻底消散。
呼呼——
心跳如擂鼓一般, 一声更比一声厚重,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难捱了起来。
眼前的水光逐渐收拢, 漫无边际的、宛若黑水般的世界逐渐散开一丝白色的波澜。
苍白病榻上的青年缓缓睁开黑压压眉睫下那双涣散的、略微红肿的、仿若氤氲了水汽般的乌眸。
睁眼的一瞬, 随着耳畔尖锐的耳鸣声散去,江让听到了耳畔传来的一道幽幽的、宛若斜雨落入水坑的泣声。
青年一愣, 因受惊过度而显得苍白的面颊略微偏过几分,视线看向了床畔长发披散的男人。
妻子今日穿了一身杏白的白色高领衣衫, 他卷曲的长发散在肩头、隐约遮蔽湿润的脸颊,从江让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瘦削的颌骨、微红的鼻尖、以及湿漉漉的一小片覆着鸢尾花的皮肤。
江让还记得火场记忆中的最后一秒。
那时的他吸入不少浓烟, 意识已经不算清醒,等他被消防员救下后,恍惚之间, 他看见了朝他跌跌撞撞奔来的、堪称惊恐崩溃的妻子。
乔允南自小生在高门, 礼仪仪态最是端庄,极少见他失态不雅的模样,可当时, 男人失魂落魄、恐惧到连路都走不好,甚至连着摔了两跤。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江让隐约听到妻子喃喃的、颤抖的音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失火不是说打晕那个贱货”
青年听得并不真切,到最后,只能看见男人哆嗦着唇,无声张合。
“咳咳——”
许是听到了青年的动静,床畔默默垂泪的男人当即惊喜地凑近几分,冰冷发抖的指节紧紧握住丈夫的腕骨,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
“阿让,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乔允南一边急切地询问,一边用手背用力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狼狈,却莫名叫人心软下来。
江让吸入的浓烟并不多,眼下清醒过来状态还算不错。
青年微微起身,费劲地靠在白色的枕上,嘶哑张唇道:“水”
乔允南当即安抚他,乖顺又小心道:“好,我去给你拿,阿让,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第一口如喉后,江让整个人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或许是方才死里逃生,青年整个人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哆嗦,方才能张唇说话,他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眼前的妻子,语调沙哑急促道:“允南,诺亚呢?他怎样了?”
乔允南紧张心疼的面颊一瞬间僵住,像是某种老式电影卡在某一帧后难以继续播放的模样。
但男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情态,他略微垂头,淡色的、微微干裂的嘴唇张合着低声道:“诺亚吗?他伤的比较严重,昨天已经转机出国治疗了。”
“真可惜呀,据说他浑身皮肤组织烧伤严重,都快不成人形了呢”
明明说着这样惋惜的话语,男人语调却轻松极了,仿若海上簇生的泡沫,在潮波与风浪的推动中,逐渐消散。
寒意瞬间涌上心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让总觉得,妻子方才似乎是笑了。
乔允南为什么要笑?哪怕是情敌,也不至于在对方遭遇这样毁灭性打击的时候露出那样怪异的笑容。
还有,妻子在他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着心中不安、太阳穴刺痛异常,青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更多关于诺亚的事情,只是,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般,反复刺痛、令他难以安生。
诺亚说的没错,这件事以后,他确实没办法忘记他了
江让大约是在一周后出的院。
当时诺亚推开的及时,青年身体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吸入了少量的浓烟,呼吸道受了刺激。
江让的症状比较轻,在经过几遍全身检查后,确定没问题,就办理了出院。
刚出院的当晚,乔允南便忙前忙后地做了一大桌滋补的菜式。
男人热切极了,不停地为青年布菜,忙得团团转。
眼见江让吃完饭了,他还要亲自用温水去浸湿毛巾,认真娴熟地拧干,为丈夫细致地擦拭嘴唇。
江让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乔允南的态度太奇怪了。
妻子看似贤惠、事事亲力而为,实则对方投注来的眼神中却像是布满了摄像头一般的敏感、窥视、疑神疑鬼。
哪怕青年只是不小心将自己身上抓挠得红了一片,他也会长久地去注目,仿若在确定那是不是江让出轨的证据。
江让确实有些不舒服,但乔允南毕竟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男人替丈夫擦拭完嘴唇后,便细细嘱咐对方早些休息,他似乎心情好极了,一边低声哼着歌,一边收拾桌上的残局。
没有吃完的剩菜剩饭,被他一起倒入一个黑色的塑料中。
别墅里有垃圾处理器,乔允南其实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江让见状,便随口问了一句:“允南,你怎么还将剩饭剩菜放起来了,垃圾处理器坏了吗?”
乔允南顿了顿,半晌,转头微笑道:“没有啊,只是前一阵子在小花园那边遇到了一条流浪狗,想着浪费也是浪费,就留起来给它吃了。”
江让原本并未将对方这句话放在心上,但对方话语间的某些异常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比如,这么多年来乔允南从来没和江让提起过猫猫狗狗,这意味着,妻子根本对小动物无感。
又比如,这里是高档别墅区,每天都有保安巡查,怎么可能会任由流浪狗进来呢?
江让嘴唇张了张,只是,还未等他说出口,却再一次听见了那一日晚间听到的‘咚咚’声。
很小的声音,却又像是锥子穿木一般有力,仿佛有人在地底下用铁锤将那锥子往上敲砸一般。
可青年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被钻得破开来了一般。
“咚咚”
又是一声。
清晰无比。
一瞬间,江让瞳孔微缩,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头皮处开始往下蔓延,浑身不得动弹。
脑海中宛若劈开一道闪电。
脸色惨白的青年慢慢地低下头,盯着地下棕色的地板,几近窒息的心口生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他时常站着的地板下,是否藏匿着另外一个人?
诺亚曾经和他说的话像是条毒蛇一般地往他的耳蜗中钻爬。
“你以为乔允南就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包养的那个大学生,就被他关在你家的地下室里”
“——算起来,有一个月零九天了。”
不,如果那样算,现在是——一个月十七天了。
“轰隆——”
一阵刺耳的雷声响起,屋外狂风骤起,客厅内的扇形的玻璃窗被吹得左右摇摆,杏白厚重的窗帘鼓动震颤,仿佛那白色厚实的帘布便是一块又一块的裹尸布,而钻入其中的冷风,便是臃肿可怖的死尸。
江让浑身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头颅中一片阴惨的空白。
假、假的吧?
他眼球乱转,慌不择路的、自欺欺人的想,允南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刚刚应该是幻听了、对、他的病才刚好,一定是他太紧张了——
“咚咚咚咚咚咚——”
愈发清晰的、急促的、令人绝望的声音自他脚下响起。
青年再也受不住似地后退了一步,整张脸煞白得恍若宛如风干的骨头一般的色泽。
晦暗、惨淡、古怪。
下一瞬间,那急促敲响的声音陡然消失了。
一双冰冷的手腕自他的身后慢慢地、一寸寸地缠上他的腰身。
拥有一头乌浓卷发的男人瘦削的下颌贴在青年的后背肩胛上,指节抚着丈夫漂亮的皮肤肌理,细细的声线宛若泡在水中阴森森露出头颅的水鬼。
“老公,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风很大,你的病才刚好,先回房等我,好不好?”
江让近乎完全屏住了呼吸。
“嗯?怎么不说话?”
妻子疑惑的声音自后心口响起,带着细微的震颤与温度。
可青年却仿若被一条毒蛇缠住了一般,他控制不住地掰开乔允南冰冷的手腕,僵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
江让甚至不敢转身,恐怖的真相像是一根冰冷银针般,刺得他头颅生疼。
此时的他甚至没有勇气去质问在他面前扮演得温柔而贤淑的妻子。
于是,青年只能僵着一张笑脸,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乔允南幽深的目光中回了楼上。
刚关上主卧的房门,江让便猛地喘出一口气。
他抖着手擦去额头的汗水,窗外的闪电将他的惨白的面颊照得愈发死白。
青年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哆嗦着腿去了乔允南那边的床头柜。
拉开第一层抽屉,满满全都是盒装的避孕套。
江让焦虑得想关上抽屉,却忽地在那近乎溢出的避孕套中看到了几罐白色的药物。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将它们一个个拿起来查看。
氨磺必利、氯丙嗪、舒必利、帕利哌酮、氟哌啶醇。
旁边有一张白色的病历,上面只潦草地写了几行字。
‘病人的精神分裂症状较为严重,伴有妄想、狂躁行为,一定情况下分辨不清现实与虚幻,出现强烈的兴奋躁动与攻击倾向,建议住院治疗。’
江让眼皮不自然地痉挛,他手上一抖,药瓶立刻便掉落了下去。
哗啦的药物碰撞声令他心脏跳的愈发快速,青年赶忙将药瓶重新放回原位,抖着扯开第二个抽屉,在看到里面的一大串银色的钥匙后,他赶忙将其中属于地下室的钥匙取了下来。
但或许是越着急便越是取不下来,江让手心溢满细汗,连带着只穿了一件黑色打底衫、绷紧到能清晰看见起伏肌理的身体中仿佛溢出了透明的热气。
“咔哒。”
门被一双素白的手腕推开了,妻子轻幽幽的声调仿佛含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
“老公,你在做什么?”
第225章
江让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
恐惧像是一汪阴深的湖水, 飘飘荡荡的涟漪一寸寸覆盖上他的躯壳,又缓缓褪去,只留下浸润的水色冷痕。
江让僵硬着面颊上的笑, 身体尽量自然地直起几分,语调带着几分刻意的疑惑道:“我在找我们的婚戒,之前我记得我放在床头柜上了, 刚刚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
“老婆,”青年斯文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他温柔贤惠的妻子,语调中带了几分焦急的意味:“你有看到我那枚戒指吗?”
大约没想到江让的回答, 乌发的男人先是顿了一下,黑郁郁的眸子慢吞吞从上到下流转, 像是舔遍了青年的周身似的, 随后,他才露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睫毛低垂,轻声道:“戒指是我收起来的, 我以为你是腻味它、不喜欢了,想着重新去定制一款”
“怎么会,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洗澡摘下来了忘记。”
青年修长的指节牵过妻子冰冷的腕骨,轻轻拍了拍, 安抚一般道:“老婆, 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乔允南被他哄得脸颊微红,果然不再追究方才的事情。
哗啦啦——
屋外下起了大雨, 雨水张牙舞爪地猛扑在玻璃窗上,像是一只只被拦在黑夜中的凶兽。
屋内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则是一副幸福美满的模样。
只有江让自己才知道,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即便房间内有恒温系统,他却依旧觉得背后阴飕飕的,冷得叫人寒毛直竖。
这一夜十分安稳地过去了,只是青年晚间连着做了几个噩梦,第二天精神萎靡极了,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江让趿着拖鞋下楼的时候,乔允南已经在准备午餐了。
男人上身套了一件浅白的毛衣和雾霾蓝的围裙,下半.身则是穿了一件宽松到仿若裙摆的黑色长裤,他看上去来来回回忙碌极了,又是剥蒜又是切姜,只是,男人在厨房走动间有些细微的不自然。
江让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便落在对方被长裤遮蔽的小腿间。
妻子前一段时间曾经同他提起过,他的腿在火灾现场受了伤,好在已经看过医生,只是有些擦伤和淤青,并不严重。
只是乔允南向来在乎身体和美貌,许是用药不愿意留疤,所以时至今日,对方的双腿依旧包扎着白色医纱。
“老公,你起来了,”厨房中的长发男人看见青年的一瞬间眼眸便微微亮了起来,他端起手边方才切好的水果,贤惠软声道:“饿了吧?这是刚切好的水果,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饭菜还得过一会儿才好。”
江让的脸色依稀还有些苍白,闻言抿唇笑笑,温和道:“老婆,辛苦你了。”
乔允南抿唇一笑,颇有几分羞涩地别过耳畔的长发,露出颊边一簇幽美的紫色鸢尾。
眼见他又钻进厨房中忙碌,青年慢慢紧了紧手中的钥匙,察觉到手心的汗水已经浸润了银制匙尖,江让努力放松语气,仿若往常一般对着客厅高声道:“老婆,刚刚老罗给我发了消息,说有点近期的合作事宜要谈,他家就在附近,待会儿吃饭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回来。”
厨房中的妻子微笑着点头,他随意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脚下微跛的动作变得愈发明显,因着厨房中的蒸汽而显得潮红的面颊浮出一层温柔细腻的意味。
他微微探出头,嘱咐道:“好,别太累了,外面天冷,多套件衣服,你才刚出院,身体最重要。”
江让笑笑,按照妻子的关心穿了件稍厚的夹克才出了门。
方才出门,青年面上温和的表情立刻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侧身关上客厅的大门,脚步匆匆地朝着别墅另一侧不易被察觉的铁制小门走去。
在进去之前,江让深呼吸一口气,分别拨了两通电话,随后,他才拢紧衣衫,抖着手试图开那道铁门的锁。
许是因着过分紧张,江让好几次都没能将钥匙对准钥匙孔,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风很大、夹杂着细雨,吹得青年额发纷乱,面色潮白。
银质的钥匙与钥匙孔发出细微的碰撞咣当声,好半晌,随着一道骤然的咔哒声响起后,被风雨吹打得潮湿不堪的铁门缓缓绽开了一道细小漆黑的缝隙。
青年手下一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那道缝隙。
铺面而来的,是阴冷的、带着几分发霉的潮息,以及一道幽深的、蜿蜒朝下的、仿若没有尽头的羊肠阶梯。
江让慢慢喘了一口气,带上了铁门,顺着羊肠阶梯便阴森惨白的小灯,往下一步步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越是往里走,腐烂的气息便越是严重。
江让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他的视觉已然疲惫、嗅觉仿若失灵,一直等到他真正走到阶梯的尽头时,青年恍然抬头,率先看见的却并非是他想象中噩梦般的场景,而是头顶上,在此情此景下散发着细微光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别墅客厅的内景。
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黑白默剧。
他看见沙发下散落的一叠又一叠的照片,照片拍摄的怪异,大多是偷窥的角度,一张张全部是青年与各个男人的暧昧亲密照。
他看见照片旁一本熟悉的、被撕碎的浅蓝色日记本。
其中一张稍大些的碎纸片上,被人用黑色的圆珠笔写出几句力透纸张的话语。
‘他又出轨了。他想抛下我。’
‘怎么办?’
“要试试那个办法吗?”
那个办法,是什么办法?
江让僵硬地看着,恐惧的眼球一寸寸挪移,他看见了厨房中的他的妻子。
在这个仰视的角度,乔允南依然是美的,乌浓的卷发搭在颊侧,瘦削得有些轻微凹陷的脸颊反倒更显出几分病态的艺术气息,他依然温柔、贤淑,只是,当他哼着歌,拿起银色锋锐的剔骨刀时,整个空间似乎瞬间变得病白、恐怖了起来。
男人十分熟练地拿起刚烧开的开水,认真为那柄动物利齿般的剔骨刀高温消毒,他的手腕很白,白得连皮层下蓝色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消毒完毕,妻子取过白色无菌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好,五指张开、合上,像是某种残忍献祭前的仪式。
他半坐在厨房中的高脚椅上,慢慢撩起宽松的黑色长裤,露出右边小腿肚上的白色医用纱布。
整个过程中,乔允南的脸色都温柔极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撕开伤口上的纱布的一瞬间,甚至潮红着脸,叹息出声。
江让这时候才真正清晰的看到男人口中所谓的‘擦伤’。
整齐的切口、血红的骨肉组织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牙齿打战。
眼见男人再次拿起剔骨刀,脸色苍白的青年终于忍受不住地半呕出声了。
他突然想到了近来好几次,妻子贴心夹给他的肉块,以及期待着他吃下的诡谲眸光。
喉头翻涌,江让险些支撑不住身体滑倒在地。
也是在此时,他才注意到,这片逼仄的地下室不远处正半蹲着一个套着锁链,浑身瑟瑟发抖、看上去混混沌沌、精神不正常的青年。
青年的身边堆放着廉价至极的压缩食物、以及羞辱似的黑色剩菜饭的垃圾袋。
那人的衣衫已经看不清具体的颜色了,浅薄的暗光下,江让只能看见他交叠的、骨瘦如柴的手臂,以及凌乱到如同流浪动物肮脏毛发的发丝。
江让哆嗦着不敢多看头顶上方那几近邪典的一幕,他勉力让自己将视线放在眼前可怜的青年身上,可方才朝前方走了两步,那可怜的小兽样的青年便尖叫着往后退缩。
也正是在此时,江让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瘦削到几乎凹陷的脸颊、呆滞无神的眼眸、青黑可怖的眼眶,还有面颊上并未处理的刺眼旧伤。
江让一瞬间甚至不敢走过去。
分明他本人并非施暴者,可此时此刻,青年心中却催生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悔恨。
他不该招惹他的。
从一开始,陈沐白就不该遇到他。
那样腼腆、害羞、可怜可爱的孩子,如今竟被摧折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
哪怕当初他跟了圈子里的任何人,都好过同他在一起,现今遭到这样非人的对待。
江让头颅一片空白,他像是着了魔似地,慢慢朝着那可怜的青年走去。
——因为他听到了。
陈沐白在喊他。
年轻孩子神志不清地蜷缩着喃喃道:“江让、江让,救救我”
江让眼眶灼热,心尖酸胀无比,自成年后很少哭泣的青年眼下竟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整个眼眶猩红无比。
他想上前去安抚那流浪犬般的青年,可只要一靠近,陈沐白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哆嗦,像是条被关怕了、打怕了的狗。
哪怕主人就在眼前、哪怕他对主人依恋无比,也不敢上前放肆享受主人的抚摸、安慰。
江让咬着牙,灼烫的泪从眼中滚落,他哑声道:“别怕,我来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他在进来地下室之前,分别给乔家以及警局打了一通电话。
S市内,乔家底蕴丰厚、权势庞大,相对的,也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而为了权势、金钱、地位,乔家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出了这样的丑闻。
所以,江让是在逼他们出手管控乔允南。
警笛的声音若隐若现,江让却率先听见地下室那羊肠小道上传来的拖沓脚步声。
啪嗒、啪嗒。
来人一步一步似乎走得极其艰难。
随着最后一道脚步声的落幕,江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温柔贤惠的妻子,拖着那条被刀尖剜过的腿弯,就这样柔弱而凄楚地站在他的面前。
血水像是红色糖浆一般,顺着男人的脚踝蜿蜒流淌。
江让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恐惧的眼球神经质地朝着左右查探。
他想到了乔允南的的病,眼下的他最需要一把能够随时放倒男人的武器。
只可惜,这间地下室空旷无比,除却一袋袋垃圾、以及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几乎什么都没有。
许是看到青年害怕恐惧他的模样,乔允南忍不住抠挖着指节,小步小步地行至丈夫面前,他的眼神不安、腼腆极了,甚至给人一种无辜的单纯之感。
他细声细气地近乎哀求地对青年道:“老公,这里很脏的,你怎么来这里了?”
男人说着说着,语气陡然一变,近乎尖锐地盯着蜷缩的陈沐白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又来勾引你了?”
江让头颅发麻,心口寒意上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话,乔允南却愈发地低声下气了。
男人的身体中像是藏了两个灵魂一般,面对旁人,他尖锐而疯癫,面对江让,他柔软可怜的像是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
乔允南小心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丈夫,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细声道:“老公,你别不理我,我已经把饭做好了,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江让近乎应激性地半呕了一声,青年咳嗽得满脸通红,乔允南在一畔看着,着急得不行,却又碍于丈夫的态度不敢上前。
好半晌,江让才勉强稳定情绪,半弓着腰,咬着牙阴沉道:“乔允南,我问你,你这段时间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肉?”
男人闻言顿时迟疑了片刻,他分明知道江让在问什么、也清楚丈夫大约是亲眼看见了,可他依旧湿着眼眶,小声软弱道:“是鹿肉啊,老公,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呀?”
他正说着,却忽地听到耳畔传来一道风声。
“啪——”
刺耳的一巴掌将他的脸颊都扇得偏过了几分,大片红肿瞬间浮起。
江让的声音冷而沉:“说实话。”
可乔允南被打了却开始小声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低,像是自喉管间钻出的一般。
男人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瞬,他死死盯着青年,微笑道:“就是鹿肉啊,老公,你真的误会我了”
江让已然忍无可忍,他咬着牙,气得浑身哆嗦道:“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乔允南,我都看见了,你他吗在割你自己的肉给我吃,我看你就是个神经病——”
青年骂得面泛潮红,那近乎憎恶的表情戳痛了男人,乔允南突然不笑了。
他开始哭起来,他哭得像是一条滑腻腻的、即将死亡的白鱼。
男人牙齿打战,眼眶通红,一字一句、近乎发泄一般地疯癫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江让,我还能怎么办?”
“如果你还爱着我,我根本就不用这样啊,都是你逼的——”
说着他抹了抹眼泪,嘶哑着喃喃道:“老公,吃一点没关系的,这是我求的土方子,只要吃几次就够了,只要吃下去,你就会继续爱我了。老公,阿让,江小让,我们当初结婚不是发过誓吗?你说过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你都会永远爱我的,你不能骗我——”
警笛声已经彻底清晰了起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数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已经包围了半个地下室,而最后走进来的,则是发丝近白的乔父。
乔父看上去整个人都老了很多,他慢慢走上前,一巴掌朝着乔允南的脸扇了下去。
“畜生,”中年男人咳嗽得厉害,他抖着手指道:“无法无天了,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你知不知道,除了今天这事,谈家和钟家也找上门来了——”
“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么?我告诉你,乔允南,没有乔家,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乔家,你以为江让能跟你走到现在?!”
乔允南浑身颤抖,恨得抬起血红的眸嘶哑道:“爸,那是我的错吗?是他们那几个贱人勾引我老公,他们罪有应得!!”
乔父气得又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中年男人知道眼下形势不利,警局这边强势出警,只怕和谈、钟两家有关,于是他当即便对着江让表面态度。
“实在对不住,允南病得太厉害了,你放心,小江,你受了委屈,乔家一定给你一个说法,你要和允南离婚财产也全都归你,后续我们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保证让他不会再来骚扰你。”
江让早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便清楚结局,只是他没想到,钟家和谈家也在其中出了力。
能叫两家一起联手施压,那只有一个原因,谈宽遇袭和诺亚家里的那场大火,只怕和乔允南都脱不了干系。
江让还在想着,却陡然听到乔允南近乎崩溃发狂的尖叫声。
“不行,我不许!我不离婚、我死也不会离婚的——”
男人情绪过分激动,周遭的警察见状不对,直接上前死死按住了他挣扎的手臂。
乔允南喉头鼓胀,整张脸已然充血,连颊侧紫色的鸢尾花都仿若变色,幻作了一只血色的红蜘蛛。
他发疯般的哭泣最后近乎变成了哀求,男人猩红的眸子睁得极大,额头青筋鼓起,他双膝跪地,乞求道:“爸,求你了,我不离婚,我求求你,不能离婚,阿让会离开我的,没有他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第226章
雷声嗡鸣, 深黑天际划过一道煞白的闪电,阴云翻滚涌动,大雨倾盆而下。
夹竹桃碧油油的枝叶被夏日的雨水打得油光水润, 姿容艳美的粉色花蕊在暴雨中颤颤巍巍地盛开出愈发美丽危险的弧线。
雨水如针线一般落在地面,别墅外,被惨白路灯照拂的青青草地间缓缓氤氲出一片柔柔的、无害的烟雾来。
不知不觉间, 整片天地都仿佛被笼罩在那阴云诡谲的雾气中。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如同钉锤轻轻敲打的声音。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是谁在敲门?
穿着质感极好的浅灰开领衫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蹙眉按了按英俊的眉目。
他一边起身,一边出神的想, 自从那件事后,公司总部就移来了B市, 重新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几乎每天都忙碌得脚不沾地
今天怎么会有空看闲书看到现在?
江让走到大门边,修长的、筋骨漂亮的手腕攀上门把手, 微微拧开。
’咔哒’。
‘嗡嗡嗡——’
与门锁一起响起来的,是口袋中的手机。
青年并未多想, 接起电话,英俊的眉目带着几分浅淡的倦怠:“喂?谈宽,你怎么突然——”
“呼呼呼——”电话那头是男人近乎急促的呼吸。
吞咽的口水在耳畔响起, 谈宽焦急到近乎尖锐的声音从话筒中失真般传来,车辆按喇叭的声音如同某种怪异的背景音乐。
“阿让,你听我说, ”谈宽急促道:“我派人盯着精神病院那边的人刚刚传消息回来了, 乔允南不见了!”
“我马上就来找你,阿让,你在家对吧?今晚不管是谁, 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要开门!!!”
耳畔的声音逐渐远去,吱呀的开门声伴随惊雷暴雨,将手机坠地的声音完全掩盖。
耳鸣尖锐地在身体、耳蜗中回荡。
面容英俊的青年瞳孔骤缩、浑身颤抖,脚下控制不住地回退了半步。
雷电愈发癫狂地响起,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湿漉漉的、惨白的、仿若水鬼的美丽面颊。
男人长发卷曲,潮黏黏地铺在肩头,他瘦削的身体线条极美、肌肉匀称,每一寸的起伏都像是被刻意修整过。
他慢慢地、僵硬地对着青年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惨白的嘴唇蠕动:“老公,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我来接你回家了。”
扑通、扑通——
江让眼睁睁看着对方朝着自己伸出那双惨白的、恍若锁链的手腕。
心跳剧烈跳动,身体几乎无法负荷住那样激烈的心跳。
薄白眼皮包裹的眼球神经质地转动,一双颤抖的、饱含湿意的眼眸猛得睁开。
眼前伸来一双修长的、泛着蓝色青筋、宛若艺术品的手腕。
面色难看、眸色恍惚的青年迟钝地看向眼前那张瘦削的、美丽的、充斥着担忧的面颊。
那是一张与乔允南足足有五分相似的脸颊,尤其是那双漆黑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简直与仍被关在精神病院中的妻子像了个十成十。
江让无声地张大唇呼吸,额头青筋暴起,趴睡在桌案上的脊背应激地弓起几分。
他几乎承受不住眼前鬼魂般纠缠着他的男人,猛得起身,用力地一巴掌拍开了那人雪白的手腕。
“别靠近我——”
青年面色苍白,他应激性地蜷缩手指,想要将手肘边的东西砸向眼前的人。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砸下去,
因为眼前那清秀纯美的青年颤着眸闭上了眼,竟是一副全然柔顺的、伏低做小、任由他打骂的模样。
空气中只余下寂静和江让粗.喘的呼吸声。
“江先生,”陈沐白慢慢睁开眼,湿漉漉的眸中是与乔允南浑然不同的小狗般的小心、柔软,青年蠕动着唇,小声道:“您还好吗?”
脑海中像是陡然响起了一道迷蒙的钟声,一直到此刻,江让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乔允南、那个神经病,而是同样身为受害者的陈沐白。
已经三年了,那日地下室的场景却成为了江让始终挥之不去的噩梦。
许是因着谈家和钟家手中握着不少确凿的证据,加上谈宽死咬着不放,乔允南的的确确被关在看守所中将近半年。
但乔家怎么可能放任其不管?
果然,半年过去了,二审的时候,乔允南因为患有严重精神病而被释放,转入了S市内一家极有名的精神病院中。
在那半年期间,江让直接提出诉讼离婚,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枕边人是个会随时爆炸的炸弹、残忍的刽子手。
哪怕乔家助力再大,经历了这一遭的青年也再生不出任何的心思了。
诉讼离婚可以单方面申请,哪怕对方拖着不想离也可以离,不需要与对方见面。
因着其间有谈宽的来回奔走和帮忙,江让没多久就顺利地拿到了离婚证。
拿到离婚证的那日,青年便请了帮助自己良多的谈宽吃了一顿饭。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但没想到,没过两天,双鬓斑白的乔父便亲自找上了门。
将近六十岁的男人拄着拐杖,从来整理得体面的衣衫也多了不少凌乱的折痕。
他第一次对着江让弯下腰,满是皱纹的脸上淌下泪水,他告诉江让,乔允南在牢里割腕自.杀了。
他求江让去最后看一眼他的儿子。
至少让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的乔允南,多一些求生的欲.望。
江让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了医院。
昏迷的乔允南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浓黑的睫毛紧闭着,脸色惨白,他整个人几近透明,毫无颜色,唯一亮眼的,只有颊侧那簇由青年亲自纹上的紫色鸢尾花。
两人到底结婚多年,乔允南又是他的初恋,如今对方这样一副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模样,江让心中到底不是滋味。
青年最后还是答应留下陪床了。
因为打算离开S市,打算将公司迁出去,江让的时间也不算充裕,他只连着两天勉强抽出时间陪了一会儿便走了。
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风尘仆仆的、穿着黑色西装的斯文青年居高临下地站在病床边,他方才打完一个商务电话,额头还有些抽痛。
江让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他漂亮的桃花眼轻垂着看向床榻上的安静的男人,声音很轻,像是一阵即将被吹散的风一般。
他道:“对不起,是我毁约了,我做不到、也无法做到遵守永远爱你的誓约。”
“乔允南,好好活下去,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青年说完这句话,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尚且青涩、孤勇、满腔赤诚的他认真扣住爱人的手腕,少年一字一句认真道:“乔允南,我爱你、只爱你,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会一直爱你,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牵住你的手。”
江让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颇有几分自嘲的想,他到底还是放开了他的手。
多年前深爱着乔允南的他大约没想过,最后一个反对的人,竟是他自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
房门静悄悄地合上,床榻上的男人慢慢睁开无神的、黑湿的眼眸。
他浑身都宛如没有骨头一般瘫软在床上,眼泪一寸寸濡湿鬓边乌黑的卷发,口中喃喃:“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再也不见呢?
哪怕是换张脸、哪怕是以陌生的身份,他都要回到丈夫的身边。
誓约既然说出来了,就要永远生效啊。
他会如他曾经在婚礼上发过的誓一般,永远爱他。
乔允南愿意嫁给江让为妻,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穷、疾病、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他都愿意对他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直至死亡
江让恍惚回神的时候,眼前小狗似的青年已经慌张跪在他的腿侧了。
陈沐白洁白生晕的脸颊贴在青年小腿侧的西装裤上,怯怯地抬头道:“主人,您不舒服吗?需要发泄吗?”
“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他说着,浓黑的眼睫颤得厉害,脸颊通红,耳畔的发丝许是留的有些长了,泛着几分浅浅的卷,很漂亮。
江让微微呼气,凝神片刻,才挥了挥手,疲倦道:“起来吧,我现在没兴趣,你今天早点下班吧,蓉蓉那边不是有个家长会要开吗?”
陈沐白眼眸暗了片刻,随后才慢慢起身,他声线轻柔,仿若一位贤妻良母般温顺道:“好,那我今天提前点走,江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家提前准备。”
是了,陈沐白自被救出地下室后,便在医院中接受治疗,大半年后才算是走出了心理阴影。
但他还是惧怕生人,严重甚至会尖叫,生活一度无法自理,一天到晚只知道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只有在见到江让的时候,青年才会安静温顺下来,乖巧接受治疗。
医生也建议江让多去见见他,给予他安全感。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自然而然地再次滚上了床。
不过江让这次真不是半推半就的,他甚至想过与陈沐白完全脱离那种畸形的情感关系,可陈沐白却哭得肝肠寸断,甚至买了个狭小的狗笼,将自己锁在家里,死活不肯离开青年。
江让实在没办法,只能留下他。
只是谈宽那边醋劲大得很,时常阴阳怪气江让是不是想享齐人之福。
但男人说归说,行为举止却还是又争又抢,时常将青年勾得流连忘返。
光是逼婚,今年就逼了得有五、六次。
江让是真怕了,也完全没有勇气再度步入婚姻,便一直避而不答。
三个人就一直这么熬着。
江让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复青年期待的问话。
眼见对方明亮的眼眸一瞬间暗淡下来,清纯漂亮的面颊上浑然一副可怜失落的模样,青年最后还是动了动嘴唇,温和道:“小陈,今晚我就不回家家吃了,项目这边到尾声了,可能会比较晚,你不用等我。”
大约是听出江让晚上会回家的意思,陈沐白最后是带着几分雀跃离开的。
几乎在青年离开的瞬间,江让便阴沉下眉目,拨了个电话。
“嘟嘟嘟——”
这个梦实在叫他心慌,他一定要确定,乔允南还在精神病院里。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谈宽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大约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呦,我们江总终于有空想起我来了?”
江让没心思和他贫嘴,揉了揉眉心道:“谈宽,我没空跟你贫嘴,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一件事。”
大约是听出青年的情绪不太好,谈宽也认真起来:“你说。”
江让道:“S市精神病院那边盯着的人传消息了没有?乔允南他没出来吧?”
谈宽闻言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中带着几分笑意:“我当是什么呢?还以为你要跟我闹分手,吓得我行了,我这边时刻盯着呢,老婆,你就放心吧,乔允南没出来。”
“我会让他一辈子都走不出精神病院。”
大约是听到肯定的回答,江让微微松了口气,精神缓和下来:“那就好。”
说着,放松下来的青年一只手散漫地转了转钢笔,声音微微放低几分:“今晚见一面?”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好半晌才传来隐约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男人嗓音沙哑:“想我了?”
江让忍不住笑笑,故意逗他:“不想你,想它了。”
饶是谈宽那么脸皮厚的都有些撑不住,恼羞成怒:“江让!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江让低声道:“你不喜欢?”
谈宽忍了忍,半晌才咬牙:“喜欢,喜欢死了。”
穿着体面西装的青年手中抱着蓝色文件夹,安静穿过走廊,周围有碰见他的同事,笑着打招呼道:“陈助理,都下班了,还忙呢?”
陈沐白露出一抹浅笑,下意识别了别耳畔的短发,温雅的模样仿若月光:“嗯,文件送下去我也就走了。”
“再见。”
“好,再见。”
陈沐白脚步一顿,与人道别后,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青年静静地、一寸寸地走近那面镜子,盯着镜中的人的眼神一寸寸凉了下来。
陈沐白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洗手台边,若是细细看来,便能发现,他的手似乎抖得厉害,眉宇间的神色更是显出几分古怪。
好半晌,他从西装裤的口袋中掏出一小罐白色的、没有写名字的药丸。
青年锁着眉,倒出几粒药丸,仰头直接生咽了下去。
吃完药后,陈沐白双手撑着洗手台,头颅下垂,似乎有些晕厥的模样。
缓了好半晌,青年才慢慢抬起那张清纯的、无害的脸颊。
只是,他的神色完全变了。
陈沐白的嘴唇依然红润,可脸色却分外惨白,衬得那红润的唇,仿若是纹上去的一般。
水润、艳红、怪异。
镜中的青年慢慢抬起手臂,手指一寸寸抚摸上自己的右颊,仿佛在贪恋上面曾镌刻过的、属于爱情的痕迹。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半晌,竟喃喃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好疼啊老公。”
“不过这样也很好呢。”
“我可以一直、一直看着他。”
青年低低笑了一下,神情怪异而梦幻:“他今天好像梦到我啦,果然,老公还是爱我的吧?”
“嗡嗡——”
电话声将他从幻梦中惊醒了。
陈沐白垂眸接通了电话。
“您好,是蓉蓉的哥哥吧,家长会的时间快要开始了”
青年静静听着,伸出修长的指节,用力地、近乎憎恶地抠挖着镜中人那张他无比厌烦的脸颊,而与他动作相反的,是他愈发温柔的语气:“好的,我马上就到。”
陈沐白挂断了电话,认真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拿起文件夹,走出了卫生间。
电梯的铁门一寸寸合上,掩盖了他清纯美丽的面颊。
青年轻轻哼着歌,想,今晚,他该用什么理由把老公哄回家呢?
谈宽那个贱货,真是碍眼啊
这次再动手的话,他得做好万全之策。
不然老公要是知道了,他就又得换一个身份了。
真的很麻烦啊。
第227章
厚重的玻璃门被一双骨节精致的手腕轻轻推开。
来人步伐缓缓, 白色深v的线衣衬得脖颈雪白修长,柔软的中式裙裤与他行走的姿态相得益彰,衬得男人愈发素雅贤淑。
咖啡的香味氤氲散开, 飘忽的尾调带着淡淡的、醇厚的苦涩味道,令人忍不住喉头微动。
男人温和冷淡的眼神瞥过一畔紧张的店员,那店员当即心领神会, 上前两步压低嗓音道:“周先生,那位江先生刚到,在靠窗那边。”
男人微微颔首,唇畔的笑意稍深几分, 他眸光微闪,客气道:“谢谢。”
店员有些紧张地鞠躬, 再抬起身, 男人已然抬步离开了。
见状那穿着咖啡棕的工作围兜的店员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朝着店内靠窗的座位看起, 心中颇有几分感叹的想:有钱人追人是真的不一样,就因为那位江先生偶尔来他们这家店喝咖啡提神, 周先生就直接买下了这家店。
据说是用了数倍的价格呢
连带着他们的工资都提了数倍。
当然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能拿这么高的工资也是有原因的。
咖啡厅所有的店员、乃至经理都需要注意那位江先生的动态, 一旦江先生来了,就要立刻打电话给他们这位新老板。
同时,如果江先生许久不来, 他们还需要单方面打电话过去做推销, 劝那位来
玻璃窗边,随意套着黑色卫衣的青年正微垂着头,修长的指节熟练地敲打着笔记本上的薄膜键盘。
他穿得简单, 身量高挑、皮肤白皙,顺着光线显出的半张面颊却格外引人注意。
天光落在青年的发间、面中、指尖,令他整个人仿若笼了一层柔雾般的白纱,朦朦胧胧、如窥迷境。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的、足以令人成瘾的魅力。
“小江”
忧郁柔软的声音自耳畔低低响起,江让下意识抬起头,他约莫还沉浸在工作之中,乌黑的眼眸酸涩地微微颤了颤,抬眸朝着眼前的阴影看去。
那是一位相貌极其温柔美丽的男性,或许用美丽来形容男性并不恰当,可对方给江让的第一感觉就是美丽。
略显苍白的面颊,深邃昳丽的美目,尤其是对方那水光十足的嘴唇,像是涂了女孩子的唇彩一般。
尤其是对方面对他坐下身时下意识朝他倾来的身体,白色深V的线衫松松垮垮地对着青年显出勾引似的缝隙,江让不注意瞥了一眼,瞬间便看清了对方洁白美好的胴.体。
青年瞬间不自然地转开眼,耳根泛起细细的红晕,手指更是下意识抓紧了。
这个男人他认识,名叫周颂元,已婚三年了,但对方似乎与丈夫感情不好,两人几个月前在这间咖啡厅相遇,江让当时见对方哭得伤心,便随意给了一张纸巾,寥寥安慰了两句。
这之后,江让只要一来这间咖啡厅就一定会遇到对方
一开始,周颂元似乎将他当成了可靠的朋友,倒豆子似地将自己伤心事与他说了个遍。
江让本来就不是个善谈的人,可他待人真诚,周颂元流着泪哭诉他绝望的婚姻生活,青年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真就听了下去。
他也不发表意见,只是认真听着,像是一只令人类无法不心软的抚慰犬。
慢慢的,周颂元不再总是哭泣,他的视线开始长久地凝视在青年的身上,光彩与美丽逐渐回到男人暗淡的眸中。
周颂元年长青年许多,生活养尊处优,找话题更是个中好手,哪怕江让是个锯嘴葫芦,他也能磨得他张嘴。
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他们连联系方式都没交换过,只能算是熟悉了一些的陌生人。
真正让江让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对方开始各种找借口给他送鲜花,以及一些昂贵的、年轻男孩喜欢的球鞋、配饰。
自此,江让就开始逃难似地避着对方,很少来这家咖啡厅了。
见对面的年轻人这副模样,男人狭长静深的眉眼含笑,嘴唇轻轻勾起几分弧度,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惊喜的意味道:“小江,好巧,很久没见到你了。”
江让咳嗽一声,下意识往后坐直了几分,避开几分距离,慢吞吞道:“是啊,嗯,最近工作比较忙。”
“唉,”男人的声音慢慢低落了几分,他的语气变得很轻,落寞中又带了几分洒脱的意味:“小江,很感谢你之前的宽慰,一个月之前我就想开了,已经和他离婚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多天都没碰到你。”周颂元说着,美丽的面颊上多了几分柔柔的忧郁。
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的江让已经比从前镇定了许多,他只是尴尬笑笑,并不接话。
周颂元却像是感觉不到两人之间近乎凝滞的气氛,甚至,青年越是安静、冷淡,他便越是得寸进尺。
男人盯着青年的面颊,指节轻微摩挲,语调意味不明:“小江,你不祝福我寻找到新的幸福吗?”
江让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于是便顺着对方说了一句,旋即就想告辞离开。
没想到的是,周颂元却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哑声道:“借你吉言,小江,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说着,他一寸寸抬眸,轻声道:“小江,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小江,你别嫌弃我结过婚,我可以把我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转移给你,家里也什么都听你的,而且、而且”
周颂元抿唇,脸颊微红,好一副贤淑人夫的模样:“而且你也知道,我和前一任丈夫只是柏拉图式,我的身体很干净,可以、可以全部给你”
江让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消失了。
“系统,”他在心中咬牙切齿:“我的能量攒到多少了?”
系统还在享受假期,被青年这道声音吓得一哆嗦,小声道:“宿主、宿主目前的能量已经积攒到百分之七十了。”
江让面无表情:“百分之七十的能量已经能压制万人迷光环的大部分能量了吧,那他这是在?”
系统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他直觉宿主现在不能轻易招惹,赶忙输送数据去总部调查情况。
可是,当数据报告出来的时候,系统十分茫然。
它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小声地吞咽口水,用电子音干巴巴道:“宿、宿主,数据、数据显示,您身上的万人迷光环确实已经被压制了。”
江让:“?”
系统:“宿主,他、他和你表白,好像是真的喜欢你”
眼见青年的脸色彻底阴下来了,系统当即狗腿的表示自己再去查一遍。
只是,再查一遍,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啊。
系统摸着自己的虚拟脑袋,苦着脸开始怀疑主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应该啊主系统要是出问题了万千小世界还不得全崩了
对啊,数据没问题啊,那到底是哪出错了?
系统苦思冥想、系统痛苦面具、系统数据链冒烟、系统选择装死。
“啪嗒、啪嗒”
木质地板上有脚步声逐渐响起,等江让反应过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色卫衣、却依旧显得斯文沉静的江怀瑾已经自然坐在他的身畔。
江怀瑾向来是个十分守礼的人,他先是对着对面一瞬坐直、不再卖弄风情的周颂元颔首,随后,男人在看见青年面前摆着的一杯冰咖啡的时候,顿了片刻,语气淡淡道:“小让,你感冒还没好,这段时间少喝点冰的。”
说着,他微微抬起胳膊,温热的手背轻轻覆盖在江让的额上,好半晌,江怀瑾眉头微蹙:“还是有点低烧。”
“你的u盘我给你带来了,今天能请假去医院吗?你不好意思的话,哥帮你请假。”
江让张了张唇,一句话都来不及多说,眼眸中甚至显出几分茫然。
他前两天确实有点发热没错,但他身体素质如今已经好很多了,现在基本没什么感觉了
青年抿唇,在看到兄长平静盯着他的目光的瞬间,心口不知怎么的跳了一瞬。
一旁的周颂元早已经笑不出来了,男人勉强勾唇道:“小江,还没介绍过,这是谁啊?”
江怀瑾慢条斯理地侧头,泠泠的眸光显出几分长辈式的考量,他平静道:“我是小让的哥哥,周先生对吧?你似乎年纪不小了,将近三十了吧?希望你有些分寸,你刚才离婚,小让年纪还小,分辨不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诱惑,我作为家长会替他把关。”
周颂元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微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让在一旁眼睛微微睁大,说真的,他哥还是第一次展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这几句话真是没一句不毒的。
就连他都听出来了
一路上,江让坐在车里都安静的不行,脑子里莫名循环一句话。
骂了他可就不能骂我了哦
“小让”
“哥,我在呢。”青年反射性条件直起身。
江怀瑾平直的嘴唇弯了一瞬,好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平了下去。
男人垂着眼,斟酌道:“你想谈恋爱了吗?”
江让微愣,不得不说,有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是,别说谈恋爱,就说结婚,他都不知道结了多少次了
青年按耐住心里怪异的感觉,刚想摇头,却听见耳畔的兄长带着几分压抑的声音。
“小让,”江怀瑾轻声道:“谈恋爱和结婚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轻佻地去对待,也不能随便答应。”
“如果你真的想谈恋爱,我公司那边有很多青年才俊,长相人品都很好,我可以帮你介绍爸妈那边,我来顶着。”
江让愣了一瞬,好半晌,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车窗外飞奔的风景,低声道:“哥,别替我急了,我现在没这个想法。”
“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不需要你顶在前面。”
江怀瑾的手骨慢慢绷紧,他喉头微动,抬起的黑眸静静盯着玻璃窗面反光出来的青年的脸颊。
江怀瑾看了很久,久到指节都在轻微地发颤,仿若不自觉地抚摸着什么的模样。
好半晌,在青年转过面颊的瞬间,男人的指节不再颤抖,眼神也淡淡地垂下。
仿佛他从不曾看过玻璃镜中的青年。
“宿主宿主,”系统虚弱打断寂静:“我真的找不到问题”
江让微微合眼,好半晌,他稳住心绪,低声在心中道:“算了,那我们就快点收集能量吧。”
“下一个世界是什么?”
系统愧疚极了,好半晌才小声磨蹭道:“下一个世界是古代位面,宿主的人设扮演关键词是——伪君子、温润如玉、野心勃勃。”
*
汉白玉铺就的地板清冷乃至反光,映照着高高金銮宝座下林立站直、手持玉牌、穿着各色官袍、脸色惶恐的官员们。
太和大殿内香雾弥漫,黄金瑞兽炉上瑞兽的口中吐出袅袅云烟,那云烟飘飘荡荡,缓缓缠上殿内六根缠金楠木柱上。
这缠金楠木柱传说取自建木,高达十二丈,与汉白玉的地板相得益彰,光影交错之间,仿若天上与人间交叠于此。
“丞相这事儿办得漂亮,南方水患全然平定。”
坐在龙凤呈祥的金銮宝座上的皇帝指节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椅侧,冕旒上垂下的宝珠微微晃荡碰撞,遮掩了天子的神威,令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朕听闻丞相与百姓工人同吃同住,深得民心,有人戏称,如今南方各地,只知丞相,不知天子——不知江丞相如何看此事?”
太和大殿内已经有官员开始止不住地腿颤,抬袖拭汗。
倒是那站在百官之首,身着圆领玄紫、绣有龙纹的官袍,佩戴紫玉带和乌黑冠冕的男人仍旧玉面不变。
男人身形高挑,乌发束于冠冕,天生往上扬的唇弯衬得他温润而慈美。
他相貌极为温雅,骨相极佳,一双桃花眼却偏生毫无多情的意味,反倒显得主人愈发好脾气,尤其是右颊边的一点漂亮朱红小痣,每每出街都招得太华国不少适龄少男少女的心。
这天下谁人不知,这江让江丞相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是而立之年,却是太华国第一美男子、第一权柄。
不止如此,关于这江丞相的传说实在版本众多。
而流传最广的,则是他十八岁便跟随商皇,征战四方。
江让,字子濯,出生寒微,却少有天才之名。在天下受尽前朝徭役之苦时,十五岁时便以自己微末进士的身份为百姓谋福利。
只可惜,彼时的皇帝昏庸无道,各地地主豪绅压迫百姓,光是他一己之力仍无法改变太多,甚至因为动了豪强的利益而一度被冤入狱。
后被当时年仅二十的商皇商泓礼所救,自此跟随商皇左右集结起义队伍,江让此人才思聪敏,乃是商皇成功伐灭前朝的军师,排兵布阵、八卦神通无有不懂。
他性情温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甚至连轩辕、青丘、氐人等国的人首兽身的妖孽都能为他所用,可见其能力不俗。
最终,历经五年,商皇即位,太华国重归安宁,百废振新。
但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这位江丞相比之商皇,可并不势弱。
只是江让此人温和豁达,并不爱争夺权势,且神降辉光于商皇,在这等诸神信仰未灭,君权神授的时代,商泓礼即位才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江让是当时第一个对着商皇跪下,敬称吾皇万岁的。
至今,已有七年。
七年的时光,能改变很多情谊、心绪、人心。
肉眼可观的是商皇近两年颁布的政策屡屡失误、脾性逐渐显出骨子中的阴戾,反倒是江让,治水患、惩恶兽、正法考,民间声势极高,力压商皇。
江让唇弯平稳,手持玉牌,恭敬垂头,不紧不慢道:“回禀吾皇,昔南方小儿传唱‘文曲辅紫薇’,国师近日夜观天象,见文曲星光芒大展,此正应‘臣耀主贵’之象,臣之光辉是借吾皇之尊荣,是以,臣自请散尽家财以充公,令四方皆知吾皇恩德。”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当真漂亮至极,但大殿内众人依旧不敢多言。
好半晌,上首的皇帝才淡淡应下,似笑非笑:“丞相所言极是,众卿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商皇摆摆手,扶额不再多言:“也罢,今日便到此吧。”
一旁侍候的太监赶忙挥了挥浮尘,尖着嗓子道:“退朝——”
随着编钟管乐声响起,众官员齐声道:“恭送陛下。”
江让唇边含笑,黑眸中却毫无笑意,他随意抖了抖褶皱的衣衫,随着众人离场。
不过多时,他身边便围聚了许多讨好的官员,皆是众口一致地夸赞。
江让并不多言,只是含笑推辞。
方才走出太和殿,踏上青砖广场,商皇身畔的随侍的大太监便匆匆赶来,江让礼节性地拱手,那太监腰身弓得愈下,低声道:“江丞相,陛下有请。”
旁的官员见状也不敢多说,纷纷告辞。
江让身长玉立,唇畔含笑,跟随大太监身侧,议政殿与太和殿距离不远,不过百步。
两人很快便穿过廊间,来到议政殿的门前。
几乎方才走到,里头便有小太监道:“请丞相进。”
议政殿地下铺就玉石砖块,冬暖夏凉,殿顶雕刻了八卦玄龙阵,皇帝玉坐上方上书牌匾‘和仁正中’,一派金碧辉煌。
江让信步走入其中,身后的太监纷纷走出,贴心关上了门。
方才走到上首的皇帝面前,江让刚要跪下,一双有力的、带着星点伤疤的手腕便轻轻扣住了他的手。
“现下就我二人,子濯何必与我多礼。”
江让动作一顿,他并没有坚持跪下,唇角却牵起几分浅淡的笑意,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如玉面郎君一般。
男人笑道:“陛下,礼不可废。”说着,他轻轻推开商皇紧握着、摩挲他腕骨的炽热手掌。
卸下冕旒的商皇只随意束发,他相貌俊朗,剑眉星目,额畔碎发散落几分,颇有几分落拓潇洒之态,看着江让的眼眸更是深邃无比,仿佛隐匿着什么心绪。
商泓礼并不勉强他,顺着江让动作稍稍后退一步。
皇帝唇畔含笑,坐上首座,抬头示意一畔的坐椅:“子濯,坐吧。”
江让没同他客气,当即坐下,男人显然十分注重礼仪,即便端坐下身,也会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衫。
他一边整理,一边抬眸看向始终盯着自己的、宛如蛰伏猛兽的商皇,笑道:“陛下今日怎么又唤臣来了?水患不是解决了么?”
商泓礼闻言没忍住低嗤一声,皱眉道:“别说了,你是不知,朕这桌案上摆的那些老家伙的上奏弹劾都快堆成山了。”
“子濯,阿让,若非朕信你,帮着你做戏,你说说,你可怎么办是好呀?”
江让闻言微微眯眼,面上笑意愈发如沐春风:“臣谢主隆恩不过,陛下既然信臣,那臣那几两家财——”
商泓礼当即挑眉:“自然可免,只是”
商皇英俊的眉目带着几分笑意:“凡事皆是一物换一物,子濯若是想免了这家财,可就得以身伺君了。”
江让笑意淡下几分,面上表情倒是不动声色:“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陛下也知,臣向来爱重臣妻,且外界皆称陛下为圣君,此等笑语还是少说为好。”
是了,江让十五岁曾娶有一妻,娶妻缘由也十分无奈,他的妻子是一户农女,本有两情相悦之人,且孕育一子,已有三岁之大,却因美貌被豪强掠夺,丈夫被活活打死,自己也险些活不下去。
当时的江让方才获得进士之位,恰遇此事,便救下了那农女,给她正妻之位保住了她一条命。
只可惜,那农女也因此身受重伤、伤了根本,一年之后撑不下去,临别前流着泪将孩子托付给了江让。
自此,那孩子便随着江让姓,名为江飞白,如今已有十八岁了。
因着战乱动荡,许多信息遗失走散,仆从也散尽,是以,如今天下都以为江丞相深爱其亡妻,当那孩子是男人的亲子。
商泓礼闻言微顿,指节摩挲,眉眼微眯,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但江让只当做没看见,仍旧温润如玉、岿然不动。
江让知道商泓礼对自己有心思,如今尚且压制得住,也不过是因为他有权势傍身。
紫衣男人垂眸,半晌,抬首微笑:“陛下,可还有事务商议?若无,臣那家中幼子尚等着臣回去指导功课呢。”
商泓礼如何不知道这是他的托词,但闻言仍旧咬牙道:“幼子?江飞白如今都弱冠之年了,当初你我这会儿都上战场了,江让,你现在倒好,娇惯起孩子来了?”
江让笑笑:“今时不同往日,臣只有这一子,自然得宝贝些。”
“陛下若如此想训孩子,不如多多临幸后宫”
“行了,”商泓礼语气变得淡了下来,他冷眼瞧着江让,淡淡道:“每年遴选后妃,也就你最积极上书了。”
“江让,你到底——”
商皇闭眼按了按额头,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挥挥手,示意青年离去。
江让唇边笑意不变,行了礼便退下了。
关门的声音十分清晰,好半晌,商泓礼喉结微动,自书柜中慢慢取出一个檀木锦盒。
他珍之又珍地打开檀木盒,盒中只摆放了一卷画轴。
手握天下大权的男人慢慢取出那卷画轴,一寸寸展开。
画卷已然有些泛黄,纸张被摩挲得起了些许毛边,纸面更是光滑无比,足以看得出主人爱重,乃至时时观摩。
那画中只画了一个少年郎。
少年身穿松垮白衫,露出大片弧度优越的弧线,他面如锦花,唇红齿白、貌美昳丽,颊边一颗朱红小痣美丽无比,湿漉漉的乌眸正朝着画外人定定看来,仿佛在唤:“泓礼哥。”
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江让江子濯那张脸。
商泓礼呼出一口气,半晌,他微微垂头森冷地想,索性都试探这么多年了,江让哪里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分明是故意避着他、躲着他。
现下,他是真的,有些忍不下去了。
如果子濯不肯与他两情相悦,那他也只能使些卑鄙手段了。
江让这厢方要离去,不远处却又匆匆来了一位小侍女。
小侍女大约生性害羞,见江让注意到她,耐心温柔等着她的模样,瞬间红了脸,连身后浅黄的小狐狸尾巴也控制不住地“砰”地冒了出来。
“江、江丞相,”小侍女狼狈垂头,双手绞缠在一起,小声道:“昭仪、顺泰二宫娘娘有请。”
江让眼神微动,温笑道:“二宫娘娘齐邀?”
“是的,宜苏娘娘和妄春娘娘特嘱咐奴婢带丞相前去。”
江让见她胆小紧张得险些要跪下了,当即礼节性地虚扶了一下小侍女的腰,轻声道:“当心。”
“砰”小侍女两个狐狸耳朵也露出来了,可爱的狐狸眼湿漉漉的,羞得快爆炸了。
江让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容易害羞,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没想到青丘还有这么纯粹的孩子。
第228章
“江大人, 昭仪宫到了,二位娘娘言大人可免礼,直面入殿。”
小宫女垂首, 面颊仍带余红,她双手交叠垂下,脚下碎步后退。
江让对她微微一笑, 半垂的浅白眼皮带着几分温柔的神色,他轻声道:“多谢。”
言罢,紫衣男人抬步迈过这座宫殿的门槛。
“吱呀——”
幽香木制的殿门仿若有感应般的,随着男人走入其中, 缓缓闭合。
江让并非第一次入昭仪殿。
说来,这昭仪、顺泰二宫娘娘, 乃是年前青丘、轩辕二国进献的美人。
太华国是人族的聚集地, 处于建木的根系,且有龙脉护国, 族民个个身强体健,是传说中最近接近神的国度。
是以, 诸国异妖皆以人族为尊,年年进献美人、食物、珍宝,以求人皇和神明的庇佑。
尤其是年前, 青丘和轩辕二国进献的美人更是堪称世间绝色。
果不其然,二妖甫一进宫,久不入后宫的商皇便连着月余留宿二宫, 夜夜笙歌, 几次连朝都不上了。
甚至有传言,商皇罢朝是因为夜御二妖,被榨干了精气。
皇帝如此荒唐, 朝中自然有不少忠心老臣进言,结局不是被抄家便是蒙冤入狱。
百官无奈,只得请丞相去劝说。
但荒唐的是,商皇竟一边与那妖物嬉闹,一边命门外的丞相汇报事务。
气得江丞相当即拂袖离去。
自此以后,民间关于皇帝的昏庸之言便愈发甚嚣尘上。
其实,当日还有外人不甚明晰的内情。
江让确实站在议政厅外面恭敬劝说皇帝,可商皇却并非令他汇报政务,而是意味深长道:“子濯,朕有一心上人寤寐思服、求而不得,若是你能令他心甘情愿入宫为后,朕愿分半壁江山,日后勤勉为政,再不松懈。”
江让心中一冷,当即朝着一畔的太监使眼色,令他带走旁的侍从,以防商皇说出什么惊世骇言。
等众人皆离开后,男人眸光沉冷,温和道:“陛下说笑了,您乃真龙天子,如何会有求而不得之人?”
商泓礼当下并未言语。
又或者说,当他真切地想要去剖白时,这位权臣的一句话便将他打回了原型。
“陛下,您且思虑周全,若您继续如此荒唐下去,臣——不得不与百官入摘星台请愿上苍,清君侧,除妖妃,暂代监国。”
江让隔了一扇门,看不真切皇帝的面色,但约莫是极差的,毕竟,历代哪一位皇帝会沦落到被权臣胁迫呢?
那之后的第二日,商皇便重归朝堂,面无异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江让其实心知商泓礼心机深沉,并非那等沉溺肉.欲之人,对方如此行事,更像是一种试探。
江让当下若是同意了,便不得不入宫为后,自此困入深宫,成为对方的掌中雀;若是不愿,便是此般,显出权势的峥嵘,招致皇帝猜疑。
宜苏和妄春二妃,说到底,也不过是商皇试探他的另一枚棋子。
只是,江让现下尚且并不清晰对方寻他的真正缘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数条南海鲛纱自金殿顶蜿蜒垂下,这鲛纱乃是氐人国进献的丝绸,缎面光滑、色彩绚美、恍若神迹月光。
这样昂贵到有价无市的丝绸,在这昭仪殿,竟堪堪被当做垂帘。
着一身紫衣长袍的男人微微垂眼,骨节美好的手腕撩开纱帘,慢慢走入灯火簌簌的殿中。
霎时间,明橙的火光便铺陈覆在江让玉质金相的面中,他乌冠高束,额侧乌黑的碎发略略勾在颌骨侧,温润的桃花眼轻挑,自然显出几分成熟而气定神闲的气度。
昭仪殿内金饰玉器交相辉映,白绒毯铺就地面,鲛纱朦胧舞动,它们纷纷簇拥着男人,仿若一柄又一柄无影的锁链,蠢蠢欲动地渴望将他永远囚于此地,金屋藏娇。
江让走入殿内才发觉,这昭仪大殿内竟空无一人。
男人脚下微顿,忽听身后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笑音,低沉而糜艳。
旋即,簌簌的、蛇鳞划过绒布的声调缓缓游移着,在江让尚且未曾反应的时候,一条冰冷、蜷曲的碧绿蛇尾寸寸缠上了男人削瘦的腰身。
那蛇尾的动作缠绵至极,从漫不经心的松缓交缠,到越收越紧,强制令男人与自己不得分离。
江让身体微僵,方要开口,却见眼前一花,鼻息间潜入幽幽的、腥甜的香气,一个美艳至极的、蛇尾懒散蜷缩的男人便已然唇角含笑跌入他的怀中。
而他的手腕则是下意识地揽护住了对方柔韧美丽的身体。
江让面中温和君子的表情难得一变,实在是——他与对方靠得太近了。
近到他能够完全地、细致地凝视对方全部的美貌与勾引。
只见那美人一头秾长的乌发散漫垂下,额心悬着一条镶嵌着绿宝石的金链子,他拥有一张堪称诡艳至极的面颊,面中皮肤泛着灰白银调的色泽,狭长微垂的蛇瞳泛着莹莹森冷的绿。
而随着眼眸流转,那抹绿意如同感染传散的瘟疫一般,将美人形状美好的唇与眉也染上了几分,连带着颧骨两侧都泛起了幽幽的绿色鳞光。
男人勾唇,吐出一条猩红的蛇信子,他的指甲很长,像是蜘蛛的指节,松松散散地勾着江让宽敞的官袍。
“大人”
他慢慢地、更高地抬起头颅,神色艳美,语带蛊惑地凑近自己缠着的猎物,一手缱绻扣住官袍男人的手腕,柔柔往自己红衫半解、袒露的胸口抚去,一边轻.喘道:“大人来得正好,你摸摸看,奴家的心口好痛啊”
江让却只是神色幽微地看了他半晌,好一会儿,男人唇畔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他覆手扣住怀中美人的手骨,温柔地替对方整理衣襟,缓声道:“妄春娘娘,您是陛下的妃子,臣一介外男,理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言罢,他便要推开对方。
人族的力气比之妖族要大上很多,江让若要推开对方,妄春便与那林中任人拿捏了七寸的小蛇一般无二。
可不待男人动手,那美艳的蛇美人却陡然化作人形,修长的腿弯伸展开,整个人便要往下跌倒。
于是,江让不得不再次揽住他的腰身,手骨绷紧,生怕摔着对方,那样谦谦君子的男人难得眉目微敛,语调包容而无奈道:“娘娘,当心。”
妄春本就存了勾引的意图,可见这位俊秀无比的江丞相当真待他柔声细语、体贴无比,他却又抑制不住地红了半张脸,连带着双腿都忍不住生理性地摩挲了起来。
“好了,妄春,你可别再逗江大人了。”
一道清雅泠泠的声线自鲛纱外漫来。
妄春像是收到什么警告似的,赤脚不情不愿地慢慢触地,果真退开一步。
江让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官袍,他依旧温和如初,只是眼眸不动声色地看向殿堂深处。
一双素手轻轻撩开叠嶂的白鲛纱,走出来一道清美动人的影子。
那当真是一位绝代美人,美人眼下一点泪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地,他每走一步,发尾便于白绒上晃荡出美妙的影子。
男人只穿了一身皎白的长纱里衣,他行走的姿态是十分标准的美人步,婷婷袅袅、恪守礼仪,但即便如此,男人的大腿仍旧因着走动而露出几分。
江让甚至能看到对方一侧大腿间紧束的银环,银环上悬挂着的数个小铃铛。
铃铛声细碎,因此,男人每走一步,便有铃声响起,摄人心魄。
江让走神间,男人已经行至他面前,盈盈一拜。
他眉弯极细,美如远山,盯着江让的上翘眼尾晕着几分红意,柔声道:“江大人,宜苏这厢有礼了。”
江让赶忙回礼,微微躬身行礼道:“宜苏娘娘不必如此,折煞臣了。”
宜苏轻笑道:“江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当初本宫和妄春还是由您接送入宫。”
江让笑意温雅,缓声道:“这是臣的本分只是不知娘娘今日寻臣是有何事吩咐?”
宜苏一双狐狸眼微弯,清泠泠的嗓音不自觉带了几分软意,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江大人,今日本宫寻您前来,是听闻大人极擅箜篌,据传当年您与陛下大败前朝后,自庆功宴上饮酒作曲,风姿无限,一曲成名。”
“正巧,本宫与妄春终日于这深宫中实在无甚意趣,便想着拜大人为师,学习这箜篌之曲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江让闻言思衬片刻,旋即拱手道:“娘娘实在有所不知,箜篌已然是臣年少所擅,自入官场至今,臣已许久不曾碰过,生疏了许多。娘娘若是需寻名师,臣可专门遴选天下乐师前来教授娘娘。”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好半晌,一道似笑非笑的语调自男人耳畔响起,那白纱美人吐气如兰道:“江大人,除你之外,本宫并不信任他人,大人这般推诿,是真的不擅箜篌,还是不屑与本宫这等妖孽为伍呢?”
这话说得颇为严重,若是寻常官员或侍从,只怕会止不住腿抖拜倒。
毕竟,这位自青丘而来的宜苏娘娘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主。
他生得仿若神仙中人,性情却实在算不上好,如今已然算得上收敛了许多,初入皇宫得宠时,男人随意打杀的宫人不在少数。
江让垂颈,温声道:“臣绝无此意,只是,娘娘许是不甚清楚,前朝与后宫惯来不可接触过多,臣只怕冒犯了两位娘娘。”
“真是个冤家”
男人酥柔的声音带了几分幽幽的轻怨。
宜苏盯着眼前男人无懈可击的谦谦君子模样,牙尖忍不住地发痒。
他下意识地扫了眼一旁控制不住又化作蛇躯、不住用蛇腹磨蹭地面白绒毯的妄春,心下骂了句畜生。
确实是畜生,商皇叫他二人来勾引这位人中龙凤的江大人,这个小骚蹄子倒好,人没勾搭上,自己先发.情了。
不过
宜苏光洁美好的仙人面控制不住地显出几分浅薄的红晕,也确实不怪妄春,江大人确实生得极俊。
并非是极英朗的俊俏,而是一种极其温柔、谦和、如丛林蜜果般的美。男人如今已是而立之年,经历过无数风霜,又极懂得察言观色。
譬如此刻,他轻易察觉到了妄春身体的异常,下意识忧心地想要试一试额温,却又在思虑到身份的不适,于是,男人停在令人安心的位置,恭恭敬敬、温润有礼地告知,‘可需微臣为娘娘唤太医前来?’
温柔而疏远、亲近而不越界、诚挚而不轻佻。
宜苏生为九尾狐妖,魅术无双、美貌绝伦,他见的最多的,是贪婪、下流、恶心的宛如蛛网般缠在他身上的爱.欲。
可江让不同,这个男人对他罪孽一样的美貌没有欲.望,有的只是如欣赏花束一般的薄淡的趣味。
宜苏本以为商皇给他们的任务很快便能完成,可他发现,江让对他们根本就是岿然不动。
连他从来万无一失的魅术都不曾起过作用。
既然此法并不管用,他们就得换一个法子了。
清醒时候的江大人如此温润如玉、克己复礼,那,他总该有入眠的时候罢?
九尾狐除却擅长魅惑,还有一项法术傍身。
入梦。
第229章
四月的日光正是明媚的时候。
江让方才踏出红墙砖瓦的皇宫, 便自宫门侧看到几位发束冠冕、身着红色官袍的官员。
几人正在交谈,见到男人的瞬间,面上便浮现出几分谄媚的笑意, 拱手作揖。
“江大人,”其中一个官员低声道:“去日同您提及的事儿,有着落了。”
言罢, 他声音稍大几分道:“不知今日我等可有幸邀大人一同品茶?”
紫袍男人含笑的眸轻轻眯起几分,显出温和散漫的弧度,他微微颔首,拱手客气道:“诸位相邀, 本官自然同去。”
几人客气推辞一番,便一同上了大道边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 不一会儿便入了集市, 最终停在京都内最大的一家青楼边。
男人修长的指节稍稍挑开马车的窗帘,浓密的花香、脂粉气息便幽幽缠入车内。
只见那青楼正红的墙边挂满了红灯笼, 摇曳的烛火随着来往簇拥的人影,映在粉墙黛瓦之上, 显出一片暧昧多情之态。
管竹糜糜之音不绝于耳,从江让掀起的角度看来,甚至能瞧见几个醉酒的男子揽抱着花娘伎子仰头大笑、肆意吻弄的模样。
江让从来洁身自好, 倒是少来这花街柳巷之地。
但男人年岁到底不小了,三十岁的年纪,自正妻逝世后, 后宅空虚。战场上、官场上, 不少人为了得他青眼,送上的美人是一茬接着一茬。
江让到底是食色男女,自然不能免俗。
这些年, 他挑挑拣拣,倒也曾与不少美人春风一度。
只是谈及此事,便不得不多提,江让是个欲.望很淡的人,这与他生来‘命门火衰’、无法勃.起有极大的联系。
男人并不在意体位的关系,他行床榻之事,除了兴起来潮,便是为了驳商皇的脸面。
他知道商皇喜好盯着他的行踪和床榻之事,他也知道商皇对他心火不死。
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商泓礼即便是这天下共主,在他这里,也不过是个半傀儡的皇帝。
江让在外做派从来都是君子有仪、不念权势、爱重君主,但实际呢?
掩在那谦谦君子之下的,是一颗狼子野心。
从一开始,从神辉降临在他这位英伟卓然的大哥身上的时候,男人的心中便生出了一道深渊。
论参战的次数,他江让不比商泓礼少到哪里;论谋略,对方更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论温厚仁德,他更是赢得了天下人的心。
仅仅是一道‘神’的旨意,商泓礼便能越过他登上那个位置。
凭什么呢?
箜篌声阵阵入耳,紫袍男人坐在青纱漫舞的坊间首座,其余官员则是坐在两侧。
众人的桌案前皆摆满了品相昂贵的美食,边侧有精致的青瓷器皿点缀上鲜花作配。
穿着轻盈的伎子站在中间的鼓上翩翩起舞,时而聚合、时而散开,仿若花苞盛开一般。
江让的目光倒并未放在舞者身上,男人眸色温润,眼神落在舞者间身着月白长衫、人首鹿身的年轻乐师身上,指节随着箜篌典美的声调慢慢打着节拍。
只见,那乐师乌发微束,以一条珍珠白的发带系起,他额心一点三色花钿,上半身纤美有态,手扶箜篌。下半鹿身更是矫健美好,四条笔直的鹿腿微微屈膝伏跪,单是跪坐再次,便给人一种纯美无辜之感。
见男人的目光被那鹿男吸引住了,江让下首的一位官员顿时举起金杯,低笑道:“江大人可是对那乐师颇有兴趣?”
男人动作微顿,眉弯轻挑,竟难得显出几分意动,他浅笑思衬道:“确是有趣,他弹得可是《沧海词》?”
官员抚手笑道:“传闻江大人大败前朝后,曾于庆功宴上饮酒作曲,一曲箜篌流传天下,此曲正是您当初自创的那曲《沧海词》。”
江让勾唇:“此曲节奏难控,豪情万丈,这位乐师倒是有些本事。”
那官员赶忙道:“是啊,听闻江大人好乐曲,下官寻了许久,才寻到这位极擅乐器的乐师,他名为鹿尤,生得也是国色天香——”
说着,官员窥着男人的脸色,起身唤道:“鹿尤,还不快来见过江大人!”
箜篌声余音慢慢消减,好半晌,江让才看见那年轻的鹿男怀抱箜篌,垂下的长发滑至腰间,漂亮洁白的鹿腿微微绷紧,慢慢起身,面朝着他步步走来。
鹿人族群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他们生性腼腆,极擅乐曲,是红袖添香最好的玩宠。
那鹿男停至江让案前几分,天性的敏感腼腆令他行事局促,连红润的嘴唇都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他是三年前被买入那位官员的府邸之中的。
自他入府后,几乎每一日都会有无数的侍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连沐浴更衣都需要按照特定的规矩来。
买下他的那位大人从一开始便直白地告诉了他,买下他,就是为了取悦京都那位权势无双的江丞相。
可以说,为了今日,鹿尤已准备了三年有余,他的身体、嗓音、手臂、腿弯、面容全部都被打磨成了最吸引男人的模样。
他小心抬眼看了眼眼前手握无限权势的男人,想象中那位名满天下的江丞相该是高高在上的、用看玩物一般的眼神看他。
可实际上,当他如此小心羞涩地偷瞥时,撞见的却是一双温柔到近如春光的眼眸。
江大人含笑看着他,天生上翘的唇弯带着耐心、温柔,他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位家中喜爱的小辈,包容、宽厚。
鹿尤整张脸瞬间红了个彻底,他脑袋一空,手忙脚乱之下,竟是将三年来学的所有礼仪全部忘之脑后。
他呆呆怔怔地看着江让,耳根近乎滴血,小声道:“见、见过江大人,奴、名唤鹿尤。”
那官员见他关键时候犯蠢,讨好谄媚的话一句都不会说,顿时急得冷登他一眼,旋即对江让拱手道:“江大人,这鹿男愚钝的很,但胜在貌美贴心,您看——”
江让已是低笑出声了,上位者纵横人心恶谷多年,对这等心性纯挚的孩子最是容易心软。
他微微摆手,笑言道:“愚钝?本官倒是见他心如赤子。”
官员当即心中一喜,赶忙对鹿尤道:“还不去江大人身边伺候着。”
鹿尤此时反应过来了,赶忙手忙脚乱地理好自己的衣裾,行至男人身侧,小心坐下。
他心脏跳得厉害,脸颊通红,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该是由鹿尤来伺候男人端茶倒水,饮酒添香,如今倒好,倒是江让柔声询问他喜欢吃什么,尽可自取自饮。
眼见那鹿男小心紧张得浑身僵硬,连漂亮的四肢都不敢伸开,江让微微展眉,一边与旁边的官员商议事务,一边随手替那孩子夹菜食。
鹿尤很少见到这样体贴入微的大人物,他从前听府内其余的伎子说过,那些大人们个个都再禽兽不过,不管人前多么正直,一旦抱住他们,便开始动手动脚、揉弄戏耍起来。
可是
可是这位江大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他恪守礼仪,不曾揽抱玩弄他,也不曾言语调戏。甚至,男人在与旁人谈及事务时,还能够顾及到他惧怕无措的心思,帮他主动夹起餐食。
鹿尤小心地垂头,面颊愈发羞红。
他忍不住想,江大人,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他呢?
他本就是为了江大人而来,只要主子喜欢他,那他这三年,就是值得的。
一旁的江让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男人只微微敛眸,借助丝竹管乐之声,听着旁边的官员压低嗓音道:“江大人昭阳盐场开采出来了,那边答应给我们七成。”
江让闻言微顿,手执金杯,黑眸中深藏的野心闪烁:“那可真是,劳烦周大人了”
男人说着,意味深长道:“周大人如此人物,本官日后定然上书陛下,为你,加官进爵。”
那官员立马激动得躬身作揖,口中说着效忠之言。
许是看气氛恰好,事务谈毕,场下的丝竹声慢慢又变了一个调。
妖娆、暧昧的音调仿佛能勾出人心中的火焰一般,房角的兰花炉也袅袅升起几分青烟。
那些本穿着薄纱的伎子慢慢褪下外披的一层薄纱,露出曼妙美丽的身躯。
他们轻笑着,舞动身躯,露出美丽敷粉的面颊,凑近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娇笑着献媚。
场内很快便响起一片淫.词浪语,吞咽声、娇泣声不绝于耳。
江让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几分,他脊背后靠,唇角含笑,只一味饮酒,并不多言斥责。
一旁的鹿尤小心地约莫想靠近男人,可他实在腼腆,尤其是在看到那些浪荡的画面,更是不知所措了。
只可惜,现下的江让并没有时间安慰他了。
一位穿着大胆的伎子身量柔软地缠上了男人的臂弯,他宛若一条水蛇一般,红唇咬着金杯,凑近男人的嘴唇,潮红美丽的面颊全然是讨好与勾引。
江让散漫笑着,他的表情依旧温柔,颊侧长发染上醺意,乌眸中多了几分玩弄的意味。
男人修长的手掌轻轻抚了抚那伎子的面颊,手指一寸寸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那伎子上道至极,当即便坐进了江让的怀中,削尖的下颌收起几分,妩媚的眼斜瞥向一畔眼眸暗淡的鹿尤,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大人,要去里间吗?”伎子低声沙哑邀请。
江让随意用瓷白的指节轻抚伎子的嘴唇,漫不经心地玩弄对方猩红灵活的舌尖,直玩到他眼泪与口涎齐齐淌下,男人这才抽出手指,随意在对方欲落未落的衣衫上擦拭片刻。
“不必。”
江让唇角含笑,温和道:“你可伴其他大人左右,本官身旁已有人了。”
那伎子神态痴迷,闻言面上一滞,缓缓退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倒是鹿尤,经历这一遭,也大胆了不少,他轻轻抬起腕骨,为这位决定了自己未来的男人斟酒,含羞带怯地轻声道:“大人若是需要,奴可以服侍”
他说完,却发现那位大人手骨握拳,微微抵着额角,面色一片潮红,温润的眼眸也逐渐像是裹了一层水光的珍宝,唇中更是泄出几分低.喘。
一瞬间,鹿尤就明白了,江大人约莫是中药了。
秦楼楚馆中的酒水与熏香多少都是有些助兴药的,可也不至于令人失去意识,江大人这般情态,只怕是方才那个伎子献的酒有问题。
鹿尤心中惶惶,却见身畔的男人支撑不住地半靠在他的怀中。
江让此时已然面色潮红,发间的冠冕微微松了几分,乌黑的长发沾在湿润的额侧,唇弯更是红如蜜果。
男人约莫很少中这样烈性的药,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喉头吞咽,沙哑的嗓音竟显出几分艳.情的意味:“不要声张,带我、去里间。”
鹿尤低声应了一句,颤抖着手掌,慢慢揽住男人的腰身,却被对方那透过衣衫的灼热体温烧得浑身轻颤。
他绯红着脸垂眸看向怀中方才的那位谦谦君子、如今却汗津津融化在他臂弯中的男人。
耳畔的一切的淫.声浪语全然远去,鹿尤只能听到那人难耐的呼吸、感受到对方愈发扣紧他的、哆嗦的手腕。
美丽的鹿男颤抖着,半抱起怀中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仿若古画中手捧佛莲的鹿人。
约莫是药效全然发作了,鹿尤方才环抱着江让起身,男人便控制不住地轻.喘出声。
很轻的声音,像是敏.感得将要被浪潮带走的、滑腻腻的白鱼。
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怎么能让江大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鹿尤吞咽口水,妖红的脸颊显出几分痴态。
他更小心轻柔地调整动作,脚下也愈发加快,场内已经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了。
可他越是调整,怀中人便越是颤抖,对方起伏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腰身,柔软的嘴唇受不住地衔上他的衣衫,将无措的鹿男胸口都濡湿了一大片。
江让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他不再温和、不再气定神闲、不再令人畏惧。
此时的他成为了湿漉漉的甜酒,黏腻地融化开来,隐晦地勾引着蛇鼠来窥伺。
鹿尤撞开那些隐晦遮蔽的白衫,哆嗦着将怀中的男人轻置于榻上。
他方要起身去取水哺给江让,衣尾却被一双修长的、泛着青筋的手腕死死扣住。
男人目光近乎涣散,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黏腻的、属于成熟男人的渴望。
“过来。”他这样命令。
鹿尤的四条鹿腿几乎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太华国的人族力气是很大的,他不受控制地被那位失控的江大人拉至身畔。
江让眼前已然含满了水雾,许是出于男人下意识的反应,即便沦落至此,他依旧无师自通地顺着对方美丽白皙的身躯,一寸寸轻柔抚摸。
鹿尤耳根红得滴血,他控制不住被训练得淫.荡的身体,扬起美丽的脖颈,喘.息出声。
“大人,不要”
曾经被管教嬷嬷训练的勾引男人的意识令他自发地欲拒还迎、轻声呢喃。
这个法子可能是对所有男人都十分管用,总之,江让也仿佛被他蛊惑了一般,男人轻轻抚上他兽态的、修长美丽的腿弯。
即便意识不清,江让大约还是清楚身下这人与自己不同的地方。
男人昏昏然、色令智昏地沙哑道:“你的腿,与我不同”
鹿尤呜咽得愈发厉害了,他轻轻挣扎着,换来江让愈发严厉的掌控。
“别动,让我、看看,你究竟与我,有何不同。”
此话方才说完,鹿尤的脸愈发红了,完全僵硬在了原地,他仍旧是半兽态的模样,公鹿的那处自然与人区别极大。
可江大人这般,实在叫他、叫他
屋内气息暧昧无比,近乎浓稠得能滴出蜜水来。
另一畔,穿着宝蓝月白窄袖、发束赤红发带的青年人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舞得凛凛不凡、俊秀非凡。
他额头溢满了汗渍,英俊意气的面颊上显出几分红意,好半晌,待挥完最后一道剑招,青年才沉气收剑,对一畔的侍从抬抬下颌道:“陈然,现下什么时刻了?我爹回来了吗?”
一旁的侍从赶忙递上汗巾,一边躬身道:“回公子,现下已是巳时三刻,主君尚未归家。”
那俊朗青年顿时眉头微蹙,他随意擦拭了一下汗巾,顿了片刻,又问道:“我爹传消息回来了没有?”
侍从恭敬道:“回公子,并无消息传回。”
青年眉头微蹙,他今天特意在江让上朝前便缠着对方下朝观看他新学的剑招,男人十分疼爱他,毕竟这么多年了,他爹膝下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平日应下的从不会失约。
江飞白心头不安,好半晌,他挥退仆人,指节松开又握紧,忍不住低声对着空气道:“系统,花1积分查一下我爹现在在哪儿?”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
江飞白忍不住磨了磨微凸出的虎牙,烦躁道:“别给我装死!”
好半晌,一道机械音才陡然自他脑海中响起,语气有些无语:“宿主,你是爹宝吗我请问呢?就晚回来三十分钟你至于吗?谁家儿子这么管爹??”
江飞白面无表情:“爹宝怎么了?我是爹宝我骄傲,我全世界最爱我爹。”
系统:“滚。”
江飞白抓抓头发,忍不住叹气道:“查吧,我也是为了咱们的任务。”
系统顿了许久,才道:“你现在的积分就剩3点了。”
江飞白脸色有些不好,忍不住语气犯冲:“那怎么办?我爹去南方治水患,水患后瘟疫横行,他身体又没以前好了我看着他死吗?积分可以再赚,我爹就一个!”
系统没吭声了。
说起来,江飞白是个埋头苦读多年、刚上岸考进快穿系统的工作人员,这是他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也是他耗时最久的一个世界,至今已用时十五年。
作为快穿工作人员,他们经历的每个世界任务都各有不同,譬如这个世界,系统中心颁布下来的任务是——辅佐江让成为一代帝王。
江飞白当时还是个四岁的小屁孩,正愣愣地被他这个世界的娘亲牵着交给一个扎着蓝色发带、穿着布衣、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听着病榻上的女人流着泪说:“江大人,多谢您这一年来的恩情,妾实在无以为报,只希望您能留飞白一条命,哪怕只给一口吃食、做奴做仆也好,来生妾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而被那人求着的少年半跪在塌前,脸色惨白,他紧紧牵着年幼的江飞白小小的手,哑声道:“倩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悉心照顾飞白,成婚时我便说过,飞白既是你的孩子,便也是我江让的孩子!”
江飞白从未穿越到这样年幼的躯体,他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身体的泪腺,总之,等他刚见一面的娘亲去世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他心中说着,好奇怪啊、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控制不住,面上却仿若发了大水一般,不停地流泪。
偏生他流泪还发不出声音。
于是,年幼的江飞白获得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拥抱。
江让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也只是个孩子,彼时正是战乱的时候,却要承担起丧妻后独自养育子嗣的重担。
江飞白无法忘记江让抱住他后温柔的抚摸,他名义上的父亲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他颤抖的身体,嘶哑道:“飞白乖,想哭就哭出来,爹爹在这里。”
少年说:“飞白,你娘走了,以后爹爹会替代她来爱你。”
江让确实说得不错,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膝下这唯一孩子,宠爱而不溺爱、几乎倾尽所有,哪怕是乱世中揭竿而起、哪怕是面对敌军冷箭的威胁、哪怕是尸山血海,江让都从未丢下过他。
感情是双向的,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与幸福后,江飞白根本无法将江让当成一个npc,也无法将辅佐他当做一个任务。
他所有赚来的积分几乎全部都用在了江让的身上。
世人皆道他爹算无遗策、谋略无双,可乱世之中危机四伏,多少次男人身受重伤,若非江飞白发了疯似地赊账救治他,跪在床榻前整夜整夜地替他换水擦药,江让即便活下来,也病骨支离了。
江飞白深吸一口气,抽回思绪,眼眶竟有些红了。
他沙哑道:“所以,我爹到底在哪?”
系统也叹了一声,好半晌,待它查完,机械音才有些僵硬道:“呃、宿主,我说了你千万别激动,先冷静——”
江飞白心慌道:“别废话,快说。”
系统:“在青楼,一个伎子的床上。”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现在轮到系统心慌了:“宿主?宿主?江飞白?喂喂喂,阿里嘎多,能听到我说话吗?哈啰?”
江飞白没吭声,青年俊朗肆意的面上已是一片铁青,他额头的青筋微微鼓动,手指攥紧,整个高挑的身形宛若一座即将崩坏的玉山。
系统:“你别冲动——”
江飞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眸都泛出星点红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谁勾引的他,老子要去拆了那个贱货!!”
言罢,他连汗湿的衣衫都来不及换,卷风似地出了府,直奔那花街柳巷而去。
一路上,系统忍不住道:“宿主,我说你爹都三十的人了,找个小老婆也没什么吧?”
江飞白不吭声。
系统:“我说你真的别太爹宝,以后等你完成任务走了,你爹成了皇帝,不还得后宫三千。”
江飞白破防了:“老子不走!”
系统:“哦,你留下他也照样后宫三千啊,说不定你还能多几个兄弟姐妹,嘿嘿。”
江飞白手指神经质地发抖,好半晌,他眸色近乎阴郁:“后宫三千?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系统:“怎么的?你这话说得怎么跟那后宫争宠的妃子似的,好酸。”
江飞白又不吭声了。
第230章
玄檀木的隔扇门被一双骨节紧绷的手腕用力推开。
迎面而来的, 是一股浓烈到令人浓稠的靡靡之气,偶有几位衣袍半解、衣裾散落的男人半睁着醺醺的醉眼,揽着怀中的美人亲吻捉弄。
眼见被打扰到了兴致, 有几人耐不住蹙眉、醉醺醺地朝着门外看去。
来人不过是个年岁稚嫩的小儿,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高挑、剑眉星目, 一双上挑的瑞凤眼中饱含冷凝与嫌恶,他穿了一身宝蓝月白窄袖、腰挎玄黑玉带,高高束起的发间绑了一根赤红的绸带。
随着那青年气势汹汹的动作,那赤红绸带半缠上他的肩脊, 乍一看去,仿若一道被刀刃划开的猩红伤痕。
一个醉酒官员酒意朦胧, 未看清那青年容貌, 耐不住嗤笑道:“这是哪家小儿?竟敢擅闯此地?还不速速离去,否则本官待要将你全家老小尽数下狱。”
江飞白微微扯唇, 深冷的眉头显出几分面无表情的蔑意,他一步步踏入其中, 站定于那官员面前,乌金靴径直踩上紫木的案台,用力踩下。
“哗啦——”
青年气力极大, 竟直将那案台踩踏,那官员气急,方要张口谩骂出声, 却见那人一双寒目死死盯着他, 微薄的唇中吐出几个令人心寒胆战的话句。
“将我全家下狱,中尉大人,只怕你有心无力啊。”
江飞白勾唇, 缓缓道:“我名江飞白,我爹乃是当今丞相。”
此话一出,简直恍若掷下一道惊雷一般,周围一众官员都立刻清醒了过来,定睛一看,果真见眼前那青年与江丞相家中那位爱子像了个十成十。
霎时间,众人冷汗簌簌,竟无一人敢多言。
那官员更是吓得不轻,赶忙推开身畔美人,躬身擦拭额边汗珠,抖着嗓音道:“竟、竟是江公子,是我等、我等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海涵啊。”
“只是、只是不知公子今日如何造访,江大人也未曾与下官提及”
江飞白无心与那人多说,他手骨紧握,稍稍眯眼的模样与江让像足了八分,颇有几分摄人之态:“不必多说,我爹在哪儿?”
那官员哪敢多言,当下便说一五一十说了。
江飞白只觉心中如有烈火焚烧,他努力按耐住心绪,嗓音沙哑道:“诸位大人行事可要当心,莫要被人抓了把柄,方才在下在路上曾见一队禁卫”
他点到为止,眼见众人心中存了疑,便不再多言,径直朝着里间走去。
商皇如今虽愈发昏庸无能,但到底是圣君,朝中保皇党微末却不在少数。
从古至今,皇帝皆忌讳臣下结党营私,若是商皇此番打算宰割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脱一层皮。
不过片刻,众官员对视一眼,三三两两地称事离场。
江飞白一步步朝着里间走去,他脚下踩着松软的西域白绒,气息急促,头颅、手骨,每撞开一道轻纱杏幔,额间的汗水便愈发如秋霜般凝实,寸寸滑落至衣襟。
青年的后背已经完全湿了,可他仿若感觉不到一般,任由那湿冷的衣物如蛛网一般牵囚住他的四肢,引着他着了魔似地朝着那隐隐绰绰的床榻香间走去。
越是靠近,香味就越浓,心脏便越痛。
江飞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的这等畜生般的心思。
他是由江让、他的阿爹亲手带大的。
江飞白至今仍记得,最初穿越来的时候,江让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倩娘方才离世,他不会照顾孩子,家中无甚余粮,偏又倔着性子不肯收受豪强的贿赂。
眼见江飞白饿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他一介进士,竟甘愿上街头写联卖画、替人代笔。
但普通百姓温饱都勉强,哪里会来买什么字画呢?
来买字画的,多是想来欺辱他的豪强公子哥。
数不清多少次,少年江让为了那几文钱,甘愿誊抄那些淫.词浪语,他心气高,往往被羞辱得浑身发抖、眼尾泛红。
于是那些纨绔便愈发兴奋,他们以银两诱之、权势威胁,逼着少年当街读出那些肮脏的东西。
江让生来好姿色,年少时期唇红齿白、容色昳丽,以屈辱姿态读出那些浪词之时,更是如普航仙人坠入泥潭一般。
那些纨绔看直了眼,慢慢动了独占的心思,后竟然当街为他大打出手。
也正因此事,少年一度被说书人轻佻地戏称为‘祸水’。
但就是这样,他也全然忍下了,待收了字画摊回家,面对江飞白,又是一副温柔安宁、全然无事的模样。
若不是后来江飞白偷偷跟着他出摊,只怕江让会瞒他一辈子。
江飞白自那时起,便暗自在心中发誓,日后只要他赚到了积分,一定要让那些欺辱他阿爹的人付出代价。
那是他第一次打心底里承认江让是他的阿爹,也是第一次打心底里生出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
他不再游离于世界之外,高高在上的以任务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残酷的世界。
至此,他开始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读书、写字、玩耍,而不是成日到晚不切实际地琢磨如何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而随着他的改变,少年江让面上的笑容也越变越多。
少年像是一位最普通的、疼爱孩子的阿爹一样,他会检查江飞白的功课、会背着他一起去放风筝、会悄悄给他买好吃的霜糖果子,会一字一句地教授他弹唱箜篌,即便他怎么都学不会
江让正如他所说的,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还有爱,全部都给了他。
江飞白度过了最开心的两年。
一直到江让被冤入狱,被商泓礼救出后,一切就都变了。
江让开始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最后,某一日的深夜,眉目愈发疲倦的少年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眼眸轻垂着问他:“飞白,爹爹要去做一件危险的大事,可能没办法带上你、也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飞白以后就待在婶子家里,等爹爹以后来接你好不好?”
江飞白知道自己对于当时的江让来说,就是个累赘,他身上的积分甚至不超过两分。
他最应该做的,的确就像是江让所说的那样,先静待时局变化,再回到对方的身边。
可江飞白等不下去。
或者说,他已经受不了没有少年的日子了。
于是,那一日晚上,他几乎是哭着蛮横地要求跟在江让的身边,像是认生的婴儿一般,死活都不肯离开母亲的怀抱。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感情便开始经历一场无声的畸变。
更遑论后来的十几年间,江让数次重病、被敌军围困,危在旦夕,是他拼命地求着系统赊取积分救助对方。
但江飞白又实在胆小,他担心被男人发觉异常、担心自己被阿爹当做异类,于是,他选择易容成陌生人,一次次地陪在男人的身边、一次次地救他于水火
而等江让成功度过难关,他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后方营帐之中,成为让男人省心称赞的乖孩子。
只是,人的感情与感受是不会骗人的。
最后一次的陆戕之战,当他将心口中箭、失血过多的男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江让死死扣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透支到极致的身体令他连撑开眼皮都困难,但就是这样,他也不肯放开他。
嗓音颤抖到近乎狼狈的男人断断续续道:“别、走,你到底、到底是谁我知道,他们、都是你”
“为什么要救我?”为了留住他,眼瞳失焦的男人甚至荒唐地开了一个玩笑。
“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喜欢我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说完后,江让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晕过去了。
而江飞白却面红耳赤、仿遭雷击,他控制不住地慢慢捂住心口,呆呆地盯着榻上沉眠的、亲手将他养大的阿爹。
噗通、噗通
他感受到了那近如海啸、吞天没地的心动
“呃”
一道轻飘飘的、沙哑性感声线仿若裹了蜜糖的酸杏一般,缓缓地、轻佻地漫入江飞白的耳骨。
江飞白喉头微动,猛地回过神来,唇舌因浓烈的艳香而溢出愈发多的口液,那双漆黑的眸中隐约显出泛滥的水色。
他的头颅一瞬间空了,像被那道声线给吸干了脑髓。
江飞白听得出来,那是江让的声音。
“咯咯——”
牙齿打战的声音仿若刀尖相磨一般。
指节挑开最后一层纱帘。
近乎诡艳的场景缓缓呈现在眼前。
只见,他敬重的、爱之若狂的阿爹此时正半卧在塌间,年近三十的男人眉骨微蹙,面颊酡红,殷红水润的唇呼吸起伏,整个人丰神俊朗、风流而多情。
而另外一个人首鹿身的禽兽家畜正趴在他的身上,那畜生享得好福,整张脸都埋进了男人漂亮的胸口,许是受得刺激过大,那畜生头颅上甚至幻化出两只树杈般的鹿角,软绵绵地戳在男人含春带蜜的颊上。
江飞白是个正常男人,且身体正处于最容易激动的青年时期。
此情此景令他几乎瞬间便情动上头,好在他尚存几分理智,可理智之下,却又是熊熊燃烧的妒火。
于是,江飞白毫不犹豫地打晕了那头畜生,他单手掐住那面颊尚且带了几分贪婪的鹿人,用力丢在塌下。
许是动静过大,床榻上的男人迷蒙地半睁开眼,他似乎有些难受,双腿蜷缩,绯红的俊面水光淋漓,双手更是抓挠一般地紧扣着床榻上柔软浸湿的缎面。
“过来,阿鹿。”男人头颅轻仰着,喃喃道。
江飞白喉头不断蠕动,见到他从来不敢亵渎的父亲如此不堪的一面后,他早已情难自禁,而对方口中唤着的旁人的姓名,更是将他心中妒忌与贪恋的炽火燃烧到了极致。
耳畔系统被关小黑屋愤怒的骂声尤在耳侧,江飞白却早已不在意了。
青年俊朗的面颊溢满了怪异的红晕,他忽地半跪下身,就这样一寸寸地膝行至男人的塌边。
江让此时已然神志不清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眼前人是缓解他痛苦难受的解药。
“帮我”男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闷.哼的意味。
江飞白头颅一炸,他近乎颤抖着不要脸地爬上了他父亲的床。
“爹、阿爹”江飞白哆嗦着嘴唇,英姿焕发的一张脸扭曲成了一种压抑的模样。
他近乎颤抖地、顶礼膜拜一般地吻上养了他十几年的父亲。
唇舌煽情地交缠,手臂自发地钻入男人湿热的衣衫,像是回到最初的母体中一般。
迷迷蒙蒙的男人十分配合,他甚至更近些地挺胸,让孩子与自己更加亲密无间。
江飞白哆嗦着、眉眼间流露出痴态,大喘.气道:“爹,阿爹,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让说不出话,甚至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他神色茫然,殷红的眼尾不断溢出水汽,濡湿乌黑的鬓发。
江飞白知道自己疯了,否则,他不会对着他爱慕、敬爱了十几年的男人说出那样荒唐的爱语。
青年眸色漆黑,达成所愿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眶中溢出,像是如何也流淌不尽的海水。
他战栗着吻上男人的唇,一字一句道:“我是江飞白。”
“阿爹,是我在爱你。”
许是还留有几分意识,混混沌沌的男人整个人一怔,他愣愣地睁大眼,空茫而尖锐地看着眼前令他生、令他死的青年。
炽热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江让的唇畔,眼眶通红的江飞白用力地吻上他的唇,一下又一下重重的、隐含绝望的、不容拒绝的亲吻,他的头颅抬起复又垂下,仿若祈祷叩首一般虔诚
江让再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男人慢慢支起身体,他慢条斯理地披上一件外衫,遮蔽住躯体上过分痴狂的印记。
面颊上的潮红已然褪去,这位权柄无双的江大人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温柔、温润如玉。
江让随意朝着塌下看去,只见,长发披散的鹿男正颤抖着跪在床边,许是经历了一场情.爱,伎子为了让自己显得柔弱、惹人怜惜,便用人类的身体来展现出自己的驯服与美丽。
男人随意按了按额头,实在说,今日的体验确实不错,先前便说过,江让是个欲.望很淡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激起他的半分兴致。
今日也不知是药效过猛,还是这鹿男伺候人的本事登峰造极——
江让正想着,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片段。
看不清面颊的青年哭着吻他,求自己爱他。
江让微微眯了眯眼,指腹按揉虎口,这是他惯来思忖时的小习惯。
好半晌,男人才露出一抹看不清情绪的温和笑意。
他对着床下的鹿男轻轻招手,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鹿尤浑身颤抖,抖着睫慢慢挪移了过去,他羞涩不行,一双圆润漂亮的鹿眼清纯又腼腆,毕竟、毕竟今日,是他的初.夜。
即便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但他仿佛还能嗅到这位大人身上很淡的、令他忍不住口齿生涎的气息。
江让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柔弱美丽的伎子,他嘴唇含笑,眼眸中带着几分谦和的意味,男人伸手,轻轻抚摸着鹿男柔顺的长发,如同在抚摸一只听话的宠物一般。
他温声道:“好孩子,今天表现得很好。”
鹿尤喉头微动,他不敢说话,或者说,他本就脑袋空空、无甚学识,只怕说出话来惹人厌。
于是,美丽的鹿人便只是痴痴地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客人,他或许自己都不清楚,他湿漉漉的鹿瞳中写满了‘带我走’。
江让唇畔上扬了几分,实在说,方才他多少是有些不悦的,江让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尤其是那舞伎给他下的药,更是触到了男人的底线。
先前便说过,江让其实对这方面的欲.望一直很淡,是以,他的身体对这方面的抵抗力自然不高。
自他登上高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他下那样下作的药物。
厌屋及乌,江让本想随意处置了这鹿男。
但现在,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其一,这鹿男确实有几分伺候人的本事;其二,鹿男本就是那几位塞进他府内的站队诚意之礼,若是随意打杀,多少遭人诟病;其三,商泓礼一直认为他不纳妾他便还有几分机会,如今,他就要打他的脸。
这鹿男若是入了府,依照商皇的脾性,哪怕表面不说,心中也必定是恨毒了。一旦被情感所控,很多事情,便容易露出破绽。
江让掩下思绪,面颊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神性与浅淡的威严,他叹息道:“阿鹿,以后我便这样唤你了,既然我夺了你的身子,过一段时日,我会风光将你迎娶入府。”
“只是”男人微微敛眉,柔声道:“你身份实在不便,正妻之位容不得,便予你贵妾之位,你看可好?”
鹿尤哪里知道自己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他听到男人这般说法,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了一般,激动得甚至控制不住原型,露出漂亮矫健的鹿身。
他伏跪在地上,用力磕头,结巴道:“多、多谢大人恩典!奴今后定当更加衷心伺候大人,为、大人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