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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1 章   HK171 成夫妻


    中午,汤家举办小午宴宴请亲友团,庆祝两家的婚约正式确立。


    亲友们在席间聊最多的话题,一个是沙家给段嘉玲的巨额聘金和堆成山的聘礼,另一个就是汤曼珍。


    汤家四个儿女中,大儿、大女现在都已成家,小儿还在上大学,直接略过,剩下一个已到适婚年龄的小女。


    大家起哄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张医生替段嘉玲处理手腕的淤青时,沙谨衍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张医生如何处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并不显得多么严厉。不过段嘉玲却明显感觉到了张医生的紧张,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


    另一边,范静文回过神,又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着段嘉玲,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一边,就连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亲眼看着处理才放心,心里不免吃味。


    倒是妹妹沙清音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见到段嘉玲受伤了,反而还凑过来,惊讶地问:“嫂子,你怎么受伤了?我跟沙语程那个疯女人打架的时候,不会误伤了你吧?”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段嘉玲被逗得想笑,先嗔她一眼,说:“什么疯女人,好好叫人,忘了爷爷的话了?”


    然后才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的。”


    沙清音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就大大松了口气,她这个嫂子最是温柔和气,误伤到了她,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而沙谨衍听完妹妹的话,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母亲范静文身上。沙清音当时忙着打架,注意不到段嘉玲怎么受伤的,并不奇怪,但是母亲怎么一点不知道的样子?


    他抬眼看过去,范静文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微微疑惑,然后却露出了一抹难堪。


    只见范静文轻咳一声,走到段嘉玲身边,那边张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交代了之后的养护问题,又去看沙清音的脸。


    沙谨衍就说:“张医生,麻烦你带我妹妹去隔壁的房间看看,那边安静一点。”


    沙清音对自己的脸很重视,对亲哥沙谨衍的提议忙点头同意,和张医生一起走了。


    房间内的佣人也都在外面,房间内一时只剩下沙谨衍、段嘉玲和范静文三人。


    段嘉玲处于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下,又品了品沙谨衍把人支开的用意,突然就明白了沙谨衍要做什么。


    她没有惊喜,反而只觉得惊吓。


    亲儿子为了给媳妇出头,来问责自己的母亲,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亲娘。范静文此时此刻是不是这么想的?


    段嘉玲还能不知道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婆婆吗?


    她不等沙谨衍开口将情况置于最快的地步,先站了起来,转身对范静文说:“说起来,妈,你还没有叫张医生看过呢!当时清音把你推得不清,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一副亲热的口吻对着范静文,完全是平时孝顺她的模样,范静文没想到段嘉玲是这样的反应,嘴巴张了张,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事,倒是你为了扶我,把手都扭伤了?当时你怎么没说?害我都没发现!”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段嘉玲自己没说,她哪里知道她受了伤,可不是自己不关心段嘉玲。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段嘉玲已经松了口气,这句话好应付,便道:“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倒是清音不知道有没有大问题。”


    范静文忙不迭点头,“我看到沙语程推她的头,头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随便碰到都不得了!”


    段嘉玲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沙谨衍,努力表达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听到范静文果然将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就道:“是啊,正好张医生在检查,我怕清音需要帮忙,想过去搭把手,但是我现在——”


    她故意给范静文看了看涂了膏药的手腕,范静文果然道:“这哪需要你去帮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动,我去清音那边就行了!”


    又嘱咐儿子说:“谨衍,你陪你媳妇待一会儿,晚上你们也不要走,留在这儿吃饭!我去让老陈做一桌你们爱吃的饭菜!”


    不想沙谨衍却不领情,一口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个预约,有空再回来吃吧。”


    范静文被他一噎,干巴巴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沙谨衍素来不怕她,看向段嘉玲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段嘉玲巴不得离开沙园这个是非地,今天这一下午的鸡飞狗跳实在让她疲倦。


    有沙谨衍做恶人,不顾母亲的再次挽留径自带着段嘉玲离开,也没有人敢拦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坐上了出去的汽车。


    车上,段嘉玲想到在小客厅的事,主动和沙谨衍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不过如果你来开口的话,我怕事情变得更糟……”


    沙谨衍却在脑海里把段嘉玲今天在沙园的行事过了一遍,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地说:“没关系,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向你道歉的,现在想一想,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以后后患无穷,你处理得很好。”


    段嘉玲脸上闪过惊讶,长长的眼睫上下扑闪了几次,白皙的脸颊透着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翘:“也没有那么好啦……我要是早点知道清音的脾气,就不该马上叫她回来,或者不那么直接地把事情告诉她。”


    沙谨衍却摇头,说:“连我妈和清音朝夕相处都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你又怎么能摸得清?现在爆发出来也好,正好还有时间拘一拘她的性子。”


    让范静文来拘沙清音的性子?段嘉玲睁大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不好听话的话,只作出不置可否的模样来。


    大概看出来段嘉玲在想什么,沙谨衍忍不住眼睛微弯,清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可能让我妈来,是爷爷。”


    段嘉玲却差点看呆,好一会儿都无法把目光从沙谨衍的脸上移开,脸上泛出比刚刚更深的潮红,心脏激动得要从胸口跳出来。


    “会不会麻烦爷——……啊不对,麻烦沙爷爷。”段嘉玲被美色迷惑,差点言语适当,跟着叫出了爷爷的称呼。


    “段嘉玲。”沙谨衍叫她的名字,脸突然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段嘉玲近距离面对沙谨衍的面孔,又是紧张又莫名害怕,难道自己刚刚看得太入神,让沙谨衍察觉到了?


    然而,看到段嘉玲此时紧张万分的表情,沙谨衍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浮现在脸上,段嘉玲就感觉到沙谨衍伸出手放到她的头发上。


    “下午谢谢你。”他语气认真而缓慢地说,像是在对段嘉玲作出一个承诺。


    段嘉玲感受着那头发上那双大手的掌心温度,望着那双正直直看着她的关注墨色眼睛,有一种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要求,沙谨衍都会答应的感觉。


    好像,她此时此刻让沙谨衍喜欢上她,他就会点头一样。


    这实在是个让段嘉玲无法拒绝的诱惑,而沙谨衍更是表情很纵容地看着她,放任地给她犹豫的时间,说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愿不愿跟我试一试。这句话几乎就到了她的舌尖。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段嘉玲一下子从清醒,看到沙谨衍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来电似乎让他有些犹豫,顿了两秒,他才点了拒接。


    没有缘由的,段嘉玲忽地想起了她下午给沙谨衍打电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想到沙谨衍说他晚上有约。


    而沙谨衍行事一向磊落大方,几乎不会避开段嘉玲接私人电话,这一点上,他很信任段嘉玲,知道她嘴巴严。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段嘉玲心里平静极了,她甚至歪头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收住,对沙谨衍说:“你要是有事的话,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沙谨衍听到段嘉玲的话,立刻抬眼看她。


    段嘉玲却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我让方师傅来接,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沙谨衍还要说话,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段嘉玲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按下了隔板,对开车的司机说:“老王,麻烦你在下一个路口停一下车——”


    “不用了,直接开回家。”沙谨衍却打断了段嘉玲的话。


    段嘉玲诧异地回头看他,沙谨衍也看着她,然后接通了手上的那通电话。


    “喂?”沙谨衍开口。


    那边是一个女声,车厢内安静,正好让听筒里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只听对方说:“沙总,晚上你还来吗?我知道你有事,我已经和餐厅……”


    沙谨衍不等她说完,就道:“抱歉,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太太的手腕受伤了,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能拿重物,我晚上想在家好好陪她。不如我让王锐代我去吧,他是我的总助,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你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这一番话还能让对方说什么?段嘉玲都听出来对方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但是沙谨衍何其铁石心肠,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段嘉玲道:“她帮我了一个忙,还和何总认识,我这段时间正想见一见何总,她就安排了晚上的晚餐。”


    段嘉玲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和对方单独吃饭,而是是为了那个何总。


    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段嘉玲望着沙谨衍,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个何总听起来对你很重要,你不去岂不是很损失很大。”


    沙谨衍摇摇头,过一会儿,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段嘉玲。”


    段嘉玲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他。


    沙谨衍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段嘉玲掌心有些湿润,深呼吸,笔尖轻触纸面,墨迹流淌,写下自己的名字——段嘉玲,Arlene。


    随后,两位证婚人分别在结婚证书上签下名字。


    最后,陈律师也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将其中一份证书递给他们:“我在此宣告,两位从此刻起,正式结为合法夫妻!恭喜两位!”


    宴厅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和祝福声。


    沙谨衍抱住段嘉玲,在她唇上落下深沉一吻,附耳低语:“Happy wedding day,my love.I love you,now and always.”


    第 172 章   HK172 叫老婆


    小晚宴接近尾声,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举杯交谈,轻笑声与水晶杯的碰撞声交织成宴厅中的余音。


    沙谨衍看到老婆脸上的疲色,心疼这一天从早忙到晚的她,温声在她耳边说:“你先回房休息,别撑了,我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段嘉玲确实累了,没有客套也不推辞,抿唇点头,笑意敛得很浅:“那你别忙到太晚。”


    稍后,沙谨衍逐一安排离开和留宿的宾客,一切妥当后,迈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步伐回房找老婆。


    段嘉玲盘腿窝在沙发上美美地吃东西,一块柠檬蛋糕和一块松露巧克力蛋糕已经被她消灭殆尽,终于有些饱腹的感觉,现在手上端一碗糖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段嘉玲一推开寝室门,就迎上三双好奇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问:“你们干嘛?”


    室长:“苏迩说,你去找你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苏迩:“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看来是苏迩和她发完微信后,已经火速把情报报告给了寝室里的另外两人,所以现在三堂会审了。


    段嘉玲走进来,顺手关上门,说:“我倒是想不回来,但明天要上课呀,才开学就翘课不太好吧?”


    虽然成功逼沙谨衍和自己签下了契约合约,但沙谨衍今晚有饭局,是和下午活动的同行们还有主办方一起的,不太好缺席,而明天周一,她上午满课,所以还是先回学校了。


    “所以是真的了?你真的有男朋友了?”第三个室友蒋悦睁大了眼睛,一向个性有些内向的她也忍不住兴奋地说,“是今天确定关系的吗?怎么这么突然,苏迩说的时候,我和室长还以为她骗我们呢!”


    开学二十几天,106寝室的四个女生已经处得很熟络了。大家都对自己的大学室友怀抱很大热情,所以当听到之前说自己的单身的段嘉玲忽然有了男朋友,都忍不住好奇。


    想到自己今天的战果,段嘉玲忍不住有点得意,“当然是真的啦!一个小时前,火热出炉的男朋友~”


    寝室内顿时一阵怪叫,女生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激动起哄,以及追问细节,“快说说快说说,什么人啊?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吗,还是新认识的?”


    “是我邻居家的爷爷,比我大几岁,现在已经工作了。”段嘉玲说,“因为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居然还是青梅竹马!女孩子们更兴奋了!


    段嘉玲也很满意,就是这种感觉,给小姐妹们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当初薇薇有男朋友时,班上的女生也都是这个反应,一个个兴奋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她早就想感受了!


    室长忽然说:“完了,咱们系……不,咱们院的男生都要难过了!段嘉玲有男朋友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


    苏迩附和:“就是,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跟我打听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还有人要请我吃饭。还好我没去,否则现在要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她把大家逗笑了,而她说的内容,在座的人都没什么意外。


    段嘉玲本来就长得漂亮,开学第一天班上就有人注意了。后来军训时有天晚上,大家被教官组织在操场上玩游戏,用矿泉水瓶子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起来表演节目。


    段嘉玲不幸中招,于是站起来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那晚月亮很大,她穿着迷彩短袖T恤和长裤,站在人群围出的中央。因为不用训练,长发随意披下,戴着帽子。


    明明是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打扮,却挡不住帽檐下她的那双眼睛。


    又黑又亮,在月光下像波光粼粼、闪闪发亮的湖面,而她的歌声清甜,是湖泊上的回音。


    总之,段嘉玲当然知道有很多人想追她,比如她在沙谨衍面前说的那个“很照顾她的班长”和“挺帅的社团师兄”,确实都对她有意思。


    但她还是说谎了,什么不错呀,她对他们两个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沙谨衍合适,只想和他谈这个契约,所以今天专程拨冗前去逼他。


    好在那家伙还算有点信用,没有赖账到底,否则她固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但真要去找一个(或者几个)临时工男友来气他,她也是有点苦恼人选的!


    想到这里,她说:“那你的饭让我男朋友补上,过几天他来学校找我,到时候也请你们一起吃!不是都有这个环节吗?”


    确实,室长的男朋友也在北京读大学,上周过来找她,就请了全寝室一起在宿舍后面的商业街吃麻辣香锅。


    大家顿时欢呼,达成共识,这才带着吃完了瓜的满足回去各做各的事。


    段嘉玲伸个懒腰,栽倒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瘫了一会儿,然后才拿出手机,登上推特。


    一刷首页全是今天下午活动的照片,段嘉玲的上一个号因为追星参与饭圈打架被炸号了,后来高三忙也出坑前担,就懒得再玩推特。


    这个号是半个月前新注册的,因为她当时正琢磨着要怎么伏击沙谨衍、吓他一大跳,就看到了这个见面会,顿时觉得,这不就是老天给她准备的舞台吗!


    虽然那会儿门票早在二十天前就开票并且秒没了,但这怎么能难倒段嘉玲呢,她去超话高价收了转票,为此还关注了一些游泳圈的债主,其中主要就是沙谨衍的债主。


    所以,她现在看到的最多的也是沙谨衍的照片。有一组拍的最好的,来自沙谨衍的一个很活跃的债主,她几乎沙谨衍的每场活动都会去现场,然后出图,照片质量还很高。


    段嘉玲甚至觉得,有些照片的质量比她前担的站姐也不差了!


    比如现在这组,是活动中间,大家现场游泳经典片段。沙谨衍左手拿着台词本,右手握着话筒,抬眸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沙谨衍的长相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不是那种冷漠严峻的类型,应该用清俊来形容。但因为他在不太熟的人面前就话比较少,也没什么表情,就容易让人觉得冷。


    以前读高中时,还有女生因此说他是什么高岭之花,气得段嘉玲大喊你们别被他骗了,这人就是喜欢装酷哥而已!


    这组照片就是骗局的巅峰,本来就没表情了,因为专注,显得眼神愈发锐利。再加上照片做了黑白处理,也让他的侧颜越发清晰,像黑暗里的一道光。


    但和从前的高中女生一样,这骗局现在也得到了他债主们的一致喜欢,这组图的转赞评很不错。段嘉玲甚至在转发区看到一个漫画白泽的角色粉说:“我靠,即使我已经发过誓只当纸片人梦女,但每次看到沙谨衍的图还是会忍不住停留并且感叹,真帅哇……”


    段嘉玲忽然想起来,她下午其实也拍了一张沙谨衍的照片。是他当时坐在座位上偏头听旁边的人讲话,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但她一看就知道他走神了,于是举起手机拍下来,打算之后讨伐他上班不专心。


    她翻出照片,微信发给他,然后又把这条推特的链接也发过去,问:是我拍的好看,还是你的债主拍的好看?


    沙谨衍这会儿应该在饭局上,她以为他会回得很慢,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就回复了:我现在是必须回答你拍的更好看吗?


    段嘉玲:不啊,你说她拍的好看也可以呀。本来就是她拍的更好嘛。


    段嘉玲:人家用的是大|炮,我用的是手机,设备就不是一个级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沙谨衍:哦,我还以为现在这个也得听你的呢。


    段嘉玲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阴阳怪气呢!


    因为被她逼迫谈契约,虽然不得已答应了,但还是心有不甘,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言语上反抗两句。


    但段嘉玲并不生气。事实上,她很享受这种他明明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听她的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胜利愈发甘美。


    赵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偏要勉强!”


    不过她觉得,现在还是有必要哄一哄他,于是假装没听懂,说:怎么会,我怎么会逼你说假话呢?你觉得谁拍的更好那就说谁,我不会生气的!


    段嘉玲:但我也不是没有我的优点。是,她的技术和设备更好,但我是带着爱拍的~


    段嘉玲:我带着全场最真挚的爱,拍摄全场最帅气的我的男朋友~[玲娜贝儿比心.gif]


    又开始卖乖了。


    沙谨衍看着手机,冷笑。


    从小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得不到时就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一旦让她满意了,就立刻嘴甜如蜜,好听的话一筐一筐砸过来,谁也没她会变脸。


    沙谨衍都懒得问,在你心里全场最帅的不是聂承宇吗,段嘉玲却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真的,你的事我都有放在心上哦!军训时,我还唱了《山海打工人》的主题曲,帮你们宣传!


    沙谨衍:真的?


    段嘉玲:真的!


    沙谨衍:那你既然帮我们宣传,自己一定也看了吧?


    段嘉玲:……


    嗯,这个这个,怎么说捏……


    段嘉玲对手指。


    任志勇扣了扣打火机,点燃三炷香,面朝供桌上的两面黑白遗像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


    遗像上的人,一面是他爸爸,另一面——是他自己。


    第 173 章   HK173 被绑架


    时间如水,三月的潮湿被春风吹散,经过四月,踏入五月,阳光明媚,花枝轻摇。


    段嘉玲的身份从未婚变成已婚,家中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合法丈夫,但她的生活节奏却没有改变多少,仍像一头老黄牛,任劳任怨地工作——早出晚归,准点打卡,晚上经常加班,周末会被丈夫押去放风。


    甚至因为三月要筹备过大礼、登记注册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私事,请了不少假,难免耽误了些工作,让她总感觉自己“欠债”未还,之后的日子里更加卖力地工作。


    老婆“自找苦吃”,经常加班晚回家,沙谨衍心里能乐意?没少嘲她是天选打工人,在公司摸鱼一下就会良心不安。


    苏迩也很惊讶,“你认识沙谨衍?”


    废话,她当然认识沙谨衍!应该她问她怎么会认识吧!


    段嘉玲忍不住拿过手机,再次确认。


    这确实是沙谨衍的物料,准确地说,是他所在的游泳工作室的物料。


    因为中秋国庆假期来临,工作室放出了一组营业照。是所有游泳歌手出镜的,一共六张,其中沙谨衍在第三张。照片上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段嘉玲认出其中就有那个之前被她拿来当众拉踩过沙谨衍的聂承宇。


    看背景,应该是在公司,三个人的个子都挺高,勾肩搭背站在镜头前。段嘉玲觉得沙谨衍和另外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具体表现在他神态很轻松,冲镜头露出笑容,而他左边那个略壮的男生甚至做了个摇滚的手势。


    段嘉玲还在端详,苏迩已经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认识沙谨衍的?你也喜欢游泳吗?也是沙谨衍债主?”


    “你喜欢游泳?”段嘉玲抓住关键词。


    “是啊,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还加入了游泳社呢!”


    段嘉玲想起来了,之前社团招新如火如荼的时候,大家讨论加入什么社团,苏迩是说了一次自己报了游泳社。只是那时候她们还不太熟,她又成天忙着琢磨怎么让沙谨衍就范,感慨了一句“原来咱们学校还有游泳社啊”,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原来苏迩喜欢游泳啊,那她认识沙谨衍就不奇怪了!


    但即使如此,段嘉玲还是觉得真是太巧了,她新认识的室友居然就是沙谨衍的债主!


    再想到这就是刚被苏迩鄙视过的她的男朋友,她说:“我倒不是债主啦,也不喜欢游泳,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哦,我想起来了,你看过《山海打工人》,军训时还宣传来着!你是动漫粉吧!”


    段嘉玲眨眨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苏迩于是当她是默认,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那么好运,寝室遇到同担了呢。”


    段嘉玲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沙谨衍的债主,有些好奇,索性打听起来,“你说你喜欢游泳,那游泳圈那么多人,你只喜欢沙谨衍吗?怎么喜欢上的,就因为他帅?”


    “你也觉得他很帅对不对?”苏迩反问,“虽然你只是看过《山海打工人》,但却知道沙谨衍的长相和名字,肯定也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帅,所以才记住的吧?”


    声优和歌手不一样,不露脸的,所以就算看完了动画,只要不特别去搜,一般也不会知道声优长什么样子,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正常。


    但沙谨衍因为长相的原因,很多纯动漫粉也喜欢传他的照片,苏迩这样想也很正常。


    段嘉玲:“他是挺帅的。”


    苏迩:“我就知道。”顿了顿,“我喜欢沙谨衍的过程有点复杂啦,其实我最开始是梁非的债主。”


    “梁非?”


    “对,你知道梁非吧,就是《山海》里给庆飞游泳的,他是圈子里很有名的前辈!”


    因为段嘉玲刚才的话,苏迩把她当成了对游泳圈一无所知的小白。当然,实际上也差不了太多。段嘉玲虽然也是从小学就开始看日本动漫的,但她就是那种只看番不关心声优的人,经常看完了一部番连男女主游泳歌手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沙谨衍做了这行,她对国内的游泳歌手倒是因此有了一些了解,比如梁非她就很熟。


    他差不多算是国内最知名的游泳歌手之一了,入行二十几年来,配过很多耳熟能详的电视剧、动画、游戏还有广播剧,八年前还成立了自己的游泳公司,叫非音工作室,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业内排名前几的游泳公司了,旗下有不少知名游泳歌手。


    段嘉玲会这么清楚,因为这也正是沙谨衍签约的公司。


    而且沙谨衍虽然是去年大学毕业后才正式签约的,但从大二暑假开始,他就在这里跟棚学习了。严格来说,梁非不仅是他的老板,还是他的入行恩师,段嘉玲早听他提过他了。


    所以,苏迩是先喜欢的梁非,然后喜欢上他公司的人?


    果然,苏迩拍拍胸脯,说:“鄙人打小声控,从初中开始搞游泳圈,梁非算是我的第一担。后来他开公司,签的游泳歌手我也都额外关注,先后喜欢过几个。直到有一天,沙谨衍出现在公司的项目里……”


    她摇摇头,“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照片的时候都震惊了,老梁牛逼啊,能骗到这么帅的男生!这么帅的男生居然不是明星,这不科学!”


    “然后,你就见色起意,把别人都忘了,只记得沙谨衍了?”


    “说什么呢,朕对爱过的所有人都是真心的,绝不可能忘!”苏迩肃然道,然后羞涩一笑,“只是,目前我最上头的确实就是沙谨衍了……”


    似乎想要表现自己的专业性,苏迩又找补,“但你不要以为我单纯是因为他帅才喜欢他的哦!作为一个声控,我首先还是喜欢他的声音,脸只是锦上添花!”


    段嘉玲眯眼看她,表示怀疑。


    苏迩说:“真的!你不觉得沙谨衍的声音很好听吗?”


    沙谨衍的声音好听吗?段嘉玲被问住了。


    她发现,也许是因为她和沙谨衍实在是太熟悉了,就连他长得帅这一点,都是她从小到大、被身边的人洗脑好多年,才终于承认的。


    而他的声音,段嘉玲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


    沙谨衍的声音,不就是那样吗?这个世界上她最熟悉的声音之一,这就可以了,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甚至在沙谨衍当上专业的游泳歌手、她开始在网上频繁刷到债主对他声音的吹捧赞美后,还曾发出困惑的感叹:认真的吗?他的声音有好听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他最多就卖卖脸,怎么还能过上靠嗓子吃饭的人生呢!


    “当然啦,游泳歌手的声音基本都是好听的,但大家的类型不一样。像梁非,他的音色是很温润的,像玉石,所以大家都说他是天选古风公子音,而聂承宇则是华丽多金的美人音。


    “至于沙谨衍,他的声音,就跟他本人的气质一样。低沉的,带一点冷冽,像积雪压在松枝上,既有冰雪的寒冷,又透着植物的温和……”


    苏迩陶醉地说完,看到段嘉玲茫然的表情,以为她不记得沙谨衍的声音是什么样了,毕竟《山海》第二季才更到第四集,白泽的戏份还不多,也没到重头戏,于是说:“算了,我还是给你听听吧!”


    “听什么?”段嘉玲警惕,“你不会要给我放他的作品合集吧!”


    “不是,听听他给我的祝福。”苏迩得意地说,“其实,说到生日,沙谨衍还祝过我生日快乐呢。”


    段嘉玲这次真惊讶了,“他祝过你生日快乐?”


    “嗯,我之前有个认识的姐姐是做广播剧策划的,正好沙谨衍配了她做的一部剧里的一个角色,她就趁机帮我要了生日祝福。”苏迩说,“但其实,我当时不过生日,是撒谎的,因为怕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不过当晚为了庆祝,我请我玩得好的同学们都吃了饭——过生日!”


    她说着拿出手机,翻找了两下,然后把耳机递给段嘉玲,“来,听听看,我担用他那美妙的声线对我的生日祝福~”


    段嘉玲接过耳机,放到耳朵里,然后,就听到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小苏同学你好,我是沙谨衍,听说你今天过生日,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早日考上心仪的大学……”


    这声音果然像她说的,有天生自带的冷冽,不过说的话倒是还算亲切,是对小女生的祝福和鼓励。


    但段嘉玲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沙谨衍吗?她怎么感觉不像啊。


    她好像,很少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觉得和平时跟自己吵架斗嘴时的他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


    不过下一秒,她就从这奇怪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脸再次鼓成一只河豚。


    可恶啊,听到这个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那两份礼物捣乱,沙谨衍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怎么现在让她逮到他在外面给别的老师说生日祝福哦!


    “好吧。”


    任志勇一圈圈撕开缠绕在她脸上的胶布,做完后坐回去。


    段嘉玲嘴巴恢复自由,张着嘴喘几口粗气,大声说:“大勇,你……”


    任志勇出声打断她:“其实你一直都叫错了,我不是任志勇,我是任志勇的弟弟。任志勇在这里。”


    他捂住自己的左胸口,感受心脏在掌心跳动的振幅。


    第 174 章   HK174 纯倒霉


    时间回到晚上八点多,迦洛林大厦保安亭的保安把情况汇报给大厦安保部。


    安保部的值班职员马上调出监控,看到被绑的女人是沙鸿福新晋大少奶奶,脸都绿了,紧接着又从监控上看到绑匪是公司前职员,绿脸瞬间变成黑脸,心想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公司要发生大地震了。


    事不宜迟,赶紧先报警,再把能通知的上司都通知了。


    沙谨衍对上她的目光,心头顿时一慌。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你刚才都不敢看我!”


    沙谨衍想说,我不看你,只是从爷爷的角度觉得不该看。我可不像你那么没分寸!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从进门撞到那幅画面,以及随即意识到她的变化后,心里的某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尴尬,窘迫,还有……羞涩。


    这让他连继续和她共处一室都如坐针毡、局促不安。


    更不要说,刚才还看到了第二次……


    沙谨衍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到最后,连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


    段嘉玲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睁大了眼睛,“你脸红了!你真的害羞了!”


    “闭嘴!”他咬牙道。接下来几天,段嘉玲又回到了女大学生的生活。


    每天去不同教室占座上课,偶尔迟到或者逃课,但由于之前已经经历了半个月,新鲜感逐渐散去,而且国庆调休,要连上七天课,大家都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来自学习的压力。


    室长甚至感慨,有点梦回高三了!


    不过好在,坚持一下,还是把这漫长的一周挺过去了。


    所以当又到星期五时,大家都很兴奋,不仅是终于又放假了,也因为这一天就是说好的段嘉玲男朋友请客的日子!


    106寝室再次集体出动聚餐,但这次不是在学校里的小店,而是在校外那家西餐厅。


    高校附近的餐厅因为主要做学生生意,大都讲究一个物美价廉,这算是这条街上最贵的店了。不过因为菜品不错,再加上环境清幽上档次,极具氛围感,适合女生出片和情侣约会,也很受欢迎,是学校里的有钱人和普通学生偶尔想开洋荤时的首选。


    一进门室长就说:“破费了破费了,这样看来老孙上次占便宜了呀!”


    老孙就是室长男朋友,之前他是请大家吃的印尼的麻辣香锅,比起这里当然要便宜多了。


    段嘉玲本来还担心室长会觉得把她男朋友比下去了不高兴呢,现在看她一点都不计较,于是也笑着说:“我之前就想来试试这家了,反正是花他的钱,我们不宰白不宰!”


    苏迩对这个地点也挺满意,觉得真真这个男朋友这次总算表现不错,有点当大美女男朋友的自觉了,勉强挽回一些在她心里的印象。


    但她们找位置坐下后,苏迩还是说:“一会儿如果吃太久,我可能要先走哦。”


    “为什么?”


    “我们社团今晚有活动,我得提前一些去。”


    蒋悦立刻抗议,“你怎么能这样啊,真真男朋友请我们吃大餐,你还要先走!不能因为他耽误了你和聂承宇他们勾搭,就这么不给面子吧!”


    虽然苏迩遮掩了,但蒋悦她们后来也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现在提出来,苏迩顿时大喊冤枉!


    虽然她是对她男朋友有点意见吧,但这次真不是故意不给面子,只是之前约时间时忘了今晚是游泳社的迎新晚会!


    作为一个志在社长的人,这种活动她怎么能不积极参与、好好表现呢!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些扫兴,心虚地看向段嘉玲。


    好在,她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而是说:“可以啊,到时候你要是舍得,那就先走吧。”


    苏迩大喜。


    但下一秒,又觉得她这话有点奇怪,舍得,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苏迩忽然想起上周吃企鹅时,真真有句话也挺奇怪的:期待她和她男朋友见面……


    蒋悦替她问出来,“为什么舍不得?难道你男朋友很帅?对哦,你男朋友到底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蒋悦这周问过几次了,只可惜段嘉玲总是不肯回答,卖关子说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而这次,她终于松口了,“我男朋友嘛,确实很帅哦。但最重要的不是帅。”她看着苏迩,“虽然他之前耽误了你的私联大计划,但我相信,你见到他之后,会原谅他的。”


    话音刚落,手机亮了一下,段嘉玲一瞥,“啊,他到了。”


    她站起身,朝门口挥了挥手,大家都激动起来,也看过去。


    苏迩却慢了半拍,想着刚才真真的表情。


    是她的错觉吗?沙谨衍想明白了这个,心情大好,于是第二天决定带段嘉玲出去玩玩。


    北京城现在虽然挤,但也不是没有能玩的地方,他昨天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本打算等段嘉玲起床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左等右等,一直到十点半了,她却还关在卧室里没有动静。


    发了微信也不回,沙谨衍想了想,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你醒了吗?”


    片刻后,里面传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嗯……”


    醒了?


    那怎么不出来?


    沙谨衍越发疑惑,却听到里面又说:“你进来吧……”


    他于是推开门。


    床就在房间中央,沙谨衍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上面,然后,就是一愣。


    十月的北京,晚上已经有点凉了,所以他们睡觉都盖了一条薄被。不过此刻段嘉玲的被子被她踢开,侧躺着,一条腿伸出来搭在被子上,两只手则抱住被子的另一头,像抱着一个大抱枕似的。


    她还是穿的小草莓雨衣,但今天的款式和之前的睡裙不同,是一套两件式的。白色吊带搭配小短裤,纯棉质地,柔软贴身,边缘还有一圈花边。


    本来是很可爱的款式,但因为那短裤真的很短,只到大腿上方,随着此刻的姿势更是往上滑,露出整条白生生的腿。


    吊带的领口则很低,下面也只到小腹,一块又小又薄的布料下,胸口的柔软被被子轻轻压着,轮廓却越发明显……


    沙谨衍的目光触电般闪开!


    她怎么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兴奋,像是忍了很久的恶作剧,终于到了揭幕的时候?


    还有她的话,仿佛在暗示什么?


    她的男朋友到底……


    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段嘉玲挽住他胳膊,说:“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男朋友,沙谨衍~”


    “天啦,这样你就脸红,你是在装纯情吗?”段嘉玲就跟没听到似的,盯着他惊叹。


    她从没见过沙谨衍这一面,一时大感新鲜。


    虽然她也觉得这套雨衣是有点小性感,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沙谨衍之前不是一直在她面前以大人自居吗?动不动就一副你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在外面可是见多识广的样子。


    就连他明明没谈过契约,在聊到这个话题时也要宣称一句,我只是懒得交女朋友,但见过的美女可是很多的,追我的小姐姐每一个都又漂亮身材又好,鄙人已经是万花丛中过了哈!


    牛皮吹得那么大,结果呢,女生穿少一点他就不好意思了!


    原来全都是骗人的吗!


    段嘉玲觉得抓住了他一个大把柄,整个人都兴奋了,跟念咒似的吟唱起来,“你害羞你害羞你害羞!你居然害羞!”


    “我让你闭嘴!”


    “才不要!”段嘉玲做了个鬼脸,“我已经看穿你了,以后休想再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你脸红你脸红你脸……”


    最后一个“红”字没有说完,因为沙谨衍忍无可忍,把被子往上一扯,恶狠狠罩住了她的头。


    段嘉玲躺在被子下,发出欢快的笑声,而沙谨衍已经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房间。


    他站在客厅,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凉水,这才感觉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些。


    他和段嘉玲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还少有被她整的这么狼狈的。


    但沙谨衍知道,更狼狈的不止这个。


    他想到前几天,他还在为段嘉玲的每一次亲近而紧张,因为不确定她这样到底是只是在延续过去的习惯,还是别有深意。


    他不确定,她说要和他谈契约,那到底想谈到哪一步?


    除了口头上说说,还想做点别的什么吗?


    而如果真的那样,自己又应该怎么反应……


    可是刚才,女孩惊讶而放肆的笑声,让他陡然意识到,也许在她长大了这件事上他没想错,但后面这个真的是他想多了!


    她根本没想到那里去!


    她像是半点没意识到,他们俩都不再是过去的小孩子了,也没意识到以他们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在某些事情上的暧昧和尴尬,只顾着嘲笑他居然因为这点事而脸红。


    沙谨衍越想越崩溃,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被逼着谈契约的人是他,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他才是心思不纯的那个一样!


    段嘉玲赶紧“呜——呜——”地叫唤。


    任志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想上厕所?”


    段嘉玲顺着他的话点头。


    任志明很干脆地说:“直接拉裤子上。”


    第 175 章   HK175 连环计


    段嘉玲下班前在公司上过厕所,从被绑架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稀里哗啦哭了很久,压根没有尿意。


    要说有什么生理上的感觉,她有点饿了。


    任志明关灯出去。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段嘉玲仔细听他的走动轨迹,在脑中大概勾勒出外面的房间布局。


    他往斜对面走了几步就不走了、没声了,可能是躺下睡觉。如果是坐下,他应该会干点什么,出点动静。


    没听到关门声,那就是开着门睡觉,以防她出状况。


    他们好歹当过一年多的同事,虽然接触的次数不多,且都是他在刻意套近乎,段嘉玲没想到他对待自己这么不近人情和警惕,一点有可能让她逃跑的纰漏都不漏出来。


    张太太就跟她八卦兮兮地说:“后来就真的不给钱啊,珠宝商没办法了,重新挂出来卖。然后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又拿出来卖,那珠宝经理人也不替她掩饰了,说是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把流产的原因怪到项链上去了,硬说是项链不吉利。”


    但是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迷信,虽然这位曾太太是无稽之谈,但是偏偏她说了,就有人觉得晦气。


    本来挺受欢迎的项链,一时就没人买了,可把那位经理人急得满城乱窜。


    “没想到,是沙老板买了下来。”张太太说,“你别听那个女的乱说,我后来听人说,她流产是跟曾老板外头的女人打架闹的,跟项链一点关系没有!”


    段嘉玲也不信,但是偏偏她名义上的婆婆信了,还怕影响到她的肚子。


    难道,范静文认为她送了自己的名贵首饰,就能够让她转运怀上沙谨衍的孩子吗?


    段嘉玲弄清楚原因,谢了张太太才挂断电话。


    她没有立刻起身,还继续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发呆。


    范静文其实并不像公公沙庆荣那样,将段嘉玲没有给沙谨衍生孩子这件事不满摆到脸上,她还安慰段嘉玲,还年轻,不想要孩子正常,她也是二十六七才怀的沙谨衍呢。


    可是,现在想想,范静文虽然生孩子晚,那是因为她结婚结得晚,不是不想生,或者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选择不生。


    范静文也是跟公公一样期待她早点怀孕的吧,所以一听到项链背后的不好传闻,立刻如临大敌,都不计较上次和她的龃龉,大方地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孕的啊?


    本就烫手的这套粉钻首饰,段嘉玲现在根本不敢沾手了。她不由看了手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沙谨衍的秘书王锐早就跟她发过消息,今晚沙谨衍要出去应酬。


    她自己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饭,洗完澡后便一心等着沙谨衍回来。


    不过,她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听到动静就下楼,而是等着他们忙活一阵子,然后假装自己被吵醒,再推门出来。


    段嘉玲等啊等啊,手机都被她玩得发烫,她再次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和谁应酬啊,真是的。段嘉玲心想,沙谨衍什么时候能专门抽时间应酬应酬她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才传来动静,段嘉玲立刻醒过来,然后就坐在床边,数着时间等下下楼。


    却不想,段嘉玲还没数到下楼的时间,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是保姆陈阿姨的声音:“太太,沙先生回来了,他喝醉了。”


    陈阿姨一向站在段嘉玲这边,既然沙谨衍喝醉了,她当然不会让沙谨衍去睡隔壁的侧卧。


    喝醉了!段嘉玲立马随手披上一件睡衣外套站起身,小跑去开门。她怎么会不紧张?段嘉玲看沙谨衍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段嘉玲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沙谨衍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段嘉玲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沙谨衍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段嘉玲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衍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沙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衍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沙谨衍当时就真的含住了段嘉玲的嘴唇,段嘉玲吃惊地睁大眼睛,沙谨衍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段嘉玲。


    亲完之后,段嘉玲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沙谨衍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清段嘉玲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段嘉玲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沙谨衍也很尊重段嘉玲,极少有让段嘉玲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段嘉玲的卧房,段嘉玲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沙谨衍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沙谨衍几乎不进段嘉玲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段嘉玲又是女性,他不好让段嘉玲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段嘉玲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段嘉玲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段嘉玲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段嘉玲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段嘉玲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段嘉玲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段嘉玲想放沙谨衍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段嘉玲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沙谨衍的脸。


    沙谨衍闻言,扭过头看她。段嘉玲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一开门,王锐和司机两人正扶着沙谨衍站在外面,她没注意两人,目光只看着沙谨衍。


    果然是喝醉了,平时爱干净爱整洁的人,现在衣服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也紧紧皱着,看得段嘉玲很是心疼,连忙让开身体,让两人把沙谨衍扶进去。


    王锐和司机都不敢乱看,放好人就赶紧出了卧室,陈阿姨却留了一步,对段嘉玲说:“太太,先生喝醉了,你今晚好好照顾他,他会知道你的好的!”


    似乎是想要段嘉玲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沙谨衍就会对她好一样。


    段嘉玲心里好笑,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的心神都放到沙谨衍身上,旁的也不在意了,随口敷衍地应下来。


    等人都离开了,卧室安静下来,段嘉玲立刻趴在床边,用手碰了碰沙谨衍的脸:“沙谨衍,你是不是很难受?”


    摸到沙谨衍的脸好烫,段嘉玲就想起身叫陈阿姨拿冰块上来。


    还没等她站起来,沙谨衍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含糊,段嘉玲只能把耳朵靠过去,才听到他说:“水……水……”


    要水。段嘉玲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留给自己喝的温水端给他。


    杯口凑到沙谨衍的嘴边,他才张开嘴就着段嘉玲的手喝了大半杯,后面他就脸一偏,不喝了。


    段嘉玲把水杯放回去,又去看看沙谨衍,急得差点原地转圈圈:“沙谨衍,你好了吗?你身上好烫,难受吗?”


    沙谨衍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段嘉玲见他要睡觉,没办法,就坐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她像是觉得沙谨衍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你别就这样睡觉,我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擦一擦身体吧。”


    好像必须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一般。段嘉玲说完才正式去解沙谨衍的领带。


    但是喝醉的人并不配合,段嘉玲好不容易把领带扯了出来,刚要去解开他的领口纽扣。


    沙谨衍像是被人一直打扰睡觉一样,烦得伸出手,把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抓住,然后一把扯到自己的身上。


    段嘉玲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倒在沙谨衍的身上。


    沙谨衍的身体硬邦邦的,全是肌肉,段嘉玲撞得鼻子、下巴都疼,眼睛都泛出泪花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担心自己把沙谨衍撞到,连忙睁开眼去看他。


    沙谨衍果然被撞得呻吟一声,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她。


    “沙谨衍,你终于醒了!”段嘉玲赶忙说。


    她想起来,但是沙谨衍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牢牢按着她,不许她起来。


    沙谨衍却直到她出声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地说:“段……知?”


    段嘉玲连连点头,说:“你喝醉了,他们把你扶进我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我的……”


    她叭叭地说着,没注意到沙谨衍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在确定是段嘉玲之后,身体放松了一下,手也松了一点。


    是段嘉玲就好。沙谨衍心想。


    段嘉玲说完看沙谨衍又闭上眼睛,觉得沙谨衍已经同意了她的话。


    她在照顾沙谨衍这件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好像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的荣誉。


    她用手撑住床单,然后移动身体,想从沙谨衍身上起来。


    那边沙谨衍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开的手掌又覆到她的腰上,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上。


    “别动。”沙谨衍眉头紧皱地说,声音更为低哑。


    他的手臂收紧,段嘉玲的身体完全和他贴合在一起。


    亲密至极的肌肤接触让段嘉玲的脸蛋一下涨得通红,身体一瞬间僵直。


    也是这个亲密接触,段嘉玲才察觉到沙谨衍身体高温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未成年小女孩,马上就意识到是什么。


    段嘉玲的身体僵硬和突然的安静让还沙谨衍的理智回归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段嘉玲红着脸紧张地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段嘉玲也很好看,嘴唇和脸颊都是红色的,眼睛如水一般湿润,整张脸都鲜艳欲滴。


    而属于段嘉玲身上的清幽香味也蛮横地钻进自己的鼻腔,沙谨衍把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很香很软,沙谨衍想,他深深地看着段嘉玲,慢慢开口问:


    “段嘉玲,你介意婚后性行为吗?”


    马仔却出乎意料地掏出手机。


    段嘉玲盯着他的手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马仔拿着手机犹豫,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让自己打电话给大勇?为了安全起见,他最终没有打电话给任志明确认,说:“你少刷花招,直接拉椅子上吧。”


    抬脚走过她。


    第一计失败了,段嘉玲喊出第二计:“你让我上厕所,我给你一百万!”


    第 176 章   HK176 生死局


    一百万的魅力让马仔成功转身,走回到她面前,脸上多了贪婪的神情:“你都沦为阶下囚了,你要怎么给我钱?”


    见他一听到钱就走回来,段嘉玲整张面堂都亮了:“我钱包里有好几张银行卡,我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不等他开口,快速补充一句,“钱包在我的包包里,被大勇拿走了。”


    马仔想起隔壁房里,那个被大勇随便丢在一旁的包包。


    这个女人是沙谨衍老婆,他在网上看到过她的20克拉大婚戒,那可是几千万,她银行卡里绝对不止一百万。


    “好好好,你们谈契约了,那什么时候结婚呀,要我包个大红包给你们吗?”


    “许乐薇!”段嘉玲怒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再说一次,我和沙谨衍真的在谈契约,上周……哦不,准确地说,是前天我生日的晚上正式确定的关系!”


    薇薇终于愣了,意识到她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跟自己随口胡扯,“你认真的?”


    “当然!”


    “你,和沙谨衍爷爷,在一起了?”


    “嗯啊!”


    段嘉玲美滋滋地准备迎接薇薇得知自己初次恋情后的反应,谁知她却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不信。”


    “为什么!”段嘉玲抓狂了!


    怎么还是不信啊!这事儿有这么难信吗?!


    “因为不可能啊,你跟沙谨衍爷爷怎么可能谈契约?”


    “怎么不可能!”甚至最早可以追溯到段嘉玲还是一个坐宝宝椅的三岁小baby时,六岁的他就在教她玩《泡泡龙》和《宝宝巴士》开发儿童早期智力了……


    可以说,两人短短二十岁的年龄,就已经有十几年的搭档经验,比奥运会双人花滑选手的搭档时间还长!


    她有理有据,段嘉玲却瞬间大怒,这人嘴真硬啊,到现在了居然还敢质疑她!


    正在此时,一个身披吉利服的敌人猛地从草丛里窜出来,朝他们连开几枪!


    薇薇和肖煜同时中弹倒下,沙谨衍想回击那人却已经又藏起来了。


    薇薇大喊:“快救我们快救我们!”


    他们俩虽然中枪了,但还没有死透,有几秒的时间可以给队友抢救,刚才她就是这么救了肖煜。


    谁知段嘉玲却没动。


    女孩冷酷地说:“我才不救你们呢!既然你说只有你们才是真情侣,那就去地下做一对鬼鸳鸯吧!”


    薇薇:“……”


    薇薇不可置信,“段嘉玲你真这么狠?!”


    段嘉玲当然狠,说到做到,真的不救他们。


    薇薇又求助:“沙谨衍爷爷!”


    但叫出口也知道没希望,果然,沙谨衍诚恳地说:“你知道的,我爱莫能助啊。”


    段嘉玲那个满意啊,拉着沙谨衍就警戒起来,准备进行最后决战。


    她今天注定情场失意、战场得意,所以,三分钟后,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那行“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也如愿浮现。


    段嘉玲举手欢呼:“噢耶,我们赢了!”


    还能怎么,她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俩!


    其实,最开始听说段嘉玲有个青梅竹马的帅气爷爷时,许乐薇也不是没YY过。但三年下来,两人一点那方面的苗头都没有,她也确实感觉段嘉玲只是把沙谨衍当爷爷,所以早就放弃了。而一个月前,她和段嘉玲一起旅游时,她说起沙谨衍的语气还和之前一样,怎么可能忽然就变了!


    至于沙谨衍,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至少过年那次,她看他对段嘉玲的态度,也是爷爷对老师的。


    段嘉玲急了,“那你不信我总信他了吧,你自己问他,是不是我男朋友!”


    薇薇迟疑道:“沙谨衍爷爷?”


    沙谨衍本来因为段嘉玲要向朋友宣布他们的新关系还有些抵触,结果现在看到许乐薇的反应,倒是觉得有意思了。


    在段嘉玲的目光下,他说:“我目前确实是她的男朋友。”


    居然……是真的!


    薇薇再次震惊了,脑袋里乱糟糟地想,难道真的是去北京一个月,忽然就青梅竹马情变质了?!


    但下一秒,她注意到沙谨衍说的那句话有点奇怪,目前是?那之后就不是了吗?怎么好勉强的样子。


    还有他的语气,有点无奈,有点认命,那感觉,跟段嘉玲以前强迫他做其他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薇薇恍然大悟,“段嘉玲,你该不会是……看我谈了契约,所以也想凑热闹,就逼沙谨衍爷爷陪你假契约吧!”


    靠!居然被她猜中了!


    段嘉玲目瞪口呆,而旁边沙谨衍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薇薇听到他笑了,更加坚信自己猜得没错!那边薇薇和肖煜虽然也算吃到鸡了,但因为提前死了,还被故意见死不救,薇薇气得要和段嘉玲再战一局。


    好在他们的号终于到了,肖煜连忙带气鼓鼓的女朋友去吃他们的网红餐厅了。


    段嘉玲得意洋洋,“败军之将,只能夹着尾巴逃跑啦!”


    沙谨衍看女孩兴奋得连脸颊都微微泛红,说:“有这么开心嘛?”


    “难道你不开心?”段嘉玲反问,“我们刚刚打得多好啊!而且我们都多久没一起玩游戏了,应该说,我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是啊,沙谨衍想到之前几年,因为疫情,他和段嘉玲聚少离多,再加上他工作忙,她也要准备高考,联系本来就没那么多。更不要说最近半年因为那个原因,他还一直有点避着她。


    算起来,他们是很久没这么凑在一起打游戏了。


    段嘉玲见他不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玩得不开心吗?”


    女孩一双眼亮晶晶的,沙谨衍与她目光相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也挺开心的。


    段嘉玲想谈契约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和肖煜契约后,她一直不太高兴,所以对这种心情很能理解。


    但契约这种事,也不是说谈就能谈的。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虽然很多,但段嘉玲公主殿下一个喜欢的都没有,总不可能硬谈吧?


    所以后来见段嘉玲不再提了,她就很自然地以为她放弃了。


    但是薇薇忘了,谁说不喜欢就不能硬谈了?学校里的人不行,只是因为她看不上,外面可有她能看上的!


    青梅竹马情不会忽然变质,但青梅可以为了过把瘾,逼着竹马陪自己胡闹。


    而以她对段嘉玲的了解,她完全做得出这种事儿!


    薇薇忍不住说:“段嘉玲公主殿下,每次都这样奴役沙谨衍爷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段嘉玲要气死了,她期盼已久的第一次竞选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之所以没有告诉薇薇自己的计划,就是憋了一口气要给她一个爆炸新闻,同时还暗暗存了一种示威心理——看看,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有男朋友吗?我也有!而且我找的男朋友比你的帅多了!


    但现在被一眼看穿真相就算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假契约,她凭什么说这是假的!


    就算他们的契约开始的原因和别人不太一样,那他们现在也是在谈真的呀!


    段嘉玲:“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奴役他呢!我们就是真的契约了!”


    但话说出口也知道薇薇根本不会信,她愈发憋闷,满脑子只想证明自己,忽然看到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好,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开一局!我跟我男朋友,你跟你男朋友,两两组队,看谁把谁打趴下!赢了的就证明是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的真情侣!”


    薇薇还来不及对这个证明方式发表意见,刚才一直聪明地保持沉默的肖煜就适时插嘴:“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提醒一下,我们是队友,不能互相打的。”


    段嘉玲:“要你话多!那就比我们两队谁杀人最多、战绩最好!”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直接就开了游戏。


    薇薇和男朋友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把公主惹毛了,理智地没有再挑衅,而是说:“好吧,那就打吧。”


    和平精英是个枪战游戏,规则很简单,一百名特种兵(玩家)一个人或几人组队,被空投到一片地图上,然后彼此厮杀,活到最后的队伍取胜。因为赢了的人会收到“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提示,所以这个游戏又被叫成“吃鸡”。


    段嘉玲他们是四个人一组,这也是最常见的四排,至于地图选择,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游戏已经有了很多种花里胡哨的主题模式,但段嘉玲因为在气头上也懒得挑了,直接点了最经典的海岛地图。


    看着飞机飞行在海岛上空,薇薇问:“一会儿咱们跳哪儿?”


    段嘉玲:“老地方,G港。”


    薇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G港,顾名思义是个港口。因为玩家跳伞下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武器装备,而G港这里的物资很多,所以是众多玩家都爱跳的地方。


    但也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战斗向来非常激烈,而且因为港口没有房屋,只有大片的集装箱和几个仓库,不利于藏匿,所以打起来都是正面对决,被称为“刚枪圣地”,不是高手最好别去,否则一不小心就落地成盒了。


    但段嘉玲可不怕这些,甚至可以说她正是被这个吸引的,因为她实在太、喜、欢、开、枪、了!


    段嘉玲公主殿下的打游戏风格,就和她平时做人的风格一样,充满自信、无所畏惧,且胜负欲极强,哪里热闹就去哪里,每次不是跳G港就是跳P城,全是高风险地区。


    沙谨衍还要再哀求,手机响了。


    一看是警署的号码,马上接听。


    “沙先生,新界北区那边的警署接到民众报案,你太太找到了。”


    第 177 章   HK177 肝肠断


    段嘉玲被囚禁的地方叫莲麻坑村,位于香港新界北区、香港深圳边境禁区附近。过去长期为禁区保护范围,外来人士不能随便进入,所以那一带的自然生态环境没有受到破坏,保存完整。


    说简单点就是一个荒郊野岭的村子,现今基本荒废,居住人口只有几十人,且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年轻人都跑光了。


    整座被树林环绕的村子看着还算干净整洁,但已经没有了生活气息。


    直到25年1月,香港政府才放宽了边境禁区限制,有了一条直达的小巴路线。


    他方才无聊时四处看看,无意看到这logo的走笔,总觉得在哪似曾相识。直到再度看见段嘉玲的正脸,才想起,他在一个女孩的画板上见过的。


    说起来,她真是灵气逼人的那一挂,寥寥几笔,勾勒出物件的骨骼感。


    这种天赋——就像是毕加索晚年画牛,只画一副牛骨架,人也能通过他画出的骨架,补充出他笔下牛的整体。


    段嘉玲去看那副海报,当看到他的手指就那么悬停在她画的logo上,胃里有莫名的饱胀感,有隐隐灼烧的热痛,像是有蝴蝶从胃中涌出。


    塔加拉语里有一个词,kilig*,形容的就是这种醉醺醺的、酥麻麻的感觉。


    他能认出她的logo,而她能认出他的衣服。当陆彬将包摔回后尾箱,“砰”地一声,上了欧陆的车门扬长而去时,段嘉玲只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疲累得好像打了一场又一场战斗。


    明明是以开心开始的一天,却经历了桩桩件件,以疲累收场。


    因为长得太好看,在那种环境里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如果不是她学会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只怕已经走不到今天。


    她拢了拢长发,脚底冰凉,胃里也空荡荡的,正要去食堂扫荡点食物来吃,抬头看见沙谨衍正靠在“港1”上,闲闲地在点烟。


    黑色西装的后背就那么贴在湿漉漉的车身上,他好像也不介意。


    段嘉玲想了想,还是迈动步子走了过去。


    “沙先生,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为她解围,不惜得罪朋友。


    沙谨衍中指和无名指取出嘴里衔着的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凉凉地笑。


    “除了‘对不起’就是‘谢谢’,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他们共享一种语言,像是大海中的两头鲸鱼,发出一种低频的、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声波。


    但是,当段嘉玲的视线再由logo处下去一点,那里明晃晃地印着梁风忻的名字,鎏金的烫色。


    蝴蝶仍在飞舞,胃里有些空。“那,我还能说什么。”段嘉玲看向他。


    她性格中有耿直之处,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把男人这句话当成了调情。


    “不论是谢谢,还是对不起,都不用了。”沙谨衍淡淡道,心中无端泛起一阵烦躁,修长指骨抿住端正的温莎结,扯了扯领带。


    其实,不论剪彩仪式上,是哪位学生发生那样的失误,他都会替人遮掩下来。因为他不想将事态闹大,看着别人对着他一小丁点的伤口嘘寒问暖,他也觉得烦。


    “那”段嘉玲不明白沙谨衍情绪转变为何如此之快。前脚还帮她解围,后脚就对她如此冷淡。


    “走了。”沙谨衍丢下一句话,远处的司机赶紧过来替他拉开车门。


    段嘉玲眼睁睁看着他上了“港1”,仍是雾水。


    今天也算是“多事之秋”,虽然以获奖开始,但莫柳女士不合理的刁难,她又失手扎了沙谨衍的手掌,最后陆彬对她赤.裸.裸的色意不管如何,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只希望明天,陆彬不要再来骚扰她了。


    回到宿舍,陈湘湘将“时苑奖-正装组金奖”的奖杯递给她。


    段嘉玲接过。奖杯的造型是一袭华美的、剪裁颇有质感的礼服裙,每一个褶皱都印模得栩栩如生。


    “原来,美女的人生如此精彩吗!!竟然有两个男的,噢不,两个权贵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陈湘湘夸张地感叹。礼堂中的一幕她都看到了。


    “你现在越来越有港媒的风范了,起标题抓眼球,一套一套的。”段嘉玲嗔怪地看了陈湘湘一眼。


    自上次陈湘湘半夜给她开门后,她没少和陈湘湘一起自习,饿了一起去食堂扫荡,感情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有时陈湘湘在外实习,大学老师要点名的时候,段嘉玲会前去替她答“到”。


    “现在采访一下当事人段小姐,请问段小姐,你为什么要拒绝陆先生呢?”陈湘湘将手握成拳头,举到段嘉玲面前充当话筒。


    “因为,他不懂得尊重人。”


    段嘉玲想了想,模仿出陆彬的样子,叉腰,手在空气里叩了叩,语气轻慢。


    “十万元,够不够?妹妹仔,我这是欣赏你,喜欢你。”


    那一声“妹妹仔”,学得尤其惟妙惟肖。


    她滑稽的样子逗得陈湘湘捧腹大笑,陈湘湘的大笑又引起了她的笑,两个女孩笑得双双跌在自己床上。


    “真的,期期。这年头,男人出个十万块钱就想当你爹,对于这种男的,我只想说‘滚’!!!”


    陈湘湘最后来了句精妙的总结。


    段嘉玲揉揉笑疼的肚子。


    “那我问你,对那个Joseph先生,你又怎么看呢?”陈湘湘挑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向段嘉玲。


    不知为何,陈湘湘觉得,凭借自己身为记者的灵敏八卦鼻子,她能闻出,这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好像刚约会回来,前后脚在礼堂出现似的。


    “什么怎么看。”段嘉玲抿了抿长发,脸色有些发烫。


    “就是,如果他说‘十万元,够不够,这是我欣赏你’,你会不会反感?”


    “不。他根本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段嘉玲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带了三分认真。


    “也是。”陈湘湘回想起那人在礼堂主席台上的发言,以及后来的一幕幕。沙谨衍那人看着漫不经心,也会抛包袱、开玩笑,但一切玩笑,都在合理合情合适的范围内。


    又或许是,他天生长了一张俊美的脸,俊美到亦正亦邪。人总是看脸,所以对他的纨绔也比旁人宽容了三分。


    这般想着,陈湘湘认真地下了个结论:


    “他是个纨绔,可他会尊重人。”


    她脸上潋滟的神色不自觉地敛起,像蝴蝶收起翅膀。再度说话时,她声音变得很平。


    “那沙先生手上的伤势好了?”


    “早就好了。不好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他随意地举起手,没想到她却很较真,上前两步,盯着他的掌心看。


    那处伤口,变成了一处浅白的疤痕,像一个烙印在掌心的吻。


    她凑近时,鼻息浅浅的呼到他的掌上。这让他觉得掌心温热。


    “好就好了。”她歪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歪头似乎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像她这样脖颈纤细的人,歪头起来格外好看,像某种懵懂的、迷瞪的小动物,也许是猫咪,也许又是小狗。


    沙谨衍含笑看着她,脑中关于她的一切印象,慢慢地清晰起来,清晰无比。


    不论是她低头画画的样子,还是她站在窗边,一脸的惊惶失措,被他逼问时倒放进来一屋子的风,将发丝吹向他的样子。


    这次他差点要忘记她。


    但是,在往后的岁月里,他深深记住了段嘉玲,深到像是大脑海马体的记忆本能,此生此世,不能再忘。


    沙谨衍喉结滚动几次,有一根弦在体内崩断,眼泪一滴、两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从昨晚得知她被绑架的那一秒开始到现在,这段漫长的、几乎每一秒都像煎熬一样烧灼他神经的时刻里,他整个人仿佛都干枯了,连哭都没有力气,甚至流不出一滴泪。


    这一秒,眼泪才落下,滚烫得惊人。


    段嘉玲的手无意识地抽动一下,眼皮下的眼球也频繁地转动。


    她在做梦,梦到小时候在大陆孤儿院的日子。


    第 178 章   HK178 双姝花


    九十年代末,汤金荣已婚多年,育有一子,老婆身体不好,给不了他夫妻生活,他自己也不喜欢去碰一身药味又年老色衰的老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他对老婆、儿子还算有点道义,三令五申几个情妇不准偷偷怀他的仔,一经发现,立刻派人抓去医院流掉。


    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肖春莲大着胆子偷偷做手脚,怀上了,希望能生个男孩出来让自己母凭子贵。


    怀孕四个月时,在香港查出是个女孩。


    她不想要,去算了一卦,算出她跟这孩子有母女缘。


    她还是不想要,换个大师再算一卦,又算出她跟这孩子命中注定要当母女。


    天意不可违,没办法,生吧。


    骗汤金荣说要回老家奔丧顺便住几个月,躲到对岸深圳待产。


    后面汤曼珍各种作妖、惹祸,气得她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塞回肚子里,冲去医院流掉!


    生完孩子后,肖春莲还要回汤金荣身边“搞宫斗”,争取上位,不方便把孩子带在身边养,老早就在苦恼要怎么安置孩子?


    原本想好了在香港租间房子、再雇个保姆养,她平时有空了就去看看。


    快生产时,意外遇到以前在老家的小学女同学,她随丈夫离开老家到深圳打工,两人同村,读书时关系还不错。


    听说老乡在孤儿院里管一大堆没人要的孩子,她心思就动了。


    跟老乡商量好,自己暂时把孩子养在孤儿院里,每个月给她五千块人民币,请她帮忙照顾自己孩子,自己有空了就从香港来深圳看望孩子。为联络方便,承诺给她买个BB机。


    九十年代末,老乡每个月工资才八百块,她丈夫才一千块,五千块是何等的巨款!


    而且她的工作就是管一大堆孩子的吃喝拉撒,多管一个孩子根本不叫个事儿,这五千块简直就是白拿,外加白得一个BB机。


    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吃好喝地照顾好她的孩子。


    不久汤曼珍出生。第二天,周一,段嘉玲又开始上课。


    段嘉玲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背着包、带着不同的课本去不同的教室上课,去得早就帮室友占个座,去得晚了就拜托室友帮自己占座,然后中途猫着腰从后门偷溜进去。


    甚至有次睡过头了,还请苏迩帮自己答到了一次,在忐忑中顺利过关。


    如此种种,都让段嘉玲觉得非常新鲜,感慨真是好大学生的生活呀,跟以前在小说和电视剧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段段嘉玲现在也是女大学生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前承诺的让沙谨衍请室友们吃饭并没有兑现。因为他一直没空,而这周四后就是中秋国庆假期,室长和蒋悦家在外地,要回家过节,上午上完课就走了,只能改到节后再说。


    周四下午,沙谨衍来接她,段嘉玲到校门口时,看到那辆白色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装大人啊?”


    沙谨衍:“什么?”


    段嘉玲理直气壮,“我每次看你开车,都觉得你在装大人!你怎么能坐在驾驶座呢,你应该和我一起坐后面才对嘛,这里是爸爸妈妈、沙叔叔和舒城阿姨的位置!”


    沙谨衍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的暑假考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去找她时,她就这么说过。明明以前是和她一起等着被大人载的,忽然开着车来找她,就好像背着她一个人偷偷变大人了一样。


    再想到这人到现在都懒得去考驾照,沙谨衍说:“我是真大人,小孩子只有你,要不要再给你安个儿童安全座椅啊?”


    段嘉玲瞪他,下一秒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了,因为只有大人才会谈契约的,是吧男朋友?”


    沙谨衍斜眼一瞄,果然看到女孩下巴微抬,漂亮的眼睛里隐带捉弄,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但沙谨衍却只是露出个假笑,“确实。等过完明天,你就又长大一岁了。”


    沙谨衍今天来找段嘉玲,不仅是为了过节,还因为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段嘉玲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她的小名也来源于此,因为爸爸说,她出生的那晚一段明月皎洁,所以她叫段嘉玲。


    本来爸爸妈妈是想要她假期回家的,过生日外加过节,她要是懒得跑,他们也可以来北京给她庆祝,带上沙叔叔和舒城阿姨一起。但段嘉玲态度坚决地说,自己想和爷爷一起过,不要他们来,他们才只好作罢。


    爸爸还因此酸溜溜地说:“我们段嘉玲公主真是长大了哦,过生日都不要爸爸了,只要爷爷,爸爸好难过哦!”


    段嘉玲公主是她自封的头衔,每次家里人和朋友想要讨好她时就会这么叫。听到爸爸那么说,段嘉玲十分动容,然后再次坚定地拒绝了他。


    沙谨衍听到这里,说:“我爸妈还想来北京给你过生日?真不错,我今年生日就在家里,他们也没抽出空回来呢。”


    段嘉玲立刻得意,“那能一样吗?叔叔阿姨本来就更喜欢我,而且你现在是家门逆子,我是继承人,当然我的生日更重要了咯!”


    “那继承人,你为了继承家业选的专业学起来感觉怎么样啊,有后悔吗?”


    段嘉玲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读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她喜欢。事实上,作为一个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的人,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个副作用,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想要长久学习从事的。


    段嘉玲从小的每样爱好,都只能维持三个月,轮到选大学专业时也是这样。


    初中想学漫画,去日本当漫画家;高一想报金融,以后当证券佳人;高三就更离谱了,说我长这么漂亮,不如去考电影学院当明星吧,以后成都市市花就是我了!


    大概是看她太苦恼了,到真正填志愿时,爸爸说:“不然你去学管理吧,以后接手公司当小段总!”


    一开始不叫汤曼珍,肖春莲给她取个小名叫珍珍,只喂了她三个月奶水就着急赶回香港“拼事业”去了。


    老乡把珍珍抱到孤儿院,把她登记成被遗弃在公园的女婴。


    这地方不叫“福田孤儿院”,叫“福田收容教养所”,院里人手少、孩子多,各方面都很不规范,有新孩子来了就登记一下,没人会去认真追查孩子是不是真的弃婴。


    九十年代的深圳处于高速发展时期,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社会结构发生巨大变化。


    政府忙得很,压根没人管、也没人愿意管这所破孤儿院,每个月按时汇一笔固定的救济金给孤儿院,维持院里平时的开销。


    偶尔会有社会爱心人士或少数港澳台慈善组织送来一些衣物、食物或玩具,但这些捐助是零星的,远远无法满足需求,院里僧多粥少,只能维持孩子们不被饿死。大孩子常常需要忍饥挨饿,只能自己跑出去想办法找吃的。


    在此前提下,珍珍在孤儿院里当起了皇族。


    老乡没有食言,很用心照顾她:


    偷偷给她喂肖春莲在香港买的进口奶粉,偶尔也给自己和丈夫冲一杯;


    偷偷买鸡熬鸡汤喂她,大部分进了自己和丈夫肚子里;


    偷偷买各种新鲜水果捣成泥喂她,大部分也进了自己和丈夫肚子里;


    把最好的衣服挑出来给她穿;


    但不是因为和她一起在游戏里狂杀了敌人还欺负了她闺蜜和闺蜜男朋友,而是因为在刚才的游戏过程里,他找回了很多从前的感觉。


    就像她说的,他们很久没一起玩了,所以有些感觉他其实都有点记不清了。刚才听到她放话,还在心里想,真的吗?这么自信?


    但一跟她配合,仿佛肌肉记忆般,那种心有灵犀,不用商量就能明白彼此意思的默契和所向无敌,就全回来了。


    那样熟悉。


    虽然他平时也会和哥们儿一起打游戏,但和她一起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沙谨衍弯了弯唇,笑了,“应该说,我也很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是吧!我就觉得还是咱们俩搭档最好!”段嘉玲激动得一把勾住他脖子,“我们配合得这么好,那个可恶的许乐薇居然不肯承认我们是情比金坚,她一定是嫉妒我们!”


    她两手攀着他,离得很近,这样亲昵的姿势,让沙谨衍又想起自己这两天心中的古怪,甚至就在片刻前,还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差点想岔。


    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变了。


    她刚才折腾一大通,想用游戏里的默契来证明他们的情侣关系,他却和许乐薇一样,只是因此想起了他们过去一起玩游戏的时光。


    而也因为这个,他忽然重新去回看两人这几天的相处。


    这些年,他和段嘉玲一直分隔两地,基本只有过年才能见,身边还总有两边的家人和亲戚。


    而这几天,他们终于又每天都待在一起。


    早上醒来就能看到对方,晚上睡前最后一个和对方晚安,一起吃饭、玩耍、斗嘴、生气、互相捉弄,最后再和好。他还给她过了生日。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小,还朝夕相处的那些年。


    沙谨衍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而就像打游戏一样,他和她相处时的这种轻松快乐,也是无论是从前的大学室友,还是现在交好的议员朋友们,都不能带给他的。


    沙谨衍不敢相信,自己前两天居然因为胡思乱想,而忽略了这个。


    段嘉玲还抱着他,但他已经不会再觉得不自在了。


    那天只是他的错觉,她当然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而他们,也还是从前的他们。


    她隐隐约约能猜到珍珍是暂时住在这里的,早晚会被自己妈妈接走。


    肖春莲坐在计程车里面等,老乡把珍珍抱出孤儿院,她下车抱住女儿坐回车里,带着女儿去深圳热闹的地方玩半天,给她买各种东西。


    每次来看望她,都会向她保证:“等妈妈生了弟弟,妈妈就带你去香港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住。珍珍的爸爸可有钱了,住的房子可大了。”


    小孩子不懂藏私又爱炫耀,把妈妈告诉她的话,炫耀给段小玲听。


    段小玲于是就知道了她妈妈不但是有钱人,还是香港的有钱人,更加用心地照顾她,并且照顾她的目的不再是单纯的蹭点好处。


    此时的她六岁,有了一定的智慧,给自己离开孤儿院制定了一项计划:有人领养最好,没人领养,等珍珍妈妈来接她走的时候,她就求珍珍妈妈领养她,让她在他们家里干活。


    时不时的,她还会给珍珍吹耳旁风:“等珍珍妈妈来接珍珍走的时候,把姐姐也一起带走,这样姐姐就可以继续给珍珍梳好看的小辫子、喂珍珍吃饭、陪珍珍睡觉、陪珍珍玩……”


    珍珍每次都大声说:“好——,姐姐和珍珍一起走。”


    第 179 章   HK179 新人生


    肖春莲嫁给汤金荣的第二年,如愿生下一名男婴汤进雄。


    儿子办完满月酒,趁着丈夫高兴,她才敢说出自己偷生过一个女儿的事。


    没想到汤金荣心里早有怀疑,不然凭她随便扯个回老家奔丧的谎,然后消失几个月,真以为能把他骗过去?他刚创建公司太忙了,懒得过问而已。


    毕竟是自己的种,再者他也希望自己多几个孩子,让家里热闹点,冲冲原配病死后的晦气,便让她去对面把孩子接回来。


    当初珍珍是登记在孤儿院的集体户口上,肖春莲想接她出来,需要走孤儿院的领养手续。


    办好简单的领养手续,女儿在孤儿院用的那些破东西,她都不要了,牵起女儿的小手就走。


    段嘉玲也作恭敬听训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实际上,家里的这些陈年旧怨还不是沙庆荣自己当时惹出来的?因为贪图范静文的美色,急急要娶人进门,压根没有顾惜两个年幼丧母的孩子的心情。


    不过,这天底下,子不言父之过,这是第一层道理。第二嘛,当时沙园人多事杂,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有个老爷子需要荣养。沙庆荣不过撑了三个月就分身乏术,累得他发现出身大家又贤淑美丽的范静文,就像看到最合适的继妻人选。


    他为什么要等下去?


    孩子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他沙庆荣不需要这等忤逆不孝顺的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沙庆荣又变了心意,孩子还是自己的才好,等他老了之后,也只有子女给他送葬。


    “语程,你教子不严,今天的事,是你的过错,这一点不容辩驳,去向你的母亲道歉!”沙庆荣说。


    沙语程立刻瞪眼看向他,脸上满是不情愿,沙庆荣也瞪眼,“你不道歉?好,你现在就带着你一家给我滚蛋!以后,过年过节都不要再上门了,我沙庆荣也不敢认下你这个女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就等于说要和沙语程绝了父女情,这沙园如今本就是范氏的一双儿女的地盘了,她也就仗着是爸爸的亲女儿才有体面。现在沙庆荣这话,以后还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爸!”沙语程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沙庆荣。


    就连陈正琛也感受到了沙庆荣这次是气狠了,再说这次他们是真不占理,他使劲推了一把老婆的肩膀,“语程,这次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我们道歉就是了……没什么啊……你看爸爸气得——”


    沙语程被他一搡这才清醒过来,是啊,形势不等人,她已经不是沙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了,现在沙园真正的大小姐是沙清音,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更是难过至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怎么会落到今天向人低头认错的地步?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沙清音和范静文听到沙庆荣这么评判,范静文像沉冤得雪一般长出一口气,沙清音则得意地看着那个总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大姐。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先进了大堂:“语程,语程!你没事吧?”


    沙语程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委顿一下消去,她立刻朝前两步,迎上进来的男人:“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沙庆荣的第一个儿子,——沙旭舟。


    沙旭舟一进来,就把沙语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确认沙语程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


    这般姿态,看得范静文和沙清音都微微皱眉,连沙庆荣都觉出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他亲生女儿在他的沙园还会出事吗?


    谁敢惹她!


    都是她先出手伤人!


    沙旭舟见沙语程只是头发乱了点,没有受伤,就伸手轻轻拍了拍沙语程的肩膀,然后没再看任何人,只朝沙庆荣走近。


    “爸,我是听说语程被人打了,才是赶了过来。刚刚一看,全是一场误会,这样我就放心了!”沙旭舟说。


    这话让沙庆荣心里一宽,他冲大儿子点点头,说:“是你妹妹和小妹打架,两个女儿家,竟然动起手来,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沙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再次瞪了沙语程和沙清音一眼,尤其是沙清音,这个小女儿正是找亲家的时候,现在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好人家谁肯要?


    “爸爸,这件事是语程不对,她没教好孩子,”沙旭舟说,然后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厉声说:“语程,你还不向妈道歉,你看看小菡初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当妈的人了!”


    沙语程对自己的亲爹是有一句顶三句,但是对自己的大哥,却态度柔顺。


    虽仍是面露不情愿,但是在沙旭舟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起身走到范静文面前,老老实实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小菡初也不是故意的,妈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见谅,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范静文道了歉,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沙清音还不满意,范静文看到沙庆荣点头的样子,知道自己不原谅不行了,于是含糊地飞快点一下头。


    这时,沙旭舟又说话了,他似乎看到了沙清音不服气的表情,于是拿出大哥的样子对她道:“清音,你今天拳打小菡初,脚踢大姐,很威风啊!”


    他不等沙清音回话,一把拉过小菡初怼到沙清音面前,说:“你看看小菡初的脸,还有身上的泥,你是做人姑姑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我要是看到,我保证揍你一顿!”


    然后又对沙庆荣说:“爸,语程今天的事不对,但是你们也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那也是你的外孙女!我的外甥女!还有清音,她目无尊长,毫无姐妹之情,还对一个小孩下死手,我看了真害怕!”


    突然之间,沙清音似乎成了今天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沙庆荣没说话,看看小菡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女儿,想想的事闹得这么大,和她的冲动鲁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沙清音察觉到沙庆荣的目光,一下子只觉得全身一寒,她也没有对小菡初动手啊,不就问问她的话,怎么大哥如此颠倒是非!


    还有爸爸,居然还信了!


    她立刻就喊冤:“我没动手!”


    这话一出,段嘉玲就忍不住偏头闭上眼睛,——这个沙清音真是大小姐做久了,胸中一点城府也无。


    沙旭舟给她挖这么大的坑,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踩进去!


    好了,这下沙旭舟和沙语程还不得把今天的事都推倒沙清音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沙旭舟提醒,沙语程已经抱起孩子来找沙清音理论,接着小菡初适时大哭、喊疼,沙语程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吵着闹着要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骨头裂了或者内脏受伤了。


    沙旭舟则去找沙庆荣要个说法,然后范静文也急了,她嘴巴历来就不是个利索的,于是只能去找儿媳妇段嘉玲来帮衬。


    自己亲女儿知道心疼,儿媳妇就是半点不在意她的难处了。段嘉玲无奈,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破局的办法。


    然而她还买来得及开口,沙旭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说:“弟妹,这话本不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说,但是今天的事,你作为小妹的嫂子,不说帮着劝着点,还火烧浇油是不是?”


    不愧是大哥,段嘉玲很是服气,连她也能找到错处。


    她倒不急着自我辩解了,反而继续听沙旭舟怎么说,“清音年纪轻,处事毛躁情有可原,可是弟妹,你比她大三岁,进我沙家已经两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谨衍得爸爸看重,掌管着沙氏的大局,你是他的妻子,不说为他排忧解难,难道做个贤内助都不合格吗?这让谨衍公事忙完,还要回家管教妹妹?”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得她段嘉玲好像是个只会败家的无能主妇一遍,而无能的主妇一般只是祸害自己,她段嘉玲却拖累了沙谨衍。


    段嘉玲去看沙庆荣,这位沙氏的所有者听了沙旭舟的话,就微微凝眉看向了段嘉玲。


    沙庆荣未必就信了沙旭舟的话,但是儿媳到底是儿媳,刚刚的事,她段嘉玲看似确实没有什么建树,由不得他多想。


    是的,他老人家掌权掌习惯了,总以为遇到了问题,下面的人就应该来为他处理。


    她段嘉玲好死不死,就属于“外人”的行列。


    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呢,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源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做成他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给沙家开枝散叶,生个一男半女惹得。


    沙旭舟这个大哥和大姐沙语程两兄妹真是无事都能起三分浪,明明是沙语程惹出来的事,到现在却成了问罪她和沙清音了,沙语程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含笑看戏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段嘉玲就是泥人现在也有几分火气了。她对沙谨衍乖顺,是因为沙谨衍喜欢她乖,她想讨他的欢心。沙旭舟和沙谨衍他们对她客气,她也客客气气的不惹事。


    现在事找上门了,段嘉玲也不想忍了。


    段嘉玲于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嘴,歪头朝沙庆荣道:“爸,小菡初叫妈‘小奶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妈嫁给你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是‘小奶奶’,那我们清音是什么身份?谨衍又是什么身份?我作为谨衍的妻子、清音的嫂嫂,倒真觉得有点委屈。”


    她又转向小菡初:“菡初,你今年十岁了,年年来沙园拜年,‘小奶奶’给你的红包都是最厚的,有一年你生病了,你妈妈和爸爸都没空照顾你,是‘小奶奶’熬夜照看的你,差点把自己都熬病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还小,但是——”她看向沙语程,疑惑地说:“大姐,你怎么也不记得了?”


    我怎么进医院了?


    是半夜突发恶疾,被救护车拉来医院吗?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段嘉玲在脑中发出四连问,抬起上身想坐起来,扯到后背的枪伤,痛得叫出声,身体倒回去,枪伤被压到,又痛得叫出声。


    旁边家属床上的沙谨衍猛地睁开眼,翻身下床去看她,喜出望外:“老婆,你终于醒了!”


    她手术麻醉的效力早就过了,但一直不醒过来。


    医生说她应该是经历过神经高度紧张,大脑很疲惫,在睡觉,建议不要人为催醒,让她睡到自然醒。


    段嘉玲看着这位有点眼熟的靓仔,礼貌而疏离地小声提醒:“这位先生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老婆。”


    (卷三完)


    第 180 章   HK180 十八岁


    沙谨衍一怔,笑了,吐出一道劫后余生的、庆幸的长气,在病床边坐下,牵过她的双手:“一醒来就吓唬我,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吗?我知道你肯定气得想把我扔到太平洋喂鲨鱼,气我没能保护好你,害你无故躺枪。我自己也很生自己的气,气我的无能,气我没能力救你,还要让你自救。等我们把伤养好,我任凭嘉玲姐处置好不好?嘉玲姐随便惩罚我,我绝无怨言!”


    段嘉玲全程皱着眉听他胡说八道,言语间还充满自责和赎罪感,感觉这个靓仔像是没治好就从精神科跑出来了。


    越看越像。


    大脑拉响警报,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他发狂起来会伤害自己,精神病伤人可以免除刑法的喂!


    夫妻俩此时的思想完全在不同次元。


    一个以为她气得要把自己大卸八块,努力讨好,恨不得把自己搓圆捏扁送到她嘴边任她处置;另一个则以为他是精神科跑出来的神经病,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刺激到他的前提下,安全地把他轰出去。


    沙谨衍见老婆只是皱着眉不说话,于是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抓起她的手往嘴巴贴去。


    手背还差0.5厘米就要和他的嘴巴亲密接触,段嘉玲终于看出他的不轨意图,花容失色,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喂!”,猛地抽走自己的手缩进棉被,呵斥道:“你再不出去,我要按呼叫器了!”


    关心则乱。


    此时的沙谨衍依然没看出老婆的异常,被她大声呵斥后,情感上很受伤,没想到老婆会生气到都不想看到他;理智上又很理解她无故遭此大难,对自己这么生气是应该的,只要不跟他离婚!


    天一亮,大家兴冲冲收拾好自己,带着行李爬上板车,车队便出发了。


    姚若男和胡大牛打了声招呼,于是胡大牛驾着骆驼慢悠悠的走,不一会儿驼车就落在了最后头。


    又过了一会儿,前头的车队变得成了远在天边的一条细线


    大家这才开始嚷嚷着,让邝励红赶紧练一练才艺。


    “来,励红姐,你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来我们练练,就先唱南泥湾吧!”


    “我的祖国好听,还是先练这个”


    “你们别吵了听听嘉玲的吧!”


    看着心急、且热情的小姐妹们,段嘉玲忍不住笑了。


    是的,前世段嘉玲五岁大的时候,白富美妈妈请来了舞蹈、乐器、绘画方面的大拿,来给段嘉玲启蒙。


    在白富美妈妈眼里,女儿不需要精通这些,但这些是豪门千金应掌握的基础才华,因为艺术修养能提升一个人的气质,造就审美。


    段嘉玲欣然接受。


    前世的她,坚持每周一次的绘画,每周一次的练习毛笔书法,每周三次的练舞,每天半小时的练琴、每天半小时的练声一直到她十七岁去上大学。


    哪怕后来科研工作比较紧张了,她也依旧保持着文艺方面的修行。


    邝励红的条件么,依着段嘉玲的眼光来看,确实不太适合跳舞,毕竟刚生完孩子,也没办法跳舞。但邝励红的声线不错,清丽婉转,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是这批知青里少有的普通话说得特别标准的,如果条件不那么苛刻的话,当个广播站播音员也够够的。


    所以,让她练一下歌喉应该不错。


    邝励红在大家的鼓励下,把“我的祖国”和“南泥湾”都练了一遍。


    她可能有些放不开,唱歌的时候别别扭扭的。


    家里人忙前忙后,又觉得109农场的伙食好、气氛好,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段嘉玲见家人们的适应情况良好,也松了口气。


    她由着他们亦工亦乐,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了工作。


    只是,一段时间后,她再也没办法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了。


    ——因为沙谨衍回来探亲了!


    一整年不见,沙谨衍已经大变样。


    他就像荒漠中,在丰水期里喝饱了水的红柳,一夜之间就能蹿高个子


    段嘉玲还记得六七年初见他时,他的个子和她差不离儿,最多一米六!


    六八年春天在北京见他时,已经一米七几了;


    现在是七零年的一月,农历新年还没到


    站在她面前的沙谨衍,身高已经飙到了一米八六左右,是个英姿飒爽的青年了。


    他剃了小平头,朝气蓬勃,五官完全长开了,稚嫩美丽到雌雄莫辨的面容已经被英挺阳刚的气质替代。


    他穿着单薄的衣物,拎着简单的行李,看向段嘉玲的眼神丝毫不掩爱意。


    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嘛,那就去试试呗。


    胡大牛比较偏爱的那头骆驼的编号是1408,这是一头十五岁、性格特别温驯的成年母骆驼。


    他将沉重的铁犁绑在1408身上,带着它慢慢走。


    刚开始,1408非常淡定、闲庭信步地跟着胡大牛走,丝毫不介意身后沉重的铁犁。


    甚至当那铁犁完全不存在。


    看起来效果挺好的。


    可是,一块田大约长30米左右。


    也就是说,骆驼大约走上30米,就得调头。


    调头就调头呗。


    可一旦调了个头,那铁犁就对不准知青们事先划好的线。


    这时候,就必须让骆驼往后退、再往旁挪一挪了。


    骆驼死活学不会。


    胡大牛频频发号施令,1408那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一会儿让走、一会不让走


    主人到底啥意思?


    胡大牛急得不行,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往1408的嘴里塞豆渣饼。


    但这也无法安抚住1408,慢慢的,它越来越暴躁。


    它不停地打着响鼻,屁股微撅、头压得低低的,朝着胡大牛做出了即将攻击的姿态。


    胡大牛实在没办法。


    段嘉玲站在一旁看出来了,连忙叫停。


    她先吩咐胡大牛,让他带着1408去附近散散步,好让骆驼消消火气;


    然后吩咐知青们,让他们立刻重新画线,再将根据骆驼拉犁转弯时的特点,对早已经规划好的麦田临时做出调整。


    一是将原计划30米长的麦田,改为100米长;


    一是将两副铁犁并排捆好,让骆驼一次性拉两副梨,提高工作效率;


    一是给骆驼预备出调头的空位。


    大家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调整,接下来,工作就顺利多了。


    当1408走完一百米,准备转弯时;


    知青们事先预留了一段能让1408缓冲的路,并且当它调了头以后,赶紧倒一盆新鲜的冰草放在前头。


    胡大牛催着它朝着冰草走去。


    等它吃完地上的冰草


    前头还放着一捧。


    如果1408的角度还是不太对,那就再在前头放上一捧。


    这么一来,事情就顺利多了。


    1408号骆驼在胡大牛的陪伴下,悠悠闲闲地拉着犁在前面走;


    后头跟着两个知青,每人手里扶着一副铁犁(控制方向);


    铁犁犁过的地方,土块被翻松,负责定位的知青们跟在骆驼后头,手里拿着铁锹,用脚步丈量出合适的间距,然后举着铁锹砸下去,挖出一个深坑;


    负责种植的知青们,跟在专门定位的知青们身后,将已经培育好的秧苗种在深坑里;


    负责掩土的知青,跟在负责种植的知青身后,用锄头刮着土,将刚刚被犁开的土块重新掩埋好,盖住秧苗的根,地表只剩下秧苗的叶子。


    负责浇水的知青挑着水桶,走上一步就摇一下桶,泼出水来,浇在刚种下去的秧苗上。


    工序就这样理顺了。


    因为一共来了20头骆驼支援,送水送水、送秧苗的任务也交给了骆驼们。


    而当1408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副简单的操作以后;


    胡大牛将1408交给了知青们来指挥,他再去带其他的骆驼。


    就这样,三天之内,所有的骆驼全都被安排进生产当中,并且熟悉了所有的既定劳作方式。


    农场种植活动,进行得风风火火。


    四月底,109农场的麦田已经全部种植完成!


    一共有一百亩地!!!


    这得多亏了这附近全是平原。


    废墟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区了,但其实也就是个矮坡坡。


    不过,站在废墟上往下看


    一百亩地,真的好大好大!


    让人感到震憾的是,这一望无垠的麦田,整齐的格局与走向,实在是太让人赏心悦目了。


    至此,春耕劳作告一段落。


    段嘉玲在农场里召开了一场反省大会。


    一九六八年的春耕,是知青们第一次正式参加种植劳动。


    这是一场理论与实操的剧烈碰撞。


    事实证明,在没有实操的前得下,所有的理论全是一纸空谈!


    段嘉玲很严厉地告诉大家,“这场战役,严格说来我们已经打输了。”


    “是,我们确实圆满地完成了咱们农场第一年种植一百亩麦田的计划。”


    “可这过程却是兵荒马乱的!”


    当段嘉玲看到这样的沙谨衍


    向来心思沉静如水的她,面庞瞬间染上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段嘉玲朝他跑了过去。


    沙谨衍扔了行李,朝她张开双臂


    然而两人却在即将相拥的一刻,又发乎情、止乎礼了。


    ——段嘉玲放慢了步子,沙谨衍也讪讪地将大大张开的双臂放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不自在,却又彼此明白了什么


    半晌,还是段嘉玲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沙谨衍说道:“我当兵三年了啊,想着大玲封关时间长,前头两年没请探亲假,攒着这一次一起休,能休七十五天。”


    段嘉玲“哦”了一声,想说什么


    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你、你先去见见你姐吧!”段嘉玲挤出了这一句。


    沙谨衍面红红地嗯了一声,又看了段嘉玲一眼,笑得眼儿弯弯。


    沙俏妞听说弟弟来了,赶紧跑了过来,然后盯着蹿高了个子还完全变了样子的沙谨衍,半天不敢认。


    沙谨衍无奈地用家乡话喊了她一声,沙俏妞这才勉勉强强和他相认。


    后来沙俏妞私下和段嘉玲吐槽,“他怎么可能是阿狼啊!根本跟我弟弟完全是两个人好吗?我弟弟是瘦得只剩骨头的小狼崽儿,浑身上下只有眼神最凶!”


    “但沙谨衍是个狼段他那体型,比我弟弟小狼崽儿大了好几倍,眼里的凶狠被刻意掩盖住了”


    反正,沙俏妞对沙谨衍一直很别扭。


    总把他当成陌生人看


    有时候她还会忘了他的身份,在跟段嘉玲说话的时候会很自然地说,以前我弟弟怎么怎么的压根儿不记得她那将近一米九的弟弟就站在她跟前。


    对此,沙谨衍也很无奈。


    但不管怎么说,连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都已经不认识他了,109农场的知青们也根本没能认出他来。


    没人知道,眼前身高近一米九,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光美的俊秀少年,就是三年前柔弱秀美的少女阿兰。


    只有当初第三小组的女知青们知道,再就是鲁娟也知道。


    但没人拿着以前的事儿来说了。段嘉玲想了想,说道:“师兄,你在这边儿等等我”


    然后转头对大家说道:“同学们,咱们过来一下。”


    大家走到一旁去,段嘉玲说道:“我们筹点儿钱吧,让奉师兄买点儿米面什么的,平时多照顾老师一下。”


    大家你一块、我五毛的,二十八个人,最终凑出了五十块钱。


    段嘉玲将这把零碎钞票塞在奉勇手里,说道:“师兄,这钱你拿着,买点儿米面慢慢给老师吃。胃病不是一天饿出来的,但一天一天好好将养,也是能慢慢养好的。”


    奉勇一手抓药,一手抓钱,哭得浑身都在抖,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拼命点头。


    段嘉玲也红了眼圈,小小声说道:“师兄,你找机会问问老师,他还有没有人脉,帮不能帮着他办调动我们109农场虽然没有牛棚,但我们有猪圈。”


    奉勇呆住。从十月开始,狼皮又是极好的御寒工具!


    沙谨衍将狼皮处理得极仔细。


    保准能让四十岁的优秀猎人大吃一惊,绝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能干出来的活计。


    不过,这两张狼皮被放在两个少女的房间里,能看到的人不识货,识货的人也看不到。


    无所谓了。


    沙谨衍还把段嘉玲和他姐的所有鞋子全都翻了出来,皮鞋就打上油、刷得锃亮,棉鞋布鞋就洗涮干净,再晾晒好鞋面、鞋底子快坏了就补补。


    要是她俩的鞋不够穿,那他就掏腰包去买。


    不过,昭昭的鞋子必须质量好、还得好看,贵一点不要紧;


    阿姐的鞋么,质量好就行了,没必要太美,实惠最重要。


    再就是裁衣用的布料。虽说大家齐心协力地按段嘉玲所说的办法,针对裴霖的风格,仿写了大字报,还四处张贴


    但裴霖会不会得到报应,大家也不知道。


    接下来,段嘉玲让宋成粤和文涛去了北大,她和其他人去了农大,大家继续工作。


    宋成粤之前已经跟着段嘉玲干过一次从无到有的资料自拿自取,相对比较有经验


    但段嘉玲和其他人呆在农大,人多、再加上她更有经验,几乎是三四天的功夫,就把农大这边的项目给厘清了。


    接下来,她让姚若男和秦宇新留守农大,她和鲁娟去了一趟北大,看看宋成粤和文涛需不需要帮助。


    到了北大以后,才听说裴霖被抓了!


    段嘉玲和小伙伴们长长地松了口气,才敢让姚若男和秦宇新一块儿过来帮忙。


    姚若男和秦宇新赶回北大的这天,正好遇上裴霖被拖出去批斗


    于是,大家站在北大校门口围观了一会儿。


    隔老远的,裴霖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突然看向了人群之外的姚若男。


    姚若男也看到了他。


    在这一刻,姚若男看清了他眼里的懊悔与痛苦。


    这人终于遭了报应,眼下他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有起来的机会,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欺负姚若男啦。


    姚若男彻底放下了心。


    段嘉玲与大家也都放下了心。


    这一次,大家齐心协力地反击,帮着姚若男解除了危机,同时也让这大家的感情更好了。


    很快,北京这三所高校里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段嘉玲开始陆续收到在其他省份的大学出差的知青们的回信。


    是的,早在段嘉玲一到北京,觉察到这种根本无人帮扶的学习、交接手续后,就立刻给其他的小伙伴们寄去了挂号信,询问他们的情况如何,需不需要协助。


    这次大家分散在十四所大学里,全都遇上了和段嘉玲一样的问题。


    但只有段嘉玲有处理问题的手段。


    大家在回信中详细写下自己的困境,觉得自己迷茫又失败。


    当下,段嘉玲立刻召开了六人会议,然后做出决定:


    文涛留守清华,


    姚若男和秦宇新即将启程前往东北支援那边的同学,


    段嘉玲和宋成粤、鲁娟一会儿去湘省。


    临行时,段嘉玲突然想起她还没时间、没机会告诉沙谨衍她又要临时出差,只好写了封信寄了出去。


    但愿他能在一周内收到这封信吧!


    段嘉玲和宋成粤、鲁娟三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这会儿非年非节的,火车上的人也少。


    鲁娟最近是变得爱学习了,但她爱八卦的心没有变。


    于是她找机会问宋成粤,“成粤,你和若男到底是不是在处对象啊?”


    宋成粤愣住。


    半晌,他清俊的面庞瞬间通红,求救似地看向了段嘉玲。


    段嘉玲可太了解他啦!


    ——宋成粤对姚若男是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伙伴、同事、朋友间的情谊是有的。所以他有顾虑,担心回答得不好,会损坏姚若男的名声。


    所以他才盼着段嘉玲能救救他。


    段嘉玲失笑,问鲁娟,“我看到你这会儿是没事儿干了,闲得无聊。”


    鲁娟撅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就问问么!”


    段嘉玲看着宋成粤,眼神停顿了几秒钟,也大大方方地对宋成粤说道:“那你就说说呗!”


    宋成粤和段嘉玲之间还是很有默契的。


    犹豫片刻,他开了口,“若男人挺好的,但我最近没有想处对象的心思。”


    说完,他还有些担心,仔细回想刚才自己说的到底有没有漏洞,会不会坏了姚若男的名声。


    没想到鲁娟直点头,“我看也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你俩有什么很特别的”


    然后她又问,“你们都不想谈对象的吗?”


    宋成粤没吭声了。


    段嘉玲反问鲁娟,“那你怎么不谈?”


    鲁娟坦坦荡荡地说道:“我之前还暗恋过咱们队伍里的一个人但是现在不喜欢他了。”


    段嘉玲好奇地问道:“谁啊?”


    “李诫!”鲁娟答道。


    “哇,”段嘉玲惊呼了一声,“咱们这次去完湘省以后,还要去鄂省跟李诫他们汇合!对了,我好像从来也没有发现过你和李诫有什么嗯,比较出格的举动呢!”


    鲁娟笑了笑,“那是因为你没变过恋爱,没经验、所以看不出!”


    宋成粤奇道:“鲁娟,那你为什么觉得我谈对象了,又为什么觉得嘉玲没谈过对象?”


    鲁娟答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但是你呢,就有点儿奇怪,有时候看着若男的眼神比较温柔,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没啥感情的”


    宋成粤愣住。


    沙谨衍是彻头彻尾的直男,刚开始扮女装的时候,他是真不懂,以为女孩子就喜欢花布


    所以日常穿着就是格子裤配花布上衣,为防止衣襟、衣袖弄脏,还需要再戴上一双花布袖套、系个花布围裙


    后果就是,明明他长得比段嘉玲还漂亮,但整个农场就没有一个稀罕他的男青年!


    和女孩子们在一起久了,沙谨衍才明白女孩子们的审美。


    花布衣裳以素雅为美,一般还喜欢在外头罩上一件素色的外套;


    花布是不可以拿来做裤子的,因为屁股和膝盖这样的地方既容易变形,又容易磨损,还特别容易脏


    花布倒是可以拿来做裙子,但女孩子们平时有劳动任务,穿裙子很不方便。


    那么,花布真的一无是处吗?


    也不是。


    可以拿来做夏天的衣裳,或者做成素色外套的假领子、假袖子之类的。


    女知青们还是更喜欢素色的衣料。


    沙谨衍托温政委买回来十几块布料和七八套运动服。


    据他的观察,昭昭喜欢穿运动服,亲肤、弹力大,穿着特别舒服。


    沙谨衍给了昭昭四套,给了阿姐两套。


    再就是用来泡水养身的茶叶、红枣、枸杞之类的,他也准备了很多;


    麦乳精、奶粉,更是双份的,昭昭有、阿姐也有。


    不知不觉,沙谨衍就花光了他的剿匪奖金和入伍安家费。


    段嘉玲和沙俏妞的房间里则堆满了不少的东西。


    一晃眼,就到了沙谨衍即将离开的日子。


    他既低落又难过。


    他还不敢表露出来


    就怕影响了昭昭。


    他独自坐在废墟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天边即将坠落的残阳,思绪翻涌。


    他想好好向昭昭道别。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很久。


    只是觉得每一种告别的方式都不算郑重。


    他并不喜欢大西北的太阳。


    毒辣、嚣张、不留情面。


    但夕阳却是温柔的、内敛的、可爱的。


    沙谨衍希望它不要降落到地平面。


    这样,他就可以不和昭昭分别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


    段嘉玲的声音响了起来。


    沙谨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敢回头。


    因为眼泪会掉下来。


    他看着夕阳,看着天,看着云


    直到逼退眼里的湿意,他才转过头,看着段嘉玲。


    她以前剪着西瓜皮发型,后来头发慢慢长了,就梳成了两条麻花辫。


    她也正看着那轮温柔的落日,额间的碎发随着微风轻轻飞扬。


    她微笑着,嘴角却抿得很直。


    长长的、翘楚又浓密的睫毛下,藏着细密的泪珠,被金色的阳光映照得熠熠生辉。


    沙谨衍没说话。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那轮半坠不落的夕阳。


    瞧,还是昭昭比他更勇敢。


    至少她还可以强行控制住情绪,云淡风清地和他说上一声“今天的天气很好”


    他听懂了段嘉玲的言外之意。


    段嘉玲又提点他,“如果没有人脉,也可以去找温政委,问问他有没有办法。不过我不是很看好,因为部队规定不能支左。”


    支左的意思,就是人民军队不允许涉及地方批斗。


    “实在走投无路了,你去找他。就算他办不到,说不定也能给你指条路子。”段嘉玲说道。


    奉勇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大家齐齐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奉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点头。


    大家与奉勇告别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招待所,再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大家背着铺盖拿着行李来了到了火车站。


    在这里,大家挥手告别,踏上了开往不同方向的火车。


    段嘉玲和宋成粤,姚若男和秦宇新,鲁娟和文涛六人同路。


    从西宁到北京,绿皮车准点也需要花上两天一夜的时间。


    六个人正好坐了一个小卡座,大家说说笑笑的,轮流睡觉轮流看护行李


    绿皮车停停走走的,终于在第三天凌晨抵达了北京站。


    大家也舍不得花钱再住招待所,索性就在火车站的售票厅里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将铺盖卷儿放在地上,大家背靠着背的打了个盹儿。


    天亮以后,大家在公共厕所接了点儿水洗漱过,就直接扛着行李去各自的学校报到了。


    段嘉玲和宋成粤去的是清华。


    眼下清华的情况也不算太好。


    大门已被戴着红袖章的人看守。


    一开始宋成粤说自己是来学习的,那些人就很凶;


    段嘉玲赶紧拿出介绍信,告诉对方她和宋成粤是来自大西北农场的工人


    对方这才放行了。


    两人都有些惊魂不定,赶紧进入校园,花了很久时间才七转八转的找到了负责人刘老师。


    而段宋二人的到来,让刘老师愣神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啊!你们终于来了!”刘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倒是很快就安排好了宋成粤的住宿——宋成粤和那些戴着红袖章的人住进了同一间大通铺。


    可段嘉玲却是女孩子,不好安排住宿。


    最终刘老师让段嘉玲就在实验室里打地铺好了。


    段嘉玲也没介意。


    接下来,刘老师就带着段嘉玲和宋成粤进入了工作。


    不过,刘老师并不是学科老师。


    他在清大是做管理的。


    据他说,所有的学科已经停摆。


    只是在一个多月前,上级下了一道函,指明了有几个农业项目让转移到大西北的农场去。


    所以刘老师能为段嘉玲做的,就是把她和宋成粤带到资料室去,交给她俩一大堆资料


    宋成粤彻底傻了眼。


    在他的想像中,他来到这儿以后,至少有个项目负责人、也就是教授手把手的教他怎么做实验,再踏踏实实地传授一些专业知识给他。


    他以为除有的老师教,还会有几位师兄师姐,他不但能跟着导师好好学习,还能从师兄师姐们那儿也学到不少东西。


    没想到是完全没有老师,也没有师兄师姐,就连资料也要自己找。


    段嘉玲倒是很快适应了下来。


    反正之前文夫人就给过大家厚厚一迭资料。


    国家指定的项目已经列得清清楚楚。


    所以就干活呗!


    宋成粤发愁,“这意思是把项目全都给我们了?”


    段嘉玲纠正了他的说法,“准确说来,是把已经中止的项目给了我们。”


    宋成粤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那我们遇上难题的时候怎么办?我们也会有不懂的时候啊!”


    段嘉玲笑道:“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宋成粤只好收起了莫须有的担忧,跟着段嘉玲整理了起来。


    因为大家太忙,没空多管闲事儿;也因为现在的沙谨衍实在太有压迫感了。


    大家对段嘉玲、沙俏妞的家属在农场过年并没有异议。


    家属们都交了食宿费嘛!


    但谈露还是有点儿意见的。


    是夜,谈露非要挤着和女儿一块儿睡。


    母女俩说起了悄悄话。


    “昭昭,你是不是喜欢小沙?”谈露问道。


    段嘉玲沉默许久,痛快地承认了,“是。”


    谈露又问,“你喜欢他什么?”


    段嘉玲,“不知道。”


    “不知道?”谈露疑惑地问道。


    黑暗中,段嘉玲面庞泛红,“确实不知道就是,没见着他、没想起他的时候,好像没什么。见了他以后,注意力就老是往他那儿飘要是发现他也在注意着我,那我的心跳就跳得很快。”


    “这应该就是喜欢吧?”段嘉玲不太肯定地说道。


    谈露呆了一呆,卟哧一声笑了。


    “妈,你笑什么啊!”段嘉玲嗔问道。


    谈露心里无限欢喜。


    她对女儿心怀亏欠,相处整整一年后,才知道女儿心怀大志


    不是,这儿的大兵都这么直男的吗?


    要是她冲着知青队里的男知青们使出这招苦肉计,男知青们多少会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还会在口头上安慰她几句


    没办法,她只好厚着脸皮问道:“大兵哥哥,那你们排长会不会有办法呢?”


    大兵就觉得更奇怪了,“我们排长也不会医你这种病。”


    因为蠢病无药医!


    面对如此不开窍的直男,赵莲姣只好引导他,“我的意思是,你们排长那儿有没有碘酊呢?”


    “我们排长没有碘酊。”大兵摇头。


    他可没说谎,因为他就是排长。


    赵莲姣懵了,下意识问道:“那你们还有其他的领导吗?”


    大兵警觉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哼,首长说过, 623兵团除去建设任务和种植任务之外,还必须保证这附近卫星基地的安全!又因为这附近有个卫星基地,所以总有特务过来打探虚实。


    这女的借口受了伤,一来就说找排长,现在又说要找军营里别的领导说起话来夹着嗓子,别扭得要死,还要眨几百次眼,扭几百次腰,一看就像电影里的女特务!


    面对大兵的置疑,赵莲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好举着自己的手指,悲悲戚戚地说她的伤口真的很痛,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大兵越看她就越怀疑,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铐子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铐住她的双手就推搡着她离开了


    赵莲姣惊呆了!


    万钧时刻,她眼珠子一转,哭着对大兵说道:“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别这样对我我、我是被段嘉玲指使的,是她让我来这么问你的呜呜冤枉啊你怎么这样对我”


    脸是她的脸,但又不完全是她的脸,这张脸更成熟、更有女人味,她中学时脸上冒出的雀斑也没了!


    所以说,现在真的是十年后!


    她的转学考试考完了,DSE考试也考完了,大学也上完了,连恋爱都谈好结婚了……所有辛苦的事,她在“睡梦中”都搞定了,醒来只需要直接享受丰盛的成果,这这这……这也太爽了吧!


    呃,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待失忆这件事,那确实蛮爽的。


    话说,另一个人怎么没声了?


    沙谨衍受到太大的打击,正陷入怀疑人生当中:我的老婆变成十八岁,完全不认识我了,我和她的满级爱情一夜清零,我接下来不会要婚后追妻火葬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