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临安(12)


    院子里的鸡突然受了惊吓, 扑腾翅膀乱飞,一齐脚步停在院外。苏云青闻声扭头,萧叙面色冷沉, 隔着大敞的窗户凝视她。


    苏云青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黑家军手持武器, 一群人声势浩大包围小屋子。


    “京官大人来了?”阿婆拄拐颤颤巍巍起身去开门。


    阿川搀扶她坐下, 自己去将门打开, 篱笆院门不足萧叙腿高,他没一脚踹飞已是耐下脾性。


    阿川行至他身前,无形的威压骤然压下, 阿川避开视线, 手忙脚乱打开门。


    萧叙没急着跨进来,眼神暗暗目不斜视锁住苏云青, 直到她自愿起身向他走来。


    “夫人……?”


    苏云青叹息,“你怎么在这?”


    萧叙:“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苏云青扫视跟在他身后的人,一个两个低垂脑袋不敢吱声。


    周叔:“夫人,您四处乱跑,将少主吓坏了。”


    苏云青没料到出门透口气, 成闯祸了,“我只是在四处走走,碰巧遇上阿婆, 来她屋里坐坐,顺便了解了一下封言的过往。”


    “你在躲我。”萧叙揭穿她的心思。


    苏云青脊背发凉, 抓住他的手腕, “好了……正好我昨夜有事没和你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感受到威压散去。


    “什么事?”


    “你和我走一趟。”


    萧叙抬臂驱散赶来的属下,被她拽向边河废墟的民房,路越走越偏, 她带他穿过小巷,一个丢在地上的木棍引起他的注意,他顺着木棍看向倒塌的那堵腐墙。


    苏云青走在前方,拉了两下他的手腕,没拉动人,停下步子回首望去,他的目光正打量四周。


    他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封言和你说了什么?”


    萧叙掀起眼眸,注视她被敲击过的太阳穴,“你在城中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和我说了。”


    “你想孤身调查,提前除掉他,只为了能在粮食入城时,城中能维持秩序,不会因人怂恿抢夺,而浪费我的粮食。”


    苏云青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好了,你不是已经把人杀了吗?”


    “不是我杀的。”


    今日的语气与昨日不同,带了一丝戾气,仿佛是在懊悔应该亲自动手,活体解剖。


    苏云青:“那难不成把人捞出来,再打一顿?”


    “我回去派人刨坟。”


    好似在说一件正常且必做的事。


    “……”苏云青拉他继续往前走,推开大汉的屋门,“萧宴山,你是不是真被鬼上身了。”


    萧叙:“你带我来这,是为了看海匪的旧屋?这就是你昨夜想和我说的事?”


    苏云青:“那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右侧屋子已被大汉搬空,原有的箱子一个不剩空荡荡的,一眼可见那扇狭小的秘门。


    萧叙反手握住她,把人甩在墙上,困在臂弯。


    “萧叙,能不能改改动不动就甩人的劲。”苏云青见他堵在眼前,昨日发疯的吻还令她双腿打颤。


    “昨夜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无声的视线游走过她红肿的唇。


    苏云青侧过头,不给他看,“什么事?”


    “不……和离。”


    “将军是想利用我?还是喜欢上我了?”


    “嗯。”


    苏云青:“嗯?嗯什么?”


    “喜欢你。”


    “……”苏云青认真看着他,“萧宴山,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形婚对我们二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要想清楚,开不得玩笑。”


    “我很清醒,也很认真。”萧叙眼眸中满是深沉的墨色,倒映她的面容,“或许……我们之间可以试一试,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成为你的剑,为你杀死任何人。”


    苏云青轻笑一声,“例如?”


    “苏家。”


    他太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她想要柳晴柔痛苦淹死,想要苏济付出代价失去所有,想要苏长越就此坠落,想要他们一辈子在翻不了身。


    他也深知,这是他谈条件最好的筹码,苏家,她一个人扳不倒,没有他,她完不成。


    苏云青静静注视他的眼睛,很少见到处处精算之人,展露真挚的情绪,她分辨不出是真是假,“萧宴山,我只问一句,我能信任你吗?”


    萧叙没有丝毫犹豫,果断道:“可以。”


    苏云青的脑海里掠过那夜书房外听见的一切,信任与否在她心底纠结,但她也确实需要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开,“目的达到后,我会考虑。”


    萧叙目视她推开秘门点燃一盏烛灯,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密室幽暗,狭窄,杂乱的东西堆积成山,他们最远不过也就相隔一臂距离。


    大汉忙着带走金银珠宝,这间密室被他遗忘,里面的东西也并未带走。


    幸好那日她没带走太重要的东西,不然被他们一把火烧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烛火照亮足有一整面墙大的大靖河图。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大靖的河图,能让你掌控路程。”


    她说着,把烛灯交给他,让他帮忙掌灯,“你拿过来点。”


    她说什么他做什么,见她翻翻找找寻出一张乌余版图,“乌余气温炎热,多为荒漠,一两条河至关重要,这东西能助你如何攻破乌余。”


    萧叙低笑一声,“夫人,打仗带兵之事,何须你教我。不过这里的东西很有用,苏瑶很厉害。”


    “…………”苏云青撇他一眼,中邪了吧,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早点和周叔说。”


    “嗯?你不是大夫吗?”


    “我治不了中邪。”


    “…………”


    苏云青继续翻找,又把领国的板块地图翻了出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就算有图纸,没有足够的兵马也不可轻举妄动,就怕敌方反将一军。”


    萧叙:“夫人不笨。”


    “张大人为你守了多年户部成李澈的眼中钉,他如今得到钱财,定然会大手大脚,躲在背后蠢蠢欲动的人,估计快有行动了,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侧过眼眸,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眼里含有一丝欣慰之意,苏云青一时怔住了,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她看不明的神色,如今却不知为何,所有情愫如此明了。


    她别过头,“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他们来临安一晃眼已有三月,从在小木屋喝粥疗伤,到她独自闯进城内,再到感染瘟疫昏迷不醒。


    萧叙道:“下次去哪要告诉我一声,周叔和芳兰很紧张你。”


    苏云青叮嘱一句,“这些东西,将军还是交给亲信之人保管,莫要让太多人知晓。”


    “嗯,知道了夫人。”


    屋子里的霉味有些浓。


    苏云青待久了,不适咳了两声。


    萧叙拉着她离开密闭的空间,再回头关紧房门,“我让周叔过来处理。”


    苏云青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临安雨水过剩,河道干脆不要再堵上,不然下次涨洪河水还是会倒灌入城。”


    只是要在这里修建一座码头。


    “临安是大靖重要位置,不如重修一座码头,将码头交与可信之人看管。”


    临安瘟疫一平,李澈绝对会收回,他们捞不到一点好处,但若能在背后掌控临安的码头和背后的经济,日后可得的钱绝对不止面上所见。


    萧叙:“依夫人看,何人是可信之人?”


    “阿川。”


    萧叙:“苏大小姐在城中待了一个月,倒是交到不少好友,能入人家吃饭,也不怕被毒死了。”


    “……”苏云青瞧着旁边加快步伐,不想等她走的人,“阿川本就不错,在城中瘟区若没有他帮忙,我根本控制不了。”


    她快步追上他,勾住他的手指,下一刻面前的人怔住,停下步伐等她追来,握住他的手怕他给跑了。


    “我是说正经的,李澈不会让你轻易派人来临安,你的人待在临安掌控这些经济根本行不通,那为什么不找个可靠之人?我们做背后的掌柜。”


    萧叙:“我们?”


    苏云青:“对啊,你出钱投建,我出方子做生意背后管理,我们三七分如何。”


    萧叙缩起眉眼,“不光是个吃货,还是个财迷。”


    苏云青白他一眼,“我三你七。”


    萧叙眉梢微挑,“怪事,夫人主动让利?”


    “若是谈妥,这笔大钱你出。”苏云青扑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只等他点头答应。临安这么大的市场,再加她的运船生意,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非常方便,只是前期筑造的钱,是笔巨款,除了萧叙兜里的,也没人有了。


    萧叙磨着后槽牙,“夫人,不光盯着我的粮食,还盯着我兜里的钱。”


    “你不乐意算了,我找阿钥去筹钱。”苏云青抽走握住他的手,忽然被他反握在掌心。


    “我知道了,钱我会让人送来,你要如何建造交于你处理,钱不够再和我说。”萧叙拉过她往前走,“我六你四。”


    苏云青眸光‘铮’一下亮了,萧叙居然主动让利!这是什么大好事!上他身的鬼肯定是个好鬼!临安的钱那可不是一点两点,那是很多很多,足够她花八辈子。


    但同样的,从前建造也要花笔巨额。


    “你说真的?”


    她不可置信又确定了一遍。


    萧叙:“夫人希望我说假话?”


    “你说出来,可就不能改了哦。”


    “嗯。”萧叙:“临安的事,我无空管辖,账铺要按青罗坊一般,每月算明交到周叔手中。”


    “明白明白!”苏云青心里乐呵呵的,“那码头我能交给阿川管理吗?”


    萧叙:“……我说不能,你会同意?”


    苏云青:“不会。”


    “那你问我有何用。”


    “出于礼貌。”


    萧叙睨她一眼,“苏云青,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你想掐死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还以为让萧叙掏钱这事很难办,没想到一下就谈妥了,还多了一成利益,发了发了!


    苏云青猛地抱住他,萧叙尚未反应过来,发着愣,等松开她的手,想回抱时,怀里的人已经甩开他,开心的跑了。


    萧叙:“…………”


    她果然只是为了他的钱。


    他信步闲庭跟在苏云青见她又返回阿川屋中,与阿川商议重建临安的事,寻问阿川从前那些人做那些生意,经营状况如何,了解的十分仔细,取来一支纸笔认真记录。


    而他被抛诸脑后丢到一边,喝着没味的温水,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看着她,是不是得来一张她算好的账单,让他拨款。


    在人家屋里待了一日,黄昏之际才离开。


    苏云青浑身轻松,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往前走,萧叙手里倒是多了一堆账单,全是要拨的款,他怎么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修建他出钱出力又出人,她只管日后管理算账和收成。


    苏云青今儿心情特别好,吃饭胃口大开。


    除了她,桌上一堆人都没什么胃口。


    周叔震惊道:“这么多款?”


    “修建临安!”商泓张着下巴,不可思议。他种一辈子地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几十万两?!苏云青写两个账单,萧叙就心甘情愿掏钱了?


    萧叙:“只管商铺建设,其余民房不必理会,外通运商,苏瑶说认识船商可暂时免费走船,明日派人去边河,修建两座码头。”


    “少主……这不是……”周叔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萧叙:“账单我看过了,两年内能回本,只管去办。”


    周叔接下账单派人回边关运钱。


    “夫人,您这间房生病染了浊气,要重新打理一番,城的官府已经收拾干净,是否要搬回去?”


    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苏云青闻言扬起头来,“我不想住官府。”


    每次入城都会经过一次那里,里面就像个尸场,夜里睡着不得吓死人?


    周叔:“那……无处可住了。”


    “为什么?我这间屋子不用打理,病已经好了。”


    “夫人要养身子,浊气太重如何能养好?”


    苏云青:“那官府死人那么多,浊气不是更重吗?”


    周叔面不改色道:“官府本就是官家所住,按理而言,少主应该是住在那方。”


    苏云青:“那他自己住就是。”


    周叔瞄了眼面无表情的萧叙,脑筋一转,紧接着道:“这瘟区民房要还给百姓,还回前也该为他们打理一番。城内都已收拾妥当,官府每个角落都收的一尘不染,洗了干净。”


    苏云青欲哭无泪,“那我自己花钱买下来,我不想住官府。”


    那里太恐怖了,夜里闭上眼就是成堆的尸体摆在院子里,这谁睡得着啊。


    “轰隆”一声,里屋的墙塌了。


    苏云青掀开帘子一看,床板被压在底下成了一片废墟。


    她嘴角抽搐,拿着筷子还没放下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干嘛啊。”


    萧叙后仰身子往里瞧,“哦?房子塌了。”


    周叔解释道:“此房前些时候已和房主商量好了,等夫人身体无碍,便推了为他重建。”


    “什么时候商量的?那我住哪……”苏云青思索会儿,说道:“那将军住官府,我住他那间屋子。”


    “轰隆!”又一声熟悉的巨响。


    苏云青心中一惊,看向隔壁的屋,墙也塌了,“这不会,也是商量好的?”


    周叔点头,“百姓居无定所,官府不住,占这他们的屋不好。”


    苏云青眼泪打转,呆呆的问,“那我怎么办?”


    萧叙慢条斯理吃着饭,也不答她的话。


    “那我出城住小木屋吧,之前种的菜还要浇水呢。”苏云青期盼的眼神看向一言不发的周叔,“不会,也塌了吧!”


    周叔:“那个……那么种菜活不成,早死了,无需夫人亲自浇水。至于木屋,黑甲军人数太多,从少主进城后,就已将木屋推翻重建。”


    苏云青手指夹着筷子,快哭了,“又塌了……那我没地方住了?”


    周叔:“只剩官府。”


    苏云青目光向芳兰求助,芳兰不敢抬头,又看向封言,封言低头扒饭,再看向商泓。


    商泓放下碗筷一溜烟闪了,“哎哟,你看,还有一道菜在锅里,我都忘记端来了。”


    “官府……”


    天色已黑,苏云青不情不愿站在阴森森的官府门前,阴风穿骨,寒得她汗毛竖起,打个冷颤。


    官府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长长的走廊像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她脚像打了钉子,杵在原地不动,萧叙抬腿跨入官府,苏云青硬着头皮跟上他,弯弯绕绕见他选了间屋子。


    “夫人,那么多间房不选,怎么跟到我的屋前。”


    “……”苏云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转头问芳兰,“芳兰,你住哪呀。”


    芳兰指着前院,“官府不比侯府,我们都住在前院。”


    “前院……你们都住前院吗?”


    前院堆过的尸体比后院还多。


    芳兰安抚她,“夫人,别怕,官府都已经收拾好了,不会有那些邪祟妖魔鬼怪的,就算有也是在前院,你放心在后院住下,若还是不安心,府里最后头还有一间房,在角落,那里是最干净的地方。”


    苏云青:“角落才是最容易闹鬼的地方吧。”


    夜色朦胧,她无奈选了间离萧叙近的房,拉着芳兰不松手,“芳兰,夜里和我睡吧。”


    芳兰观察一眼萧叙的神情,萧叙关上房门,她才道:“夫人,晚上我也怕。”


    “那和我睡不是挺好?”苏云青抓着救命稻草,把人拖进房中。


    深夜,许是心理作用,苏云青总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敲击声,不大不小颇有节奏敲击她的窗户,树影倒映在窗纸像个鬼影摇摇晃晃。


    苏云青不敢睁眼缩在被窝里,那声音久难散去,她头皮发麻,越听越惊悚,好像马上要破窗而入,走到她的床边,喊她伸冤。


    “芳兰,芳兰。”


    屋子里没有回应,芳兰呢,芳兰去哪了。


    苏云青小心睁开一只眼,拉下被子目光在昏暗的屋子里环视一圈,挂起的珠帘被不知处的风刮得相互碰撞,她再一扭头,窗纸上倒映的树影张牙舞爪即将吞没整个窗子。


    她顿时头皮发麻,犹如蛇蝎爬身,掀开被子,一股脑冲出屋子,跑在长廊发现正往前院去,急忙掉头,冲向萧叙所在的屋子。


    “开门开门开门。”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撒两脚丫子,鞋都没来得及穿,跑进房间也不忘上锁,把恐怖的影子拦在外面。


    径直冲向床榻,掀开被子拱进去。


    身上的被子抢的一角不剩,萧叙缓缓睁开眼,侧身撑额,隐晦不明的目光带丝笑意,盯着裹成一团的人。


    “要给夫人让位,睡里面吗?”


    那团被褥二话没说,压着他的身子翻到床里边。


    萧叙躺在床外边,风灌入薄衫,“你抢走我的被子,我盖什么?”


    那团被褥蠕动,施舍他一个小角,萧叙默默拉过盖在胸口,没一会儿,平缓的呼吸声从被褥里传出。他支开小角供她呼吸,许是里面太闷,熟睡的人寻着一丝凉意凑上来,他索性往旁边挪了两下,敞开自己这方的被子。


    缩成蛋状的人,找寻凉意缓缓往他这方靠,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睡得安稳。


    萧叙眸光渐沉,眼尾上扬,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的柔发,铺展在她身后,扯过被子把自己一同裹进去。


    苏云青早晨醒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她不光睡在他的床上,腿在架在他的腰上,把人勒在怀里。


    “……”


    她坐起身,打算趁他醒前溜走,脚才从他腰上偷偷挪下来,人就醒了。


    “去哪?”萧叙睡眼朦胧望着她,初醒时慵懒又磁性的嗓音,挠得她耳朵发麻,“拿了我的钱,睡了我的人,想走了?”


    苏云青脸颊羞涩潮红,“我们可是清白的,你……”


    “昨夜可不是我把你劫来的。”萧叙双手枕在脑后,生的极其好看的眼眸似笑非笑注视着她。


    苏云青裹紧被子坐在一旁,“萧叙。”


    “嗯?”


    “我们要在临安待多久啊?”


    萧叙意味深长‘嗯’一声,思考着望向天花板,“不知道,一年两年,你拿钱不办事?铺子都还没开起来,就想着走?那我的钱找谁要?”


    苏云青不死心,“我们要一直住在官府吗?你能不能把小木屋修整一下,或者我们买家民房……”


    萧叙:“你住民房,别人住哪?”


    苏云青垂头丧气,不得不说出实情,“官府昨夜闹鬼,我害怕……”


    “苏大小姐还有害怕的事?杀柳晴柔淹在水里,差点死了,怎么不见你害怕?自己试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染了瘟疫胡乱试药的时候,又怎么不见你害怕。”萧叙边说,眸子边转过来,看向缩在床角的人。


    苏云青:“那不一样……闹鬼和那些东西能一样吗?”


    “我可以收留你。”


    “嗯?那给我在房中重新支张床吗?”


    “哦,那没有。”


    “…………”苏云青无语看着他,“那你什么收留法?”


    萧叙拍了拍床。


    “萧宴山你别太过分!”苏云青咬紧牙。


    萧叙凝视她,一字不说。


    苏云青歇下气来,妥协道:“那……我睡里面,但……但要画一条三八线,你不能越界,一人一床被子,你不能抢我的。”


    萧叙清透的眸子扫向她裹着的被子,“是我抢的被子吗?”


    苏云青蠕动两下,要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没鞋穿,光着脚丫就跑来了,她坐在床边,两条腿悬在半空,苦涩道:“萧宴山。”


    “苏大小姐你很麻烦。”萧叙无奈起身,去她房中给她取衣拿鞋——


    作者有话说:加更还有一章!在疯狂码字中估计……1点前?[眼镜]


    第92章 临安(13)


    临安的修建有条不紊稳步进行。苏云青站在废墟中清理出来的街道, 在尚且完好的铺子前沉思,若能对现有的铺子稍加修缮加固,能省下一大笔钱。


    她在临安的日子,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又要为人瞧病, 又要规划商铺, 仿佛回到京城那段早出晚归的日子,忙得找不着北。相反,有个人每天清闲, 无所事事跟在她背后像个尾巴, 走哪跟哪,甩不掉。


    “少主, 贺小将军来信。”周叔带着饭菜,可算找到他们二位,恭敬递上一封信笺。


    信中是贺三七调查船商的详情。自上次在东岸口查到给她运送乌余货物的船只,萧叙就起了疑心,来临安后, 又常听她把认识的船商挂在嘴边。


    什么样的交情,能分文不取,甘愿为她办事。


    信上所言, 船商背后的主子正是苏云青。


    萧叙眯起眼睛,她什么时候背着他在外弄了支船队, 贺三七连账单都查得一清二楚, 背后所赚颇丰,最近还换置新船。


    “萧叙,给我打杯水。”苏云青累的口干舌燥,拖着疲倦的身子朝他走来。


    萧叙放下信纸给她添杯水递过去。


    苏云青一口气喝完, 算是活过来了,一眼扫到桌上的信纸,“你在看什么?”


    萧叙不动声色折好信纸塞进怀中,“没什么,贺三七统计出你欠我的钱。”


    “嗯?怎么就变成我欠你的钱了?”苏云青放下杯子要和他理论。


    萧叙屈指叩桌,“来临安五个月,粮食人手药材,不要钱?”


    “那我辛苦干活,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结工钱?”


    “四成利益不是你的钱?”萧叙托腮笑看着她。


    “无耻。”


    萧叙低声闷笑,摆出饭菜,“你爱吃的。我说帮你,是你嫌我碍事。”


    苏云青鼓着腮帮子,“你笨手笨脚,只会添乱。块头又大,走哪还挡路。”


    一说到这事,她又得抱怨一番,“一张床那么大,你每天都在越界。”


    萧叙:“苏大小姐要不要看看,每天越界的是谁?又是谁把分界枕头踢到地上?”


    “……我和你说不明白,总之不是我。”苏云青快速扒完饭,又去忙活。她不忙快点,萧叙一会儿要说天色不早,拖她回鬼府休息了。


    转眼间,他们已在临安停留了五月。


    “侯爷,京中来人了。”商泓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撑着大腿喘气。


    萧叙眼神骤冷,眼底凶光乍现。


    苏云青心头一紧,“京城?!”


    商泓:“……新官东西都已搬进了官府。”


    苏云青:“什么?!他搬进官府,那我们住哪?”


    官府正堂内,林阔与新官坐在主位悠然品茶,等候多时。


    萧叙踏入官府,新官的下人已将他们的物品打包堆在院子里,顿时怒火飙升,杀意瞬间弥漫。


    苏云青急忙握住他的手,防止他一怒之下杀人。林阔在此,新官应该是他的人。


    林阔与新官起身行礼,“侯爷。”


    萧叙:“吏部林大人亲自千里来访,是要让临安易主了?”


    林阔从容道:“临安瘟疫得到解决,侯爷隐瞒不报,视为欺君。故而朝廷收回临安,特派新官接管临安。陛下口谕,请侯爷今日离城。城中黑甲军的事,下官只当视而不见,还请侯爷今日一并撤走,留不得自己人。”


    萧叙冷呵一声,“林大人办事倒是快。”


    “得罪。”林阔拱手,“圣上近日忙于寿苑之事,我们出城匆忙,并未得知安排侯爷去处,只能难为侯爷先行离城。”


    苏云青顿时了然。临安易主,意味着之后的事牵扯不到萧叙头上,他可以顺理成章脱身回边关。


    “芳兰,收拾行李,我们走。”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李澈修建寿苑需要钱,临安瘟疫得到解决,一块肥肉,他怎么会安奈不动,当然要插一手。


    林阔来的时间刚刚好,正好是他们布完商铺没两天,商铺安排妥当,码头已在运转,城中之事交给阿川,他成为他们在临安的线人。


    林子外,苏云青又见到久违的小木屋。


    萧叙不是说拆了吗!


    黑甲军整装待发,跟萧叙一同出城。


    苏云青坐在院子树下等他到来,“将军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我在官府和你在一张床上挤了两个月,木屋不是立在这吗?”


    “拆了。”萧叙一声令下,转眼木屋变成一片废墟,他从马上翻身下来,勾唇笑道:“现在拆了。”


    不拆难道留给出门耕作的百姓?那是她碰过的东西睡过的床。


    “走了,连夜启程。”萧叙朝她展开掌心。


    苏云青仰头询问:“边关?”


    “是。”


    ……


    马车颠簸一月,从临安到边关,横跨东西。


    商泓来不了边关,早前在城外与他们分道扬镳,终于不用再围着锅炉转,回他的不夜坊夜夜笙歌逍遥快活。苏云青可就受罪了,吃了一个月杂粮,感觉都已噎到咽喉。


    “少主,到了。”前方开路的黑甲军回头来报。


    “好累……”苏云青靠在车壁,望着窗外的月亮,连手指都不想动。她这一路怎么就奔波到了边关。


    萧叙直接将她抱下马车,大步走向营帐。


    苏云青瘫在营帐里啃大饼,无聊环视一圈营帐,萧叙把她丢到这里,人去和贺三七商议要事去了。


    突然,几名黑甲军手提水桶,走向屏风后的浴室添满浴桶。


    芳兰与封言带着他们二人的行囊在房中收拾。


    苏云青一瞧不对劲,“怎么将军的东西也放这?”


    芳兰:“侯爷说……军营无女子,营帐不够数,夫人只能屈身住在主帐。”


    “那你住哪?”苏云青追问道。


    “我……和封言分两端住一间,虽有屏风遮挡,但您夜里来和我睡,实在不妥。”


    苏云青:“我又被抛下了?”


    芳兰为她收拾好衣服,搭在浴架上,“侯爷正与贺小将军商议要事,您早些沐浴歇息。”


    苏云青叹口长气,“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芳兰遮下门帐和屋子里的人一同退出去,苏云青仰头望向帐门前钉着的鹿头,又撇向床边偌大一张白色兽皮,不由蹙眉。她东翻西找,寻出长枕摆在床上做个界限,才去到浴室,拉好屏风褪衣。


    才将衣裳褪干净,还没来得及入浴桶,忽然听见门帐掀动的声响。稳健的脚步踏进,停在屏风前,山河图的曲屏薄如蝉翼,若隐若现勾勒她的腰身,屏心那朵红梅花正好映在她腰窝,宛如朱砂印记。


    “你洗完了?”


    苏云青猛然蹲下,躲在浴桶后露两眼睛瞄向屏风外的身影,“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的营帐,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萧叙坐在案前,案几上烛火“啪”亮起,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翻看未处理完的事物。


    “那我要洗澡……”苏云青闷哼一声,“你能不能……”


    “帮不了你。”萧叙头也不抬,视她为无物。


    苏云青:“……”


    她说的是这事吗?她是想让他先出去。算了,他一时半刻没空搭理她,身上黄沙太多实在难忍。


    她蹑手蹑脚跨进水中,水波荡漾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里格外清晰,穿过屏风传到他的耳中,面前的书卷已许久未翻过一页。


    帐中气氛略微怪异,温热的水将她熏染通红,苏云青把光溜溜的自己往水里缩,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诡异的静谧,“你、你和贺三七谈了什么?”


    “没什么,边关军务。”他的声音略沉。


    “哦……”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水波轻拍桶壁的声响。


    苏云青默然片刻,想起某事,“边关的黑甲军都可信吗?”


    萧叙警觉道:“为何这样问?”


    苏云青回想起上一世,小道士与黑甲军一个小卒有勾结,如今小道士又扯上了乌余,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事。


    “我往乌余出货的时候,得知一个边城,叫戎芜,这座小城原先属于乌余,是十年前贺老将军打下的城池……”


    她上辈子去过那个戈壁城,也是在那得知萧叙手里有另一块不同寻常的虎符,掌控背地里的四十万大军。


    萧叙语气陡然转冷,“苏大小姐倒是见多识广。”


    苏云青圆话道:“你忘了?前些时候是你让我接下乌余这边的大生意,我为了了解这边的地形,所以知道了这些。黑甲军……没有从这里收入新兵吗?”


    萧叙闻言侧首,精锐的目光犀利穿透屏风撞上她的视线。


    苏云青心底一怵,紧忙避开他的视线,身子不自觉地往水里沉。下一刻,屏风被人拉开,萧叙立在她面前。


    “你做什么?!”


    他反手合拢屏风,解开束腰,外袍顺着肩线转眼落地。


    苏云青慌忙往水里躲,清澈的水波荡漾间,她玉脂般的肌肤在水纹中若隐若现,“我、我洗完了,你转过去我出来。”


    话音未落,内衫松垮,上身瞬时裸.露在外。苏云青伸手去够衣架上的衣裳,手腕被一把扣住,水浪拍打在桶壁上,他坐进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花溅在她的面容,她下意识闭眼躲避,还未睁眼时,蜷缩的手指被撬开,十指被强行交扣,牢牢按在桶沿,让她挣扎不得。


    “萧宴山,萧宴山!嗯……”


    灼热的大掌贴上柔软的腰肢,食指在腰窝处轻轻一按,苏云青浑身战栗,面染红晕,迫不得已挺起胸脯,侵略性的吻紧跟着堵住她的唇。


    他什么时候对她的身子这么熟悉了,精准无误找到她敏感之处。


    苏云青高仰脖颈想要反抗,却惹得吻愈发汹涌。


    腰侧的手顺着脊背上滑,穿过海藻般的柔发,猛然扣住她的后颈,拇指摩挲她绷紧的颚骨。


    十指紧握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她的气息混着水汽越来越急促。


    他松开她的手改为环住她的腰身,将下滑的人提回来。内衫浮在水面,随水纹拉扯,已从他的双肩滑落,半搭在臂弯,湿漉的发紧贴在他偾张的背肌,水珠顺着沟壑滚落。


    波动的内衫在水底乱游,他们近乎贴在一起,他跪立的姿态把她困到边缘,她的腿被他身体两侧压住,无力挣扎。料子的触感剐蹭她的腿心,忽然因挣扎从下至上一挑。


    苏云青身子突然绷紧,不可控的颤栗,泪水挂在潮红的眼角,破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萧宴山……”


    “嗯,换个名。”


    手指从腰际往腹部下滑,停在小腹的位置。


    “苏瑶。”萧叙吻顺着她的脸颊吻过她的眼角,含走那滴挂在外的泪花,“我们是夫妻。”


    苏云青借机大口喘息,双眼水光潋滟,晕染迷离的暗光,“别……嗯……”


    他的指腹探了下去,她像受到惊吓,指尖在他的肩膀挠出几道血痕。


    萧叙亲吻她的脖颈,蛊惑的声音徘徊在耳际,“苏瑶,换个名字。”


    “嗯……你别……揉……”


    她的指尖死死掐住他的肩膀,以缓解身体怪异的感觉,肩膀上的血珠一滴滴落进水中,绽开花。


    他的唇沿着她的颈线游移,落向锁窝,吸吮她滚动的喉咙,“不对。”


    书案上的烛火燃尽,整个营帐只剩床边那束探头探脑摇曳的烛火。苏云青后脑抵在桶沿,眼前像朦了层湿漉漉的纱,思绪被他的动作搅得支离破碎,身子的反应令她四肢发麻。


    他不依不饶,感受她剧烈的颤抖。


    “宴山……”


    “夫人……”他的吻不断落下,眉眼、耳垂、脖颈、剧烈起伏的胸口……


    “宴山……”她的声音发着抖,五指攥住他的发。


    “夫人,戎芜危险,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萧叙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告诉我,你调查出了什么事?”


    他这般一问,苏云青的理智回归了些,她试图夺回身体的掌控权,但奈何拧不过他的力道,他的话与动作太温柔……温柔得近乎蛊惑……


    理智被抖得七零八落。


    “……唔……黑甲军里有叛徒……”


    她蹙紧眉头,绷直脊背,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怪感,失控倾泻而下。她瘫软在一旁,目光涣散,缓了会儿劲,眸光骤然一狠,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撕磨她脖颈的人狠狠推开。


    萧叙目光阴沉,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慵懒坐靠在一旁,臂弯懒散搭在桶沿,泛着光泽的指尖自然垂搭悬在水面,任由苏云青掐着他的脖子。


    她圆圆的眼睛水雾朦胧,恶狠狠的眼神防御他,双颊泛着绯红,像只炸毛的小猫。


    氤氲缠绕的黑眸,扫过她白皙肌肤留下的暧昧吻痕,落在她贪婪喘息嫣红水润的唇瓣。


    她收紧掐住他脖颈的五指,却威胁不到他半分,“你在试探我?”


    “夫人,方才不是也在试探我?”萧叙眸光染上绯色,肩膀上的鲜血顺凹凸有致的肌肉歪歪扭扭滑进水里。


    他圈住她的腰,想托她起身。


    苏云青咬牙警告他,“你越界了。”


    萧叙笑而不恼,“水要凉了,我带你去歇息。”


    两人僵持一会儿。


    萧叙:“你还有力自己起来?”


    苏云青面红耳赤别过头,肉眼可见红透的身子愈发诱人。萧叙也忙挪开目光,“抱歉。但我们是夫妻。”


    苏云青:“……”


    所以,她期盼和离的形婚,变成了夫妻义务?


    她手腕被用力向他一扯,猝不及防跨坐在他腰上,萧叙仰头看着她垂下的眼帘,眼底暗潮翻涌,认真道:“你可以报复回来。”


    苏云青长发垂落,半遮半掩地挡在胸口,雾气摩挲暴露在外的半截上身。


    “你、你你,放开我。”


    这般坐着,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腹肌的轮廓,热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脸红得快滴出血。


    萧叙扣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他们不隔半点料子相互接触着,忽然正色道:“边关不比临安,戎芜人多眼杂,危机四伏。”


    “你若想知道何事,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试探。”


    苏云青眸光一沉,“有关戎芜。”


    他沉默一瞬,低声道:“顾帆曾是那里的县令。”


    “什么?!”


    他没给她追问的机会,萧叙托住她的臀,直接抱着她跨出浴桶。这么一动,腿心蹭过他紧绷的腹部,本就余劲未褪,苏云青整个人一哆嗦,轻哼一声,软趴在他肩头。


    他取下帕子为她擦身,这回眼睛都不闭了。苏云青光脚踩在柔软的白色兽毛上,羞涩抢过帕子,躲在一边,“我、我自己来。”


    她动作磨磨唧唧,他直接抢回来动作利落给她套上衣裳,把人塞进被窝。


    边关夜寒。


    苏云青裹紧被子警惕看着浑身滴水站在床边的人,“咳……你……你没别的被子了?”


    “没有,你盖就是,夜里冷。”


    萧叙换完衣裳,吹熄烛火,规矩在她身侧躺下,中间隔着一道‘界限’。


    她背对他而睡,迷糊之间,‘界限’早已不复存在,半梦半醒间被他捞进怀里,他均匀的呼吸洒在她的发端,手臂牢牢圈住她。


    他每次靠在她身边,似乎都毫无防备睡得很沉。


    今生发展速度加快太多,她竟然提前到达边关,与前世导致身死的证据居然仅一步之遥。


    只是,她从来不知,这里面还穿插了一个人,顾帆。


    那她的死,和他有关吗?


    敌友难辨。


    苏云青睁着眼,思绪纷乱。


    上次从京城运送药材,他主守城门,竟然放了行。他应该是想帮萧叙获取好感,想和萧叙合作,找出他姐姐的死亡原因。


    若真如她的分析,那前世很有可能因为她查出兵马,害她暴露身份行踪,惨死大漠的除了小道士,还有顾帆?


    困意席卷,她在杂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加油]下次2000瓶营养液再加更!今天的章还在疯狂码字中,早点休息别等太晚[亲亲][亲亲][亲亲]早上可看


    第93章 临安(14)


    晨光穿过营帐, 颠簸一路难得睡个平稳觉,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


    前半夜冷边关寒风刺骨,苏云青蜷缩一团往他温暖的怀里钻, 后半夜却又嫌热, 扭头把他甩开, 连被子都踹开大半, 就是不挨他。


    萧叙捏着眉心醒来时,只见怀里的人成了扭做一团的麻花被,苏云青此时贴靠在角落自顾自酣睡。


    帐外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来回徘徊, 萧叙听见却没理, 丢开麻花被贴靠在她身后继续睡。


    “热……”苏云青睡了会儿,热得透不过气, 十分嫌弃把人推开。


    “…………”萧叙坐起身直接把人拎起来,“别睡了,起床。”


    苏云青顶着头杂乱的发,揉了揉犯困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干嘛?”


    “你不是不想睡了?”


    “我想睡啊,你别挨着我。”苏云青哀怨挣脱他的手,脑袋一沉, 砸回枕头上闭眼继续睡。


    萧叙站在床边,无奈盯着她, 转身去换了衣服。


    帐外隐隐约约传来贺三七抱怨的声音, “怪事,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醒?”


    芳兰:“夫人……在里面。”


    贺三七来回踱步,“她在里面咋了?给他砸晕了?你们在临安他俩也起这么晚?”


    以前他赖床, 萧叙天还没亮就能把他逮起来,什么时候萧叙能睡到昏厥?


    芳兰点点头,“差不多时辰。”


    贺三七指着高挂的红太阳,“这都快午时了!”


    要不是苏云青在里面,他早就直接冲进去,都快怀疑少主是不是出事了。


    封言和周叔这时带着早午膳前来,打了个招呼,“贺小将军。”


    封言规矩行礼。


    “哑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贺三七困惑打量他一眼。


    周叔:“少主和夫人从临安带来的孩子,原先在明翰堂求过学。”


    贺三七:“被李甚割舌头的倒霉蛋?”


    封言点头如捣蒜。


    “昨夜你们回来太晚没见着你人,少主和我交代过了,然后你空余时间,跟在我身边学武。”贺三七凝封言腰侧的长剑一眼,“剑都赐了,苏大小姐很喜欢你?”


    封言打了个手势。


    周叔帮他说:“他说多谢他们的收留。”


    贺三七眉峰一挑,“周叔,你还看得懂手势?”


    周叔:“相处久了,能大概了解他的意思。”


    贺三七摆摆手,“我看不懂,你日后跟着我,不必多说,干就对了。哦对,你也说不了,那更好了,懒得和那些人废话。总之,让你杀谁给他一刀,没死给两刀。”


    封言听得特别认真,对他的崇拜一涌而上,溢出眼眶。


    贺三七双臂环胸,“我就说这苏大小姐是个祸害,现在还没醒!有帐不住,非要赖少主这做什么。”


    周叔急忙捂嘴,“贺小将军小声点。夫人在临安忙于治疗瘟疫,差点丧命,又整治临安铺子,多日未歇个好觉了。”


    贺三七欲言又止,“她染病了?”


    周叔长叹口气,“是啊,发现时……口吐鲜血,都已是濒死之人。”


    营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两人在换衣,偶尔拌两句嘴。


    没一会儿,萧叙唤人道:“周叔。”


    周叔紧忙带芳兰进去送早饭,营帐内萧叙与苏云青各坐一端,隔得甚远,“那个……夫人,您坐的有些远了,这菜不好夹啊。”


    苏云青不情不愿挪到萧叙旁边坐下,不语他多言,眼皮厚重,托腮犯困。


    “少主,贺老将军请您和夫人用完膳后去趟军帐。”周叔汇报完后,领着芳兰收拾屋子,又将凌乱的浴室打扫一通。


    水声哗哗而响,苏云青埋头吃饭,耳朵都红透了。


    ……


    军帐内,几位身高马大的黑甲军副将排在两端,贺老将军负手立于地图前,仔细端详图中要处。


    “大将。”贺三七在议事时,颇有礼貌行礼问候,“少主来了。”


    贺仲良身高魁梧,五官棱角分明,眉峰犀利,双目狭长,眼角叠堆久经风霜的褶皱,唇边有着一圈没打理的胡茬,略显凌乱,却又不怒自威。


    军帐内气氛低沉,几名五大三粗的将领仅仅是站在那,就已感受到一阵血气。


    “少主。”帐中之人,回身行礼。


    苏云青身着款式简约的月白素裙,举手投足端庄清雅,安静跟在萧叙身侧。她的身高在女子间算中上程,可如今在这营帐里,显得娇小无比,四周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像一堵会移动的大墙。


    他们并没有与她打招呼,能感受到眼里对她的不善之意,打量的眼神锐利警觉。


    她跟在萧叙身旁,这种场景下,她也不知要如何做,局促又小心无措。


    贺仲良替她开口,介绍道:“少主的新妇,少夫人。”


    此言一出,身旁副将才对她简单作揖,“少夫人。”


    “诸位将军安好。”苏云青索性,回了个礼。


    贺仲良轻呵一声,“如今感情甚好,少夫人还为少主挺身而出治了临安瘟疫,就是不知,所犯何事而被贬临安?”


    “为治一座鬼城,运了几十万两银子修建。”


    苏云青面不改色,临危不乱,对答如流道:“临安铺子与码头修建,一共花费三十三万五千九百六十二两。多为商铺修缮,道路清理。其中商铺多以加固为主,省下一笔巨额,总价中已包含将军所供的药材与粮食。临安身处大靖要地,临山临水,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来往商贩诸多。城中所有大小商铺皆为我们主有,不出两年即可赚回本钱。”


    帐内陷入沉静,所有人被她说的话镇住,算的分文不差,连何时能回本都已算了出来。


    贺仲良绷着的脸,骤然松懈,大笑一声,“有意思。”


    萧叙招呼她在一旁位置坐下,为她添茶,推过点心解闷,“今日议事,你在旁听便是。”


    苏云青也不扰他们,拖腮观察他们议事。


    副将汇报事物,“近日戎芜来了一批人,昼伏夜出,混成商队,其量不少。顾帆辞官后,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重调了新官管辖,昨夜被暗杀,埋在十里外的黄沙,今早找到的尸体。”


    “戎芜自顾帆上任后,进城无需文牒,本就是个隐患,导致如今进城之人身份难以调查。”


    苏云青吃着糕点若有所思,“乌余人?”


    她嘀咕一声,引得所有人齐刷刷回头注视她。


    萧叙:“将你昨夜与我说的事,说出来。”


    苏云青微怔,扫了眼众人探究的目光,吱声道:“我怀疑黑甲军中有叛徒。”


    帐中无人接话,没有多言,就仿佛这件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是那人是谁,又与何人有勾结。


    她其实也知晓,将军府里那夜她在窗外就已听见,账册外溢,贺三七就已怀疑有人泄密,军中出现叛徒。所以昨夜萧叙试探她,她也只说了这一件事,打消他的疑虑,只是要想从他嘴中套出四十万大军的消息,恐怕很难。


    要想知道真相,还需进城调查,同时她还得确保自身安全无误,能借某个机会,让萧叙派人暗中保护她。


    贺仲良警觉道:“我们都没调查出来的事,少夫人怎么知晓?”


    又是一次试探,苏云青的应对早已如火炖青,她的余光掠过贺三七,和善笑道:“我接了笔乌余的大生意,运船走货,顺便调查边关的城池,好扩大生意。某日就听运船的船夫提起过边关有黑甲军频频出入戎芜。但又从顾帆那了解,他任职几年来,你们之间很少交流,更别提踏足那处乱地,所以那只是我的猜测。”


    贺三七意味深长“哦”了声,瞟了眼萧叙,又回看苏云青,抱臂道:“苏大小姐单单只是运个货,就能调查出来这么多事?”


    苏云青:“我说了,只是我的猜测。”


    萧叙黑眸泛着寒光,“夫人数月前就已得知此事?”


    苏云青侧首直言道:“将军比我聪慧精明,你得知的消息应该不必我晚,猜测出来的事情,我也无法得知真假,只能在怀疑苗头初冒时,提前告知将军,我一个外人都能分析出来,想必戎芜里应该有了起义军,想要攻破此城。”


    “若是乌余人,自不能让他们夺回去,压进边界。但,若是境内军,何不让他们先动手。正好他们也在推测,边关运出银两粮草赈灾,一时半刻起不了军。戎芜不过只是试探,那就让他们动手,给他们假象,遂他们的意。”


    贺三七眼底暗芒微闪。她说出来的所有法子,与他们的计谋一般无二。


    只不过,她想找出的是军中细作。他们要除掉的是何人想在背后起军,现下粮草与银两皆不足,背后那人下了盘好棋,将萧叙贬到临安,出乎他们意料。


    就算顺势而为,他们也只打算除掉瘟疫,毕竟临安解除瘟疫,李澈绝对会收回,只是没想到苏云青要拨粮拨款。若不看她做的是份好生意,贺老将军定会再三劝阻。


    众人齐齐望向正悠然品茶的萧叙,等他发话。按萧叙的性子,不会轻易和苏云青说这些军中要事。


    萧叙放下茶盏,“今日没什么要紧事了。”


    他取出钱袋,放到她面前,“营中乏味,让周叔和芳兰陪你去附近市场逛街,遇见喜欢的买回便是。”


    苏云青自然知晓,他是开始赶人了,拿过钱也不多做停留,“多谢将军。”


    待她走远后,帐内才再次议论。


    “你们在临安这是经历了什么?”贺三七眉骨抽跳,“怎么待几个月,还住一起了,军中不是还有营帐吗?”


    萧叙斟茶,望着半敞的营帐外,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微眯的眸色隐晦不明,“派两个人盯紧她。”


    贺三七挥手让人远跟。


    “周叔与我说,她染上了瘟疫?”


    贺仲良猛然看向萧叙,“染瘟?!”


    惠妃当初可是染瘟在萧叙眼前咽的气,萧叙给他娘洗干净的白衣裳,吐得全是血,像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时,她染的瘟其实可治,只是药材稀缺昂贵,身无分文买不起,村医有药不治,倒卖药材换钱。村庄里的人躲得千里远,对他们驱逐辱骂,无论他如何跪求,只骂两条贱命浪费药材,最后活生生折磨一月,日日呕血而亡。


    他在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守在他娘身边,直到尸体腐烂生虫,才回过神,用草席裹尸,被村民驱赶,拖了几十里路才找到地方掩埋,立了个无字碑。


    贺仲良寻到他,带他走前的唯一一个请求是屠村。身份受限,贺仲良动不了手,递给他一柄先帝留于他的长剑,只见那夜血染天际,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他在废墟之中找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将其带走。


    从那之后萧叙变得沉默寡言,红衣成了不得出现在他眼前的禁物。


    良久,萧叙双眼望着空无,举在唇前的茶已然凉透,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贺仲良摆摆手,“罢了。”


    那份粮草钱财,或许是他想挽救的遗憾。


    “小妮子说的不错,我们此次损失大量钱财于粮草,动不得兵,更何况李澈收了你的兵权,不如顺势而为,就让他们打。”


    萧叙:“二十九万八千五百五十二两。”


    “嗯?”贺三七瞪着眼睛,凑上来,“怎么和苏大小姐算的不同。”


    萧叙:“这才是我们真正花费的钱,你运钱没算账?”


    贺三七尴尬挠挠头。临安要的急,银钱都是成箱运,哪知道走了多少,不够再运,到地方周叔自会点数。


    “那,余下的钱去哪了?你在账上对她说了谎?”


    “她对钱账很精明,次粮价位,商铺修建,每一笔账都由她亲自提笔细算,以嫌我碍事为由,不让我碰半分,只递最后总价。”萧叙捻起一块碟中甜枣糕,放入嘴中,“这些钱,是在河里捞的。”


    “河里?!”贺三七困惑不已,“临安河里?”


    萧叙:“海匪从最开始受伤就心知,自己会被弃,所以在河里偷沉了不少抢来的银钱。捞沉船时,派人一起捞上来了。”


    她查过海匪的密室,但忽视了一本埋没在底下的账册,海匪经验一家杂货铺,怎会赚那么多银子,所以定然有鬼,她正好让他派人修建码头,顺势派人暗中捕捞。


    贺三七眼睛都亮了,竖起大拇指。


    “不过,她没有私吞河道图?她背后可有一支船队,经调查从衣铺开张没多久,阿钥去京后,她们就在背后密谋此事,如今逐渐扩大,再有河图在手,她能成大靖第一船商,走的任何货物,她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帐外阳光明媚。


    萧叙掌心撑额,指尖点动两下,“她现在信任我。船商的事,派人盯好,日后可用。”


    “消息得的快,传递的也快,这次戎芜暗兵,与她和李澈有无关系?”贺仲良插句嘴,疑问道,“陆道绕行千里,自是没有顺河而行的快。”


    萧叙:“没有关系。我们半路遇袭,倒是得知远青观的小道士与乌余有勾当。”


    “远青观!私藏武器的远青观?!”贺三七沉思片刻,“但戎芜暗兵,不是乌余人。你亲眼见到那个道士了?”


    萧叙静默。他似乎没有见到,是她在林中所听,他信了。


    “……是乌余人没错。”


    但来刺杀他的,确是乌余的人,乌余的毒。


    毒……好似也是她所言,仿制的毒,与杜大人身死的毒一样。


    她如何能分辨,仿制毒与真蛊毒?


    萧叙的眼睛骤紧,阴鸷藏在幽沉的瞳仁中。他承认临安那段日子动了心,她说的话他深信不疑。


    贺三七:“她对戎芜的事,很感兴趣,一会儿说不定就找机会进去……”


    “不会。”萧叙果断道:“她若有心利用,不会在今日。”


    贺仲良:“她若真想进去,说明……此人留不得。”


    “得留。”萧叙毋庸置疑,不容反驳,“她的命,我得留。”——


    作者有话说:和朋友商量解决工作上的破事,耽误太久,来晚了[亲亲]晚安宝子们[比心]


    第94章 临安(15)


    营帐十几里外有处热闹的集市, 来往商贩众多。边关风沙重,众人穿着特殊,头纱半遮面容, 泥色素衣裹得严实, 苏云青这身中原的月白素裙略微显眼。


    她找了家衣铺, 大手一挥, 买下一堆当地衣裳。周叔跟在后面收拾衣物,与商贩交涉送往营帐。


    她们二人继续在周边逛。


    芳兰手捂嘴,小声问:“夫人, 我们买的是不是也太多了?”


    苏云青换了件当地衣裳, 头纱遮面,混在人群之中, 她抛抛手里的钱袋,“他的钱不花白不花。”


    “临安的那笔钱……”芳兰犹豫后说道:“放在阿川家中,要如何取出来?”


    “两万两。”苏云青嘴角带笑,“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这笔从萧叙手里捞来的钱, 足够填补她们之前换新船的空隙。


    “离城前已给阿钥传信,又和阿川交代清楚了。”


    “嗯。码头走船,阿钥能想办法运出去。”


    前方有个小动物的石雕摊, 她停下步子在一旁打量。


    芳兰心慌问:“侯爷不会查到吧。”


    苏云青拿起摊角手掌大的小狐狸石雕摆件摆弄,“不会, 他现在信任我。”


    芳兰好奇探头, “夫人,现在和侯爷感情深厚?夜里不会真睡一张床吧……”


    “嗯。”苏云青嘴角轻微上扬,笑容柔和却不带一丝情意,意味深长道:“将军说, 我们是夫妻。”


    芳兰听取八卦,忍笑道:“那夫人不会也深信侯爷吧。”


    苏云青丢过两粒碎银给摊主,把小狐狸丢她手中,“送你了。”


    小狐狸颜色鲜艳,雕刻的惟妙惟肖,五官灵动,可爱又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芳兰拿在手中把玩,“夫人……侯爷议事说什么乏味,让您出来逛街,分明是把你给支出来。”


    哪能算的上信任。


    黄沙之中,远远可见一座古城城顶,戎芜距离军营瞧着不远不近,却有几十里路,徒步要费不少劲,而她手里宽裕的钱,足够她找个马车跑上两个来回。


    试探她?


    戎芜危险,她独闯不得。


    “他给钱了,钱在手上就是用来花的。”苏云青收回目光,一路走走停停,四处乱买,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报复似的通通买下让人往营帐里搬。


    一整天时间,营帐里陆陆续续送回东西,帐中议事断断续续。


    不一会儿,守帐卫前来汇报,“少主,少夫人买了两条兽皮毯,摆放在何处?”


    萧叙抬手示意他们停止议事,回道:“放进主帐。”


    “少主,少夫人送回一只大狐狸雕像,摆在何处?”


    萧叙:“多大?”


    “一人高。”


    萧叙摆摆手,“摆主帐门前。”


    “少主……少夫人买了个……浴桶。”


    这是要一人用一个?


    萧叙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摆主帐,旧的丢掉。”


    “少主,少夫人她买了几十件衣裳。”


    “她的?”


    “是。”


    萧叙:“主帐。”


    他干脆把议事停了,坐在一旁等她送回来东西,这人定然是故意报复。


    知道入军营的所有东西都需给他报备,这是规定。


    贺仲良被她这番操作,搅得一头雾水,“这小妮子是什么意思?”


    萧叙无奈捏捏眉心,“报复我。”


    “那个……少主……这次是喜被……”


    贺仲良:“红喜被?!拿出去烧了!”


    萧叙长叹口气,“丢主帐柜子里。”


    贺仲良:“???”


    一刻钟后,门帐又开了。


    守帐军探出个脑袋,“少主……”


    贺三七放下插入沙盘的旗帜,连他都要受不了了,“这次又是什么?”


    守帐军默默从一旁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狼,“少夫人……买的狼……”


    贺三七不可置信瞪大眼,“这这这!这……?啊?怎么什么都买?你该不会要养?”


    小狼活泼好动,在守帐卫的手中摆动四肢挣扎,想跃下来。


    贺仲良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双手搭在虎皮椅两端,看向那头狼。


    此时营帐只有他们三人,气氛压迫怪异,萧叙单手撑额,并未发话。贺三七紧忙接过小狼让守帐卫退出去,他回到他们面前,等后发落。


    小狼天真无邪,活泼好动,在他怀里鲤鱼打挺,像条难按的鱼,一口咬住贺三七的手指磨刚冒头的小乳牙。


    贺仲良神色阴冷,“她既已知道你的身份,此人便早不可留,莫要忘了你身上担的重任,情爱不是你可有之物。”


    贺三七默不作声把目光移向萧叙。


    很明显,苏云青是在试探萧叙对她的忍耐性,小事容忍,就会从小事一步步扩到大事。


    贺仲良:“你动不下手,我能给她.制造.意外死亡。”


    萧叙黑眸泛着冷光,“她还有利用价值。边关吃的银两过多,若查起来,旧账难掩,需用她的衣铺与船队才可。”


    他端起茶润嗓,道:“现下只是权宜之策,等她逐渐对我依偎信任,事情办妥我自会亲手解决,不急在这一时。”


    贺仲良不再多言,“我去巡关,你们自己处理掉。”


    贺三七拎住小狼后脖颈,提起来打量它半空游泳的四肢,“这……咋处理?开水烫了剥皮还是割喉放血?狼肉我也没吃过,不会做啊。”


    萧叙瞧着那只闲不下来的狼,“丢营帐外,让它自己玩。”


    “玩?!这是真要养?!这可是一头狼啊!”


    萧叙:“没养过。”


    “……”说的是没养过这事?


    贺三七提着狼丢到营帐外,“还没断奶,当狗养啊。”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地上黄沙似纱拂动。


    萧叙行到帐外,询问守帐卫,“夫人在哪?”


    钱花完,她也该回来了。


    守帐卫恭敬道:“回少主,少夫人在后营土坡。”


    苏云青寻了片清净地,躺在枯树下,望着天上撒满银霜的星星,天气骤降,寒风刺骨。她裹紧头纱,露出清亮的双眼,回忆芳兰所言。


    信任,她能信他吗?


    她需要利用他扳倒苏家,需要找到谁取了她的性命,上一世的路她需再走一遍……


    眼前打下一片阴影,萧叙负手俯身,马尾从肩膀滑落,在他两旁飘荡。他注视她的眼睛,扬眉轻笑,“夫人买完东西不回家,躲在这里做什么?”


    苏云青寒风被挡,暖意传来,心下莫名漏了半拍,“萧宴山?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话音刚落,萧叙跪在她身两侧,赫然捞起她抱在怀里,埋入她脖窝。


    四周归为宁静,月色下他们相拥的身影在柔沙上拉出修长的影子。


    苏云青仰首绷直脖子,虽困惑不已,却终是抬手捂住他的后脑,才刚有回应。萧叙托住她的后背,吻强势压下。


    头纱脱离,随风而去。


    他的吻向来强势,每回都被他吻到头脑发胀,苏云青粗喘着气,找到空隙别过头,红润的唇无比诱人蠕动,“可、可以了,你怎么找过来了。”


    萧叙放过她,翻身躺在她身边,单手扣住她的腰,右胳膊枕在脑后,“夫人独自跑到后营不怕出事?”


    苏云青坐在一旁理理身上扯皱的衣服,“军营后山能出事,那只能是骠骑将军办事无能,竟能让人挑衅到此,仍无察觉。”


    后营没有黑甲军看守?她不信,他们方才亲的难舍难分,此时怕是都已传到了贺老将军的耳朵里。


    萧叙:“夫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后营无敌兵,也会有野狼。”


    苏云青勾起抹笑,侧过头去,“怎么?将军不喜欢我送的礼?”


    “小狼在哪买的?”萧叙掐了把她的腰。苏云青细腰敏感一缩,干脆骑坐在他身上吻下去,手指还不忘扒扯他的前襟,亲吻他的喉结,忍得萧叙浑身燥热,昂着脖颈不敢动弹,由她作恶。


    “市集买的,还能是哪?母狼遭人射杀,余下的五只狼崽就这只精力旺盛,最活泼可爱,活到了最后。”


    远处盯着的那双眼睛走远后,苏云青果断从他身上离开,去捡自己飘落的头纱,抖了抖黄沙。萧叙像是没吻够,追上来将人压在枯树上狠狠撕咬着她。


    “夫人利用完我,扭头就走?这次又是什么谋算?”


    他垂眸侵略性的眼神,盯住她羞涩泛红的脸颊,顺手捏了把。


    苏云青一把给他挥开,“事情商议出结果了?”


    萧叙:“夫人隔三差五给我送来东西,能商议出什么结果。”


    苏云青:“你一句话的事,待在营帐无非是做个假象,假装紧密密谋。无非是等细作偷作战计策。”


    周围黄沙随风而起,萧叙夺过她手里攥着的头纱,抖理干净缠绕在她的面容,遮住秀发。


    “是又如何?”


    苏云青疑惑道:“有人会那么笨?真来偷?”


    萧叙:“没有人和你一样聪明。”


    “…………”


    “他会偷,只是看什么时候来偷,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义父带兵在边界周围巡视,作势往戎芜靠。我猜三日后”,他会来偷。”


    苏云青目光坚毅,“我跟踪。”


    萧叙蹙眉,“苏云青?我似乎告诉过你,不要掺和戎芜,你想了解的信息,我已经告诉你了。戎芜人多眼杂,危险重重……”


    “没有人认识我,周围的一切你们都是熟面孔,只有我不是。”


    萧叙阴戾的目光摄人,“苏云青!”


    她固执道:“军营知道我是你夫人的人不多,甚至不曾见过我的面容。我跟踪不是再适合不过?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带封言同去。”


    “他的三脚猫功夫,能顶什么用?出了事,喊都不会!”


    “我不跟,谁适合跟?难道要芳兰去?还是让封言独去?你也说了,他连喊都不会,至少我会喊。”


    “你知道戎芜都是些什么人吗?亡命之徒!它与两国接壤,无需通关文牒,任何人可进,越过戎芜即是乌余境界,我等踏入会引发两国纷争……”


    苏云青语气沉稳,“将军难道不想知道,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萧叙扫过她身着的衣服,忍着股怒气,扯了下,“你买衣服,是为了这事?”


    苏云青从容淡定,目光坚定。


    两人无声对峙,最后萧叙叹息妥协,“我会派脸生之人暗中保护你们。”


    苏云青裹紧头纱,蹦蹦跳跳往山下跑。


    萧叙无奈慢跟在她背后。


    苏云青在门前拍拍大狐狸雕塑的脑袋,扯下头纱随意往地上一丢。


    萧叙顺其自然弯腰捡起她丢弃的头纱,摆手让人提热水进帐。


    “啊啊啊啊!”苏云青在帐内惊呼一声,下一刻萧叙冲进主帐,拽住她的手拉至身后,随后守帐卫紧接推帘而入。


    屋子一片狼藉,床边的白皮兽毛胡乱飞舞,床榻更是凌乱不堪,碎片零散,小白狼大敞肚皮翘着四肢美美睡觉,嘴里还吊着床单碎片。


    萧叙警惕的眼神褪散,揪住小狼后脑皮拎起来,睡眼朦胧的小狼嘴里的碎布掉到地上,懵着眼睛身子晃晃悠悠,全然没有做错事后的担惊受怕。


    “你买回来的好东西。”他拎住小白狼在苏云青眼前荡了荡,却没半分生气的神情,只丢给守卫,“围个篱笆关住。”


    床榻折磨的乱七八糟,苏云青拿在手里撑直,东一个洞西一个洞,“完了。”


    萧叙径直走向柜子,取出她新买回来的红喜被丢到床上,“你铺。”


    苏云青指着自己鼻子,“我铺?”


    萧叙环臂靠在床柱,静静注视着她,“你买回来的,不然我命人杀了?”


    “……我怎么知道,它捣蛋成这样。”苏云青提起喜被,“红的,喜被。”


    “嗯。”


    “……你不暴躁?不厌恶?”


    “所以你最好安分点。”


    苏云青边收拾床铺边抱怨,“我很安分,是你夜里越界。”


    红彤彤的床在营帐里格外显眼,她瞧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实在没收拾的劲了,走到茶案边翻找点心,细嚼慢咽。


    “少主,水送来了。”帐外守卫汇报。


    “拿来。”


    守卫掀帘而入时,少夫人坐在一旁悠哉吃着点心,而平日板着脸的少主在床边收拾残局。


    守卫:“狼崽已关好,明日是否要杀掉?”


    萧叙头也没抬,“不必。”


    等守卫退下后,苏云青跟去屏风后一瞧,“怎么只有一个浴桶?!”


    萧叙:“我以为夫人是想换新,旧的丢了。”


    “……”苏云青哀怨回眸,他的胸膛出现眼前,手心被塞入食指大的暗器,“这是?”


    “烟火弹。你入城那日,我会在边巡查,遇到危险及时传递信号,一刻钟内我能赶到救你。”萧叙叮嘱,“不要逞强,查不到尽快离开,不可深入探查。”——


    作者有话说:“……给她制造.意外死亡……”为啥会口口[问号]


    第95章 临安(16)


    军帐内, 戎芜地形沙盘前,副将站立两侧。贺三七手握标记旗子静立一侧不语,目光落在贺仲良幽深狠厉的面容上, 他隐晦不明阴冷的眸子正打量乔装成当地女子的苏云青。


    苏云青望着戎芜地形沉思, 戈壁城, 路线曲折复杂, 稍不留神可能迷路。她去过一次,近乎一眼定格在一座扭曲的戈壁上,看到上辈子获得密信证据之处。


    萧叙环臂与她并肩而立。


    从入帐来, 就已公布苏云青计划跟踪偷取军事布局的细作, 一同潜入戎芜。


    旁将不敢多言,只能分别说明近两日获得的信息, 与萧叙在一旁对戈壁繁杂的路做排除,哪些路线去不得。


    贺三七手里把玩三个不同色的标志旗,“戎芜一共三个城门,东门临近军营,西门靠近乌余, 北门断不可去,那是长达百里的荒漠,荒漠左侧枯木林是群狼领地。”


    苏云青垂下眼眸, 目睹贺三七在西门与北门插上红旗,又在东门标上绿旗。


    “东门人多, 你从人群混进混出也方便。”


    副将同样在几个戈壁地, 插上蓝色旗帜,“这三处地,是暗部商队常落脚之地,就是不知, 军中细作会去那一处地,撤出路线不好布置。暗部商队不知是兵是匪,但常年习武之人,几乎一眼能认出同样习武的黑甲军,离近怕事情败露他们起疑搜查内部,导致少夫人暴露。”


    苏云青的视线在沙盘中游走,尽量将弯弯绕绕的街道印在脑子里,她可不想再折在这里。


    萧叙:“派两个脸生之人跟着她,在三路汇点,安排人手接应她出来。”


    副将:“此法最妥,不如就在狐渠街,此处有家杂糕摊,可一眼望三方。”


    苏云青视线顺着杂糕摊挪向某处无人问津的戈壁,三只蓝旗中心的位置没插旗帜,她无法告诉他们这里才是当年她发现证据的地方。黑甲军本就对她的身份存疑,无法完全信任,若直言只会加剧现状,引来他们猜疑。


    好在,这处地距接壤的街道不远,只是路况一些复杂,但若往东门去,那是必经之路。


    萧叙叮嘱苏云青,“不要逞能,遇到不对,往回跑,有人接应你。”


    “我知道了。”苏云青点头应下,侧首时,对上贺老将军凌厉的眼神。他从始至终端坐未动,她知道一直有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不过站在她身侧的萧叙有意无意为她挡去那股威压。


    安排妥当,只等细作来偷取他们制作的假布防图。


    比前世时间加快,前世的白日也很有可能变成黑夜。戎芜是做不夜城,夜里买各种禁物的摊会摆出来,路况会变得更复杂。


    苏云青后来的两日都尽量在主帐中,不曾外出露面,她找来药草加速制作解药。


    萧叙接下边巡的任务,早出晚归,鲜少能与他碰上面。


    “夫人。”芳兰掀帘。封言跟在她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军中细作已经行动。


    封言耳朵灵敏,追踪能力非同寻常,来边关不过七日,就已得到贺三七认可。


    苏云青连忙抽取头纱裹紧自己,吃下一颗药丸又递给封言一粒,“条件有限做不了甜香的醉仙糕,药丸微苦凑合吃。”


    她顺手取出一粒糖放他手里。


    封言不多问是什么,毫无犹豫放入嘴中咽下。


    去往戎芜的路漆黑一片,他们不敢近跟,只能走一段路由封言观察后再继续前行。


    “少主,夫人入城了。”黑甲军来报。


    萧叙立于山端注视乔装打扮的两道身影走入城中,“守好,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同样收到汇报的,还有军帐。昏暗的屏风后坐着一人,贺仲良全程目睹细作偷走假的布防图。


    “大将,少夫人已入城。”守卫来报。


    “嗯。让那两个动手干净。”


    “是。”


    戎芜城内,火光不灭,来往之人各各裹纱遮面,夜里风大,黄沙肆扬,朦胧一层。


    路旁两侧能瞧见各式各样的诡摊,毒蛇蝎蚁,不同风格的武器。摊主露两眼睛在外,刺青爬满额眼。


    苏云青不敢多与之对视,只快步往深处去。封言追踪细作,细作有意在城中慢晃绕圈。远处杂糕摊外摆的小桌子坐满了交谈的人,她扫过角落喝酒吃糕的两人,是乔装的黑甲军。


    她扯住封言的袖子,窜进另一条巷子,走了另一条道,抄近路去往目的地。她躲避未知人群,在歪七扭八的巷子里,轻车熟路拐到戈壁中,此地是个废弃多年制作瓮罐的造坊。


    门打开后,里面一片光线灰暗,只有细微的火把从缝隙穿入。造访深处有座巨大的烤窑炉,四周桌椅横倒,无比凌乱,桌上画过窑罐的图纸泛黄不清。


    细作还没来到此处,他估摸着是要在周围观察一圈,确保对接之人前来后才会紧接到此。


    苏云青在杂乱的图纸中翻找似曾相识之物,奈何成堆的纸翻了遍仍没东西。


    她本是想抢在细作到前,抢先回到此地夺走证据。


    她丢开纸,陷入沉思,难道是因为事情进展加快导致证据还未出现在这条时间线上?


    不应该……是不是少想了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萧叙招募私兵,谋逆重罪,最直接的证据,是谁放在这的?!


    当初,她只急着拿了离开,并未多想其中联系。


    当年她是先偷走证据,再见到小道士与细作密谋的身影,那天在戎芜北城外,细作出门匆匆,简单的裹纱里透露出黑甲军的盔甲,她躲在暗处隐约听见他们要解决掉侯夫人。当年萧叙并未被贬,授陛下之命带兵前往附属国带回珍稀供奉,附属国有剥离之心,停奉两年,萧叙若能收复,回京升官领赏少不了。


    恰巧那时,她暗中收到陛下旨意,说萧叙或有谋逆之心,让她前往戎芜调查……她在戎芜待了数日,发现暗处正在募兵,再之后撞见小道士算过一卦,阴差阳错发现那张证据。


    此时此刻,苏云青脑子飞快运转。


    张远达赐婚的目的是她背景干净,与苏家不相往来,只为后续能依偎萧叙……成为萧叙的眼线?!他早就料到陛下会让她来监视萧叙?所以想要她反做萧叙的眼线。


    可惜上辈子,她与萧叙并无交谈来往,更别提感情一说。他们相互猜忌,彼此互不信任。


    张远达能看明,背后那双眼睛又怎么会看不明。想除掉她,是为了什么?怕她帮助萧叙传递最及时的信息?还是怕她的存在,挡了苏家的路?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测,苏济或是小道士的人?!


    “咯吱……”


    封言从烤窑炉洞里走出,示意她过去。


    苏云青跟随他往里走,才发觉这后面竟然有个暗门!暗道内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暗道狭小,需躬身行走,空气稀缺沉闷,索性道不算长,推开尽头的门,微弱的光迹传来,从右手边绕出后,引入眼帘的是长满杂草的天井,井中放置一口大水缸,从旁走出去,余光金光一闪,赫然发现竟然是处祠堂!


    密道就藏在祠堂后面!


    奉堂砌墙金砖打造,画着黑色的巫术花纹,悬沿雕刻细致,一人多高的内台上摆放一块牌位,连面前的供台都是女儿家喜欢的杂糕。


    这是!顾小姐的牌位!


    他们这是穿到了顾帆的宅院?


    宅院空无一人,甚至连主门都没有?是一座利用戈壁群混乱而打造的祠堂,暗门是唯一的通道。


    封言在前方开路,带她在不大的宅院绕了一圈熟悉地形,随后两人蹿进书房。


    想必,这里是顾帆用来调查他姐死亡的密地,里面的信息估计不少。


    确实如苏云青所料,前世她发现的暗中募兵其实是顾帆所为,但他动静太大惊了圣上,又或许他是想培育一帮杀手,杀除所有怀疑对象报仇,所以才将戎芜搅得混乱,旁人不好调查。但他的计谋,也真是因为戎芜混乱人杂背景不明而并未实现,就此搁浅。


    那若是搁浅,暗中募兵为何没有停止。


    封言敲敲书架,引她过去。他手里攥着本名册,纸张新旧不一,像是调查多年所得的一本私兵名册,所写精兵信息一万,姓名、籍贯、骑手弓手分工记录明确。整个架子后续预估足有十万精锐兵!


    不止如此甚至还有离奇死亡的马贩子,与出售战马的匹数记录。


    还有,超控私兵的新虎符雕琢设计搞……


    顾帆蛰伏多年,把所有的东西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咯吱……”熟悉的机械转动声响起,封言最先反应,抓过她快速躲起来。


    他们蹲在角落的架子后,发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点燃手中火烛,四处翻找。


    小道士!


    苏云青屏息凝神和封言对了个视线,打着手势让他不要妄动,静观其变。


    封言拇指推出利剑,时刻警惕。


    书架堆积的卷轴密集摆放,他们只能通过缝隙观察小道士的行动轨迹。突然,烛火在距离他们两排书架外停下,小道士停留在有关萧叙的书架前,似在确认某事,没过太久,他并未带任何物品,转身离去。


    封言手掌贴在地面,感受脚步走远才带着苏云青跟上他,并从暗道回去。


    不一会儿,烤窑炉的暗门外传来对话声,小道士已和军中细作碰上面。


    白无诀确认完有关萧叙的信息后,窸窸窣窣似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把东西吃了。”


    细作打开锦盒是颗药丸,犹豫后放进嘴中咀嚼,“黑甲军计划对戎芜出兵的布防图,还有何事需要我做?几十万两的价,应该不只是让我做这么点事。”


    白无诀低笑一声,“吃药吃的这么果段?”


    细作犀利盯住他。


    白无诀:“无事,解药而已,你要走的路很长。”


    细作:“说吧,是什么?”


    “听说你模仿字迹与雕刻的本事不错,你知道该怎么做,东西送到手几十万两少不了你。”白无诀取出一份信息,交代细作手上,并交代,“萧叙原名萧宴山,他的身份你不必了解,只要记住这个名字。这是一份三十万精兵的名册加上他那份,你要写上四十万,包括马匹购买记录,还有私制虎符。你的任务是以最简单的形式送往不夜坊,倒时自会有人助你入宫面圣,作为证人,指认萧宴山。”


    不夜坊!


    苏云青蹲在暗门后,神色紧绷。


    兜兜转转居然又牵扯回了不夜坊。


    三十万大军是小道士栽赃给萧叙的?好借他之手洗白,转移圣上的注意力?


    如果上辈子他谋反成功,说明早派人盯住戎芜,一锅端了戎芜,烧了祠堂,杀死细作,而仅剩的这份罪证和她一起在荒漠流浪数日,最后悄无声息死在了荒漠里。


    细作:“仅凭这两个罪证就能治下谋逆杀头的罪了?”


    “足够了。我要效率,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自有人接应你。萧叙的罪名,足够杀死与他有关的所有人。”白无诀继续问:“黑甲军粮草是何情况?他在背后怕是买了不少次粮。”


    他既然有谋逆之心,又见到了远青观的囤粮怎么可能不买,怕是连商泓也被他收入麾下。


    商泓还有用,暂杀不得他。


    细作摇头,“军饷与粮草尽数为朝廷下发,查不到任何异样。此次临安瘟疫,送了大部分助他平瘟,已经所剩无几,无法大动干戈。”


    白无诀冷笑道:“没有银钱和粮草?你当初送来的边关税账可不是这样说的。”


    细作:“那、那是只能预估大概,其余的难以查明。”


    “呵,不过也有不少用,圣上如今对萧叙的一举一动充满疑心,这纸罪状承上去,再加预估税额,派人一查,杀头的罪少不了。”白无诀翻看手里的布防图,至于有无银钱粮草还需试探一番,他抖抖袖,走出铺子,“今夜做完罪证,连夜送出戎芜。”


    苏云青给封言打个手势,示意他返回祠堂,从天井出去唤人追踪小道士,但要留意不可跨越边界线。


    第96章 临安(17)


    暗道内只剩苏云青一人, 她悄然推开一道缝隙,通过黑暗的炉口往外望。小烛火在桌上跳动,细作背对她而坐, 正提笔修改证据, 尽管乔装装扮, 却还是能看出那身衣服下健壮的身躯。


    她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他, 又扫过炉内废弃的瓮罐碎片,这么走出去指定出现动静,用武她斗不过。


    那张证据她得拿到手, 不然传回京就完了。


    半个时辰后, 她看见细作不知感应到什么,骤然转头看向右边窗外, 随后细微的动静传来,似有人徘徊在屋子附近。


    细作吹熄灯,缓慢抽剑一步步往窗边靠,不久后门打开又关闭,金属之声短暂惊响, 再之后没了动静。


    苏云青没急于出去,她继续待在暗门后,压下急促的心跳, 静听门外动静,细作的交谈声传来, 好似聊上了, 脚步逐渐走远,直到静止。


    她俯下身子,小心走出暗门,蹲在炉口四处张望, 没有异样,快速拿起证据。纸张在手里一抖,她顿感不对,纸上覆了层乌余的蛊毒!原来上辈子,她是这么中的毒!


    小心点燃烛火,桌上是小道士交给细作的物件,募兵名册、虎符画稿、甚至还有武器交易地址,这地方正是东码头旁边的旧码头,栽赃陷害!


    还有一份笔记是从侯府偷取,用于模仿萧叙字迹。


    罪证写完了,只剩萧宴山那几个字没落款。


    苏云青慌忙抽走桌布系上结,吹熄烛火,把桌上所有东西塞进包裹,背到肩上,转身从偏门出去。


    拉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立在门前,漆黑的眼神锁定她,似乎在听见屋内动静后等待良久。


    “你是谁?!”


    苏云青迅速侧身躲过他抓来的手,转头就跑,身后的脚步紧接追来,她推翻桌椅,顺手抓起桌上的烛火朝他丢去,点燃一张桌布,火苗在屋子里窜起,细作手忙脚乱灭火,怕暴露,这番举动给她逃跑的机会。


    她径直跑到街上,改为快走,防止引来人群瞩目,边走边扯下头纱裹住包裹,又快速闪进一家铺子,换了头巾装扮。她观察四周,细作在岔道口搜寻她的痕迹,从这道门出来要绕的路较远。


    而四下无数双眼睛,不知谁在暗中盯着她。她只能凭直觉避开,绕进一道巷子后,一抬眼发现有两人在边街位置私语,观望人群后分头行动。


    戎芜暗兵不少,沙盘地图在脑袋过了一遍,三处蓝旗的位置是他们常出没的地方。


    但此时走回头路,显然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确保安全后绕到狐渠街,萧叙派来的人在那接应她。


    身后巷子拐角脚步声传来,苏云青加快步伐闪出拐角,融入熙攘人群,细作在巷子口停留片刻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能追到这,衣铺的展柜指了方向,幸好她提早拐进巷子。


    迎面走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气势不善,一双眼睛扫描经过的每一个人。


    穿过这条街就能看到杂糕铺。


    苏云青心跳剧烈,在他们靠近时,果断侧身假装看摊,却被面前蜷缩扭动密密麻麻的蛇窝吓了一跳,毒蛇立直身子对她吐信子,她屏住呼吸没发出一点动静。


    摊主打量着她,“姑娘买蛇?”


    那两个人巡查至此,瞧了眼苏云青,凑到旁边。


    “我、我想买兔子!!!”苏云青借机害怕喊了一声,在那两男子即将凑到面前时,仿佛受到惊吓的寻常女子,扭头窜进人群。


    两人愣了下神,在后嘲笑,“我说老蛇,你就不能把蛇盖盖起来?把人买兔子的姑娘吓坏了。”


    老蛇却在观察她肩膀鼓囊囊的包裹。


    这三人似乎认识,苏云青顿感不妙两条腿走的飞快,在往前一点就能见到接应她的人了!


    蓦地,她在街角刹住步伐,原本应该在杂糕铺等她的人消失不见了!而那方也有不少人,像是得到追捕的消息,在四处寻找。


    杂糕铺的桌子收拾干净,黑甲军离开多时。


    苏云青的心提到嗓子眼。封言独自去追踪小道士,就算叫人,也不会带走两人。


    她登时回头,远处的蛇商掏出一张画像正捂住口鼻对比她的眼睛,随后对那两人点了点头,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去通知。


    “!!!”


    凶神恶煞的暗兵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几条路被堵,东门不通、原路返回不得、乌余不可去,只剩一条出城路,北门。上辈子,身亡的北门。


    苏云青瞄准一条路线,一头穿进人群,在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戈壁中穿行。上辈子被追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与之重叠,死亡的恐惧犹如深渊巨口吞噬她的理智,安排好的撤退路线,为什么还是将她与这张证据逼到绝望的路口!


    她再无法冷静,提起裙摆朝北门的方向狂奔,在路过骆驼贩时,扯开一头疯骆驼,径直冲出北门。


    暗兵与细作在远处一前一后追了上来。


    “是侯夫人!杀了她!”


    城外山坡,萧叙负手立在山端,目光紧紧锁住东城门。


    “少主,城外的人尚未得到夫人的讯息。”


    几个时辰没有动静,他已经等不了了,“派人进城。”


    “恐怕会打草惊蛇……”


    “轰——!”绚烂的烟火弹在北门升空,短暂点亮黑夜转瞬即逝。


    萧叙瞳眸一震!没有片刻犹豫,抓过长枪翻身上马,飞奔前去。


    在离开北门朝黑暗的荒漠去时,苏云青果断翻身摔下骆驼,点燃烟火,赌最后一次信任,一头扎进枯木林,选择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疯骆驼引着追兵,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瘫软在枯树后,回首望向吞噬过她的荒漠,又看向前方未知的枯林。


    此地不宜久留,甚至不敢多做记号,只能往深处躲避,等追骆驼的兵反应过来,定会派人兵分两路回头追杀她。


    苏云青双手抖得不成样,深吸两口气调节气息,在沙土中爬行两步后,重新往里跑。


    伸手不见五指的枯林,让慌乱奔跑的人频频撞树,跌跌撞撞往里闯。


    突然,前方冒出几点红光,警觉的苏云青立即停下脚步。野狼半包围住她,苏云青往斜后方退去,到嘴的猎物想跑,头狼张牙舞爪扑上来。


    她往后跑,刹那间脚下一空,整个人翻滚下山坡,想抓住某物却发现沙土变得柔软从指缝流出,身下的沙土无法支撑她,竟是流沙,拉她入沙。


    肩上的包裹早在滚下山坡时,落在了半路,而流沙吞噬过快,一瞬埋没她的头顶,仅剩一只频死挣扎的手落在外。


    窒息与恐惧,犹如上一世死亡,她陷入昏暗,放弃无用的挣扎,由自己下沉,直到最后一根手指被淹没。


    “苏云青!”


    似乎有人在喊她。


    有道身影跪在身旁,徒手挖着沙土,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沙土中拖拽出来。


    窒息感令她的大脑昏昏沉沉,一只手托在她的后背,一只手慌乱为她清理面容上的沙土。


    苏云青一口气提上来,抓住他的胳膊,睁开眼求生喘息,还未看清来人,便被埋入怀中,剧烈的心跳近乎震破她的耳膜。


    染满鲜血的长枪泛着寒光,静躺一旁。


    “萧宴山……”


    “苏瑶,伤哪了?”萧叙松开她,双手胡乱在她身上摸索,查看她的伤势。


    苏云青嘴唇惨白,扫过流沙坑,盯住面前这张脸,眼眶忽然一湿,眼泪流出,扑进他怀里,劫后余生,无声抽泣。


    萧叙被她扑了满怀,略有些无措,反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发安抚。


    苏云青缓了许久,才确定自己从那道劫数中活了下来。从今世重生、乌余蛊毒、再到改变逃离方向。她挣扎着想活下去,却在黄沙淹没时放弃了求生,以为亦如前世身死荒漠。


    是他徒手把她从死亡堆里挖出来。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苏云青,视他如救命稻草,放纵自己的脆弱……


    萧叙理去她发丝上的黄沙,“……我带你回去,勾紧我的脖子。”


    他单手抱起她,单手拾起长枪。


    苏云青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道:“包裹呢……”


    萧叙微怔,“在山坡上,我去捡。”


    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捡回来。


    回到军营,苏云青仍旧惊魂未定蜷缩在一旁,萧叙给她倒杯温水缓神。她的身上满是黄沙,湿漉的眼睛注视他在房中忙碌。


    “浴桶里的水添的差不多了,你是自己洗……还是……”


    苏云青:“我……自己。”


    萧叙并未强迫她,而是将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吹熄,知道她想缩在黑暗里掩盖脆弱。


    “苏瑶。”


    “嗯?”她的声音发着抖。


    萧叙在黑暗里俯身,在她泛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道,“我在。”


    他没再多言,拉好屏风,坐在书案边安静等她。


    苏云青愣在原地,黑暗的环境看不清他的身影,却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她躲进浴桶里,清洗身上的泥沙,尚有余悸,声音克制着发颤,“宴山……”


    萧叙有些惊喜转眸望向屏风的方向,“嗯。”


    “封言,他……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的嗓子低沉,少见的柔和怕惊动她。包裹在他手边,却无心搭理,不敢多问,只待在寂静的黑暗中平息自己紧绷不安的心跳,等她再言。


    苏云青清洗发上沙土,清水不一会儿变得浑浊,思绪的混乱与活下来的不实,让她难以组织完整的语言,“水、水……”


    萧叙瞬间起身,让人找来新浴桶摆放在她旁边,换好新的热水,而后背过身等她更换地方。


    “好了。”她埋在水里,清亮的眸子在黑暗里找寻他的身影。


    萧叙并未急着坐回去,而是为她把浑浊的水,再次换成新水,忙得不停,没有哀怨反倒业务娴熟,行动利落。


    昏昏默默间,湿漉温热的手从后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掌心,萧叙霎时怔住脊背僵直。她的手慢慢握紧,似意识到自己的不够理智,抽走的瞬间被他反握紧拽在手。


    他道:“我不问,但你若想说,我会听。”


    接应的人不知所踪,她被逼到北门,那条逃生路,吓到她了。


    苏云青回想起为了活下去,坎坷走过的一路,眼泪再忍不住,浑身不可控制发抖的放声大哭。


    “帮我……我……洗澡……”


    萧叙心跳加速,血液翻涌,克制自己,跨入浴桶动作轻柔服侍着她,躲在黑暗里轻吻她的脸颊安抚。


    他们都把自己藏在墨色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丢开理智,情动难抑,肆意放纵。


    她缩成一团靠在他怀里,惊颤难平。


    萧叙仔细给她洗去沙土,又抱她再换一个浴桶清洗一遍。


    苏云青难得乖巧不动,难得夜里不要界限,躲在他身边睡,他圈住她哆嗦的肩膀揽进怀里。


    她强迫自己几回都无法把城里的事情说出来,就像卡在咽喉,费极大的劲,连一句话都难说明白。要靠在他怀中,嗅见他的味道,安慰自己此时已经安全。


    语序混乱,嘟囔着,“顾、顾帆,他调查过你……这件事被、被……”


    她大口喘着气,像是死过一回留下的心里创伤,急得她眼泪滑出浸湿他的胸膛,贴在她后背的掌心,不急不躁顺着她的脊背。


    良久,她才得以找回声音,再次开口,“宴山……宴山……”


    “我在。”他为她掖好红彤彤的喜被,轻吻她的发端。


    “他、他……在三个蓝色旗帜的中央,做……做了一个顾小姐的祠堂,通道口是废弃的……的……”苏云青一急,话又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五指发白无助拽紧他敞开的领口,“……宴山。”


    “别急。”他话语简短,手上的动作温柔又缓慢。


    她开始信任他,依偎他了。


    苏云青在脑海里整理思绪,捋了两遍要说的话,一口气磕巴的说出来,“……是废弃的瓮罐制造坊,唯一的通道……在烤窖炉,顾帆埋伏多年,收集了你很多杀头的罪证,小道士……小道士……已经知道了那里,你快些让封言一把火……”


    “烧了。”萧叙帮她把话说完,让她别着急,“封言已将此事禀告于我,我已派人去处理。”


    她居然碰见了小道士!城中暗兵不少,她是经历过了什么死里逃生,但凡踏错一步,他根本赶不及救她。


    不该妥协她冒险。


    他的臂膀死死将她圈进怀里。


    苏云青意识昏沉,迷迷糊糊说道:“包裹有细作仿制你笔记的罪证,上面……上面……宴山宴山……”


    她一说到上辈子丧命之事,脑海里的画面犹如惊涛骇浪涌上来,叫嚣着要吞噬她,“蛊毒、蛊毒,你吃完解药再碰……”


    她绷着神经,交代完后终于平静下来,缩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确认她平安无事,萧叙轻手轻脚离开主账,披散的发在夜风里飞舞,帐外跪着一群人。他阴沉着脸,径直往军帐去。


    军帐的地板上,跪着本该接应她的两人,而另一旁躺着细作的尸体。


    “少、少主……”两人哆嗦着身子匍匐在地。


    萧叙目光幽沉面容深邃,杀气油然而生,他抽取军鞭,对两人重重一挥,将人掀了数米远。


    军帐内的惨叫源源不断,直到再无劲痛喊。


    黑甲军遍体鳞伤攥住他的衣摆,“少主、少主饶命……”


    萧叙蹲下身,掐住他的脖子,匕首出鞘,寒光一现,刺穿他的手掌,钉在地上,鲜血流至他的脚边。


    “你们两的任务是击杀细作吗?!”


    军帐门帘掀开,贺仲良身披外袍踏入帐中,“是我让他们去办的。”


    萧叙缩起眼眸,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逐渐走进,他立直身子与他无形对峙。


    贺仲良面色平静,揽实外袍,“少主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吗?”


    萧叙不语。


    “杀细作,才是入戎芜的主要任务。”贺仲良弯腰拔出黑甲军手背上的匕首,让那两人,“滚出去。”


    鲜血淋漓的匕首亮在二人之间。


    贺仲良:“少主是如何被贬?可别忘了。”


    萧叙:“是我送上证据,计划之中,让她交于李澈。”


    “让她?计划之中?”贺仲良嗤笑一声,刀锋倒映他震怒的面容,“让你贬到临安!”


    萧叙垂下头,“义父……她不一样。”


    “天下女子一般样!坐上你的皇位,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贺仲良气恼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极为响亮,直将萧叙的脸打偏过去。


    贺仲良打完后,同样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他。


    萧叙从未忤逆过他,对他多是尊敬。他从小就知,肩负大任,不可滥用私情,要杀伐果断,斩除一切乱心之物,连条狗都不可养在身边,不可靠任何东西寄托感情,对任何人都必须冷血无情。


    匕首在袖口擦去血迹,贺仲良重新塞入他的手中,“复兴大晋,是你唯一的任务,阻拦你的都应该除去。”


    他嘴唇发颤,“你要让……义母白白枉死吗……”


    贺仲良已经许多年没有提及这个人,甚至从她死后,他不曾在萧叙面前提过,但他知道,现在除了他亡妻的名字,没有人能唤回萧叙的理智。


    他的妻子死在送密信的路上,死在被官兵追杀的那场大雪里。


    她的离世是两人间不可抹去的隔阂,是立场出现分歧时,血淋淋的伤疤。


    萧叙十岁入贺府,那两年是贺夫人精心照料,是贺夫人打理一切。为了复国,贺夫人与他们聚少离多,京城待不得,他与贺大将军去往边关,贺夫人留在危机重重的京城潜伏,传递讯息……


    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弯了背骨,仿佛沧桑的老者,失去所有傲气。


    贺仲良:“我似乎并没和你说过,婉华早年跟我驰骋沙场,身负重伤动了胎气,导致无法生育。贺三七是我捡来从小养在身边,只为有朝一日能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这件事连贺三七也不知晓,所以每次议事时,贺三七只能尊称贺仲良为大将。


    虽不是亲生,却他将他们二人视为亲生儿子教导。


    “少主,若是无法坚定抉择,那就想清楚再出军帐。”贺仲良悲伤散去,很快恢复威严神色,拎起军鞭,丢他怀里,转身离去。


    那夜的鞭子不断,响彻一夜,直到次日清晨,贺三七忍无可忍掀开军帐制止,萧叙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他手中自罚的鞭子并未停止。


    头一回,遇见一整夜决策不出的事。


    但这份担子太重太沉。数百道鞭的歉意也挥之不去。


    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已经无法半途中止。


    要么生,要么亡。


    可他还是想留下她。


    只要她信任他,成为他们的人,为他们所用,他就能留下她。


    第97章 临安(18)


    戎芜的火烧了一夜, 祠堂里的证据化成灰烬。


    萧叙坐在主位,左手搭在扶手,微垂着头, 额头细汗密布, 如瀑布般的墨发从肩膀滑落搭在身前, 身后的血浸湿衣裳。


    贺三七紧忙递上一杯水给他, “少主……”


    萧叙目光凝视地上的细作尸体,五指泛白攥紧茶盏。


    “少主……苏大小姐的事……”


    “我要留她。”


    贺三七侧望向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叹息道:“苏大小姐知道的太多, 我爹他……这次的事, 接应的人离了位置……她、她这不是没事嘛……”


    萧叙闻言骤然抬眸,“没事?”


    贺三七被他盯得发毛, 慌乱躲避视线,“我,那个,苏大小姐……”


    众人皆知,没有萧叙塞给她的烟火弹, 苏云青到死无人知晓。


    “让周叔进来。”萧叙冷言,“你继续教导封言。”


    “是。”贺三七不敢多言,退到帐外。


    周叔早已带着药膏在帐外等候多时, 着急忙慌走进来,皱紧眉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根本不知从哪下手, 只能先找来帕子处理干净血迹,可上一秒擦掉的血,下一刻又流了出来。


    萧叙下手太狠,比当时在侯府对自己用刑时, 下手更毒。


    周叔:“这伤还是要夫人来瞧一眼才行。”


    盆里的水被血染成红色。周叔处理不了这些伤,“我、我去唤军医。”


    萧叙摁住他,“什么时辰?”


    “巳时。”


    “她醒了吗?”


    “尚未。”


    萧叙:“估计快醒了,随意包扎,取件外袍给我,去为她准备早膳。”


    周叔加快处理伤口的动作,不解问道:“营中膳食已由军厨备好,只等夫人醒来用膳。”


    “今日起,她在军中吃用,全由你经手。”


    “是。”周叔不再多问,但也猜到不少事。处理完伤口,急忙取来一件外袍后,去准备早膳。


    萧叙披着外袍回到主帐,纱帐挂起半边,红彤彤的鸳鸯喜被里蜷缩一人,口鼻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长睫刷下,低着脑袋闭着双眼,安静睡着。她睡觉不安分,喜欢又靠又钻,现在脑袋已经占领他的枕头,空气燥热,那双白皙的脚丫伸到被子外。


    好似不太安稳,今日热也没有掀被子。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顺手拿起蒲扇,侧躺在她身边,拨开她黏糊在脸侧的发丝,缓缓扇动凉风。


    等她感到安稳,小脑袋自觉窜出被褥,往风的方向靠,蹭着他睡……


    苏云青浅醒,顿时嗅到一股血味,她猛然睁开眼,面前侧卧的人面色惨白,手中拿着蒲扇无力搭在她腰际。


    “萧宴山?”


    她手覆在他背后,一股湿意,掌心满是血迹,“萧叙?”


    萧叙蹙了蹙眉,方才睁开一道缝隙,一道影子从眼前晃过。苏云青跌跌撞撞翻下床,赤脚跑到帐外,“周叔!周叔!”


    芳兰跑来,“夫人,周叔去准备早膳了。”


    苏云青摊着掌心,满是血,“去军医那取药来。”


    她又慌忙交代守帐卫打两桶水。


    再一转身,撞到萧叙怀里,仰头看他,懵住了。


    苏云青双手撑在他胸前,退后半步,“你怎么样?”


    萧叙圈住她的腰,把人拉回营帐,俯身吻住她的唇,“夫人在关心我。”


    “……”苏云青见他脸色白的几乎站不稳,血腥味蔓延,懒得和他掰扯,牵过他的手把人带到案几,蹲坐在他身后,撩开他的发放到肩前,湿漉血腥的衣服展露,脂腹轻轻覆上。


    “你对自己动刑了?”


    萧叙想起身,“没什么大碍。”


    苏云青摁住他的肩,“我看看伤。”


    “军医能处理。”


    “能处理为何不处理完再回来?”苏云青抓住他的肩,不许他动,“我来吧。”


    她手探到他的腰间,拉开腰带时手腕被他攥住。


    皮开肉绽的伤口会吓到她。


    芳兰:“夫人,药带来了。”


    “拿进来。”


    药摆在桌案前,芳兰退出去。


    苏云青顺手解开他的腰带,衣裳大敞,他只简单套了一件外衫,此时一拉,随意缠在身上的纱布松垮,血液渗透,整个后背全是血。


    “你……”


    她无奈叹了口气,动作放轻解开他的纱布,血淋淋的伤口横竖交错,“你平白无故打自己这么重做什么?”


    “昨夜城中接应你的黑甲军,是我办事不力。”


    “所以你就对自己动刑了?”


    其实她能猜到,黑甲军调离,不是他做的,不然不必在烟火信号传递后,大费周章回头救她。


    守帐卫将水放在帐前,询问是否要拿进去。萧叙这身伤不易暴露在属下面前,于是她叮嘱人放在帐前,她费力把水桶拖进屋子,他正想接,被她拒绝了。


    苏云青慢慢处理伤口,“这些天别干重活,扯了伤口难好。”


    药膏上身,刺痛传来,萧叙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不偏不倚传进她的耳朵。苏云青下意识停手,关切道:“怎么了?我下手重了?”


    “不重……”


    “那我轻点,但速度就慢了,你今日不急着去军帐议事吗?昨夜传回不少讯息。”


    “不急。”


    苏云青手法轻又慢,一道伤一道伤小心处理,分段抹药。


    “苏瑶,你会信任我吗?”萧叙忽然问了一句。


    苏云青微怔,“为何,这样问?”


    他又重复了一遍,“……会信任我吗?”


    “嗯。”苏云青牵着纱布的手环到他身前,好似从后虚抱住他,她动作轻柔慢慢缠上纱布,“要是渗血,或是疼痛难耐,记得唤我。”


    萧叙低笑一声,“夫人是在关心我吗?”


    苏云青起身给他重新拿来一套衣服,“夫君又吃错药了?”


    萧叙被她一呛,不乐意甩过头去,不接她手里的衣服。


    苏云青的手悬在半空,眉眼弯弯含笑一声,“不关心你会给你上药吗?何必明知故问。”


    萧叙这才站起来,自然展开双手,松垮的外衫勾在臂弯,半.裸的上身尽管缠绕纱布,但结实的肌肉依旧膨胀。“麻烦夫人了,身上有伤不方便。”


    “……”苏云青无话可说,扬起头来,盯着那张轻微挑眉,恶劣的脸,她竖起手指指着他,一本正经道:“你是哪只恶鬼,从我夫君身上下来。”


    萧叙垂眸闷笑一声,低首额头主动触碰她的指尖,“下来了。可以帮我换衣服了吗。”


    苏云青无奈,褪下他的外衫,正要套上新衣时。那人又道:“裤子不换吗?”


    “裤子为什么要换?”苏云青瞪大眼,“你裤子……”


    “腰上沾到血了。”


    “腰上哪……”苏云青话还没说完,脑袋从他臂弯钻到他身后一瞧,还真是腰窝位置沾上血。


    她面容滚烫,手忙脚乱给他套衣服,“那点血,不碍事。”


    “碍事。”


    “不碍事。”苏云青把衣服摁他怀里,“那你自己换。”


    “那算了。”


    萧叙居然开始耍无赖了?看样子上他身的是个很厉害的恶鬼。


    苏云青欲言又止,给他套上衣裳,站在他身前系腰带。


    萧叙瞧着她那双纤细的手指灵活勾着腰侧带子,又取来腰封贴在他腰上,因为偷懒,索性圈住他,双手在他身后系带子,脑袋隔着衣料在他胸口蹭。


    “夫人弄了间衣铺,给别的男人送衣裳,也不见往侯府送一件。”


    “啊?”苏云青怎么听这话那么怪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错了吗?”萧叙坐回去,撑额看着她,“我的衣裳尺寸难买,侯府分明有间衣铺,却不见量我的尺寸做件衣裳,反倒旁人的几件破衣服还要自家夫人驱车亲自送去。”


    他缓缓抬眸,幽深的眸子注视她,“是个什么男人?”


    苏云青磕巴,“一个普通茶商。”


    萧叙眼底划过失望。她还是不信任他。


    罢了,不急。


    苏云青:“回京我让衣铺给你做批衣服送去。”


    “夫人知道我的尺寸?”


    “……我改日帮你量。”


    周叔在帐外唤道:“夫人,早膳做好了。”


    “进来。”萧叙指骨在额侧轻点两下,目光紧紧盯着苏云青的身影。


    昨夜的阴霾似乎散了。


    周叔摆出一道道丰盛的菜。苏云青圆眸明亮扑到桌前,鼻尖嗅了嗅,“周叔,今日的菜怎么不太一样?”


    周叔愣了下,转眸看向一旁的萧叙,“这个……军中杂粮吃的糙,夫人在临安操劳多月,要补身子才是。”


    “可是……”


    “少主也吃这些,夫人不必多想,多吃些养好身子。”周叔嘱咐道:“日后若是想吃什么,随时告诉我。”


    苏云青的肚子早饿的咕咕叫,端着碗在一旁津津有味吃饭,忽然想起某事,“对了周叔。”


    “嗯?夫人您说。”周叔给她倒杯水,怕她吃太急噎着。


    苏云青:“找个道士。”


    周叔不明所以,“嗯?夫人要算卦?”


    苏云青摇摇头,“不要会算卦的,要会驱邪的。”


    周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青凑到周叔面前,小声嘀咕道:“我怀疑你们少主在临安沾到了邪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我都不敢忤逆他,怕恶鬼沾我身上……”


    周叔闻言没忍住,噗嗤一笑,定然是少主别扭的示好,吓到夫人了。他点点头应下此事,“好好好,一定找个厉害的。”


    萧叙脸黑成锅底,抢走她筷子夹住的鸡翅,塞进自己嘴里。


    “少主。”贺三七悄摸探个脑袋进来,帐里欢声笑语,还是这里的氛围活跃,他端着碗就来了,一屁股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加入他们。


    苏云青警惕看着他,默不作声把那盘鸡翅往自己怀里挪,护住。


    贺三七睨她一眼,有萧叙盯着,他也不敢动手抢,只能转头夹菜叶子吃。


    他汇报道:“军帐议完事,戎芜内的暗兵昨日动手后,开始大面积组织。不光戎芜,相邻几座城池都有异动,怕是不用两日就会起兵,攻势迅猛,恐怕祸及多城。我爹已派人埋伏周围,只等你一声令下,攻入城池。”


    萧叙:“让人撤回来。”


    “撤回来?”贺三七不解道:“丢了城池会掉脑袋的!”


    萧叙眸子清冷,不以为然,“掉脑袋?李澈收走我的兵符、兵权,黑甲军如今只有权守关,没有权领兵出征。若真出兵,不是得按个擅用兵权的罪名?”


    贺三七觉得颇有道理。


    萧叙继续道:“临安救济,军中拨动军饷和军粮,李澈不会多言。而今,对外消息应当是黑甲军没钱没粮没兵权。”


    贺三七瞬间懂了,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打起来就是一箭双雕。不光能查出动兵之人,还能让李澈掏钱掏粮填补少许军中缺失的粮草。


    贺三七:“按兵不动!”


    萧叙扫他一眼,发觉他盯着苏云青身前的鸡翅蓄势待发,“知道还不快去?”


    苏云青察觉贺三七的鬼主意,夹起一块小鸡翅丢他碗里,“你快走。”


    不忍痛丢一块,一会儿饿狼发疯,给她抢没了。


    鸡翅放自己面前不安心,她挪到萧叙面前,贺三七这回歪主意都不敢打了,灰溜溜含着鸡翅去军帐传信。


    “夫人是忍痛割爱都给我了?”萧叙眉眼含笑,作势要夹一块。苏云青最爱糖醋鸡翅,更喜欢用熬汁拌饭,每回都吃的特别香,可惜临安条件有限,野鸡抓不了几只,如今到边关,集市什么都有,能给她买很多很多。


    苏云青认真数鸡翅,分成三份,“一人三块刚刚好。”


    周叔大笑道:“我吃过早膳了,夫人慢用。”


    萧叙拨过一块,“我要一块足够,不喜甜食。”


    苏云青可不会客气,“我喜欢,再说了,里面也有醋。”她意有所指,拨饭填饱肚子。


    接下来的几天,萧叙又像临安一般,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戎芜已经乱做一团,暗兵出动占领城池,而这方的黑甲军按兵不动,视而不见,一片祥和。


    “少主,狼崽跑了!”黑甲军急忙来报。


    等他们赶到栅栏前,才发觉小狼用乳牙咬铁栅栏咬不开,脑瓜子一动,挖地洞跑了。


    “罢了。”苏云青摆摆手,“跑了算了。”


    萧叙:“夫人不养了?”


    一道白光闪进她的脑海里,她猛然回头,“不对!他该不会……!”


    提着裙摆往主帐跑,掀开帐帘便嗅到一股臭味,苏云青捂住口鼻,欲哭无泪,“萧叙!它拉屎了……”


    还好只是在桌案边啃桌腿磨牙,没霍霍他们的床。


    萧叙无奈扶额,拎住狼崽后脖颈提出来,小崽子两条前脚还抱着啃下来的桌椅。


    苏云青揪住捣蛋鬼的耳朵,“长牙,牙齿痒,送你算了。”


    萧叙走出营帐,唤侍从进去收拾,抬眸时,贺仲良碰巧从旁路过,深邃的冷眸凝视他们二人一眼,又盯住好动的狼崽,随后径直往前离去。


    从那之后,狼崽特别放肆,每日越狱捣蛋,就喜欢往他们营帐钻。


    “萧宴山!它偷我东西吃!”


    苏云青一告状,狼崽就挨巴掌。


    “贪吃鬼?你会握手吗?”她蹲在狼崽面前,调皮的狼崽明明能听懂她说话,就是不理,张嘴对准她的手指咬下去磨牙。然后又遭殃了,被萧叙逮住扇几大耳瓜子,安分了。


    这回,说握左手握左手,说握右手握右手,连打滚转圈都学的飞快,耳朵耷在脑后,满脸谄媚讨好,怕萧叙怕的缩脑袋,往苏云青身边躲,被打怕了。


    萧叙平静坐在一旁喝茶,威慑力十足,“有吃的学不会,那就动棍子。”


    小狼吭哧吭哧学会动作,就对苏云青摇摇尾巴,吃她手里递来的肉块,还小心翼翼避开她的手指。


    活像只小狗。


    苏云青被它逗乐,每天都心情愉悦,找来个球和它玩。小狼关不住,一到夜里就溜进他们的营帐,蜷缩在一边睡,越来越过分,蹭上床躺他们中间,翻着肚皮舒服睡大觉,又把萧叙惹火了,丢到帐外顺手扇几巴掌屁股。


    七日后,贺三七来报,“短短几日连失三城,城中京官被杀,消息已传入京城。”


    萧叙瞧着苏云青和小狼在一旁欢快玩球,他倒了杯水给她凉着,又给小狼的盆子里倒了一份。


    手上动作不停,边道:“杀京官?”


    杀除李澈的眼线,倒是帮他们去除一件大事。


    “等军饷和虎符。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出征。”


    “暗兵可查出是何人?”


    贺三七:“暗兵身份复杂,查得差不多,乌余人、逃兵、土匪,还有花钱办事的佣兵几乎都是亡命之徒。我们的人在半途劫过两下过两次他们的传信,全部送往不夜坊,信中打暗语,我们看不明白,但能知晓他们的策略,是试探。待试探成功,便会侵占大靖城池,向京城侵占。”


    “两日后,或失五座城池,我们抢占回来怕是有些难。”


    萧叙若有所思,“那就不抢,让他们打。”


    李澈本就是他们扶持上去的棋子,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待他们逐渐壮大,查出朝廷潜藏危机,他再没什么利用价值。他喜好挥霍,沉迷美色,贪生怕死,政务军事一概不理,敌方进攻,以他的性子,遇到危机只会把萧叙调回京看守。


    贺三七瞧了眼旁边不务正业的苏云青,他说了半天,嘴都干了,端起凉在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少主,您这是被蛊惑了?半月不踏军帐。你看苏大小姐整日不务正业……”


    “训狼不累?你想让她做什么?”萧叙蹙紧眉头。


    贺三七:“???”


    他盯住贺三七丢下的空杯,赶人道:“去军帐传言。”


    “……”贺三七瞥嘴,哀怨扫了眼苏云青,灰溜溜走了。


    苏云青抓住小狼的嘴筒子晃来晃去,“宴山,我们去买菜给狼崽做饭吃!”


    萧叙眉骨抽搐,“玩腻了?到它死期了?”


    他们两个做饭?除了想毒死它,想不出第二个目的。


    “……”苏云青白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萧叙嘴上不乐意,却还是被她拖到集市。苏云青怀里抱着兴奋的小白狼,在前面挑选菜,萧叙就跟在后面付钱。


    “胡萝卜来两根,萧叙付钱。”


    “土豆来两个,萧叙,付钱。”


    “叶子菜来两把,付钱。”


    “萧叙,小狼说想吃肉……”


    萧叙:“……”


    最后,萧叙手里大包小包,左手还提只绒毛乱飞扑腾的鸡。


    军营膳房的小灶前,萧叙手拿匕首杀鸡拔毛,苏云青在一旁给胡萝卜削皮、给土豆削皮、给叶子菜扒皮。两个人把小灶旁边弄得乱七八糟,周叔想出手,又被萧叙拒绝,只能在一旁无奈看着。


    那一锅炖,更是乱七八糟往里放,两人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满意,一个往锅里丢个没完,一个拿勺搅和,锅里的骨泡沫噗噗往外冒。


    “什么东西这么香!”贺三七不知道从哪闻着味蹿出来,二话不说,拿着碗开始捞‘宝’,锅里什么都有。他迫不及待吃进去,嘴烫得跳舞也不舍得吐出来,还没尝出味,定睛一看,苏云青在一边喂狗!


    “狗吃的!!!”贺三七烫嘴急忙咽下鸡肉,瞪大眼。


    苏云青瞥他一眼,“小白是狼!”


    “小白?!”贺三七嘴角抽搐,“一只狼,叫小白?”


    苏云青:“有什么问题?”


    “没有。”萧叙:“近日什么情况?”


    这锅东西的怪味,终于反上来了,贺三七蹲在一旁干呕,“我随便抓个黑甲军做的都比你们两个好吃,这狗居然吃这么起劲。”


    苏云青:“你不是也吃了?”


    “呕……”贺三七实在无法形容嘴里那股又苦又酸的怪味,“你们是怎么把那几道菜,做的这么……呕……”


    他跪在一边,吐得灵魂出窍,一转头发现那只狗居然吃的精光。


    “呕……商泓……呕……来、来了,一会儿就……呕……到……”


    商泓奉旨带虎符与粮草前来。


    “军饷、粮草、虎符皆送到。”


    贺三七:“你可以走了。”


    “那不行,我受命守在军营,直到夺回城池。”商泓拒绝。


    贺仲良犀利扫视他。


    李澈送来的眼线?一时半刻动不得。


    军帐掀开,萧叙负手走进,商泓看见救星似得,往他身边靠,将最近京中的事全部如实相报。


    “不夜坊近日有异。”


    萧叙:“什么异样?”


    商泓:“海棠姑娘不接客了。”


    “……”


    贺三七鄙视他,“让你盯紧不夜坊,你盯个花娘做什么?”


    “你有所不知,她是不夜坊花魁,花钱难约,平日接的都是达官显贵。我在不夜坊潜伏,每日就想约她,那夜竟然约到了!”


    贺三七白他一眼,“你显摆什么?”


    商泓:“谁显摆?她在酒里下了药!一个劲套我的话,这不夜坊怕是真如你们所料有问题,他们查到我是你们的人了?”


    贺三七:“苏大小姐已经查明,就是有问题,我们的人在半路劫了信,但看不明白他们的密语。”


    “密语?”商泓接过鬼画符密信细瞧,竟然看懂大半,多数字符他在不夜坊看过,猜测道:“此意是,再收两城,派暗兵埋伏远青观,不过信没传出去……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这一张是,三日后亥时攻打木桑。”


    萧叙站在一侧观察几座城池地形,“我带兵远攻。”


    如他们推测,下一步是木桑,从西往北围绕大靖,他绕路去往最远的城池,截断他们的下一步。


    贺仲良:“我从戎芜往北收复。”


    萧叙出征那日,苏云青忧心忡忡见他一袭玄甲,发尾高束,单手控枪,驾于马背,威风凛凛。


    他扭转缰绳,望向站在远处目送他的苏云青,调转马头穿过人群停在她面前。


    “夫人?欲言又止,有话要交代?”


    苏云青:“你伤未愈,此战难打吗?”


    “不难。”萧叙:“十日能归。”


    “你带军医了吗?”


    “带了。”


    “能带我吗?”


    “路程颠簸危险,夫人在营中等我,我很快回来。”


    “等我一下。”苏云青冲进主帐,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他,“他们仿制毒需要大量毒草和时间,上次追杀我们用了全数,但几个月过去,怕是又炼了不少,这些是我提炼的解药,估计能应急。”


    萧叙翻身下马,在众人面前拥住她,“苏瑶每日在药房都在忙这些事吗?”


    苏云青拍拍他勒紧的胳膊,“身后的伤要及时换药,不要耽搁。”


    萧叙掐住她的下颚,吻过她柔软的唇瓣,“我会遵守信用,十日内归。”


    贺仲良驾在马背,沉下脸凝视这一幕。萧叙一向稳重,这意思是宣告所有人,苏家大小姐是他认可的少夫人,动不得半分。


    他冷哼一声,带另一队黑甲军朝戎芜去。


    苏云青两颊绯红推开萧叙,“好、好了,这么多人……”


    萧叙带着她给的包裹,跃上马背,路过贺三七时交代道:“你留在营帐与封言守在她身边,除了周叔与芳兰,任何人不得靠近。她要去哪由她去。”


    苏云青目送他奔驰赶往木桑,黄沙落定,他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荒漠。她孤身一人回到营帐,手指盘玩装有乌余蛊毒的小金瓶,思绪混乱发呆。


    脑子和心乱作一团。在侯府书房外听到的话,重新浮现,贺三七说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她,就连赏春花萧叙对她的示好都在计划之中。


    她能感受出,萧叙对她表明心意的急切。


    甚至难分辨,究竟是爱意难掩,还是计谋将近。


    小白咬扯她的裙摆,她无心与它玩闹,推开它不安分的脑袋,往药房去,没有萧叙跟在她身后,药房以无令牌为由,不许她靠近半分。


    她眯起眼睛。贺老将军不待见她,戎芜离开的两个黑甲军恐怕是受他旨意,想让她无故死在城中。


    要得到他的信任是件难事,但有萧叙在,她便不需要过多费劲取得他的信任。无论萧叙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只需要配合,达到她的目的。


    苏云青索性不再犯愁,每日训练小白,如何匍匐,如何撕咬,买回来的布娃娃很适合它磨牙,它很聪明,知道第一口要咬脖子。萧叙出征那几晚,小白都睡在她的营帐中,只要听到半点动静,立马警觉呲牙警告。


    它并非守护她,它没这意识,仅仅是觉得好玩,但也吓走不少路过的无辜侍卫。


    “小白,安静点。”她翻过身,继续睡。


    突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在营帐外响起,火把旺燃点亮整个军营。


    两个时辰后,外头许是没辙了,周叔神色慌张跑到她的帐前。


    “夫人!”


    苏云青被闹醒,揪开呲牙的小白,拉开营帐,“怎么了?”


    “出事了!”


    苏云青随意披上外衣,跟随周叔跑到医帐内,血猩之气冲鼻而来,受伤的黑甲军横七竖八堆满帐子,有些轻状患者放不下,丢在帐后。


    军医手足无措,翻看数本医书,仍旧无解,急得打转。


    贺仲良周身凌厉站在一旁,“周公公,怎将苏大小姐带来此处?”


    他盔甲未褪,身有血迹,但未受伤。


    周叔恭敬道:“大将,这毒我家夫人能解。”


    “毒?!”贺仲良皱起眉,随后不确定的目光投向苏云青,“你能解?”


    苏云青鲜少与他交谈,此时更是不予理会,既然有伤者有她能解的毒,她不会见死不救,她扭头吩咐封言和贺三七取药回来。


    快步走到症状严重的患者身前,接过芳兰递来的匕首,观察伤口后,果断划了一道,让血放肆流出。


    “你在做什么!”贺仲良的刀架在她的脖颈上。


    “大将!”周叔攥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苏云青昂头盯住贺仲良,眼里满是无畏,“受伤的人,怕是不止这些,按时间推算,大将仅攻下两城,便迫不得已退兵。两城尚未稳定,还算不得夺回手。”


    “军医手足无措,出于医者仁心我能治,也不过是想让萧叙早日归来。他从远方往回打,城内消息不足所花时间较多。倘若他遇见的困难与现在相同,难道要他一人杀五城!”


    “出发前,我原以为他会遇到乌余蛊毒,将解药都给了他。却没想到,蛊毒放在戎芜使用。”


    贺三七火急火燎拉着车,“药拿来了!”


    一入营帐就见贺仲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吓得他几乎蹦起来!


    不过以他爹的脾性,没有一刀杀了苏云青,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封言一股风掠过去,剑尖对准贺仲良的侧颈逼迫他收刀。


    贺仲良斜过眸子,杀意突生顺着剑尖盯住弱不禁风的矮小子,“我太纵容你们了。”


    “大将!”贺三七揪住封言的耳朵,把人丢一边去,“别添乱!”


    他推开架在苏云青脖颈上的刀,“苏大小姐可信。旁事不谈,但乌余蛊毒她能解,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你细说。”


    贺三七对苏云青道:“你忙你忙,要什么告诉我。”


    “少夫人交代的所有事都是少主的旨意,不可违背!”他大喊一声,让旁人听个清楚,转头又对贺仲良小声说:“爹,借一步说话。”


    苏云青收回目光,专注眼前的事,招呼周叔几人跟封言一起去熬药。


    一连两日,伤者源源不断送来,好在解毒及时,伤患无性命之忧。


    她备了些药丸,去军帐见贺老将军。


    议事半途终止,贺仲良:“你来做什么?”


    苏云青:“来送大将出征。”


    贺仲良冷下脸,“你说什么?”


    苏云青撩开营帐,封言背着两袋厚重的包裹,“这两日连夜做了百颗解药,足够大将用五日,彻底占领两城,再攻一城与将军汇合。”


    她无惧无畏,拱手道:“烦请,大将即刻整军出征。”


    军帐中几个副将闻言感到一丝诧异,敢与大将说这些话的人,这么多年除了大将夫人,就是少夫人了。


    但她说的在理,少主是何情况尚未传回,此时不攻,所有压力只能由少主一人顶住。


    贺仲良似笑非笑,前去接过封言手里的包裹,“你确实令人出乎意料。”


    苏云青不语,只拱手送他离去。


    贺仲良带着包裹整军连夜出军,军营里再次恢复以往平静。


    军帐空无一人后,苏云青失力跌坐在地。贺老将军心思难测,她猜不准,但除了这法子也没什么办法了。


    贺三七:“吓傻了?害怕还来冒险一试?”


    苏云青摸了摸脖子,“不试?你们没有半点萧叙的消息,不试真要他一人杀五城,闯回来?”


    封言前来搀扶她,给她打手势,‘医帐中所有病患已无大碍,你快回去休息,三日没合眼了。’


    苏云青辗转难眠,这些日子总出神,每日都要询问一遍萧叙的消息,他带去的黑甲军一个没回来,半点消息都没有,已经第九日了。


    屋内火烛跳动,她撑在案几,提心吊胆,再难支撑,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夜里,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细小波动的水声,小白没有在营帐里呜呜叫,营帐很安静,夜很静谧。


    她寻着熟悉的淡味轻车熟路钻进宽大的怀抱里,呼吸平缓,安睡整晚。


    清晨,腰际传来胳膊的重量,她朦胧睁开眼,惊喜道:“萧叙!”


    萧叙困意未褪,把躁动的人圈回来,“苏瑶,困,再睡会儿。”


    苏云青打量他的眉眼,一双手伸进他的衣裳检查伤势,“这几日没睡好?”


    他任由她作恶,“嗯。”


    忙着厮杀回来见她。


    短短十日收复五城!黑甲军的能力令人畏惧,也难怪暗兵使诈用毒,这事一过,估计暗兵要安分数月调整兵力。


    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断其药路,让他们买不到仿制蛊毒的毒草。


    黑甲军将五座城池的京官换成自己人,却没急着上报,等了月余再传信回京,示意城池难攻,暗敌强劲。


    苏云青又恢复无所事事的日子。


    “少夫人。”黑甲军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一些野味和肉食,“大将吩咐送来。”


    苏云青微怔,盯着那些食物和衣料,还有不少有意思的小狼玩具,“大将?”


    “正是。”


    不光有她的,连芳兰和封言的份也准备了。


    萧叙挑选一颗铃铛球,在小白面前晃了晃,忽然丢出去让它捡回来,“小白!”


    苏云青放眼望去,贺仲良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注视他们,在感受到她的目光后,转头离开。


    算不上接受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小狼长得很快,两个月时间,从小狼崽长得有小腿高了。


    那日,如他们所料,林阔亲自来报。


    “圣上有令,侯爷除瘟杀敌有功。恢复侯爷官位,特请侯爷带军尽早回京复命。”


    李澈果真贪生怕死,遇到敌对之事,自会求萧叙出手相助庇护——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墨镜]补昨天的,明天开始新篇


    东子修仙……啧[化了]要调整一下作息才行


    第98章 墨书(1)


    凯旋的场景, 与当初萧叙回京一样,军旗飘舞,黑甲军列队护拥两侧, 风光无限。百姓骚动崇拜, 黑马长枪, 英气逼人的人驾马缓步而行,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跟着细雕精致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他的夫人。


    他在侯府门前停下, 众目睽睽中翻身下马掀开车帘, 扶她下车。


    侯府的牌匾重新挂回,门上封条已拆, 侯府全部打理了一遍,多月未归,没有一丝杂草。


    萧叙送她入府将人安顿,又命膳房为她准备膳食,细致入微处理完一切才进宫面圣。


    朝廷上的客套话说完后, 赵公公扫过萧叙身后跟着的贺仲良和贺三七,让两人回避,单独带萧叙一人前往书殿。


    赵公公走在前方带路, 叹息道:“先前边关帐铺的事,就是一点小钱, 已经查明, 是张远达从中作梗,错怪了侯爷。陛下这段时间懊恼的很呢,说要找个法子,让侯爷风光回京, 举国同庆。”


    “这不,那些乌余蛮人又挑衅上了,一下夺五城,一月才艰难收回,难为侯爷。”


    萧叙面无表情,冷漠扫他一眼,并未搭话。


    书殿的门推开,李澈坐在主位,扯出抹笑,沏了两杯茶,如好友叙旧,语气轻缓。


    “免礼免礼,快来坐。”他摆手招呼萧叙坐过去,推过茶盏到他面前,“边关税案是朕识人不清,查的不明,白白冤枉你。此番乌余来犯,兵符早前收走,导致无法出兵,你也着急了吧。朕令粮仓收拾粮草和军饷,由商泓押运,幸好赶去及时。”


    “这乌余可会再犯?”


    萧叙似笑非笑道:“尚且不会。但此番并非乌余主谋,而是从城内开始瓦解溃烂,城中内乱,京官被杀,臣等夺城,还需从城外攻破,此战不易打。”


    李澈惊愕道:“难打?!”


    “是。”萧叙平静喝茶,嘴角的笑意味不明,“京官身死,四处暗兵未知,消息无法传递,只能硬攻。难打。”


    他特意强调‘难打’两字。


    李澈喝茶不语,沉思片刻,才道:“不是乌余,是暗兵,那岂不是会以百姓的身份,埋伏在各个城中?”


    那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存在。


    萧叙点头,“不错。”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萧叙:“尚未。”


    原吏部李大人死后,各大城中他安排的京官,最新消息无比难获得,林阔对那些京官身份不熟悉,多数京官由李大人亲自提拔上去,对新上任的林阔不服管教,所得信息不全。李澈现下怀疑,那些京官暗中有吞私银,否则国库里的金银为何如此稀少!


    李澈抬眸扫向正坐在对面的萧叙,忽然问了一句,“临安你除疫有功,要何赏赐?”


    萧叙放下茶盏,“是微臣夫人聪慧果敢,为陛下讨回临安,此番是她一人功劳,女儿家的赏赐,无非就是珠宝首饰,她喜欢。”


    李澈这个人多疑,怀疑上其他京官,自然也会怀疑为他打来天下,权势不凡的萧叙。临安是重城,一国最繁华之地,一城的税收能递过边关三城。萧叙除瘟有功,去除一大要害,定然能得民心。


    李澈大笑道:“好好好,该赏该赏!万草堂教出一位好弟子,是万草堂的人更是朕的人!”


    萧叙面带浅笑,漆黑的双眸泛着阴鸷的幽光,不多言。


    李澈:“朕一会儿命赵公公拟份加赏圣旨,昭告天下,随金银珠宝一同送入侯府!”


    萧叙配合作揖,“臣替夫人谢过陛下。”


    李澈眉骨一挑,眸色犀利又道:“朕听闻,临安重建是你挪用军饷与粮草?”


    萧叙:“事态紧急,以陛下仁慈之名分派给百姓。”


    “如此,做的不错,事态紧急时,挪用并无不妥。”李澈为他添满一杯茶,“朕还有一事不明,临安瘟疫横行,何来草药根治?”


    他讪笑一声,“莫非,临安城外还是个药山不成?”


    萧叙缓缓从朦胧的茶氲后抬眼,幽冷注视正低头沏茶的李澈。他眼尾上扬,“药车?那难道不是陛下为救助百姓,放置在城门外?”


    李澈手上一顿,抬首的瞬间,萧叙适时放下茶盏,面上神情没有异样波动,非常平静。


    药草不是萧叙放的?那是何人?!


    方才提及过的城中暗兵旧事,又一次浮现在李澈脑海里,未知的恐惧。


    李澈微怔,却没急于否认此事,嘴角抽搐片刻,想了又想,“此事……”


    萧叙紧接道:“自是同百姓说,是陛下费力寻来的药草。”


    短短一句,在李澈心里埋了根长久的刺。暗兵同样紧盯临安,那么,萧叙成了他不可失去的心腹,再收兵符已然不再可能,甚至还要容许黑甲军徘徊在京城,保京城无碍,不光京城,连重要的临安都需他派兵前往。


    萧叙两指转玩瓷杯,“陛下的茶醇厚浓稠,韵味悠长。”


    李澈:“此是附属国送来的贡品。”


    “是吗?难怪味道如此特别。”萧叙眼底看不见一丝色彩。


    茶商。


    李澈:“你若喜欢,晚些让赵公公送些去侯府。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大靖有这番豪景本就有你一份功劳,与我何须客气。”


    “此去临安数月,不知可和苏家大小姐有折腾个小侯爷的想法?”


    “你与她情义连绵,旁人成婚这个时候都该蹦出个大胖小子了,你这怎么还没动静。”


    萧叙:“夫人身子不好,旧疾未愈,临安奔波劳累,这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李澈意有所指,“苏大小姐聪慧过人,贤良淑德,身为侯府主母,她因是知晓,府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位夫人。”


    萧叙警觉掀起眼皮。


    李澈意味不明继续道:“朕的江山还需侯府坐镇,是该物色一家姑娘,纳入妾室。”


    萧叙缩起眉眼,“侯府暂无纳妾念想,夫人为临安劳心劳力,身子未好前,旁事,微臣无暇顾及。”


    李澈自是明白他暗中之意,苏家大小姐身子未好前,他是不会抽身为他办事。


    他淡笑一声,“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


    苏云青在侯府溜达一圈,祠堂内的牌位重新摆放回原位,书房屋檐下小火龙还在,只不过早已褪色,色彩黯淡。她推开房门,书架卷轴摆放整齐,却有动过的痕迹,李澈派人把侯府翻了彻底,只不过周叔的人更快一步,将重要之物全部收拾起来,除了俸禄和当初赏赐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外,其余任何证物没查出半点。


    没过一会儿,贺仲良与贺三七招呼黑甲军把陛下赏赐之物摆入侯府,箱子多的足矣摆下一个院子。


    府门一关,贺三七长剑挑开木箱,剑在里头搅和一圈,面上放置一层薄金银,底下一整箱全是布匹。他一连又开几个箱,剩下的都是些瓷器,除了颜色不同,取个好名字涨涨身价,剩下与普通瓷器没什么不同,甚至两个瓷瓶,一个瓷器就占满一个箱子。


    “张远达死后,国库没钱了?这给的都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折成现银不过就是三月俸禄罢了,直接给发俸禄不是挺好?折腾这些表面功夫。”


    苏云青闻声从内院走出来,停在前厅前,瞧着下人清点物品。


    周叔:“半数是当初赏给侯府之物,从府里劫走,再赏赐回来。”


    贺三七闻言嗤笑一声,“还真是李澈能做出来的贱事!”


    苏云青提醒道:“不可放肆,当心隔墙有耳。”


    她总觉得侯府被人在暗处盯着,不夜坊到底是谁的地盘。


    贺仲良凝她一眼,却觉得她说的不错,丢给贺三七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把下意识反驳苏云青的话憋了回去。


    苏云青:“大将一同留下用晚膳罢。”


    她扭头去招呼膳房处理晚膳。


    贺仲良环臂坐靠于次座,身形高大伟岸,袖料被结实的手臂撑开,面容因风沙洗刷十分粗糙,无意识蹙紧的浓密剑眉下是一双锐利的黑眸,面无表情坐在一侧,气势瘆人。


    丰盛的饭菜摆放在桌,却无人先一步动筷,苏云青便起身端碗给贺仲良盛汤,放置在他面前的刹那,他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不等少主一起用膳?”


    苏云青正要拿过贺三七的碗盛汤时,顿住片刻,她继续自己的动作,并未因贺仲良的话而改变想法,“膳食是将军进宫前安排厨房做的,入秋的天菜凉的快,况且天色不早,二位赶路疲倦,用完膳可以早些回府歇息。”


    “将军尚不知归时,厨娘备着新菜式,晚些我会陪将军一同用膳。”


    她语气平稳,神态自然。


    贺仲良闻言打量她片刻,才开始动筷。


    他的筷子才立起来,旁边的贺三七像只恶鬼,抓着油腻腻的鸡腿开始啃。


    待他们用完膳,前脚刚走,后脚就见萧叙驾马奔驰与长街,苏云青站在门前送客,骤然朝他的方向看去。


    “夫人。”萧叙勒紧缰绳急停,先与她打了个照面,再下马与贺仲良回府简聊几句。


    苏云青并未打扰他们,本是要与下人一同清点赏赐,结果下一刻几大木箱又扛进来了。


    她愣神之际,萧叙已经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站,“贺府的赏赐已经送过去了,府里这些都是你的。”


    贺仲良负手从旁走过,冷冷凝了他们二人一眼,叹口气,大步跨出侯府。贺三七紧紧跟在他身后,带着黑甲军离开。


    侯府大门紧闭,苏云青瞧着满院子堆积起来的赏赐,三个月俸禄对她而言是笔很大的钱,而他说要全部给她,由她掌管。


    “给、给我的?”她不确定问了一遍。


    萧叙挺直胸膛,负手而立,勾起嘴角莫名有股傲气。


    苏云青从头到脚看他一眼,夸赞的话张口就来,淡然道:“谢过将军,将军骁勇善战杀敌无数,夺回五座城池,得来赏赐全送给我,是我的福气。”


    萧叙眉锋微挑,面带笑意垂眸于她对上视线,“有夫人才是我的福气。新送来的几箱赏赐,是陛下记你有功助临安脱险。”


    苏云青:“将军是把这功劳扣到我的身上了?”


    “是本就属于你的。”萧叙:“你又叫的生疏了。”


    “行了。进来吃饭,厨娘新做了菜式,还热乎着。”苏云青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桌边坐下,“圣上可有问起临安的事?”


    萧叙饭还没喂到嘴里,一听这话,胃口减半,“苏瑶陪我吃饭,就为打探这事?”


    苏云青继续干起盛汤的活,“难道这不是我们两的事?那么多钱不要了?”


    热汤摆在他面前时,他的怒火才散去,“问了,李澈怕我得民心,所以我将功劳推到你身上,那些赏赐就是这么来的。”


    苏云青托腮点点头,“意料之中。”


    “……”萧叙:“什么叫意料之中。”


    苏云青给他夹块鸡翅沾沾辣酱,继续平息跳脚的人,换了个词,“心有灵犀。”


    萧叙:“嗯。”


    “但是药材的事,要怎么搪塞过去?”


    “你不是心有灵犀?”萧叙质问。


    “偶尔失灵很正常。”苏云青无奈勾唇一笑。


    萧叙:“我说在城门外所见,以为是他差人送来。”


    苏云青眸光一亮。这回答好啊,李澈不会否认自己做明君这件事,同时又能质疑是否有人在背后争夺临安,再加上暗兵入城的事,算是在他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会信任萧叙,甚至派黑甲军入临安把守,一举多得。


    “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萧叙停下筷子,看她在一旁傻笑。


    苏云青:“夸你干的漂亮,等黑甲军过去,临安就彻底在我们掌控之中了,日后传递消息将会非常顺利。”


    萧叙:“夫人拿完钱准备做什么?”


    苏云青掰着手指,兴奋数着,“在京城多开几间不同的铺子,什么酒馆、胭脂铺、首饰铺,通通开起来。”


    “开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


    “谁会嫌钱多?”


    “夫人开那么多间铺子,答应我的衣裳是不是忘了?”


    苏云青这才想起来这么一码子事,她整日被临安的事弄昏头,差点忘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萧叙却是盯着她不安吞咽的喉咙。


    说谎了。


    “既然没有,那就今日吧。”


    “今日?”


    “嗯。”


    萧叙的主卧,暖意总是很足,不闷又很舒适的温度,方才还微冷的手在跨进房间后,瞬时暖起来。苏云青找了一条软尺,小声抱怨道:“将军的房真是暖和,不像我那铜墙铁壁,寒得人发慌。”


    他只站在她面前展开双手,任由她摆弄,笑而不接这茬,转言道:“我今日穿的厚,夫人能量准吗?”


    苏云青抬眸盯着他,“量个大概即可。”


    “衣服大了、小了,穿出去是丢谁的脸?旁人只会说,侯府的衣铺,连侯爷都穿的拧巴。这样谁还敢买?更别说再开那么多间铺子了。”


    “好了好了。”苏云青是越来越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以前不是孤言寡语板张脸吗?


    她三两下,把他衣服扒了,壮实的肌肉线条另她眸子一亮,扒衣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把手覆上去,心跳莫名加速,耳根子瞬间红了。她低着脑袋,手中速度极快,三两下给他量完。


    “就这样?”萧叙昂着脖子,瞧着她的指腹摁在他的锁骨窝里,另一只手顿在腹间,“腿不量?”


    外衣褪去后,独留一条裤子,某些地方的突起由为显眼。苏云青脸在燃烧,猛然避开视线抬眸,正巧撞见他深入潭水的眸子里。火烛在身旁跳动,暖黄浮动的光迹从斜后方而来,打亮他膨胀的肌肉轮廓,以及紧绷的下颚线,如潭水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火光,那里的水掀起波澜,不再平静。


    苏云青像是看明他眼底欲求,身子一颤,非常灵活闪到他的身后,躲过去,“腿、腿不用量了,短、短点,有外袍遮挡,看不见的。”


    “短点?”萧叙蹙眉低头瞧了眼自己的长腿。


    苏云青正经道:“对、对啊,只要不短到膝盖,那不是还有你的靴子挡住吗?”


    “夫人?”


    “啊?”


    “短点,勒。”


    苏云青贴在他背肌上的掌心惊跳,近乎一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我我……我让绣娘把那里绣、绣大点。”


    “…………”萧叙:“苏瑶,你的手好烫。”


    “屋里,太热了。”苏云青紧忙收回贴在他身上的掌心,扯开话题,“圣上还说了什么事情吗?”


    萧叙神色刹那凝固,眼底波动的光迹,沉入黑夜,“没有。”


    苏云青收起软尺,“我量完了,你早些休息。”


    萧叙抓住她的手,“料子呢?你帮我选吗?”


    “好、好。”苏云青显然没听出他留人的意思,呆呆点头应下,着急忙慌掰开他的手,退出屋子,“不早了,将军早点休息。”


    入秋的天,夜风已有些刺骨,再过月余就是冬季,不久是时候过新年了。


    她的屋子一向很冷,冷的她有些不适应,边关的营帐是他的屋子,夜里鲜少感到冷的刺骨。


    她快速沐浴,钻进被窝,然而刚浅睡,脑袋发懵间,连人带被从床上捞起来,径直回到暖屋。


    苏云青瞪着眼睛,裹着被子盯着漆黑的房间脑袋放空。萧叙二话没说,从后圈住她的腰,翻身把人甩进在床内侧。


    “萧宴山!”禁锢腰际的手十分有劲,根本推不开。


    萧叙闭嘴眼睛睡觉,“苏瑶不是觉得房中冷?我的房不冷。”


    苏云青无奈道:“给我一盆炭不行吗?”


    萧叙正色道:“我知道了。”


    “那给我。”


    “明日让周叔把房推平。”


    “…………”苏云青磨着后槽牙,推他的手,她越推他越用劲,最后力气拧不过,她妥协了,胳膊往他身上一砸,大字一躺。


    罢了。


    她盯着天花板,身边的人习惯给她掖好被子,抽出他的被子把她一起裹进去,困意席卷时,她在床上蠕动,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竟与他面对面。


    她闭着眼,准备深睡,却没发觉一双早已睁开的眼睛藏在黑夜里,扫过她的眼鼻。


    “苏瑶,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苏云青不知道听过多少回,她眼都懒得睁,敷衍“嗯”了声。


    苏云青着实没想到,这句话还有后半段。


    次日,她睡了个饱觉,醒来去到前厅时,贺家两人皆在,用膳已入后半段,似没想到她今日醒得比平日早,并未等她用膳。


    周叔连忙让膳房又弄来一份早饭,苏云青还没吃上,不速之客,赵公公又来了!


    她长叹口气,不想搭理,交由另外几人,只自顾自先填饱自己肚子。


    然而,赵公公径直朝她和萧叙而来,今儿没带郎中,倒是来送上回郎中害她中毒的歉礼,几份茶饼。


    这东西看着可不像是送给她的。


    萧叙盯住茶板,森寒之意难盖,别过脸盯住苏云青。


    苏云青由心底打个寒颤。


    他说过的话突然围绕在耳边,‘夫人亲自驱车给一个茶商送几件破衣裳?’


    赵公公恭敬道:“此番前来,是给夫人赔个不是,还望之前的事侯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苏云青勾起抹笑,“早已过去半年之久,并非公公之错,哪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赵公公:“陛下……多月时刻挂念着您二位,不知这些时日,生活可还契合?”


    又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出现就问不出别的话。


    这问题现在都有标准答案了。


    苏云青自然达道:“一月一次。”


    “一月!太久了!”


    赵公公居然知道这些事了。


    苏云青喝茶掩饰不安。


    赵公公:“陛下让老奴来问问,二人的想法。”


    苏云青:“什么、什么想法?”


    “何时给侯府添个小侯爷啊?”


    苏云青额间冒汗,嘴角抽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贺三七闻言张大了嘴,惊愕盯着那两人看,他不在侯府的时候都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就到小侯爷身上了!


    而贺仲良阴沉盯着赵公公,仿佛在他眼底,赵公公已经是个断气的死人,他近乎一瞬便知道李澈的打算。


    萧叙难得一次没有反驳,深不可测的眸子注视着苏云青,她微微喘气的唇,半天没有回应。


    良久,苏云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尚早。”


    “不早啦。旁人成亲一年两年,小儿都能唤娘了。”赵公公殷勤笑着,注视萧叙,“侯府一直不添子,夫人总以身子不好未有搪塞过去,一年还未养好身子?”


    苏云青指尖扣着瓷杯凹凸不平的花纹,平日萧叙都会帮她解围,今日怎么一句话不说。


    赵公公今日逼迫如此紧,李澈迫切想要握住侯府的把柄。


    苏云青:“先前奔波劳累,身子并未得到修养。”


    她无助转头,准确无误撞进萧叙的眼里,那里有不同寻常的情绪。


    她手在桌底下掐了他腰一把,齿间挤出两字,“说话。”


    萧叙回神,“待夫人身子养好再议此事。”


    他摆手让侍卫送客,果断道:“夫人一会还有事,便不送公公,您慢些走。”


    苏云青一刻不敢在侯府多待,贺老将军本就不喜欢她,再听到这事,免不了与萧叙相聊,她索性避开算了。


    昨日回京不得空,今日已和阿钥相约。


    青罗坊重新开张,苏云青去料库挑选布匹,随后交给绣娘给了份尺寸单子。


    绣娘打趣道:“夫人怎么久,可算想起给侯爷做件衣裳了。”


    青罗坊氛围极好,大伙一起做事,偶尔聊聊天,过得非常欢快,此时打趣苏云青也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有些羞愧。


    “说的是……将军心中是有不悦。”


    “哦……对、对了。”苏云青止言,不知当不当交代,“那个……下身我未量……裤子怕是要做的大些……”


    绣娘缩起眼来,“夫人,还羞上了,这裤子不量不好做,长了短了大了小了,到时可不好改。”


    苏云青:“就……就比正常的……往大了做,将军他身高腿长……”


    “好好好哈哈哈。”绣娘点头应下。


    “苏瑶!”阿钥从旁边冒出个脑袋,见到她万分激动,直接扑了上去。她将苏云青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确保她无事才拍着胸口大松口气,“你没事太好了。”


    她紧忙把人带到里屋,将近日所得的信息都与苏云青说了一遍。


    一沓纸摆在她的面前。


    “半年时间,我已有权接触过往史记,你托我查的事,大致查的差不多了。”阿钥一张张纸与她说:“朝局变动,师父惨遭处死。这几个官差原先和户部来往密切,原来能在师父身边吃点油水,但而今皆受命陛下,怕是不再可信……”


    “还有……你要的药册禁书在史馆里也有记载,你研究散气丸做什么?”


    苏云青:“没什么,只是经历这一遭,日后能有用处。”


    “是做什么用的?我看记录复杂,可成性不高,用的药材也刁钻。”


    “战场能用。”苏云青搪塞过去。


    阿钥点点头,“那本册子不好带出来,我记在脑子里,每回去春花阁时记录一些,现在写完放置在春花阁后厨左边暗角的柜底。”


    苏云青:“好,多谢。”


    阿钥在一沓纸中翻找,“苏济没有动作,准确说他有巴结其他官差,但陛下大肆查税案后大家都不敢多动半分,他并未攀上一官半职。倒是,苏长越……”


    “……如今,刑部左右侍郎,现在还平白多了个少侍郎,就是他,算是升了职权,屈打成招的罪犯不计其数,在他手里活不过三日。”


    苏云青若有所思,“还有其他调查到的事吗?”


    阿钥愧疚道:“苏济心计深厚,为人谨慎,罪证不好查。苏长越每日只管审问犯人,不与刑部以外的任何人交谈。至于苏欢雪,我只在城内见过她一次,她乔装打扮,去过一次许府,再之后又消失无踪了。顾家早已退婚,但不知她为何仍不露面。”


    苏云青:“没事,不急。衣铺仍未确定安全无恙,你暂时先别回来,继续待在太史阁。”


    “好。”


    两人多月未见,杂七杂八的事一谈晃眼一日既过。苏云青有意避开撞见贺老将军的时辰,一日两餐皆与阿钥在外用膳,天黑才回侯府。


    偷偷摸摸一进门就被萧叙逮个正着。


    “宴山……”苏云青缩缩脖子,现在知道要哄着点了。


    萧叙身影修长,阴影笼罩而下,目不斜视俯视她,“夫人,是玩过了时辰?今日这么繁忙,见了哪些人?两道膳时都不落家?吃了什么菜?”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她都不知道该回哪个。


    苏云青扯出抹笑,“我,不是让周叔给你传话,不在家吃吗?我和阿钥在春花阁用过膳了。”


    萧叙:“是啊,饭菜上桌你的话才传来,是怕我去找你?这么想甩了我?”


    苏云青胳膊被他逮住,往屋子里拉,她舌头打结,疯狂解释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与阿钥叙旧……”


    前厅桌上还摆着用过的膳食,油冷却结块,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菜,没一道他的辣菜。


    摆给她抱怨呢。


    苏云青:“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早点让周叔回来传言,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金卫台交于他人管辖,萧叙现下在京城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每日哪都不用去,就守在侯府,反倒是苏云青要忙于衣铺重新开张的事。


    今日把他落下,他心生哀怨。


    “外面冷。”


    萧叙把她拖回自己房中,热水备好,浴室雾气腾腾。苏云青扫他一眼才发觉,他沐浴完了,这是重新给她准备的水。


    她局促站在浴室里,记忆中一掌推烂的门,历历在目……


    “我,要在这里沐浴?”


    “你不是说我的房中暖和?”


    “我只是想要一盆,炭。”苏云青双手摆出盆状,纠正道。


    萧叙:“没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大了。”


    “天色不早,你确定要这样耗着?”萧叙眉宇升起戾气。


    苏云青一摆头,她的衣服整整齐齐摆在一边,红彤彤的肚兜摆在最上边,他们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她随意沐浴完,人才出浴室,手腕又遭人攥住,猝不及防拉回床榻之上。


    “萧宴山。”


    话音刚落,大掌禁锢她的腰肢轻松压在床内,不许她动弹半分。


    她又无奈妥协了,背对他而睡,还没一会儿,他的胸口贴靠向她,胳膊圈住她的腰肢,漆黑的夜色下,嗓子沙哑蛊惑。


    她第一次知道,‘苏瑶,我们是夫妻。’的下半句。


    “其实,赵公公所言……并无不妥。我们何时……”萧叙欲言又止,“……要一个?”


    苏云青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圆溜溜的眼睛惊愕瞪在黑夜中,她拽住他的胳膊,腾坐起身,“萧宴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面容藏在墨色间,看不清。


    “我知道。”


    他们之间需要羁绊。


    苏云青:“你疯了吧?!你难道看不出李澈是什么谋算!那是质子!我生出来的儿女,要送入宫中做质子!他们的生死,全在李澈一念之间。”


    萧叙蹙眉,断定道:“我绝不会让他们变成质子。”


    苏云青心底发怵,她知道他是何计策,孩子能栓她一辈子,她的一生会搭在侯府,再出不去。


    她郑重道:“你说三年后放我自由,这话还算数吗?”


    “苏云青!”萧叙反扣住她的手腕,“我们不是谈妥了?不和离?!”


    苏云青:“当初三年期限不是一样谈妥的?”


    “你现在什么意思?”萧叙眸子骤缩。


    苏云青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好。我问你,我现在的钱够用,乌余的单太冒险,我不想接了,能不能拒单,它确实能赚不少,但这个节骨眼上……唔!”


    话音未落,他的吻强势压下,她近乎无法在他怀里动弹,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大掌在她身上放肆游走。


    “哈……萧……萧宴山,住手……”苏云青找到空隙喘息,下一刻埋在胸口的头再次昂起,吻堵住她的话,她的衣裳大敞,红彤彤的里衣被拨弄到一边,胸口与他近距离摩挲。


    她揪住他的发。一个死命压迫,一个死命抵抗。


    苏云青尖锐的指甲在他肩背抓了无数道,大掌伸入衣裙取悦她。


    她昂起脖颈试图甩脱这个吻,一只手却固定她的脑袋掰回来。


    身体不可控在他掌心颤栗。


    他真是疯了,她掰不开疯子,双手用尽全力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这招似乎有用,他的气息被扼制,逐渐短缺凌乱,却还是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似要吻到最后一口气尽。


    她的话激怒了他。


    双手颤抖,逐渐开始无劲,浑身在难以启齿的愉悦下发酸发软,终于他松开了她,指腹游走,挑过高处,掐住她的腰,抱着她倒在她颈边粗喘。


    苏云青的手无力垂下,同样大口吸着空气。


    夜色下,两道声响交织。


    她掰开他放在腰上的手,整理凌乱的衣裳,一句话为说,推门离开他的房,独自回到冷冰冰的房中落锁。


    刺骨的夜风侵袭温度高涨的屋子,顷刻间,变得冰冷无比。


    房门大敞,银月洒进阴暗的房间,夜风吹动垂落在地的白色纱幔。


    悠长的身影躬身坐在床边,墨发滑落肩前,萧叙那双阴鸷的眼在情.欲的放纵间染的湿润,他静静盯着地上倒影的斑驳树影,仍由寒风灌入胸口。


    苏云青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身体燥热怪异,她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小金瓶沉思——


    作者有话说:倒霉人东子来了[化了]前几天牙疼,我还以为荔枝吃多上火没管。后来过了几天还是疼,我就以为是蛀牙,急急忙忙跑到诊所去,医生给我一看,好家伙又是智齿[爆哭]问完价格,人都还没清醒,就拍完片躺下打麻药开始拔了[化了]


    拔完整个人都是懵的,说好的补牙变拔牙……全程20分钟没有(苦笑xN),再之后牙发炎,吃完消炎药居然还发烧了[小丑]。肚子饿、嘴流血、血反胃、嚼不动、头发烫……人真的倒霉[化了]


    第99章 墨书(2)


    苏云青一大早又去忙衣铺的事, 一日未归。早膳她躲着他,抓了个包子急匆匆出门;午膳她提早传信不归,与芳兰去下馆子;晚膳, 她居然又不回来!


    她总抱怨有人监视她, 她不自在。自回来后, 他便撤走监视她的人, 连周叔都无需整日跟随她,京中黑甲军不少,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是没想到才回来不过短短两日, 她连家都不着了!


    萧叙盯着满桌子的菜, 一肚子怒火,整个脸沉得吓人。


    贺三七眼睛四处乱晃, 前厅压抑的人喘不过气,“苏大小姐,她今天不太对啊……你们昨天吵架了?”


    贺仲良:“女儿家有小脾性不是正常?”


    贺三七反驳道:“不正常!这事在别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身上那是正常,在苏大小姐这可不正常。我说,爹你是没见过她那副狠劲。带人独闯苏家家宴, 搅得苏济一个头两个大,还拿她没点办法,反要掏空家底赔她钱。这就算了, 她还把苏长越关进刑部,查出刑部与苏家勾结。连金卫台那个阿武, 都是她耍狠点子弄掉的, 更别说倒霉的苏家主母,为了骗苏家主母服毒,给自己也下了,最后把人摁水里淹死, 吊着口气自己爬上岸。”


    “她那双手啊,不光救人,还杀人呐!”


    贺三七打打寒颤。


    这么回忆下来,苏云青真是杀人一把好手。毒医两手抓,都是豁出去不要命的狠劲,谁敢惹她?她根本没什么在乎的事。


    所以根本不可能闹小家子脾气,只能是真来气了。


    “少主,你昨晚和她说什么了?”他伸过耳朵,小心翼翼询问。


    萧叙攥紧磕在桌面的茶盏,‘咔嚓’一声,瓷杯被捏碎,“我说要一个。”


    贺三七倒吸一口气,瞪大双眼,“不会是……我想的那种要一个……”


    去一趟临安,真中邪了!怪不得苏云青天天在周叔面前念叨,要找个道士给他驱邪,很有必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要套住苏云青!


    贺仲良方才闻言苏云青的魄力,暂露的欣赏还没捂热,面色霎时阴沉。


    再厉害的女人,只要误事,那只有死路一条。


    萧叙:“她拒绝了。”


    贺三七又猛吸一口气,“啊!啊?啊???”


    难怪两个人都炸了。


    贺仲良:“???”


    “少主,商泓来访。”周叔前来传话。


    萧叙:“让他进来。”


    商泓吊儿郎当扯了扯衣裳走进来,右脚一跨进屋,几道尖利目光射来,头皮发麻,顿时规矩站在一旁,“我来报事。”


    他目光环视一圈,忽然自言自语道:“嗯?我刚刚看见的,真是侯夫人?”


    萧叙眉头压眼,“你说什么?”


    “我刚看……李淮的马车从街边路过,侯夫人在他车内与他欢谈,估计是去春花阁……用膳……”


    商泓声音越来越小。


    贺三七再次狂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戾气外溢,波及无辜的人,急忙说:“看错了,肯定看错了,她指不定又和芳兰去哪找小摊了,天天吃春花阁,哪好吃啊。”


    商泓伸进屋中的右腿,默默收回屋外,“可能是晃神……看花眼了……”


    萧叙:“报何事?”


    商泓反应一会儿,回过神来,“哦、哦,那个,不夜坊有异动,海棠今夜宣告招花婿,也就是……抢过她抛下的绣花,能一度春宵,不夜坊满是乔装打扮去凑热闹的官差。”


    “上次,她灌我酒……我这个人,一醉就犯浑不清醒……”


    贺三七:“什么?你难道暴露了?!”


    商泓:“什么我暴露了!我的意思是,我喝多就睡了!”


    “睡了?!”贺三七大小眼看着他,“什么意思?睡什么了。”


    “就是睡死了!”


    “哦……睡成死猪,你直说啊,弯弯绕绕的。”贺三七理直气壮白他一眼。


    商泓怒视他,忍着股气,“上回,去她房中确实有些发现,但还不等我细查,酒意上头很快,我怀疑酒里掺了东西。”


    “等我再次醒来,衣服已经被扒光了,暧昧痕迹……也有不少……但我总觉得,与她并没有发生什么。”


    贺三七:“你还想发生什么?!”


    商泓凝他一眼,“今夜要再去探一趟吗?我怕这回是给我做局,想让侯爷,给我派两个黑甲军,暗中帮我盯着,保一下我的安危。”


    萧叙若有所思,骤然起身,“我亲自去。”


    “!!!”贺三七眼珠子近乎脱眶而出。


    商泓:“???”


    ……


    摇晃的马车,窗子并未固定死,竹帘随波动上下跳跃。


    阿钥走后,衣铺的杂事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多的忙不过来,今夜让周叔回府传信不吃晚膳。


    周叔才走没多久,李淮大驾光临,以老友多月未见为由,邀她去一同用晚膳,她并未拒绝,而是留芳兰处理剩下的事,独自坐上北轩王王府的马车。


    春花阁的雅座内。


    “……上次的出城令可有帮到苏大小姐?”李淮眉眼温柔笑了笑。


    苏云青看着对面温润儒雅的男人,隐晦不明回笑着给他沏上一杯茶,推过去,“确有帮上忙,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只是为你准备的马车,你没上,居然冒险冲回侯府,万一陛下发怒,下达的是杀除侯府的令,你这不是往火坑跳?”


    苏云青不以为然,“将军是我夫,既然嫁入侯府,自然要与侯爷共生死。就是不知……”


    她刻意顿了下,给自己也添上一杯茶,“………王爷是从何得来的消息,侯府被抄?”


    萧叙从金吾卫被带走的事,很隐秘,整个京城没透出一点消息。贺三七被控制,无法传信。侯府是有备无患,早做了措施,抄府圣旨直到夜里才下达,看起来就像出其不意之举,要打个猝不及防,所以先把两个首领控制,再入府查抄。


    张远达在宫中,能尽快得知消息正常。


    但,北轩王又是从何提早时辰得知消息。


    李淮面不改色,依旧淡然,笑道:“自然是明哲告诉我的,苏大小姐是忘了,许父掌管兵部,发兵押送萧叙,他如何会不知晓,只是他们父子向来不对付,所以明哲得到消息才晚了些,传到我这里,已经来不及了,我急急忙忙派人准备马车行囊,想要带你出京。”


    苏云青思索片刻,她确实把这事忘了。


    如此便说通了,他为何能提早得知消息。


    他喝了两口茶,笑眯眯看着她,“苏大小姐,不用对我这么警觉,我确实在你身上看到几分顾家小姐的影子……”


    李淮垂下眼眸,掩盖悲伤,“……是我太想念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缘分……”


    “你早已嫁人,何况那人还是萧叙,我又怎敢对你做出格的事,只是想与你做能谈心的朋友罢了。”


    小二前来上菜,菜肴摆满一桌。


    李淮说:“不知苏大小姐喜欢吃什么口味,我随意点了些,你别介意,这顿饭当我请了。”


    苏云青扫视一眼,确实没有一道她爱吃的,肚子早忙饿了,此时竟然有点想念侯府的晚膳,“还是我请殿下吧,多谢上次出手搭救。”


    她说着,忽而笑问:“殿下面前那道辣椒炒蛋,瞧着很下饭,可否帮我夹些。”


    “当然,原来你也喜欢吃辣菜,与萧叙难得合得来。”李淮夹起一筷子,自然而然,给她夹到碗里。


    他们面对面而坐,相隔一个大圆桌的距离,伸手够到对面很费力,但他却轻易做到了。


    “是啊,与他待久了,口味都变了。”苏云青神情淡定,硬着头皮伴米饭吃了一筷子,余光却默默关注李淮的一举一动。


    从上车起,她就在无意间观察他,或许是出门历练一番,又经过戎芜躲避追兵的警觉,她总感觉他的腿不太对。他的腰腹非常有力……但又看着确实没有知觉,当初在衣铺,她不小心撞到茶水洒在他腿上,那双腿一动不动放在轮椅上,一点反应没有。可他又似乎不习惯这双腿似得,在花田里为她送来一篮点心,正常而言不该放在腿上,而他竟单手提着,单手控制车轮……


    “苏小姐在临安和萧叙感情如何?何时要个小侯爷?”李淮发现她喜欢辣菜,一个劲给她夹,把她的碗填的满满当当。


    苏云青:“殿下为何问这事?”


    李淮叹息道:“苏小姐,你应当知道,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府里是不可能只有一位夫人的,就算萧叙再坚持只要你一位女眷入府。但……一直没有儿女伴膝,圣上再次撮合姻缘是早晚的事。”


    苏云青:“殿下又是哪得来的风声?”


    “我只是好意提醒。昨日半路碰巧遇见赵公公的马车,与他简单聊了两句。萧叙难道未和你说,圣上要赐婚一事?要是再没动静,怕是翻过年,这事真要来了。”他摇摇头,“看样子,萧叙并未和你提及。”


    苏云青微怔。


    那日为他量衣裳,她问过一嘴,圣上还有没有提及其他的事,他半晌才回她没有二字。转头,又缠着她,想要一儿半女。原来那日面圣,还搬出了这件事。


    他们的戏码演的一直不错,外人都知他们感情深厚,就是她的肚子不争气,身子不好,用调理。


    萧叙如今升官加爵,地位高涨,在外人看来,他成了圣上最信任的人,盯住侯府的官家怕是不少,就怕有人在圣上面前多嘴,一纸婚书下来,萧叙在这个节骨点上,抗旨不得……


    苏云青吃了顿不安生的饭。


    萧叙平日该问她去哪了,又怎么会调查不到她的踪迹,今日却毫无动静,一顿饭吃完他都没有出现。


    他难得下定决心,昨夜的事,激怒了他。


    但生儿育女,一生困足侯府,并非她此生所愿,她转移财产,动起船商的产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获得自由。


    李淮:“苏小姐吃饱了吗?我送你回府……”


    苏云青回绝,“不必……,我已让侯府的马车在春花阁前等候。”


    大门前,李淮瞧见那辆侯府的马车停靠在一侧,这才没有固执,与她简单道别,驱车先行离去。


    马车在昏暗的街道缓行,突然经过一道巷子,十分眼熟,是当初琴师暗杀过萧叙的地方,她下意识往巷子里瞧去,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往不夜坊的地方去。


    这不夜坊到底是谁的势力。又到底有几方人想取他的命。


    苏云青让马车停车,独自远跟进巷子。


    马夫紧张道:“夫人。”


    苏云青摆手让他尽快回府传信,让萧叙快来,遇见一个刺客不容易,并且这个刺客还没发现她的身影,她倒要看看,能跟到什么地方去。


    马夫得令,不再多说耽误时间,加速往侯府赶。


    不夜坊夜夜笙歌,灯火不灭,刺客闪进一处空无一人的偏门,苏云青紧接着跟进去。


    第100章 墨书(3)


    帘幕高挂, 琴音悠扬,舞女在不同达官显贵的池中翩翩起舞,和谐的笑语不止, 众人沉醉其中, 酒香花香弥漫。


    刺客的身影刹那融在拥挤的人群中, 苏云青目光远追, 发觉他推开二楼一间雅阁。


    苏云青正想跟上去,一道清脆的铃铛声,穿透耳膜, 吸引她的注意。


    她骤然回眸, 只见整个阁厅正中央的雅座前,花魁海棠媚骨天成, 扭动蛇腰,金饰铃铛,悦耳响动,只为面前之人赤足起舞,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红色纱裙时不时风情万种拂过座上之人,而座上之人,那背影苏云青再熟悉不过。萧叙双臂慵懒架在软座两侧, 在纱袖拂来时微微昂头配合,右手转玩一把匕首, 左手拎着一团巨大的红色绣花, 绣花柔纱铺展在他胳膊,他的眼染着迷醉,赏着她的舞姿。


    苏云青顿时怔住,他从何时开始接受红衣, 能控制自己不暴躁发怒。


    她挪了个方位,环臂而立站在无人注意的昏暗垂幕下,目不转睛瞧着他小半部分勾唇的侧脸。


    海棠随惯性转了一圈,娇娇弱弱倒在他臂弯,顺手取过酒壶,弯起眉眼紧贴在他耳边,不知说着什么羞人的悄悄话,她娇羞垂眸,手指小人走路沿着他的腰胸一点点往上爬,随后红纱里若隐若现的长腿一翘,裙摆滑过他的侧脸,他似起了些不耐之意,别头避开,而海棠已将双腿架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怀中,手腕一转,勾起他的下颚给他喂酒。


    萧叙动作未变,并未搂住怀中娇身,但脸上却早已染起薄红的酒晕,喝了有些时候了。酒水顺着他的下颚滑落,海棠本是想凑上前吻走他下颚的酒,却被他躲开,她只得拾袖为他沾去。


    苏云青心底没来由泛起一阵酸涩与怒火,他不来找她,反倒把商泓探查不夜坊的活接下。接下就算了,查案查到花魁怀里!


    从未有过的情绪,从她心底冒出,尽管知道他目的是来查不夜坊,但看见他与别的女子如此亲昵,不可控制的生气,想冲动把两人扒开,再甩他一巴掌,才能解气。


    周围的达官显贵,你一言我一语,刺耳的不行。


    “侯爷这才回京,怎么就来不夜坊玩上了?”


    “不是说与侯夫人感情深厚?”


    “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男人一个样,偶尔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侯府那身份地位,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夫人?不得找个三房、四房?”


    “就是,你天天和你家夫人整日黏在一块?不腻啊?海棠姑娘难得抛花招婿,玩上一夜花活有何不可。”


    “侯爷真不愧是侯爷,方才和苏长越抢夺绣花时,当真是精彩,那柄匕首像长了眼,轻而易举碾压苏长越,夺过绣花球。海棠姑娘瞧他那眼神,谁见过啊,崇拜与欢喜并存,为他一人独舞一曲,我们也是沾了光,能瞧见那样的身段。”


    “唉,难怪我等约不到海棠姑娘,压根入不了她的眼。今夜怕是春宵一度值千金呐!你看你看,侯爷起身随海棠姑娘入房了!”


    海棠勾住他的脖颈,一双魅惑的眼欲拒还迎,羞涩看着面前权势滔天、气势凌人的男人。这副架势,似想让他抱她回房。


    萧叙并未拒绝,丢开绣花团,顺势而为抱起她,跟随她的指引往二楼房间去。


    海棠靠在他的肩头,如瀑的卷发铺在他的颈窝,打趣道:“侯爷,喝了那么多酒,还有劲抱妾身上楼,可莫要将我摔了,摔了我会疼的。”


    萧叙不曾搭理她,环视每间房的构造。


    海棠纤细的手指不安分抚摸他的面容,手腕的小金铃当当作响,留下诱人的芬香,“侯爷,海棠好像喜欢上你了。”


    商泓坐在角落里,翘着腿,怀里搂着舞女,时不时捏捏她的耳垂,晃晃手里的酒瓶,一副放浪不羁的做派,瞧了半天热闹,余光忽然一瞥,看见一道正朝二层跟去的身影。


    他瞬间酒醒大半,一溜烟冲过去,把气鼓鼓的人拦下。


    “侯夫人!”他紧忙把人拉到角落里去,额头冷汗直冒,“你、你怎么在这?”


    完了完了完了!她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被侯夫人捉奸了!


    “不是我的主意!”商泓立即撇清关系,“那个……我……上次潜入失败,侯爷他着急、着急办事,所以才亲自来的。”


    苏云青甩开他的手,心底没来由燃起一团火,语气呛人来了一句,“你们男人为达目的,还真是毫无底线。”


    她被带到一旁坐下,商泓在一侧安抚着她,为她倒来一杯清水,“表面功夫,都是表面功夫。”


    “话说,你怎么追到不夜坊了?你不是在和北轩王吃晚饭?”


    苏云青顿时猜到,“你和他说了这事?所以他应下来不夜坊见花魁的活?”


    他赌气了?


    面对质问,商泓磕巴道:“我……一时嘴快……”


    苏云青今日遇见北轩王,正好想查上次侯府的事,便应下他一同用膳,观察出他的腿有些不对劲,本是想回府和萧叙说道这事,缓和昨夜闹得不愉快,结果碰上了这一幕!


    海棠的房在长廊里面,两个亲密的身影,随着暧昧的纱幔舞动,消失无踪。


    苏云青坐在位置上,视线不曾从他们消失的地方挪开,时间过得越久,她的心越发慌乱,五指不由攥紧衣裙。


    她不知他查的如何了,也不知他们在房中发生什么,商泓只与她谈,花魁海棠的花酒有问题,喝了会使得人意识不清。


    商泓:“半个时辰了,估计还要一会儿。”


    “要一会儿什么?”苏云青瞪着他。


    商泓:“……她的房间……比较杂乱,贴身衣裳与首饰近乎可见……那浴桶不带屏风,就摆放在床榻正对面……”


    苏云青眉心一跳,“查案,要怎么查?”


    “就……再怎么也要……就是……”商泓一时不知如何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事,“海棠警惕,虽对侯爷有一见钟情之意,但在不夜坊做事……那些满屋的酒,两人一同喝也是要点时间的……况且,我们还不确定,海棠究竟是交接人,还是他们摆出来的幌子。”


    “有问题的酒?”


    “侯、侯夫人放心,侯爷他定力不同旁人,此番肯定能查明。”商泓只觉此地不宜久留,扯开话题道:“您在这稍坐片刻,我去取酒。”


    就在他转身取酒的那刻,苏云青再没法找回理智,径直朝二楼冲去。


    背后之人有心害他,酒中是何迷药无人知晓,更无解药,万一真出事,岂不是会要他的命!


    房中的萧叙醉意上头,不省人事被海棠丢到床上,她被灌了不少酒,身子发软跌跌撞撞在房中找寻解药,却见床上失去意识之人微微偏头,眉眼英气冷峻,泛着红晕,令人心跳加速。


    就算要杀他,好歹也要尝尝他的味道如何。


    海棠暂弃找寻解药的功夫,飘着步伐,靠到他的身旁,正欲扯开他的腰带,俯身亲吻时。装醉的萧叙骤然睁开幽黑的双眼,动作迅速翻身将匕首压在她的脖颈。


    “嗙——!”


    房门从外推开。


    商泓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止,苏云青一脚踹开房门,跨过落地的锁,冲进去。浴桶外水渍流淌,地上舞女衣裳凌乱不堪。


    乍眼,便是暧昧又杂乱的红床之上,萧叙将海棠反压身下,匕首架在她的脖颈,而她计划掐他脖子的手,视觉错误下反像勾住他的脖颈,拉近两人距离。


    萧叙见到来人时,瞳孔骤缩。


    苏云青定定站在珠帘外目视他们二人,他的衣服完好,但……海棠换过衣裳了,她的发有湿漉的水痕。


    海棠扬起脖子,脖颈上的冰冷的匕首令她慌张,手摸向床内,找寻暗器机关,娇媚颦眼想转移注意力,“嗯?侯爷方才喝酒,不是还说要娶妾身……”


    “噗呲——!”


    萧叙霎时抽动手中匕首,一刀杀了海棠,鲜血飞溅在他的面容。


    他并未先做解释,而是一把揪住海棠的领子,厌恶的直将人丢下床,扯开床单,果真在床板发现两处他摸索到的暗格。


    一道暗格在外,是障眼法,是海棠准备的暗器。而刀锋小心穿过缝隙,找到关口,往里一摁,另头暗格弹起,里面放置着一盒锁扣住的木盒。


    还未查看,忽然听见旁屋轻微异动。


    “咻——!”一支利剑破墙而出,萧叙下意识闪躲,避过去,那支箭便直直朝向苏云青。


    他回眸看向她的刹那,抛掷手中匕首,击打利箭改变方向,珠帘震开的瞬间,一道身影朝她扑来,她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在地上翻滚两圈,方才所站之处,插了两支箭。


    萧叙锐利的眸锁定黑暗处,拉过苏云青安置在墙后,快速拔箭朝暗处一丢,一具尸体应声倒地。


    而旁屋的异响没有停止,四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破墙而出,萧叙再定睛,苏云青不知何时,跑到另一侧,抓起地上的酒壶,猛猛灌了一口酒。


    两个黑衣朝她杀去,萧叙疾步走到她身后,臂弯一揽,单手捞过她的腰,踹开窗子,带她翻出屋内。


    几个黑衣计划继续追,商泓搬来的乔装黑甲军,拦住黑衣去路,冲上去与其相杀。


    商泓不易暴露,绕回自己的酒位,随手抓过一个舞女,风流与其激吻,观察苏云青说的另一间刺客去过的屋子,打开一道缝隙,观察着他。


    翻出不夜坊外,确认无人追来,苏云青一把挣脱萧叙的怀抱,甩头往侯府的方向走,还没迈开两步,手腕被钳制,他拉着她急匆匆大步往府里去,急切的想要解释她看见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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