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月(10)
马车在暴雨中疾驰, 密集的箭矢与雨点急促钉打在车壁,木板发出崩裂声,顶不了太久了。
“哗啦——”
一道惊雷劈落, 车轮猛然撞上凸起的石板, 整个车厢剧烈一震。直将苏云青从座椅上甩了下来。
窗口的血娃娃, 扭曲的半张脸闪着诡异又嘲讽的笑。
“夫人!当心!”车夫阿明在外费力抵抗, 为她博取一线生机。
忽然……“咕咚”一声。
血腥气瞬间弥漫。
她抬头,狂风掀开车帘,车夫无头的尸体在雨中喷涌鲜血, 骤然向外栽倒。
“咔嚓!”
飞箭卡进车辕, 突然断裂,车厢四分五裂。苏云青被惯性猛甩飞出去, 重重砸进泥泞。
她咬牙撑起身子,回头望去,黑沉沉的雨幕里,黑影窜动,冷箭破空斩雨, 不绝于耳。
苏云青来不及多想,浸透拎起裙摆,跌跌撞撞冲向巷口。
雨雾模糊她视线的同时, 也遮蔽了追兵的视野,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泥坑, 紧追在她身后。
分岔路口。她猛地转头, 芳兰与盲婆正站在屋檐下躲雨,茫然无措。
远在巷子外的灯火一盏盏熄灭,黑暗逐渐吞噬街道。
银紫色的闪电惊闪而过。
苏云青嘶声大喊,“跑!”
她随即冲向另一条岔路, 引开追兵。
芳兰浑身一颤,眼见苏云青的身影消失黑夜。
芳兰快速反应,拽紧盲婆的手,头也不回疯狂往即将消失的灯火处逃窜。
苏云青这方,街尾越来越近,只差一点路程,就能抵达大道。
将军府的屋塔已隐约可见……
忽然,一道黑影骤然从旁闪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喉咙,浸了迷药的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不给她动弹的机会,麻袋从头瞬间套下。
“唔……!”
苏云青失去挣扎的力道,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脚轻头重被人扛在肩头。
失去意识。
……
“现在怎么处理?要笔钱跑吗?”阿武粗犷沙哑的嗓音混着浊重的喘息,从窗缝里挤出来。
“你轻点!经不起你这么作践。”柳晴柔虚弱声音像被揉碎,猛喘了两口才缓过劲来,透着丝撒娇的责怪意味。
阿武陡然发了狠,床板不堪重负,‘咔嚓’一下散架了,“为你了,老子连官都丢了!那些过命的兄弟,总要给个交代!不夜坊的舞姬,哪个敢给我摆臭脸!就你金贵!”
“啪”脆响一声炸在雨夜。柳晴柔半张脸被扇偏过去,汗湿的碎发糊在红肿的颊边。
“转过去!”他扣住她的柳腰,将人直接翻了个身。
柳晴柔:“你!”
“我什么!老子问你现在怎么办!”阿武心有不快,积压多年的怨气总算有了宣泄之地。这么多年,柳晴柔对他爱答不理,拉开界限,如今失势知道来找他了。
听信她的鬼话!为了她,连多年拼来的官位都彻底弄丢了,难道以后回去乞讨!
“少和我提不夜坊!”柳晴柔声音尖锐,突然炸毛,剧烈挣扎,反手一巴掌甩回给阿武。
屋里的两人瞬间打了起来。
阿武掐住她的脖子,把逃跑的人拉回身下,“当年是谁红着眼求老子救你一命!用完了就扔,如今落难倒想起我来了?你可真是下贱啊,柳夫人!为了你,老子连弟兄都出卖了!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了你懂吗!”
他对柳晴柔可谓是又爱又恨,越爱越恨!
柳晴柔指甲在男人粗壮的胳膊上抓挠,刮出数道血痕,“舞姬一死,长越就是苏家明面上唯一的儿子!你慌什么,你争不到的位置,难道我们儿子也争不到?要不是你太废,我们娘两至于这么多年寄人篱下?!”
“放你娘的屁!”阿武的手掌蓦地收紧,挺直腰杆猛地发力,撞得她吃痛一声,“你真当老子是傻子?你第二年就怀上苏济的种,不就是盘算着,若事情败露,进可做苏家主母,退可拿孩子要挟我?你什么打算,老子会不知?!”
他扣住她的下巴,把她被打肿的脸掰过来,逼她直视自己,“老子现在要官职!要实权!我问你,把人绑来了,到底怎么处置!”
柳晴柔仰头疯笑,“杀了她们!你这个蠢货,你以为绑了人,萧叙就会来救?还是指望靠她们捞笔横财?”
她凌乱的发糊了双眼,讥讽道:“你以为萧叙会乖乖让位,把金卫台拱手送你?!”
阿武身形一滞,两眼发懵,“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把舞姬杀了,就告诉我怎么夺位?!?!”
“哈!怎么多年,你还是蠢得出奇。”柳晴柔眼底满是嘲弄,狂笑不止。
阿武发狠冲撞,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碾碎,“你他妈敢耍老子?!”
柳晴柔皱紧眉头,忍受着痛苦,讥讽笑道:“芳兰早前都与我汇报过了,萧叙根本不爱苏云青,那些恩爱,都是假象,她在萧府低声下气,过得好不如意!哈哈哈哈哈,阿武,你现在和我在一条船上!你不弄死她!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你找死!”阿武彻底失控,犹如疯兽撕咬猎物。
柳晴柔的挣扎声支离破碎,话语艰难从唇齿间挤出,“把……知道我们苟且的人……全杀了!你还有何官位坐不上去?!改日……我让长越认你这个爹……不就完了?!”
阿武:“杀人?老子就彻底完了!”
“你已经杀了!!!替死鬼是你金卫台的人!你现在……还有退路吗?!”
雨声连绵不绝。
刺骨的寒气从脚升起,仿佛被丢进了冰窖里,冷得浑身发颤。
模糊的对话声钻入苏云青的耳中。
她浑身一颤,猛然惊醒。
屋内,痛呼与喘息交织,殴打声仍未停歇。
心跳如擂鼓,苏云青呼吸如被压迫。
今日这出,确实超出她的预料,她原以为柳晴柔会先救苏长越,再来对付她,却不想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要她性命!
视线被麻袋遮蔽,脖颈被粗绳勒紧。苏云青强忍晕眩,透过麻套的缝隙观察四周,背缚在身后的双手在泥泞中摸索。
突然,忽地她指尖触到一具躯体,躺在她身边僵硬、冰冷没有动静。
她顺着那人手臂往下摸,摸到一双苍老粗糙的手。
这是……盲婆!
她没逃掉?
苏云青指尖发颤,继续摸索,终于触到一块锋利的碎瓷。她费力割动麻绳,释放勒出血痕的手腕。
她呼吸急促,边张望边解开脖子上的麻绳,扯下麻套。
转头一瞧,地上躺着的,果真是盲婆!
芳兰呢!
她环顾四周,发现她们被丢在一间破败的木屋旁,与湿透的柴火堆在一起,淋着大雨。
不远处,废弃的木屋旁是一条幽深的长湖。这估计是柳晴柔多日里的藏身之所。
柴火被雨水浸透,柳晴柔孤注一掷要她死在今夜。
可为什么还没动手?
难道是要一笔勒索?
芳兰不在,被抓住的只有她和盲婆。
巷子里,她抛下盲婆跑了?……还是艰难甩开追兵回府报信了。
屋内,暧昧的声响渐渐平息,一场疯狂的欢爱即将结束。
苏云青手忙脚乱,解开盲婆身上的束缚。
她大脑飞快转动,凌乱披散的发丝糊在脖颈,柳晴柔顺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下意识往腰间探去,好在荷包还在……
苏云青低声唤着盲婆。
盲婆浑身一抖,从迷糊中苏醒,“夫、夫人……是我拖累您了。”
柳晴柔计划杀了所有人,今日不在巷子里劫他们,也会有人趁夜杀进盲婆屋中取命。
"别说这些。我们该走了,动作要快些。"苏云青正要搀扶盲婆起身,却见她双腿一颤。
盲婆:“走……走不了了……”
苏云青低头一瞧,大雨冲刷着满地的血迹。
他们居然挑断了盲婆的一只脚筋!雨水与血猩之气交杂,她居然因紧张而没在一开始察觉出来!
“忍着点!”她慌忙撕下衣袖,给盲婆包扎,“别怕,不会不会有事的……”
盲婆泪如雨下,“是我……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到京城,被他们发现……也不会牵连你被他们追杀。”
苏云青强装镇静,心中却慌的不行,不知阿钥他们如何了,有没有遇险。码头透出的很可能是假消息,阿武怎会知晓她们在走船。究竟是阿武设的局,还是另有其人?!
苏长越?!还是小道士白无诀,到底是谁。
苏云青粗略给盲婆包扎好伤口,屋内暧昧的声响戛然而止,不知是歇息了还是……突然,屋里的昏黄的灯光点亮,两道模糊的人影隐隐约约映在窗纸上,正忙着穿衣。
不妙!
这附近应该没有阿武的人,苏云青一把架起盲婆的胳膊,撑着她往前走。
“坚持住。”
盲婆的血越流越多,这么走回去显然不可能。
苏云青找了处灌木,将盲婆藏了进去,她安置好盲婆。低头一瞧,血迹已然渗透出包扎的绸缎。盲婆面色惨白,咬紧牙关,呼吸孱弱。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苏云青再次扯下干净的衣料,摁住她的伤口,防止血迹引来注意,“我能引开他们……”
“等将军赶到,我们就没事了。”
她虽这般安慰盲婆,可自己心里却没底。不知芳兰是死在半途,还是逃回府报信,萧叙未必会来救她,他会不会借此机会顺手除掉她……一概不知。
她计划在湖边找船,靠自己逃出去。
苏云青才从灌木中离开,往湖边行了两步,木屋的门突然打开。
“苏云青!”柳晴柔尖利的嗓音划破雨夜。
第62章 夜月(11)
苏云青转身就逃, 泥浆在脚下迸溅。她的身影踉跄无比慌乱,但女子终究比不上男子的速度。
阿武很快追上她,扣住她的肩膀, 将人往树干上用力一甩。
苏云青整个人飞出去, 后背重重砸在树干, 腰椎一阵刺痛。
她趴在地上缓气, 迷药的劲还没过去,疼痛又再次传遍四肢百骸。
尝试了几次,都未能从地上爬起来。
两双鞋靴停在她的面前。
"跑啊?"柳晴柔扶了扶歪斜的金簪, 踩住她的肩胛骨, 纱衣滑落露出暧昧红痕,“苏云青, 你不是很厉害吗?”
泥水灌进鼻腔,苏云青呼吸艰难,雨水打在脸颊,窒息感似得她的头愈发眩晕。
柳晴柔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人从泥水里提起来, 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觉得落到我的手里,你能跑得出去吗!”
苏云青余光落在阿武身上, 他的眼神始终黏腻在柳晴柔裸.露的香肩上,显然意犹未尽。
柳晴柔声嘶力竭道:“去把那个瞎子找出来杀了!”
阿武脚步微滞, 仍站在原地, 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柳晴柔猛地甩头,累赘的金簪在凌乱的发间晃动,“要不是你非要缠着我,我早把她另一只腿筋挑了!”
她的目光落回苏云青的脸上, 沾满泥水的脸,狼狈又倔强。柳晴柔突然又改了主意,她嘴角扭曲,活像个精神出常的疯子,“不、不对,要折磨,折磨死她们才对。当初的毒怎么没毒哑那个瞎子。”
“要不是因为你!我何故沦落至此!”她恶狠狠瞪住苏云青,欲扬手再挥去一巴掌。
苏云青眼底寒光骤闪,睫毛微颤,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因为我?柳晴柔,你沦落至此,是报应!为了一己私利,你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
“报应?!”柳晴柔抬手要掐住她的喉咙,“我当初就不该心善留你一条性命,早该在那时候和你母亲一起,弄死你!”
话音未落,她趁其不备,揪住苏云青的长发,拖向湖边,“看到没有!你娘当初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就是在这里被淹死的!她在水里挣扎,在水里求助,在求我救她,真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她死的时候,说的什么吗?落雪天的冰湖,她绝望的眼神,我至今记得,她求我放你一命!”
“而今日!”她猛地拽紧苏云青的头发,逼她直面湖水,“就是你的死期!”
苏云青眯起眼眸,看着湖水倒映中的自己,眼底愈发幽深。
阿武常年在金卫台历练,对血猩味及其敏感,哪怕有雨水冲刷,也只是延缓了判断,此时他已经朝盲婆的反向靠了过去。
苏云青死死注视着阿武,手指悄然摸索向腰间荷包,她猛地扯开,借力翻身,对准柳晴柔口鼻摁了上去,“谁死,还不一定!”
柳晴柔猝不及防,猛吸了一口,浓烈的药味瞬间灌入肺腑,火辣的灼烧感令她眼前一阵眩晕,脚步踉跄朝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浓厚的药味同样飘进苏云青的鼻腔,她咬紧牙关,忍下不适,趁势扑向柳晴柔,一把扯下她发端的金簪。
寒光闪烁,对着她的脸用力划下。
“啊啊啊啊啊啊!”柳晴柔凄厉的叫声划破雨幕,滚烫的鲜血从脸颊滑落,她捂住脸,惊恐万分,“苏云青,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尖叫的声引回阿武的注意,他快步回头,瞳孔骤缩,抓住苏云青再次甩了出去。
柳晴柔歇斯底里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阿武转眸柳晴柔血肉模糊,恐怖的脸,目光锁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苏云青。
她脚下踉跄不稳,手掌紧攥金簪,面对他锋利的匕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拼死一搏的狠厉。
匕首在阿武手指间翻了个转,他脚踏淤泥朝苏云青冲来,苏云青深吸着一口气,临危不乱,观察着他的动向与匕首的握法,猜测他心中的计谋。
阿武应该没有取她性命的想法,她还有利用价值,够他与萧叙谈判,换取筹码。
但断手断脚,他绝对做得出来。
苏云青观察着刀锋所向,匕首刺亮她的眼眸,她侧身躲避,千钧一发之际,金簪与匕首擦锋而过,火星迸溅!
判断正确,惊险躲过一刀。
居然冲她脸而来!
然而,阿武划了空,刀锋一转,转换方向,变招顺刺。
苏云青立即捕捉,再次做出反应,她力气抵不过,但至少能智取躲避。
但这么躲闪终不是长久之计。
以阿武的性子,只要柳晴柔死,他绝对只顾自身逃命,现在就看她和柳晴柔谁先死!
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不定,若是不反应够快,阿武这刀将会刺穿她的肩膀。
她手脚开始产生刺痛,四肢百骸的血管开始发涨狂跳。
不远处,柳晴柔正捂着脸惨叫,鲜血从她指缝间不断流下滴入泥中。
“还能躲吗!”阿武突然收刀,改了招式,朝苏云青肚子猛地一记重踹!
苏云青重摔在泥泞之中,熬不住剧烈的疼痛,唯一的武器,金簪脱了手。
刀光在雨间闪烁,阿武庞大的阴影压下,匕首竖起直朝苏云青刺下。
苏云青拼尽力气,快速锁定金簪的方向扑去。
却听,“噗呲!”一声!
匕首穿破血肉,鲜血瞬间炸开喷溅在苏云青脸颊。
她僵硬着身子,别过头去,一道灰影支在她的身上,比阿武的刀先到一步。
“滴答滴答。”炽热的血落下,盲婆的脸逐渐在苏云青眼前清晰,她嘴角溢血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夫人……你瞧,药很管用,我能看清你的脸了……”
“阿婆!!!”苏云青瞪大了双眼,抓住金簪准备反抗的瞬间,阿武抽出刺穿盲婆胸口的匕首,盲婆突然暴起,用尽力气抱住阿武,拼死托住他。
“快跑!”
“夫人……快跑……”
阿武为了甩脱她,在她身上连刺数刀,血像开阀的泉水,在地上流出长河。
苏云青没有逃。她转身冲向柳晴柔,金簪在雨中划出凌厉的风。
冰冷的雨水从苏云青的面孔滑落,她一簪又一簪,划破柳晴柔的皮肉。当阿武挣脱盲婆束缚时,苏云青心一横,抓着柳晴柔,往水中一跃。
刺骨的湖水让癫狂的柳晴柔骤然清醒,这份清醒激发了毒发,她脸色诡异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苏云青正要查看盲婆,突然被柳晴柔钻了空子,一股蛮力将她按入水中。
苏云青憋着一口气,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头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柳晴柔仰头喷出一口乌血。
岸边的阿武及时刹住脚步,弃了下水的想法。
"哗啦!"
苏云青破水而出,大口喘息。昏暗的夜雨,柳晴柔像条濒死的鱼般扑腾,七窍渗出的血在惊雷下恐怖骇人。
她指着苏云青问,“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云青面色淡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彼之道。一些毒罢了,这不是你最擅长的手段吗?”
“什么?”柳晴柔瞳孔一震,她事事小心,从见到盲婆的那刻起,就时刻留意着苏云青。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脑海白光一闪。
“是那杯茶!还是糕点!”
苏云青向她靠近,局势逆转,把她的头摁进水中,嘴角的笑惨白冷血,“都下了。”
柳晴柔在水中挣扎着,扣住她的手腕,苏云青把人提起来。
“有话要说吗,柳夫人。”
柳晴柔疯狂挣扎着浮出水面,脸上的惊恐再掩饰不住,“你你你,你不是也吃了?”
苏云青扯起红唇,答案显而易见,“所以,那又如何呢?”
“疯子!!!”柳晴柔满口鲜血。
为了杀她,苏云青居然恨到给自己也下毒!
“我不吃,你会吃吗?!”苏云青将人又摁了下去,眼底只有让柳晴柔陪葬的狠劲,“柳晴柔,我娘当初如何在水里挣扎,你不是说记得很清楚吗?!”
柳晴柔沉下去又浮了上来,她所在的位置,已染上了一圈血迹。
湖面泛起剧烈的波纹。当柳晴柔再次浮起时,周围已晕开一片血红。苏云青拽下柳晴柔发间的金钗,毫不犹豫地刺入她雪白的脖颈,钗尖没入三分,却并不急着拔出来。
湿漉的发丝挡住苏云青眼底翻涌的暗潮与快感。
“杀人偿命,柳晴柔!”
柳晴柔的头被死死按进水中,双手疯狂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混杂着腥臭的血飞溅在苏云青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手里握钗的劲又加了一分。
突然,柳晴柔爆发最后一丝力气,拽着苏云青一同沉入水底。苏云青拔出金钗,鲜血顿时在水面晕染。
苏云青趁机挣脱,破水而出时一把揪住柳晴柔的头发将她提起。
似没想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
“想死个痛快?”她掐住柳晴柔的脖子,拇指堵住她汩汩冒血的伤口,“说话啊,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与我说吗?再不说可就没有机会了。”
柳晴柔咕噎两声,喉咙滚动间,血从苏云青堵伤的指腹喷涌,“是、是那个荷包,你也会死,你也会死……!”
苏云青忽然笑了,沾血的唇艳得人发凉,“你还吃了苏府里最后一顿饭吧。毕竟再不吃,就没东西吃了,一个糕点怎么会顶饱呢?”
“你的剂量比我大,当然是你先死,那个荷包,无论你嗅进去多少,不过是帮你激发积累的剧毒罢了。”
“你瞧,这不是就毒发了吗?”
柳晴柔:“苏云青……你残害朝中命官家眷,你就不怕……被治罪吗!”
苏云青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岸边纹丝不动的阿武,讥诮道:“柳夫人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没有身份,我如何会被治罪?”
“看看你选中的情郎,这么久了,可有半点救你的意思?他就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倒是给他带到了一个好地方,助他来京驻足。让他知晓,这辈子万般情谊皆是虚无,要为自己谋取仕途!”
“我若死了,他会来救你。可我若杀了你,他只会掉头就跑!”
“要来赌一把吗!”
苏云青暗自收紧手指,柳晴柔满脸的鲜血,染红她的手指,在柳晴柔准备反抗之际,她突然往水中摁下她的脑袋!
随即快速收手,与她保持一定距离,防止同归于尽。
苏云青胸口炸开般剧痛,她眼前阵阵发黑,咬着唇,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踉跄着沉入水中,又挣扎着浮起……
第63章 夜月(12)
阿武如个雕塑般握刀立在岸边, 阴森的目光紧锁湖面,苏云青暂时无法靠近。
柳晴柔的呼救声,从湖面飘来, “阿……阿武……救我……救我……”
她绝望望着阿武无动于衷的身影, 融在雨幕之中, 双手徒劳拍打水面, 每一次挣扎都让脖颈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死亡的阴霾无限放大,击碎她的傲慢,恐惧从眼底漫出。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苏云青, 绷直手却如何都够不着。她后悔了, 突然嘶喊,“是苏济……是你爹, 亲手把你娘骗过来的,他明知你娘不会水,却推她下湖,眼睁睁看着她困在冰层沉没湖底!”
“是他……是他说……你娘挡了他的仕途,你娘知道他原来不堪入目的身份……”
苏云青眼底恨意翻涌, “你们……一个都逃不过。”
柳晴柔艰难推着水,昂起脖子喘息,眼里只有讥讽, “你杀得了我,难道还能弄死一个朝廷命官?那才是你的仇人!”
苏云青:“柳晴柔你有勇有谋, 懂得逆天改命, 但你万不该踩着人命往上爬,害了人,就要付出代价!”
柳晴柔癫笑不止,“付出代价?……这世道谁的脚下……没有成堆的人命!苏云青……今日你杀了我, 明日你脚下也会多出一条人命!”
苏云青闷笑一声,乌血从她嘴角滑落,她始终挂着笑意,缓缓拭去,“是吗?行得正,站的稳,各凭本事。若有那一天,我就等着我的报应!你这条命,我要定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乱暴雨。
苏云青一口顶在喉咙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瑶!”萧叙的声音划破雨夜。
柳晴柔不甘心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阿武……救我……”
可那男人,闻见来兵,早已转身逃窜。
她望着苏云青朝岸上靠近的身影,无力挣扎,脑海里的画面与当初她娘死时重合。
苏云青她赌对了……
寒光乍现!
萧叙反手掷出的长剑,精准贯穿阿武膝骨。
凄厉的惨叫声如鬼泣,阿武轰然倒地。
萧叙飞身下马,正要跃入湖中救人,却见苏云青浑身是血爬上岸,湿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她死死盯着湖面,直到柳晴柔沉下去,湖面没了动静,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她咽下喉间突涌的血腥,身子摇晃,脚下踉跄,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离,向前栽去。
“苏瑶!”
坚实的臂膀将她牢牢接住。
她靠在他怀里,浑身冰冷,肩膀哆嗦,虚弱残喘着气。
贺三七带着黑甲军紧接而来。
萧叙冷眼扫过爬行在地的阿武。“带走!”
“是。”贺三七利落上前擒住阿武,猛然将长剑拔出。
苏云青手脚发颤靠在萧叙怀里,模糊的视线忽见芳兰跟在后头急匆匆赶了过来,她远远停住步伐,并未上前来,而是确认苏云青没事后慌张寻找盲婆的身影,在瞧见那倒在泥潭中的人时,仓皇抬头,心慌得看向苏云青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头去。
苏云青微微一怔,雨水顺着萧叙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是芳兰找的你?”
萧叙无视她的话,脸色骤沉,“苏小姐,别告诉这些在你算计之中。”
苏云青埋进他的颈窝,艰难咽下一口鲜血,吞咽声在他耳畔清晰可闻。
萧叙只以为是他再次猜对了,揭穿她的心慌,“你是不怕死?”
苏云青气若游丝,“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
萧叙直言不讳,“你还有利用价值。”
“……盲婆怎么样了……”
萧叙脚步突然顿住。侧眸看向黑甲军的方向,贺三七蹲在盲婆身旁查看一番后,对他们沉重摇了摇头。
萧叙的身影挡了大半视线,苏云青已无力抬头,却已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盲婆凶多吉少。
苏云青默默转过脑袋,往他怀里缩,“我给她选了十几处铺子,最后才定下这间。”
“铺子位置很好,离衣铺只隔两条街。”
“萧叙,你没去见过,那里真的不错。铺子不大,但连着个小院,她眼睛不好,不用走太远的路,累了就能回屋歇息……”
“师父帮她瞧过眼睛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能痊愈,但能看清轮廓,我给她置办了不同形状的家具,颜色分明,十分有趣,她将来熟悉了,一瞧就能分别出那是什么,就不会再磕着碰着,受伤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的仁慈,会害了我自己……可若不是她告诉我柳晴柔的秘密,我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为我娘报仇……”
萧叙沉默着翻身上马,臂弯紧箍苏云青,眼神示意贺三七处理后续。
苏云青自始至终埋在他怀里,嘴中絮叨着,“……可我却害了她。”
“萧叙,我知道我若想开间铺子,需要你的允许,所以……我今夜就想着带她去见见你,我们把铺子定下来,择日选好日子,就能开张了……”
一行人淋着大雨,出门太急,来不及牵过马车。
芳兰局促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递上一件外衣,萧叙睨视她一眼,接过,裹住苏云青湿透的脑袋,驾马飞驰而去。
苏云青的呢喃声渐渐微弱,最后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晕死过去。
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在雨夜,眨眼间回到侯府,他单手抱着苏云青翻身下马。
周叔浑身湿透来不及打整,捂着渗血的胳膊匆忙从府里迎出。
“少主!”
他们半个时辰前才狼狈回府,还未出门,就被侍从拦下,告知一个时辰前芳兰神色慌张回来报信,说夫人遇袭,少主丢下琐事迅速召集人马四处寻人。
此刻对上萧叙冰冷的眼神,周叔立即明白,自己违背主子命令随阿钥外出送货,酿成大错。
“去领罚。”萧叙丢下一句,大步往府中去。
周叔垂头应声,“是。”
阿钥拽住瑟瑟发抖的芳兰,“盲婆呢?”
“我我真的尽力了……”芳兰的嘴唇发白,眼底满是内疚,“盲婆跑不快……如果等她……我们都会……”
“她让我先跑,让我快回府报信……救夫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阿钥叹气,拉她进屋,“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伺候夫人。”
芳兰哆嗦着,雨水糊了满脸,“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她……她会原谅我吗?”
所有人都知晓,苏云青很重视盲婆,她将盲婆视为为数不多的亲人……
……
苏云青在剧痛中恢复模糊的意识,下意识翻身躲避,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按回原地。
窸窸窣窣两道话语声传进苏云青耳朵里。
“真会来事。”张远达拔出染血的银针,在烛前细细端详。
乌血总算退了。
“什么病症?”萧叙声音低沉。
“侯爷难道不清楚?”张远达瞥了眼昏迷的苏云青,没说实话,“这副身子什么情况不知道?淋场雨能要她半条命上次开的药,怕是半点未沾。”
萧叙不语。
张远达:“侯爷,若想要她的命,不妨直言,何必这番折磨人。”
萧叙语气骤冷,“张大人,你知道的事情,难道不比我多?陛下是何意思,你比我清楚?”
“难道要把我的儿女,送去当质子?!”
张远达冷嘲道:“儿女?生不了。以她现在的身子,怀上都难,更别说生,除非想一命换一命。”
他收起药箱,“待她醒了,让她去春花阁找我。”
萧叙颦眉,“何时会醒?已经睡过半月了!”
张远达:“下次只会更久。”
“……”
张远达观察一番,抬首道:“差不多了,让她明天来趟春花阁。”
……
苏云青醒时,已经到了夜半时分。屋内摇曳的烛火,将半遮的纱幔映成暖黄色。
她轻微蠕动了两下,床幔外的身影立刻禁止,书卷被轻搁在案上。
“醒了?”萧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歇息的倦意。
苏云青撑起身子,苍白的手指撩开纱幔。
窗外的月色如水清透,萧叙倚坐在窗边榻上,长发披散,衣襟微敞,夜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拂动他额前几缕碎发。
“将军,……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我应该在哪?”萧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来。
苏云青捧着茶杯小口啜饮,借着氤氲的热气偷偷打量他。昏暗的环境下,他的轮廓格外深邃,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忍不住小声问:“将军怎么在……我的房中……”
萧叙:“瞪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
苏云青呆滞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才注意到房间的陈设,玄色帷帐,檀木案几,火虎纹的红色军旗下架着佩剑。
她眨了眨眼,一脸茫然,“那我怎么在你的房间。”
总不能是她自己梦游走来的吧……
萧叙一时哑声,“没事了?”
苏云青感受了片刻身体状况,发现毒素已清,只是四肢还有些乏力。
“张大人来过了?”
萧叙眸色骤深,“你怎么知道?”
苏云青:“我猜的。”
萧叙拉过椅子坐下,木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似要好生审问一番的架势,“苏云青。”
他倾身逼近,指骨勾起她垂在肩前的发,“说说吧,这次又瞒着我谋划了什么?差点玩丢自己的性命。”
苏云青:“阿钥和周叔呢?”
“没死。”
苏云青松口气,“那阿武在哪?”
萧叙:“大理寺。”
苏云青:“将军要滥用私刑?”
“苏云青,现在是我在问你话!”萧叙一掌拍在床柱,震得帷帐晃动,半垂而下——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明天更完“夜月篇”最后一章,要请一个月假外出[无奈],6.4号回来开始日六补章[红心][红心][红心]
第64章 夜月(13)
苏云青被吼得缩起脖子, 声音轻了几分,“我只是担心将军滥用私刑,受牵连。”
她细弱的声音从半垂的纱幔中, 犹豫传来。
空气间静了几分……纱幔缓缓飘动, 阻隔在二人之间。
萧叙手背伸去, 轻撩纱幔, 二人视线撞在了一块,他别过眼,挂了起来, 顺手接过她的杯子, “你已经牵连我了。”
“我睡了多久?”苏云青注视他,转身又为她添来杯温水。
“十五日。”萧叙环臂立在床边, 居高临下望着她,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苏云青。”
“嗯?”苏云青掀起眼皮,呆滞望着他。
“睡傻了?听不懂我的话?”萧叙语气不耐烦。
苏云青摇摇头,沉默片刻后, 开始轻喃,“十五天……”
她想了会儿,“盲婆呢。”
萧叙喉头一哽, “……既然醒了,就滚回自己的屋去。”
苏云青也不争辩, 拖着沉重的身体慢吞吞地挪下床。
不知是久卧初醒, 还是因盲婆突然故去,她的动作迟钝,支撑身体的腿,一时没反应过来, 膝盖一曲,一只手及时搀住她。
“怎么了?张大人的药不管用?”萧叙待她站稳才松开手。
“没有……”
她这副神魂出窍的模样让他回想起那夜偏房里一夜未灭的烛火。
“用过的被褥和枕头一起带走。”他语气不自觉地放软。
苏云青乖乖抱起锦被,萧叙说什么她做什么。
朝门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那……床单,我要一起带走吗。”
“……”
她轻抚着被面,“这套被褥,好似比我的要厚,料子真好,很舒服些,谢过将军忍痛割爱。”
萧叙揉了揉太阳穴,“张大人命你明日去一趟春花阁。”
“我知道了。”苏云青顿了顿,“阿武,将军打算怎么处置。”
萧叙眸色一暗,“夫人认为呢?”
苏云青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谋害命官家眷……杀了他,理由我为将军找好了。”
萧叙一怔,他原以为会听到什么妇人之仁……哪知来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你的计谋?”
苏云青不语,但答案显而易见。
萧叙:“床单也带走。”
转身离开的苏云青又被一句话召唤回去,她把床单一同收刮干净,怀里被褥堆得老高,连路都看不见了。
“苏小姐,你把东西全带走了,不给我留点?”萧叙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床板,嘴角抽搐。
苏云青笨拙转过身来,“嗯?不是将军让我带走的吗……”
萧叙从柜子里取出新被褥,使唤她,“换上。”
“……”苏云青抱着满怀东西,转头看着他,“……”
萧叙自然接过她怀里的被褥,眼神示意她干活。
苏云青哀怨地铺起床单,本是没什么胃口肚子,这活动两下,毫不避讳,‘咕噜噜’疯狂叫嚣。
萧叙:“饿了?”
苏云青点点头,抚平被褥,准备接过他怀里的被褥,却被他侧身避开。
“跟我走。”
萧叙径直往苏云青的房中去,把被褥往她床上一丢,示意她把粗糙的麻布床褥换成新的绸缎。
他斜倚在门边等待,余光忽然扫过窗边那副棺椁。
苏云青铺好床又跟着他一路来到膳房。
夜已过半,府里的佣人早已歇息,只剩几个值夜的侍从。
萧叙点起灯,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在食架前驻足,自然而然问了一句,“吃什么?”
苏云青脑子发懵,“嗯?将军要做饭?”
萧叙侧眸睨她一眼,“难不成你做?”
苏云青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疼得倒抽冷气,眼泪都飙出来了,才确定自己没做离谱的梦。
……那更离谱了……
“你做什么?”萧叙凝眉,“张远达给你吃错药了?”
苏云青:“???”
这句话应该她来说吧。
她揉了揉大腿,开始报菜名,“干菜闷肉、清蒸桂鱼、肉沫酿茄子、酸豆角鸡胗……”她掰着手指报菜名,眼睛越来越亮,“哦对麻辣鸡要抄干一点、糖醋排骨要多汁拌饭……”
“…………”萧叙额角青筋直跳,“全是荤腥?一道素菜没有?”
苏云青:“茄子不算素菜吗?”
“这么多你能吃完?”
苏云青捧着空碗坐好,期待眼神眼巴巴望着他,“将军不会做?”
萧叙冷哼一声,转身去打了个鸡蛋。半炷香后,苏云青面前出现一碗煮成浆糊的素寡鸡蛋面。
“……”苏云青仰头,扫了眼惨不忍睹的灶台,像打了场激烈的恶战后终于把倔强的大铁锅驯服了。
做饭这件事,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萧叙用帕子擦拭手上水渍,甩到一旁,“吃。”
“……”
她能不吃吗。做不出来,让她满怀期待报什么菜名啊,这胃口彻底被挑起了,只能靠碗没点味的‘浆糊’填饱肚子。
筷子戳进去,成糊的面条顺着筷子滑溜溜缩回碗里,她试了两次,无奈默默换了汤勺。
嘴里“咔嚓”一响。
“……将军,你的蛋壳打进碗里了。”
还没她下的面好吃……
简直如同嚼蜡。
苏云青在萧叙审视的目光下,艰难吞咽整碗浆糊,默默擦了擦嘴。
萧叙抱臂而立,“饱了?”
苏云青挤出抹笑容,点点头,喉咙还卡着糊面
不敢不饱。
“将军审问阿武,能带我去顺道看一眼吗?”
萧叙冷下脸来,“你去做什么?”
苏云青扬起唇角,“我去看看,他如何死的。”
萧叙眸光一凛,她那双澄澈的眼里,暗藏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阴鸷与狠戾。
“你明日先去春花阁。”
“我的身体没事了。再不去阿武怕是活不了那么久。”
“他一时半会死不了。”萧叙掸了掸衣摆,转身往外走,“张远达让你先去趟春花阁,晚时我会去接你。”
……
春花阁里,药香混着怒火。
苏云青被指着脑袋,狠狠数落了一遍。
“你胆子真大啊!看了几本破册子就敢擅自配毒?”张远达拍案而起,青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手指戳着她的脑袋。
“若不是萧叙把我保出来,你是打算一起和那什么柳晴柔同归于尽?”
“我再晚到几天,你的毒就渗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了!”
张远达气得白胡须炸了起来。
苏云青垂眸盯着案几上几本册子,淡定道:“《毒经》,我研读过解药配方,剂量也有了解,但是你把门锁了,所以才耽搁了解毒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来找解药没找到,所以打算和柳晴柔拼个你死我活,比谁命硬?”
苏云青:“她入腹的剂量比我多三倍,她会死,我不会。”
“你也快死了,你还不会!”张远达抄起几本册子砸她身上。
突然,他又欣慰道:“不过,医学是个半吊子,毒径你倒是有点天赋。”
苏云青蹲在地上,收拾册子,“嗯。”
静默片刻。
一把铜钥摔在案几上。
张远达:“备用的。”
“毒可救人,也可杀人。但杀人的毒,可不是下给自己的!”他压低声音,“下次早点解毒,时隔太久,毒会蚀骨,到时就算驱散,也会照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苏云青摩挲着钥匙,“多谢。”
她一整日都被困足在春花阁中,忙得焦头烂耳,已然快忘了时辰。
窗外暮色已沉。
小厮慌慌张张叩门:“阁主,侯爷在外等了一个时辰,已经不耐烦了。让我唤您快些放人,不然要亲自来请了……”
张远达摆手,放苏云青离开,“今日学到这里,这几日都往春花阁跑。”
“好。”苏云青刚一出门,迎面一头撞进了萧叙怀里。
萧叙大掌扣住她的腰窝,扶她站稳,“真够让人久等。”
他没急着直接带她去大理寺,而是在春花阁吃了顿七分饱的晚膳。
……
阴暗的地牢,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股又冲又腥的味道无比冲鼻。
苏云青一只脚才跨进去,就有了退缩的想法。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萧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忍着口气,大步跨入。萧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穿过那片鞭打惨叫之地。
重刑牢里,阿武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上身布满刑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根铁钉贯穿膝盖,怪异扭曲,一着地就是钻心的疼。
“咔嗒——”铁门打开。
贺三七正用钳骨夹烤红薯,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迎上去,给萧叙递上皮质手套。
萧叙一袭墨色劲装踏入地牢,戴上手套,突然向苏云青伸出掌心,似想扶她跨过面前的血泥滩。
苏云青望着他的手套,犹豫了片刻。
萧叙:“干净的。”
苏云青这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跨过。
贺三七嘟囔着,“苏小姐还挺娇气。”
苏云青被萧叙带到一旁坐着。
素白的裙摆尽管再小心,也难免沾上一圈污秽。
阿武人鬼难辨的模样,可比当时罚商泓要残忍的多。
贺三七把烤好的红薯取出来,放在盘子里,还没吃,眼睛往旁边扫去,默默推过自己的心肝宝贝大红薯。
“喂,你们俩吃饭没,吃红薯吗?”
苏云青瞧了眼四下环境,一点胃口没有,“你在这里烤红薯?”
贺三七掰开红薯,甜香奇异地和血腥气交织,“人是铁饭是钢,那火盆烧那么好,不丢两个红薯,我心里憋得难受。再说了,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好不好。”
苏云青给他推回去,“不吃,我们吃过了。”
贺三七:“吃过了?你们都不给我带点来?!”
萧叙拎起一桶冰水,泼醒阿武。
阿武吐出一口鲜血,意识模糊看过来,“呵,侯夫人也来了。”
苏云青淡然转眸望去,“我不来,如何给你定罪?”
萧叙若有所思站在她身边,褪下一支手套递给她。
她慢慢套上手指,皮质还残留着萧叙的体温,大了一圈的手套,宽松包裹住她的根根手指。
萧叙拿起火盆里烧红的钳骨夹,漫不经心抹去手柄上的炭灰,递到她手中。
苏云青拿着沉甸甸的铁钳,缓步走向阿武。
火光映照下,阿武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渐渐逼近的火钳。
苏云青立在阿武身前,声音轻柔,却令人汗毛立起,“你的人,劫了我的货。”
阿武:“什么货?”
“东码头走船的消息,是你透出来的吗?”
阿武:“你发什么疯!”
"滋啦——"烧红的铁钳猛地刺入阿武手腕,皮肉瞬间焦糊冒烟。
“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问你!走船的消息是你透出来的吗!”苏云青眸光一变,手腕一翻,“劫我的货!杀我的人!”
阿武凄厉的叫声在地牢中回荡
贺三七津津有味啃着红薯,望着阿武手腕的血哗啦啦往下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嘶,有点残暴。”
萧叙环臂而立,注视着苏云青看似娇小的身影,为了报复,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阿武惨叫连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码头的事,不是我干的!”
“东码头的事不是你干的。”苏云青微怔,随后扬起嘴角,“那你说说干了什么?”
阿武的左手手腕已经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现在更是被烧红的钳子掐住,疼得整个人抽搐到冒冷汗,嘴巴泛白,无法合拢,唾液挂在嘴角。
“……改……改变你马车行迹,在巷子里劫走你……”
“不、不对,是柳晴柔,是柳晴柔指使我干的……”
“不对,是她一人干的……”
“哦?”苏云青冷笑着,“要我把她的尸体抓过来,让她认罪吗?你就不怕,被她缠上,她夜里来找你索命?”
阿武已经神志不清,眼底只有惊恐之意。
苏云青:“东码头的事,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实在是,太巧合了。
阿武:“我不知道!我……我就是收到一张密信,说你心思缜密,定会让侯府的人陪同铺主送货……说那晚是个好时机……”
“密信?”苏云青颦眉。
除了柳晴柔,还有谁想要她的命。还是要阿钥的命?
就在苏云青沉思时,一只大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萧叙站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她的手用力下压!
“咔嚓!”
铁钳彻底碾碎了阿武的腕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云青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松手,却被萧叙死死扣住。
鲜红的血顺着铁钳杆子滑落,滴到她的手套上,蹭得皮料‘油光锃亮’。
萧叙扣住她的腰肢,俯在耳边低语,“苏小姐,下手还是不够狠呐。”
苏云青双肩发颤,四周的环境昏暗无比,血味更是将整个屋子包裹。
“哗啦。”
阿武浑身抽搐,裤.裆突然湿了一片。
骚臭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刺鼻的臭味更加让人难受,苏云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云青知道他的用意,杀鸡儆猴,以提醒她不要做出任何毁坏他利益的事。
萧叙松开她。
苏云青急忙退到一侧。
萧叙抽出钳子,拍打在阿武脸上,“五年前临安的税贪案,账本被谁动过?”
阿武眼神涣散,嘴角的涎水混着血沫往下淌。
“废物。”萧叙突然松开钳制,“在金卫台十余年,档案你怕是一页未翻,妄想担此重任?”
“伤了本侯的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贺三七奉上两纸文书,放阿武的血,摁着他的右手签字按下血印。
他弹了弹文书,丢下一句,“择日行刑。”
‘啪’一下,阿武的断掌落了地。
萧叙翻看文书,交给贺三七,丢下骨钳,为苏云青褪下手套,揽住她的腰走出地牢。
刚出地牢,苏云青再忍不住,推开萧叙,扑向花丛干呕。
“呕……”
萧叙睨着她弄脏的裙摆,“苏小姐,既要看戏,又受不得血腥,当真是娇贵。”
苏云青胃部痉挛,干呕几声,话都说不完整,“你也没说……是这样的……场景。”
“大理寺不染血,苏小姐以为好酒好菜招待吗?”萧叙长臂一揽,拦腰将人抱上了车。
才上车,帘子突然被掀开,贺三七叼着红薯挤进马车,掀一屁股入了坐。
“饿死了,去将军府讨顿晚饭。”
饭桌上,苏云青拍了拍胸腹,灌了几杯温水压下胃里的翻腾。这才知晓方才萧叙带她吃个七分饱的用意。
不然看完这一趟,她怕是能吐个昏天暗地,三天咽不下饭。
贺三七鼓着腮帮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那盲婆葬在了湖边,京城里……怕……有人掘坟。”
苏云青喝口温水,“掘坟?将军得罪何人,连死人都不放过,还会掘坟?”
萧叙语气随意,“不满意?现在派人挖出来,你自己去埋。”
“……”苏云青垂下眸子,“不必了。”
她一时也不知该将盲婆葬在何处才好。
盲婆漂泊半生,既不喜欢旦州,对京城也陌生。
湖边至少景色不错,阳光充足,平日也无人打搅,倒是得来一片清净。
改日带些醉仙糕去看她。
贺三七突然问,“对了,你那医铺怎么办?”
苏云青沉思片刻,“卖了。”
万草堂有规矩,弟子开不得医铺,她留着铺子,也无用,不如卖了算了。
贺三七下意识偷瞄萧叙,欲言又止,转开话题。
“阿武已经画押,今日留了口气,判决明日处刑。”
“好。”苏云青冷淡道:“你们吃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她起身回了房。
待她离去,贺三七摇了摇头,看向萧叙,“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萧叙:“盲婆和她娘死在同一片湖里。”
“怪不得……”贺三七倒吸口气,“不过这些时日,她遇到的事情,确实冲击过多。”
“这最近,不是有个赏春花?不如带她前去,散散心?”
萧叙:“我很闲?”
“金卫台现在没什么大事要处理,那些阿武的同党怕引火烧身,多数从金卫台请辞告老还乡了。”贺三七压低声音,“再说,圣上最近盯你盯得紧?”
“赵公公都来多少趟了?如今你得势,不得掩盖锋芒,让人知晓你是个沉迷美色的昏庸侯爷?”
萧叙挑眉,“怎么?有你喜欢的姑娘前去赏花?”
贺三七:“什么?我是担忧那个苏大小姐……别把自己憋死了。”
好心没好报啊!——
作者有话说:多写了点嘿嘿[亲亲][亲亲][亲亲]6.4号回来日更6千补章!爱你们呦[红心][红心][红心]不要抛弃我[爆哭]记得回来找青青和山哥[哈哈大笑]到时见啦~
第65章 苍山(1)
苏云青今日在春花阁被教训了一顿, 试毒到深夜才回,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夫人回来了?”周叔侯在府里,迎了上来。
苏云青这几日忙昏了头, 这才想起某事, “周叔, 上次让您带阿钥压货, 害你受了牵连。”
周叔笑得和蔼,顺手接过她背回来的厚重书卷,“哪有什么牵连, 只是几道板子, 不碍事。倒是夫人,将整个侯府的人吓得够呛, 这一连几日,气氛都压抑的很。”
苏云青活动酸痛的肩膀,疑惑问道:“为何?”
总不可能是萧叙关心她的死活。
周叔摇摇头,叹息道:“夫人一病不起,如何能不叫人担忧, 况且……赵公公那方逼得紧,来过几次……说圣上想要小侯爷,您这边再没动静……怕是要给少主纳妾了。”
“嗯?纳妾?!”苏云青心中不妙。是因为传消息的问题?导致皇上无法及时获取信息, 怕她与萧叙为伍?
皇上已察觉苏府嫁妆一案里,萧叙有猫腻, 却查不出半点可疑。为了明君名声, 抓起官员逼问也不妥。
况且,就算官员被审问,那些还款,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全都清得了账。
“夫人没事就好,侯府添子,可以慢慢磨过去。”周叔带苏云青来到膳房,“贺小将军给您留了烤红薯,吃些?在春花阁连待数日,张大人怕是没让您按时用膳。”
苏云青抓起凉透的红薯,哀怨道:“周叔,这红薯一点不顶饱。”
周叔走到一旁,揭开盖子,热气瞬间腾升,“知道知道,给您留了好些饭菜,少主还命膳房炖了高汤。”
苏云青两眼发光,“多谢周叔……”
十几道菜分开摆在精致的小碟里,分量不多,却能让她的小鸟胃每道菜都能尝鲜,转念一想,“这该不会又是您偷偷留的吧,将军会怪罪的。”
周叔端出饭菜,“府里已经取消了按时用膳的规矩,只是夫人依旧不可入膳房,不过若是饿了,随时唤厨娘做顿热饭即可。”
他拿出碗筷递到她面前,“这些都是少主为你留的。”
苏云青端碗的手一顿,不可置信扫了眼,“将军?”
打得什么鬼主意?给她下毒了?
苏云青边吃饭,边猜测萧叙的用意。
周叔:“阿武被处死,他的同党也被翻出一并处置……金卫台许多事物等着少主处理,他这几日彻夜未归。”
苏云青鼓起腮帮子,“周叔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周叔:“少主这几日忙得找不着头。”
苏云青圆溜溜的杏眼眨巴两下。
他很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大忙人不是一直都很忙?
周叔绕了一大圈圈子,终于把话拉回来了,“这……都说河西的花,一到春季开的上好。”
“???”苏云青不明所以看向周叔,“怎么扯到花上了。”
“夫人喜欢花吗?”
“不喜欢。”苏云青答得果断,没有片刻犹豫,低头继续用膳。
“……”周叔话噎在喉,“可我听街坊女子都说,那花美得甚美,赏心悦目,夫人想去瞧瞧吗?”
苏云青当即闪过一个诧异的念头,试探一问,“将军……是要邀我去赏花?”
杀人放火,周叔顺手。但受命邀人赏花,头一回,别提问的多别扭。
“……嗯。”
苏云青:“赏花,我就不去了,这几日落下了功课。日日都需去春花阁,耽搁不得。”
周叔紧忙道:“少主已经在张大人那为您请好假了。”
“啊?”苏云青汤勺脱手,“什么意思?张大人同意了?”
周叔局促站着。
“……嗯,很‘愉快’的……同意了。”
少主以利剑架脖要挟,张大人只能点头批假。
苏云青:“所以……我去非去不可?”
周叔点了点头。
这萧叙在搞什么?他什么时候还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花了,真是吃错药了。
“将军呢?”苏云青大脑宕机,“我去与他说一声,春花阁要事过多,抽不开身。”
周叔:“夫人忘了,少主忙于金卫台的事,彻夜不归。”
“……”
原来方才说的,连忙数日是这样,就是怕她找上门来,婉拒此事?
苏云青摆摆手,“罢了罢了,明日是我独去?”
周叔恭敬道:“正是。我送夫人前去。”
“将军?”
“金卫台事务繁忙。”
“……”
苏云青累了几日,这一觉睡到了天荒,无人扰她,若不是几近午时,周叔忍不住了,才来唤她起身。
“夫人,还未歇息好吗?”
苏云青睡眼朦胧起身换衣,忽见芳兰送来一套鲜红的纱裙。
迷迷糊糊的睡意猛地清醒,她惊道:“芳兰,快将这衣裳拿去烧了!”
侯府何时能出现红衣了!
虽说朝中朝服为红,但早年间,贺家与萧家,就已得了批准,有权不入早朝,况且这两家常守边关,不然朝中还不知要死多少朝官在萧叙刀下。
芳兰在门前驻足,“这是周叔交代的。”
“周叔?”苏云青困惑不解,束发的手,骤然停下。
芳兰走进房来,“夫人是不是忘了,今日要去赏春花,红衣是为博一年的好彩头。”
苏云青对这些节日全然不知,她从前也不曾留意,不曾参与,“是吗……”
她其实是喜欢红衣的,鲜艳耀眼,但萧叙不喜欢,会触了他的霉头,惹他不快。
不过,今日就她一人前去,应该没事。
芳兰将衣裳放置在她身侧,“夫人快些试试看,车已备好。”
河西有一片花田,各式各样的花都能在花院里瞧见,一到春季,便美得出奇。
大老远便闻到花香芬芳之气,弥漫在空中。
苏云青从车上下来,乱花迷了眼,堵在心底多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周叔捕捉她发楞的情绪,“夫人,喜欢吗?”
苏云青:“好看。”
周叔牵着马儿,“夫人在花苑里走走玩玩,花田是一对老年夫妻所种,他们靠卖花为生。里面还有花制的糕点可吃,若是喜欢也能在此住下,游玩几日。”
“夜里还有桥满楼的招花宴。”
周叔莫名介绍了半天,苏云青狐疑道:“周叔不与我进去?”
“招花宴,那是年轻姑娘公子的席宴,我这个老头,就不去凑那热闹了。夫人玩得开心。”
苏云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叔就已经驾马远去,徒留她在原地。
她放眼望去,远处几点小人,陆陆续续有人从另一方来到了花园里,而自己走的是偏门,留了清净。
偏门能赏的花也有不少,漫山遍野的明黄色迎春花垂挂在拱门前。
苏云青一袭红裙在花间无比耀眼,她穿过拱门,找了处小圆桌,点了两碟糕点,一个人坐着慢悠悠品茶。
赏春花是世家公子与小姐相互结识的好节日,远处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欢雪,我听说你哥被刑部左侍郎担保出来,如今在他府里做了个门生……”
“好了,不要再说了。”苏欢雪觉得丢脸,显然不想谈这种事,甚至蹙起眉头,有些不耐。
脚步声逐渐从旁侧掠过,苏云青沏茶慢饮,透过花的缝隙,看着两道身影走过。
赏花宴苏欢雪在此,想必是苏济有意撮合她的婚事。苏长越拜了师,如今就剩苏欢雪还没嫁人。苏家被搅得一团浑水,苏济又要忙着寻人攀附关系了。
柳晴柔死后,她的下人都已被驱散。墙倒众人推,连往日忠心耿耿的刘嬷嬷,如今都怕引火烧身,跑没了影。
苏长越倒是长脑子了,不再依靠他爹,而是认准了刑部左侍郎这个师父,甘愿屈尊降贵,给人做个提包研磨的门生,听说连不夜访都不光顾了。
“苏小姐。”
车辘碾着碎花而来,李淮单手控制轮椅,单手提篮点心,从旁走出。单手控制轮椅,显得十分不受控制,找不准方向,左偏右偏。
苏云青骤然回眸,起身去搀扶他的轮椅,“殿下怎么不将食篮放在腿上。”
李淮怔了下,正准备说的话,卡在咽喉,勾起抹善笑,回她的话,“我怕一个不留神,糕点撒了。”
苏云青推他坐到桌边,“殿下怎么在此?”
“赏花宴,不正是为未婚的公子小姐所办?”食篮放置在桌,李淮逗笑道:“苏小姐出现在此才有些怪了。”
苏云青:“我单纯来赏花。”
“赏花?京城河西的花开得确实漂亮,冬去春来,冬水既能开出艳丽的花,也能带来致命难逃的瘟疫。”李淮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手指拨弄着白瓷花瓶里的小黄花,“迎春花。生在帝王家也是好的,虽然无权无势,但至少吃喝不愁。”
苏云青微凝眉。临安瘟疫,她走船得到过这个消息,爆发已有两月。五年前临安出现海匪引起暴乱,修复拨了大量银子,但全被海匪洗劫一空,无法预防,难以收复,最后弃了,成了自生自灭的鬼城。
她直言问道:“殿下怎么忽然提及这事?”
“苏小姐不知此事?京中知道的人应该有不少。”李淮叹息,望着四处绽放的花,眼底感慨万千,“……天灾人祸……百姓受罪。好了,不扰苏小姐赏花散心的雅兴。”
李淮摆出食篮里的玫瑰糕,“方才我见花田婆婆端着盘未上架的糕点朝这方来。”
“未上架的糕点,稀有的很,还没到季节,一般人可吃不着。我正好撞见,一问才知原来是特地给侯夫人送来的。”
“尝尝看,应该还热乎着。”
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甜,苏云青犹豫片刻,却并没有吃那盘糕点。
李淮夹起一块放在她碗中,“何必客气。”
“糕点应是将军差人所制,有劳殿下为我送来。”苏云青打回他的借花献佛,为他添了杯茶,“殿下来赏花宴,是陛下的意思?”
李淮端起茶盏吹散热气,“苏小姐好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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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该去与世家小姐相谈才是。”
李淮大笑道:“我比萧叙年长,这么多年,要真有世家小姐看得上我,我又怎会到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
苏云青:“殿下仪表堂堂,温柔细语,哪家姑娘不喜欢?”
“那总不能要我一个办不了事的废人吧。”
“什么?”苏云青脑子没转过弯。
李淮含笑道:“陛下与我说,萧叙凶猛似虎,就是苏小姐身子不好才迟迟没有子嗣。”他懊恼锤了锤自己没有自觉的双腿,“而我,你看看我这双腿,哪家姑娘会喜欢一个废人。”
苏云青哑声。原来他说的废人是这个意思。
李淮:“没权没势,空有个王爷的头衔,还是个做不了事的废人,哪家姑娘看到上,就算瞧上了,哪家大人会同意?”
“陛下是见侯府喜事和睦,这才急着让我来找个姑娘,早日成家,赐个封地,好让我走远些。”
苏云青给他添杯茶水,对此不言不语。
李淮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苏小姐心地善良,若是早前与苏家谈亲,苏小姐会答应吗?”
苏云青倍感震惊,“殿下莫要说笑,我如今是侯府夫人,且为陛下钦赐婚约。”
李淮:“那就是不答应了。”他笑着缓和气氛,“不要慌张。你看若是放你这么好的人身上,你都不乐意,那些为了攀龙附凤的小姐更不会点头答应了。”
苏云青:“说来这事,殿下当年意气风发时,先皇不就为您赐过一场婚约?”
她的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李淮面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像是突然掀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眉角不可控的轻微抽搐。
苏云青:“顾家小姐?”
李淮很快恢复平和,“若没伤了腿,她应该是愿意嫁的。”
应该愿意?
苏云青:“听闻殿下与顾家小姐情投意合,二人时常相约骑马,在明翰堂贵为同窗。后来殿下腿伤,陛下也为你们二人赐过婚约。”
李淮:“冥婚……”
苏云青怔住,“什么?”
李淮:“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先皇为平息乌余,赐她公主名号,赏给了乌余和亲,等我醒来时,已晚。”
“再后来,她死在了乌余,乌余发兵,朝中内乱,皇亲贵胄死了大半,萧叙辅佐陛下上位。”
苏云青:“……那……为何还要为您赐婚。”
李淮叹息道:“他们隐瞒了消息,陛下说要将她接回来,若她不嫌弃我,要赐我大婚,借此收走了我以往的权势,后来才知,她早已死在了乌余。”
“一个和亲公主……在那样的内乱之中,能受何对待,嫁去不过两年,香消玉殒。”
“苏小姐从何得来的消息?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
这件事,苏云青上辈子只是听说,是因苏济想为苏欢雪说下顾家次子的婚约,她才偶然得知。
李淮:“是萧叙告诉你的?说来他与顾小姐也是同窗,与顾家小姐也算有旧情……”
苏云青微怔。
“旧情?”低沉的男声,从白色的花门外传来,“北轩王殿下忘不下的旧人,还是莫要牵扯在我头上的好。”
萧叙一袭墨色玄衣,抬臂拨开花丛,微屈身从成群的白花中信步闲庭走出来。
李淮却是意料之中,沉笑道:“侯爷原来是带苏小姐赏春花来了。”
他边说着,边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品。
“许久未见,侯爷。”
萧叙冷笑一声,坐到苏云青身旁,若无旁人端起她的茶盏,对着她的红唇印饮了口茶润嗓。
“不过是去厨房交代个糕点的功夫,殿下就截下了糕点,来伺候本侯的夫人饮茶赏花。”
他提议咬重了‘本侯的夫人’几字。
李淮缩起眉眼,视线紧盯着瓷杯边萧叙弄花的口脂印,印红他的唇角。
他别过视线,“苏小姐独自饮茶,好不孤单。”
萧叙放下瓷杯,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转动杯子,将那刺目的红印侧对李淮,让他看个清楚,“陛下让殿下去寻个姑娘娶回家中。您闲坐在此,是‘不务正业’?”
李淮嗤笑道:“我两手空空,无权无势,何来正业一说?倒是侯爷忙得找不着北,还能抽空陪苏小姐闲逛花宴。”
萧叙添满茶,两指并拢给苏云青拨去,“我们夫妻二人的约会,殿下在此,不觉得多余?”
苏云青默默喝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硝烟。反正她也只是个被推来推去引起纷争的挡箭牌,一出好戏,她边吃边赏就是。
李淮:“是吗?听说苏小姐前些时候,遇上了些事……,也是该出来散散心才对。不然闷出心病可不好。”
“我也是担忧着苏小姐,连睡十五日未醒,再不醒来,侯府怕不是要纳妾了。”
萧叙冷下脸来,“殿下还是先顾及自己的好,侯府还未有纳妾的想法。”
“那就是以后会有?陛下恩赐,侯爷您能不从?难道要为了苏小姐,抵抗浩荡皇恩?”
苏云青被夹在中间,在紧绷的气氛中,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研究游走,嘴里的糕点一点没停,吃得津津有味。萧叙命令送来的糕点,应该没毒。
李淮总找萧叙的不快难不成是因为顾小姐?
她拖着腮,观察着他们。
萧叙自然的为她添满一杯茶,推了过来,似看懂她藏在眉宇间的猜忌。
“我在明翰堂不过待了短短两年,与顾家小姐说过的话,不过十句,不及你与她常年逃课驾马,冬日悦球。你与她的情谊冠在我的头上,顾小姐怕是会心寒不已。”
“萧府只会有一个当家主母,苏云青是我萧叙此生唯一的妻子。皇恩赐婚,我萧叙有本事,逆了便是。削位受罚,也不在意半分。”
话令人感动,苏云青却毫无波澜,要不是了解萧叙的为人,心底还真要为此触动了。
他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目的也只是为了展现两人假面的感情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淮扫了眼两人,目光染上雾霾。萧叙是在故意噎他,为了自身权势,不敢反抗皇权,待人走茶凉才知后悔。
“是啊,你萧叙本事滔天,上能驱外敌,下能安朝野。”他从朦胧的茶雾后掀起眼皮,语气平缓,“父皇病入膏肓,朝中危机四伏,太子意外身亡,人人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而我意外落崖坠马,生死不明。萧叙,父皇遗旨上,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萧叙面不改色,“没有遗诏。”
李淮怔了一下,死死盯住萧叙,试图从他眼底发现异样,但这人镇定自若,毫无破绽。他随即噗嗤一笑,“罢了,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桌子上陷入良久的沉默,李淮饮完杯中茶水,锤了锤腿,哀叹道:“待我醒来,便已听闻顾家小姐封为公主,赐嫁乌余。”
多数皇子死于非命,他也算是靠着双废腿逃过朝中危伏。而后,萧叙辅佐李澈上位,李澈逼他交出实权,换回的却是顾家小姐早已离世的消息。
“萧叙,那件事你知晓吗?”
萧叙冷声问,“什么事?”
李淮扯出抹笑来,“顾家小姐。”
死在外头,尸骨无存的事。
萧叙:“不知。陛下命我攻打乌余平乱,我才得知她的消息,再将消息传回。”
李淮:“萧叙,李澈早已知晓此事,你当真不知?是先知再去,还是去了才知?”
萧叙沉下目光,“先知后知,重要?”
李淮缓了会儿神,忽然大笑,“……也是,你我有同窗之情,自是不会隐瞒我半分。”
他转眸对苏云青道:“苏小姐可能不知,你与她有三分像。”
萧叙当机立断道:“半分不像。”
苏云青慢悠悠吃着自己的糕点,不理会他们的针锋相对。
李淮:“如何不像?神韵魄力,如何不像?”
萧叙眸光阴沉,“本侯的夫人,绝不会像一个死人。”
李淮眸光黯淡,笑意却不减半分,“萧叙。苏家小姐很是有趣,能嫁入萧府,得你欢喜,你们二人确实有缘。顾家小姐,原也是这番天真,魄力也十分耀眼,奈何入了乌余蛮荒之地,磨平了性子,她是不堪屈辱,自刎而亡,这才导致乌余有了由头,引起两国争战。”
萧叙:“殿下,既然早已查出,又何必问我半分?”
李淮:“是啊,乌余不起纷争,你如何能杀死帝师,辅佐皇兄坐上皇位,换取荣华富贵,权倾朝野,娶妻生子。人生在世,没有人比你更成功了。”
萧叙好意提醒道:“殿下,当心祸从口出。”
李淮笑对苏云青,“罢了,早已是往事。如今能在苏小姐身上看到半分神韵,亦是不易。”
他抬手正准备端起玫瑰糕,却被萧叙抢了先,端起放置在苏云青面前。
“花田的花婆知晓你要来,特地为你准备的玫瑰糕。”
苏云青望着还剩最后两块糕点的盘子,“……”
她都吃完大半了,才给她端来呢。
李淮:“特地?花婆如何知晓苏小姐是何人,想来是侯爷特地嘱咐的,这春季没有的玫瑰糕都能弄来,你们二位的感情,是要羡煞旁人?”
萧叙蹙起眉头,对赖着不走的李淮很是不悦。
“夫人觉得如何?”
苏云青低头瞧了眼指尖捏着的半块糕点,点点头,“味道不错,将军要不要尝尝看?”
说罢,她顺手递到萧叙唇边,恩爱夫妻的戏码,她已经如火炖青。
萧叙抬眸望了眼注视着他们的李淮,又垂眸看向她泛红的指尖捏着一块花芯糕点,张唇咬了下去。他小心避开她的手指,却不曾想,唇瓣还是不留神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从他唇珠掠过。
苏云青收回手,下意识拍了拍。
萧叙:“……”
嫌弃他?
苏云青拍了下掌心,才将落下的渣子拍干净,她想着这两人估摸着还要针锋相对半天,没她什么事。
她便顺势起身,往花丛去,蹲在一旁拨弄田里的小花。
萧叙目光追随着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裙,蹲在花前,铺开一地,金光从上而下,洒在她微拂的发间。他盯看半晌,竟没升起半分躁意。
李淮不想和萧叙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他滚动轮椅,转了个方向,正想朝苏云青去。
哪知对面那人忽然起身,一把握住轮椅后的把手,把人换了方向,朝门洞外推去。
“殿下该去干正事了。何必恬不知耻,缠着本侯的夫人不放。”
李淮一个文人扯着轮椅,拧不过这个‘蛮人’半分力道,整个人直接被丢到了花丛外。
苏云青拨弄着身前的小黄花,甚是喜欢,忽然一道阴影从身后压下。
她仰头瞧去,萧叙背光而立,正低头瞧她,两人顿时撞上了视线。
空气瞬间凝固两秒。
她眨巴眨巴眼,小声询问,“将军,戏还要继续演吗?”
萧叙:“不然?”
苏云青回正脑袋,扯下一朵小黄花,起身面对他,勾起抹笑来,“将军喜欢花吗?”
“不喜欢。”
“……”
还演不演了……
苏云青嘴角抽搐,小声提醒,“您该说喜欢。”
“不喜欢。”
“……”
算了。
萧叙长得像根旱地里拔起来的大葱,仰头看他,费苏云青脖子。
苏云青折下朵小黄花,起身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底下头来。
萧叙杵那一动不动,睨视着她。
苏云青:“你底下头来,太高了,我够不着。”
“做什么?”
“低下来,你不就知道了。”
萧叙犹豫了会儿,边俯身边警告道:“休要对我做什么出格的……”
话还没说完,耳尖一凉,小黄花别在了他的耳尖。
板着脸的臭冰块,耳尖突然多出朵突兀的小黄花,滑稽中带了丝俏皮。
苏云青未忍住,闷声一笑。
“苏云青!”萧叙扯着脸,抬手要拽下来,手腕在半空被她握住。
“做什么?将军长得真俏丽。”苏云青艺高人胆大,指尖挑弄他的下巴。
“找死?”萧叙别过头,甩开她的手指。
“不是你要演的戏吗?”苏云青目光往花丛后瞧,附耳对他道:“北轩王殿下可看着呢。”
他们二人贴近的动作,在背后看来就像是,萧叙拽着她的手,拉入怀中拥吻。
而现实,却是萧叙快被一个‘无辜’的小黄花‘调戏’到冒火了——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亲爱的宝子们!!!本来计划23点发,提前写完了,提前发上!
本章留评发红包呀~对你们爱爱爱爱不完[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苍山(2)
车轮碾过落花的声响渐远, 苏云青从萧叙身旁探出一只眼睛,确认李淮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她立刻甩开方才还拽着的手腕,揉了揉笑僵的嘴角, 变脸比翻书还快。
演得真累。
萧叙:“怎么?”
苏云青懵懂问道:“嗯?什么?”
萧叙盯着她, 一言不发。
“人走了。”苏云青摊开掌心示意他戏演完, 可以走了, “将军不是事务繁忙?你可以回去了,我吃完点心就回府。”
萧叙低眸,注视面前叉着腰费力昂头盯着自己的‘小矮子’。他取下耳上小黄花, 两指一弹, 花茎一下戳进她的发髻正中央。
“……”苏云青取下花,腹诽道:睚眦必报。
萧叙轻挑眉峰, 负手转身,悠然坐回桌案边。
苏云青提着裙摆跟上前。
“你不走?”
萧叙目光扫过李淮用过的茶盏,那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却被李淮抢了先。他收回目光,又落在她四周皆沾满口脂的杯沿, 拇指用力一拭,腾出一块地,就着她的唇印, 覆上唇齿抿了口茶,侧眸注视她承着阳光疑惑的脸, 那脸上写满了生怕他留下的模样。
他问:“我去哪?”
“回去啊。”
“我在这碍着你了?”萧叙纹丝不动, 全然没有挪地的想法。
苏云青话噎在喉,挤出几字,“倒也没有。”
见鬼了,大忙人屁股沾胶, 赖着不走是什么意思?不是她散心吗。
她抬袖瞧了眼自己的红衣,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的红衣,又让将军暴躁了?”
萧叙:“没有。”
“没有?”苏云青困惑扫他一眼,弱弱来了一句,“……病……好了?”
萧叙不耐烦道:“去赏你的花。”
苏云青环顾一圈,“这里的花我赏完了。”
“……”
“将军带我出来,是为了散心吧……我以为您不会来……”
萧叙横她一眼,满眼写着‘少自作多情’,“我来查税案。”
“哦。”苏云青拍拍衣裙,作势要走,没两步又听身后跟来脚步声,“将军不是去查案?”
“晚些桥满楼的招花宴,还有百种花膳。夫人累了就先回吧。”萧叙掠过她,径直往花野处走。
“……”苏云青正要与他‘分道扬镳’。
忽然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碎碎叨叨开始报菜名。
“花茶酪、玉花虾、清花酿、玫瑰冻、梨花羮……”
苏云青脚下一顿,眼睛倏亮,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自觉反跟在了他身后。
“百种?”
萧叙明知故问:“嗯?夫人喜欢?”
“那我还是陪将军吧。”
萧叙淡淡‘嗯’了声。
两人并肩行于花野之中,等待黄昏时的招花宴。苏云青时不时附身轻嗅花香,阳光明媚,心情舒畅,便将花香分享于他,奈何,那是个不识趣的冰块脸,走得极快不说,对花也不闻不问。
他到底赖在这里不走干嘛,查案就查案去。
远处隐约可见几座高塔,想必那就是今晚能品花的招花宴了。
玄色的身影,依旧快速穿梭在花海,衣摆掀弄,娇艳的花摇摇欲坠。
苏云青快步上前,好奇问道:“将军,帝师不是您恩师吗?为何杀了他?”
她果然知道如何挑起他的怒意与厌烦。
风声骤止,萧叙驻足,和善气氛一扫而空,他沉着脸,阴恻恻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帝师的事,苏云青也一直好奇,传闻帝师屹立三朝,历代皇帝皆是他亲选带出来的学生,陛下册封太子皆要经过他的许可,地位不容小觑,但却在李澈上位前离奇死于明翰堂内,传言是萧叙暗中所杀。
若真如北轩王所言,有遗旨一事,倒真有可能是萧叙为辅李澈上位,动了脏手。
但她在侯府书房中,看到不少出自帝师之手的卷册,这些书她在明翰堂蒙灰的旧室中同样看过。从历代皇帝讲到兵法布阵,再到朝中要臣。
明翰堂废弃的书,侯府里却有一份一模一样的手抄版。
抄版纸张泛黄,字迹稚嫩,定然是萧叙在明翰堂求学间所制。
能得多书言传,让萧叙年纪轻轻在朝得以重用,册封上将,若非恩师,她实在想不出第二道关系。
‘咕咚’一朵血红的花坠落在地,周遭陷入冰点。
迎面扑来一股威压,他仅仅是站在那,杀气便控制不住汹涌的往外溢。苏云青喉头发紧,回过神,视线瞬时被那双漆黑的眸子咬住,冷汗直冒。她下意识生出逃离的想法,退了两步。
好像这件事,不只她分析的那么简单,触及了他的霉头。
她拎起裙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生怕慢了半步,萧叙杀人放火。
然而,她才迈步就被一股力道拽回,猛地一扯,一阵天旋地转,鲜红的纱裙划过半空。
一个想跑,一个想扯,两个力道都没放过彼此,用力过猛。苏云青敌不过他,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重心,手在空中胡乱一抓,反抓住了萧叙衣襟。
萧叙一股新燃起的怒气还没来得及爆发,瞳仁一震,两人猝不及防一同栽进花丛,娇艳的花瓣四炸而开。
苏云青脑袋短路,傻在了原地。
花瓣纷飞间,她仰躺在花野,萧叙撑在她上方,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狂跳不止的脉搏上。
粉色花瓣‘咚’砸在她的眉心。
完了,好像……把他惹毛了。
气氛诡异又尴尬。
“苏小姐还不打算松手?!”
萧叙恼怒的声音自她颈窝响起。
苏云青呆滞望着碧蓝的天,脑子给自己过了百种凄惨的死法。
萧叙扯开她勾在他后颈的手臂,怒气冲冲爬起身,将马尾墨发往肩后一甩,掸去身上的晦气。
刚刚那股还没爆发的气,突然断了,一时竟然莫名其妙续不上。
他一股气憋在肚子里,怒视着仰躺在地的苏云青。
苏云青缓缓坐起来,“……”
“我对将军没有恶意,只是在明翰堂罚跪时,偶然见过与将军书房中相同的卷轴……,所以北轩王殿下方才一说,我便生了好奇……”
萧叙立在一旁,清理扎在身上的花瓣碎叶,冷眼旁观,没有扶她一把的想法。
“苏小姐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应该有数。扯谎的能力也别费在我身上,你再不济也是苏家大小姐,就算惹了祸事,明翰堂的先生也不敢日日让你罚跪。”
苏云青:“明翰堂想罚我跪何须先生出手。”
萧叙默然片刻,问出一句,“李家?”
苏云青理理裙摆,“嗯。”
“经常?”
“嗯。”苏云青:“所以翻看些书打发时间,不是正常?”
两人四目相对,萧叙的情绪她还是难以猜透。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窸窣声响
有人听墙?
苏云青蹙起眉头,看了眼平静下的灌木,又望向不为所动的萧叙。
萧叙:“人走了。”
苏云青:“……我闯祸了?”
萧叙挥去肩膀的落花,“倒也没有。”
毕竟失足的意外,也算一出恩爱戏码。
苏云青疑惑看着萧叙。他不去追?那就是并不在意。
“北轩王殿下?”
萧叙半垂眼帘,掩去眸中暗芒,“顾家。”
苏云青:“顾小少爷?他为何要来听你的墙角?将军查的税案与他有关?”
“我似乎警告过你,好奇心会害死猫。”
“……”苏云青懒得再套信息,能知道一点皮毛也行。她别过头去,一道阴影打下,一只手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她困惑地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萧叙:“崴到脚了?”
苏云青不可置信盯着他怪异的举动,“将军……您这是……吃错药了?”
话音一落,徒留一片死寂。她这才反应过来,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萧叙没了耐心,将人提起,“盯紧顾家。”
苏云青活动脚踝,没什么痛感,万幸没伤到筋骨,“将军让我来此,是为了盯着顾家?你的老相好?不是为了让我散心吗?”
“那不是我的老相好。”萧叙蹙紧眉头,不悦的情绪直接挂在了脸上。
“噢……我该盯着他们哪些事?”
“你能盯明白?”萧叙横她一眼,丢下一句转身走了,“招花宴自己往前走。”
“嗯?什么意思?”苏云青莫名被呛了一句,目送他的背影走远。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怀疑她盯不明白,又何必让她盯着,再说也没讲明白盯什么事。
苏云青懒得纠结,转身朝招花宴的方向走去。
今日萧叙着实反常,行为举止别扭怪异,话语耐心多了不少。帝师激起的怒意不假,但他竟硬生生憋了回去,破天荒没掐死她,还……扶把。
总不会是对她动了心,只能是他要开始算计她了。
平日杀人放火算计旁人,他信手拈来,可惜与姑娘家的相处,他没经验,这般生硬的表演,他漏洞百出。
山风拂过,火红的裙摆在山丘肆意翻飞,苏云青停步,眼底隐晦不明注视山坡下的人影,直到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她才自顾自往招花宴的方向走。
招花宴人声鼎沸,宾客满座。她找了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瞧了一圈才发觉,什么招花宴红衣博.彩头,除了她一个人,没人穿这么显眼。
她享着微风,才饮一杯酒,苏济刺耳的声音就从旁传了过来。
霎时没了心情。
苏济拖着苏欢雪,忙着给她找个郎君出嫁。
“欢雪啊,这是顾家公子,年少有为,无论是家室背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郎儿……”
苏欢雪心不耐心,直言不讳道:“爹!我的价值,就是为了给你攀附权贵的吗?”
苏济冷下脸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欢雪只觉得心寒,苏济连死两个夫人,面上没有半点悲伤,摆了七日灵堂,便觉丧气不吉匆匆扯掉,只为招花宴给她寻个如愿郎君。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苏济扯着她的胳膊,压下声来,咬牙切齿警告她,“苏欢雪,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也别逼我今日当众教训你!”
苏欢雪胳膊被拽得刺痛,在望向许明哲那方时,眼眶瞬间通红,满是委屈。
苏济已经与顾大人相谈起了婚事,这顾大人哪看不出苏济心底的盘算,对这门婚事那是避了又避。
顾家官职虽然不大,但京城的府邸牌匾上写的可不是顾府几字,而是公主府。
先帝亲赐顾家小姐公主身份,足够顾家靠这名头吃上三辈子,傲气自然是有的。
说来,苏济或许正是向顾家学的‘卖女’求荣的戏码。以苏家的地位,下嫁联姻他瞧不上,向上攀附别人瞧不上,也就只有顾家,官品相仿又有名头,再适合不过。
苏济把自个吹得天花乱坠,又是自己贴嫁妆,又是要个低彩礼,甚至说什么苏欢雪温柔贤惠,体贴知心,能容忍顾小少爷纳几房夫人,听得苏欢雪脸都绿了。
顾家不好把事情闹得太僵,不能直言,又借着天气不好婉拒苏济定的大喜日,又是借着今年与他家儿八字相冲,不易婚嫁为由,拒了又拒,就是甩不脱这个苏济。
“顾大人,我儿如今在刑部左侍郎府,受侍郎亲自教诲,将来必能在刑部担大任。而我大女嫁入侯府贵为侯夫人,与萧贺两家……”
苏济话未说完,转头就见苏云青喝着花酒,冷淡看着他们这方,后头的话顿时噎在喉咙。
顾大人讪笑道:“苏大人怎得这么急切与我顾府联姻?苏小姐知书达理,那么多大人上赶着踏破苏府的门呢,苏大人何必着急。”
那苏家公子担什么大任,刑部的官是那么好做的?一个府里的门生,端茶倒水和府里小厮没什么区别,自降身份,在外丢脸的事,在苏大人嘴里吹成了个香饽饽。
而那萧贺二府,早在苏大小姐大婚当日就已看清苏济的嘴脸,早早撇清了关系。
他们顾家,还不想沾苏家这股子衰气。
苏云青指骨在桌上轻叩。打量坐在一侧默不作声的顾帆。顾帆为何要偷听萧叙?莫非与顾家小姐离奇死亡的一案有关?
突然,一道身影截断她的视线。许明哲推着李淮走到她的面前。
李淮张望一圈,定格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苏小姐怎么独自坐在角落饮酒?”
苏云青挤出抹笑,撒谎不打草稿,“夫君去后厨帮我取糕点了。”
许明哲低笑一声,“噢?倒真是未曾想过,萧叙那样的冰山,也会体贴入微照顾苏小姐,看样子是没纳妾一说。”
苏云青睨他一眼,转言对李淮道:“殿下今日招花宴,该把握机会与其他姑娘交谈才是,不然回去怕是不好给陛下交差。”
还没等他们打打嘴皮子功夫,顾帆那方在掠过她一眼后,忽然开口,“父亲,我愿意娶苏家的欢雪小姐。”
苏济笑得合不拢嘴,与那铁青着脸的顾大人敬酒好言。
李淮回过身去,“嗯?苏家这是急于找喜冲丧?顾家公子同意了,这门婚事,怕是能成。”
许明哲朝那方投去目光,淡道:“我看未必。”
李淮:“顾帆在背后,早已从他爹的手中接下大权,他应予的事,他爹可不敢多言。”
如许明哲所料,不乐意的人并非顾家,而是苏欢雪。
“我不愿意!”
苏济咬紧牙关,“婚嫁乃父母之命,由不得你。”他转头换了副嘴脸,与顾大人商议起这门婚事,任凭苏欢雪哭闹,视而不见。
天色渐晚,苏云青淡定饮了几杯酒,“殿下,我夫快回来了,你们待在我的身旁怕是多有不妥。”
“哒哒哒哒。”缓慢的拄拐声,从旁侧响起,花婆佝偻着身子,苍老的声音道:“今日是招花宴!此为红袖添花,挂彩头,牵袖招花喜入缘。”
“刷”一下!三座桥满楼的花塔,灯笼瞬间点亮,整个花丛间,变得耀眼无比。
熙攘声紧随着截然而止。
花婆见状,述说着今夜招花宴的规则,“三塔三花三缘人。”
随着话音刚落,几个小厮扛着无比壮观的半扇竹筒入内,将数百道甜点承了上来。
花婆和蔼一笑,解释道:“百花糕中仅有三块有点珠花,选中的三人即可分别入三塔,寓意红袖挂彩头。掷下红袖,有情者可接,此为招花入缘。”
“红袖双条,一条为实,一条为虚。若塔下非缘人所念,缘人可斩袖主动断缘。”
“有缘者,可在花田良地,种下花树,系上红袖。亦可再品另外百种珍稀甜点。”
竹筒摆到了苏云青面前,她坐的位置较为偏远,面前已不剩几块花糕可选。
还没等她出手,李淮抢了先,给她选了一块放在她的花碟中。
苏云青:“殿下?”
她端起花碟要退,小厮却带走了竹筒,“抱歉这位小姐,糕入花碟,不可退回。”
苏云青:“…………”
这又是玩得哪一出,李淮能如此果断出手,这块青糕里,定然有珠花。
正思虑着如何解决这块糕点,余光闪过,一个小厮蹲在角落里数着银两,这碧蓝荷包,有些眼熟。
是顾帆之物。
她目光精锐,环视一圈,就见给苏欢雪承上糕点的小厮,同样趁人不注意去到角落,与数钱的小厮分赃。
苏欢雪的糕点也被动了手脚?
苏云青再一扭头,顾帆竟不知何时观察着她,在她转头的瞬间,急忙别过了头。
她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碟中青糕,拿起咬了一口。
“咕咚!”一颗细雕成花的白珍珠落回她的碟中,清脆一响。
果真如此。
花婆高喊,“缘人!侯夫人!”——
作者有话说:略困[奶茶]修完错字啦~(应该没有了吧[捂脸偷看])明天回小可爱的评论[亲亲][亲亲][亲亲]
第67章 苍山(3)
苏云青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随后苏欢雪也拿着花珠连忙起身,。
花婆紧接着喊道:“缘人!苏二小姐!”
高悬的灯笼将夜色点亮,整个招花宴恍如白昼。
苏欢雪全然未觉糕点中的蹊跷, 只以为是自己的运气使然。她提着繁复的裙裾, 脚步轻快, 笑靥如花, 从苏云青身侧翩然掠过,径直奔向高塔。
苏云青却步履从容,眉心微蹙。顾帆的目的令她生疑, 既已夺得大权, 为何还要隐于身后?他自认为的天衣无缝藏得严实,却不知早已被李淮发觉。
顾帆神色自若饮着清酒, 许明哲则以折扇半掩面,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李淮:“苏小姐今日运气不错。”
许明哲轻摇折扇,语带调侃,“呦,苏小姐, 萧大将军还未取来甜点?您这可要登塔了。”
苏云青当即明了,这鬼主意,指定是许明哲出的。等她入塔抛下红袖, 就要来夺,传个谣言, 借机给萧叙找不快。
她懒得理会, 只暗自盘算。一会儿留心顾帆那方,至于红袖,斩断便是。
登于高塔,视野豁然开朗, 立在高塔之上,才忽然发觉,繁星下的花野比白日更为惊人,山茶与迎春在夜色里相竞绽放。
“当啷!”高塔边的铜铃被拉响。
“招花宴开始!”
乐曲悠扬,落花流水,百花膳被呈了上来,塔下热闹非凡,苏云青却只能独立高塔,任由夜风刮面。
“掷红袖!”
随着花婆一句,三座高塔的红袖,瞬时倾泻而下,在夜风中翩跹起舞。
苏欢雪双眼锁在许明哲身上,急切地挥舞双手,想将红袖再朝他的方向抛远一些。
然而,许明哲却像看不懂她心意似得,自顾低头饮酒品糕。
苏云青正搜寻顾家公子的身影,忽觉手中红袖一重,有股力在另一头扯着。
低头一瞧,心中一惊,红袖另一端握着的竟是顾帆!!!
行至半途的李淮显然一怔。
顾帆此举何意?方才不是还说要娶苏欢雪么?
苏济脸色难堪冲上前,“顾小公子,您这怕是看错人了?”
顾帆长相英气,仰首而笑,左颊梨涡若隐若现,“苏大小姐身着红衣,我岂会选错?”
苏济:“我家大女,早已成婚,是侯府夫人!”
顾帆眸光深邃,“自然知晓,只是觉得与苏大小姐,或许也有缘分。”
苏云青长睫低垂,半阖眼眸盯着他。
又来一个找不快的,萧叙的树敌一只手还真是数不过来。
而这时,许明哲推着李淮也来凑热闹。
“许哥哥!”苏欢雪发丝凌乱,不可置信望着头也不回的许明哲。
苏云青暗叹未能坐在台下观赏这出大戏,实在是惋惜。
心仪苏欢雪的公子也有不少,她容貌俏丽,性子活泼,虽有些骄纵,但才学不输旁人。再者苏家升官得势,有许多小官想要攀附投靠。
顾家虽能看明苏家背后的狼狈,可也有不少旁人听信苏济所言。
苏欢雪慌乱地收卷红袖,不愿让其他公子得手。
然而这红袖近乎有高塔那么长,放下容易,收回费劲。
“苏小姐。”顾帆的声音随风传来:“看样子我们有缘,不知可否相识?”
四周围观的人群早已窃窃私语。
“这顾小少爷是唱的哪一出?……还真扯了条实的。”
“方才不还说要娶苏家二小姐吗?怎么转眼就……扯上了大小姐的红袖。”
“这不明摆着要挑衅侯爷?那侯爷什么脾性,谁不知他将苏大小姐视为掌中宝,光是嫁妆一事,多少官差倒了血霉。顾家好端端的去掺和一脚做什么?”
“你们有所不知,这位顾小公子可是有官在身,挂了个县令的名头。还是主动请命去的,听说那地方离边关不远,乱的很。自顾小公子去后,倒是平了不少祸事。这年前顾小公子才刚回京。”
“边关?那不是……萧大将军……”
“嘘,谁知道啊,真要论起来,两家可是有旧怨的。”
“当年顾家小姐出嫁,是贺家护送;后来尸骨回京,又是萧家接回。这几家的恩怨,哪里说得清?”
“与萧家有何关系。”
“萧家受命攻打乌余,接回顾家小姐,结果……唉……万般皆是命。”
“何止这几家扯不明白,就王爷,那更是扯不清了。他与那顾小姐原有口头婚姻在身的,谁知道顾家小姐怎么莫名其妙向陛下请命,受封公主,嫁到乌余那等蛮夷之地。”
“主动请命……”
苏云青听着这些从未知晓的旧事,手中红袖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脸色也不太好。一实一虚两条红袖,顾帆竟真握住了实的那条。这叫什么事啊,回头和萧叙解释不清了。
李淮同样扯住了那条顾帆手中的红袖,两个人暗中较劲,绸缎绷得笔直。
苏云青眸光一冷,倏地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乍现,她毫不犹豫斩断这孽缘。
红袖飘落间,一声骏马长嘶,惊鸣长夜。
引得众人齐齐回首,只见一匹油光锃亮的烈马扬蹄闯入宴席。马上之人一袭玄衣,马尾高束,正是萧叙。
他策马直奔苏云青所在的高塔,速度丝毫未减。
余下的一条红袖,仍然在空中飘舞。
李淮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向他疾驰而来的萧叙,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得,竟怔在原地没有动弹。
“殿下当心!”许明哲惊呼一声,折扇急转。
“撕拉——!”斩断的红袖尚未落地,就已扯烂成了两半。
许明哲快速推开李淮的同时,顾帆也弃了红袖,快步退开。
苏云青手中另一条红袖被疾风带起,滑过碎花,骏马飞驰,红袖的另一头准确无误落入萧叙掌心。
他手腕一翻,将红袖在胳膊缠绕数圈,猛勒缰绳急停,烈马前蹄再扬,嘶鸣震天而响。
苏云青胳膊被这股力道猛扯,扑向围栏,金珠发饰在耳边叮当作响,夜风席卷她绯红的裙摆,暖黄的灯笼晃过她的眼角。
她垂眸望去,萧叙勒马立于人群之中。马蹄踏碎落花,飞扬在空中,轻打着红袖。他扬起嘴角,仰头望来。
刹那间,世间仿佛静止,苏云青的心头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两条都是实袖?!
“夫人,下来,我接着你。”萧叙语气柔和,不似命令,倒像诱哄。
苏云青没有犹豫,足尖踩在塔沿,翻过栏杆,朝塔下纵身一跃。红裙如焰划破天际,飞扬的红袖紧紧拽在两人手中。
萧叙臂膀发力,向后扯动,把她朝他拉来,脚尖轻点马背借力,纵身而起,在半空便将苏云青揽入怀中。
两人稳稳落地。
如此结实的红袖,能拽动一个女子的重量,必然是真实的那条。那另一条就是被动过手脚了。
苏云青双臂死死勾住他的脖颈,真怕自己给摔死。那这场戏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她紧闭双眼,将脸埋在他的脖颈。男子粗硬的发丝蹭红她的脸颊,红袖落下,滑过他的耳尖,落在他的肩头,挡住她的面容,将苏云青从头盖下挡在其中。
萧叙欲将人放下来,她却勾得更紧,死不松手,他只得往上托了托,再次将人抱紧。
“……”
他小声提醒,“苏大小姐,可以松手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瞠目结舌,惊于萧叙的突然现身,更骇于苏云青的纵身一跃。
苏云青闷在红袖里,偷偷睁开一只眼,指尖挑开一条缝隙,偷瞄高塔的高度。但凡萧叙功夫差点,她就摔死了。
这戏演得够真了吧。
她拍拍萧叙的肩头,示意他放她下来。
萧叙会意俯身把人放下,未等她揭开头顶的红袖,就已帮她取了下来,瞧了眼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顺手帮她理了理,举止亲昵暧昧。
“我与夫人,倒是缘分不浅。”他故意扯动红袖,将她缠绕红袖的胳膊,展示给众人。
那意味再明显不过,刺着李淮几人的眼。
苏云青:“……”
苏欢雪在高塔另一侧,握着匕首,盯着他们这方,她手中的两条红袖皆被斩断。
花婆拄着拐杖蹒跚上前,笑嘻嘻道:“恭喜侯爷与夫人,夺得今年的招花宴主。这些点心都是赠于二人的,还请品尝。”
苏云青:“点心?”
花婆身后跟着数十位小厮,个个手里端着数道精致的花膳。
花婆笑说:“正是。可放在冰窖中保存。”
苏云青目不转睛盯着那方的点心,忽觉胳膊一轻,萧叙握着她的手,已替她解下繁琐缠绕的红袖。
李淮:“侯爷来得可真巧。”
萧叙睨视他的双腿,“殿下倒是清闲,整日盯着本侯的夫人不放。不如去与旁家女子谈谈心事,早日成婚,陛下也好为你赏块封地,安顿余生。”
说着,他视线转向顾帆,那双黑眸透着锋芒,浮出深深的戾气。
“顾小少爷,是也要在此掺和一脚?换了本侯夫人的红袖。”
“换红袖?”李淮蹙起眉头,看向顾帆。
角落里两个小厮局促站着,双腿打抖,不敢抬头。
顾帆被当众揭穿,却也不见窘迫,反倒出言不逊,“我与侯夫人也算有缘,想认识一番。”
苏云青:“……”
要怪就怪萧叙树敌太多。
她往萧叙身后挪了半步,避开这场纷争。
萧叙嗤笑一声,“顾小少爷方才不是说要娶苏家二小姐?怎么,也是个多情之人?”
顾帆不紧不慢,“毕竟,日后若娶了苏二小姐,与侯爷也算连襟。早晚都是要相识的。”
萧叙眸光一沉,“顾小少爷,耳朵不好,听墙角,眼神也不好,牵错人。我家夫人与苏家早已没有半点干系,她若想要个苏宅,本侯自会为她另立门户,挂上她苏云青的牌匾。”
话音未落,他直接拔刀,毫不客气架在顾帆脖颈,“我夫人与苏家没有干系,我与你也没干系,本侯家中之人,不需要认识耳聋眼瞎的废人。”
“侯爷息怒!”顾大人紧张上前,额间的冷汗直冒,“犬子不久前才回京,不懂规矩,出言不逊,还望侯爷莫怪。”
锋利的刀卡在顾帆的耳垂,萧叙只要再稍稍用力,他的左耳会再下一秒落地。顾帆喉咙滚动,方才的气焰荡然无存,被萧叙压了大头,只得别过头去,盯住苏云青。
萧叙侧身挡住她的身影,“别把本侯的话,当作耳旁风。”
他咬重了‘耳旁风’几字。
顾帆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李淮。
苏云青躲在萧叙身后,安静观察。
顾帆是顾小姐的亲弟弟,按理李淮是该出声打个圆场,可从刚刚开始,李淮反倒与他有丝暗中针锋相对的意思。
李淮终于开口,“萧叙,顾小少爷没有恶意,若顾家与苏家能谈下一场喜事,如何不算一家人,认识认识也没什么不可。”
未等萧叙回应,苏云青握住他的手,“我家夫君说的不错,顾小少爷若有心,不如花时间认识认识自己的妻子才是,莫要前脚与人说亲,后脚四处留情,做个负心汉。”
“负心汉?”顾帆眉骨抽搐,低垂着头,磨烂后槽牙挤出几字。
苏云青贴靠在萧叙身旁,绽颜亲昵道:“夫君,方才花婆说有缘之人可以去种花树,系红袖。天也暗了,我们早些去种树,也好回府歇息。”
萧叙配合她收刀入鞘,对花婆道:“带路。”
两人还没走两步,顾帆突然高喊,“苏大小姐!”
苏云青没了耐心,蹙眉回首,“顾小少爷,你在我这还排不上号。”
说罢,她挽着萧叙扬长而去,不再多留一眼。
简直莫名其妙。
花田边,小厮早已备好一株粉色海棠树苗,挖好了树坑,只等他们放进去。
花婆识趣带着人退下,将地方为他们空出来。
萧叙单手拎起一人高的树苗,放进土坑里,转头一瞧苏云青抱着红袖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还真就一动不动。
“搭把手。”
苏云青这才放下红袖,上前帮他扶住树苗。萧叙抄起铁铲,将土填回。
“将军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碍着你了?”
“……”
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萧叙铲了几铲土,见她默不作声,忽然直起身子,来了一句,“我让你跳你就跳?”
苏云青:“……”
戏都演到高潮了,不跳难不成一步步走下去?
她道:“我就算不跳,将军也会把我扯下来。”
萧叙:“扶稳。”
苏云青两手扶着树苗,树都直得像根杆了,哪没扶稳。
“所以,将军压根没走?”
萧叙:“你希望我走?”
“……”
根本讲不通。
花丛间扑闪着一抹幽蓝色,苏云青注意力霎时被转移走了。
“萧叙!有蝴蝶!”
这人像是没见过蝴蝶似得,抛下小树苗,脚下生风,捕蝴蝶去了。那株海棠顿时歪倒向萧叙,差点砸他脑袋顶上,幸好他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幸免于难。
苏云青一向稳重,他怀疑她是故意报复。
“苏……!”
那抹红影欢快奔走在花野间,追逐几只蝴蝶。
萧叙恶劣的话不知为何堵在了喉咙,竟没想去打扰她的兴致。
好似第一次,见她这般开心,将闷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释放了出来。
柳晴柔也算死得其所。
萧叙默默别过脸,一手扶树,一手铲土,闷头苦干。
苏云青确实存心报复,同样也在试探。他没有恼怒,没有掉头就走,反倒认真种着那棵属于他们二人的海棠树,等来年春天,海棠花定然开的绚烂,倒时靠在树下吃着糕点,赏着漫山遍野的花,吹着微风……
那样的生活,她是向往的,只是,他心有抱负,与她也绝无可能做一对寻常夫妻。
苏云青百无聊赖拨弄身前的小黄花,不一会儿,那只飞走的蓝色蝴蝶落在她手边的花骨朵上,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萧叙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过来系红袖。”铁铲往旁边一丢,萧叙依旧板着张脸。
苏云青抱起红袖,“这袖子这么大一条,树苗能支住吗?”
萧叙:“系个头足矣。”
苏云青将红袖一头耷了上去,“将军,搭把手。”
萧叙接过她递来的红袖,围着树苗挂了一圈,打了个结固定。
苏云青:“将军何时还喜欢种树了,其实这树不种也行,我们也不过是演个过场,不必真将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放在心上。”
萧叙:“戏演全套,苏大小姐没有听过?”
苏云青:“在将军这常听。”
萧叙:“走了,回府。”
苏云青到府里时,花婆送来的百种糕点也到了家。
阿钥:“苏瑶,这都是些什么好吃的!”
芳兰招呼下人把膳食放进冰窖里,“花酒好香啊。”
这三个人,等下人一走,转头就躲进了膳房里,开始盘点甜膳果酒。
苏云青翻出两壶酒来,摆在面前,“阿钥你尝尝,花婆亲自酿的酒,加两块冰去,清爽可口,香气诱人。”
芳兰双手捧着杯子坐在一侧,安静看着她们没有插嘴,却是低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杯子。
“哗啦——!”花酒倒进了芳兰的杯中,斟了满满一杯。芳兰怔住,猛然抬起头。
苏云青弯起眉眼,“酒带回了很多,足够我们畅快喝一回。”
“夫人……”
“快些尝尝。”
几个人躲在膳房里喝花酒,一不留神喝多了。
芳兰打了个饱嗝,尚留一丝理智,“夫人,我们喝这么多……被发现了,会被怪罪的。”
苏云青脸颊通红,笑咪咪高举酒壶,“不会哒!萧叙种了半天树,早累得歇下了!再说了,这点酒,哪会醉人。今日我们敞开了喝!”
芳兰抓住她的胳膊,“夫人,你小声些,快吃块甜点压压酒气。”
阿钥趴在桌子上,脸都挤到了一块,手在空中胡乱划着,找不准重影叠叠的酒壶。
“不太对劲,苏瑶,我觉得这酒好像有些烈了……该不会是送给侯爷……呼呼呼……”
话都没说完,她两眼一黑,醉晕了过去。
膳房里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只有半扇朝外开的窄窗掌光。苏云青摇了摇阿钥的胳膊。
“阿钥?去把贺三七的红薯偷来,那些红薯我看萧叙花大价钱买来的……”
“价格……价格多少来着,忘记了。听说是埋雪地里的,那甜味千年难遇啊。”
阿钥哼哼唧唧几下,没了反应,睡死过去。
芳兰听得有一搭没一搭,“什么萧叙很甜?萧叙,萧叙是……是谁啊……”
苏云青红着脸,呲牙笑道:“将军啊……”
过了一会儿,她撅起嘴来,“不对不对,我说的是贺三七……”
“嗯……好像也不对,我说的是贺三七的红薯!是红薯!”
芳兰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晃晃的,“夫人,谁好甜啊?好甜的吃多了牙疼。”
苏云青再次高举酒杯,仰头大笑,“萧叙!唔……”
芳兰急忙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会挨板子的。夫人……您有些失态了,这都不像你。”
醉酒的苏云青,情绪起的快,去的快。瞬间像泄气的皮球,额头抵在冰冷的桌案上,抓了块鲜花糕,边吃边‘龇牙咧嘴’恶狠狠道:“我报了仇,报了仇……他们都不得好死……”
“夫人,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想吃烤红薯。”
芳兰摇摇晃晃起身,去找红薯,还没走两步趴红薯堆里睡着了。
膳房里没了动静,外头倒是忙碌的很。
小厮听到声响,正想来查看,碰巧遇上周叔,便将人拦了下来,“周管事,这膳房窸窸窣窣的,莫不是进了老鼠?”
周叔:“不必管。”
“可是,今日花婆送来了一堆糕点,夫人招呼着人送到冰窖里去了,万一啃坏了……”小厮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夫人吧,少主才解了夫人不可去膳房的禁令。”
周叔越过他走了,“不必理会,早些歇息。”
“贺将军的红薯。”
周叔摆摆手,“自求多福。”
苏云青也不知一个人闷在黑夜里喝了多少,手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空壶。
她撑着脑袋,推开膳房的门走出去,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往后院飘。
后院的烛光奇怪亮着,连她的屋门都未关严实。
周叔站在门外指挥着什么,而屋内进进出出,几个拿着扫帚的侍从。
苏云青‘飘’到周叔身后,靠近一瞧,两个侍从正扛着她屋里的棺材出来。
“周叔。”
周叔吓了一哆嗦,看清人后舒了口气,“夫人,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少主本是想趁夫人不在,偷偷摸摸把那棺材扛出来丢了。苏云青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
苏云青困惑看着棺木被带走,砍成木片,丢去当柴火。
“这是……”
周叔搀扶住她,“少主说您屋子里的棺木挡了地方,屋子太小,要将它丢出去。”
苏云青抱着酒壶,眼神迷离,懵懂问道:“嗯?萧叙良心发现?”
“少主他一向心疼着夫人……”
周叔话说一半,苏云青举着酒壶,提起裙摆,往院外跑,“萧叙呢?我去感谢他。”
周叔:“夫人!夫人!少主他!少主他在洗澡啊!”
侍从从屋里追出来,“周管事,要去拦吗?”
周叔扭过头,“不用管,把棺劈了。”——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啥今天电脑上传到手机有点慢[裂开],好的我来修文啦!
好的我修完啦~
第68章 苍山(4)
闷潮湿热的白雾充斥整个浴室, 萧叙仰靠在浴桶沿边,浑身放松浸在热水中,洗去一身泥土味。
水汽氤氲, 他双手架在两侧, 闭目养神。
“哐当!”
一声踹门的巨响, 打破寂静。
萧叙剑眉微拧, 被人搅扰,怒气瞬间腾起。他正要起身扯下浴巾,身子方往外探出一半,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咚!”浴室门紧接着被一脚踢烂, 整扇木门轰然倒地,掀起一股驱散白雾的凉风直冲他的后背。萧叙的胳膊僵在半空, 青筋暴起,嘴角抽搐转过头。
苏云青斜倚在门框,纤细的右手高举过头顶扶着门框,清透的红纱透出她曼妙的腰肢。她晃动手中酒壶,迷离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裸.露在外的半截身子, 呲牙傻笑。
“苏!”
“萧叙!!!”
萧叙被她吼得一愣,晾在浴桶外的身子突感一阵拔凉,他默默把不着寸缕的身子沉回浴桶。
苏云青胳膊用力一推门框, 摇摇晃晃站直,清了清嗓子, “萧叙!站起来!”
萧叙:“???”
一片死寂……
萧叙盯着她两眼冒火。
苏云青瞧他不动, 同手同脚赤足大步往屋子里走。
萧叙厉喝,“苏云青!滚出去!”
“萧叙!!!站起来!!!”喝大了的苏云青,完全不怕这只臭老虎,她扯着嗓子把他的声音压下去, 甚至带了一丝命令的口吻,停在他的浴桶边,居高临下盯着波澜不清的水纹。
萧叙后槽牙咯咯作响,“苏云青!你在看哪里!”
“站起来了……”水雾模糊她的双眼,她眯起醉眼视线费力穿透荡漾的水波。
浴室内温度陡然攀升,像蒸笼似得,热得人浑身发红。
“苏云青!!!!!!”萧叙恼羞成怒,湿发凌乱黏在胸前,遮住那片通红。
他现在一丝不.挂根本无法从水中蹦起来,掐死她!
他扬手一挥,掀起热水直朝她面门打去。
“哗啦——!”苏云青从头到尾浇了个透湿,这下好了……轻纱彻底贴合肌肤,勾勒出令人血脉偾张的曲线。
萧叙瞳孔骤缩,慌张别过脸,横了眼离自己八丈远的衣架,气得头发竖起,“醒了没!你来做什么?没事干就滚出去!”
苏云青睫毛一颤,好像醒了又好似没醒,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呆滞盯着‘出水芙蓉’般的萧叙,小麦的肤色,健硕的身材,庞大的胸肌挂着水珠“滴答”掉进水里……
“你!来!做!什!么!”萧叙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
苏云青收回目光,盯住他起伏的胸肌,正色道:“我来感谢你。”
“???”萧叙额角突突直跳,脑袋都快炸了,“什么?”
苏云青:“我说我来感谢你。”
萧叙扫过她手里不舍得丢的酒壶,“你喝酒了?!”
一谈酒,苏云青可就来劲了,喝趴了两个酒友,难得有人再提酒。
她扑腾一下,趴到萧叙浴桶边,勾起眉眼,褐色的眸中星光流转,递上自己喜欢的花酒。
“萧叙,你喝酒吗?可好喝了。”她凑太近,酒气掺杂一抹清淡蒸腾的女子香,猝不及防闯进他的鼻腔。
“滚。”萧叙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别过脸。
“喝嘛喝嘛。”苏云青酒瓶子往他胸口推,对着他邦.硬的胸肌一直‘怼怼怼’、‘戳戳戳’,催促道:“张嘴张嘴,你快喝啊,可好喝了。”
萧叙额头青筋暴起。这个人从进来开始,那双眼睛就盯着他的胸口看!
“你觉得那是我的嘴吗?”
“哦……”苏云青呆滞片刻,又往下移,酒壶伸进水里,贴上他的腹肌,“那你张嘴。”
“咕噜咕噜咕噜。”水一个劲往酒壶里灌,如雷震耳跳在萧叙脑子里。
“那是我的肚子!”萧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夺过酒壶砸到地上,酒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苏云青瑟缩了一下,耸着肩,“别打我。”
“我杀了你。”萧叙气急败坏,作势要动手,把人推开。
苏云青却突然面露惊恐,想往旁边跑,抽出他钳制住的手,用力往一旁拉扯,嘴里嘀咕着,“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摔坏碗的……”
气焰上头的萧叙突然怔住,扫了眼地上的酒壶,“那不是碗。”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不对不对,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苏济、苏济是个负心汉!他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苏云青撕扯自己的胳膊,在一旁挣扎。
萧叙锁紧眉头,这才反应过来,她是陷入了旧时的梦魇之中,他用力将人拉来,掐住她的下巴,“苏云青!看清楚我是谁!”
苏云青瞬间像炸毛的野猫,一下惊跳起来,甩开他的手,突然扑向他,对准他露出的肩头一口咬下去。
“嘶——!”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揪住她后脑的头发想把人扯开,结果她像是下了死嘴咬着不放,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将本就红的肌肤,染的愈发艳丽。
“苏!”萧叙闷哼一声,低喘着气,一手拉扯她的头发,一手摸索她的下巴,准备卸掉她的下巴。
突然,苏云青脚底打滑,整个人勾住他的脖子,栽进浴桶。
“扑腾!”激烈的水花,溅在两人脸上。
“额……!”萧叙腹部被她膝盖磕了一道,火辣辣的疼,他仰起下颚,绷直脖颈,喉间压抑闷哼,浑身瞬间涨得更红。
浮动的水花拍打在两人肌肤,隔着轻薄的布料,他们紧密贴合,丰盈柔软撞在他的胸口。
苏云青松开咬住的肩膀,埋在他的颈窝。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咬紧牙关,声音也支离破碎沉哑不少,“苏瑶……出去……”
“什么东西,硌着我了……”说着,她的手就往硌着大腿的地方找寻。
萧叙余光一闪,眼疾手快擒住她的手腕,“你想死吗!”
“嗯?什么?”苏云青猛地从他颈间抬头,起得太猛,后脑勺撞上他下巴。她突然捧住他的脸颊,两人四目相对。
青发糊在面容,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往下落。手心太滑,她双手用力挤压,把他脸颊的肉挤在一块,眨巴着眼认真看他。
“萧叙,你来找我,什么事。”
“……”萧叙甩开她的手,青筋狂跳,“苏云青,等酒醒去领罚!”
“萧叙……”苏云青像个甩不开的狗皮膏药,软绵绵又黏糊上去,额头抵在他的颈窝,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我是来……找你……”
她来找他,她来找他……他找她做什么?
她顿了一下,脑袋短路,迷蒙地眨眨眼,反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浴桶里的水渐渐转凉。
萧叙:“……”
他耐着性子,无奈闭了闭眼,“你先起来,我穿衣服。”
苏云青:“你刚刚说要杀了我吗。”
“嗯。”
“呜呜呜……为什么你们都想要我死,你也要打死我吗?”苏云青鼓起腮帮子,不服道:“就因为一个破碗!”
“……”萧叙指着自己肩膀血淋淋的伤口,“看清楚,是你咬了我!”
苏云青木讷盯着流淌鲜血的牙印,忽然脑子一热,俯身,覆唇吻了上去。
萧叙浑身肌肉绷紧。
“苏云青你做什么?!”
伤口传来一阵呼出的暖意,苏云青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呵气,“我娘说,受了伤,吹吹伤口就不疼了。”
萧叙闻言僵在原地,脑海里腐朽成灰的记忆被狠狠撕开,暴怒如岩浆喷涌。
他沉下脸,猛地掐住苏云青的脖子,把人摁在浴桶边。苏云青后脑磕在桶沿闷响一声,抓着他的手腕,痛苦拧起五官。
“周叔!!!把人给我拖出去!”
屋外没有丝毫动静。
“周叔!”
喊破喉咙也没有动静,回应他的只有她挣扎激起的水花。
鲜红的长裙浮在水面,苏云青两眼发昏,挣扎自救,抬起一条腿一脚踩上他脖子,脚心一滑,搭上他肩膀,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小腿肚,畅快往里滑。
霎时,时间仿佛凝固。
萧叙万没想到自己被她用脚丫子扇了一巴掌。
两眼充血,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摁进水里淹死。
拽住她脚踝的手一愣,滑溜溜的,侧眸一瞧。
纱裙黏糊在膝盖的位置,白花花的玉足就这么横架在他光秃秃的身上。
“……”
鞋袜尽褪,衣衫半解,她想干什么?
苏云青抽了抽腿,拍打他掐住她脖颈的胳膊,水花飞溅,“放开我!”
萧叙推开她的腿,满脸绯红,环着双臂与她分坐两地,一股气死死卡在胸口。
“解释。”
苏云青规规矩矩跪坐在水里,指尖玩绕自己浮在水面的发丝,“喝酒太热……脱了……”
萧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忍着性子,好声好气问道:“芳兰和阿钥在哪?”
苏云青思索着望向天花板,“她们……她们……酒量没我好,醉倒啦。”
萧叙叹了口气,头疼的快疯了,竟一时想不出法子,“现在怎么办?”
苏云青拎起头发,指着他,两眼放光,认真回答,“你陪我喝。”
萧叙拍开她的手,“说的不是这件事。”
府里能帮忙的女眷全被这醉鬼放倒,唯一的厨娘添了孙夜里回家照看孙子了。
现在……他扫了眼苏云青若隐若现的身子,红着脸别过头去。
“你转过头,水要凉了,别闹。”
“为什么要转过头?”苏云青不明所以望着他。
“因为我没穿衣服!”萧叙气得火冒三丈,几乎吼出来。
“哦……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苏云青!等酒醒了,你自己去领罚!八十杖!再敢在府里饮酒,我杀了你!”
“凶什么?”苏云青横他一眼,背过身趴在桶沿,哀怨道:“又不是我脱的你衣服。”
萧叙懒得与她掰扯,快速起身跨出浴桶,水珠混杂鲜血顺着脊背滚落。
水声一响。
“你去哪?”苏云青像是忘了事,骤然回头。雾气朦胧中,他的肩膀宽厚结实,湿漉漉的乌发垂在腰间,视线再往下,……水汽氤氲,看不清了。
“转过去!”萧叙背对她,快步走向衣架,手忙脚乱抽取衣裳往身上套。
薄薄的内衫刚套上身,腰后突然伸来一只不安分的爪子,指尖轻滑在他腰间揩油。
萧叙霎时绷直脊背,腰杆挺得笔直,一时慌张,竟没听见她靠近的声响。
他逮住她乱摸的手,“够了。”
“萧叙你长得真好看。”她醉醺醺傻笑,毫不吝啬夸赞。
“……”
穿上衣服的萧叙,底气也回来了,单手钳住她的双腕,直接往门外拖。
苏云青不乐意了,挣扎着往后缩:“做什么?做什么?你不是说陪我喝酒吗?”
他连拖带拽,把这头‘倔驴’往外扯。
苏云青拼命挣扎不从,路过浴桶边时,两人脚下一滑。她的身子朝满地酒壶碎片倒去。
萧叙心头一紧,慌忙把她拉回来,掌心稳稳托住她的腰,而恰巧苏云青求生本能,慌乱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撕拉——!”
刚穿好的衣服,裂了……
碎布半敞,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腰间,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
这回苏云青也傻眼了,手里拎着半块破布,呆着脑袋盯住他的腰,试探性翘起两根手指,把他垮下的衣料,尝试挂回肩膀。
挂上,滑下。挂上,滑下。挂上,滑下。
指尖剐蹭,剐蹭,再剐蹭,无意间的撩拨。
终于在最后一次衣料滑落她手背时,苏云青彻底慌了,推开他,“我……天黑了,酒还是不喝了。”
她扭头想跑,刚迈出两步,胳膊被人从后钳住。
萧叙不知怎么的,被她折腾大半天,暴脾气竟被磨平了,没有暴怒,只剩无奈。
“去哪?”
苏云青打了个酒嗝,买起惨来,“我真没想脱你衣服,呜呜呜,你放过我吧,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好不好。”
萧叙沉着张脸,“你就穿这身出去?”
苏云青闹了一通,难得规矩听他说话,乖乖被他拉到衣柜前。
“自己换上。”萧叙丢给她一件内衫。
苏云青醉醺醺的,边小声打嗝,边和袖子较劲,“袖子……袖子……”
萧叙的衣裳对她来说太大,她折腾半天根本穿不明白。
他一把抽回衣服,深深叹了口气,“我闭上眼,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听到没有。”
“哦。”
萧叙单手关门锁门,动作干脆利落,另一只手仍拽着她,生怕人跑了。他闭上眼指挥道:“抬手,我解腰带。”
“哦。”
他指尖微颤,小心翼翼摸索到她纤细的腰际,尽可能不触碰到她,可湿透的纱衣紧贴肌肤,指尖难免触到腰线,她的体温被酒染得滚烫,灼得他指尖也跟着燃烧。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气息炽热。
“萧叙,你摸完没?我的腰软吗?”苏云青懵着脑袋问。
“你……你在说什么?!”萧叙嗓音一滞,差点咬到舌头,磕巴了。
他加快速度,胡乱把干燥的衣裳给她套上。
苏云青抱怨道:“萧叙,你好像套反了。”
萧叙睁眼一看,左手右手全穿反了,后领卡在她的脖颈,她抬着两只手,长长的衣袖悬挂,拖得老长,像挂了张大床单。
“……我重新穿。”
他再次闭上眼,指挥她抬手,转身,费了一番劲才正确套上去,把人丢床上,塞进被子里。
“你今晚……在这睡。”
苏云青揪着被角,露出一双眼睛,“为什么?不是喝酒吗?”
萧叙:“让你睡!再废话我掐死你。”
“哦。”苏云青闭上眼睛,屋里终于迎来久违的安静。
萧叙换了身新衣裳,方才走出浴室走,就见那人拖着长衣,站在墙边使劲的推,试图溜出去。
“……”
他拎着她的后领,再次丢回床上,塞回被子里。
屋子再次安静。
他坐回窗榻,托腮望着床上平静下来的人,好似没有动静了,才提壶倒了杯茶。
“萧叙。”
“……”拎茶壶的手,顿在半空。
他面无表情走上前,拎起被子,把人闷里头蒙住,压实。
“唔唔唔……”
平静,松手,掖好被子,入睡,再次坐回窗榻,喝茶。
“萧叙,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萧叙按压狂跳不止的太阳穴,默不作声再度上前,拎起被子,准备把她摁回被子里。
她及时拦住,“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萧叙眸光幽暗。她得到的消息?
他附耳凑到她唇前,苏云青突然抬臂,勾住他的脖子,得逞似得抱住他。
“我和你说……我和你说……”她的唇贴在他的耳垂,呼吸温热,“你长得好看,身材不错,我很喜欢你。”
萧叙一怔,很快恢复理智,“等你清醒,想清楚再和我说。”
苏云青:“那我能不挨罚了吗?”
花言巧语,果然是想脱责。
“……”萧叙掰扯她的手,“松开。”
苏云青的呼吸逐渐平稳,呼出的气喷洒在他耳畔,抱着他的脑袋,沉沉睡去。
萧叙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跪趴在床边,忍着口恶气,生怕把她吵醒,又得闹腾,只能任由她勒着,直到她翻身松手,他才得以解脱。
次日清晨,苏云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萧叙的床上,差点吓得背过气去。再低头一瞧,更不得了,睡萧叙的床,盖萧叙的被,穿萧叙的衣,简直欲哭无泪。
她蹑手蹑脚翻身下床,拎起长衣,探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浴室,顿时傻了眼。
破碎的片段涌入一片空白的脑海。
‘……萧叙……萧叙……萧叙……’
一声又一声,脑瓜子里,全是她醉酒时喊过的名字。
完了,真完了,全完了。
她快速躲回自己房中,手忙脚乱地换了衣裳。发觉府里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撞见,连阿钥和芳兰都不知去向。
直到她鬼鬼祟祟闪进前厅,才发现,都跪着呢……乌泱泱壮观跪了一地。
萧叙端坐主位,左脸还留有被扇过巴掌的淡淡红印,冷眼看她猫着身子走进来。
苏云青瞄了眼外头的场景,缩了缩脖子,低头认错,“将军……”
贺三七在一旁啃烤红薯,瞥她一眼,“呵,喝酒?你长本事了!还去膳房里偷花酒!才解你的禁足令,你就闹这么一出,还闹膳房里去了!”
苏云青:“……”
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贺三七一拍桌子,“我的红薯少了两个!”
周叔连忙解释道:“贺小将军,之前与您对过账,那两个红薯坏了,下人就丢了。”
贺三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叙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叩,“今日起,府中禁酒。花婆送来的酒,一律不准动。”
苏云青耸着肩,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对上萧叙恶狠狠的眼神,“知、知道了。”
周叔又道:“冰窖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苏云青攥紧衣袖,自知闯祸,不安道:“将军,此事因我而起,与他们无关,罚我一人便是,您昨日说……八十杖,我去哪领罚……”
萧叙冷笑,“你倒记得清楚。”
贺三七在一旁疯狂点头配合,动动嘴型,对她无声指指点点。
苏云青低垂脑袋,大气不敢出。
“张大人找你去春花阁。”萧叙突然起身,抛下一句,越过所有人大步跨出府门。
贺三七兜着他的红薯追上去。
独留苏云青一头雾水,茫然目送他们走远。
周叔摇摇头,“夫人……”
苏云青认命道:“周叔带路吧,我去哪领罚?”
周叔不语,领着她去了刑房。
刑房中刑具森然陈列,一条沾着新鲜血迹的皮鞭被随意丢在桌上。
“有人被罚了吗?”
周叔默默将鞭子挂回原位,“是少主。”
苏云青僵在刑板前,“将军?”
周叔取过长杖,语气平静:“夫人不必问太多。”
苏云青趴上刑板,闭眼等罚,挥舞的长杖并没有像她所想,打到身上,而是拍在她身侧的地面。
“周叔?”她不可置信扭头,“你不打,将军会怪罪。”
周叔放下长杖,“我带夫人来刑房,少主才会怪罪。”
“什么?”苏云青没听懂。
“少主并未想罚夫人,甚至只字未提罚字。今早确实动了怒,但我们不过是罚跪了半个时辰,等您醒来无碍,少主才离府。”
“周叔,我昨日摸到他背后许多狰狞旧疤……”
周叔无奈摆头,恳求的目光望向她,“夫人,老身带你来此,只是希望夫人,在日后能与少主站在一起。”
苏云青听得愣神,望向那条皮鞭,倏然明白了什么。
那是他的罚具。战场上,无人能近他后背,那些伤,是他自己打的。所谓何事,她不知。
但她能猜到,今早他对自己动过刑。
顶着伤,若无其事等她醒来,才离府。
除了禁酒令,多余的令他一道未下。
“夫人,昨夜饮酒过度,膳房备了醒酒汤,您再用些早膳,暖暖胃。”
“将军没禁我进膳房吗?”
周叔笑说:“没有。只是花婆带来的糕点,放在冰窖,沾了寒气,这几日夫人暂不可用。”
“哦对,还有贺小将军的红薯,夫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雪地里长的,烤出来香甜。”
“还有,若不会烤,就叫厨娘。夜里想吃,可以唤我。就是吃了多少,要记个数,我好叫人补上,免得贺小将军闹到少主那儿,少主烦的头疼。”
苏云青点点头。
周叔在膳房前止步,“夫人,刑房的事您应该猜出了,还请保密。”
“好,多谢周叔。”——
作者有话说:晚点修~
第69章 苍山(5)
“夫人今日怎么起了大早?”
次日一早, 周叔便在膳房遇见了在里面忙碌的苏云青。
苏云青盯着蒸好的糕点,与厨娘手把手教的炖汤,嗅了嗅, 很是满意。
她笑了笑, “心血来潮, 让将军尝尝我的手艺。”
厨娘笑道:“夫人厨艺见长。”
苏云青嗤笑道:“我都没做什么, 只是将您配好的膳食丢进去罢了。”
周叔附和道:“那夫人也很厉害了,这汤炖了不少时辰吧。”
苏云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我方才瞧见贺三七来了。”
周叔:“正是, 少主与贺小将军在书房议事呢,若是见到夫人送汤去, 少主肯定会开心的。”
他顺手拿过两个红薯,一起放在盘子里,“这两个烤红薯给贺小将军带去,他不会针对夫人。”
苏云青摆放好醉仙糕和炖鸡汤,“多谢周叔了。”
苏云青独自前往书房, 屋檐下的小火龙在阳光下左右摇摆,她低眸看向餐托中摆放的白色药瓶。
是昨日找张远达要来的伤膏,能尽快止血, 加快伤口愈合。
“……五年前的税案,查了点皮毛, 金额巨大, 金卫台里存在的旧案,都已销毁。”贺三七语气凝重,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语气里甚至透着一股阴狠之气, 势必要将这笔钱翻找出来。
“临安海匪猖狂,震乱不安,先帝拨了不少款去赈灾,但都无济于事,拨多少被抢多少,最后只得弃了,成个鬼城,如今再瞧,这些钱,未必是被海匪劫走了。”
贺三七喝了口茶,茶盏磕在桌面,他压低声音道:“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
萧叙冷声道:“十年前临安县令,是张远达。”
贺三七惊愕道:“你知道!”
书房的窗并未关严实,透了条缝隙,是她之前打扫时,为了透气而疏忽了,却没想到,让他们商谈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云青停步在长廊,与萧叙的位置拉开距离,防止他发现她的存在。
她沉下眼眸。商泓最近在京降低了存在感,其实在背后走码头给边关送了不少粮。
屯粮、吞钱、下一步……想必就是她前世查出来的罪证,买兵。
苏云青背靠在窗沿边,望着院子里细水流淌,直射的阳光照在假山锋利的石尖,沉思了一会儿,小心掩盖上透风的窗户,转头离去。
她推开萧叙的房门,屋里凌乱的一切早已更换,被她踹坏的浴室门,她睡过的床单,用过的内衫,全被萧叙烧了丢了。
瞧着倒是有一分,故意分离疏离的厌恶,但在她面前却忍耐着没有爆发。
苏云青觉得怪,但也没多纠结,把餐托放在窗榻后出府去了青罗坊。
“苏瑶,你来了。”阿钥迎了出来。
苏云青有段时间没来衣坊了。
她接过阿钥递来的账单,边往里屋走去,“乌余走的货如何了?还有之前查的码头。”
阿钥低声与她进到内屋交谈,“码头查到了。”
苏云青手中一顿,“查到了?”
阿钥点点头,“是,今日正好乌余来的货到东码头。”
苏云青沉默片刻,“东码头?”
这不是上回,周叔与阿钥去送货,却在半路被劫的码头吗。
阿钥:“是,今日我特意让他们在东码头停岸。”
苏云青思索片刻。有问题的或许不是东码头,而是另一个不远的废弃码头,只是因为走了同一条货道。
“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到东码头?”
阿钥:“不无可能,那条货道,只通向东码头,我也是后来派人去问渔民才知,那边不远还有一个废弃码头,但没派人去深查。”
苏云青:“先暂放此事。”
现在远青观背后主子到底是谁,完全没有头绪,知道一个码头暂时没什么太大用处。
“先把乌余的货拖回来。”她道。
阿钥满脸忧愁,张口正要说什么,突然铺子外传来一阵骚动。
苏云青:“发生什么事了?”
她跟出门一瞧,金卫正在抓捕一队商队,一帮人在外吵了起来,东西砸了一地。
“怎么回事?”她一头雾水,站在铺子门前看热闹。金卫台的人怎么突然和商队闹了起来,甚至动起了武力,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压着一帮子人下去了。
阿钥苦恼道:“我方才正想和你说这事,金卫台最近抓得严,凡是进出京城,所有商队都需全货调检。”
“全货?!”苏云青怔住。
阿钥:“正是,但凡有人刻意隐瞒,有不配合者,全部拖去大理寺调查,一点货物都不可放过。”
苏云青与阿钥再次回到里屋,她撑着太阳穴犯愁。
阿钥忍不住问道:“苏瑶……你这乌余的毒……运来是做何用……”她想了想,觉得打探苏云青的事不妥,于是转言问,“我们只获了运往乌余的货物,从乌余进货,两国不对付,若是被查到怕是会引祸事。”
“我只是查杜大人的案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苏云青随便用这事搪塞了过去。
萧叙这般大动干戈的查进出城货物,估计是想提快谋反的计谋了,况且他身为金卫台统帅,查得仔细,反倒是尽责,合情合理,陛下无法问责。
阿钥:“东码头的那批货,怕是进不了城了,在码头放久恐会引起怀疑,要不我去将毒随身带回来,货物找人销毁。”
苏云青望着她,觉得太冒险。
萧叙既然会查货车,就一定会查身,让阿钥去,到时连累了她。
那就只能……
“我亲自去吧。”
只能由她自行去运货。
能得乌余的毒实属不易。分量不多,带回应该不难。
本还想着若查了出来,能用张大人打圆场,借制作醉仙糕的功夫,圆过去。
但今早,她才得知,萧叙同意她靠近张远达,根本不是为了帮她圆个学医的念想,而是因为他觉得张远达可疑。
这便不能将张大人再推出去,引起祸端了。
出城要个理由。苏云青对阿钥道:“找批小货,我夜里出城去东码头送货。上回出东码头运货的文书,应该还能用,去仿一份。”
上次阿武和柳晴柔做局绑了她,出了那档子事后,周叔便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了。
苏云青带着阿钥仿照的文书,在城门前如她所料被拦了下来。守城的金卫翻看她的批货文书,瞧见是侯府夫人,便随意一瞧,没有细看。但货物,还是派人一一打开,从头到尾查了一番,除了她,跟在身后的人,也尽数搜了身。
许是她身份特殊,又有周叔跟着,所以简单一查,便让她顺利出了城。
若是这样,不查她的身,应该能顺利带回来。
他们顺利带着一批小货出城,径直往东码头去。
今日路上还算的上顺利,运货的船夫早早等在码头,等她来验收。
船夫瞧着她带来的小批货怔了一下,苏云青先声道:“我来送一批小货,走走新地方。”
这艘船是她与阿钥背地里的产业,船夫自然也是自己人,当即便明白了什么,于是点头派人将小批货抬了进去。
“夫人,请您随我一同,检查货物没有损坏,择日即可启程。”
苏云青:“周叔,您守在船外,有异及时通知我。阿钥你带清单进来,随船夫查货。”
周叔应声,带着侍从守在了船外,毕竟是个不常走船的码头,人烟稀少,是要多留意才可。
进了船舱后,船夫立即递上了乌余运来的货箱清单。
“夫人,这些都是乌余运来的货。”他带着两人走到地下舱中。船中货物不少,但属于他们的货物不多,只有简单的三箱,难得找到机会,能随大批旁人货,掩护着一起运来。
船夫并不知道货里有什么,只知是从乌余运来的,交代完后,就从船舱中退了出去。
阿钥在箱子外观察,找到一处及其不显眼的记号,确定箱子后,打开盖来,在里面翻找,寻出一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
“就是这个了。”
苏云青拿在手里端详,小心将盖子打开,里面是两个类似烟壶的小金瓶,晃了晃有些分量,里面是粉末状。
“你从何得来的?”
“按你交代的,抛出船线,在乌余十三族的位置,了解到的乌余蛊毒草,找到一个当地居民,再让那边的接应的船员给了笔钱,再几经转折运上了船。”
阿钥的办事效率很快。
苏云青合上木盒,“做的不错。”
阿钥:“但是,乌余抓的紧,这次幸运找到了会制毒的人,但他们也是躲躲藏藏,找不到第二次。”
苏云青:“不碍事,两瓶毒,应该足够了。”
“嘎吱——!哒哒哒哒。”整齐有力的步伐声,忽然在船顶响起。
苏云青抱着木盒心中一惊,这脚步声与盔甲相撞声——是黑甲军?!
阿钥急忙快步闪到楼梯口,替苏云青打掩护,而苏云青快速恢复着翻乱的货箱。
“奇了怪了,今日东码头怎么开闸走船?”贺三七手指耍着袖刀,跟在萧叙身后一步步走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侯、侯爷。”阿钥本是想扯些话拦住片刻,然而萧叙却沉着脸,浑身戾气深重,让她一时语塞,憋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堵在路口。
萧叙扣着黑色手套,从透着微光的木梯上,缓步走下来,跳动的火苗打在他清冷的面孔上,而那侧颜还留有飞溅的血迹。
他目光似刀盯住挡路的阿钥,阿钥心慌,受不住着令人发怵的视线,默默退开了。
他一转身,便与昏暗处的苏云青对上了视线。
“夫人。”
许是方才杀过人,沾过血,此事此时平淡的一句夫人,苏云青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
万般没想到,萧叙今日出城,在外查案,居然撞上了。
她已在方才走到了自己用来掩饰的小批货旁,扯出抹牵强的笑意来,“将军怎么来了此处。”
萧叙背对晃动的烛光而立,黑压压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悠长。
“这话应该我问夫人才对。”
周叔跟在他们后面,扶着扶手,颠簸着腿,下了阶梯,“少主,夫人前来送货,货已查过没有问题。”
萧叙扫了一圈船舱里的货,“今日东码头,似乎没有开闸的文书。”
苏云青怔在原地,上次一事,她睡了几日,没想到码头开闸,已经需要报备文书了。
“没、没有吗?”
她手指不安扣着身侧衣裙,呼吸跟着放浅。
这可遭了。
黑甲军压着船夫下到船舱,船夫哆嗦着腿,惊慌失措看向苏云青。
贺三七抽走他手里攥着的船证,翻看一番,直接找出了问题,“你个抵达船,接什么出航货。”
这一话,连周叔都愣住了,“抵达船?”
苏云青沉着气,大脑飞速运转。阿钥想圆过去,却被苏云青用眼神压下了,让她不要吱声。
贺三七把船证递交给萧叙,萧叙皮制手套上的血在纸上晕染。
“去查旧岸上的囤货。”他下了道旨,贺三七便离了船,带着一帮人彻查东码头。
萧叙继续翻查着船证,越往后翻,苏云青的脸色越白,这船背后的主子,可是她。
萧叙突然停下,掀起眼皮,盯住不远处的苏云青,随后又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船夫身上。
黑影掠过,“咚!”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船夫已经被萧叙一脚踹到了船尾,飞了数米之远,磕得头破血流。
“你的船,似乎不在这里靠岸。”
阿钥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出声,今夜若是她独自来取货,现在被踹飞的应该是她了。
船夫捂着肚子,弓成一团,躺在地上抽搐。
“将军!”苏云青快步上前,拉过他的手腕,“和他没有关系!”
萧叙垂眸盯住她攥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又将目光上移,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苏大小姐有话要说?”
苏云青不知为何,今日的萧叙连面对她时,都有意露出一副想要控制自己疏离的气息,许是那夜醉酒,越界将他闹烦了。
“……是我让他私下,偷偷接的我这单。”
萧叙缩起眼眸,没有全信。
苏云青强装镇定,扯着慌,心跳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上次、上次出乌余的货,在路上被劫了,已经过了交期……”
“我、我……”
毕竟这次运货不同,她手里是有两国禁止的蛊毒的。
就算再假装镇定,也难免会磕巴。
萧叙没有催促的意思,静静站着,等她下文。
苏云青在他深究的视线下,冷汗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了下来。
“萧叙,这件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快转冒烟的脑子,终于想出了对策,先道歉准没错。
“乌余的货,很少船商和码头接,但乌余商贩给的价格很好。这次逾期交货,也没回信罚我们的钱……”
“没有船愿意走,我只能放东码头,可是东码头,走的船只太少。”
“我根本找不到船商接,只能出此下策,让抵达船路过时,帮我捎一段。”
听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前后左右都说得通。
萧叙听她说完,眼底的信任也稍多了一份,但苏云青还没松口气,他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
“没有船接货,你今日出城的文书,是假的?”
苏云青只得承认,“半真半假……”
她话不用说完,萧叙也分析出了大概,掰开她握着的手指,抬指让属下彻查每箱货物。
“你的货在哪?”萧叙不再追究文书,但也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
苏云青退开放任他去检查那几箱小批量的货。
还好上回萧叙所言的‘做戏做全套’提醒了她,今日出门,刻意翻找出出乌余的服饰。
几箱货物查看,没有异处。
还没等苏云青松口气,那边传来一声。
“少主,这里查到一箱来自乌余的货。”黑甲军汇报道。
阿钥的心提到嗓子眼。
萧叙停步在货箱前,转眸看向苏云青。
苏云青同样看着他,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先开口解释。
萧叙丢了个眼神给属下,又开了一个箱,继续当着他的面检查。
阿钥瞪着双目,眼看着角落有记号的箱子,就是下一个检查目标。
萧叙:“打开。”
“侯……”
“咯吱——!”苏云青头顶上挂着的那盏烛灯,忽然一晃,一颗钉子崩开了,整个灯带着火光突然往下掉。
“夫人!”周叔最先反应过来。
苏云青愣了一下,因为紧张而一时忘了反应,傻了原地,仰头看去。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一把捞过苏云青的腰,把人往旁边带去,船舱拥挤,无法躲闪过远。
“咚!”巨响一声,力道太大,两人一起撞在了不远处的木柱上,萧叙的背部更是重重撞上木柱,木柱随之崩出裂痕。
落下的灯盏也在下一秒砸在了地上,燃起一片火光,熏到她的裙摆。
萧叙快速行动,将没扩散的火急速踩灭。
苏云青脑袋被摁在厚实的胸膛里,呆滞两秒,才扬起来。
萧叙将她推开,拍了拍胸口的衣裳,探究着天花板。
苏云青理了理拉皱的衣裳,“是个老船了,将军带来的人太多,踩在木板,灯盏松了。”
“嗯。”萧叙上下扫视她一眼,确保她没事,越过她走到箱子前。
“没事,就自己过来打开。”
他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插曲,截断搜寻的打算。
苏云青:“……”
她只得蹲在箱子前,展开箱子给他查看。
黑甲军一件件取出乌余的衣裳,仔细检查。
萧叙冷不丁道:“苏小姐不光私走乌余的货,还私买乌余的货,出去容易进来难,大靖与乌余岌岌可危的战局,苏大小姐不知晓?”
苏云青手放身前,规矩站在一旁听训,脑袋跟着点一点。
撒起谎来,草稿不打。
“乌余说我做的衣裳有差,送来几箱让我好生研究学习,切勿再出现长短袖。”
阿钥看着一件件衣服从箱子里丢出来,已经不安的走到了跟前,准备好替苏云青顶罪了。
雕花的木盒出现在了黑甲军手中,递交给了萧叙。
萧叙两指一弹,打开锁扣。
阿钥的呼吸随着木盒的打开而静止,她正想提前开口,独自揽下木盒,苏云青摁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木盒打开,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阿钥:“!!!”
心中顿时明了,苏云青提前藏起来了,只是不知藏在了哪里。
萧叙把木盒展给苏云青看。
苏云青立即给出解释,“乌余往日都与我做衣裳生意,给的价格高昂诱人,我就想再接一批首饰,毕竟首饰能赚的钱比衣裳多得多,他们就给我送了个空木盒,让我做好了放里头,防止走船运输时撞坏了。”
“首饰若行得通,倒是我与将军利益对半分。”
萧叙手指一曲,合上木盒,丢回箱子里,“不必了,乌余之物不可入城。”
“苏云青,你出口乌余,我能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但买入乌余的东西,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苏云青不吱声,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黑甲军汇报道:“少主,没有异样。”
萧叙凝了箱子一眼,“拿出去烧了。”
苏云青自认为逃过了一截,拉着阿钥要走,路过躺在地上的船夫时,也不敢扶,怕引起怀疑,只能淡淡扫一眼视做同情,准备朝木梯上走。
然而,却在阶梯下被黑甲军拦住了。
苏云青困惑看着拦她的黑甲军。
黑甲军道:“夫人,少主只道货物无异。”
苏云青猛地扭头,“将军?”
萧叙:“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唤人搜?”
苏云青把阿钥拉到身后,“阿钥是个女子。”
他还是不信任她,最近是查税案查的太紧了?还是怕他暗中查税案时,有乌余在背后捣乱,而与乌余有长期来往的也就她了。
防止养虎为患?所以要确保她背景干净?
萧叙:“黑甲军没有女子。”
这话的意思,可不正是,就算是男子无论如何都得搜。
周叔无法在这时插嘴,他是反抗不了萧叙命令的,夫人似乎也瞒了他些事,虽然不是坏事,但乌余的货物,事情可大可小。
陛下正盯将军府,盯得紧。入了乌余的货物,若有心,随时能给他们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更何况,他方才守在船外,船内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萧叙见她们不动,于是抬指直接让黑甲军动手。
苏云青和阿钥顿时被拉扯开。
阿钥怕给她惹麻烦,尽管有着阴影,心中害怕,却也唯命是从。
苏云青却挣扎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气鼓鼓的吼他大名,“萧叙!”
黑甲军面面相觑,搜查夫人是不敢真动手,但搜查阿钥,却已经上了手,此时苏云青一怒吼,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萧叙冷冷淡淡瞧着,苏云青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是想吓唬她们自己认罪,还是真要搜查。
苏云青:“你这番和明翰堂里的畜生有什么区别!要当着众人的面,扒了女孩子的衣服吗!”
萧叙叹息,揉捏着太阳穴,“我何时说过,要扒你们俩的衣服。”
这扒衣服,传到他耳朵里都觉得离谱了。
苏云青:“阿钥是女子!就算不扒衣服查,你觉得一帮男子对她上下其手,妥当吗?难道不是在毁人清誉?”
萧叙脱口而出,“所以,夫人就能让旁人上下其手,搜查了?”
苏云青没想到来这么一句,“嗯?”
“?”黑甲军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松开苏云青。
萧叙扯下沾过血猩的皮手套,丢到一旁,“你既然不想让我搜查,那就如实相告,木盒里究竟有什么。”
苏云青觉得他并不可能知晓这批货里面有什么,他撞到她的交易,纯属是碰巧,而那个空木盒的出现,确实会引起怀疑。
她笃定,他就是在诈她,不然已他的脾性,不会耐着性子与她们相扯太久,应该直言木盒里的物品。
她一口咬定,“首饰。”
“苏大小姐!”
“首饰!”
“苏云青!”
“首饰!”
“苏云青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就是首饰!”
两个人坚定自己的猜想,两个倔人,没一个松口妥协。
“查!”萧叙直接一声令下。
苏云青:“你!”
阿钥深吸口气,“夫人,我没事的。”
苏云青定在原地,不肯朝萧叙去,黑甲军直接压着她送到了萧叙面前。
她还是担忧着阿钥,往她的方向目不转睛看着。
下一刻自己腰肢就被一只大掌圈住了。
黑甲军只派了一人搜查阿钥,没有过分动作,避开了敏感要处,但尽管如此,男子对女子这般,还是一样毁了清白。
苏云青从小吃的就不好,腰肢很细,盈盈可握,大掌才覆上去,半身就已查完了。
来到将军府,三餐不少,倒是长了些肉,女人的腰身一片柔软,像是握了朵棉花,搜查免不了轻捏两下,确保无异。
萧叙垂眸,大掌往上探,却在胸口前顿住了,手转了方向查胳膊,耳根子肉眼可见红得滴血,但尽管如此,也没想着放过她。
苏云青展着双臂,任由他搜查,“将军不相信我。”
“我应该从哪开始相信你?”过了半晌,萧叙余光扫过那几箱乌余的货,冷声说道:“你也没有相信我。”
苏云青默不吭声,默认了这件事。
他们之间就是互不信任,萧叙知道她的所有背景,但他像个会吃人的无底洞,她不敢再赌上自己的性命,乌余的毒是她唯一的机会。
搜查的手探到她的脚踝,最终停了下来,萧叙蹲在她的脚边,沉默了一会儿。
“将军,没有找到你怀疑的东西吗?”
萧叙依旧不言。
木梯再次响起,贺三七出现在了楼梯口,“岸上查到货了!”——
作者有话说:晚点修~[捂脸偷看]
第70章 苍山(6)
船舱里头空气凝固了一般。黑甲军背对阿钥围住她, 其中一人正仔细搜她的身。
萧叙单膝跪在苏云青脚边,单手托住她的脚心,柔软的裙摆堆积在他的手臂。苏云青抬着只脚站不稳, 不得不微俯身搭在他肩膀维持平衡。
贺三七突然出现, 令除了萧叙外的所有人, 齐刷刷投去目光。
他顿足在楼梯口, 目光来回扫视一圈,“干嘛呢这是?”
黑甲军:“回贺小将军,少主查获三箱来自乌余的货物, 收货人是……夫人。”
贺三七精光一闪, “原来如此,她有鬼?!”
萧叙帮苏云青穿回鞋, 扶住她的胳膊等她站稳,才拉开距离。
“将军不搜了?”苏云青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右脚不再查查吗?”
萧叙接过黑甲军递来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戴好,边固定腕扣边头也不回与她擦肩而过。
“不必了。”
黑甲军扛着三箱乌余的货在岸上点了把火, 烧了彻底。
热浪扑面而来,苏云青站在一侧,隔着火光望向对面忽明忽暗的身影。
贺三七正与他汇报什么, 随后一行人转向码头的货库。
黑甲军已在货库里点了灯,此时并不暗。苏云青跟在他们身后, 一眼便瞧见掀开的草席下, 足有二十来箱白花花的银子。
苏云青:“!!!”
黑甲军瞧了眼货库外,探着脑袋往里望的苏云青,犹豫着拦还是不拦。
“把她赶出去!”贺三七余光一瞟,厉声呵斥。
“不必, 该看的她都看了。”萧叙背对她抛下一句,拿起银锭,翻到底部一瞧,赫然写着‘大晋’二字。他摩挲着那两个字,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
贺三七踢了两脚早已腐朽破败的木箱,“泡过水,木箱腐烂程度,五年以上。库仓已经彻查,翻出二十三箱银锭,且都是前朝大晋之物,确实为税银,只是和账对不上数,应该不止这些。”
“显然有两种可能,有人做了假海匪的假象,贪取了当年的税银。还有一种可能,海匪做了官!”
贺三七蹲在银箱边,袖刀掰下木块,手指轻易碾成碎渣,“大靖先帝在世时,朝中用的一直是前朝大晋的银锭,没有更换。直到五年前李澈上位,才将所有官锭熔了重做,换成大靖的字样。”
“先帝在世,用旧朝银是为了安民心,怎么到李澈这就大动干戈把银子换了。”
萧叙手中银锭丢回箱中,“那就要问张大人,为何提议换掉银锭了。”
“你怀疑他?”贺三七若有所思,摩挲着下颚,“张远达十年前是临安县令,先帝病重他被帝师提拔为户部尚书,再之后他助李澈登基,彻底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这么多年也算成了李澈的老师。”
“只不过李澈那个人,心高气傲,听一年教诲,之后便我行我素。临安多年无人问津,山体滑坡、海水倒灌,‘鬼城’现在闹瘟疫,杀烧抢夺,什么事都有,李澈是不闻不问。”
萧叙:“谁贪的不重要,现在是我们的。让商泓运粮藏银,运出去熔了,分散到边关。”
贺三七:“!!!”
得劲!要发财了!
袖刀在指尖飞速转动,谁敢认领这笔脏钱,就把谁杀了。
萧叙回身,一转头,对上仓门前苏云青探究的视线。
贺三七逗趣道:“诶!忘了有人听墙角!”
苏云青急忙挑明立场,自己不会暴露这批银两,“边关战况凶险,银子或许能救命,二十来箱银子也并没有多少钱……”
萧叙淡淡扫她一眼,从她身旁走过,“没人让你在此发散善心。”
苏云青:“…………”
萧叙没有驱赶她,当着她的面议论此事,不知是试探,还是其他目的,但更让她确定,他定有阴谋需利用她,估计和银钱脱不了干系。
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军,你让我查的码头,查到了。”
萧叙凛眸,“远青观的码头?”
苏云青:“是。就在这附近。上次是我们第一次走东码头运货,阿钥压货半路遇袭,我怀疑正是远青观的人所为。他们要么以为我们查到了他们的码头,要么,那天他们正好也在运货。”
“再有,阿武背后助他挟持我的人,也有可能是远青观的人。”
萧叙:“苏小姐何时查出的事?现在才与我说。”
“今日。我本是计划夜里回府再汇报给将军……却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将军。”
萧叙丢给贺三七一个眼神,让他带一队人马随他前往。
苏云青拽紧他的手不放,显然是想同去。
“将军来时,没有大动干戈吧。”
贺三七嗤笑一声,“你以为他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且不说你不长记性,亲自出城,来这偏远地区送货。就说,你以为人埋伏你一次,不知道埋伏你第二次?”
苏云青猛然抬头,看向萧叙,“你监视我。”
除了周叔,他还派了盯梢?!
贺三七捂住嘴,发现自己好像嘴快,说漏了。
萧叙冷笑,“我监视你?”
两人火光四射。
“等等等等。”贺三七及时挡在两人之间,“苏大小姐,我们可没监视你,我们也是查税案,查到的这里和当初阿武那帮子人有勾结,谁知道半路还真有看守的动静,顺手就杀了。”
“再有!”他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今天要送货。”
萧叙冷呵一声,“连文书都是假的。守城的饭桶莫非瞎了眼,这都没查出来。”
苏云青:“……”
她再说下去,是又要连累旁人了。
她憋着口气,别过头,不予理会。
周叔紧忙打圆场,“文书是当初批下的,货物也在城门前彻查了,没有纰漏。放行的侍卫,估计是瞧着苏大小姐是侯府夫人,便没有刁难细查……”
周叔话都没说完。萧叙斩钉截铁道:“没有特例,一视同仁!”
贺三七瞪大眼睛,“哦呦,还做假文书!这要不是我哥在,你可完啦!还我们监视你,你该感谢我们替你杀了那帮眼线。”
苏云青能屈能伸,在所有人准备再次说话时,直接就道:“嗯,感谢。但我告诉将军旧码头的事情了,算扯平。”
萧叙:“……”
贺三七:“这本来就是交给你查的,怎么就算扯平……”
“伶牙俐齿,走。”萧叙扯了下胳膊,顺势把苏云青拉走,没有驱赶她的意思。
“阿钥,你先与周叔回府。”苏云青匆匆对他们简单交代了一句,先将他们安置了。
远青观的旧码头藏匿在荒草丛中,若不是刻意搜寻,根本难以发现。甚至这条河流以上,并非直通远青观,而是中途又设了转运点。
四下寂静,月色晦暗,乌云压顶。
他们一行几人,斩着杂草往里搜寻,乍一看,以为是个废弃的旧码头,任谁都会认为迁移到了新的东码头,对此很难起疑。
“咯吱——!”
一声细响,黑甲军脚下发出木板断裂的脆响。
贺三七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自己转头去向踩到怪声的黑甲军身前,掏出袖刀,对准他脚侧直插入土。
“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更大了些。
他在四周画了个圈,示意这一片都有问题。
黑甲军退开后,贺三七刀尖往土里一敲,木箱盖子瞬间打开,里面赫然躺着翻新后铮亮的武器。
“!!!”苏云青心中一惊,对这一切有些不明,下意识看向萧叙,求他解答。
萧叙把她拉到身后,避开那段区域,随后查看了一番。
很显然,这个破码头是用来翻新武器,再通过船只运送去各地,就是不知,与东码头的税银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沙沙……”
前方杂草传来窸窣声,苏云青还未看清影子,萧叙已然抽出黑甲军腰侧的长剑,箭步上前杀过去。
夜风狂躁,枯草疯摆。
暗月之下,萧叙眼神锐利,静静站着,剑尖抵着一人高的草群,寒刃已然贴上敌人的咽喉。
黑甲军训练有素,快速分为两队,几人守着武器,几人与贺三七跟上去。苏云青不想掺和一脚丢了小命,但站在原地,总觉阴风阵阵,有目光藏在深处凝视着她。
她挪动两下步子,向萧叙靠近,离他两步远时,草中再次异动,寒光乍现,闪过她的面容,下一刻滚烫的鲜血从草隙间喷射而出,飞溅在她脸上。
苏云青睫毛一颤,浑身僵硬,傻在原地。
“咚——!”
紧接着,一具尸体轰然倒地,那双粗糙的血手砸出草外。
萧叙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带着血气,缓缓转过,盯住她。
苏云青目光呆滞,指尖发颤,拎起袖口,沾去脸颊的血迹。
“将军……”
萧叙手里的刀流淌着血,凌厉的眼神扫她一眼,“是你非要跟来。”
苏云青:“是……什么人。”
贺三七没斩断阻挡视线的杂草,算是大发慈悲,没把血猩的一幕露给苏大小姐。
他长腿踏入草中,验尸后从那人怀疑翻出一块木牌。
“工部。”
萧叙接过随意翻看,丢回给贺三七。
苏云青:“将军,为何不留活口审问?”
萧叙:“审问?苏小姐认为,他们这种边角人物,知道顶头的是何人?”
苏云青回答他,“不知道。”
萧叙还没甩过一句‘知道答案还问。’,就被苏云青下一句伶牙俐齿的话,堵住了,她说:“不知道,才要问你,我若知道何须问你。”
萧叙:“苏大小姐知道不知道,是有何计谋?”
苏云青擦干净脸上的血,“好奇罢了。”
黑甲军处理尸体与血迹。
再穿过一段路程,背靠山丘的破旧房子出现眼前,左侧破旧塌了半面,还真像年旧失修,无人居住。不过背靠山丘的构造手法与远青观如出一辙。
萧叙眨眼找到机关,打开暗门。
里面是个狭窄的兵器翻新制作间,最多容纳五人。夜间操作,确实隐蔽不易察觉。
“将军觉得,远青观的事和东码头的税银有关吗?”苏云青心生疑惑。
贺三七玩着一把带瑕疵的刀,在半空挥舞,破空并不利索,“我看呐,不好说。这些武器多是瑕疵品,工部应该拖到炼金仓熔了,再重新打造,但却被工部的人钻到空子,转手倒卖。”
“前不久张大人就因这事被牵连了。”
苏云青蹙起眉头,“张大人?”
“是啊,就你被柳晴柔绑架昏迷那十几日。陛下突然彻查工部,起因似乎是陛下想要户部拨款,但张大人回绝了。转头发现几年前给工部拨了巨款用于制作武器,结果工部报废的武器太多,账目混乱对不准数,陛下就让张大人负责任。”
“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账册了,陛下早知对不准,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张大人拨款罢了。”他傲着脖子,手环胸前说道:“要是没我哥把张大人担保出来,你以为谁救你小命?”
贺三七得意的神情,救她根本不是重点,全写着‘你看我哥主多厉害,能把首辅救出吃人火海,别人能吗?’
苏云青:“……”
原来她昏迷时,还有这么一出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配合地表示感激。
“将军,方才在船舱中为了救我,你的后背可有事?”
萧叙闻言,蹙起眉头,声音冷了几分,似不愿提及背后的伤势,“没事。”
贺三七:“救人?”
苏云青急忙截住话头,“没事。”
要是激起贺三七的兴趣,他肯定要拉着萧叙,把她从头到尾彻查一遍,再将整个侯府查一遍,碰过她的人查一遍,才会罢休。
还是周叔说得对,有他在时,该带两个红薯塞住他的嘴。
贺三七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晃动,不问出个所以然,没打算放过。
苏云青被他盯得发毛,“就是灯掉了,拉了我一把。”
“哦。”贺三七转言询问,“这里的东西怎么处理?放着还是全部拖走?”
“放着。”萧叙嗓子暗哑。
贺三七点头觉得此举妥当。
武器他们暂不能沾,也没有安置地方,不如放着。
苏云青站在原地环顾四。
萧叙招呼属下,去查河流上游。
“苏大小姐站着不动做什么?”
苏云青快步跟上步伐,可这么久,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始终没有消失,杂草茂密,夜色低沉。
她余光一闪,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拨开草丛朝那双诡异的眼睛冲过去。
“!!!”萧叙反应过来,回头抓她,她的袖子擦过他的指尖,他抓了空。
没有片刻犹豫,他跟着冲进去。
锋利的枯草剐蹭在她的身边,苏云青定睛一瞧,还真叫她在不远处看到一道闪过的人影,但身形闪的过快,风吹着草,黑影与光相交,再眨眼间,那处变成了草影。
高草朝她歪倒,一只手伸到她的侧脸,拦下那株锋利的草,另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后一拉,萧叙长步一跨,阴影拦在她身前,眸底掠过警惕、危险的暗光,盯住远方。
“发现什么了?”
贺三七带人跟上,“好好的跑什么?什么鬼?”
苏云青喘着粗气,“有人……在盯着我……”
萧叙丢个眼神给贺三七,他快速闪进草中,追上去。
“跟紧我。”萧叙抓住她的手腕,拨开草群,大步往外走。
苏云青惊魂未定,缓着气,几乎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黑甲军自发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往外撤。
萧叙一路无言,一把将人甩进马车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云青迎面撞到侧椅上,胸口狠狠磕了一下,她捂着胸口,忍着疼痛,蹙紧眉头,喘着惊魂未定的气。
萧叙扯下门帘,坐在正位,居高临下注视靠在他脚边的女人。
苏云青总算提起一口气,“一路……我都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可就是找不到人,所以我才赌了一把……”
萧叙掰过她的脸,让她注视着他,盯着她摔到身子泛起泪光的眼睛,半张开的唇,顿了半晌,“方才我在草里杀的那人,手里带刀……”
他沉默了片刻,忍住性子,甩开她的下颚,托着她的臂弯,把人扶到椅子上做好。
苏云青捂着胸口,弓起身子,哀怨道:“将军,你的劲……太大了些……再如何我也是个女子,受不住你这一甩胳膊的劲。”
萧叙凝着眉头,“柔柔弱弱,知道自己无用,跟来作甚?”
“……”苏云青歪过脑袋,心底横他一眼,“我若无用,方才能发现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吗?”
马车里静了良久,苏云青始终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直到城门前,萧叙掀开竹帘,亮出令牌,城门放行。
萧叙才开口僵硬地关心两句,“伤到哪了?”
苏云青迷迷糊糊转醒,攥着胸口一路没有松手,或许是刚睡醒,声音哑了点,听着委屈,“我没事,不劳将军挂心。”
萧叙:“无人挂心。”
“……”
车里又静了。
苏云青懒得理他,继续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他的手覆在了她的肩头,将她吓一激灵,困意都散了。
“将军做什么?”
“伤哪了?”
苏云青抖开他的手,不接受他的好意,“将军觉得这地方,能看吗?”
“……”萧叙靠回椅背,就此作罢,他环着双臂,脑袋靠在车壁,闭目养神,“我房中的膳食和药,是你送的?”
“嗯。”
“醉酒的事,受罚了?”
“我受没受罚将军不知道吗?”
萧叙冷声道:“别在这里呛我,四处乱跑,是没罚到位。周叔和你说了什么?”
苏云青收声不语。
萧叙:“你在担心我罚他?”
苏云青:“所以你会吗?”
“我和周叔的关系,应该比你更深一些,他的腿为救我而断,自是不会背叛我。”
“所以……将军认为我会背叛你?”
萧叙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盯住她,眼底闪过一丝认真,“所以你会吗?”
苏云青反问,“我能依偎将军吗?”
萧叙冷呵一声。苏云青却是看明了他的意思,她不背叛,她就可以依偎他。
“我的仇没报完。将军不背叛我,我自不会背叛将军。”
萧叙闻言笑了,露出一丝欣慰,“你真不是寻常女子。”
他也从她的一句话中,得到了他问题的答案,“周叔带你去过刑房,并想让你不要背叛我。”
苏云青不答。
马车停在府门前,萧叙忽然来了句,“我房中的膳食是你自己做的?”
“将军吃了吗?”
萧叙不语。
苏云青:“将军若是喜欢,我可以常常做给你吃。”
萧叙:“苏大小姐是忘了嫁来没几天,差点把将军府烧没的事?你做的东西能吃?”
苏云青挤出抹假笑,“将军不是吃了?我与厨娘学了手艺,日后常做给将军尝尝。”
萧叙没有吭声,径直走进了府中。
苏云青掀开门帘,轻揉磕疼的胸口。他这应该是默许了。
后院里,她的浴室亮着灯。
“苏瑶。”阿钥见她回来,急忙扶她入内,锁上房门,带她进浴室,“我让芳兰先歇息了,你可有受伤?”
苏云青解开腰带,“我没事。”
阿钥紧张道:“侯爷没在你身上查到毒,是不是还在船舱里,我夜里去偷回来找地方藏好,明日出货想办法带进来。”
“你不要命了?我救你的命,可不是让你这样送出去的。”
苏云青自顾自的褪去外衣。
阿钥:“那……”
她话都没说完,就见苏云青从胸口取出两瓶药。
“你……”阿钥张着下巴,很是震惊,居然藏在这!
侯爷把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唯独没碰这里,苏云青也是料到了,本身就是假婚约,萧叙在维护自身利益的情况中,不会轻易越界,这里更是不会乱碰,藏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就是……她走到铜镜前,扯开衣裳,胸口雪白的皮肤上磕出了两道印子。
也幸好萧叙甩了她,让她磕伤胸口,能一直借这理由捂住。
阿钥松口气,伺候她沐浴,“没事就好。”
从那天之后,苏云青总觉得萧叙盯她盯得很紧,可又总是找不到背后的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落了疑心病,上回旧码头,贺三七去追,查了一夜,也没找到她所说的那道身影,连她也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苏云青才从春花阁回衣铺,歇息没两个时辰,芳兰恰时进来。
“夫人。”芳兰怀里抱着几件衣裳,料子崭新,是不久前才上新的料子。
苏云青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芳兰把男款衣裳呈上来,“之前叫吴梁的客人,定了一批衣裳做好了,说这两日要我们给他送去。”
苏云青倒是想起这么个事了,翻看衣服确认无误之后,“我一会儿给他送。”
天还未暗,苏云青便招呼周叔随她走一趟。
周叔:“夫人,这些事怎么不交由下人去办。”
苏云青话从车中传出,“这个客人要求多,事也多,容易刁难人,衣服不合适,钱不好收回。”
周叔:“原来是这样,夫人做个生意,劳神费劲,要多休息才是。方才一大早去了春花阁,这又马不停蹄去送衣裳。”
苏云青笑道:“不碍事的,我们一会走小道。”
“小道?”
“大道有金卫查车,还需排队等候,耽误时间,我怕错过客人白跑一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洗个澡来晚点更,可以明天来看~
我家之前养了很久的狗子5月生病去世了[爆哭],我看二娃怪孤单的,天天我一码字,就时不时钻扶手下面用前牙咬我屁股要摸摸。我就想着转移它注意力,把之前养的鼠鼠换了个大笼子一起放旁边。
这下好了,狗子来劲了,天天盯着鼠子,一眼没看到鼠子就咬我屁股,十分钟咬一次,让我掀开鼠子的天花板给它看一眼,然后兴奋的陷入死循环,激动刨地、吼叫、咬我屁股……[裂开][裂开][裂开]
昨天更是看到鼠子后激动的又蹦又跳甩动它的肥屁股,把老母亲一脚踹飞了,让我一个不稳撞到桌子摔了个屁股墩(苦笑)……膝盖破皮,手腕撞紫,屁股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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