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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马车驶入山庄外围时,晨雾尚未散尽,连绵起伏的殿宇在薄雾中显出模糊的轮廓,汉白玉铺就的宽阔长道直通主殿群,围绕主殿而建的,是以二十四间以节气为名的院落,整座山庄恢弘壮阔,足以容纳近万人。


    淩晴推着柳元洵的轮椅缓缓向前,被精美华丽的建筑震惊到失语,想像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皇家山庄不负盛名,就算是去过皇宫的淩晴也看得目不转睛。


    柳元洵没去主殿,而是选了处寂静的偏殿,待转过一道拱形门,眼前的景色也从金碧辉煌变为花满枝头的自然风光。


    今日起得太早,柳元洵刚到殿内便觉困意袭来,淩氏兄妹替他铺整好被缛便离开了,留了方安静地供他休息。


    他这一走,醒来后的顾莲沼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可他再发疯也没办法,除了强闯山庄、拼上半条命来见他一面外,又能如何?


    柳元洵侧躺在床上,在暑气渐醒的环境里静静睡了过去,一觉无梦,难得的平静。


    醒来时正值午膳时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满桌菜肴尽是时令鲜味。


    远离了顾莲沼,柳元洵的心瞬间就静了。


    晨起听钟而醒,早膳后练一个时辰的字,待日光尽出后,便沿着林荫小道缓慢复健至正午。午膳、小憩、抚琴作画,最后在寂静的晚风中,伴着满天繁星入眠。


    日复一日,在这平静的日子里,柳元洵几乎能望见自己的后半生。


    在顾莲沼出现以前,他是这样过;将他驱逐出自己的世界后,他依然会这样过。


    他并不思念顾莲沼,也很少想起。


    在无人打扰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平静而安宁,就连快乐也像盛夏的微风吹过心湖,只有一种死水微澜般的寂静。


    一整个八月,柳元洵都是在皇家山庄渡过的。


    院前的垂柳由绿转黄,秋风卷着落叶飘落在静谧的潭水上,荡起圈圈涟漪,潭水旁是坐在木椅上的柳元洵,他正握着卷泛黄的古书,读得入神。


    “主子!主子!快看!”淩晴抱着个竹筐兴冲冲跑来,筐里盛满青黄色的柿子,“夥房说今日要做柿饼,想问问主子是要甜口的,还是原味的?”


    柳元洵从书卷上抬起目光,浅笑道:“都行。”


    “那就放糖啦!”淩晴替他做了决定,“夥房说这几日的柿子还没经霜,不够甜,若不放糖怕是会涩呢。”


    柳元洵笑着点头,只是待淩晴要走时,却又将她叫住了,“告诉夥房不必做太多,明日的膳食也不必准备了。”


    淩晴转身,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们要回府了吗?”


    “嗯。”柳元洵轻应一声,又问道:“舍不得?”


    “我可太舍得了。”淩晴吐了吐舌头,“不瞒您说,我在这儿呆得有些腻了。人终究要在人群中才有意思,今日听老张说李家的狗,明日听小赵聊城东官老爷家的小妾,日日都有新鲜事。这山庄虽美,可看久了也就那样,十年八年都不会变。”


    柳元洵被她逗乐了:“这话若让你的张三李四听了,定要得意,原来在你心里,她们比人间仙境还要有趣。”


    淩晴笑着走了,悦耳的笑声随风声荡开,也让柳元洵的心情越发舒畅。


    这大半个月里,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事,可若要细究究竟想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只是重新体验了没有顾莲沼的生活,又想了想和他一同度过的日子,最终不得不承认,就如淩晴说得那般:人终究要与人相处才有意思。


    他原谅顾莲沼了吗?没有。


    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原谅。要么是无可奈何的“算了”,要么是用新的温暖填补了旧的伤痕。只要还有交集,就会一边亏欠,一边弥补,到最后不是原谅了,而是明白了得失相抵,所以选择缝缝补补地继续走下去。


    那他还执着于过去的欺骗吗?也不尽然。


    虽然没想出明确答案,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彻底割舍的缘由——顾莲沼给予他的,远比从他这里拿走的要多得多。


    因为顾莲沼确有苦衷,欺骗也非全然自愿,所以他们之间尚未走到绝路。以至于分叉路上一道往生,一道往死,他还有得选,才会如此犹豫不决,既想割舍又总被牵动。


    摔得粉碎的琉璃罐只能丢弃,但若是半残的器皿,就要看有多喜欢了。


    很长一段时间,柳元洵都在抱着这个半残的罐子反覆思量:是彻底抛弃,还是精心修补?直到一片泛黄的柳叶飘落窗前,他才惊觉自己竟思考了这么久。


    他在感情上的迟钝使他迟迟找不到答案,但时间却给了他启示:在并不缺少器皿的情况下,仍为一个半损之物思虑如此之久,这本身就是答案了。


    从前生命将尽,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容不得他这般犹豫踌躇,如今有了未来,反而将更多时间耗费在各种顾虑上。他习惯了事事条理分明,却在面对缥缈无形的情爱时束手无策,只能在时光长河中查找答案。


    好在是找到了。


    好在是,没白浪费。


    ……


    来时满目青翠,归时已是苍黄遍野,心境却如拨云见日般明朗。


    柳元洵闭目倚着车厢,曲拳轻抵唇边,低咳了两声。昨夜一场秋雨,窗棂未关严实,几缕寒风趁虚而入。晨起时便觉浑身乏力,幸而未发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马车正在向前行驶,却兀地停了。


    柳元洵还没来得及挑帘去看,便听见淩晴结结巴巴的声音:“主,主子,顾……顾莲沼在山庄外面呢。”


    柳元洵不要他,她就连顾侍君也不叫了。


    这倒不出柳元洵所料。他平静地应了一声:“无妨,继续走吧。”


    他没有掀帘,也没有抬眼,只是闭目倚靠着车壁。好半响过去,忽然轻笑了一声——倒不是在笑顾莲沼,他是在笑自己。


    他原先一直担心,若回了头,怕是要在怀疑与自疑中纠缠不休。可如今还没回头呢,竟不是疑心他又来做戏,而是料想他这些日子或许都守在外面等他。


    哪来的底气呢?


    顾莲沼给的吧。兜兜转转,也算历经几回生死了,顾莲沼倒是一次也没放过手。


    只是被骗的事也没这么容易过去。


    恨倒是不恨了,但怨还是怨的。


    何时能消弭,就看顾莲沼的本事了。


    只是不知道,哄他上床的本事,等到了床下,又能有几分力气。


    ……


    来时的路短短一截,他还没回神,就已经到了山庄。回程的时候倒是长了又长,柳元洵总觉得自己睡了又醒,却依然没到地方。


    他掀开帘子,打算看看走到哪了。


    可帘子一掀,便对上一张熟悉又久违的面容——那人高了,肤色深了,不仅没瘦,反而比先前更健康了,显然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山庄里好玩吗?”顾莲沼小跑跟在轿旁问道。


    柳元洵微微颔首,“尚可。”


    听见他回话,顾莲沼问得更起劲了,“右腿呢?恢复得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吗?”


    柳元洵平静道:“还行,距离短的话,可以自己走了。”


    顾莲沼还想再问,柳元洵却已经将帘子落下了。


    待回了府,一切似乎与离开前没什么变化。


    顾莲沼照例找到机会就往他跟前凑,柳元洵偶尔应一句,那人便能高兴半日;若不理会,顾莲沼也不恼,只安静退开。


    入夜后,淩晴将熬好的汤药倒入浴桶,试过水温便退了出去,打算等柳元洵泡完药浴再来收拾。


    以往在竹苑时,他都是自己沐浴的,右腿虽不灵便,却也不会像之前般需要人搀扶才能行动。但今日染了风寒,额角发胀,想起上回溺水的经历,他怕自己无人照料,熏了热水又昏迷,所以将淩亭留在了房内。


    只是衣衫刚褪至肩头,竹门突然被“砰”地推开。


    柳元洵吓了一跳,转头去瞧,就见顾莲沼脸色阴沉,如阎王般站在门口,森冷目光的直刺淩亭。


    柳元洵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疯,脸色微沉,沉声道:“出去。”


    顾莲沼缓缓将视线移向他:“你别告诉我,在山庄这些日子,每每泡药浴,都是他伺候的。”


    柳元洵有些恼了,且不说淩亭是个男的,就是又婢女侍候又如何?


    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缠,更不想将淩亭牵扯进来。可要让他解释,他又恼地说不出口,只勉强放缓语气,道:“谁来伺候都与你无关。行了,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说罢,他也不看顾莲沼,转身就想往耳房走,却听顾莲沼道:“我有话和你说。”


    柳元洵微微蹙眉,却还是转头看向淩亭,道:“你先出去吧。”


    待淩亭离开,他的态度立刻冷了下来:“有话快说。”


    顾莲沼一步步逼近,漆黑眼眸沉冷迫人,逼得柳元洵心生退意,却又不愿示弱,只能强撑气势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顾莲沼一身黑色短打,紧窄的束袖遮不住他握紧的拳头,声音异常森冷:“我只问一句,这些日子,你究竟有没有让别人近过身?”


    如果他轻声细语地问,柳元洵未必与他较劲。可他浑身煞气,质问的语气好像在逼迫失贞的伴侣,顿时就让柳元洵着了恼,“关你什么事?我就是找十个八个,也不关……”


    话音未落,顾莲沼忽然大步上前,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下来,这个吻毫无技巧,也没那么多柔情,只有赤I裸I裸的占有。


    柳元洵彻底惊住,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他会如此狂悖。他又气又恨又怨又伤心,仅凭着冲动重重咬了下去,这一口毫不留情,瞬间咬出一个血洞。


    顾莲沼闷哼一声,可他不管不顾,吻得越发深重,温热腥咸的液体直往柳元洵口中涌。他抬手扯住顾莲沼的头发,用足了力气向下扯,可顾莲沼像是不会痛一样,任由他如何撕扯抗拒,都只压着他深吻。


    他一手揽住柳元洵的腰,另一手从后背游走至颈部掐了上去,结实有力的大腿不住前抵,逼得柳元洵踉跄倒退,最终被压倒在床榻上。


    顾莲沼掐住他的手压向头顶,逼他挺起胸膛,垂落的视线异常危险:“我最后问你一次,在山庄,是不是淩亭伺候得你?”


    柳元洵几乎感受不到被强迫的羞耻,心里只有愤怒,他毫不示弱地瞪着顾莲沼,呛声道:“是他!每次都是他!回回都是他!”


    顾莲沼箝制他的力道稍稍松了,眼神也柔和了下来,“那就是没有了。”


    可他的退让却让柳元洵更加愤怒,他奋力推搡道:“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顾莲沼纹丝不动,直直望进他眼底:“你去山庄前一天,去宫里做了什么?”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顾莲沼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都知道了。”


    柳元洵忽然僵住了。


    他去皇宫,是去见柳元喆;见柳元喆,是因子嗣一事;提起此事,是因为他想在想清楚自己该做何选择之前,先一步解决掉后顾之忧。


    但剥开自欺欺人的表象,他在问这些事的时候,想到的究竟是未来不知道会不会遇见的爱侣,还是顾莲沼?


    答案昭然若揭。


    那些他不想承认、可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的留恋,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他忽然明白,为何顾莲沼敢如此放肆地吻他,又为何愿意在山庄外安分地等待那么久——因为先一步看穿了他心底残存的眷恋,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亲近;因为知道他总会一退再退,所以才总是恬不知耻地接近。


    还不是仗着他温和才如此狂悖!


    柳元洵只觉得心里像有什么被点燃了,爆炸了,那些极力压抑、极力遗忘的情绪,忽然就像是开了阀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自御书房知晓真相起,他就一直在忍,一直在体谅。柳元喆放了他母妃一条生路,所以他原谅了他的利用;顾莲沼受制于皇权身不由已,所以他原谅了他的欺骗;可这样的原谅又和强忍有什么区别?


    难堪、痛苦、绝望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用柔软的心脏包裹进深处。但在看见顾莲沼似有所恃的笑容的这一刻,封印着它们的理智忽然被怒火烧融,强忍着的情绪成倍反扑。


    他被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是,我是去皇宫了,可那不是为了你!你根本就不配!我总有一天会忘了你,我总有一天会爱上别人!我赶不走你,我就住在山庄一辈子!到死都不见你!”


    他的发泄之语让顾莲沼的瞳眸一点点缩紧,尽管知道这不是柳元洵的真心话,可他还是被那句“爱上别人”和“死都不见你”刺激得不轻。


    桎梏着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痛意反而激起柳元洵反抗的力气,他屈膝顶向顾莲沼,趁对方退避时猛地抽出手。


    可下一刻,那人又压了上来。


    沸腾的怒火让柳元洵感觉不到疲倦,即便被顾莲沼压倒在床,他也一次又一次挣扎着想要攻击他。


    他紧抿着唇,眼尾被气得泛红,耳侧的红玉坠在挣扎下不断晃动,一手揪着顾莲沼的头发,另一手抓挠着他的后背,可孱弱身躯与狭小空间,让他连愤怒下的反抗都显得那么弱小。


    顾莲沼没有禁锢他,更没有闪躲,只是单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箝制住他的下颌,不由分说地覆上他的唇。这个吻来得又急又狠,灵巧的舌长驱直入,在他口腔中肆意搅弄,贪婪地索取着甘甜的津液。


    柳元洵被这过于深入的亲吻逼得几乎窒息,可越是受制于人,他就越不想示弱。顾莲沼的粗暴像火星溅入油锅,再次催化了他的愤怒,他撕扯对方的衣衫,指甲深深陷入了皮肉。


    待顾莲沼吻着他的唇刚一移开,他立刻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肌肉在疼痛下本能地绷紧,却又在瞬息间放松下来,无声地纵容着他的发泄。


    顾莲沼低着头,舔吻着他肩颈,在柔腻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他不在乎柳元洵的撕咬,更不在意沿着肩背涓涓流下的鲜血,他只看得到怀里的人,也只在意他。


    他了解柳元洵的性格就像了解他的身体。


    柳元喆的子嗣是根扎在柳元洵心里的刺。他若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决不可能在此时入宫,当众表态自己体弱多病、子嗣不昌,难以为皇帝效力。他更不会在说完这番话后,立即避开自己躲去山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心里有倾向,只是需要时间来想明白。


    他能主动回来,能与他搭话,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耐心等候、慢慢陪伴,总能等来对方熬过心伤、卸下心防的那一日。


    可他不想忍,也不想等。


    这样的等待,就像明知蚌壳里塞进了石子,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血肉将石子磨成珍珠一样。


    只要柳元洵的心是偏向他的,只要他愿意回头,那就发泄出来吧,将深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不用再压抑,不用再忍耐,也不用再包容。


    他本想温柔些,可他们分开了太久,心里的思念早已沸反盈天。拉扯纠缠间,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上,他低下头,急切又渴求地吻着身下之人的肩颈。


    柳元洵甚至注意不到他究竟在做什么,从开始反抗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只剩下足以燎原的怒火,他失去了理智,皮肉也没了感知,只是毫无章法地撕打,纯粹为了泄愤。


    他数不清自己咬了顾莲沼多少次,只知道口鼻间满是铁锈味,鲜血透过衣衫渗上他的脸和眼皮,让他视线中都晃着猩红。可满腔愤懑与悲痛却总也泄不尽,拉扯间,他拽开了顾莲沼的领口,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太重,一道血线飞溅而起,柳元洵下意识闭上眼,溅在脸上的血异常滚烫,一滴浑圆的血珠挂在了他浓长的睫毛上,随着睁眼的瞬间,沿着眼尾弧线缓缓滑落——看上去,就像他哭出了血泪似的。


    可他分明一滴眼泪也没流。


    顾莲沼低头舔去他眼角的血痕,眼底翻涌着柔情与欲I望,他的眼睛也柳元洵一样红,声音哑得像是吞了碳:“别哭,阿洵。我的阿洵……”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一巴掌太重,重到他甚至分不清疼得是顾莲沼还是自己。掌心很快燎起灼烧般的痛感,一开始只有手指在颤,后来整条小臂都在颤。


    柳元洵极力睁大眼睛,可方才干涸的眼眶却被一句“阿洵”轻易唤出了泪,大颗大颗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出,却在跌落前就被顾莲沼用指腹抹去。


    粗糙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顾莲沼望着他的眼神也和从前一模一样,彷佛那些伤害从未发生过,他也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


    怎么能这么无耻?怎么能仗着过去的情爱如此放肆?即便爱是真的,可欺骗也是真的啊!凭什么不道歉?凭什么无视他受到的伤害?凭什么啊?!


    柳元洵咬紧下唇,拚命克制着即将溢出喉咙的哽咽。


    顾莲沼怕他咬伤自己,抬手捏住他的脸颊,稍一用力就撑开了齿关,将手指抵了进去:“咬我吧。”


    柳元洵挥开他的手臂,哭声混着质问倾泻而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欠你的吗?顾莲沼,我欠你的吗?”


    他的哭声像尖刀一样剜进顾莲沼的心脏,痛得他脸色发白,唇瓣都在哆嗦,他抬手摸上柳元洵的头,嗓音因心痛而变得破碎,“你不欠我,你什么都不欠我,是我欠你。我欠你太多了阿洵,给我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补偿!”柳元洵推搡着他的手,抗拒着他的触碰,“你滚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可方才的撕打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躲不开顾莲沼的触碰,更躲不开那细密的吻,他哭得浑身大汗,颤抖不停,就连抗拒都变得断断续续。


    顾莲沼趁势跪坐在他腰上,俯身拥住了他,右臂屈肘支在他脸侧,温情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这个姿势,让他彻底陷在对方的怀抱里,细碎而温柔的吻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吻去了他的眼泪,也令鼻尖的血腥味愈发清晰。


    鲜血浸湿了顾莲沼暗色的衣衫,他记不得自己咬了多少次,但他知道自己咬得有多狠,所有的委屈与愤怒彷佛都在这撕咬中泄尽了,他也终于想起来去看顾莲沼的伤。


    顾莲沼早已习惯了他的挣扎与撕打,见他抬手也没在意,只微闭着眼,动情地吻着他的脸。


    柳元洵指尖搭上对方衣领,轻轻一拉,却在看清的瞬间骤然怔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