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墨书(4)
苏云青被带到他的房里, 门在他反手关上的刹那,她甩开他的手,拍拍他碰过的袖子, 抱臂坐到窗榻边, 支开窗子放进凉风, 点起一盏烛灯, 目光冷淡侧眸望向走到她身旁的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对峙片刻后,萧叙倒是先质问她了。
“你为什么和李淮单独出去吃饭?”
苏云青嗤笑一声, “将军又为什么去了不夜坊, 和花魁卿卿我我?”
萧叙焦急解释,“我没有卿卿我我, 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查案,商泓不行,三七太小……”
“只能你这个有妇之夫去?”苏云青冷哼一声,及其生熟唤了一句,“将军。旁人碰过的女子, 你也要横插一脚?甚至说出娶她入府之言,真是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萧叙跨步上前,一掌拍在桌案, 一手支在窗榻,将她囚在身内, 女子浓烈的熏香从他身上散发, “难道你们孤男寡女上同一辆马车就是守妇道了?!”
“啪——!”苏云青毫不犹豫扇他一巴掌,厌恶的将人推开,冷言道:“别拿你这身恶臭靠近我!”
萧叙猝不及防被打,原本酒意泛红的脸, 顿时更加明显,姑娘家的力道不大,未将他的头打歪过去,却令他诧异,为之一震,随后怒火中烧。
她越来越放肆!
“苏云青!!”
许是酒意上头,他一把推翻茶案,茶壶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烛火熄灭。
巨大的声响,吓得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呼吸加剧,双眼倔强盯着他,仿佛要与他斗到底。
他揪住她的领子,轻而易举把人提起,整个人丢到窗边,掐住她的脖子,半个身子悬到窗外吹冷风,怒意挤出齿缝,“我对你是越来越放纵,让你能蹬鼻子上脸了?!别忘了你的身份!给我离李淮远点!!!”
冷风吹乱她的柔发,苏云青面色泛白,丝毫不服弱抓住他的手腕,他掐她没下死手,她尚且能喘口气,“忘记身份的人是将军吧!怎么?恩爱的戏码不演了吗!将军此举,难道不会引来旁人猜忌?猜忌我们之间可能破灭的关系!”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脏手碰我!”苏云青指甲尖利,毫不客气在他胳膊挠出血痕。
萧叙缓缓向她俯身,黑夜中的面容逐渐暴露在冷月下,眼底满是阴戾,“你和李淮吃了什么?聊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苏云青冷笑,“将军在问旁人前,是不是该交代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掐住她的五指用力攥紧,萧叙:“现在是我在问你。”
苏云青昂起脖子,指尖掐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他凸起的青筋滑落,毫不服输的面色,无比镇静,一副豁出去的狠劲,死不先开那道口。
眼里写明了,要么他先交代,要么就掐死她。
即将窒息时,脖子上的力骤然松开,他把她甩到窗榻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夫人想问什么事?”
苏云青捂住脖子,劫后余生,大口喘息,猩红的眼注视多月来对她温柔的人,到底是不想演了。
她厌恶的用袖子擦拭他碰过的肌肤,“将军与别的姑娘亲密接触,下回碰了别人,烦请不要再来碰我,我嫌恶心。”
萧叙瞳仁猛缩,“我没做出格的事。”
苏云青爬起身,拿过一旁的铜镜,怼到他的颈边,赫然是一道擦花的吻痕。
萧叙心中一震,望向她,解释道:“是她蹭上的。”
“那将军挨的可真近。座上抱人饮酒,上楼抱人耳语,床上抱人嫁娶。”
她满眼都是嫌恶之色,对他充满界限。
窗外冷风袭入,吹散大部分酒气,萧叙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的视线落在她掐红的脖子上,“苏瑶……”
苏云青余光扫过满地狼藉,他会摔东西,她难道就不会了?
她扬起手,猛然把铜镜摔在他脚边,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将军不妨告诉我,今日你破了我们对外的恩爱戏码,日后是怎么个演法?是我大闹一场?还是含泪让你纳妾入府?”
“我已经把她杀了!与她做的事,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查案的逢场作戏。在她沐浴戏水时,我借独喝闷酒的功夫,将屋子查了一遍。”
她依稀记得,那浴桶毫无遮挡直对卧房,仅有一道珠帘相隔。
“我没注意她,也没多看一眼。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查这道证据!”萧叙抓起窗榻上的木盒,摔在她面前。
两人的怒火都十分的大。
苏云青觉得他做事出格,对外恩爱的戏码再不好演。而萧叙认为她明知他只是为了查案,却还是在无理取闹。
“我交代了事情,夫人难道不用交代吗!”
她深吸一口气,“我同意上李淮的马车,是因为怀疑上次侯府被抄一事,他为何能提前几个时辰知晓,所以我去问个究竟。还有,他的腰腹非常有力,能轻微抬起,伸手越过长桌为我夹菜。”
“夹菜?!”萧叙的目光立马扫过去。
“是!为了试探他,我吃的全是不爱吃的辣菜,到现在还在烧灼的疼!”苏云青说完之后,气冲冲转身要走,突然视线晃动不清,迷酒侵蚀,脚下一软,整个人失力跌,一只手及时托住她揽进怀中。
她蹙紧眉头,对他身上的女子香无比排斥,想挣脱却没什么力道。
“你喝她的酒了?!”萧叙手忙脚乱,把人抱回窗榻,她身体的温度隔着衣料,触及他的肌肤,不断上升,她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是怕他中毒?所以急忙喝一口,这样她能快速根据身体状况,制出解药。
“滚开,洗干净再来碰我。”苏云青挥开他的手,秀气的眉皱成一团。
萧叙想为她倒杯水缓缓时,发现茶壶被他砸落在地,顿时无措站在一侧,竟不知如何替她缓解燥热,海棠房中发现的解药,已被他服下,没有了。
苏云青拒绝他的好意,越过他脚步踉跄朝外走,“我自己能解,不需要你。”
萧叙被她抛在原地,脑海里只闪过她很介意,他触碰别人,甚至假意亲昵的事。他默默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回到房中将自己泡在冰冷的浴桶里,从头到脚狠狠洗了三遍,用力搓洗脖子上的吻痕,去掉身上的‘恶臭’,又将那身已经肮脏的衣服,烧成灰烬。
苏云青在房中落了几道锁,防止他夜里又做出什么事。
次日,她魂不守舍回到青罗坊,绣娘抱着几块料子询问她。
“夫人,侯爷的衣裳要多做几个款式吗?”
苏云青从账本中抬头,“不用做了,一件都不用再做。”
“这……”绣娘面面相觑,“夫人,那些衣裳都快做好了……”
“全部丢掉。”
苏云青几日没再理过萧叙,见他几乎绕道而行,他最近似也忙碌起来,来衣铺寻过她两回,为她带饭。芳兰远远瞧见侯府马车,回头给她报信,苏云青提早带她离开,去往小铺子用膳,让他扑了两回空后再没来过。
两人互不对付,闹着别扭。
萧叙等了几日,没等来自己的衣裳。苏云青倒是等来了他送的红衣,所有的衣服全是红色。
她一股还没降下的怒火,又旺燃起来,拎到院子里一盆火烧了干脆。
周叔对他们闹别扭的事,早已知道大概,红衣是少主伏低求和之意,他来到后院时,慌张道:“哎哟,夫人。少主他是知晓你喜欢红衣,所以才送的,没其他意思,更不是因为……那个青楼舞女……”
苏云青:“我开着衣铺,想穿什么色穿什么色,无需他送。”
萧叙忙着查案,想着送的衣服应该送到了她的房中,绕到后院来瞧一眼,说不定能心平气和聊上一夜。
结果,一团火在院子里燃烧,她用木棍挑着衣裳,一件件丢进火里。
贺三七跟在他身后,不由感慨,两人的脾气真是一样的倔。
萧叙周身戾气冲天,隔着火苗与她冷漠的眼神撞上。须臾,他转身离开。
贺三七与他回到书房,木盒摆在面前,却无暇顾及,“苏大小姐……这是因为……上次不夜坊你和海棠的事?”
萧叙睨他一眼,并不作答,喝了口闷茶。
贺三七不确定,含糊一声,“那不是没什么事吗……你总不会……”
他可是听商泓说了,少主与那花魁举止亲密,搂抱喂酒,一同入房,甚至那房里……还有衣裳跟换,戏水打闹的痕迹,而苏云青还亲眼撞见,少主和舞女床上对峙,说要纳妾入府之事。
萧叙急切想要调查暗兵背后之事,说的一场逢场作戏,让苏云青同样代入了自己那场假意恩爱的戏码。
这场戏不好圆了,他只能速战速决找出背后主使。她作为李澈细作,只会得到猜忌,办事难上加难,也再难取得李澈信任。
萧叙不想再谈这些破事,打开木盒盖,里面躺着军事暗记,是半块金虎腾印章,用于确定暗信。他们在边关半路抢夺到的几张信纸上,正是有另一半虎腾章,另一半铜虎腾章构造简单,但细纹复杂,传信之人人手一个,而这半块金虎章,世间仅有一份,用于和铜虎腾对纹,只要对上,说明军事暗记有效,再回信,即可成立行动。常用于背后集军,调兵之用。
而这块虎腾的纹路,虽与他记忆里有些出入,稍有改动,但内有细纹,实在熟悉,在先帝身染重病,朝廷动荡时,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倒霉倒霉倒霉啊啊啊啊啊啊啊!被以前的烂人烂事缠上了,给我恶心坏了[裂开]人怎么能这么倒霉!
实在抱歉这几天更的字少,等我调整一下自己,补回来!
第102章 墨书(5)
黑云遮蔽, 森冷的寒夜,街坊早已寂静,唯有不夜坊灯火通明。
黑靴一脚踏进灯火, 不夜坊牌匾下红彤彤的灯笼拉长萧叙冷冽的身影。
他丢给黑甲军一个眼神, 身后的黑甲军, 瞬时在黑夜里散开, 围住不夜坊。
贺三七两步上前,一脚踹开不夜坊的门,里头的达官显贵正大肆往舞台抛掷银两挑选新花魁。
“咚——!”一声巨响, 乐曲戛然而止, 引得众人齐刷刷回头。
不夜坊的人顿时警惕看向信步闲庭漫步入内的萧叙,他微微仰头, 望向二楼海棠隔壁那间门窗紧闭的房间,他双手空空,背后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持剑少年。
肥头大耳的官差方才还一副大爷状左搂右抱,此时一见来人,抛开怀中舞女躲进角落。
花魁海棠的事, 近日民间疯传,一刀封喉死的那叫一个惨,听闻是引诱侯爷举止亲密想入侯府为妾, 结果叫侯夫人亲自捉奸,侯爷为哄夫人, 果断杀死花魁, 血溅当场。
由此,大家也得来一道讯息,临安与边关一事后,再次回京受封的萧叙, 位居极臣,在京杀人只是顺手之事,无需任何后果。
萧叙冷漠扫他们一眼,缓步踏上阶梯,推开二层雅厢,浓烈的女子香甜腻传来,屋内昏暗,灯火随门推开,洒入地面。
幽深的室内,背对珠帘坐着一道看不清的背影。
“不夜坊,坐立长街,所处繁荣之地,乃朝官回府必经之路。”萧叙负手而立,眸中泛着清寒幽光,语气平静,“朝官瞧得久了,难免忍不住好奇,进来坐坐。”
“舞女、琴师、乐曲、烈酒、浓香,令达官显贵流连忘返。”
“日子久了,免不了三五为伴,来谈些小事,叫人陪酒,听个明白。”
“舞女若是伺候的好,用她们通用的话述,说不定那些个蠢货还会掏空积蓄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如此,利用人性,能将京城所有大小事务,攥在自己手中,再借用迷语传信。”
珠帘背后之人有了丝动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缓慢敲击。
萧叙扬唇轻笑,直言道:“北轩王殿下。”
剑光一闪,映亮萧叙那双犀利的眼睛,贺三七抽剑斩开珠帘,珠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滚到轮椅边。
背对他们的身影,调转轮向,转过身来。
李淮面带微笑,依旧温润和睦,但那双瞳,冰冷凶狠,他忽而低声沉笑,竟直直从轮椅上站起来,脚尖踢开挡路的珠子,与萧叙对峙。
“侯爷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挂在门沿上的半截珠帘,晃晃荡荡相撞,清脆而响。
萧叙:“殿下好盘算,当年故意摔马落崖,主动上交兵权,躲避皇子间的厮杀,逃过一命。你的腿确实断了,那么多人为你寻去医师,都说你此生再站不起来。为此沉迷美色,一蹶不振。”
李淮冷讽道:“是啊,侯爷送来的医师,没有百个也有十个。”
萧叙掀起眼皮,阴沉盯着他,“殿下能再站起来,非常人毅力,知道你站起来的医师被你一刀杀了,他的身份找了另一人代替,做得当真是天衣无缝。”他骤然缩眸,“你甚至想把手伸进侯府,盯住我的夫人。”
李淮嗤笑一声,一脚踩在珠子上,稳稳朝他走去,“我本以为,不过是场联姻,侯爷这样的人,应该排斥才对,你难道看不出来李澈的阴谋,她可是安排入府的细作啊。您不是还在大婚之日羞辱她,让她硬生生走了十条街?”
“怎么?侯爷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在日渐相处中付出真心?”
“你们二人,又当真是恩爱两不疑?”
“我看未必,你为了调查我,将海棠那个蠢女人哄得团团转,得到我的证据。一刀杀了她又如何,侯夫人怕是生闷气了吧。”
“说来,这几日我去找过她,她拒绝我两次后,见我坚持,邀我独进里屋用茶。”
李淮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瓷杯,漫不经心转玩,“夫人的茶,当真是醇甜。依稀记得衣铺开张,我入内屋,她不当心撞掉茶杯,弄湿我的衣裳,为我擦拭。侯爷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再晚些,想必她会因为愧疚,替我换衣。”
他冷下脸来,手中瓷杯猛然打旋朝他飞去。萧叙始终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近在咫尺时,一柄长剑从旁一腕,寒光乍现,贺三七速极快出剑,瓷杯斩成两半。
萧叙抬眼,两指半空一接,眨眼间甩过碎片,几乎在另一半碎片落地的瞬间,锋利的瓷片擦过李淮脖颈直钉对面墙壁。
环境太暗,李淮在暗,萧叙在明,在此种情况下,他竟能找准位置,要不是他闪的快,脖子就断了。可他不知,萧叙本就没想要他的命。
李淮指腹摸过侧颈,血液流出,他眸光一沉,“侯爷本事滔天,何必要扶持那个蠢货上位!”
“不如我们联手?夺下这个大靖江山如何!!!”
萧叙冷笑一声,“怎么?殿下也要保我荣华富贵?不过河拆桥吗?三十万暗兵还在等殿下调动呢。”
阴谋被揭穿,李淮索性不再装,眼底染上疯劲,大笑不止,“前朝余孽,萧宴山!!!不知道我们两的罪名,谁更大?!”
萧叙亮出印上金虎印的罪证,那份李淮准备栽赃给他的四十万暗兵的罪证,“殿下怎么急眼了?在这等我多时,是想威胁我谈合作?”
“你说,我把这份罪证承上前,连带这张旧时皇子兵印的图纸,李澈那个蠢货,长没长眼,瞧个明白?”
送入宫的两份证卷,边关与前朝旧案,是李淮的手笔。
把萧叙贬入临安,也是他在背后动的手脚。萧叙不淌临安浑水,该淌的就是他李淮了。
萧叙接过贺三七的剑,迈腿走进黑暗之中,“我有殿下的罪证,不知殿下可有我的罪证?”
“全天下知道萧宴山这个名字又如何呢?我是萧叙啊,殿下。”他低笑,轻抬剑锋架在李淮脖子,压迫十足,“这个节骨点上,李澈会信你,还是信我?他的江山,可是我打来的!”
“我让他坐稳!他就能坐的稳!”
没有实质性证据,李澈就算明知萧叙是虎,也惹不起,在暗兵已动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再如何也要仰仗萧叙的势力平乱。
这么些年,萧叙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又有多少皇子死在他的剑下,多方混战,他在暗中怂恿,杀了多少能人武将,换成自己人,他早已在无形之中,将自己的势力分布在边界各处,深渊大口逐渐吞噬大靖。
他要彻底根除朝中暗锋,李澈是他安排的替死鬼。
“许明哲!!!”李淮大唤一声,躲在暗处本该出现救场的许明哲,此时被另一柄长剑架脖。
许明哲折扇无形与封言的剑对峙,他身处与旁屋,后腰还抵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两柄利器鲜血淋漓,但他身上无一伤口。是他低估了这个无声闯入的小孩,近乎没怎么出招,他就已然被利剑锁喉。
屋子,静得可怕。
萧叙笑而不语,反手握剑,往李淮脖子又压一寸。
“殿下,你在不夜坊埋伏的二十三人,已经是具尸体了。”
李淮怔住,面色苍白。萧叙居然准确说出了数量,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一点动静没有。跟来的也只有贺三七,难道还有旁人?是他们相谈时拖延的时间?!
“我这份罪证,不然就让殿下代劳?”萧叙剑锋压他往桌边走,手中罪证摁在桌案,抓住李淮的手沾过血,指纹摁在罪证上,“殿下办事太着急,暗兵花钱买,舞女只教魅惑不懂杀人,琴师非死士,想刺杀我都没点本事。”
“苏家祖母宴席上,殿下是见我意外出现,怕琴师严刑拷打下说漏嘴,所以派许明哲将他杀了?”
李淮眸色一暗,抄起桌上茶壶朝萧叙打去,萧叙快速躲开,李淮借机退到一侧拔出长剑与萧叙对峙。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贺三七倚在一侧静观,走的每一步都在计算之中,接下来只要让李淮自诩聪明,找个机会跳窗而逃,坐实畏罪潜逃。
李淮长剑对准罪证,准备销毁,萧叙眼疾手快,剑直刺,半路截下,挑开他的剑,带着人往窗边打。
萧叙手腕一转,本意是将人逼出去,结果李淮不知怎得,两眼一晃,竟失力未躲过这一剑,刺穿肩膀,鲜血直下。
李淮掀飞书架,与萧叙拉开距离,立马意识到自己体内有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三七眉峰一跳,察觉异样。
李淮推窗正要逃时,这时,楼下传来一片异动。
“金卫台,顾帆受命彻查不夜坊!”顾帆亮出令牌,迅速上楼,冲进屋子,擒拿李淮。
萧叙侧眸看去,“金卫台。”
半路杀出来,看样子顾帆派人跟踪他们,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时机而动,只等坐收渔翁之利。
黑甲军虽能在京城放肆游走,但遇金卫台办事,还是许让一手,毕竟一个是私权,一个是官权。
顾帆礼貌作揖,隐晦不明又无辜办案,无心之举似得,“侯爷,金卫台从北轩王府查出大量私银,特受命来缉拿北轩王殿下,压入刑部审问。”
他眼中阴冷跳动,特意无形咬重‘刑部’二字。
第103章 墨书(6)
顾帆压着李淮走远, 他不做挣扎,肩膀流下的血在地上淌过一路。
贺三七蹙眉,“给他路为何不跑。”
萧叙收剑, 目光黯淡, 盯着剑伤的乌血, “他中毒了。”
贺三七:“中毒?!”
“咚——!”隔壁屋传来巨响, 一道身影破窗而出,窗户大开,远处的皇宫主殿金碧辉煌。不夜坊倒真是个好地方, 李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正对皇宫。
他们注视许明哲的身影融入黑夜。
再回眸时,封言已持滴血的双利站在门前, 对他们拱手。
人已故意放走,他们原意是想将许明哲杀了,再借他身份牵扯兵部许大人。但如今李淮入狱,许明哲杀不得,要靠他救李淮。
贺三七眉梢一挑, 昂头,骄傲道:“好小子,杀的不错。”
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领悟也极高,知道找机会放许明哲离开。
他上前拍拍封言肩膀, “没受伤吧?他们手上有毒。”
封言摇摇头, 镇静擦剑上的血。这是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他下意识看向萧叙,等待他的肯定。
萧叙:“动静太大。”
若不是贺三七斩珠帘,用碎珠落地声掩饰, 早已暴露。
封言微怔,随后作揖以表歉意。
贺三七走到窗边,观察地上留下的血迹,“李淮什么时候中的毒?他该不会猜测是我们下的毒?”
“是苏云青。”萧叙脑海里回忆起李淮说过的话,他在不久前,找过她,与她共处一屋,他不至于傻到猜不出谁对他动了手。
“你们二人入宫,把罪证呈上去。”他将罪证交给贺三七,又叮嘱封言,“周叔在不夜坊外等你们,封言你随他入宫熟悉宫中地形。”
封言行礼应下。
萧叙半夜回到侯府,直往苏云青的院子去。
屋子点着温暖的烛光,炭盆留在院子,烧碎的红裙布料无人打理,故意呈现给他看,院子里的花树枯黄,落叶在地上浅铺一层。
他轻叩门,屋里细碎的声音停止,烛火在下一刻吹熄,能听见蹑手蹑脚的声音挪到床上,当他不存在。
“你自己开门,还是我把门拆了?”
“…………”
依旧寂静。
他一掌推在门上,木栓发出断裂声,下一刻急匆匆的脚步传来,门从里拉开,苏云青光脚站在他面前。
苏云青冷言道:“将军找我何事?”
萧叙眸光冷的吓人,“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谓何事。”
“兴师问罪?”苏云青嗤笑一声,拉住门两侧,没打算让他入内。
萧叙长腿往屋里跨,压迫苏云青往里退,她不让半分,他大掌扣住她的腰肢,轻易把人提起,走进屋子,反手关上房门。
屋子冒出森森寒意,黝黑的环境下,她的心脏不安直跳,人被他轻易甩到窗榻。
还没等她起身,他的掌心摁住她盈盈一握的腰,令她动弹不得,随即掐住她的下颚,让她变成掌中逃不掉的猎物。
“兴师问罪?”萧叙浅笑,阴冷的眸子融在黑夜里,“夫人做了什么,要让我来兴师问罪?”
苏云青攥住他的胳膊,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轻而易举摁回去,她知道,他在等她如实交代。
“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明知故问?”萧叙捏住她的下颚,双指用力,“顾帆是你引过去的?”
苏云青粗喘着气,他的眸色隐晦不明。
“回答我。”萧叙托起她的腰肢,让她向他的胸口靠近。
“是。”
“还有呢?”
“我是与李淮在衣坊一同用了茶,有何问题?他坚持找我多次,毕竟身份摆在那,我总不能不给面子,进屋喝杯茶有何不妥?”
萧叙磨着后槽牙道:“你给他下毒了。”
苏云青自知再瞒不住,“……是。”
“苏云青!你是不是又给自己下了毒!”萧叙深吸口气,“李淮为人谨慎,你不喝的茶,他怎么会喝!”
苏云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丝慌乱准确无误被鹰眼捕捉。
萧叙直接把人拖到床上,俯身强吻,主动打破多日冷战。
那些毁人身心的毒,她当饭后点心说吃就吃,一点不在乎自己死活,这么下去,哪天吃死了都不知道,张远达死后,怪毒除她自己能解,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人。
他揪住她的前襟,一把扯开她的衣裳,掐住她脖子的手,拇指抵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扬起头来。
“啊!萧宴山!”
他一口咬在她的胸口,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手指灵活钻进裙摆,触碰她的敏感,取悦她,试图让她放松警惕。
怀中挣扎的人,很快抵不住,软成一摊,呼吸沉重。
她扯住他的头发,想将逐渐往下吻去的人提上来。
萧叙吻在她的腹部,掀起眼皮视线从下至上穿过高峰仰视她高昂的脖颈,他缓缓松开抵住她下颚的手,摩挲她滚动的喉咙,见她面色绯红,吻更侵占一分。
她的身子在他指尖微微颤栗,迫不得已,如实交代,“是、是我从阿钥口中得知,你们找她从太史阁找李淮的……唔……”
苏云青扭动腰肢,想将身体里的异物排出去,腹部却被按住,做无用功,她张着湿润诱人的红唇,眼前像蒙了一层纱,身体怪异的感觉无限放大,最后熬不住妥协,倾泻而出。
“……宴山……”她双手无力,从他发间滑落,一时间感觉身体空了。
萧叙垂眼,注视湿漉漉的指尖抹上她的红唇,最后自己俯身吻上去,“夫人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的计划?!”
“非要将人送入刑部,又是何用意?”
“嗯?”
苏云青偏过头,力量过于悬殊,她无法推开他,“我何时乱了你的计划,将军难道不也是想让他走?”
“苏云青,你利用我,在我的计划里,加入你的计划,却不告诉我半分,打算一意孤行吗?”
他虽早有答案,但还是在逼她亲自开口,等她打破多日不理人的冷战,等她信任他,等她求他,毕竟那是早晚的事。
苏云青讪笑,目光沉冷,“我想做的事,我自己会做,倒是将军,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她这张嘴毒得很。
萧叙掌心霎时握住她的腿心,苏云青不可控挺起胸腹,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眼角泛起水花。
他骤然缩眸,“嗯?夫人分明很喜欢,不是吗?”
“啪——!”苏云青毫不客气甩了他一巴掌。
萧叙竟然没恼,而是用手心严严实实包裹住她,望着她羞涩别过的眼眸,胸腔起伏喘着气,爪子那么挠人,脾气倔的死不松口。
他叹息一声,“我洗干净了……那晚洗得很干净。”
他松开手,将她的味道抹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旁人的味道,只有你的,夫人要检查一下吗。”
苏云青拢好衣服,怒瞪他一眼,见他半边脸留着她打红的指痕,一脚踹在他的腰腹,把人踢开,裹紧衣服,正要下床,光溜溜的脚才沾地,腰上伸来一只手,把她捞回怀里。
“你从没和我商量过你的计划。”
萧叙抽来被褥怕她着凉,将人裹住,掌心托住她冰冷的脚心压回被褥中,防止人再跑。
他的掌心尚留她的余温,瞬间传遍她全身。
苏云青双肩被扣,双腿被压,后背贴在他怀里动不得半分,“将军难道和我商量过?”
“我的计划不伤我半分,你的计划要你豁出性命!”萧叙震怒道:“你把李淮关进刑部,不就是为了利用他弄垮苏济?一个亡命之徒,一个高官在即,苏云青你是想把用在阿武身上那套计划,再用一次?!”
让他们对她动手,以谋害官眷的罪名,再扣顶帽子,弄垮他们。
这计划,在现在根本行不通!她会死在任何一个路人手里,查不到半点证据。
苏云青:“怎么?我不这么做,将军难道有更好的计划吗?”
不牵扯上李淮,苏济根本不会暴露,难道要见他步步高升?
萧叙:“我能处理,你只需要好好待在府里,调养身子。”
苏云青讽刺道:“为将军生个一儿半女?送进皇宫当质子?再完成你伟大的计划!”
又绕回原来闹掰的话题,萧叙耐着性子,“不会变成质子。”
“那就是从他出生起,就送往边关,丢给别人?”
“我会让你定时见到他。”
“那你非要他出现做什么?”
“……”萧叙不语,浑身戾气散发,双臂紧紧囚困着她。
苏云青平静片刻,沙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将军,是想让我为你吞下边关的赃款对吗。”
萧叙身子微怔,未说话,只抱着她闭眼入睡。
“我要苏济死,要苏长越亡,要他们付出代价。”苏云青抓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说的坚定,“证据我自己会找,不饶将军费心。”
“苏瑶,天色晚了。”
他对此避而不谈。她不与他商量计划,他也并未和她先商量。信任如何能深?她又怎么能轻易把自己困在侯府一方院子里。
他贴在她耳边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喜欢的红衣来,日后都穿红裙。”
苏云青沉默不语。
他又补充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明翰堂初识那夜,苏云青一袭红衣确实吸引了他的目光,是怒意油然而生,也是惊鸿一瞥。鬼使神差,他放她一条性命。
弄死苏家的计划,她会来求他的——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哇哈哈![墨镜]
第104章 墨书(7)
李淮的罪证已被呈上去,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他是叛军。四十万大军铁证如山,张贴挂榜, 高价悬赏同党, 斩头令迟迟未下, 只等池鱼落网。
苏云青一连几天又不见人, 早不见晚不见,找她屋子也不见人。萧叙猜测出她的目的,找了两回, 也懒得再找, 百无聊赖坐在府里,等她自愿上门。
给她送来的红衣, 她是碰也没碰,萧叙无奈揉捏眉骨。
贺仲良冷呵道:“小姑娘家脾气就是大。边关那笔账洗的如何了?”
贺三七盯着桌上寡淡的食物,提不起一点胃口,筷子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碗沿,“差不多了, 不过再这样往她铺子里放,她早晚有察觉。”
萧叙:“她已经察觉。”
“嗯?”贺三七错愕瞪大眼睛,“什么?”
萧叙:“那晚, 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贺三七猛然甩过头去,“你不会……早知道了?”
萧叙沉默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这么想来更令他头疼, 当初是想看她反应,是否值得他们信任,开弓没有回头箭。苏云青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彼此不信任的情况下, 她深知,默不作声为他做事能保她性命,拉长时日,从长计议。
贺仲良见萧叙那神情就不对,筷子拍在桌上,“我早说过,她留不得。这笔账她既然已经知晓,若是暴露,再加我们身份特殊,李淮反口一咬,我们将成叛军!”
“李澈坐收渔翁之利,哪边都能为他所用。”
萧叙眼神一暗,“义父,我说过,她的命我要留,萧府也只会有她一位夫人。”
“混账!”贺仲良气得脸红脖子粗。
贺三七瞧这局势不对,从前对面那俩都是统一战线,逮住他骂,今儿冒出个苏云青,这两居然针锋相对上了。
“我……那个,李澈这些时日,非常重视顾帆,似信任他,有意让他成下一个大靖将军。”
“嗯。”萧叙并不在意这事,只端起一蛊汤慢饮,说起来,苏云青很久没为他炖过汤了。
“少主,狼带来了。”周叔侧身,让下人把笼子拖进来。门打开的刹那,小白耐不住性子,一下从里面蹦出来,兴奋地四处乱窜,找寻苏云青的味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萧叙,仿佛在询问苏云青的位置。
萧叙指骨叩桌,若有所思,来了一句,“她不要你了。”
小白如遭雷击,嘴里咬的稀巴烂的小球,滚落下来,自己灰溜溜缩到阶梯角落蜷缩成一团。
当夜商泓来报,不夜坊被拆除,而刑部遭劫,金卫台派人去查时,李淮已趁夜跑了,听说是个明日问斩的死囚弄起的异动,不光李淮,整个刑部一片混乱,囚犯全部趁乱跑没了影。
贺三七:“全部?!”
居然把罪名扣在一个死囚头上,如此一来,李淮的人算不上劫狱,只能算的上越狱,把罪名压到最小。
萧叙:“远青观是何动向?”
“多日前,金尊佛像已被撬空。”商泓:“侯爷,死囚之事不查吗?”
萧叙:“有人会查。”
如他所言,不出三日,苏云青一袭红裙,带着衣铺为他重新制作的衣裳出现在府里,今日听闻萧叙出了门,她早早回府,让膳房做了晚膳,亲手炖了汤,在前院与小白玩球。
这些日子,她都住在阿钥那,多日没在侯府落脚。
“小白,去把球咬回来!”苏云青瞧见一月未见的小白,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兴致冲冲放下东西,房都没去,在院子里和小白玩了几个时辰。
小白甚是喜欢她,或许是因为整个侯府,除了苏云青温柔待它,其他人都凶凶的。小白咬回球后,要扑到她怀里撒好一会儿娇,已有半人高的小白,一扑就将她扑倒在地,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脸,表达喜欢之情。
苏云青笑着推开它的脸,“行了行了,知道你想我。”
“夫人舍得回府了?”萧叙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前响起的刹那,小白眨眼从她身上弹开,溜到柱子后躲起来,静观其变。
苏云青收起开怀的笑意,淡笑回应,“嗯。”
萧叙站在远处没动,苏云青自己爬起身,接过芳兰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
他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那袭红裙在夕阳的光迹下,无比耀眼,将她的肌肤衬托的更加雪白,令人挪不开眼,仅仅是看着,心跳控制不住加快。下意识往她身边靠近半步,却又怕她反抗,再次不回府,于是又止步,转身往前厅去。
留了大半日时间给她,小白应该和她培养好了感情。
今日猜到她会回府,特意未让贺仲良与贺三七来侯府用膳。萧叙落座的瞬间,周叔命让摆上热腾腾的晚膳,一桌子的辣菜,还有两碗炖汤,而一旁的架子上摆着她为他做的衣裳。
是有事,要来求他了。
“将军。”苏云青在他身边坐下。小白自然而然坐到她的身边,等她投喂。
萧叙目光扫视她的红衣,“夫人几日不回家,今儿是玩哪一出?”
苏云青意识到自己唤的太生疏,惹得他不高兴了,“宴山……”
话没说完,萧叙直接打断,冷嘲一声,“夫人冷了我这么多天,不知道的以为偌大一个萧府,留我一人在守活寡。明明有夫人,夫人却不知所踪,不着家。”
苏云青噎住,“……”
要不是她的能力真查不到,她会坐在这里?
“不是不想告知我计划,怎么又来求和了?”萧叙:“红衣不喜欢,烧了便是,不必勉强。”
“我炖了些汤,你多喝些。”苏云青推过热汤,“你过冬的衣裳,我让衣铺多做了几件,所以耽误些时间。”
“苏云青,你既然有事相谈,不如说重点。”
“刑部的事,我听说了……”
萧叙:“出乎苏大小姐意外?”
“……”苏云青:“这些时日,我在和阿钥收集苏济的证据,苏济他……”
萧叙:“他高官在即,又得李澈信任,与李淮的交集自然掩盖的紧,你很难在短期内查到。”
苏云青不在掩饰,“是,刑部的事,你应该也在查,能否调几个人手给我,我见苏济与远青观走得密切,想从那里下手。”
萧叙漫不经心勺汤喝,“人手?夫人如今不说我派人监视你了?”
“没有你的令牌,我出不去城,这件事是你动的手脚对吧。”苏云青直接戳穿他的计谋,“你想把我困在京城。”
萧叙:“刑部混乱,死囚越狱,莫说京外,就是京内也难安稳。”他毋庸置疑,决绝道:“你搬回侯府,我会派人帮你调查。”
苏云青怎么会看不明白,他把小白带来侯府的用意,就是为了让她对侯府产生留念。
她不说话,萧叙便道:“难道你不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苏云青沉默片刻,转过眸子,“萧叙,你先把汤喝完。”
他眯起眼睛,“怎么?”
“我炖了很久。”
听到她这么说,萧叙没起疑心,边喝鸡汤边问,语气放柔不少,“这些天,你住在哪?”
苏云青同样喝着自己碗里的汤,“你不是知道吗?”
“搬回来。”
苏云青:“将军多久能查到?”
“搬回来。”他又重复一遍。
她拧不过他,“我知道了,收拾完我会搬回来。”
“今日。”
“……”
“天气转凉,你的房中冷,搬到我的房中住,我已派人去阿钥那帮你收拾行李。”
“萧宴山!”
“不用谢。”
“……”苏云青怒视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死皮赖脸了!“多久能查到?”
萧叙眼眸突闪一丝凌厉,“夫人为何这么着急?”
苏云青一时语塞,别过头去,“没什么……”
她欲言又止,随后想了出理由才道:“圣上急需发展自己的势力,苏济是原吏部李大人提上去的,又与杜大人又关联。升官的事,我在衣铺里听人聊起过,他很有可能一跃成为礼部尚书,只待一个机会,所以……我想尽快弄垮他……”
萧叙补充道:“最好是掉头的罪证?”
苏云青:“嗯,不留后患。”
萧叙心生怀疑,“我会派人去查,夫人何须这么着急,就算是李淮败了,只要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苏家逃不过一死。”
苏云青不语他多争辩,闷头吃了一顿饭,她在阿钥那的东西,全部收拾到了他的房中,不光如此,为防止她回房上锁,将他拒之门外,萧叙居然卑鄙到,从外把她屋子的门窗锁死!
她背着包裹,站在自己的门前,气不打一处来,怒甩门环上的铜锁,气鼓鼓打算去芳兰那,结果芳兰的屋子也锁了,她被赶出府,住进了阿钥家。
她只答应回府住,没答应回他房里住!
屋外的风狂刮不止,凉飕飕的穿破衣裳。苏云青站不住,只得一掌推开萧叙的房门,他正在浴室准备热水。
“怎么?想通了?要与我挤一间屋子?”
苏云青白他一眼,气鼓鼓坐在窗榻边喝了杯热茶,大敞的门灌进凉风,她又只得主动关上房门,再次路过浴室时,萧叙已经脱光泡进去了,结实的肌肉在迷雾间若隐若现。
“夫人看够了?”萧叙侧过眸子,正色问。
苏云青:“你洗澡不关门?”
萧叙瞧见空荡荡的门框,“门不是被你之前醉酒拆了?”
“……你洗了我洗什么?”
“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已经歇下了,弄不来热水,只剩这一桶。”
“卑鄙。”苏云青气得牙痒。等他磨叽完,水都凉了。她无奈褪去外衣,留个里衫,与他拉开距离坐在两端。
萧叙也不招惹她,目光缱绻,隔着雾气望着她薄薄里衫下透出来的那抹红,“不要再一意孤行。”
他说完那话后,当着她面从水中起身,把浴桶让给她。
苏云青紧忙红着脸别过头,待他离开浴室,才再次睁眼,她嘀咕暗骂,“不知廉耻!”
屋外的人低笑一声,喝过那杯她未喝完的茶。
第105章 墨书(8)
李淮消失无踪, 圣上下达追捕令,萧叙却是整日不慌不忙待在府里和小白玩耍。
贺三七一手枕在脑后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啃红薯, “少主, 远青观需要攻下吗?”
“不必, 让他们打, 临安粮草损失,我们存粮不足,先消耗他们的。”萧叙抛出小球, 小白似箭一个飞步冲去, 直接把贺三七撞飞。
贺三七连人带椅飞在空中,若不是功夫了得, 能反应迅速,在半空翻身,完成一个绝佳的落地,伸手准确无误握住掉下的红薯。
“啪嗒——!”
握力过大,上半截红薯断裂落地, 小白张着大嘴,从旁路过,给他叼走, 还没等贺三七反应过来,就已吞咽入肚。
“啊!我的红薯!”
萧叙扶正摇椅, 自己躺上去, 摸摸小白的脑袋,睨贺三七一眼,“封言在哪?”
贺三七:“他不是和苏大小姐在一起么?”
“我在问你苏云青最新消息。”
“……”贺三七撇嘴,嘀咕道:“直说不就完了。”
“什么?”
“没、没, 我说……她在衣铺里待着,没什么异样。”
一个月了,苏云青早出晚归,等萧叙调查远青观的消息,什么也没得来,三餐不在家中吃,若不是她有求于萧叙,怕是夜里连家都不会再回。
萧叙:“她不该参与那些事,亦遭人记恨,苏家之事需从长计议。”
贺三七:“这……封言与我说,这段时间,她在私下调查死囚。”
萧叙剑眉微颦,立即从摇椅上坐起身,“为何不早报?”
“她如今连封言也不信任了,若不是他昨夜起疑跟踪,怕是还被瞒着。”贺三七犹犹豫豫,“我……让封言在继续跟踪,有情况会再来汇报。”
“为何今日这么久不报?”
贺三七欲言又止,小心瞄他一眼。
所有人都以为苏云青早出晚归是打理衣铺的事,都以为她在等侯府调查远青观,给她结果,哪知,她压根就没想理远青观,反倒转移注意把他们的视线放到远青观身上,忽视她真正想调查的死囚。
而现如今,一个月过去,怕是离她想要的真相已经不远了。
若是报了,估计就要像现在一样了。
萧叙二话没说,顺手夺走贺三七的长剑,径直冲进夜幕。
“少主!”贺三七急急忙忙跟上去。
才跑出两步,贺仲良一身盔甲驾马立在府前。
“大、大将。”贺三七磕巴道。
萧叙行礼,“义父。”
贺仲良翻身下马入府,他一身盔甲在这里,必定有要事需谈,他对苏云青颇有意见,一时半刻不适合出门寻她,把她架到面前。
贺三七跟着贺仲良入门,在萧叙进来后,他关上府门。
贺仲良掏出另一块可控十万暗兵的金虎印,放置在桌,正色道:“李淮在以北起兵,李澈急昭我入宫,让我即刻带兵出征。”
萧叙攥紧长剑。李澈竟没与他商议此事,而是直接派贺老将军出征,是想让他守城?还是别有用意。
贺仲良眸光森冷,“李淮不会放弃收集你的身份证据,而顾帆尚不明敌友。我们与李淮之争,只有一条路,谁赢谁才能继续坐稳现在的位置。”
他简单交代几句,又说明京中情况,“李淮能把暗兵安插在其他城池,京中自是少不了,平日行动要多加小心。”
萧叙:“是,义父。”
贺仲良良久,喝了口茶,叹息道:“苏大小姐那事……”
“义父,她的事我会处理好。”萧叙抢先道:“临安的账册都在她的手中,那些东西……”
“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做。”贺仲良用力放下茶盏,提起长剑往外走,忽而又在门前止住步伐,“她若真有价值,暂且留着无事。若无价值,你下不去手,我会派人处理,十几年蛰伏,不可毁于一旦。”
与李淮一战,虽不会阻拦,但形式还是要做的,贺老将军此番不得不去。
待到贺老将军走远,贺三七才吭声,“苏大小姐调查死囚那事。”
……
苏云青一月调查出不少事,萧叙的话提醒了她,苏济高官在即,如今那礼部的位置还空着呢。
他在暗中用吏部侍郎的身份,提拔了几个官员,受贿、账薄与官员任命时间相互对应,证据确凿。他在正常流程的卷考中动了手脚,泄了题,来往的信件都还留着。
以苏济的性子,这些留着,其实是为握住那些官差的把柄。
而那些官差的名册,她已收集了个遍。今天是该查苏长越的事了,死囚闹事那天,苏长越碰巧休沐,旁人瞧来或许与他并无关系,但苏云青倒是某日在衣铺后街偶然发现,那死囚有一线人,这线人手中有死囚的案卷,案卷是为死囚伸冤,说已调查清楚次日该上刑场的死囚,内有暗情,是冤枉所致。
死囚是以醉汉之名入狱,因某夜喝大拦街杀了两人,而被判刑。
但他却无罪释放,也就是说死囚板上钉钉的死罪案卷,被人篡改,篡改之人正是苏长越。
苏长越利用当夜当值官差的手,放走那名与李淮有瓜葛的死囚。他早有布局,赦免的不止他一人,为防止调查。从李淮入狱开始,苏长越便借不同人的手,做假证放走牢中囚犯,混淆视听,又在自己有休沐那日,让人动手。
当夜,死囚劫狱,引起祸乱,被苏长越当枪使的所有人,都在刑部,死在乱剑之中,死无对证,而那个线人,碰巧也是个酒鬼,那晚在后街巷子里嘀嘀咕咕两句后,被死囚一剑封喉,夺走赦免案卷。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死囚,还尚留在京城,李淮起兵成功,死囚已没利用价值,苏长越今日也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金卫台在京管得严禁,李淮有手段出去,死囚没有,又没被带走,显然是交给苏长越处置,利用完人,总要有个背锅的。
死囚只要拿到赦免案卷,明日他就能出城,闹事除了萧叙与李淮两方又有何人知晓,是他所为。
苏云青离京数月,让阿钥在京弄了一批暗线,生意来往密切,消息不难弄到。今日她得枪先找到那名死囚手里的赦免证。
她蹲在京郊泥房边,守了有段时间,屋内的烛光熄灭,她躲在暗处望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暗角,肉眼可见那什么都没有,但直觉告诉她,封言发现了她,并很可能已猜透她的目的,将此行告知萧叙。
远青观一月没有任何可用的消息,她也能猜想到,萧叙未曾想让她真正调查苏家的事,但已行到此步,他不得不依她做。
苏云青没再多想,直接潜入进去,在房中翻找,昏暗的屋内,门窗紧闭,她看不清路,只能四处摸索。
锅碗瓢盆堆砌在一处,她蹑手蹑脚翻找一遍,没发现任何踪迹,余光往桌上一瞟,放着收拾好的两袋行囊,死囚想赶早开城门,离开。
那么,赦免证,怕是被死囚压在枕头底下。
苏云青回头的瞬间,一抹寒光闪过,死囚偌大一张狰狞的脸,顿时出现在她面前,那把匕首擦过她的脸颊。
“苏长越让你来杀我?!居然是个女人!”死囚两眼红光一现,死死盯住她。
苏云青仿佛意料之中,躲闪他的招数极快,出乎她意料的是,封言竟然没有出手救她。
“我来和你谈笔交易,我能带你离开。”
死囚匕首怼到她脖颈前,锋利的刀尖顿住,“什么交易?”
苏云青:“你指认苏长越……”
“噗呲——!”
不等她话说完,一柄长剑破窗而入,从侧方串过死囚脖子,死囚两眼一瞪,直直朝后倒去,撞到那片锅碗瓢盆,声音杂乱巨响。
苏云青怔在原地。房门在下一刻打开,门外的月光随开门,洒入房中,一只黑靴跨过门框,修长的身影笼罩地上一摊血迹。
“夫人和一个死囚谈什么条件。”萧叙语气冰冷,侧眸看向她,锐利的目光落在她喉咙细小渗血的伤口上,随后又盯着死绝的死囚。
“你!”苏云青瞪着地上的尸体,快步越过他,当着萧叙的面,从死囚枕头底下抽出那张赦免令。
萧叙:“他怎么可能依你,真指认苏长越。”
“我自有我的法子!”
“和我回家。”萧叙眸光暗下,不阻拦她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我确实太低估你了,你与其他姑娘家,还真是不一样,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以身试险。”
苏云青:“既不会武也没有权,我难道还有其他法子?”
“知道,你就应该安分守己!做你的侯夫人!”萧叙的眸子深邃而阴冷,无法克制震怒道:“而不是次次让自己深处险境,让人搭救!”
苏云青:“我没求你搭救!是我早问过你,求你帮我查苏家,而你只想着如何搪塞我!”
萧叙冷呵道:“查苏家?苏大小姐要查的不是远青观吗?人我没给你派去?事我没帮你查?你有说查苏家贿赂,还是要查死囚罪证!”
苏云青气不打一处来,“照你这么说,反倒成我的不对了?”
萧叙一把扯过她,连拖带拽,“回府。”
她能查的死囚的藏匿点,苏长越定然也能查到。
“放开我!”苏云青甩着胳膊,想抽出他攥红的手腕。哪知这人,回身捂住她的嘴,单手一撂,轻易把人拖上车。
第106章 墨书(9)
他们的马车走远没多久后, 苏长越果真去了死囚的泥房计划杀人灭口,发现时,死囚已经死在血泊之中。
回到侯府主房后。
“萧宴山!”苏云青骤然甩开他的手, 揉捏被攥红的手腕, “将军又要说什么?”
“难道不是你有求于我?”萧叙自顾自坐到窗榻上, 目光瞥了眼旁边的桌案。桌案摆放一沓下人送回的证据, 全是苏云青一月内调查所得,耗费不少心思,弄来的苏济收取官差贿赂的证据, 以及苏府帐薄。
他动作太迅速, 几乎在知道她有所行动时,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所有的东西, 全部收回。
苏云青早知有这么一遭,所以当初才没告知真相,远青观的事实也证明,萧叙不想她来淌这摊浑水。
她哑声站在他面前,满眼都是不服气, 明明只差一步。
“夫人早晚要来求我,不如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 攥紧掌心的赦免令盯住他。
萧叙扶额道:“你不说,那便是不需要了, 既然不需要, 这些东西我派人毁了。”
“萧宴山!” 苏云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挤出他的名字。明摆着逼她求他,告诉他她的计谋。
他不动声色,手默不作声压在那沓证据上, 目光幽深盯着她。四目交汇,火光四射。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证据等待她回话。
苏云青冷嘲道:“我说了,将军会帮我吗?”
萧叙嘴角微扬,冷冰冰道:“我会考虑。”
攥住赦免令的手指逐渐松懈。
他又乘胜追击击破她的防线,漫不经心添满一杯茶,“苏长越发现死囚身死,赦免令消失,自会提高警惕。夫人自认为有把握能做到万无一失达到你的目的?”
苏云青别过脸,“将军既已知道我想做什么,何必再逼问。”
片刻后,她的眼前递来一杯温茶。萧叙手指在面上轻敲,饶有兴趣看着她吃瘪的神情,“你自己说,和我挑明似乎不太一样。”
苏云青手指冻僵,握住茶盏回温,主动把赦免令放到他面前,“与你这种人谈事,必是要付出代价谈条件的,你倒不如说说,是何条件。”
萧叙眼眸微掩,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他望向热雾弥漫的浴室。
苏云青:“将军若是寂寞了,不如把不夜坊重开。”
“……”萧叙睨她一眼,“现在是你在求我。”
苏云青:“我要将军做假证,把这贿赂和赦免令与北轩王扯上瓜葛。”
萧叙点点头,又看向她,“不难。”
他依旧把目光平移向浴室。
“将军何时这么不要脸了?”苏云青扯下腰封,白他一眼,边褪去外衣边往浴室里走,还未等她跨进浴桶,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放入浴桶,他紧跟着跨进,温暖的掌心隔着一层轻薄又湿漉的里衫,摩挲到她脊背,掐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红唇。
“夫人为何这么着急想要苏家亡?”萧叙拇指碾过她的红润的唇瓣,缩起眉眼试图从她眼底看到答案。他总觉得苏云青应当是一个从长计议之人,不该回京不过两月,着急忙慌想要苏济和苏长越即刻就死。
种种迹象表明,她有事瞒他。为了这件事,她甚至可以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连澡都一起洗了。
苏云青眼里染上一层缱绻迷雾,一双醉人的眼引人沉沦,没有躲闪与异样动摇,微敞松垮的衣裳,诱人的春光泄了大半。
她知道他的试探,扬眉低笑,“我想要苏家亡这事,何时不急了?北轩王叛变,苏济几番从刑部脱身,他们就不可能没有关系!这是扳倒他,最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用!又怎么会不着急?!”
萧叙:“以命相搏?要他死无全尸?”
苏云青含笑道:“不、我要他活着,生不如死、永无翻身之日的活着,看着自己逐渐死去而活着。”
萧叙张唇吻她,烈吻强势,近乎将她的唇含入口中。膝盖抵开她的双腿,手指像条灵活的蛇往里钻,取悦着她,感受这样一个心狠之人,在他的怀里控制不住欲望的颤栗,感受她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挣扎,感受她理智与欲望矛盾相撞的混乱,再到倾盘而出眼角含泪,迷惘望着他那副柔情似水的神情。
他好像找了魔,见了鬼,偏偏被她那样耷下耳朵小猫般的眼神,击得理性崩盘,燥热窜燃。
吻不断在她雪白的肌肤落下,留下一道道暧昧不清的红痕。
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说道:“我可以帮你,以最快的速度,让苏家一落千丈。”
他抚摸她的发,“夫人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
从她主动褪衣与他共浴起,她就深知那是一场交易了,一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交易,她难得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扑倒,两人调换主权。
她跨坐在他腿上,亲吻着他,说是亲吻,不如说是笨拙毫无技巧的啃咬,急于表露自己的忠心。她学着他取悦她的方式,探入他的衣中,主动为他泻火。
苏云青很聪明,她想在他主动提要求前,先做出从未跨出过的一步,以此来作为交换,先斩后奏。
萧叙半阖上的眼无比深沉,盯着面前的人,做着完全不附和苏云青会做的事。
为了弄死一个苏家,她居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想知道却查不到。
他松开她,后昂起头,后脑抵靠在桶沿,湿漉的墨发贴在他紧绷的肌肉上,水珠顺着他绷直的脖颈滑落。
苏云青衣裳垂挂在臂弯,望着他,红肿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是他发泄时扣住她的后脑,反咬的她。
空气中蒸腾并未褪下,反倒更加浓烈,暗光穿过热雾紧紧锁住她,她顺视线看去,萧叙眸光阴鸷,眼尾泛红,打量她摩红的掌心,幽深的眼眸像是锁定自己的猎物,下一刻要撞破囚禁他多年的牢笼,放肆自己的疯狂与野性。
苏云青不安蜷起手指,起身想逃,手腕遭人一扯,猝不及防反身被压住,他撕咬她的肌肤,留下他的印记。
威胁又好似商量的语气,引诱在她耳畔,“夫人,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像个诅咒,如今她一听便浑身不由发抖,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后半句正是‘要一个’。
“我们何时要一个?”他的大掌摁住她的侧脸,勾唇问:“嗯?夫人?”
苏云青知道自己打的鬼主意还是逃不掉,索性豁出去,既然是谈交易,那她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苏家何时败阵,将军何时‘升官’。”
她一点不惧,主动环住他的腰,勾起嘴角。
萧叙尚且不明她的目的,他总隐隐不安,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她永远是例外,他永远握不住她。
“若我要反着来呢?”
“那、我们没得谈。”苏云青指尖方碰到属于他身下的那团压根没灭掉的火,勾起他的欲,又随即收回。
萧叙被她磨得要了命,吸吮她的耳垂,反倒像是哄她再玩玩,威胁的语气变了味,“不是你在和我谈条件吗?除了我谁还能帮你?”
苏云青:“敬仰苏家的人有不少,想除掉他的人应该也有多数,不如我一个个去拜访谈个条件……唔……”
话没说完,他的攻势又再次扑来,“夫人在我的地盘,只能和我谈条件,如何取悦我,你是知道的。”
他抓住搭在他腰上的手,让她取悦,也是让她再留念留念,再玩玩别急着走。
从临安那夜偷吻后,从未有过的体验,令他着迷。
苏云青眼皮沉重,困意席卷,依靠在他身上,任由他伺候她换衣入睡,只是睡觉都不见他安稳。
她闭着眼,困倦道:“萧宴山……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苏瑶,他想你……”他按摩她的手指,帮她放松缓解麻木,安抚着。
“……将军答应我的事,不要食言。”
“握住睡。”
“……”
苏云青被折腾了一晚上,他夜里换床单都换了两次,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爆炸的脑袋,夜里把人骂了两回。第二日,彻底被折磨的没了精力,浑身发麻,四肢发酸,从前早早多出府的人,今日是日上三竿,雷轰不醒。
萧叙倒是难得神清气爽,坐在院子里陪小白愉快玩球。
小白亦是难得,捡个球被夸赞一番,嘚瑟的昂首挺胸小狼尾巴高翘,如果不是太调皮非要去挠苏云青的房门,估计不会倒霉挨他一顿胖揍。
“她最近有什么异样举动?”萧叙翻看手里的证据,询问平日紧跟在她身边的封言。
封言摇摇头,接过周叔递来的纸笔,‘她托阿钥从太史阁给她带过东西。’
萧叙缩眸,“什么东西。”
封言:‘不知。’
……
封言重新调查后,并没发现异样,‘太史阁送出来的东西,多数是苏家官差旧案。’
“是没有异样,还是没有查到?”萧叙沉下脸。她的一举一动太诡异,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你们在聊什么?”苏云青正往膳房去,路过两人,好奇探过脑袋,打量他们。封言最近在调查她,定然是受萧叙之意,幸好当时那事藏的隐蔽,阿钥用脑袋分几次记下要点再回春花阁写上,藏的位置刁钻,春花阁的内厨封言也并不知晓。
她假装好奇,路过询问一句。
前夜萧叙将她折磨的不成样,昨日一觉睡到吃晚饭,府门都没许她迈出去半步,更别说交易之事。
她身上亲吻与暧昧的痕迹明显,仅仅是从旁经过,晃他一眼就足矣挑起欲.火。
萧叙扬起眼角,“夫人想知道?你过来,我说于你听。”
苏云青如今怕他得很,这人尝到甜果后像疯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她绕道而行,“你们慢聊,我去盯着早膳。”
萧叙视线如勾挂在她身上,直到消失视野,别过眼时,他收回目光,顿时转冷,“再查。”
苏云青在膳房备了两碗鸡汤,她一碗萧叙一碗,分得清楚。
方才出膳房,她便从偏门看见一道身影从正院走进府门。
顾帆?
他手里攥着一沓纸,一些纸上似有虎印,在踏入前厅时,他将那沓纸放进怀中,两手空空拜访。
不速之客。
外界皆知他顾帆与萧叙不合,今日怎么破天荒登门。
苏云青端着两份汤,去到前厅时,顾帆已经入座,那沓东西他并未着急交出,而是平淡用茶,含笑的眼睛注视走上阶梯的苏云青。
而萧叙面无表情的面容紧绷着,看她的眼神不似方才的柔和,反倒带了一丝戒备。
苏云青沉默不语,走到桌前,将给萧叙的汤与她的汤调换位置,“才炖的热汤,将军趁热喝了。”
她转头看向顾帆,“不知顾公子前来,未先给你备汤。”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萧叙眼底,瞧着她将近他的那碗汤放置在她面前。
顾帆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汤就不必了,侯夫人留着自己用便是。”——
作者有话说:我要疯了………快锁20次了[化了]已疯……
第107章 墨书(10)
前厅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连周叔也沉着脸。苏云青干站在一旁,观察片刻,萧叙为她拉开旁边的座椅, 扬唇问:“夫人怎么不坐?”
“李淮起兵谋反, 刑部大乱, 金卫台这些天, 因是忙得找不着北才是。”苏云青神色自若坐下,“不知顾公子因何事拜访侯府?”
顾帆:“何事?”
苏云青心跳极快,五指泛白惴惴不安攥紧衣裙, 强装镇定看向顾帆, 心中已对他来访的目的,有了大致猜测。
顾帆挑眉, “侯夫人,您还不喝汤吗?汤要凉了。”
他的话音刚落,苏云青就知,今日是逃不过这事了。
顾帆有意与萧叙交好,必然会拿出诚意, 用她开刀,说白了,便是为萧叙斩除要害。
苏云青拿起汤勺, 搅动浓汤,勺起小口, 即将喂入嘴中时, 萧叙摁住她的手腕,目光森冷。
周叔心领神会,取出银针,放入萧叙汤碗中, 银针没有变化。
但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她面前那碗汤中。
不用再测,都已心中明了。
顾帆低笑,“不如去查查侯夫人常去之处?”
周叔等待萧叙的指使,看向她的眼神极具复杂,握紧苏云青房中的钥匙,并未动半步,也并未直接测她面前那碗辛苦炖出来的汤。
萧叙半缩眸子盯住苏云青,“去查我的床。”
顾帆着实没想到得来这个答案,神情微怔,“枕边人,心怀鬼胎,侯爷还是得留个心眼才是。”
萧叙眼神似刀,直直扎向顾帆,“顾公子若是闲舌头多余,本侯不介意帮你一把,割了它。”
顾帆适时哑声,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在京调查侯府多月。苏大小姐是李澈安排进侯府的眼线,萧叙在外与这个夫人恩爱有加,但实际对她多是冷淡,不夜坊萧叙与花魁海棠搂抱饮酒证实他的猜想,怎么如今戏还演到同床共枕了?
没一会儿,周叔查出蛊毒,两只小金瓶明晃晃摆在众人面前。苏云青神情淡然,事实摆在面前,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况且,萧叙只需稍加分析,就能推测出她的目的,以及获得蛊毒的时间。
他漆黑的眸子,冰冷又不见底,从望着她的眼睛移向那两瓶下给他的毒,其中一瓶已经见底。
捏住她手腕的力逐渐加大,近乎捏断她的手腕,他眉骨抽搐,望回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她那身刺眼的红裙惹人暴躁。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忍耐着未在外人面前爆发。
“周叔,把夫人带下去,锁起来。”萧叙磨着后槽牙,瞪着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语调,“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好好想想你的措辞,和要付出的代价。”
“将军……”苏云青被周叔拖走,萧叙现如今,一句话都不想听她解释。
周叔将她关入冰冷潮湿的刑房,“委屈夫人暂时待在刑房。”
他临走前扫了一眼,萧叙挂在墙上的自罚刑具,那条带有倒刺的皮鞭,最后将刑房上锁走出去。
苏云青垂头平静坐在刑板上,思索顾帆带来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他这时,应该将那些东西交给了萧叙。是故意支开她?
刑房阴冷昏暗,一日无人问津,不吃不喝。她揉搓双臂,靠在僵硬的刑板上睡了过去。
一股焚烧的味道飘入她的鼻腔,苏云青顿时惊醒,恰巧此时周叔心有不忍,给她带来饭菜。
苏云青顾不上饥饿,猛地冲出门口,朝焚烧处跑去。
“夫人!”周叔惊呼一声,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放下东西,追上去时已经晚了。
萧叙阴沉的身影立于燃烧的那盆燃烧的炭火前,修长的影子在摇曳的火苗中浮动,他的手里抓着一沓证据。
是她一月来辛苦收集的证据,是能弄死苏家唯一的证据!
“萧叙!你在做什么!”苏云青眉心一跳,扑上去却被下人拦住。
萧叙浑身散发死寂之气,他默然良久,冰冷的视线挪向她,火焰在他深邃的半张面容上跳跃,他仅仅是淡淡扫过一眼随后继续转头,焚烧手里的证据。
“萧叙!”苏云青摆动双臂,妄图挣脱束缚,她绷直双手却够不到他,“你答应过的!你那晚答应过的话,不算数吗!”
萧叙充耳不闻,手里的证据太多,她查的太全。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些证据交上去,足够苏家身败名裂,足够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也无人告诉她。
她想要万无一失之策,想要利用他,利用李淮,将苏家捆绑,十道理由也没回旋余地。
要在苏家取得李澈信任前,击垮他们。
苏云青头一回失态崩溃,泪水从脸庞滑落,那晚她主动献上自己谈成的交易,在此时浮现,屈辱爬满脊背。
她与那些不夜坊为套取信息和金钱出卖自己身体的花女,有什么区别。
她甚至在吻上他的那一刻说服了自己,只要能弄垮苏家,她可以妥协,可以委身于他,可以依偎他,将自己永远困足于一方宅院中,为他生儿育女。
纠结犹豫,向往的自由,从重生那日起想要的解脱,到与他经历的种种,在她内心相互斗争,她逐渐认为他或许对她是不一样的,只要苏家败亡,她会给他解毒,会销毁蛊毒,会让所有人察觉不到这件事。
“萧宴山!”苏云青两行眼泪滑落,“蛊毒的事……”
“闭嘴!”萧叙骤然回头,怒吼一声,杀气外溢,狠戾盯着她,一把将手里所有的证据丢进火里。
刺眼的红裙与火焰在他余光叫嚣。
苏云青霎时愣住,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把人甩地上,她重重摔在地,掌心瞬间被锋利的石子割出鲜血,凌乱的发落到面前,那滴滚烫的泪溅湿石头。
她几乎顾不上萧叙,在离开束缚的刹那,朝火盆扑去,妄想伸手把没烧完的证据从火里捞出来。
苏家必须死,苏家必须死!!!苏济必须付出代价!!!
她双眼通红,手已然伸进大火之中。萧叙瞳孔一震,连忙上前把人拉开,一怒之下,暴戾涌上头,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一道脆响,苏云青脸被打偏过去,发丝凌乱糊在通红的脸颊,耳朵一阵嗡鸣。
萧叙打完后,整个人僵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近乎从嗓子眼蹦出来,他下意识捂住她的侧脸,滚烫的温度传入他的掌心。
苏云青缓缓转过头,映着火焰的眸子恶狠狠注视面前高大的人。
她似不服输,在他发怔之际,用尽全身力气,抬手还了他一巴掌。
“是我下毒下的太轻!是我妄图相信你!才将我拼死夺得的证据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
萧叙咬紧牙,捂住她脸的手,变成掐住她的脖子,“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苏云青倔强傲起头,满是鲜血的手,攥住他的手腕。
“把夫人熬的汤给我拿来!”萧叙余光睨过周围的下人,他克制着自己,掐住她的脖颈把人拖回刑房,一掌掀飞周叔给她送来的饭菜,把人丢到肮脏的地上。
“你看错我?是谁瞎了眼,看错了谁!”
“真是没想到,夫人日日给我炖的汤,是我的催命符!”
“少主,汤送来了。”下人端来已凉透,浮油结块的汤。
萧叙接过,让所有人退下,蹲下身,掐住她的下颚,掰开她的嘴,把汤全部灌入她的口中,咬牙切齿道:“说!一整瓶蛊毒,除了给我下,还用在谁身上!”
馊冷的汤,泛着酸味,油腻腻的汤水从她嘴角流下,弄脏他的手指,冲刷手指上她的血迹。
他半眯起眼,阴鸷之气从眼中射出,嗤笑道:“那天东码头的抵达船,送来的就是这两瓶药?是不是!”
苏云青瞪着圆眼,眼泪早已止住,眼底只剩对他的恨意,胃里翻腾倒海,泛着恶心,她讽笑一声,并未答他的话,他越想知道的话,她越不答,那是她的筹码。
“苏云青!你可真是厉害,真叫你逃过去,把蛊毒带到身边!”
苏云青咽下那阵恶味,忽然疯笑出来。
“笑什么?”萧叙手中发狠,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止住嘲笑。
苏云青扬起眉眼,指尖在他手背挠出血痕,面色发白,仍不服输。
她的面色越来越发白,萧叙忍着股气,抬手把人甩到桌案上,怒火焚身,力道过大,桌案顿时被她的身子砸成两半。
苏云青脊背一阵刺痛,闷哼一声,蜷缩在地抽搐两下,缓了口气,湿泥沾在发丝,弄脏她白皙的脸。
笑声并未停止,她的视线顺眼前那双黑靴上移,望向居高临下盯着她的人,搀扶刑板站起身,漂亮的红裙破碎,笑容沾染血污。
“萧宴山,整个大靖,除了我,没有人能解蛊毒!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一瓶毒,下到了谁的身上?”
“只要苏家夺不到礼部之位,身败名裂之时,我自会告知你!”
萧叙阴沉着脸,“苏家,还死不得。”
“我只要他们死,你办不到,我自己也能办到!”
苏云青说罢要往外走,才迈步,萧叙掐住她的后颈把人拉回来,“你不说,我有得是办法,乌余的蛊毒疼起来可是要命的,仿制蛊毒尚且如此,不知夫人手里的真毒,是什么感觉?”
他将人丢在阴暗的刑房,派人上锁,不再理会她。
冷却的汤刺激她的肠胃,血猩味冲鼻,她胸口顶起一股气,趴到一旁难受的呕吐。
汤内的蛊毒量数不多,一时感受不到异样,但浑身的酸痛足够她蜷缩在一旁,无法动弹。
贺三七闻声赶到侯府时,就听来这么一出大事。苏云青居然在每日不间断的给萧叙下毒,她是想掌握他的命脉?
“为什么没杀掉她?”
“杀了她?”萧叙转眸询问封言,“顾帆所言,是真是假?”
封言点点头。
苏家背后有人,并非李淮,而是另一个势力,一个从未露面的势力,在利用苏济逐渐侵蚀朝廷。
贺三七着急坐下,“苏大小姐要留到何时?我明日去衣铺把账薄改了,剩下的账可以利用这次出征掩盖过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是时候该处理掉了。”
萧叙两瓶蛊毒放在桌上,回想起那日他彻查东码头,遇到的抵达船,那只船怕是她的势力,轻易走私蛊毒,躲过他的搜查,唯一没查的地方……是她怀里?入车时,她撞到胸口,便一路借捂着胸口的理由,藏匿蛊毒带进侯府。
“一瓶蛊毒用尽,你知道她下给了谁?杀了她?难不成让张远达从土里爬起来?!”
贺三七噤声,转言问:“那现在如何办。”
“让她交出解药。”萧叙五指收紧小金瓶的纹路刻在掌心,他对封言道:“盯紧苏家。”
苏云青浑浑噩噩缩在刑房的角落里,手上的污秽已干,粘得她五指难以伸展,冷油刺激她的胃,一阵一阵抽痛,她蜷缩在地,小心呼吸才能得到缓解。
昏暗无光的刑房,血味挥之不去,地上馊掉的饭菜弥漫酸臭,几个味道重叠,熏得她头疼。
迷迷糊糊间,也就只要周叔为她送饭时,才能看到片刻的光迹。
“周叔……顾帆他送来的是什么东西?”苏云青捂住抽痛的胃,白着唇,虚弱询问,“能不能告诉我。”
周叔不语,只是将今日寡淡的白粥和一碗热乎的汤放置在她面前。
苏云青盯着那碗汤,脸色煞白。
周叔:“夫人,两日未进食,吃些吧。”
苏云青被关在刑房,足足七日,房外的消息她一概不知,每餐只有一碗白粥和炖汤,若是不吃,下顿便连裹腹的白粥和汤也没了。
她的身子日渐消瘦,早没多余的力气,靠在一旁吊着一口气艰难喘息。
“夫人……”周叔推开门时,并未如往常一样,尽管知道他不能多言,还是执着来询问他事情的人。他紧忙放下食篮,点起火烛,瞧见阴影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糟了!
周叔跛着腿,着急忙慌去寻人,“去唤大夫!”
他话音刚落,一抹黑影从府门闪入,径直往刑房去。刑房阴湿刺骨,微弱的火光难以照清她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抱起她,触及到她的刹那,差点被她滚烫的肌肤灼伤。他心中一悸,紧忙带人回到主卧,为她沐浴更衣,洗去浑身污秽,又让大夫前来医治。
萧叙多日没有回府,今日刚回,便来了这么一出。
他坐在床榻边,握起她的手,石头在她掌心划出的血痕早已愈合结痂,炭火灼烧只剩余下红痕,小心翼翼的包扎于事无补显得多此一举,他指腹沾取药膏涂抹在她的手心,无用功的绷带缠绕数圈。
苏云青睡梦里也不愿看见他,平静的面容歪向里侧,右侧脸颊红印未褪,他轻轻把掌心覆盖上去低垂着头沉默良久。
“侯爷,大夫开的药熬好了,给夫人灌下吗?”芳兰多日总算见到了苏云青,她的骨骼突显比以往更瘦了些。
萧叙并未多言,算是默许,走出房门询问周叔,“这几日可有按时给她送补汤?”
周叔:“一日三次,一次未少。”
“盯着她喝完了?”
“是。”
“明日她该去春花阁,不用拦,让她去,暗中跟紧。”
“是。”
……
苏云青清醒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萧叙房中,床头摆放着两碗汤水,一碗苦药一碗汤。
她眼神幽暗,沉默片刻后,起身换衣,观察府里动向溜出府外。
七日不间断的汤。以萧叙的手段,他会把药下在她的汤中,逼迫她交出解药。这几日她精神恍惚,身体酸痛,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蛊毒发作。
她未去春花阁调制解药,而是转道去往衣铺处理账薄之事,然而才到衣铺就见一位等候多时的人。
吴梁负手而立,挑选着最新上架的衣裳,“夫人,许久未见,消息也是不太灵通了?”
苏云青静默,迫不得已,随他从后门出去。
“陛下唤你即刻入宫。”吴梁为她撩开车帘,请她入内。
宫中,李澈等候多时,讪笑唤她平身,“侯夫人,京中出了那么多事,朕这是一道消息未先收到,夫人传信是不是慢了些?”
苏云青伏身道:“京中之事,臣妇所知讯息较少,等北轩王有造反之意时,才知近况……”
“呵?是吗?”李澈突然咳了两声,引起苏云青的注意,他的状态似乎比数月前见的孱弱,像是染了病,无法根治,要靠药物维持。
她余光在书殿中观察,书架角落的瓷碗露出一角,而他身上确有一股淡药味。
这股药味有些熟悉,像是……乌余蛊毒的续命之药!
莫非,张远达掌控万草堂多年,在无形中给李澈下药?!
他并未将蛊毒解药方案教授给万草堂弟子,正是怕李澈往堂中塞人,破解此法。如今整个大靖,真如苏云青所言,只有她一人能解此毒。
她对李澈的病症默不作声。
“朕倒是听说,萧叙和李淮走得近。”
苏云青:“将军助陛下持掌江山多年,又岂会容旁人夺去。”
李澈嗤笑道:“侯夫人,边关痛失的五座城池,不过十日便拿了回来,怎么朕收到的情报是一月?!而你!回京多月,并未向朕汇报此事,军饷成箱往边关送,你铺子里的那笔乌余账本真以为朕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苏云青心慌漏了一拍,以李澈的脑子不可能知道这些隐瞒的事情,除非有人向他递上情报。
李澈:“黑甲军是贺家军,朕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此事到底是贺家诡密,还是侯府?你应当有数。”
苏云青:“臣妇愚笨……不、不知……”
“贺仲良带兵出征多日,城池不见收回,反倒连失数城。朕看压根不是难收复,而是与李淮同流合污,是要夺朕的天下!!!”李澈一时激动,猛然咳嗽,他拾起帕子捂嘴,竟咳出一丝血来。
“陛下当心龙体。”
“翻过年就是朕的寿宴,寿苑因为这次军饷,失了大半!连两座殿都建不起来!你让那些属国贱婢来看朕的笑话吗?!”
第108章 墨书(11)
苏云青额头抵地不敢多言。
李澈盯着自己沾血的帕子, 情绪无法稳定,“他们都要朕的命!要朕的江山!你!不过是朕放入侯府的细作!”
这么久时间,李澈终于坦白, 病症逼迫他说明自己的目的。
“你做的确实不错!萧叙如今视你如命, 他倒是喜欢的不得了, 想必你也得到了他的信任。”
苏云青沉默半晌, “是……”
李澈蹲到她面前,扶起她的胳膊,“朕要你彻查侯府, 收集萧叙和贺仲良叛变的证据, 你不是想查你母亲的死因?朕可以赐你公主之位,不再依附侯府而活, 不再寄人篱下,你可以主宰你的一切,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朕许你一生荣华富贵,为你广招驸马!”
苏云青挣脱开他扶起她的胳膊, 继续伏地道:“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可能与北轩王同流合污,还请陛下明鉴。”
李澈这样一个草木皆兵的人, 今日说这么一出,明日就能反悔, 他的话压根信不得半分。
李澈眸光暗沉, “这件事你必须做,不然,就你衣铺乌余的那笔账单足够你掉脑袋!大靖与乌余势不两立,而你居然敢私接乌余货单, 是想让他们掌控我朝经济?!朕倒是听说,你走临安出船,你可知临安对大靖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苏云青:“侯府所有讯息,臣妇都已汇报给陛下。没有任何异样,将军与陛下携手共夺大靖,他又怎会怀有二心?”
李澈:“苏云青,你只有一条路选择。要么掉脑袋,要么没有异样也要伪造异样!”
苏云青错愕昂起头来。
李澈用那张带血的帕子擦拭长剑,“是要掉脑袋还是荣华富贵?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云青目光坚定,不言不语,不做答复,只定定看着寒光直冒的剑锋倒映她的面容,下一刻,李澈的剑对准她的喉咙。
“侯夫人还没想明白?朕可没多少耐心。”
剑锋掠过的银光刺进她的眼眸,却斩不断她眼底的坚毅。
李澈是一个比萧叙更不可信之人。
剑尖逼近一份。
他问:“还没想明白?”
苏云青微扬起唇,忽而道:“臣妇需要时间……”
李澈大笑收剑,“好好好!识时务!”
苏云青叩首道:“臣妇只想为母报仇,陛下若忌惮萧叙之势……臣妇可为陛下收集证据,只求陛下饶我一命。”
李澈再次去搀扶她,这次苏云青顺他的力起身,算是应下此事。
“苏大小姐,能看明自己的命才最重要,许诺你的事,朕不会反悔。全大靖的好郎儿供你挑选,成为公主的驸马!”
“这几日,贺仲良有往回收复城池的动向,等他除掉李淮,会有人为他制造意外,除掉他。”
苏云青默然,“臣妇有一事相求,臣妇与侯爷相识相知一场,历经生死。陛下要黑甲军归己所控,要萧贺两家兵权。”她漂亮的眼睛,阴沉道:“臣妇可助陛下一臂之力,但臣妇的驸马只要萧叙,哪怕是个动弹不得的废人。”
她与萧叙的戏已经演到那个份上了,不说感情深厚,李澈会怀疑她从前送上证据的真假。
李澈开怀大笑道:“朕果真没看错人!”
……
“少主,安插在春花阁的侍从,并未瞧见夫人的身影。”周叔回府相报,“衣铺小二说,夫人遇见了那个茶商,与他从后门离开,估计是……入了宫。”
萧叙环臂而坐,盯着面前那碗热了两次的滋补汤,一言不发。
贺三七整理桌上的纸张,“顾帆送来的消息……李淮算计顾小姐,哪有什么情爱,全是为夺权势的计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能利用。出卖她的身子,欺骗她的感情。让她为救摔落马,生死不明的李淮,主动去和亲,嫁给一个有十方妾室的蛮人玩弄,还不容易能得赦免回京。又听信李淮的鬼话,什么夺得权势,许她后宫一人,唉……最后为帮他弄到蛊毒配方,死那么惨。”
“不过,这顾帆的话可信吗?我看他是想借我们的手,帮他除掉李淮报仇雪恨。”
“甚至,利用我们帮他永除后患,毕竟他可是李澈认定的下一个大靖首将。”
“他在边关所查的事,真不少,情报非常人所有,连我们的身份,还有苏大小姐的蛊毒,以及苏家非李淮势力,一桩桩一件件……”
苏云青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前的刹那,贺三七的余光扫见后,瞬间止声,侧转过身,注视她。
府里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几人身上散发,填满整个宅子。
萧叙明知故问,“夫人,一日不见,身子未好,是去哪里,见了何人?”
苏云青对他之言,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拐道往旁走,准备回房,走到一半时,一柄利剑从旁飞出,直扎在她脚前,止住她的步伐。
她驻足,侧首朝萧叙望去,贺三七丢出剑后拍了拍手,“苏大小姐,出去玩一圈该饿了,不吃饭吗?”
苏云青右手拔剑,提在缠有绑带的手心,扬眉一笑,“将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是要我的手,还是脚?还是我这条命?”
说罢,她抬起左手,剑架在臂弯。
萧叙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盯着压住她红袖的剑,剑面被衣裳倒映的赤红。
他低笑讽刺道:“苏大小姐没什么本事,利剑在手,竟然是对准自己?”
苏云青眉峰沉下,手腕一转,剑尖直指高座之人,“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把剑对准你?”
萧叙:“想杀我?”
苏云青嗤笑一声,“杀你?在将军的地盘,我若动手,怕是还没踏出半步,就死在这院子里了,我不如回刑房,再待上数日,等候将军发落。”
萧叙:“你见了谁?”
苏云青一把丢开剑,剑磕在石头“当啷”一响,“我见了谁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萧叙掀起眼皮,“不要试图激怒我。”
苏云青横他一眼,头也不回往刑房去。
萧叙对封言丢过一个眼神,封言心领神会,飞身而下,拦在苏云青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苏云青抬眸看向已经高她一个头的封言,又回首望向整个院子,包括那条蜷缩在萧叙身边大睡的狼,整个宅院没有一人属于她,也是,毕竟这挂着的可是侯府的牌匾。
贺三七昂首道:“让你来吃饭,还要请了?”
苏云青不情不愿,坐到桌上,如她所料,萧叙一生气,满桌子做的就是他的辣菜,一道她能吃的清淡菜都没有。
只有面前这碗下了毒的汤,能供她饱腹。
“一滴不剩,喝完。”萧叙抬指,让下人又送来三碗汤,和两盅药,他骨节分明的指把玩装有毒粉的小金瓶。
瓷勺往汤里一丢,飞溅的汤汁溅了几滴在她脸上。
“喝。”他又催促一遍。
苏云青拂袖抹去脸颊上的汤汁,不喝她是连位置都挪不了了,热汤总比冷汤好,至少不会引起胃痛,难受到她痉挛。
她拿出瓷勺丢到桌上,捧起碗,仰头大口喝进嘴里,一连几碗片刻不停歇,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滴不剩喝入腹中,几种味道在口腔炸开,胃里已经撑得一粒米吃不下。
在她最后一个空碗放下时,萧叙没来由来了一句,“今日身子可有什么感受?”
“将军希望我是何感受?”
“风寒好些了?”
答案出乎她意料,苏云青微怔,“将军有话直说。我的目的说的很明确,你想知道毒下在谁身上,唯一的方法,就是苏家败。将军若不愿意搭把手,我自己也可以,只是麻烦,不要派人阻止我。”
萧叙讪笑,金瓶搁置在桌,“我自有我的方法,苏大小姐认为,能威胁到何人?调查苏家的事,我劝你不要妄想去送命。”
苏云青盯着那瓶毒,满不在乎勾起嘴角,“都是亡命之徒,将军是想与我比谁能活到最后。”
萧叙眉目晦暗,“夫人想比,那就比比看。”
苏云青拍桌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周叔带着苏云青回到温暖的主卧,并未再将她关入刑房。
前厅内,萧叙扬手一挥,桌上金瓶‘咣当’砸在地上,瓶口崩开,小量余粉落地,余下空瓶。
贺三七:“她见过李澈,在我爹开始收复城池的关键点上,私见李澈。”
“他是要对我爹不利?!是想利用完我们,除掉李淮后,再想法子处理我们,收回兵权与黑甲军的所有权?”
“苏大小姐和他谈了什么交易?”
“要我说,这人不可信……只有杀了她才最保险。”
萧叙目光犀利,“我似乎说过,她的命我要留。”
“哥。”贺三七无奈坐到一旁,“你得想清楚了。”
李澈那些鬼点子,他们都不需要用脑,就能猜到,只要他对一个人起了疑心,必然会永除后患,换人代替。
现在,就是不知,苏云青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就算逼问,以她的性子,未必会说实话……就算说了,他们怕是也不会信。
她如今把蛊毒当做筹码,苏家一日不查明白,她是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调制解药,他们也根本得不到,就如她说言,比谁命硬。
第109章 墨书(12)
半夜, 苏云青迷迷糊糊间睁开眼,侧头便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窗榻沉默盯着她。那道探究的目光刺过浮动的床幔与她对视。
两人相视片刻,无人先言。苏云青索性视而不见, 扭头翻身背对他继续睡。
屋子里异常安静, 困意席卷, 良久, 一道沉稳的脚步走出房门。
苏云青自那日后,一连数日没遇见他人。不过倒是听说,苏家最近过得不算太平, 处处遭受压迫。
“苏济入宫面圣, 递上一份名册,一半大臣与李淮都有数不清的关系。而他苏济为夺礼部之位, 叛变了。”
前厅内,贺三七匆匆忙忙从外跑来,与萧叙汇报此事,“今日上任礼部之位,从此之后, 为李澈提拔要臣。”
“我们是不是逼迫太急了?”
太着急弄垮苏家,才将苏济逼上梁山,反向投靠李澈。
李淮叛变, 尚且不知未来如何,但李澈现下可是实实在在坐上的皇位。
萧叙看向封言, 摊开掌心, 下一刻,一本名册放在他的手中。
贺三七错愕道:“你小子,这么快!”
他的消息都是等苏济上任才知的,封言居然就已经潜入宫, 把名册偷出来了?!
此时,周叔同样递上一本张远达留下的名册,如萧叙所料,册中不少官差已然在无形的叛变,要么收了李澈官职好处,要么倒戈向李淮。
朝中可用之臣没剩多少,而他掌握兵权,朝野之事根本无法踏足,背后还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萧叙戾气深重,翻看两张名册。
“那个……还有一件事。”贺三七欲言又止,询问封言,“你听说没?”
封言两眼发懵,摇摇头,除了名册,其他的事他不清楚,掐着自己脖子吐着舌头,做了个快死的动作。
贺三七摆摆手,“不是这个,李澈身染重病的事,我们都知道,那是张远达下给他的慢性蛊毒,五年沉淀在体内也该发作了。”
苏云青定是在效仿张远达,把蛊毒下在他们身上,好谋取自己的利益。
萧叙:“什么事?”
贺三七:“……苏济,向李澈讨恩赐,讨的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让你纳苏欢雪入府……”
萧叙翻查名册的手顿在半空,赫然掀起眼,看向贺三七。
贺三七缩缩脖子,“李澈……允了,怕是再过不久要赐婚了……”
一个苏家女已经够难搞了,还来一个没脑子的,这侯府不得闹翻天。
李澈定会当众臣面赐婚,若要拒婚,自然要拿出能说服他的代价,那就看侯府愿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做交换了。
“哥,这事……你什么想法?要应下吗?要应下,我去提前准备……”
萧叙的目光忽然越过门前的贺三七,注视他身后阶梯下的那抹红艳的身影。苏云青冷漠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是对这件事情的漠不关心,仿佛在听他议论旁人娶妻纳妾。
她收回踏上阶梯的右脚,转身往府外走,离开侯府处理衣铺的事。
乌余的账本做到那个份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是架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事已至此,她该做的,就是把那笔钱,变成她自己的,运出京。
她今日来前院,本是想告知萧叙,李澈计划的阴谋。但转念一想,萧叙的消息怎么可能比她慢,怕是从知道她去见李澈的那刻起,就已经猜到了李澈的计谋。
衣铺里,苏云青整理的账薄,芳兰见她一日没从里屋出来,买来膳食。
“夫人……吃些东西吧。”
苏云青:“多谢。”她思索片刻,“日后,你怕是要唤苏欢雪夫人了。”
芳兰愣住,嘴角泛起苦涩,“为、为什么。”
苏云青继续低头处理铺子的账本,“这些时日,衣铺的事,你可理明白了?”
“都已熟知。”芳兰点头,“夫人,为什么将铺子交给我。”
她依稀记得,苏云青十分在乎这个铺子,她有傲骨,不想攀附任何人而活,为此当初与侯府谈下不平等的条约,那几个月在白白为侯府赚钱,而今又在帮侯府吞赃。
“侯府的钱,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钱我已让阿钥帮我运走,蛛丝马迹我已留下,顺着线索查,这份账单扯不到衣铺头上,只会查到我苏云青的头上。日后,衣铺由你掌管。”
“夫人……”芳兰不解,听她的话说出来怪怪的。
苏云青交代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保守秘密,算清账单,该侯府的钱,一分不少送去,以防他们起疑,剩下衣铺的钱,都是你的。”
“夫人……”芳兰蹙起眉头。
里屋外传来脚步声,苏云青抬指示意她噤声。
芳兰心领神会,主动上前,堵住里屋的门,开门瞬间,吴梁出现在眼前,她反手带上门,露出礼貌的微笑,“吴老板又来买衣?”
吴梁举起手指勾着的茶饼,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侯夫人做的衣服,料子不错,我特意带最新引进的茶饼来感谢。”
“谈何感谢,不过是一分钱一分货。”芳兰抬手,招呼他去一旁挑选衣服。
吴梁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笃定苏云青就在里屋,“不请我这个老顾客进去坐坐?”
苏云青收拾好账本,从芳兰身后打开屋门,“吴老板今日是来挑新年的衣裳吧。”
吴梁挑眉,“不错,再过半月就是新年,这些天雪下的是越来越大了,也没见阵风刮来。最近新到了一批茶饼,想着与侯夫人朋友一场,送来给你尝尝鲜。”
他暗有所指,苏云青知道是这么多天,她没往宫里传信,拖延时间,激怒了李澈。
焚烧苏家证据的那夜,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雪势凶猛,短短一夜时间覆盖那盆炭火,把丑恶的事情埋没在洁白的雪晶下,一点痕迹不留。
铺子外的天飘着窸窣的雪花,行人撑着纸伞穿行,走中拿着收拾过年的年货,喜庆的灯笼、对联、喜气洋洋红彤彤的一片。
苏云青别过目光,带他去往料库,“请吧,前几日到了一批新料子,着身轻巧保暖,不厚重,布料柔软,坊中来了几位新绣娘,喜欢什么样式,只要钱到位,没什么是绣不了的。”
吴梁:“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苏云青:“那吴老板能得到的自然是旁人没有的东西,整个京城遇不到同款。”
吴梁大笑,“是要独一无二才行,不然,若是谁那都能买着,侯夫人这岂不是失去价值了?”
苏云青低笑,自嘲道:“有没有价值,我自己说了能算吗?”
就像萧叙那天说的一样,剑握在手,她想杀难道就能杀掉了?自断一臂若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
吴梁走在料架间,掌心抚摸柔软的料子,“李淮打去的城池已收回七座,他麾下的四十万大军,从城中瓦解到城外厮战,如今已不足半数。黑甲军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苏云青半阖森冷的眸子,盯住前方吴梁的背影,“精兵需要猛将,贺老将军驰骋沙场多年,用兵如神,了解黑甲军中兵卒特点,事半功倍……”
吴梁打断她,“陛下让我来传话,贺仲良已把李淮往乌余压,李淮被逼入绝境,向乌余调兵,但乌余始终没有动静。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待李淮一死,大战那日,自会有人做掉贺仲良。你只需要调查清楚,贺仲良最终决战之地,拿到萧叙的军事布局,传信送入宫即可。放心,陛下会将杀手栽赃给乌余,查不到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可得看清局势。”
苏云青:“贺老将军为大靖任劳任怨,劳苦半生,落得这样的下场……”
“侯夫人,贺老将军可是大晋末年的叛军!他能背叛大晋,难道不会在这种时候投奔李淮?”吴梁抽出一匹料子,眼神警告,直到她哑声,才把料子塞她怀里,“这匹料子不错,就它了。”
吴梁:“是生是死,侯夫人掂量清楚。”
送走吴梁后,苏云青马不停蹄回到府里,等到深夜也不见萧叙的身影,她索性先去书房寻找最近的军事布局,用于分析最终大战之地。
她手里举着火烛,扯掉墙上的幕帘,布局图露出。
“看样子有人进了你的书房。”贺三七倚靠在长廊,望着微弱的烛光倒映在窗户,“铺子里的下人说,那个茶商今天去过衣铺找苏大小姐,给了一笔钱,找她定制新年衣裳。”
“哦对,这茶饼是在衣铺里搜查到的,她怕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茶饼没有带回,不过有打开过的痕迹,损失了一角,不知是不是泡了一壶。”
他们一回府就见到苏云青在查看他们的布局图,估计看的差不多了。
家贼难防。布防图可没有作假,所有东西都是真的,连出兵数量一字不差,迂回之法,下一次大战应是在末胡,图中没写,就是不知苏云青能不能分析出来了。
萧叙死死盯住那几块茶饼。
贺三七:“现在怎么处理,京中安插的暗卫,有杀她之心,她应当是感受到了,几方都想要她的性命。”
“芳兰最近在帮她打理衣铺杂事。”
萧叙:“她的船最近可有动向?”
“有,出船频繁,但没查到异常,货物与货单,对的上。”
第110章 墨书(13)
“苏瑶。”阿钥难得在春花阁与苏云青一叙, 自那日去衣铺告诉苏云青京中近况后,她们便有意没再碰面,可昨夜她实在是睡得不安稳, “这些天我总惴惴不安, 梦见你……”
“我没事。”苏云青给她添了一杯茶, 打断她的话, “别多想。”
她的计谋不易和阿钥谈,会将阿钥牵扯进是非。她难得脱离明翰堂,坐到现在的位置。
阿钥凑上前来, “最近我们的暗卫来报, 有不少势力跟在你身后,怕是会对你不利, 贺家暗卫有几次想动手,被我们拦了去。”
苏云青思索片刻,“嗯,我知道了。”
“北轩王连败三城后,他的暗兵开始瓦解。”
“远青观没有动向?”
“没有。”
苏云青陷入沉默。远青观离京城最近, 按理而言,李淮身处绝境,应该要发动远青观的暗卫包围京城, 已逼李澈召贺老将军回城才是,怎么毫无动静。
阿钥:“圣上下了密旨, 让贺老将军加快行动, 赶在几日后寿宴宣布大捷,大战一触即发。”
苏云青垂眸,长睫掩盖眼眸中不安的情绪,双手握紧茶盏。
若萧叙书房内的布防图无误, 最后一次大战,应是定在末胡,此地特殊,戈壁成群,布局方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击溃李淮势力,班师回朝,赶在寿宴当日将大捷情报送达。
萧叙最近出了京,怕是在查京附近的几城暗兵,以防李淮杀个回马枪,让他无兵可调。
阿钥犹豫后,说道:“苏瑶,有一事……”
“嗯?”
阿钥:“太史阁最近在调贺老将军的旧档,他是前朝大乱时大晋的叛军,当年他身为副将,持守边关。朝中大乱,主将带兵回朝,与叛军厮杀,十万大军遭遇暗算,横尸沙场,求助援军。当时贺老将军并未出兵,反与叛军同行,放敌入关。”
苏云青:“事实虽然如此,但无人知晓贺老将军守的秘信,究竟为何。先帝原是以北主将,以北常乱,他的兵力远高于剩下几方主将,常年坐于北方,实权早已称王称帝,只差头衔。”
她嗤笑道:“贺老将军的旧案,我看当初撰写的该是,贺大将军是为开靖功臣,如今居然又撰写成叛军之心多年未改。”
阿钥托腮道:“不知怎么翻起他的旧案。”
苏云青:“对了,最近可有人查我们的货?”
阿钥:“查了,今日出行船只查得很严,我让人用衣料包裹银钱,分批运出去。但运向临安吗?不会容易查起?”
苏云青:“越看似容易查到的地方,越不容易起疑。临安上下货,无论如何都方便掩盖。”
……
李澈催促的紧,寿宴近在咫尺,她的这封信还没传出去,李澈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当夜,苏云青又看了一眼书房内的布防图,没有改动。她翻出院子,轻车熟路拐过几道巷子,往吴梁的宅院去。
她未惊动任何人,而是敲敲门后,把写有地址的纸塞进门缝,随后沿路返回,行动很快,不拖泥带水。
大雪掩盖她的脚印,苏云青裹紧披风走在无人的街道,头顶帽子挡住她的眉眼,将她娇小的身躯笼罩在阴影之下。
回府的路,要经过不夜坊外的那道巷子,黑压压的巷子像张深渊巨口吞噬她,阴风阵阵刮过。
她往府里赶,于是加快脚步。
走到分叉路前,巷子边突然传出‘咕咚’几声。
苏云青顿时感觉自己脊背绷直,凉意瞬间从脚底上蹿,她整个人一颤,僵在原地,顺声音看去,几个破旧竹笼滚落在地。
她松了口气,想起来当时他们跟踪追杀萧叙的刺客,来过这个巷子,巷子里堆放的杂物较多,冬天夜冷,估计是哪知野猫惊了。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但狂跳不止的心脏还是出卖了她,白日阿钥与她说过,她背后跟着不少势力……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苏云青正要迈出的步子,收回原地,她从帽檐下探出头去,微弱的月色下,晶莹剔透的雪,逐渐被大量的血浸染,染红她脚边的白雪。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却又忽然听见背后的巷子口,有道细微的声音停靠在墙边。
‘滋啦’结晶的白雪被黑靴踩碎,幽黑的身影缓缓从岔道慢步走出,一滴一滴鲜红的血从他身侧砸进雪里。
苏云青心里‘咯噔’一响,视线顺那双鞋靴上移,血在藤纹的大氅上炸开花,来人身形提拔,周身萦绕阴鸷血气,下颚紧绷,五官冷漠,高束的发挂着寒雪。
萧叙眼角猩红,狠戾杀气未褪,眯起眼睛盯住她,“夫人,这么晚,去做什么了?”
他抬剑,用袖口拭去剑面上的血。
苏云青喉咙滚动,藏在帽子下的羽睫不受控制轻颤,她沉默站在他面前。
萧叙:“该回府了。”
他转身走在前方,苏云青一言不发,垂头抬步跟在他身后,背后巷子似乎还有人在,应当不是他的人。
路过岔口时,她转头一瞧,整个巷子里全是人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有些尸体她认得,是李澈和贺老将军派来刺杀她的人。
她余光闪过,发现即将被大雪掩埋的毛尾巴,那只避冬的野猫都没放过,为防止它暴露声线,一刀杀了丢弃在雪坑。
苏云青转过目光,大雪阻隔视线,她望向走在前方的那道身影,杀伐果断,冰冷无情。
所踏之处,留下血印。
两人一前一后,慢步在雪街,往侯府方向走去。
萧叙将她带回主房,见她在门外止住步伐,冷声道:“进来。”
苏云青褪下帽子,“我想,回自己房中睡,将军既然已经回府,我不该再占着你的……”
光线昏暗的屋内,萧叙背光而立,侧身凝视她,面色沉冷,讥笑道:“夫人有什么房?”
苏云青微怔,咽下喉咙的酸胀,扯起一抹还算勉强的笑,“将军说的不错。”
下一刻,长袖一挥,利风而来,染着血的剑指向她。
“那天,夫人说想杀我?”萧叙阴冷的眸子半阖,“今夜,不知道夫人又拿起了哪把刀,要杀谁?”
房门打开,风雪刮进暖烘烘的屋子,在银光洒入的地面,铺上一层薄雪。
青丝裹霜,苏云青脊背冰冷,望着那柄长剑,忽而轻笑如实道:“贺老将军。”
‘铮——!’黑影掠过,苏云青认命闭上双眼,想象中的刺痛没有穿破她的喉管,而是停在皮肉,鬓角扬起的发,被剑锋斩断,飘落在风霜。
苏云青睁开眼睛,横剑对准她,剑面倒映她强装镇定,苍白的面容。
他故意的,让她自己看看,说谎时的样子,是何等漏洞百出。也是警告她,不要说谎。
萧叙:“夫人是要做李澈的细作?”
苏云青嗤笑出声,“我是何身份,从入府那天起,将军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她抬腿跨入门槛,这一动作,居然逼得萧叙退了一步,将剑锋与她拉开距离,苏云青倒也颇感意外,眉锋轻佻,“从我嫁将军为妻起,你就一直在试探我。”
还未等他说话,她又开口打断道:“不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相互利用罢了,很公平。”
萧叙:“苏云青,不要试图激怒我。”
苏云青缓慢前进的脚步并未停下,她往前走,逼着他往后退,直到他撞到窗榻桌案,茶壶噼里啪啦碎了满地,在两人脚边砸开花。
她掀起透亮的眼睛,望着他弯起眉眼笑说:“将军不是要杀我吗?为何不杀了?”
剑光在空中一划,寒光架在她的脖颈,刺破她的皮肉,鲜血顺剑刃流下。
萧叙:“我警告过你……”
“警告过我,不要查苏家的事,不要弄垮苏家,不要把侯府推上风口浪尖,不要认不清自己作为侯夫人的身份!”苏云青自嘲道:“我满足你。”
萧叙眼眸暗下,心中一悸,莫名生出一股慌张,“什么?”
苏云青苦笑道:“苏家我不查了,家仇我不报了。”
她默默闭上双眼,原来想杀她的人这么多,多到一条悠长的巷子摆满了尸体。
‘咣当——!’剑骤然落地,她的肩膀被人一扯,丢到窗榻上,掐在脖颈上的拇指抵起她的下颚,强势又热烈的吻猛地落下。
寒风阵阵闯进屋中,她的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他仍旧穿戴整齐,炽热的掌心在她身侧游走,吻不断落下,撕咬她每一寸肌肤,留下触目的痕迹。
“你去见了那个茶贩!”萧叙啃咬她的耳垂,大掌紧扣在她腰际,近乎低吼出声。
剑光划过她的余光,苏云青诧异看着被他丢弃在地的剑,本该划破她的脖颈才对。
“回答我!”他的五指穿进她的发丝,揪住她凌乱的发,让她扬起头来,好吸吮她的脖颈流出的血迹。
苏云青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摩挲他的衣裳,已经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灼烧焚进心脏,“将军不该早查到了他的身份?”
“那是我给李澈传信的线人。”
她同样扯住他的头发,想把纠缠在一起的人拉开,可头皮刺痛到发麻的痛感,更加刺激了他,他埋在她的颈窝恨不得把她的血吸干,另一只扣住她腰的手,已悄然滑下,取悦着她。
“相同的套话方式……将军……还真是……用不腻……”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苏云青死咬着唇,话语断断续续,但一丝怪异的声音都没发出,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萧叙指腹用力碾过,磁性的声音问道:“夫人,传了什么讯息?”
苏云青:“将军……永远在试探我……我入你书房……额……”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进过书房。
她一说话,他便折磨着她,不听见他想听见的声音,誓不罢休。她终是未忍住,小猫似的细呤一声,令他心满意足,戾气也散了大半。
萧叙:“继续说。”
苏云青受不住,指尖掐入他的肩膀,一口气道:“戎芜、归丘、狐邻,三个地方!”
三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让李澈去猜。
萧叙霎时停手,用她的里衫擦指,低眸凝视身下,满身红晕之人,“这招,用不腻。”
“啪——!”
苏云青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卑鄙!”
萧叙回过头,凌乱的发丝挡住有手指红印的左脸,“嗯。”
苏云青大口喘息,“我说出来,将军就会信了?!”
他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他根本不会信她的话。
萧叙的目光注视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雪白的肌肤全是他留下的吻痕。苏云青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双腿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
他的掌心捂住她又渗出血的侧颈,无厘头问来一句,“为什么……不查苏家了?”
他圈住她的身子,俯身抱住了她,额头埋在她的脖颈,不许她动半分。
“苏瑶,要一个吧。”
苏云青挣扎着抽出被他箍住的手,掐住他的脖颈,反把人摁倒,“是将军说,要放我自由。”
萧叙躺在她的身下,阴恻恻的目光注视骑坐在他身上,反压住他的人,她的两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他没反抗,也没动,只静静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暗藏的嘲弄。
他没杀她,她也没掐死他,两人维持着怪异的平和。
苏云青胸口传来一股凉意,她松开手,拢实自己的衣襟,翻身下榻往浴室去。
房门上锁,萧叙的脚步跟在她身后,“七日后李澈大寿,你与我同行,这些天内你不可踏出房间半步。”
他要把她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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