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迟早看清你的真面目
他一颤,低声唤:“娘子。”
张莺伸着脖子在他的脖颈上亲吻。
他嘴角翘着,故意道:“娘子,先让我洗完。”
“噢。”张莺手松了些,但还放在他腰上,在他后背上亲。
他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了,还是不紧不慢的,故意吊人胃口:“娘子,你不洗吗?”
“你洗好了我就洗。”
“我洗好了。”
张莺重重在他背上又亲一口:“好,你去被子里吧,我洗好了就来。”
他轻应一声,乖乖在被子里等着,张莺却有点儿迫不及待,洗完澡就冲过去,把他按倒,在他脖子上亲个不停。
“你能行吗?”
“能。”
张莺扬了扬嘴角,一口咬住他的唇,将他抱得紧紧的。
太阳出来有一会儿了,王氏扒在窗子前看了几眼,没听见什么动静,又后退几步,悄声离开。
张莺刚好醒了,瞧见窗子外的人影,嘀咕一句:“她干啥呢?”
“不知道。”邓琼嗓子有些哑,“要不出去看看吧?”
“没事儿,这也看不见啥,不吵到我们就行。”张莺说着爬下炕
,“我去给你倒水喝,来。”
邓琼撑起身,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水。
她笑眯眯看着他,忍不住在他嘴角亲了两下:“小琼,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儿吃的。”
邓琼脸颊微红:“先洗漱吧,爹还说叫我们今天过去呢。”
他脸红起来更好看,张莺看着他,嘴角扬得更高了。她捧着他的脸,在他脸上又亲了好多下:“好,那先洗漱。”
她拎着壶出去,王氏一下凑过来。
“老三媳妇儿,饿了吧?想吃点儿啥?娘给你煮去。”
“不用,我们我去爹那儿的。”张莺绕过她,“你别在这儿献殷勤,邓琼他今年不一定考得上,你在这儿跟我献殷勤也没用,你一时半会儿是过不上好日子了。”
“老三媳妇儿,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明白呢?我就是觉得你先前骂得对,把我骂醒了。先前是我不对,我该好好照顾你和老三才对。”
“用不着。”
张莺拎了壶进门,再出门时径直往院门外去,片刻也没停留,就怕人追上来又叨叨。
邓琼得歇两天,她可不能歇,这又得忙活起做买卖的事,刚好天暖和了,山上生出不少野菜野果,能采了做些时令的吃食,拿去城里卖。
邓琼则是在写写画画,她也没空过去看,许久,邓琼画完了,叫来王桩子。
“有机会去城里,你拿着这个去问问,看看哪个银铺能照着这个做出来。”
“这啥?”王桩子拿着图纸左看右看。
邓琼瞥一眼他拿反的图纸,不冷不淡道:“你不用管这些,按我说的去办就行。”
王桩子狐疑打量他一眼:“你干嘛来找我办这事儿?老大去城里的次数比我多多了。”
“这事儿不许跟我娘子说。”
“好啊,你背着老大做坏事,老大……”
邓琼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再嚷嚷我把你脖子扭断。”
王桩子狠狠瞪他一眼,含糊不清道:“你敢背着老大做坏事,我一会儿就跟张叔说,让张叔好好收拾你!”
邓琼有些语塞:“这就是个镯子,我娘子生日要到了,我给她准备个生辰礼,不想她提前知道。”
“真的?”王桩子又狐疑打量他。
邓琼懒得理他:“有空闲就认认字吧,纸都拿反了还嚷嚷。”
“是吧?”他尴尬笑笑,拿着纸转了个圈。
“还是反的。”邓琼无奈撇嘴,“看不懂就少问,叫你咋办你就咋办,赶紧收起来,要是让我娘子知道,我饶不了你。”
王桩子将纸收紧怀里,嘀咕一句:“在老大跟前挺好说话,老大一不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少多管闲事。”邓琼瞅王桩子一眼,转身出了堂屋门,往后院去寻人。
王桩子也瞅他一眼,嘀嘀咕咕小声骂:“迟早让老大看清你的真面目!”
邓琼听见了,只是冷哼一声,没往心里去。他不会让娘子知道的,永远不会。
第一场考试后,不少人都考过了,村里一人发了一袋米,邓琼转头就把米给了张钊。第二场考试,卡了不少人,村里发了两条肉,邓琼也给了张钊。第三场考试,排名还没出来,邓琼已经预支了钱,让王桩子去城里的银铺打了镯子。
“咱们到了先去看名次,看完再去吃饭,这会儿那边的人估计都散了,肯定不用挤着排队。”张莺坐在牛车上闲话。
王桩子兴奋道:“老大,姑爷他要是考上了,咱们是不是得去下馆子?”
“那肯定啊,不然带你们两个干嘛?不就是想考上了带你们一起热闹热闹?行了专心赶车吧,今天这个馆子肯定得下。”
王桩子傻乐两声,车赶的更勤快了。
今日放榜,城门外的人尤其多,挤成一团,几乎有些水泄不通,稍等片刻才缓缓朝城门中去,刚进去没多久又被人拦住。
“里正?”张钊跳下车迎接。
张莺和邓琼从前也见过李长几次,但是没说过话,这会儿也跟在张钊后面一起下车。
里正笑呵呵看来:“张铁匠,我先在这儿给你道喜了啊。”
张莺先反应过来:“是邓琼他考上了吗?”
里正笑眯眯点头:“对,你相公考上了,我知道消息后专程在这里等你们,严夫子家里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你们一起去庆祝呢。”
张莺看一眼邓琼,见他点头,便道:“行,那也不用去县衙门口看名次了,直接去夫子那吧。”
“好好,人多,咱们就不坐车了步行过去,如何?”里正道。
张钊抬手:“多谢里正和夫子费心了。”
“哪儿的话?村里好久没有热闹的事了,热闹热闹也好。”里正说着回头看来,“诶,邓秀才上来一起说说话。你这次考的不错,名次很靠前,我还想和你探讨探讨呢。”
“好。”邓琼上前几步跟人说话。
张莺跟在他们身后,竖着耳朵听,听见的果然都是考试的题目,文绉绉的,她听不太懂,又左右张望,瞧起街旁的小商小贩来。
严夫子家的小院里坐满了人,除了学生和学生长辈外,还有村中的几个乡绅,看到他们来,都转头看来。
“哎呀,邓秀才来了,快来快来。”
邓琼抿了抿唇,缓步走近,像是胆怯的模样,可认真看,眼中却没有畏惧之色。
“来,坐这儿,我们正在跟雷秀才闲聊,你也来。”
他这才瞧见站在人群之中的雷明焕,只是眉头稍动,没有多说。
“不错,这回整个村里就你们两个考上,这是给你们的奖励,就先提前给你们了。”里正让人拿来两个五两的银锭,“这都是两位乡绅出的,专门奖励你们的,这是霍乡绅,这是李乡绅。”
邓琼立即收了银锭,道:“多谢霍乡绅,多谢李乡绅,多谢里正。”
雷明焕原本想推拒一番的,见他这样大方,也不再做作,收了跟人道谢。
两位乡绅笑眯眯招呼他们坐下,又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你们现在考上了秀才,按理说是能去县学继续往下读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往下念。”
邓琼道:“我打算好了的,要往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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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明焕赶紧也道:“我也要往下念。”
早凑在一块儿说话的张钊和雷木匠看出不对来,小声嘀咕:“你家雷明焕是不是在跟我女婿较劲儿呢?”
雷木匠瞅他一眼:“啥就我家雷明焕跟你家女婿较劲儿?这明眼就是他们两个相互较劲儿,你少偏袒你女婿。”
他笑笑:“行,行,我不偏袒,你家雷明焕可以啊,先前还跟我谦虚呢。”
“你们来得晚没瞧见,我们是去看了张榜的,他那是将将考过,危险得很,你女婿可就不同了,前好几名呢。”雷木匠拉着他往后退了退,小声道,“你以为今天这架势是为谁?还不是为了你女婿。”
张钊等着他往下说。
雷木匠继续道:“我刚才不小心听见他们说话,说你女婿名次很不错,考题答得也很不错,要是往下念,肯定有指望,他们这回来就是想劝你女婿继续往下念。”
“原来是这样啊,那不用担心,他早就说了想往下念,倒是你家雷明焕,我没想到。”
“不用管他,他想读就读,反正我家老大老二都成家了,他晚点儿也没事儿。”
张莺来得晚,就听见最后两句,见他们闲聊起来,没啥有意思的,又去厨房给师娘帮忙。
邓琼余光瞥见她离开,找借口也起身,还叫上王桩子:“你把钱拿上,去把镯子取回来。”
“那不行,我还等着吃好的呢。”
邓琼瞅他一眼:“你看看这架势,一会儿有你上桌的份儿吗?赶紧去,少不了你们的,但肯定不是这顿。”
“哦,那我去了。”他往外走两步,又回头,“你还让我垫了钱呢,你还没还我。”
“这五两不是绰绰有余?你自己把自己垫的拿回去不就行了?”
“哦,那我去了。”
邓琼看了看天,悄自叹息一声,算了,笨点儿也好,要是都像雷明焕那样,那就不好玩了。
席散,众人又坐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里正道:“过几日官府肯定就下通告了,到时候我会去你们家中通知,你们要是不方便来城里也不要紧。”
“多谢里正。”邓琼和雷明焕一不小心异口同声,两个人心中都有些膈应。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来找我,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
雷明焕抢先答:“多谢里正!”
邓琼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多谢里正。”
里正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越过他们:“天不早了,都早些回去吧,免得赶不上回去。”
邓琼看着人走远,转头朝张莺去:“娘子,走吧。”
张莺小声道:“我爹和雷叔说好一起回去的。”
“哦。”邓琼嘴角垮了垮。
“又想啥有的没的呢?就是顺路,凑在一起好说说话。”
邓琼还想阴阳怪气两句,严夫子忽然走近,笑着道:“在说什么呢?”
张莺摇摇头:“没说啥,夫子,您是不是有啥吩咐?”
严夫子笑得和蔼:“
这回回家可以多休息几天,不用再来村塾上课了。”
“多谢夫子。”邓琼深深一拜,“不是夫子的教诲,我不能有今日。”
“今日也会是明日的昨日,路还很长,还要慢慢走。”
“是,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严夫子欣慰点头:“好了,早些回去吧。”
邓琼点点头,跟张莺一同往外去。
张钊和雷木匠正在门口等着,看他们来,一同抬步往外去,时不时闲聊一句。
张莺看邓琼一眼,拍拍他的手,不远不近跟在后面,雷明焕却突然凑过来。
“张莺。”
张莺脖子一缩:“你干啥?”
雷明焕走在她右侧:“张莺,邓琼他要来城里读书,你会跟他一块儿来城里住吗?”
“关你啥事儿?”邓琼把张莺拉到另一半边,开口就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要不要脸?张莺她是有夫之妇,你给我离她远点儿。”
雷明焕脸皮练厚了:“我有什么心思?不过是同路闲聊几句,是你自己心思龌龊。”
“闲聊?那你咋不找我闲聊?”
“我们是朋友吗?我和张莺是朋友,我找她闲聊不正常吗?”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张莺和你不是朋友,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雷明焕瞅他一眼,看向张莺:“张莺,你爹和我爹是好朋友,我觉得我们应该也是,你觉得呢?”
邓琼咬了咬牙,等着张莺回答。
张莺有些无奈:“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无聊?邓琼,人家就是随意闲聊几句,你别这么咄咄逼人。雷明焕,我们算是熟人,但上回的事我听明白了,我不知道你因为啥对我有好感,但我已经嫁人了,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雷明焕抿了抿唇:“我就是想随意问问……”
张莺看邓琼一眼:“你听到了?就是随意问一句,不许胡闹了。”
邓琼垂着眼,沉默不语。
雷明焕眉头稍动,又问:“你会和邓琼一块儿来县城里吗?”
“嗯,我们打算来县城住。”
“那邓琼他不住县学里了?”
“不住。”
“你们打算住在哪儿?”
“还没想好。”
邓琼拉拉她的手:“娘子,要不跟爹说一声,咱们不回去了,就在城里住一夜,明日好去看看铺子。”
她想了想,一口应下:“是,这都考上了,是该赶紧看铺子,去跟我爹说一声。”
邓琼勾了勾唇,瞅雷明焕一眼。
张莺没瞧见,拉着邓琼往前去:“爹,咱们今天不回去了吧,就在城里住,也好去看个铺子。这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学,早办早了。”
“也行。”张钊道,“老雷,我们先不回去了,先在这儿看看铺子。”
“爹!我们也留在城里吧,我也想在城里租个地方读书。”雷明焕喊。
雷木匠瞅他一眼,继续跟张钊说话:“看啥铺子?你要来城里做生意?”
“没,是张莺,她想来城里做生意。这不邓琼刚好也要来城里读书吗?干脆租个带铺子的宅子,也省得去县学里住了。”
“这样啊,我还说你要是搬到城里,往后就没人跟我一起去钓鱼了呢。行,那你们去忙,我们就先回去了。”雷木匠跟人打了招呼抬步就走。
雷明焕赶忙追上:“爹!我也想在城里租个宅子住。”
“你想个屁!你又不在城里做生意,租什么宅子住?咱家哪儿有那么多闲钱?县学里条件也不错,别整天想一出是一出……”
邓琼远远听着,嘴角都要压不住,见张钊和张莺回头,又赶紧收回去:“爹,娘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去看铺子。”张钊道,“桩子,你去找伢子,我们一会儿汇合。”
张莺和邓琼听他安排,跟着房伢子一同去街上看铺面,结果还是他们俩定。
“这个不错,虽然不临着大街,但也热闹,离县学也不远,还便宜。”
“是不是太偏了,不适合做生意?”
“我想过了,我们这也是小生意,真弄个大铺面兴许还撑不起来,就这个小铺面挺好的,先试试水,要撑不起来也不至于亏太多。”
邓琼点了点头:“行,那就听娘子的。”
张莺笑笑,冲房伢子道:“这个就挺不错的,但是不是有点儿贵了?你看,这也就是个巷子里。”
她口齿一向伶俐,房伢子说不过她,几回合就败下阵来,连声道:“二十八两,真不能少了,这后面还连着院子呢,真不能少了。”
她跟老张一对眼,点头应下:“行,那就二十八两。”
迎着夕阳,她拿着房契,笑眯眯地看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办成了,那咱们明儿就搬些东西来这儿吧,这可是每天算租钱的,晚一天就浪费一天。”
张钊道:“你想折腾就折腾去,反正农忙也过了,没几个人用牛。”
张莺傻乐两声,将租契收好:“行,那先去客栈住一宿,等明儿东西搬来了,咱们就可以住新院子了。桩子栓子,你们明儿留在这儿给咱们收拾新屋子,我们回去搬东西。”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肯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行,那明天收拾好了,咱们再出去吃好的,先给你们欠着。”
“好嘞!”
第二日晌午,到了张家门口,张莺拉着邓琼跳下车。
“爹,你先在家里收拾,我和邓琼去那边,把衣裳书本收一收。”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车放好,免得他们又大呼小叫的。”
“不用,现在不会了。”张莺拦住他,“他们不敢咋样的,我自己能应付得了,爹,你就在家收拾吧,我们收拾好就来,也没多少东西,我们自己就搬了。”
张钊思忖片刻,点了头。除非是不得已,他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
“好。”张莺拉着邓琼往邓家走。
邓家没人,这个时节农忙已过,都出去寻活干了,只有孩子老人在家。
大妮二妮在院子里干活带弟弟,看见他们回来,立即高兴迎上来:“小叔叔小婶婶!”
屋里的王氏听见动静,赶忙从炕上爬起:“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回来了?哎呀,我都听说了,老三考上秀才了,我这都等了一晚上了,终于把你们等回来了,想吃啥?娘这就张罗去。”
张莺越过她,往自己屋门口走:“不用,我们是来收拾东西的。”
她一下慌了:“收拾东西干啥?”
“邓琼打算去县学里继续念书,收拾东西去城里。”
“继续念书?”王氏眼珠子一转,赶紧道,“老三身体不好,这继续往下读,也不知道身体抗不抗得住,我倒是觉得读个秀才就行了,回来也当个夫子,那一个月也有不少钱呢,老三,你考量考量。”
“知道你舍不得掏钱,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不会让你出钱的,你就放心吧。”张莺开了门,开始收拾东西。
王氏往里
走两步,又自觉退出去:“哎呀,老三媳妇儿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那老三要是想读,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得供他读书啊。”
“也不用你把自己卖了,你现在就出去干活,到开学的时候,应该还能凑上笔墨钱。”
王氏一噎,尴尬笑道:“我也想啊,可这家里不还得照顾?你看他们都不在家,几个孩子还得我看着呢。”
张莺就知道她不愿意,也没抱什么希望,又道:“行了,那你也不用管了,我们会管好自己的,你去看孩子吧。”
“我没不想给老三读书,我就是觉得老三身体不好,这回能安安稳稳考完,那都是老天保佑。这读书多耗费心力啊,你说这要是有个万一,你叫我们咋活啊?”
“好好儿的你咒你亲生儿子啊?”张莺皱着眉看她。
她一怔,连忙朝邓琼看,连忙解释:“没没,我这不是害怕吗?”
“里正和两位乡绅都说让邓琼去县里读书,你要有意见跟他们说去。”张莺瞅她一眼,“没事儿就去干活去,让两个丫头干活,你自己歇着,你要脸不?最后再跟你说一句,你再在这儿叨叨,我就不客气了!”
第62章 像日光一样明亮
王氏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什么,转身就走。
张莺冷哼一声,继续收拾行李:“你娘怕你远走高飞不管她了,想把你绑在村里呢。”
“我知道。”他早就知道,所以早就想好了要一直往下念,无论多苦多难都要继续往下念。
“衣服被子都塞进我的嫁妆箱子里,书本你背着,我们抬着走。”
“好。”
“这些零嘴就给大妮二妮她们了。”
“好。”
张莺收好衣裳褥子,邓琼也收好书本笔墨,抬起箱子一块儿往外走。
王氏一直在堂屋门口张望着,此时又跟上来:“你们这是去哪儿?这就去城里?”
“对啊,你不用送了,我们要先去跟我爹汇合。”张莺往外走几步,又停下,“对了,我们走了,这屋就空着了,就给大妮二妮住吧。”
“那你们以后就都不回来了?”
“那也得邓琼放假才能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张莺朝大妮二妮招招手,“来,这零嘴给你们。大妮,你是姐姐,你要管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吃多了。”
大妮接下:“谢谢小婶婶,我记住了。”
“不用谢,我们走了。”张莺抬步往外去,头也不回。
王氏往外面跟了两步,想想人高马大的张钊,又退回去。
张莺余光瞥见,安安心心继续往前去。
他们的东西不多,一车就能拉上,收拾好后,随意吃了点儿东西,就又奔城里去,桩子栓子兄弟已经把租好的宅子打扫干净了,直往里面摆放家具。
“这房屋真好,比村里的房子精细多了,这炕做的也好。”张莺忍不住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邓琼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娘子,以后我们能住上比这更大更好的房子。”
“其实我觉得房子不用太好,也不用太大,就这样,够我们住就好。”她笑着转身,给他整理整理衣裳,也小声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块儿。”
邓琼嘴角高高翘起:“嗯,最重要的是和娘子在一起。”
张莺笑着和他对视一眼:“行了,去收拾东西吧,先前答应过的,今天带他们下馆子的。”
“好,我去铺床,铺完再收拾书本那些。”
“我看了,里屋就有个桌子,还在窗子边上,光线好得很,正好当你的书桌,往后你读书写字就在这里。”
邓琼看看书桌,又看看她,脸上忍不住多多了些笑意,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好的书桌。
他拉住张莺的手:“娘子,谢谢你。”
张莺没看懂他的认真,转身要走:“谢我干啥?赶紧收拾。”
“娘子。”他轻唤一声,将那只银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咦?”张莺好奇抬手,“这是啥?”
“送给娘子的生辰礼物,就是有些迟了。”邓琼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是里正和乡绅给的五两银子做的,剩下的在这儿,娘子,你收着。”
她举着手腕,目不转睛盯着手腕上的镯子看:“它好特别,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好看的镯子。”
“是我自己画了让银铺的人打的。”
“这是什么?羽毛吗?”
“嗯,羽毛,是娘子。”
张莺想起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笑:“原来是这样啊。”
邓琼弯起唇:“娘子,我去铺床了。”
“好!”张莺点点头,目光仍旧落在镯子上,片刻后,她实在有些憋不住,见人在收拾床,转头就往外去,一眼瞧见王桩子和王栓子,立即大步走过去,“看,好看不?”
那镯子闪得很,在日光下直闪人眼睛,王栓子看得眼都直了,愣愣点头:“好看好看,老大,这得值不少钱吧?”
张莺有些小得意:“嗯,我相公送给我的。”
“原来做出来是这个样子啊?还真挺好看的。”王桩子眼也看直了。
“邓琼让你去办的?”
“对啊,早就准备着了,不然这么精细的做工,银铺一天两天可赶不出来。”
张莺瞥见张钊来,来不及回答,又往张钊那里去:“爹,你看,好看吗?”
张钊仔细看一眼,道:“银镯子?挺特别的。”
“嗯。”张莺脸颊微红,“邓琼送的。”
“先前里正给的那五两?”
“嗯!”
张钊笑笑:“挺好,挺好看。”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我去收拾屋子啦,一会儿去外面下馆子。”她又笑着蹦跳进屋里,哼着小曲儿收拾。
邓琼翘起嘴角,慢慢悠悠整理好床铺,又去收拾书本笔墨。
租的屋子比从前的大了不少,里面除了柜子床,没啥装饰的,屋里空荡荡的,张莺就叫邓琼写了些字,挂在墙上做装饰,又叫张钊去请雷木匠做了几件家具,看着倒是有个家的模样了。
她一向闲不下来,把家里收拾齐整,便紧锣密鼓地开始捣鼓吃的。她打算开个点心铺,点心、蜜饯、果子、酥点,这些杂七杂八的零嘴都卖。
家里这个铺面租的是有点儿偏僻了,她先没开张,先让人做牌匾,自己则是做了不少吃的去街上叫卖,边卖边宣传,连包装纸上都写了地址,生怕旁人记不住,尤其是那几个大客户,她更是上门亲自去叮嘱。
书铺的掌柜看她来,仍旧是笑眯眯的:“你相公考上了?”
“对啊,考上了,这不我都跟着搬来县城住了,就等着县学开学呢。”
“这样啊。他咋没和你一块儿出来做买卖?”
“我让他留在家里读书呢,村塾里教的知识比不上县学的,怕跟不上。”张莺笑着把粽子拿出来,“快端午了,这两个粽子送给您,祝您安康。”
书铺掌柜乐呵呵收下:“好好,多谢,多谢。”
“我在城里开了个铺子,往后就不出来叫卖了,您要是有需要可以直接去我铺子里,地址就写在纸上。”
“什么时候开张?我去给你热闹热闹。”
“那咋好意思麻烦您?不过后日开张有优惠,您要是需要的话,可以过来瞧瞧。”
书铺掌柜笑着点头:“好,行,后天我肯定去看看。”
“那您先忙,我先走了。”
张莺出门,又往录事家去。
“张姑娘?我们家小姐正等着您呢。”
张莺愣了下,往门里去。
不出片刻,录事家的小姐便笑着跑来:“张姑娘。”
张莺一头雾水:“咋了?”
“我听我爹说了,你相公考上了,你肯定要和他一块儿搬来县城的吧?”
“对,我们已经搬到县城来了,还租了个铺子,这回来就是专程来跟你们说一声,往后我就不上门叫卖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让人去我的铺子里买。”
“好啊好啊,你们住在哪儿?我能去找你玩吗?”
张莺眨了眨眼:“当然可以。”
小姐笑弯了眼:“太好了,我一会儿就跟我爹说,改日去你们家拜访。”
“好。”张莺把粽子拿起来,“快到端午了,这是送你的。”
“谢谢。”
“那我先走了,我家铺子很快就开了,我得回去张罗了。”
小姐笑着起身:“好,你去忙吧,反正如今你已搬到城里了,我要是想见你,去你们家寻你就行了。”
张莺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
她篮子里的东西都卖完了,是该回去了,回去还得收拾铺面,准备食材,后日就要开张,什么都得准备妥当。
刚进门,她还没来得及跟办货的王桩子说话,邓琼就快步迎过来。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咋了?有啥急事吗?”
“没,就是想你了。”
张莺
看一眼旁边站着的桩子栓子兄弟,小声道:“你别在外面说这个啊。”
邓琼抿抿唇,拉住她的手,悄声抱怨:“我说要跟你一起去,你偏不让。”
“快开学了,你还是赶紧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吧,要不然去县学里真跟不上。”
“我想你在家陪我。”
“哎呀,我还要忙呢,我也不能一整日就陪你啊。你听话,好好看书去,要是累了就歇歇,我这儿还有别的事要干呢。后日就开张了,什么都得准备好。”
“那我和娘子一起准备。”
张莺连忙推着他进屋:“不用不用,我自己都张罗好了,你赶紧进屋看书去,我忙完就来陪你。”
他抿了抿唇,不高兴道:“好。”
张莺摸摸他的头,盯着他进了门,转身又跟桩子栓子弟兄俩说话:“跟粮铺谈好了吗?”
“谈好了谈好了,粮铺的掌柜挺好说话的,也没跟咱们耍心眼,都是按照最低价报的,东西我都拉回来了。”
“那就好。咱们得快点儿行动起来了,先前攒的那些钱,租了房子,添置了家具,买了食材,现在真没多少了,再不赶紧开张,工钱都要付不起了。”
王桩子笑呵呵道:“不打紧不打紧,等赚了钱再发就行!”
“你倒是心宽。等铺子开起来,有了收成,就给你弟弟也算工钱,以后你们俩都有工钱。”
“谢谢老大!”王桩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还按着王栓子也作揖鞠躬。
“行了行了,得准备着了,该泡上的泡上,该煮上的煮上,都忙活起来。”
张莺吆喝一声,几人都动起来,很快,厨房里就升起炊烟来,香味弥漫整个院子,飘散进巷子里。
多亏张莺提前宣传,开张那天来了不少人,一时忙不过来,竟还排起长队,还没到晚上,准备的零嘴就都卖完了,实在是干不动了,只能早早关门。
“今天算是给我累着了,没想到人这么多,做了几拨都不够卖的。”张莺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
王桩子倒是挺精神的:“老大,按照咱们这么干下去,迟早能把这个院子买下来。”
“那没那么容易,今天是刚开张有优惠,大家又都新鲜,过两天就不一定有这个销量了。”
“那也挺好的,免得太累了。”邓琼蹲去她身旁,“娘子,我给捏捏胳膊。”
王桩子也凑来:“老大,我给你捏腿。”
“滚。”邓琼抬眸狠狠瞅他一眼。
王桩子一脸委屈:“我哪儿做错了?你骂我干啥?”
邓琼气不打一处来:“你没读过书,脑子也没长全?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我给我娘子捏胳膊,有你啥事儿?一边儿待着去。”
张莺赶紧拍拍他的肩:“王桩子是没啥头脑,你也别这么凶。”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给人捏胳膊。
王桩子看他一眼,后退一步,小声道:“就是……”
他转头,又要骂人,张莺赶紧将他按住:“行了,你们也忙一天了,都去歇着吧。”
“行,老大你也早点儿歇息!”王桩子赶忙往外跑,生怕张莺一会儿按不住邓琼,邓琼就要冲出来咬人。
张莺也叹息一声:“你这么凶干啥?王桩子他就是没头没脑的,也没啥坏心思。”
“我看他心思多着呢。”
“哪儿有?”张莺轻轻拍拍他的头,“想啥呢?他做的是不对,但你好好跟他说不就行了?哪里犯得着这样凶?你以后对咱们的孩子也这样凶吗?”
“他又不是……”他恍然怔住,“娘子,你怀孕了吗?”
张莺奇怪看他一眼:“没啊,咋了?”
他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啥?”
“那就好。”他立即改口,“我现在要读书,娘子要是怀孕了,我没法儿照顾娘子,所以咱们暂时还是不要孩子比较好。”
“现在肯定是不要,我说的是以后,以后你要是当父亲了,孩子犯点儿错,你就要这样凶吗?”
他不想当父亲,这辈子都不想,但他垂下眼,道:“娘子,我知道错了,我会和王桩子好好说的。”
张莺欣慰点头:“好了,不用你捏了,你今天也忙了许久,也多歇会儿吧。”
邓琼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旁,小心试探:“娘子,你很喜欢孩子吗?”
“还行吧,我看大妮二妮挺可爱的,我觉得咱们要是有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更可爱。”
“那要是我不能生呢?”
“要实在不能生就算了呗,那还能咋办?别想那么多。”
邓琼眼眸动了动,他也不确认自己能不能生,但要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不能生就好了。
“别多想,休息去吧,晚上又得再准备食材了,不然明天哪里来得及?”
过了开张的新鲜,后面人果然没那么样多了,但也不少,一天咋也能卖个一两千文的,三个人将将能忙得过来,邓琼和老张偶尔还能搭一把手。
田假过,邓琼要去县里上学,铺子的生意也慢慢稳定下来,张钊不再久住,回了村里。
一早,张莺跟着邓琼一同往县学去,送他到县学门口。
“走过这一趟就熟悉了,往后你自己来,我就不送你了。”
“好,娘子。”
邓琼停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往县学里去。
县学的门极高,石头做的牌坊看起来结实极了,似乎无论多大的风雨都不会吹倒它。大门往里,石砖铺就一条宽阔的大路,一路往前,鞋底沾不到一丝泥。
他走进去,越过高高的门槛,思绪万千,走过树荫,日光照下来的那一刹那,那些纵横交错的似乎又灰飞烟灭。
“邓琼。”有人站在路的另一头唤。
他眯着眼,从日光中看去,瞧清雷明焕的面容。他一下垮了脸,调转脚尖,走了另一条道。
雷明焕快步跟上:“邓琼,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个人会读书,别人也行。”
“哦,那关我屁事?”
“我听人说了,你生不了,迟早有一天张莺会因为这个离开你。”
“雷明焕,就你这种喜欢在背后编排别人、喜欢聊些有的没的的人,迟早放弃念书吧,回村里跟那些大爷大妈们一块儿聊闲话才是你的要紧事。”
“你……”
邓琼转头就走,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被人拦住。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两个跟班歪七扭八地站在他跟前:“你就是邓琼?”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人两眼:“怎么?”
“我爹天天念叨让我多跟你在一块儿玩,我也没看出你有啥特别的嘛。”
“你爹谁?”
两个跟班上来:“你连我们马公子都不认识?马公子他家可是有一整条街的铺面。”
邓琼眉梢微动,忽然想起那个书铺的掌柜:“是他?”
“啥是他?看到我们马公子还不赶紧过来问好?”
邓琼瞥他一眼,越过他们,扬长而去。
跟班满脸惊奇回眸看去:“这小子啥来头啊?这么横?”
雷明焕开口:“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不用往心里去。”
马公子朝他看去:“你和他很熟?”
“一个村里的。”
“哦,这样。”马公子点了点头,身子一转,摇着扇子道,“行了,撤。”
新的夫子年龄比严夫子的年龄还大,估计是眼神不大好,将名册拿得远远的,对着一个个点名,一个个认过去,点到邓琼时多停留了片刻,又继续往下念。
陈夫子年龄上来了,做事也慢悠悠的,点名就点了半堂课,那几个不爱听课的可高兴坏了,嘀咕着希望再点名点半堂课。
邓琼也觉得没意思,却是在低头翻新发的书本,这些书他从前听说过,但没有读过,啃起来有些费劲。
正在沉思之时,
一个纸团突然砸在他手臂上,他回头看去,瞧见坐得歪七扭八的那个马公子。
他皱了皱眉,看人一眼,回头继续看书。
马公子转头就跟人小声嘀咕:“怪不得我爹非让我跟他玩儿呢,原来是个书呆子啊。”
跟班的道:“我看他才不呆,他清高得很,根本就是目中无人,马公子,这样的人你可不能饶过他啊。”
“那肯定的,本公子最讨厌这种清高的人,搞得好像全天下就他最正直一样,尤其是我爹还非要我跟他交往。等着,晚上下学了我们就把他拦住,跟他好好谈谈心。”马公子看着邓琼的背影,“好好”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点名结束便开始讲课了,除了上年纪的陈夫子外,还有几个年轻一些的夫子,课讲得都很枯燥,跟不喝汤干吃馒头一样让人噎得慌,没几个学生能听得进去,除了邓琼。
邓琼聚精会神,一点儿没走神。雷明焕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可见他那样认真,也打起精神来。
夫子看着他们,欣慰点了点头,讲得更噎人了。
学堂上睡倒一大片,到下学的时候才醒。
马公子揉揉眼睛,慌忙朝邓琼看去,见他还在,倏得松了口气,朝两个跟班招招手,示意他们等待机会。
雷明焕坐在后排,瞥见他们的手势,只当没看见,起身离去。
邓琼并未察觉,将最后的笔记写完,收起书本起身往外去,刚出学堂的门,要顺着平桥往前走,又被人拦住。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几个纨绔子弟,皱着眉要绕开。
“诶~”马公子伸手挡住他的路,“去哪儿?”
邓琼瞅他一眼,冷声道:“让开。”
马公子一抱臂:“为啥要让开?这条路是你家开的?”
邓琼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不是你家开的,你就没资格让我让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我爹每年都往这县学里……哎哎,你去哪儿?”
邓琼转头,退回原路,要绕路而行。
马公子带着两个跟班追上:“好你个邓琼!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邓琼走得越发快,几乎是在往外跑,快到县学门口又被人围住。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马公子耸了耸肩:“不干什么啊,我爹让我跟你交朋友,所以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啊。”
邓琼微微眯眼,勾着唇道:“多大的人了,还听爹的话……”
马公子一噎:“谁听爹的话了?”
“没听就让开。”邓琼直直往前走。
两个小跟班帮忙拦:“听了又咋?我们马公子可是个大孝子!”
马公子不自在清清嗓子,挺直腰杆:“对啊,我听我爹的话咋了?”
邓琼瞅他一眼:“让不让?”
“我不让又咋?我可是有两个跟班,一共三人,你确定你要跟我们较劲儿?”
邓琼咬了咬牙:“你到底要咋?”
“不咋啊,你给我当跟班,以后跟着我们一起逃课打架逛赌场上窑子,我今天就放过你。”
邓琼冷笑一声:“好啊。”
马公子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好学生吗?”
话音刚落,张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都下学了,你咋还没走?我在外头等你半天了。”
邓琼抬头看去,眼中多了些笑意,马公子和他的小跟班也转头看去,瞧见张莺,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个女的跟他们先前见过的不一样,穿得也是花红柳绿的,头上还带了绢花,但瞧着很是干脆利落,模样瞧着很是……他们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不是明艳,也不是明媚,他们抬头看看太阳,对,是明亮,很明亮,像日光一样明亮。
第63章 请君入瓮
“看什么呢?”书铺掌柜笑呵呵走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常来我们家书铺里做生意的小姑娘,对了,你上次说的好吃的粽子,就是她给咱们送来的。”
邓琼眉头紧皱,快步朝张莺走去,拉住她的手:“娘子。”
马公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
“我来接你,刚好碰见张姑娘,就跟她一起来了。走吧,回家吧。”马掌柜抬手相邀,“邓秀才,张姑娘,请。”
张莺朝马掌柜点点头,又拍拍邓琼的手背,抬步往外去,小声询问:“你们刚才在说啥呢?耽搁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
邓琼也放低声音:“没,没啥事儿,我们回去再说。”
张莺点头应下,朝马掌柜道:“到门口了,我们就先走了,您慢行。”
“你们步行回去吗?我乘了车来,不如跟我们一起乘车吧?”
“不用不用。”张莺连连摆手,“我们住的离这儿不远,刚好也锻炼锻炼。”
掌柜笑着道:“也好,那我就不强求了。兰久,上车吧。”
张莺牵着邓琼稍等片刻,待人乘马车离去,才缓步往回走,小声嘀咕一句:“我是记得书铺掌柜说他有个儿子的。”
“对,他姓马,不是啥东西。”
“咋了?”张莺眉头微蹙。
“我今天一去,他就拦住了我,说什么要跟我交朋友,实则就是为难我,还跟我炫耀说什么他爹给县学出了钱,不许我从县学的路上走。这就算了,他竟然还让我跟他一起去赌场去青楼。”
“啥?”张莺一下皱紧眉头。
邓琼不紧不慢道:“不过娘子放心,我咋可能和这种人混在一起?我心里只有娘子。”
张莺沉着脸道:“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儿,他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看我咋收拾他!”
“不用娘子出手,我不听他的,他也不能拿我咋样。我先前就觉得那书铺的掌柜别有用心,现在有证据了,他儿子是这么一个人,他还让我们和他接触,不是祸害我们是啥?娘子,你以后可要离他们远一点。”
“放心吧,我只跟他做生意,不跟他深交,你也是,不要跟那个姓马的玩。”
邓琼扬着唇点头:“嗯,娘子,你今天咋来接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今天不是你第一天来县学嘛,我就想着来看看,明天就不来了。估计他们都做好饭了,我们回家吃饭。”
家里,王桩子已经把饭端去桌上了,洗完手,坐下就能吃。
张莺先给邓琼盛了碗汤,才拿起筷子:“县学里的午饭咋样?好不好吃?有肉吗?”
“还挺好的,比在村塾里好多了,有菜也有肉。”
“那就行,夫子咋样?讲得好不好?尽心吗?”
“讲得挺好的,许多知识都是从前没讲过的,读起来挺有意思,但也挺难。”
王桩子小声嘀咕一句:“老大咋弄得跟姑爷他娘似的……”
邓琼瞅他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哦。”王桩子赶紧往嘴里赶几口饭。
张莺这回也不想给他说话了,继续问:“县学里的同窗咋样?好不好相处?”
“还好,除了那个姓马的,其他的都挺好。”邓琼顿了顿,又道,“哦,对,那个雷明焕也讨人厌,莫名其妙跑来说我不能生,还说娘子往后用因为这个不要我。”
张莺皱了皱眉头:“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咋和村里的大爷大妈一样喜欢在嚼舌根呢?”
“就是,我看他这些书都是白读了,就算是将来走了狗屎运考上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我爹和他爹是交好,但我们跟他当个熟人就好,也不用深交。”
邓琼扬起唇:“嗯。”
天黑下来,厨房里的食材准备好,张莺洗了把手,回到屋里。
“弄好了?”邓琼起身去迎。
“弄好了。”张莺吹了灯走过去,坐去床上,坐在他对面,双手环抱住他,靠在他肩上。
他垂了垂眼,轻轻抱住她:“娘子,
你是不是累了?”
“还好。我就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这么稳定干下去,咱们肯定能把这个院子买下来,可以在这里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娘子。”他顿了顿,“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孩子。”
张莺抬眼看他:“为啥?”
“我……”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莺叹息一声,抱着他躺下,趴在他的胸膛上:“怪不得先前说起孩子,你都说不着急要,原来是不喜欢孩子。”
他抿着唇,没有接话。
张莺也不再提,又道:“小琼,你比先前长高好多,我现在都只到你肩头了。”
邓琼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的双手扣去头顶,低头咬住她的唇。
她眼看着他,眼眸含笑:“咋了?”
邓琼摇了摇头,松开她的手腕,双臂紧紧抱住她。
她轻轻在他背上抚摸:“小琼,我咋觉得我有点儿弄不懂你了呢?”
“我不知道咋跟娘子说。”
“那等你想好了再说。”
一早,又是在县学里,又是马兰久挡住路。
邓琼抬眸看一眼,要绕远路。
马兰久追上来:“去哪儿?你昨天可是答应了要做我的跟班的。”
“然后呢?”邓琼大步朝学堂里去。
“然后你肯定是得鞍前马后啊。”马兰久追上。
邓琼往自己的位置一坐,不紧不慢整理书本:“我要念书,没工夫鞍前马后。”
“那这算个屁的跟班?”
“我可以跟你去赌场去青楼。”
马兰久眉头一皱:“啥?”
邓琼看他一眼:“不是你自己昨天说的吗?”
马兰久结巴道:“是、是是我说的……”
“不过我没钱,你给我点儿钱,我跟你去。”
“我、我……”
“你什么你?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不会连这个钱都拿不出来吧?那别人凭啥给你当跟班?”
“屁话!不就是钱?老子有的是!”马兰久说着就要掏银子。
小跟班赶忙拦住:“我们马公子是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给了你,得出去玩的时候才给。”
马兰久反应过来:“对啊,我现在不能给你,走,你跟我一起翘课,你要花多少,我全包了。”
“我的位置这么靠前,我咋逃课?”
“也是?”
“你要是有兴致,我可以下了学跟你一起去。”
马兰久看看两个小跟班,点了头:“那行,那我下学找你,你可别走。”
邓琼不徐不疾将书本翻开:“不走。”
马兰久盯着他看一会儿,转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斜眸看一眼,继续翻阅手中的书本。
下学,后面那几个纨绔还在呼呼大睡,没人喊醒他们,邓琼不去喊,也不离开,继续在座位上看书。
不久,那几个人醒了,恍然抬头,瞧见他还在,大摇大摆走来:“行啊,你小子,没抛下我们先走。”
邓琼收好书本:“走吧,不过去之前,得有人去跟我娘子说一声,就说我去同窗家吃饭,要晚一些才能回去。”
马兰久一副了然的模样:“好啊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人呢。行!就让我这两个跟班去给你家里报信,你呢,就跟我去……对!去青楼。”
邓琼抬步往外走:“青楼有啥好玩的?不如去赌场,那有意思多了。”
“青楼没意思?你去过?”
“没。”
“你没去过青楼,那你说什么没意思?”
“我有娘子,我为什么要去青楼?”
马兰久不好意思承认,他也不敢去,但他挺了挺腰杆:“你懂个屁,你去过一回就懂了,那是不一样的。”
邓琼停步:“你还去不去赌场?”
“去,去。”马兰久也不敢去赌场,好不容逮着一个敢去的,这会儿有点跃跃欲试了。
邓琼又继续往前:“赌场在哪儿?”
“在哪儿你都不知道?那还得看我的,就在前面街上,走!”马兰久轻车熟路领着他到了赌场门口,朝里抬抬下巴,“走?”
赌场里闹哄哄的,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骰子碰撞声,粗口声,推搡声,稍站近一些,便能闻到里面那股污浊之气。
邓琼抬步,不紧不慢往里面走。
马兰久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往里面走,还没进门,就被里面的浊气呛得咳嗽几声。
“钱。”邓琼伸手。
马兰久捂着口鼻,把一包银子放进他手中。
他掂了掂,随意选中一桌走去。
赌场里的小二看马兰久衣着不凡,赶忙小跑来:“两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这外场的人是有些多,吵闹得很,二位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内场,那边人少。”
邓琼挑了挑眉:“好啊。”
小二立即兴高采烈引着他们朝后院走:“两位公子,这边请。”
“客气了,我不算什么公子,我身后这位才是真公子,我就是个跟班的,今天我来就是给他打下手。”邓琼道。
小二回头看一眼,心里有了数:“明白明白,这边请。”
马兰久也骄傲地挺了挺腰。
邓琼眉头稍动,跟在小二身后踏入包间,稍等了马兰久两步,跟着他到了赌桌前。
小二为他们斟了茶,又好一番恭维:“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您稍等片刻,我们这边有专人陪您玩,您是喜欢什么样的玩法儿?猜大小?还是?”
“猜大小猜大小。”马兰久道。
“好嘞,您再等等,我去催催。”小二跑出门去。
马兰久立即好奇左右张望起来,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
“坐。”邓琼拉了拉桌边的凳子。
马兰久回过神来,高兴坐下:“行啊,你小子,还挺有眼力见儿的,来,把茶水给本公子端来。”
邓琼垂着眼,将茶水端去他手边。
他端起,刚品了两口,敲门声响了,陪他们赌钱的小厮从外面进来,摇骰子的小二也进来。
小二举起骰盅,顺畅讲一遍规则,开始摇动骰盅,骰子在骰盅里碰撞,叮叮咚咚作响,最后嘭一声落在桌上,小二问:“大?还是小?”
马兰久抬头看一眼邓琼,见他没啥反应,只好自己做主:“那就、那就……就小!”
对面坐着的小厮道:“那我就押大。”
小二点头,又道:“公子,上筹码。”
马兰久摆摆手,阔气道:“全放!”
邓琼眉梢动了动,将那一整包银子放去桌上,往前一推。
小二和小厮的眼眸也动了动,小二道:“这边的筹码。”
“公子这样大气,那我也不扭扭捏捏了,我也全上。”小厮也将全部的铜钱押上,足足有三吊。
马兰久看着那几吊钱,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聚精会神道:“开!”
“那我这就开了。”小二左右看一眼,小心翼翼将骰盅挪开。
“二、一、四……”马兰久皱着眉头,思忖好一会儿,欢呼惊叫,“小小小!是小!快快,把我的钱给我拿过来!”
邓琼被搡了两把,脸上也没什么不满,将对面那三吊钱推回自己这边。
马兰久高兴得很,撸了撸袖子,振奋高喊:“再来!”
“可我这钱都输完了,我这……”小厮一副为难的模样。
小二在一旁打配合:“你看你这,大管家就给了三吊钱,你还全输完了,这客人要继续下一把,怎么办?你没事儿装什么阔?”
“行了行了,也不用吵了,要不换个人来跟我玩也行。”马兰久手一摆,很是大气。
小厮应了声,满脸懊悔出门。
邓琼瞧出端倪,却只当做不知道,等着那两个人演戏,果真如他所料,玩了三把,马兰久赢了三把。
马兰久看着跟前快堆成山的铜钱,春风满脸,笑得合不拢嘴:“这来钱也太快了,我爹还做啥生意啊,不如跟我混得了,再来再来!”
邓琼故意问:“要上多少?”
“那还用说?
全上!”
邓琼眉梢一扬,将所有钱推出去。
马兰久邪魅一笑,自信满满:“我押大,摇!”
他推出所有的筹码,对面第一把输光后就谨慎许多,每回出的筹码不超过三分之一,这一把是最后的三分之一,只要这一把再输掉,对面就又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骰盅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对面那位已经满脸赤红,像着了魔一样念叨着小,马兰久脸色稍好些,但像着了魔一样念叨着大。
“三、一、四……小……”马兰久满脸不可置信,“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邓琼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知道,不用他说话,那两个人自然会配合好。
“您连赢了三把,这一把肯定是故意让我的。”
“就是就是,我看他就是走了狗屎运,公子,要不要再来一把试试?”
“来!”马兰久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往桌上重重一押。
可对面只是押了三吊钱而已,这一把即使赢了,也不能回本。
邓琼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他出来已经够久,早就想回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估计还走不了。
马兰久输了那一把后,又连赢了好些把,只是对面出筹码出得谨慎,按照这个局面,到天黑,那一包银子也赚不回来,只要赢不回来,他就不会下场。
邓琼百无聊赖地等着,盘算着一会儿回家后该如何解释,忽然,马兰久的那两个小跟班来了。
“哎呀,可算是找见你们了,我们在外面问了半天。”
“闭嘴!”马兰久正全神贯注看着骰盅,这会儿就算是他爹来吵吵,估计都要挨他两巴掌。
两个小跟班立即闭了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大!大!大!是大!是大!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又赢了!”
邓琼瞥一眼骰子,淡淡道:“既然他们两个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再不回去,我家里人要找来了。”
马兰久刚赢一把,把大部分钱都赢回来了,正是高兴的时候,随手抓了把铜钱:“醒醒,去去。”
有钱不收是傻蛋,邓琼伸手接下:“多谢,你们继续玩。”
那一把铜板大概有二三十个,他边往外走,边掂了掂,全放进自己的包里,出了乱糟糟的赌场,大步往回走。
此时太阳还未落下,家里的铺子关了,但院子里还在忙活,升起的炊烟不曾断过。
张莺忙完,正从厨房门出来,瞧见他,惊讶了瞬:“不是说和同窗出去玩了吗?”
“刚才散伙了。娘子,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完了,明天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张莺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没吃饭?厨房里还有,我给你热去。”
邓琼摸了摸包里的铜板,跟着她往厨房走。他想把这些钱给她,但又怕她问起,到时不好解释。
“傻站在那儿干啥呢?快把包放下,洗洗手来吃饭,锅里的火没熄,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好。”
“好。”邓琼快步走回卧房,左右看一圈,将二十几个铜板放进书架的装饰花瓶里,又快步出门。
张莺已经舀好水了:“来,洗手。”
邓琼心虚眨眨眼,快速恢复神情,接过水瓢洗了手,自己去拿碗筷。
“我听你的那两个同窗说的,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呢,咋又回来了?”
“本来是要在外面吃的,但在外面逛了会儿,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回来了。”
“去哪儿玩了?”
“也没去哪儿,就是去街上逛了逛。”
张莺点点头:“行,你慢慢吃。”
邓琼也点点头,端着碗往嘴里扒饭。张莺没再问什么,这事算是过去了,他彻底松了口气,至于那几个铜板,以后再找机会给出去就行。
第二日,他再去县学,没人拦他的路,马兰久那几个人快上课了才来,一来就倒头大睡,一睡就是一整天,他终于清静不少。
下午放学,那几人还在睡着,他收好书本,神清气爽出了县学。
隔日一早,他坐在自己位置上看了好一会儿书了,马兰久带着两个小跟班来了,往他跟前一坐。
“诶?昨儿下学我咋没瞧见你?”
“回家了。”
“你回家了?你不知道等等我们几个?”
“我看你们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你们。”
“哦。”马兰久思考一会儿,又道,“今晚,跟我一块儿走。”
邓琼不紧不慢问:“去哪儿?”
马兰久左右看一眼,凑近一些,小声道:“赌场啊,还能去哪儿?你前天走得早,你不知道,我后来连赢了好多把,就差一点点,就能把本钱赢回来了。”
“今天没空。”
“啥?”马兰久眉头一皱。
邓琼看着书本,道:“夫子昨天布置了课业,过两天就要检查,我得好好准备。”
“什么玩意儿?我们这种人是不读书的。”
“我要是检查不过,被家里人逮到,发现我去赌场,你也逃不了。”
马兰久一噎:“行,你没空就算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过我可是跟你说,今天我这两个小跟班也要下场的,要是赚到了钱你可别嫉妒。”
邓琼抬眸:“都是兄弟,兄弟赚钱,我嫉妒什么呢?”
马兰久一愣,在他肩头拍了拍:“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行,你啥时候有空了,咱们再一块儿去,也不急这一两天。不过,夫子检查课业,你可得帮我们糊弄过去。”
“那当然没有问题,你们就安心去吧,这里有我给你们守着。”
只要他们几个能把钱输光,再欠一屁股债,帮忙作弊算什么?他一点儿不在意。
只是这几个人盯着,他还是偶尔得抽一两天跟着过去,就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激情澎湃。
赌场的人陪他们玩了一个多月,他感觉到要收网了,想着法儿找借口不去。
果然,没多久的一个早晨,他没等到那三个人来上学,他们估计屁股都被家里人打开花了,他一想到就觉得神清气爽,读书都更有劲儿了。
第64章 东窗事发
“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不打你不长记性!书书不好好读,天天就知道鬼混,年年考考不中一个秀才,这就算了,如今还跑去赌场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人家都找上门了!”
马掌柜拿着鞭子,恨不得把马兰久屁股打开花。
马兰久被五花大绑在板凳上,跑也跑不掉,挡也挡不住,只能伸着个脖子嚎:“爹,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晚了!我今天不把你打得皮开肉绽,你就不能长记性!”
“爹!我还要去上学呢……”
“这会儿想到上学了?平时好说歹说不愿意读书,眼见着要挨打了就变勤奋了?你以为老子那么好糊弄的!我打死你!”
马兰久屁股都被打烂了,疼得嗷嗷直叫,没多久疼晕过去。
马掌柜深吸一口气,扔了手中的鞭子,朝马兰久贴身的小厮问:“他再胆大妄为,一向是不敢去赌场的,是谁带他去的!”
小厮吓得哆哆嗦嗦:“老爷,少爷他平时就跟那几个人在一起多一些,其余也没别人了啊。”
“去把平时跟他在一起混的那两个小子叫来!”马掌柜回头看一眼昏死过去的儿子,又道,“再叫人去请个大夫。”
不过多久,马兰久的那两个小跟班被叫到马家,战战兢兢站在堂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说,你们谁唆使兰久往赌场里去的?”
“马老爷,我们哪儿敢啊?我们也输了钱的,还输了不少……”
“我就不信了,从前都没去的,这好好的,是光天化日之下有鬼带你们去的?!”
小跟班咽了口唾液:“这可不是见鬼了吗?我们家里本来条件就
不好,又输了这么多,要不赢回来,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你们两个蠢货!你们和兰久一样,是被那赌场做局了,你们看不出来!”
“啊?不能吧?”
马掌柜看着他们两个,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你们赶紧给我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是怎么进的赌场!第一回 是谁领你们进去的!”
“我、我……”小跟班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第一回 、第一回……第一回我们没跟马公子一块儿进去,我们是先去了邓琼家。”
马掌柜神色一凛:“去邓琼家做什么?”
“马公子要和邓琼一块儿去赌场,邓琼怕他家里人担心,让我们去跟他家里人说,他是去同窗家玩儿了。”
“是邓琼叫兰久去赌场的?”
“也不是。”小跟班犹犹豫豫开口,“您不是叫马公子跟邓琼多交往吗?公子就去找了邓琼,可邓琼爱答不理的,公子就生气了,就一直找邓琼麻烦,让邓琼一起去赌场青楼,邓琼这才跟着去的……”
马掌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个蠢货。”
“马老爷,是邓琼有啥问题吗?他不能是赌场的人吧?其实他不常跟我们一起去的,说是要准备课业,只是偶尔去过几次,去了就帮马公子端端茶倒倒水啥的。对了,他家里条件好像也不咋地,一个铜钱都拿不出来,从来没下过注……”
这话一出,马掌柜哪儿还不能确定?就是这个邓琼!气不过兰久找麻烦,故意引诱兰久去的!
马掌柜捏了捏眉心:“你们欠了多少钱?”
“十几两……”
“这十几两我借给你们,你们给我写个欠条,往后慢慢还。你们要帮我盯好兰久,再让我发现你们去赌场,我一个也饶不了!”
“多谢马老爷!多谢马老爷!”
“带他们去写欠条。”
马掌柜安排好这两个人,又叫来管家,在管家耳旁悄声叮嘱几句,管家连连点头,立即匆匆往外去。
下午,铺子里的东西快卖完了,张莺和王桩子换班,回到后院,准备第二天需要的东西。
她刚挽起袖子,要将新买的一批果子洗干净,后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栓子,你去看看。”她吩咐一声。
自他们做生意后,经常买些货品,有的买的量大,都是卖家亲自送上门的,敲门声也没什么稀奇,王栓子应一声便快步跑去。
“老大,不是送货的,是找姑爷的。”
张莺皱了皱眉,擦了把手上的水,疑惑走去:“你找邓琼啥事儿?”
“夫人好,我是鸿运庄的小厮,这份礼物是送给邓公子的。邓公子先前光顾过我们鸿运庄,这是给老顾客的一点儿心意。”
张莺看着小厮手中的点心,皱了皱眉:“鸿运庄是什么地方?”
小厮笑着答:“是东街上的个赌坊。请您将这份礼物转交给邓公子,便说,我们鸿运庄欢迎公子再次光临。”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张莺沉着脸接过那包点心,将门紧紧关上,把点心重重往桌上一放。
王栓子瞧见不对,小声试探:“老大……”
“干你的活去!”张莺低骂一声。
王栓子吓得一抖,赶紧埋头拿起盆里的果子继续洗削。
张莺沉着脸沉默许久,挽起袖子,往地上一蹲,也忙活起来,只是那些果子遭了大罪,还没削,就被搓得掉了皮。
王栓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只后悔,自己咋没学会记账,不然这会儿也不用在这儿担惊受怕,还不知道要害怕到啥时候。
张莺折磨完那些果子,又去折磨锅铲,铲子哐哐戳在锅底,王栓子听着都怕锅被捅破。
前面铺子关了,王桩子兴致冲冲走来,刚要说话,被刺耳的锅铲声打断。
他拽拽王栓子的袖子,小声问:“这是咋了?你惹老大生气了?”
“我哪儿有那本事,是姑爷。”
“姑爷咋了?”王桩子左右转一圈,“不是还没回来吗?”
王栓子把他往外拉了拉,在他耳旁小声道:“姑爷好像进赌坊了,刚刚赌坊的人都找上门了!”
“啊?”
“哥,你小声点儿,老大都生了一下午的气了。”
王桩子皱了皱脸,看一眼天色,拉着栓子走得更远一些:“人估计要回来了,咱们赶紧站远一些,免得一会儿误伤我们俩。”
邓琼一进院门就看见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没好气道:“你们俩干啥呢?”
厨房里的张莺听见声音,将锅铲哐啷一扔,拎着那包被扔碎的点心出了门,瞥他一眼:“去里屋。”
邓琼当即就觉得不对,皱着眉朝王桩子他们看去,想要从他们那里获得点儿信息,可这两人一见他看来立即就躲去柱子后面。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握着挎包的带子,跟着进了门,停在里屋门口,瞧着同样停步的人,小声唤:“娘子……”
“进去。”张莺瞅他一眼。
他咽了口唾液,脑子飞速转动着,缓步跨进门,将挎包放下。
张莺一脚将门踢上,将点心重重放在他的书桌上,那本就有些破烂的纸包彻底散开,露出里面残碎的点心。
他提起一口气:“这是咋了……”
“这是赌坊给你送来的,欢迎你下回再去!”张莺瞅着他,怒吼一声。
“我、我……”他磕磕巴巴,眼睫飞闪。
“好啊你!我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弄错了,现在看来是一点儿没错!”张莺闷了一下午的气全涌上来,转头就抽出鸡毛掸子,直往他身上招呼,“我叫你赌!我叫你赌!”
他指尖还扣着书桌,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动不动,鸡毛掸子透过轻薄的夏衣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
张莺看他这副默认的模样,更是来气,下手更重了:“你是把我的话全当成耳旁风了!我说没说过不许去赌!说没说过!”
“说过……”他看着门,眼神有些失焦,他在想,自己赌和使诈骗别人赌,哪个更严重一些。
“说过你不听?这才来城里几个月?你就不学好去赌钱!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没……”
闷响声一声接着一声,那根鸡毛掸子几乎要被打秃,鸡毛打得满屋都是,飘散在卧房里。
张莺没等到他的解释,打累了,心也累了,将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拍,别着脸坐在椅子上,强忍着眼泪,沉声道:“和离。”
他眼睫动动,恍然回神,着急忙慌解释:“我没、我没赌钱。”
张莺抬头瞪着他:“那你去赌坊干啥!你没去赌钱人家能找上门来?”
他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我真没赌钱,是马兰久,他非要我跟他去赌场,我不去,他就找我麻烦,我只能跟他去。我真的没赌钱,我手里都没钱……”
张莺盯着看辨认片刻,又问:“你说的都是真话?”
“我说得都是真话。”邓琼薄唇颤抖得厉害,伸手要拉她,“娘子,我没赌钱,我不和离……”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朝外喊:“王桩子!”
门外的王桩子打了个激灵,后悔在外面听热闹。
“王桩子!你进来!”张莺又喊。
“哎!哎!来了来了。”王桩子推开门,快速往里看一眼,又快速收回眼,“老大,有啥事儿吩咐吗?”
张莺垂着眼,朝邓琼问:“你去的那个赌坊在什么地方?”
邓琼红着眼看着她:“东街的第一家。”
她忍不住,滑落一串泪,又抬手抹去,低声道:“王桩子,你现在就去,去打听清楚,邓琼到底有没有在那里面赌钱。”
“我这就去!”王桩子拔腿就跑。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片刻,邓琼又缓缓伸出手:“娘子,我真的没有赌钱。”
“别碰我!”张莺又一把拍开。
刹那,邓琼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有去赌钱,我真的没有赌钱……”
张莺别开脸,抹了抹眼泪,低声道:“不用你解释,等王桩子回来就知道了。”
连屋外都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哽咽声,这一回他真的没装,他是真的害怕,但跟前的人背对着他,一下也没回过头。
黄昏时分,王桩子跑回来,气喘吁吁道:“老大,我回来了。”
张莺又抹了抹眼泪,抬眸看去:“咋说?”
“我问过了,姑爷、姑爷他是去过赌场,是一个多月前,跟马家的公子一起去的。”
“说重点,他有没有赌钱?”
“赌坊的人说,姑爷他就是马家公子的跟班,给马家公子端端茶水啥的,还说姑爷看着就是一副寒酸样,估计兜里也掏不出钱……”
“娘子……”邓琼又唤。
张莺打断:“你出去吧。”
“哎!”王桩子瞥一眼邓琼红肿的眼眸,飞速跑出去。
邓琼抿了抿唇,缓缓挪动几步,慢慢抬起手,放在张莺的手臂上,小声道:“娘子,我真的没有赌钱。”
张莺瞳孔微动,起身要去拿药。
邓琼一下慌了,紧忙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娘子!娘子!我真的没有赌钱!我是陪马公子去的!我知道他们赌坊里的人会给客人下套,我不会赌钱的!”
她只是想着落在他身上的那些伤,没有细想这话,轻声开口:“那我刚才打你的时候,你为啥不解释?”
邓琼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即改了口:“我虽然没赌钱,但我的的确确是进了赌坊,我记得娘子的话,我怕娘子不要我了。”
张莺掰开他的手,缓缓转身:“那个马兰久一直欺负你,你咋不跟我说?我好去找他麻烦。”
“都是同窗,闹翻了也不好,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能什么事都让娘子给我解决。”
张莺轻轻卷起他的袖子,露出他白皙手臂上的红色伤痕:“疼吗?”
“不疼。”
“都肿起来了,还说不疼。”张莺拉着他坐下,拿出药膏往他伤痕上抹,“我下手太重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指尖,轻声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去赌坊,娘子也不会这么生气。”
“我原本就一肚子气,你还一动不动的,也不解释一句,我就更来气了。”
“都是我不好。”
“把衣裳脱了,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他手一伸,就把上衣全褪去,扔在一旁的桌上,露出胸膛、腰间纵横交错的红痕,有的严重一些,带着点点血丝,几乎要破皮。
“不能碰水了。”张莺紧皱着眉头,指尖沾上药膏,轻轻抹开,“我手重不重?疼不疼?”
“不疼。”邓琼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只聚精会神看着他的伤。
忽然,他靠近,触碰她的脸颊。
张莺抬眸,悄声问:“咋了?”
他看着她,又触碰她的嘴唇。
张莺眨眨眼,又悄声问:“咋了?”
他扶住她的后颈,慢慢含住她的唇,轻轻吮吸。
天还没有黑,晚饭也还没吃,可张莺刚才打了人,现在只担心他的伤。
“你慢点儿,别碰到伤口。”
他没说话,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去,嘴还贴在她嘴上。
张莺有些惊讶,邓琼竟然都能这样抱起她了,她才知道。
“小琼,放我下来,你手上还有伤。”她落在地上,将床帐子放下,悄声道,“你坐好。”
邓琼双手撑在身后,乖觉坐在床沿上,抬眼看着她。
那双眼哭了太久,带着浅浅的血丝,蒙上一层水雾,她不敢多看,只是垂着眼轻轻散开他腰间的系带。
“你都能抱得起我了。”
“娘子没发现我结实许多了吗?”他一只手在身后撑着,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自来了城里,伙食越来越好了,也没什么重活要干,就结实许多。”
张莺摸摸他的脸,垂眼看着他:“你以前挨打身上都是紫一块青一块的,现在有肉挡着,所以都是一条条的红痕。”
他弯起唇:“所以没多疼。”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就算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和离就是了,我也不该打你。”
“娘子可以打我,但不能跟我和离。”
“别去赌坊了,我那会儿真的很难过,你要是真的赌钱了,不论咋样我都要跟你和离的,就算是舍不得,也要跟你和离。”
“我再也不去了,不论是什么原因。”他眼眸垂了垂,低声道,“娘子,我想吃。”
张莺抹了抹模糊的双眼,解开背后的系带,将小衣扔去一旁,挺着背往前送了送:“喏。”
他扬起唇,抬眸看她一眼,一口叼住。
他猜,眼下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方才那些恐慌烟消云散,他嘴里一只,手上一只,弄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悄悄抬眼看过,她咬着唇满脸绯红,显然是受不住,可一回也没推拒。
他忽然有个坏主意。
“娘子,让我来,好不好?”
“好,那我起来。”张莺终于得以喘息,搂着裙子要往床上躺。
邓琼拉住她的手腕:“站着就好。”
“站着?”
“扶着床。”邓琼一手拉着她的手往床架子上放,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握住她的腰。
她蹙着眉回头:“这能站得稳?”
“能。”邓琼说着已扣住她的腰,将她按住,“疼吗?”
她收回目光,紧紧抓住床架,艰难道:“还好,不疼。”
“娘子,腰弯下去一些。”
“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我自己想的。伤口上抹了药,这样不会蹭掉。”
张莺没话说了,将腰往下塌了塌。
邓琼翘起嘴角,将她扣得更紧了些。
这样也好,床不会叫,但她忍不住咬喊,忍得指尖都失了血色,身后的人倒好,一点儿都不顾忌,该出声就出声,还斜斜站着,将床帐撑起半边,一会儿落下一会儿撑起,黄昏的日光明明灭灭,跳跃闪烁。
很快,她就被怼到了架子旁,整个人都倚在架子上。再重的伤也不能这样撞吧?她终于受不了,低声喊:“不行,我站不住了。”
邓琼正在兴头上,脱口而出:“那趴着。”
她皱着眉回头望。
邓琼立即往回找补:“免得蹭到伤口。”
“哦。”张莺看他一眼,抱着裙子趴好。
“娘子,你不喜欢这样吗?”他嘴上问着,身上动着,互不影响,“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我就是觉得这个动作怪怪的。”张莺抿了抿唇,又道,“算了,我从前要你咋样你就咋样的,你喜欢就继续吧。”
“不能只有我喜欢,娘子要是不喜欢,就不这样了。”
她转头看着已经俯身过来的人,嘟囔一句:“你说的和你做的可不一样。”
邓琼忍不住轻笑。
低低的笑声像羽毛轻轻飘摇,缓缓落在张莺的耳朵里,她总觉得他应该才是一只黄莺鸟,轻笑几声就能让人沉醉。
“这样很深,你别太用力,会疼。”
“好,我会轻轻的。”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大口呼吸,情到浓时,几乎喘不过气。
邓琼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有些怕了,紧忙松了手将她抱在怀里:“娘子,是不是不舒服?”
“还好,这会儿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邓琼双臂收紧,吐出一口浊
气,“我怕你喘不过气。”
张莺渐渐平缓呼吸,抱住他的手,笑着道:“叫你轻一点儿,你不听。”
“我错了,娘子,我错了。”
“别怕,也没啥事儿,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还没吃晚饭呢。”
“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你身上的伤挺重的,刚刚又出了一身汗,赶紧擦擦,千万别发炎发热了。”
说话间,她已经穿好衣裳,大步往外去了,一点儿都不像有事的模样。
邓琼看她出门,才找了帕子龇牙咧嘴将伤痕上的汗渍擦去,重新涂上一层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时候王大芬打他,他心里总是恨的,长大一些后虽然不恨了,但也是厌恶的,可今天,他还挺高兴的。
张莺端着饭菜进来:“他们都弄好了,来吃吧。”
邓琼弯了弯唇,从身后抱住她,双手在她小腹上抚摸。
“咋了?”
“没,就是觉得肚子这里很软。”
“赶紧吃饭,吃完再摸。”张莺看一眼他身上的寝衣,“药抹好了?”
“抹好了。”
“那就好。晚上早点睡,今晚要是没事,问题就不大,要是晚上发热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人好不容易结实点儿了,要是又因为她大病一场,她真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张莺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瞧见人好生生地起床上学,才松了一口气。
将人送到县学门口,她没往回走,寻人打探到马家,敲响马家的门。
第65章 傻相公
“你是?”
“我是来寻马掌柜的。”
“您稍等片刻,我先进去通传一声。”门关了,没多久,开门的人又跑回来,“您里面请。”
张莺点头,跟着人往里走。
“我们老爷不在家,不过很快就回来,您在这里喝些茶水,稍等片刻。”
“多谢。”张莺早跟王桩子交代好了,眼下也不着急回去,接过茶水在堂中落座。
她端起茶水,刚喝了两口,门外突然来人了,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
“诶,你不是那个那个……”
张莺一下想起来,站起身质问:“你是马兰久?”
马兰久咽了口唾液,捂着后腰后退一步:“咋了?”
“也好。”张莺站起身,她来找马掌柜也是为了谈马兰久的事,跟马兰久说也是一样的,“就是你拉着邓琼去赌坊的?”
马兰久磕磕绊绊道:“对、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烂人!你自己烂泥一滩就算了,还要为难别人,还要拉别人一起下水,脸皮比城墙还厚!”
马兰久经常和人拌嘴,可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骂,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傻傻愣在原地。
“我要是你爹娘,我想到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半夜都会气得睡不着,你给我记住了,我这回没揍你,不是我怕你,你要是再敢找邓琼的麻烦,我必定把你打得亲爹都不认识!”张莺说完转头就走。
马兰久醒过神来,追上去两步:“你就是泼妇!”
张莺一转头,怒目斜视:“你再说一遍!”
“说、说……”马兰久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张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马兰久看着她的背影,才小声嘀咕一句:“就是个泼妇!”
“如何?”马掌柜忽然从一旁冒出来。
马兰久吓得往后一跳:“爹!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觉得这个张姑娘如何?”
“长得还行,但脾气也太大了些,真不知道邓琼在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你觉得让她嫁到我们家如何?”
“你想让她当我后娘啊?这不合适吧?人家都成亲了。”
马掌柜不徐不疾道:“成亲了又如何?也能和离。不过,不是让她给你当后娘,是让她给你当娘子。”
“啥?!”马兰久差点儿蹦起来,“她都成过亲了,我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呢!”
“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马掌柜感慨一声,瞥他一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再敢多言,让你屁股再开一回花。”
马兰久捂着屁股,欲哭无泪,那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嘛。
他往后真不敢去找邓琼麻烦了,不是怕张莺,是心虚,他就算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干惦记别人媳妇儿的事儿,但他爹认定的事,他也没办法。
张莺担心他又去欺负邓琼,时不时还要问邓琼一句。
“那个马兰久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听说他先前被他爹打了顿好的,如今是消停多了,不仅没来找我麻烦,都没来找我说过话。”
“那就好,他要是还敢去影响你,我饶不了他。”张莺边给他盛汤边道,“自打来县城就没回去过,快中秋了,到时候咱们回去过。你们兄弟俩看看到时候谁留在这儿看半天的铺子,中午再回去。”
王桩子满嘴吃得都是油,立即抬头:“我和栓子都行,我们家里也没啥事儿,你和姑爷只管去。”
“行,到时候你们看看铺子有没有啥可以拿的,也拿点儿回去,就当是孝敬家里的老人了。”
“老大,你真好,嘿嘿。”
邓琼不动声色瞅他一眼。
张莺没瞧见,只是笑笑:“快吃吧,吃完还要去干活。”
铺子里卖的点心零嘴都要提前一天准备好食材,每隔一段时日还要把不好卖的下架,上架些新品类,总得来说每天都走得忙,自开张以来就没歇过。
又忙活一天,铺子里的东西要卖完了,她照旧让王桩子守着,自己去准备下一天的食材。
刚要往后面去,铺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张家的铺子不?”
她转头看去,瞧见大嫂陈氏:“大嫂,你咋来了?进来说话吧。”
陈氏满头是灰,脚下是土,肩头扛着锄头,不好意思道:“我这满身是灰,就不进去了。”
“没事,快卖完了,也准备关门了。”
陈氏摆摆手,还是站在门外:“我来没啥事儿,就是你们出来后就没回去过,爹娘让我来问问,你们中秋回不回去,家里好有个准备。”
“回肯定是要回的,准备就不用了。”张莺从柜台包了些点心,走去她跟前,塞进她手中,“还没吃饭吧,拿着吃。”
陈氏不肯收:“那咋好意思?我听人家说了,你们这铺子里卖的东西不便宜,这么给了我不好。”
“不打紧,这会儿也没啥人了,你不收也是我们自己吃了,拿着吧。”
陈氏干了一天的体力活了,还真是饿了,看着那包零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行,那我收着了。老三呢?他还在念书吗?”
“嗯,他还得一会儿才回来。大嫂要是有空闲,不如留在这儿一起吃个晚饭吧。”
陈氏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一会儿还有活儿要干。我就是许久也不见老三了,问一句。”
“他挺好的,又长高些了,结实些了,这一阵子也没生过病。”
“那就好。”陈氏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忙吧。”
张莺往外送了几步,看着那个佝偻的瘦小的背影,叹息一声,又回到铺子里。
他们是很久没回过村里
了,但她爹、邓琼他爹娘都还在村里,中秋这样的节气不回去一趟不合适。
中秋那日,张莺头一天就收拾好了东西,一早就跟邓琼搭了车往村里去,快中午时才到家,张钊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听人捎信儿说你们要回来,我一早就去杀了条鱼,尝尝,新不新鲜?”
“新鲜,好吃!”
张钊笑着往她碗里多夹了几筷子:“好吃就多吃点儿。”
“谢谢爹。”张莺双手举着碗接下,又道,“爹,晚上我跟邓琼要去那边的。”
“好,早点儿去也好,你们是好久没回去了,我这边还好,反正家里有牛有车,想你们了牛车一赶就去了,那边不回去不合适,人家要说闲话的。”
“知道了,我们下午就过去。”
家里也没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稍稍帮着收拾收拾,提着东西便往邓家去。
大妮二妮在门口晃来晃去,瞧见他们,飞快跑来:“小叔叔!小叔叔!”
院子里的人听见声音,纷纷迎出来:“哎呀,真是老三和老三媳妇儿回来啊,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呢,二嫂子!快叫人去接两步啊。”
王氏匆匆跑出来,一眼瞧见他们手中的东西,垮着的脸缓和不少:“老大媳妇儿,你去接两步。”
“哎!好!”陈氏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跑来,“老三,老三媳妇儿我来拿吧。”
张莺瞥一眼王氏变化无穷的脸,皱了皱眉,将东西交给陈氏,小声问:“家里咋来了这么多人?我看大婶三婶都来了。”
陈氏小声答:“不止,几个姨子舅舅也来了。”
刚说完,三婶子抱着二伢就过来了:“等你们回来真是不容易啊,我们一早就来了,这会儿才等到人,快进门吧。”
张莺看她一眼,笑着往里走:“今天家里好像挺热闹的啊。”
“那可不是?原本老三考中秀才那天就庆祝庆祝的,不成想你们那么快就搬去城里了,也没来得及,今天刚好是中秋,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们不就都来看看。”三婶子指着堂屋里的一堆礼品,“瞧瞧,这可都是给老三的。”
几个姨也走过来:“是啊,老三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想见上一面可不容易。”
“二姨哪儿来的话?”张莺拉着邓琼坐下,朝外面喊一声,“大妮二妮,把小婶婶带回来的东西拿来,给几个奶奶姥姥分分。”
婶子和姨也都坐下,三婶子把上回来过的邓俊也拉过来:“俊子,多跟你三哥哥学学,瞧瞧人家,头一回考,就考中了,往后你二伯二婶子可就要跟着你三哥哥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考上秀才而已,离过好日子还远着呢。”张莺不紧不慢应对。
“侄媳妇儿还是谦虚了,那谁不知道你在城里开了个铺子,生意可红火了,一个月能挣不少银子吧?”
“三婶子这话是说笑了,铺子是我爹出钱弄的,不算是我开的,一个月刨去房租人力,也挣不来几个钱。”
三婶子一副不信的模样,又道:“你看你们现在都出息了,在城里过上好日子了,那也不能抛下你们爹娘不管不是?啥时候把爹娘接去城里跟你们一起享福啊?”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她苦笑道:“唉,哪儿有啥享福啊?我们这都是外表看着光鲜,实际的苦那谁能知道呢?不说邓琼念书要花的钱,就是米面菜油现在都得自己买,不像在村里还有田,这个铺子也将将能养活我跟邓琼而已,公公婆婆去了也只能跟我们一起受罪,还不如在家呢。”
“这样啊……”谁都知道城里念书要花不少钱,三婶子也明白这个理,可毕竟是做生意的,再咋也比他们在家种地强。她在心中盘算一番,只道,“那让你们爹娘去帮帮忙也成啊。”
“这咋好意思?说接去享福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氏一直侧耳听着,这会儿耳朵都竖直了。
“不过,还是那话,眼下还享不了啥福,那就是个租的铺子,邓琼要是运气好能考上举人,到时还得去州城里,这奔波来去的真是享不了什么福。”
“那倒也是,你们也不容易。”三婶子应和一句,又道,“但去了州城也得做生意不是?你们看看俊子,他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让他去给你们干活,你们看看咋样?”
邓俊被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腼腆站在人群之中。
张莺抬头,打量他一番,道:“俊子弟弟年纪还小,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去我那儿干苦力恐怕会耽搁他的前程。不如趁年龄还小,学一门手艺,往后也好有个保障不是?”
“是这个理,但……”
“三婶子。”邓琼突然开口,“我瞧着俊子也不比我们差在哪儿,我能考上,对面雷家的能考上,要是俊子去读书,说不定也能考上。”
三婶子眼睛一亮:“真的啊,我们俊子真能考上?”
“天赋都是一样的,看个人努力。”
三婶子已经开始幻想考上后的好日子了,听说这回村里给考上的秀才奖了不少的钱和东西呢。
“俊子,听见你三哥哥说了?明儿就去念书去,好好努力,有啥不懂的就来问你三哥哥,他有经验。”
邓琼差点儿要骂人,他唆使他们去读书,就是不想被纠缠上。他早看这个邓俊不顺眼了,再让这人去家里帮忙,那还得了?
“三婶子直接带俊子去村塾就行,村塾的严夫子很好,有什么问题,严夫子都会跟你们讲清楚的。”
“好,好,我先把你侄子抱回给你二嫂啊,孩子出来太久,也该喝奶了。”三婶子说着要抱孩子走,却把邓俊也拉上了,她简直迫不及待,现在就要家里那口子商量。
王氏一直盯着这边看,见三婶子走了,赶紧也把邓琼拉走,小声教训:“你让他去读书干啥?他要是考上了,你三婶子那不得尾巴都翘上天去?”
张莺皱着眉道:“读了也不定能考上,考上了又能咋?你咋老是这么关心别人家的事儿?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不成?”
王氏一噎,也不敢跟她小声叫板,只低声道:“那我还不是怕三儿被比下去了……”
“比比比,有啥好比的?人家就是一夜暴富了,也跟我们没关系。”张莺瞅她一眼,拉着邓琼往西侧屋去,“走,去歇一会儿。”
王氏紧忙又跟上:“你们放心,屋里都收拾好了,今晚有你们睡觉的地方。”
“不是说给大妮二妮住了吗?”
“是给她们住了,但你们这不说要回来吗?给你们腾几天。”
张莺握着门把手:“行,那你去招呼客人去吧,我们去收拾收拾。”
王氏咂了咂嘴,往后退了几步。
张莺拉着邓琼进屋,反手就将门关上,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今天人真不少,外面真是乱糟糟的,我们一会儿……你抱着我干啥?”
邓琼站在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轻声道:“邓俊他一表人才?”
“你又乱吃什么飞醋呢?”她笑着要转身。
邓琼没松手:“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我那就是客套的话,难不成我还要当着人家的面数落人家啊?”
“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张莺掰开他的手,转手捧住他的脸:“那当然是你最好看,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看的。”
“那我哪里比他好看?”
张莺的指尖轻轻在他脸上点着:“嘴巴,鼻子,眼睛……哪儿都比他好看。”
他一口含住她的唇,用力吮吸两口。
“咋了啊?”
“没。”他紧紧抱住她。
张莺贴在他的胸膛上,也紧紧环抱住他:“相公,傻相公,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啊。”
他弯着唇,浑身的毛都顺了,挺直的骨头全软了,轻轻靠在她肩头:“娘子,我也只喜欢你。”
“坐着歇歇,一会儿还要出去应付那些人呢。”张莺拉着他坐下,“这屋子收拾得还挺干净,被子好像都是新的,我看比我们成亲那会儿弄得还好呢,你娘可真会看人下菜碟。”
“嗯,她就是看我们现在过得好了,才这么大方,要放在从前肯定没这样的好事。娘子,就算是将来能考上举人,咱们去州城了,也别带上他们。”
“那肯定的,就是你要带,我也不能同意。”张莺道,“一会儿出
去,你那些叔叔婶婶肯定又要说什么把他们家里人塞到咱们铺子的话。”
“不用管,就说是爹的铺子,我们做不了主,让他们去跟爹说去。”
“我知道,我就是怕你心软。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那些亲戚实在是做得不咋光彩,平时也不见他们上门,你考上秀才了,他们倒是殷勤了,你要是因为他们这样就心软了,我真要气死。”
邓琼窃喜,他在她心里原来是这么善良的人,又害怕,万一哪天被她发现,他根本没这么好该怎么办?他不能让她察觉。
“娘子,我明白,我只听娘子的,娘子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也觉得他们挺坏的,再说,干活要亲戚来也不好,说,说不得,骂,骂不得,哪里有干活的样子?”
“对,做生意最忌讳招亲戚,咱们铺子卖得好都是口碑好,真要招来不好好干活的,那可全毁了。”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其实我今天说的是唬他们的,就算是我们真要去州城,这个铺子也不能关,好不容易开起来的,让王桩子他们来管也行。”
他虽然不算喜欢王桩子和王栓子,但也觉得他们俩更值得信任。他点点头:“好,我也觉得交给他们好。”
“我还以为你又要乱吃醋呢。”
“只是铺子交给他们,又不是娘子交给他们,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头:“你知道就好。”
“小叔叔!小婶婶!”大妮二妮在外面敲门。
张莺怔愣一瞬,低声道:“肯定外面的人等急了,叫我们出去说话,走吧。”
亲戚们聚在一块儿,说的无非都是那话,张莺轻而易举就应对了,如今王氏也不敢为难她,更是轻松不少,一顿饭吃得还算是舒服,晚上也早早就睡下了。
早上,他们起得有些晚了,但早饭还是热着的,甚至一出门,王氏就给他们端来了,只是张莺不习惯,还是自己去盛好。
盛完,她和邓琼一起坐在屋檐下悠哉悠哉吃着,一抬眼就能看见王氏在拉着陈氏嘀嘀咕咕。
“你去啊,你快去跟他们说,你们关系好,她不会不同意的。”
“娘,我真的不会做那些,就算是老三媳妇儿肯让我去,我也不好意思去啊。”
“不会又咋?不会也能学啊?不就是卖些吃食,你又不是不会煮饭,有啥难的?”
……
张莺只看这她们嘀嘀咕咕,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奇怪看她们两眼,越过她们,将碗放进锅里。
“我来洗我来洗。”王氏殷勤得很,“你大嫂跟你有话说,我来洗就成。”
“啥事儿?”张莺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一圈。
王氏催:“你赶紧说啊!”
陈氏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王氏瞪她一眼,道:“老三媳妇儿,你大嫂是不好意思说,我替她说,她想去你那里谋个差事干。你看你大嫂也勤快能干,跟你叔叔婶子家的不一样,这是知根知底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陈氏赶忙道:“老三媳妇儿,你别听娘瞎说,我笨手笨脚,哪儿能去你那儿干事儿?”
“谁瞎说了?啊?”王氏戳她两下,“那去干个活儿咋了?又不是去享清福的?反正他们那儿也需要人帮忙,大不了辞个人让你去,那旁人能有你这个当大嫂的亲啊?”
“娘,我做饭都做得不好,咋去做那样的活儿啊?”
“咋不能?咋不能!”
“咳咳。”张莺清了清嗓子,将两人打断,“这个事我做不了主,铺子是我爹的,你们要是想去干活,要去跟我爹说才行。”
王氏笑着凑上来:“那你爹就只有你一个闺女,还不是啥都听你的?”
张莺瞥她一眼:“铺子租金是我爹出的,一年好几十两,你说我能随便雇人吗?这钱要是你出的,你能同意我随便往里雇人?要不你给我出这钱,我就同意你们去。”
王氏一噎:“这……”
“这样,我刚好要和邓琼去我爹那儿了,你们要是实在想去,可以跟我一起去说。”
第66章 练过?
王氏当即不说话了。
张莺瞥她一眼,拉着邓琼往外走:“既然你要洗碗,那我就不拦着了,我们先走了,晚上再回来吃饭。”
王氏往外追了几步停下,转头骂起陈氏来:“你真是个不中用的!话都说出口了,你求求她,那她能不同意吗!”
“娘,老三媳妇儿也没办法,你非得为难人家干啥?”
“你、你就是个废物!”
张莺已经走远了,但隐隐还能听见身后的吵闹声。
她叹了口气:“大嫂要是来干活,我还是放心的,不过开了这个口子,那来的就不止大嫂了,我辛辛苦苦开的这个铺子就要变成他们的了。”
“娘子,你做的对,你对大嫂已经很好了,不用再为了她损害自己的利益,到现在她面对娘还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免得也跟着受气。”
“对。”她刚说完,抬头看见不远处跑来的王栓子。
王栓子跑得匆忙,到了跟前,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大,我哥他被打了,打得很重,这会儿还在医铺里躺着!”
张莺眉头一皱:“出啥事儿了?”
“昨个儿,我们收完铺子,刚关上门走了没多远,就被几个无赖拦住,他们围过来对我们拳打脚踢,我哥挡在我跟前,被打得都站不起来了……”
“什么无赖?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我哥说是之前干活地方的人。”
“黄工头?”
“对!对!好像是叫这个!”
张莺沉下脸,撸起袖子:“不在家里待了,直接去城里,王栓子,去我家套牛车!”
王栓子抬袖擦了把眼泪:“好!我这就去!”
张钊看他们风风火火冲进院门,皱着眉头问:“这是咋了?”
“去找人算账!”张莺直直往后院去。
张钊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跟上:“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不用,爹,我们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你用不着我也行,我就在家等着,用得着我再跟你们去。”
张莺抿了抿唇,点了头:“行,那就一块儿去。栓子,我们套车,你去邓家说一声,我们去城里,晚上不去了。快去快回。”
“好!”王栓子拔腿就跑。
张莺快速套好牛车,牵着往前面去,稍等片刻,载上王栓子,快速往城中去。
“先去看王桩子。”张莺径直往医铺走,大步进了门,一眼瞧见靠坐在椅子上的人,急急走去,“我都听王栓子说了,你现在咋样?哪儿不舒服?”
王桩子手被打折了,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和木板,脸上刮蹭的伤也不少,还没有结痂。他咧开嘴笑:“老大放心,就昨天严重一些,这会儿好多了。”
张莺皱了皱眉:“我听王栓子说好像是黄工头的人,你确认吗?”
“我确认,他们虽然动手快,但我还是看清了,里面有两个就是黄工头最信任的,从前就跟着黄工头。”
“好,他们一般在哪些地方活动?”
“西边码头上,这个时节,那边几乎每天都需要苦力来扛货。”
张莺起身:“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报仇去。”
王桩子紧跟着也要站起身:“老大,我跟你一块儿去。”
张莺略一思索,点头道:“好,我们一块儿去。”
张钊也起身:“我跟你们一起去,码头边上扛货的人那么多,你们几个咋打得过?”
张莺也知道凭他们几个胜算不大,只好应下:“好,那爹跟我们一块儿去,走。”
此时,已过了正午,扛货工们吃完了午饭,正陆陆续续开始扛货,张莺眯着眼看一圈,瞧见坐在草棚底下坐着的黄工头。
王桩子也瞧见了,着急道:“
老大,你看没,他旁边坐的那两个就是昨天跟我们动手的人。”
“你确认没看错吗?”
“就是他打折我一只胳膊,我化成灰也认得出他!”
张莺径直朝人走去,半路被人喊住:“你是干啥的?咋到这儿来了?赶快走!”
她高声道:“我来找你们工头的!”
坐在草棚里的几个人齐齐转身,黄工头定睛看了会儿,起身走来:“是你这个小娘们啊。”
张钊往前一站:“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黄工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讥笑一声:“你又是哪儿来的喽啰?”
话音刚落,石头大的拳头落在黄工头脸上,黄工头脑袋一歪,嘴角瞬间出了血。
“大哥!”几个小弟慌张围过来。
黄工头抬手挡开,缓缓直起身,吐一口血沫子,阴狠的眼神朝张钊看去。他是不如眼前的人壮实,但他有这么多弟兄,他也不怵。
“大哥,兄弟们这就给你打回来!”
“你们去对付那几个,我来对付这个大个子……”
话还没说完,张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提溜起来,又是一拳砸在刚才已经青紫的脸上。
“大哥!”小弟们也站不住,立即朝张钊围攻。
张钊力气大,个头高,随手就撂倒几个,可围上来的人多,双拳难敌四手,王桩子一下就冲出去,王栓子也加入混斗中。
“你躲远一点儿,别上去!”张莺叮嘱邓琼一声,抄起地上的木棍冲上去就朝人背后打去。
瞬间,两拨人打成一团,邓琼左右看一眼,跨上一旁的板车,朝着围打的人喊:“我们是来找黄工头的,他派人打了我们的兄弟,没有参与这事儿的人不要上,当心误伤!”
围殴的人停了一瞬,犹豫一会儿,看见张钊还在朝黄工头打,又动起手来。
邓琼又喊:“码头扛货的兄弟们,你们出来就混一口饭吃,没了黄工头还有陈工头王工头,可你们今天要是被打伤打残了,可没人给你们出药费!”
围殴的人又停下,张钊也停手,只拎着黄工头,沉声道:“他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闺女的麻烦,我知道你们也是听他的吩咐,没有办法,这回我只找他的麻烦。”
邓琼从板车下跳下,大步挤进人群中,拉住王桩子:“看,这是你们黄工头派人干的,我们是来报仇,不是来找你们的麻烦,无关的人都退开。”
扛货工们对视一眼,散去了大半。
黄工头扭着脖子回头看一眼,怒声喊:“谁敢跑!以后不要想来我的地盘干活!”
“他为啥找我们麻烦?是因为他欠了我大哥的工钱,我娘子找他要回来,他不爽。这个王桩子,以前也是跟着他干活的,那会儿瘦得跟个猴子似的,跟着我们干了就几个月,看看,壮实了多少?为了讨生活,平日里忍耐就算了,你们还要替他挨打吗?”
众人哑口无声。
邓琼又上前一步:“不瞒你们说,我们跟县衙里的人有些关系,来之前已经报官了,估计一会儿官兵就会来,到时候要是伤到你们这些无辜的人。”
黄工头咬了咬牙,狠厉的三白眼朝他看去。
“怎么?不信?我好歹也是个秀才,认识点儿官府的人也不算什么,要不然你们以为,我们家的铺子为什么开得那样顺利?”
这话一出,不仅是那些普通的扛货工,就连往日里跟黄工头交好的,都开始有了退缩之意。
张莺手里也提溜着一个,一直没放手,朝着黄工头身后的人喊:“还不赶快滚?”
原本聚在一起的扛货工一哄而散,只剩下黄工头身边最亲近的这几个,却被张莺几个人揪住了,动弹不得。
“爹,娘子,这里人多,把他们绑去人少的地方再说吧。”邓琼低声提醒。
张钊一点头:“好,你去拿几根绳子,我来把他们绑起来,我们去那边那个巷子里慢慢收拾他们。”
“好。”码头上绳子多得是,邓琼快速捡来几根,在一旁看着他们将人五花大绑。
码头附近连着几排房子,房子与房子挨着,有许多小巷,他们挑了个死胡同,将那三人绑过去,几脚踹倒在地上。
“就是你是主谋吧?没有别人了吧?”张莺拨开黄工头嘴上塞的布团。
黄工头横她一眼:“就是我干的,你想咋样?你不会以为只有你背后有人吧?老子背后要是没人,能张罗这么大一个摊子?你有本事今天就弄死我,要是弄不死,你们就等着吧!”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张钊踹人一脚,“老子实话告诉你,我这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闺女,今天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这了,大不了就是一起死在这儿,也算是整整齐齐。可你不一样吧?你这个年纪,家里的孩子还小吧?你猜你死了之后,她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黄工头紧拧着眉头,怒目圆睁,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邓琼看向另外两个被绑着的人,问:“是他教唆你们去打人的,对吧?”
那两个人缩着脖子,没敢说话。
“只要是他叫你们干的,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们的事儿,我们可以先饶过你们。”
“我、我……”其中一个犹豫一瞬,大喊道,“是他,就是他,他要我们动手的,不然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干啥要来找你麻烦?”
邓琼道:“王栓子,把他拽去一边。”
另外一个跟班喊:“你咋能这样?”
那人不管,立即缩去角落里。
邓琼又道:“你刚刚说,要是我们弄不死你,你就要我们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样的要求,我们现在弄死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所谓的上面的人会为你伸冤吗?你都死了,伸冤还有什么用呢?”
邓琼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刀来,直逼黄工头的喉咙:“这个刀快得很,只要我这一刀下去,不出片刻,你立即就会失血而亡。”
旁边的小弟见势不对,赶紧劝:“大哥,咱就认个怂吧!这原本也不是啥大事儿,何苦要把命都赔上!”
黄工头额头布满冷汗,往下一直淌,可就是死咬着牙不肯服输。
小弟着急解释:“我们没啥上面的人,都是说出来唬人的!”
“何老二,你!”
邓琼收了刀:“哦,原来是这样啊。”
“大哥,你就听我一句劝,认个怂没啥。”
“认个怂?”邓琼冷笑一声,“我要你们永远滚出县城。”
王桩子附和:“对!滚出县城。”
“凭啥!”黄工头喊。
小弟看着邓琼手里的刀,实在是怕了,低声劝:“大哥,咱们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底了,不在县城就不在县城,回老家也好啊,反正现在县城这一块儿的生意也不好做。”
“凭啥!有本事你就弄死我!”黄工头猛烈挣扎几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以为我不敢?”邓琼手一伸,刀刃就贴上黄工头的脖子,表皮破碎,立即渗出一丝血迹。
“别!”小弟慌忙大喊,“别,你再让我劝劝他。”
“好啊,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他要是不识抬举,你可要和他一块儿死。”
小弟咽了口唾液,冷汗也直往外冒:“好,我劝他。”
邓琼将刀又收回,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血。
张莺嫌弃地咂咂舌,顾忌着这么多人在,没有多说什么。
小弟已经开始劝起来:“大哥,你想想嫂子和孩子,没了你,他们咋活?咱们的仇家那么多,那些扛货工早就有不满了。”
缩在角落里的小弟也喊:“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啊!”
黄工头气得满脸通红,可额头上的冷汗却一点儿没少。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好,我走!”
“王栓子,给他们松绑。”邓琼收起刀。
王桩子瞅他们一眼,和王栓子一起上前,弯身将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
黄工头一直垂着头,挣开绳子,越过几人往前走去,突然回头,一拳要上来,却抵在了刀刃上。
邓琼拿着刀,斜眼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收回手,低声道:“我这就滚。”
“明天要是还让人看见你在县城里,我一定让你头和脖子分开。”
黄工头咽了口唾液,再不敢耍什么花招,带着两个小弟匆匆离去。
张莺怕他们又回来,追了几步,站在巷口张望,王桩子和王栓子也跟过去,巷子深处只剩邓琼和张钊。
张钊的目光看来,邓琼镇
定自若收起刀,微笑着道:“爹。”
“嗯。”张钊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抬步跟上三人,“走吧。”
回去的路上,王桩子叽叽喳喳个不停:“刚才那么多人围上来,差点儿把我吓坏了,还好姑爷机灵,要不现在我们才是被打的那一方。”
王栓子也道:“是啊,那会儿所有人都上来了,那些拳头估计都朝着张叔去了。”
张莺回头,担忧道:“爹,你有没有事儿?要不咱们去医铺里看看。”
张钊摆摆手:“不用,就他们那几下,打不疼我,用不着去医铺,倒是你们几个,受伤了没?哪儿不舒服赶紧去看看。”
“我挨了几拳,但没啥事儿,栓子,你呢?”王桩子道。
“哥,我也没啥事儿,老大咋样?”王栓子道。
张莺摇摇头:“我也还好,刚才你们三个挡在前面呢。”
“那就好,都还没吃饭吧?走,去下馆子,今天我请。”张钊笑着道。
王桩子和王栓子立即欢呼起来,张莺跟着欢呼几声,落后两步,跟去邓琼的身旁,拉着他的衣袖看了看。
“干干净净的衣裳,弄得都是血,又得洗了。”
邓琼抿了抿唇:“娘子,我自己洗。”
“我知道你自己洗,我不是怕给你洗衣裳,我是说你别什么脏东西都往袖子上擦。”
“娘子,我记得了。”
张莺捏捏他的手,问:“你的刀哪儿来的?”
“在家里拿的,我就知道到了城里得打起来,就顺手拿上了。”
张莺点点头:“也好,有个趁手的工具还能防身,就是你也要当心点儿,那个黄工头的脖子刚才都出血了,你要是再用力一点儿,把人弄死了,咱们肯定得蹲大牢的。”
“娘子,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走,进馆子吧。”
这会儿不是饭点,饭馆没什么人,点完菜后,就闲聊起来。
张钊开口:“我看你今天挺熟练的,练过?”
邓琼脸色未变:“没,刚才心里也紧张得厉害,只是怕人看出破绽,强忍着了,现在后背都是一层冷汗呢。”
张莺摸摸他的背,无奈教训:“你说你,平时连鱼都没杀过的,还敢拿着刀子指着人,那万一人家也藏了家伙呢?以后可不能这样。”
他弯了弯唇:“我就是觉得我也得保护娘子。”
“那也不能拼命啊。”张莺握住他的手,又瞧见他袖子上的血迹,拉着他起身,“我们去后面洗个手。”
张钊朝他们看去:“好,你们先去洗,洗完回来我们再去。”
张莺点头,拉着邓琼去了饭馆后院。
张钊看他们走远,低声朝王桩子问:“我不在的时候,姑爷都是啥样的?”
“什么啥样?”王桩子一头雾水。
“对你们咋样?”张钊又问。
“姑爷对我们一直就那样,不冷也不热的,就在老大跟前脾气挺好的。”
王桩子说话虽然有点儿颠三倒四的,但张钊还是听明白了,在老大跟前脾气好的意思就是,不在老大跟前,脾气就不好。
他皱了皱眉:“你们帮我多盯着点儿,他要是欺负你们老大了,要悄悄跟我说。”
“张叔,这你就放心吧。他对我们是不咋地,但对老大还是言听计从的。上回老大以为他去赌钱,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在外面都能听见棍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但也没见他生气。”
“赌钱?”
“不是不是,不是姑爷去赌钱,好像是姑爷的一个公子哥同窗,非逼着姑爷去,姑爷才去的。”
“知道了,你们帮我盯着就成。”
“行!那肯定的!”
张莺刚好拉着邓琼回来:“菜好像快好了,你们赶紧也去洗洗手吧。”
香味的确已经从后面飘出来了,王桩子咽了口唾液,没有细想张钊的话,欢欢喜喜跑去后面洗手,只等着吃饭。
回去的路上路上,张莺又说起来:“原本说是明天买,后天开门的,出了点岔子,你们也没能回去过节,这样吧,你们要是想回去的话可以回去歇两天。”
“我这也没办法回去。”王桩子摆摆自己的手,“栓子也替我回去过了。”
“也好,那等你手好了,我再给你放假,你好回去看你家人。”
“谢谢老大!”
张莺笑笑:“行了,都去休息吧,刚才那一仗是打累了。”
她笑着进了门,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不待她出门,王栓子便喊:“老大,是录事家的小姐来了。”
她快步往外去,瞧见院中站着的女子。
录事家的小姐先前也来过几次,只是张莺一直在忙着铺子里的事,没有空闲招待人家,只是聊过几句,大概知道她姓赵名若蘅。
“你咋这个时候来了?快进快进。”张莺领着人往堂屋里走。
“我从亲戚家回来,瞧见你们在街上走,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们过节没有回去吗?”
“坐吧,喝茶。”张莺招待人坐下,道,“回去了的,原本是要在家里多待几天的,但出了点意外。”
赵小姐抬眸:“发生何事了?”
“就是先前跟你说过的,黄工头的事儿。”
“他又来找你麻烦了吗?”赵小姐蹙了蹙眉,“我去跟我爹说。”
“不用,我们已经把他收拾了,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在城里待了,否则我们看他一次打他一次。”
赵小姐一脸崇拜看着她:“你好厉害。”
她不好意思笑笑:“我爹我相公还有我家帮工都在,要是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
“你有没有受伤?”
“没,都没受伤。”
……
邓琼躲在里屋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个赵小姐不顺眼。
他紧等慢等,可这人就像是屁股粘在了他们家凳子上一样,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等不及了,故意往外晃悠一趟:“娘子。”
两人都正聊在兴头上,齐齐回眸看来,张莺问:“咋了?”
“没,天不早了,是不是该准备晚饭了?”
“不是刚吃过吗?你饿了?先拿点点心吃吧。”张莺说完,又看向赵小姐,“家里还有一些自己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
邓琼知道这里又没自己的事儿了,他撇了撇嘴,回到屋里,一直等到黄昏时分,张莺和赵小姐告别后。
“娘子。”他一脸幽怨站在房门口,“你陪了她好久,把我一直晾在屋里。”
第67章 像大侠一样
张莺皱了皱眉,疑惑打量他一眼:“你自己休息一会不就行了?人家是客人,难不成我要把人家晾在一边?”
“可你陪了她好久。”
“也没多久啊。”张莺越过他要往外走,“你是不是饿了啊?我去弄晚饭。”
他从身后抱住她:“我不是饿了,我是想你了。娘子,我想你。”
“想啥啊?我又不是不在家里。”
“可我想抱着你,想挨着你。”他轻声道,“我回想今天的事,真的很后怕,我想让娘子陪着我。”
张莺觉得好笑:“你拿着刀去割人家喉咙的时候没觉得害怕?”
“我都说了,那是我强撑着勇气才去的,总不能你们在前面打架,我在后面看着,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人,我怕娘子会嫌弃我。”
“谁说你没用?你今天说的还挺好的,即使你不拿着刀去割黄工头的喉咙,你也很有用。”张莺握住他的手,“以后别冒这样的险了,最后那一下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我知道了,娘子。”他双臂缠紧,似乎要将她按进胸膛里。
张莺有点喘不过来气:“好了,晚上再抱,我去问问他们饿不饿,饿了要准备晚饭的。”
“让王桩子他们准备,你陪陪我嘛。”
她被缠得没有办法:“好好好,我们回屋去抱,你现在先松开我。”
邓琼
依依不舍松手,又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大步往卧房里去。
卧房的门刚关上,他就又缠过去,抱着她往榻边挪,抱着她卧倒,将她扣在怀里。
张莺扭了好半天才露出头来:“咋了嘛,非要这样抱着,我一会还有事要忙呢。”
“娘子总是这样,老说有事要忙,从前就算了,要看着前面的铺子,这两天铺子又不开门,还说有事要忙,是不是不想陪我?”
“没有,就是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呼吸不了。”
“噢,那我松开些。”他手松了松,垂眸盯着她看,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张莺眨眨眼:“你想啦?”
“没,娘子把我想得好肤浅,我就是想和娘子亲亲抱抱,安静地待一会儿而已。”
张莺一噎:“噢。”
邓琼忍不住又将她抱紧:“娘子,我好爱你,我想跟你融为一体,走到哪儿都不分开。”
“那不是挺吓人的?”
“什么吓人?娘子不想和我永远不分开吗?”
“我是说,要融为一体,挺吓人。”
“可我想时时刻刻都和娘子在一起。”
张莺被抱得抽不出手去抱他,只能用脸蹭蹭他的脸:“小琼,你咋了?”
“没咋,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我们不就是一直在一起吗?相公,你总在想啥呢?我也像你爱我一样爱你啊,只是我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忙,肯定不能时刻都在一起的。”
“我没有别的事要忙,我唯一要紧的事就是你。”
张莺叹了口气,挣脱他的束缚,抚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相公,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啊?”
他的眼泪要盛不住了。她很好,哪里都很好,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没有。”他一开口就是哽咽,“娘子对我很好,天底下没有比娘子更好的人了。”
张莺抿着唇,满眼担忧:“那你是咋了?”
“娘子太好了,我希望这个好只给我一个人。”
张莺噗嗤笑了:“原本就是只给你一个人的啊,我从小到大,就喜欢过你这么一个男人。”
不是这样的,他要的不仅仅是如此,是她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再没有其他人,没有王桩子李桩子,没有赵小姐陈小姐,只有他。
“你不知道,其实我爹娘都希望我能晚点儿成亲的,是你家来提亲,我怕我不同意,你们家就会给你说别的亲事,我才应下的。”
“真的吗?”
“当然了,要不是为了跟你在一块儿,我才不会这么早就成亲呢。”
他嘴角翘起来,又什么都不伤心了:“娘子,那是我不知道,你要是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可以成亲。”
“不过我现在觉得,早点儿成亲也挺好的。”张莺轻轻靠在他胸膛上,“相公,我也好爱你。”
他扬起唇:“娘子,你饿不饿?我去煮饭。”
“我不饿,今天吃饭吃得晚,问问他们饿不饿,随便弄点儿吧。”
“老大!马家的人来送请帖。”王桩子在外面喊。
张莺轻轻推了推邓琼,小声道:“出去看看。”
邓琼乖觉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出门。
“咋了?”她问。
“马家来给了请帖,就是姑爷同窗的那个马家,说是请姑爷明天去家里聚会。”
“聚会?”张莺接过请帖翻看一眼,“是只请了邓琼,还是也请了别人?”
“来送请帖的人说都请了。”
张莺点点头,将请帖交给邓琼:“你看看要不要去。其实去也挺好的,既然他已经不来找你麻烦了,那上回的事也就算过去了,你们还要同窗三年,人家给了台阶,咱们闹得太僵也不好。”
“明天不是要准备后天开业的东西吗?我得留在家里帮忙,就不去了。娘子,你放心,他不找我麻烦,我就也不会找他麻烦的。”邓琼把请帖交还给王桩子,“你去跟送请帖的人说,家里有很多活儿要干,这回就不去了,下回有空,请他们来我家做客。”
自马兰久被打后,的确已经很久没来找过他麻烦了,这回这张请帖在他意料之外。这张请帖应该不是马兰久送的,大概是那个马掌柜?
王桩子告诉他,是赌坊的人送了份礼来,张莺才会知道他进过赌坊,可他在赌坊里分文没掏过,赌坊的人怎么可能给他这么一个客人送礼?不是纯浪费吗?他猜,就是那个马掌柜干的。
只是他不明白,马掌柜为什么要用这么不痛不痒的方法报复他。
放了几天假,再要上学,他也没睡懒觉,一早在学堂里温习课本。他头一个到的,后面来的学生见他在读书,也不由自主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书来,除了马兰久。
马兰久往他跟前一坐,兴奋道:“邓琼,我放假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你了。”
“哦。”他头也没抬。
马兰久左右看一眼,神秘兮兮又道:“你是不是去打群架了?你娘子好彪悍,我看见她揪着一个男的的领子,把人家五花大绑的……”
“闭嘴。”邓琼眼一抬。
马兰久被他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咋了?我又没说啥。”
他收回目光:“你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以后不许提起我娘子。”
马兰久迷惑挠挠头:“我就说了那天看见的事,我也没咋啊,你娘子是真凶残,你每天是咋过的啊?”
“少管闲事。”
“你……”马兰久一噎,“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再提一句我娘子,我不仅会这样跟你说话,还会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马兰久咽了口唾液,上下打量他两眼,骂骂咧咧走开:“凶什么凶?我先前还同情你呢,现在不同情了。”
他需要他同情吗?
邓琼白他一眼,继续翻动书页。
马兰久却是对这件事感兴趣得很,他对读书上学没啥兴趣,但对打架斗殴这种事有兴致得很,寻了个机会装病逃学,往张家铺子去。
正是中午,铺子里的人不多,他打量几眼,大步走进去:“这是张张张……张家的铺子吗?”
哪儿来的结巴?王桩子先前没见过他,只觉得眼生:“咋了?您需要点儿啥?糕点、果子、糖果、蜜饯儿都有。”
“这个给我来一点儿。”他斜靠在柜台上,指指跟前的糕饼,“不用装了。”
王桩子捡了一块儿给他。
他斜靠着就啃起来,又换了个问法:“你们东家的男人,是叫邓琼吧?”
王桩子警惕看他:“咋?你有啥事儿吗?”
“来问问你们东家的事。”
“问我老大的事儿干嘛?”
“老大?”马兰久怔愣一瞬,欣喜道,“欸,我也见过你,你那天和他们一起打群架了是吧?你给我讲讲呗,刺不刺激?”
王桩子瞅他一眼:“你不买东西就赶紧走,走之前把刚才那块糕点的钱付了。”
“哎呀,我像是叫花子吗?”马兰久摸出一把铜钱,往柜台上一放,“你放心,我不会吃白食的,你为啥要管她叫老大啊?”
“老大就是老大,哪儿有那么多为啥?那块糕点不用这么多钱,你拿回去。”
“你拿着,拿着,这是给你的,你给我讲讲你们打架的故事。”
“你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马兰久指了指自己:“我?官府的人?”
王桩子撇了撇嘴:“确实也不像。你想听什么?”
“打架啊,斗殴啊,这些的,欸,你们下回去打架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也很厉害的。”
“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我不说了,你说。”
王桩子挑了些不那么要紧的事说,说完转头就跟张莺汇报了,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长什么样?”
“细皮嫩肉的,懒懒散散的,不像啥正经人,但好像认识姑爷。”
“不用担心了,我认识他,马兰久。”
“他就是马兰久啊?他神神叨叨来问我这些
干啥?”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只要是跟念书无关的事他都感兴趣,往后他再来,你照常招待,别得罪他就行。”
说话间,王栓子从前面铺子跑来:“老大,外面有人找,好像是那天码头上的人。”
“来找麻烦的?”张莺眉头一皱,大步往外走。
“不是不是,说是想来您这儿讨口饭吃。”
她脚步一顿:“讨口饭吃?”
王栓子答:“对啊,说是想来咱们这儿找个活儿干。”
“好,去看看。”
已是下午,铺子的门关了一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铺子里,瞧着是有些眼熟,应该是那天在码头上的扛货工不错。
“你们咋想到来我这儿干活?是不是黄工头走了,你们没活儿干了?”
“不是不是。”那几个小伙子有点儿不好意思,“活儿是有的,只是扛货的活儿太辛苦,也学不到什么,那天我们听说那个兄弟在您这儿干得不错,所以想来试一试。”
张莺看一眼王桩子:“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们都看见了,我这个铺子刚开,没多大,现在还不需要那么多人,要是再招人,最多也就招一两个。”
来的人有四五个,面面相觑一番,都不知道如何应答。
“你们要不是必须一起留下的话,过两天可以来这儿面试。”
“啥是面试?”
“就相当于考试,你们过来,我问你们些问题,看看谁合适留下。”
“好好,那我们过几天再来。”那几人得到明确的答复,纷纷应声,心满意足离去。
张莺则是朝王桩子道:“你还是让人去给我爹捎个信儿,让我爹来把把关,免得招错人,他又要说我。”
“我感觉有我和栓子就够了啊,也忙得过来,还要再招人吗?”
“是忙得过来,但是累啊,而且我想给你们分工,不能再眉毛胡子一把抓了,记账的记账,招待的招待,这样大家都轻松一些。”
“行,那我去让人给张叔捎信。”
张莺认真考虑过,她得把他们给培养出来,不能她一走这铺子就不转了,那将来她咋把这摊子交给别人呢?
生意做大了真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然非得把她累死,她来总体把关就行。
她又招来两个人,果然轻松多了,厨房的活儿都不用她参与,吩咐一声就行,每日就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叫卖叫卖,平时就能歇着,有时闲得没事还能去县学接接邓琼。
下午,日光还没落,她站在县学牌坊下等着,和外面卖糖葫芦的老汉随意聊了几句,突然来了熟人。
“张姑娘。”马掌柜从马车上下来,“来接你相公?”
“嗯,闲得没事儿,就过来看看。”
马掌柜笑笑:“我是来接我儿子的。兰久性子顽劣,总爱惹是生非,每年来了新同窗,我都会特意请他们到家里坐坐,免得兰久与人家闹矛盾,上回我也给你相公送了请帖,可惜他有事不能来。今日碰巧遇到,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娘子!”邓琼从县学跑出来。
马掌柜迎上两步:“邓秀才,我刚才跟张姑娘说想和你们一起吃个便饭。”
邓琼看他一眼,朝张莺道:“家里的饭菜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不打紧,我知道你们家还有几个帮工,我叫我的小厮去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不用等你们。”
“爹!”马兰久也跑出来,“你咋来了?”
马掌柜道:“来接你,刚好遇到张姑娘和邓秀才,说好要一起去吃个晚饭,走吧。”
马兰久悄悄看一眼张莺,脸一下就红了,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好、好啊。”
邓琼咬了咬牙,强忍着没有骂人。
对面这样热情,张莺也不好再拒绝:“行吧,那一块儿吃顿饭也行。”
“那上车吧,去寒舍吃顿便饭。”马掌柜伸手相邀。
张莺跟邓琼相视一眼,前后跨上马车,马兰久和马掌柜后一步上车,缓缓往前去。
“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好让人叮嘱后厨。”马掌柜道。
“没,什么都行。”张莺答。
“早就说等你们来县城了要聚一聚,终于是实现了。张姑娘,做生意也做了一段时日了,感觉如何?”
张莺还是第一回 坐这种马车,忍不住左顾右盼,听到提问才回过神来:“还好,就是事比较多,有时候有些忙不过来。”
“可以多招两个人。”
“嗯,前段日子招了两个,这些时日轻松多了。”
“我看你生意挺不错的,你那个铺面有些小了,往后可以考虑在主街上开一个大一些的。主街毕竟人多一些,生意也会更好一些。”
“等攒些积蓄,我会考虑的。”
马掌柜笑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借给你,不用你给利息。”
张莺微微皱眉:“这样不好,我还是想稳扎稳打一些。”
“做生意就是要抢占先机,若是什么事都要准备好了再做,恐怕就来不及了。方才的话有些太冒昧了,不过,我是想邓秀才如此优秀,能结交一下总是好的。”
秀才这个身份虽然还没能带来什么权力,但他们周围的人的确热情也礼貌很多,一个商人想要结交一个读书人,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笔钱对于马掌柜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张莺点点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尤其是我爹。”
马掌柜点了点头:“哦,你父亲是做什么的?从前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爹就是个铁匠,在村里住,偶尔过来一趟,所以我才需要时间商量才行。”
“原来是这样。”马掌柜道,“你是第一回 做生意,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反正咱们涉及的产业并不相同,再说,以你相公的天资,往后肯定不会只在这小小的南县。”
张莺的疑虑消除了大半:“好,要是有需要的话,我肯定会来拜访您。”
马车直接驶入马家的院子里,她落在地上,抬头朝四周的高墙看去,看着雕刻着花纹的瓦当。
“张姑娘,这边请。”
她恍然回神,和邓琼并肩跨过门槛,朝院子里面去。
“我夫人去得早,家中没有女眷,没法儿招待你们,只能委屈张姑娘在堂中跟我们几个男人坐一会儿了。”
“没事没事。”张莺摆摆手,“乡下没那么多规矩。”
“我最欣赏张姑娘这样直爽的性子。”马掌柜说一句,又看向邓琼,“邓秀才也在县学有一阵子了,感觉如何?我们家兰久老是觉得县学的夫子讲得枯燥无趣。”
邓琼一直垮着脸,现在也垮着,让人分不清他是垮着脸,还是生来就是这
副模样。
“夫子讲得很好,很有用。”
“我就说,你觉得枯燥那是你脑筋不够用,听不进去,你看,邓秀才就不觉得枯燥。”马掌柜教训马兰久一顿。
马兰久坐在张莺邓琼的对面,一直安静地垂着头,这会儿才抬起眼,可眼一抬,又看见张莺,脸又红起来,也不犟嘴了,只道:“是我脑筋不够用。”
马掌柜瞥他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又向邓琼道:“兰久他愚笨,读了好几年书了,连秀才都没考上,邓秀才天资卓越,又与我有缘分,以后可得多督促他。”
“读书这个事别人是督促不来的,自己学不进去,旁人再怎么说也没用。”邓琼怼一句,想到张莺在身旁,又补充,“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马公子的天赋可能在别处。”
“还是邓秀才会宽慰人。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要是还不成器,往后就让他回来做生意,总不能饿死他,只是比不过邓秀才前途似锦。”
“您过誉了。”邓琼垂着眼道。
管家端着茶水进来,先给他和张莺奉上。
马掌柜笑着介绍:“这两位就是张姑娘和邓秀才。”
“原来是张姑娘和邓秀才啊,那日远远一见,看得不算真切,今日竟然没认出来。那天你们是在码头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吧?你们放心,我们东家后来去警告过找你们麻烦的人,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老向!”马掌柜低斥一声。
管家似乎察觉失言,立即道歉:“抱歉,老爷,我还以为老爷跟邓秀才和张姑娘说过这事了。”
马掌柜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诶。”
“老向在家里干了几十年了,平时跟我自己家人一样,不受拘束惯了,你们千万别见怪。”
张莺皱着眉头:“您刚才咋没说这事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然他们也不能去找你们麻烦。”马掌柜似乎很不愿意提起此事,“喝茶喝茶,饭应该快好了,我去问问。”
他起身走了,马兰久还坐在原位上,傻笑着看来:“我那天也看到了,张姑娘,你好厉害。”
张莺早觉得他怪怪的,不想搭理他,不冷不淡道:“还好。”
“我都听你们家的下人说过你的事迹了,我觉得你好厉害,就跟说书的嘴里说的大侠一模一样。”
第68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们家的下人?难不成是王桩子?只有王桩子才知道那些事。这个可恶的王桩子,什么时候和马兰久搭上了?居然还瞒着他?
邓琼眉头一紧,悄然握紧拳头。
“不用听他们胡说,他们就喜欢夸大其词,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你别这么看着我。”张莺被看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马兰久不好意思垂垂眼,又抬眸看着她:“你下次要打架,能不能带上我?我能打架……”
邓琼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马兰久!你自重!”
马兰久被惊得哆嗦一下,心虚道:“你那么大声干嘛?我只是想跟你们交朋友而已,犯得着这么激动吗?”
交朋友,交朋友,又是交朋友!来了个雷明焕不够,现在又来个马兰久,难道打着朋友的旗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抢他娘子吗!
邓琼咬了咬牙,忽然捂住肚子,脸色瞬间变白:“娘子……”
“咋了?”张莺瞧见他苍白的脸,慌忙起身弯腰看他,“相公,咋了?”
他皱着眉,艰难道出:“胃不舒服……”
张莺赶忙将他扶起,朝一旁的马兰久道:“邓琼他不舒服,今天的饭吃不了了,我得带他去医铺。”
“啊?”马兰久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张莺也不管他了,扶着人快步往外走。
马掌柜追出来:“这是怎么了?”
张莺边往外走边道:“我相公他身体不舒服,我们就不在这儿吃饭了。”
“是要去医铺吗?我送你们去。”
情形紧急,张莺应下:“好,那就麻烦您了。”
邓琼见势不对,眼瞳一转,赶紧道:“娘子,只是胃里有些不舒服,回去早些休息就好,不用去医铺。”
“可你脸色这么差。”张莺担忧看着他。
“真的没什么事。娘子,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张莺只好点头:“好,那就回去。马掌柜,您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那怎么能行?你们是在我这儿出事的,不送你们去医铺,也得把你们送回家才行啊,否则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我已经跟人吩咐过了,稍等片刻,马车就来。”
这个老东西!邓琼在心中暗骂一句,佝偻着身子捂着心口,只能上了马家的马车。
马掌柜不仅亲自送他们,还叫上马兰久一起,两双眼睛一块儿盯着他:“邓秀才的胃经常不舒服吗?”
张莺代为回答:“我相公的身体是要比寻常人弱一些,您不用担心。”
马掌柜立即朝马兰久道:“兰久,你和邓秀才同窗,平时在学堂里可得多关照关照,若是邓秀才有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及时跟夫子禀告,及时送邓秀才就医。”
马兰久还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胡乱应下:“好,我知道了。”
“多谢您。”张莺道。
“谢什么?我们算是旧相识,往后相处的日子也长着,相互帮助是应当的。”马车缓缓停下,马掌柜又道,“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和兰久就不打搅了,以后聚会的机会还多的是。”
“等有空闲了,我请您来我家做客。”张莺与人道完别,扶着邓琼跨进家门,一路到了卧房里,“真不用请大夫?要不还是让王桩子去叫个大夫来吧。”
邓琼摇了摇头:“不用请,我就是饿了。”
张莺拿了些糕点来,无奈笑道:“那你刚才咋不说?好歹让人家给你拿点儿吃的,要不然饿坏了咋办?”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好好好,你心里有数。”张莺笑着将他嘴角的碎屑擦去。
他看着她,小声道:“我看娘子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的房子看。”
“是在看他们的房檐,雕刻了好多花纹,好精致。”
“娘子,你喜欢吗?”
“嗯。”张莺认真点头,“不过感觉得花费好多人力财力。”
邓琼拉着她的手:“等以后我当上官了,我也给娘子修一座那样的房子。”
“当上官一个月的月俸不就那些?”
“我可以当一个贪官。”
“你说啥呢?”张莺搡他一下,“我没指望你能当多大的官,挣多少钱,可你也不能做个坏人啊。”
他赶忙靠在她的肩头撒娇卖乖:“娘子,我是和你说笑呢,你别那么凶。”
张莺抿了抿唇,拍拍他的肩:“你知道就好,咱们先前打架那都是迫不得已,人家欺负我们,我们当然不能做软柿子,可也不能平白无故欺负别人,当贪官什么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好,娘子,我知道了,我再也说这样无聊的玩笑了。”
“好了,你记得就行了,我去看看他们弄好晚饭没有,咱们早点儿吃饭,免得把你饿坏了。”
邓琼看她走远,双眸中的笑意渐渐褪去,垂着眼看着地面。
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去马家做客的事,不是马兰久的主意,而是那个马掌柜的主意。这个马掌柜原配夫人死了,难不成是想让张莺续弦?
他咬了咬牙,只恨自己无权无势,否则做一个贪官又如何?他就是十恶不赦,就是要将马家的父子俩全弄死。
马兰久再往他跟前晃悠时,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想做什么,你们再敢打张莺的主意,我弄死你们两个。”
马兰久吓得一抖,心虚得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说啥呢?我听不明白。再说了,杀人偿命,你少吓唬我。”
邓琼看见他心虚,心中更加确认,沉着脸威胁:“不信可以试试看。”
他咽了口唾液,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两个小跟班围过去:“马公子,你怎么对那个邓琼这么客气了?我看他就是不识好歹,敢对您这么横!”
“算了算了。”马兰久心虚得厉害,毕竟他和他爹是真的想抢人家媳妇儿,而且,而且他现在也觉得那个张莺挺好的,挺英姿飒爽的……
跟班一脸疑惑看着他:“马公子,你脸红什么?”
他连连摆手:“没、没、没什么……哎呀,行了,你们以后不许去找邓琼麻烦了,我爹前几天还跟我叮嘱过,叫我以后多关照他。”
“啊?为啥?”
“哪儿有啥为啥?你们自己问我爹去,我哪儿知道?”他把头一埋,一会儿,又道,“我下午不来了,你们就跟父子说我身体不舒服回家去了。”
一到中午,马兰久就溜了,整个下午都没瞧见人,邓琼听着夫子在上面问,只是冷哼一声,心想这人肯定又是去哪儿风花雪月了。
此时,马兰久正在张家的铺子里。
“嘿嘿。”
王桩子看他一眼:“要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看都没看柜台,随意点了几下,豪爽掏钱,“你们掌柜在不在啊?”
“你找我们掌柜啥事儿?”
“没啥,没啥。”他啃一口酥点,哗啦啦掉了一堆渣,“你不知道,我和她是朋友,你叫她出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王桩子怕耽搁什么要紧事,还是去后院将张莺叫了出来。
张莺也是一头雾水,有点儿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有啥事儿吗?”
“没,就是来找你说说话。”马兰久扭扭捏捏,快拧成一根麻花了。
张莺眉头皱得更紧了:“王桩子,送他去医铺。”
“啊?去医铺干嘛?”马兰久一下站直,“我又没生病,我真的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我和你有啥好说的?你要是没啥需要的就回去,不要在这儿耽搁我们做生意。”
“我不耽搁,你这还剩多少东西?我全包了。”马兰久直接摸出两个银锭。
张莺有些无奈:“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我……”他一鼓作气,“我喜欢你。”
张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喜欢你,你和邓琼和离,嫁给我吧。”
张莺瞅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喜欢你,我还有事要忙,没时间在这儿跟你瞎扯。”
他赶忙跟上去:“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家里有很多铺子,你要是跟我成亲,这些铺子以后都是你的,你再也不用这样辛辛苦苦干活了。”
“用不着,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乐子,我这儿不是你玩耍的地方,看在和你爹是旧相识的份上,我就不亲自赶你了,你自己走。”张莺严肃道。
“我……”马兰久是挺喜欢她的,可也怕她,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就要被揍了,边走边回头道,“那、那我下回再来。”
张莺朝他的背影瞅一眼,跟王桩子叮嘱:“下回他再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
“老大,这个姓马的家里真的很有钱吗?”
“反正我觉得应该挺有钱的,好像有一条街的铺子都是他们家的,他家的房子是咱们这个院子的好几倍大。”
“啊?那老大咋不同意嫁给他啊?”
张莺只是随便回答几句,哪里想过他会这样说,一时有些语塞:“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信任你了,你太不忠诚了,以后遇到有钱的,肯定第一个把我卖了。”
王桩子尴尬笑笑:“那咋会呢?我肯定追随老大永不变心的。那个马公子,傻是傻了点儿,但他家里有钱啊,而且他娘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有婆婆,老大嫁过去就没人刁难老大啊。”
“难道公公不会刁难人啊?”
王桩子反驳不出来,哑口无言。
“他爹不死,那些东西就都是他爹的,他一个成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哪里有什么能耐,还想给谁就给谁?他爹知道了先给他一嘴巴才是真的。”张莺拍了拍他的头,“看人脸色吃饭,你吃得下去啊?”
“那要是他爹死了呢?”
“他爹死了,和我也没关系啊,我喜欢的是邓琼,又不是他。”
王桩子疑惑挠挠头:“我看他长得也不比姑爷差啊。”
“他长得咋样,家里条件咋样,和我没有关系,我就是喜欢邓琼,只和邓琼有关,和别人无关。”
“唉。”王桩子长长叹息一声,“咋就没有人这么喜欢我呢?”
“没人这样喜欢你,你就先这样喜欢别人呗。”张莺拍拍他的肩,“行了,我先去后面了,今天的事别跟邓琼提起,他要是知道肯定又要乱吃飞醋。”
他点点头,嘀咕一句:“姑爷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个马兰久是有些烦,邓琼要是知道了,吃醋也正常,但张莺以为像马兰久这样的公子哥,过个两天寻到别的新鲜事儿了就会过去,可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有毅力,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每回还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公子,你走吧,我老大说了,她不需要你的东西,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不需要就扔了,但总得先收下啊。”
王桩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后面寻张莺:“老大,那个马兰久实在是没皮没脸的,我也没辙了。”
张莺叹了口气,大步往前去:“马兰久,我对你的东西,对你,没有一点点兴致,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搅我了,你再这样,我要去找你爹了。”
马兰久嬉嬉笑笑,又把胭脂水粉摆出来:“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看你平时都不抹,专程买了一些送给你,你可以试试。”
“我说了我不要!”张莺真生气了,“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拿扫帚赶你走了!”
马兰久看她真要拿扫帚了,赶忙往外跑:“我改天再来找你。”
“把你的东西也给我拿走!”张莺大吼一声。
他又跑回来,把一捧胭脂水粉抱在怀里往外跑:“我改天再来送你。”
张莺把扫帚一扔:“我去马家!”
王桩子咽了口唾液,在后面送了两步,小声劝:“老大,到了好好说,别气上头了骂人,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张莺吼一声,匆匆往马掌柜的书铺去。
这个时辰,马掌柜正在书铺里待着。书铺清闲,又能交往一些读书人,故而他每日都会亲自到书铺盯几个时辰。
此时书铺没有客人,张莺大步进去,直接开口:“马掌柜,你儿子每天不好好读书,来我的铺子里干扰我,这事你知不知道?”
“有这事儿?”马掌柜很是惊讶的模样,“他不是在县学读书吗?不过我是经常听夫子说他总是请假,我还以为他去哪儿鬼混了,原来是去你那里了。不知他是如何干扰你了?我回去会严厉地批评他。”
张莺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的,但眼下不得不说清楚了:“我和他也没见过几面,私下里更加没有和他说过话,我不知道为啥他说喜欢我,我已经拒绝过他好多回了,可他还是坚持来我的铺子里,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马掌柜更讶异了,“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放心,我会回去跟他好好谈谈。”
他的态度这样好,张莺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嗯,我已经成亲了,他这样做会让我很困扰,请您务必转告他。”
“这是自然,我一定会了解清楚,要是他真的不好怀疑,我会狠狠教训他。你不用害怕,我管教兰久一
向很严厉,他虽然不爱读书,但平常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嗯,事情说完了,我就先不打搅了。”张莺转身离开。
王桩子一直在铺子门口张望,看她回来,急急忙忙跑过来:“老大,咋样?”
“他爹也不知道啥情况,但说会管住他的。”她深吸一口气,“好了,没啥事儿了,去忙吧。”
这个马掌柜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总得来说,没做过什么为难他们的事,她还是倾向于,马掌柜能解决好这件事,马兰久不会再来。
如她所料,的确清静了,她也松了口气,要到年底了,正是糕点点心畅销的时候,铺子里要是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恐怕得吓走不少客人。
客人多,要准备的量就大,她闲不了了,要一起准备食材,一起在前面铺子里招待客人、打包东西。
冬天,村里没什么农活要做,张钊也来到城里,帮着他们一起做买卖,多了一个人,倒还能忙活得过来了。
“你们是咋打算的?邓琼没两天就放假了吧,你们是要留在城里做生意吗?还是回家里去?”
“我是想着留在城里做生意,好不容易放假,又是过年,城里人肯定多,能挣不少钱。”
张钊有些无奈:“也别总想着挣钱,当心累坏了。”
“还好,我不咋累,前些日子招了人轻松很多了,这几天忙是因为要过年了,人多,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但过年也不能不回吧?我是没啥意见,我一个人,也能和你们在城里过年,就是你公公婆婆那边,既然没撕破脸,还是要回去的,里正、几户乡绅那里也得去走动。眼下不一样了,邓琼是秀才了,想往后走,这些礼数不能少。”
“嗯,回去肯定是会回去的,我跟铺子里的帮工商量商量,看他们到时候咋排班。”
张钊点了点头,忽然又道:“邓琼这些日子在干啥?都在县学念书?”
张莺抬眸看他一眼:“对啊,不然他还能干啥?先前他下学回来还要帮帮忙,后来不是说招了人吗?我就没让他去了,下学了就在家里读书。”
“能静下心来读书就好,考举人和考秀才还是不一样,不是努努力就能考上的,既然选择继续念书,那就好好念。”
“他好好念着呢,休假也没有休息过,都在看书,爹,你就放心吧。”
张钊对码头上发生的事还是记忆犹新,还是不大放心,不过,听她这么一说,稍稍安心一些:“好,那排班的事你们早些定下来,我就不多嘴了,这段时间家里也没啥事,我就留在这儿给你们帮忙。”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我去买点菜,晚上多烧些好吃的。”张莺挎着篮子,高高兴兴出门。
往前走一段就有卖菜的摊位,只是天色不早,菜不多了,她勉强挑了些,拎着往回走,迎面碰上马掌柜。
“怎么这个点儿来卖菜?可都不新鲜了。”
她今天心情好,也就是多闲聊几句:“我爹来了,想着多买些菜,晚上多弄几盘菜。”
“原来是这样。你父亲刚到,你们肯定要聚聚,今天我就不邀请你们了,明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如何?上回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兰久了,还派人每天盯着他,这一段时日,他没再去打搅你了吧?”
张莺听他这样说,反而不太好意思了:“他没再去过了,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吧,等他们放学以后。”
马掌柜笑道:“我算是这县城里的老人了,我还说要尽地主之宜呢,不过既然你张口了,我就不再争了,这回你请,下回我们请。”
张莺点点头:“嗯,那我先告辞了。”
张钊在门口接她:“在想啥?”
“马掌柜,就是先前邓琼经常去抄书的那个铺子的掌柜,听说你来了,想和我们一起吃个饭。他儿子和邓琼是同窗,先前又和我们打过交道,就想交个朋友。”
王桩子从后面冒出来:“张叔,你不知道,那个马掌柜的儿子先前还跟老大表白过呢。”
“表白?”
“对啊,还说只要老大愿意嫁给他,他家的铺子以后都给老大管,但是老大不愿意。”
张莺瞪他一眼:“都给我管,那我还不是在给别人打工?”
王桩子挠挠头:“好像也是啊。”
只有张钊皱着眉:“到底是咋回事?”
“那个马掌柜的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我和他都没见过几回,我也不知道他咋这么莫名其妙,不过我已经跟他爹说过了,他爹也教训过他了,他已经不来闹了。”
张钊点点头,又问:“邓琼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我没跟他说。”张莺看王桩子一眼,见他不在附近,小声道,“我不敢跟他说,他特别爱乱吃醋,连王桩子的醋都吃,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又得唧唧歪歪半天。”
“你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反正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我总觉得他好像比别人要固执一些,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他要是没这么固执也不能考得上,不过,你还是多注意点比较好。”
第69章 老三媳妇儿,你可得替我……
张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应下:“好,我找机会跟他说一声,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也不会叨叨太久。”
邓琼一和她在一起就腻腻歪歪的,她一个人的时候想的起来这事儿,一和邓琼在一块儿就忘了,第二日,她如约请马家父子吃饭。
“这是我爹。”她介绍。
马掌柜热情寒暄:“幸会幸会,我一直想见见张兄,看看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养出这样优秀的姑娘。”
“过奖了,我知道,张莺和她男人先前经常在你这里寻活儿干,多谢你帮助。”张钊不算热情,但也没失礼数。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马掌柜举起酒杯,“邓秀才和我们家兰久是同窗,往后还有的是交往的日子,我敬你一杯。”
“好,我干了。”
马掌柜又看向邓琼:“邓秀才会饮酒吗?”
张莺道:“他不会喝酒,您跟我爹喝就好,不用理会我们。”
“不喝酒也好,也好,酒喝多了误事,像邓秀才这样勤勉的人,要是会喝酒我才意外。”
张钊应和:“嗯,他们还小,不喝酒也好。”
马掌柜眼眸微动,又道:“来来来,我们喝就是。”
几杯酒下肚,马掌柜似乎是有些醉了:“我夫人早逝,就留了这么一个儿子,他虽然不成器,可也不是什么坏人,给你们带来的不便之处,我给你们赔礼道歉。”
张莺忽然想到表白的事。转头看邓琼一眼。
邓琼别开脸,心中冷哼一声:还不是坏人?马兰久就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不必这样说,孩子们的事是孩子们的,他们会自己解决,做长辈不用插手。”张钊道。
马掌柜立即附和:“这话说得对,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插手就不好了。来,我敬你。”
张钊端起酒杯,停了一瞬,忽然道:“我这个女婿身体不大好,偏偏我姑娘喜欢他喜欢得紧,我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这杯酒应该我敬你,多谢你们关照。”
马掌柜眼神一变,脸上却还笑着:“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来,喝。”
张莺有些担忧,低声劝阻:“爹,你是不是醉了?你少喝一些吧。”
“姑娘劝了,我就不喝了,你尽兴。”张钊随之放下酒杯。
“少喝些也好。”马掌柜说罢,又问,“我看张兄只有这一个姑娘吧?怪不得看得这样紧。”
“嗯,只有这一个,张莺她娘也走得早。”张钊和人闲聊起来,说的都是些家常事。
张莺也不插话了,安静在一旁吃饭,时不时给邓琼夹个菜,对面的马兰久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又一
眼。
邓琼翻着白眼瞅他,他吓得赶紧缩回去,可没一会儿又望过来。
没皮没脸!
邓琼在心里骂一句,可也拿他没办法。
吃罢饭,邓琼寻到单独和张钊说话的机会:“爹,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马掌柜和马兰久不对劲?”
“你不用多想,张莺她就只喜欢你一个,不论什么马掌柜牛掌柜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邓琼眼眸动了动:“嗯。”
“回屋去吧,天不早了。”
“好,爹也早些休息。”
邓琼回到房中,徘徊在浴房门口,等着里面的灯熄灭。
“诶?你在这儿干什么?”张莺擦着发梢出门,惊讶看他。
他微微弯身,抱住她的腿弯,将她举起来。
“咋了?”张莺慌忙扶住他的肩,垂眼看着他,“你守在门外做什么?”
“等你。”他将脸埋进她的心口,把她原本就有些凌乱的衣裳拱得更加凌乱。
张莺痒得咯咯直笑:“去床上,小琼,我们去床上。”
邓琼抱着她往床上去,埋头在她的心口拱过一阵,拱得薄唇微红,才抬起头问:“娘子,你有没有觉得马掌柜他们怪怪的。”
“其实前段时日马兰久一直往我们这儿跑。”
“什么?”邓琼一下坐起身,“他往我们家跑做什么?我只看他不在县学里,还以为他去哪儿风流快活了,他怎么会来我们家?”
“我也不不知道他为啥要咱们家跑,还莫名其妙说什么喜欢我的话,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他最近没再来过了。”
邓琼的脸沉得厉害,张莺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赶紧拉住他的手。
“我已经拒绝他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脸仍旧沉得可怕,只是手没有挣脱。
张莺深吸一口气,屏着呼吸道:“我就是怕你吃醋,所以才没告诉你,你放心,我已经拒绝过他了,这事已经算是解决了。”
“解决了?要是真解决了,他们今天会叫我们吃这一顿饭?”邓琼掰开她的手。
她一时怔住,从前无论怎样,邓琼从来没有这样掰过她的手。
邓琼没有等到她开口,转头一看,才瞧见暖色烛光下那张怔愣住的面容。他紧忙抱住她:“娘子,对不起。”
她垂着眼:“嗯。”
“娘子,我不该推开娘子。”
“我就说,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生气。”她别开脸。
邓琼低着头去看她:“娘子,我错了。”
她垂着眼,没说话。
邓琼抱紧她:“娘子,你骂我吧,是我不对,就算是错,也是马家父子的错,不是娘子的错。”
“你知道就好。”她小声嘟囔。
“娘子,你哭了?”
“没。”
邓琼用脸去贴她的脸:“我惹娘子伤心了,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娘子,我只是有些生气娘子被他们迷惑了。”
她推他一下,没能把他推开,又推他第二下,还是没能把他推开,就只能这么将就着让他靠着。
“他们咋迷惑我了?”
“娘子没有看出来吗?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弃,否则就不会叫我们吃这一顿饭,也不会特意要和爹见面,他们就是想要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我有什么值得让所有人争抢的吗?”
“你有!你就是有。”邓琼激动喊过一声,又放低声音,“娘子要是不信,我们就拭目以待。”
张莺抿抿唇:“拭目以待什么?”
“拭目以待,他们到底有没有放弃。”
“那好,那我先听你的。但是我没有哄你,我真的已经拒绝他了,拒绝过好多遍。”
邓琼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娘子,我知道,刚刚是我不对,我没有控制好脾气,是我让娘子受委屈了。”
她气消了些,静静靠在他的胸膛上。
“都是他们太坏了,明明知道娘子已经嫁人了,明明已经清清楚楚听到拒绝了,还要纠缠不休。”
“嗯。”
“娘子,你原谅我了吗?”
张莺抬眸看他一眼。
他努力睁圆眼,用脸去蹭她:“娘子,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你说,好不好?”
“以后不许乱吃飞醋。”
“我没乱吃飞醋。”
“那我不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娘子说。”
张莺看他一会儿,见他真的闭嘴了,才继续道:“王桩子的事算是吃飞醋,马兰久的事不算是吃飞醋,但你一吃起醋来就不讲理,就什么都听不进去。”
“嗯,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真的能改?”
“真的。”
张莺抽出手,捧着他的脸:“你说的马兰久的事,我会多加注意,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他一把抱住她:“娘子,你真好。”
“我好,你这样气我。”
“我错了。”他低头亲她,从下巴亲到喉咙,到心口,到小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娘子,我错了。”
张莺的气全消了,又亲又抱,在他脸上啄吻好多下:“小琼,你的眼睛真漂亮。”
邓琼搂住她,咬住她的唇,带着她翻身:“娘子的眼睛也很漂亮。”
她就这样陷入他的束缚之中,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总喜欢将她的手扣住,钳在头顶,让她半分也动弹不了。
他的亲吻也变了,从前总是轻轻柔柔,像春天的绵绵细雨,现在总是那样急烈那样凶猛,如同夏日的狂风骤雨。
大概是因为他长高了也长壮实了吧?张莺想。
“在想什么?”他捏住她的脸颊,沙哑着嗓音质问。
张莺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却一点儿不生气,只是含着一汪春水,仰头看着他:“在想你。”
“我就在你跟前,不许想别的我。”他捏正她的脸颊,“张莺,你看着我。”
他还是头一回叫她的名字,张莺有些惊讶,微微睁开眯着的双眼:“嗯?”
“我爱你。”他说。
张莺扬起唇:“我也爱你。”
年前,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村里过年,打算过完初三就回到城里继续做生意,临走前,少不了要跟王桩子叮嘱几句。
“这里属你最有经验最能干,你一定要多教他们,到了你休息的时候,你就早点儿回去过年。”
“老大放心,我肯定不让老大失望!”
张莺拍拍他的肩:“行,那我走了。”
她跳上牛车,带着大包小包,缓缓往城外去。
“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啥变化。”
“能有啥变化?还不是老样子?”张钊道。
“也是,回去看了就知道了。”张莺闲得没事,又将车上的东西清点整理一遍,“我们吃完午饭就过去,这回带了不少东西,早些拿去早些轻松。”
“你们自己安排就好,不用考虑我。”
张莺交代过,吃罢饭,就拎着大包小包往邓家去了。
已经要过年,估计人都在家里,估计又少不了一番口舌之争,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邓家的院子却是静悄悄的。
她往里看了圈,也懒得喊人,径直往自己屋去。
“唉哟,终于舍得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这个家了呢。”马氏在后面阴阳怪气。
张莺深吸一口气,正要转头去看,突然,王氏从屋里冲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张莺还没反应过来,邓财从屋里出来:“大过年的,你又在闹什么?赶紧回屋里去。”
王氏脖子一缩,瘪着嘴,依依不舍退回堂屋。
张莺皱着眉看一圈,收回目光,也转回头,拎着东西往屋里走。
陈氏从后院出来,欣喜道:“你们回来了啊?咋不早说一声?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抱柴火来给你们烧炕。”
“哎,不用……”她没能将人叫住,只好将东西放下,叫上邓琼一起去抱柴。
“你们赶路累了,我来就行,我来就行。”陈氏将他们怀里的柴火抢了,通通塞进炕里,又抓了干草来点燃。
张莺也不好再阻拦,快速将带回来的行李拆开,拿出几套衣裳:“大嫂,这里有几套旧衣裳,是我收拾出来不穿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这两套料子还凑合,可以拆开给大妮二妮做两身衣裳。”
“唉哟,你这么巴结她,结果她就给了你两身不要的破衣裳啊?谁不知道她在外面赚了大钱?可连套新的也不舍得给你,真是够小气的。”马氏在外面阴阳怪气。
陈氏赶忙接下:“这有啥嫌弃的?看着跟新的一样,比我身上的不好多了?让你破费了。”
“还有给大妮二妮的点心……”
“铺子里卖不出的东西拿回来给侄女儿吃啊?你也真是好意思。”马氏又开始阴阳怪气。
陈氏赶忙又道:“你们总是给大妮二妮买些吃食,还把自己的屋子给她们住,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们好了。”
马氏继续讥讽:“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陈氏要继续在中间调和:“老三媳妇儿,你们还要收拾啥?我给你们帮忙。”
张莺推开她,上前几步,一把掐住马氏的脸。
马氏一脸震惊,连话都不会说了。
“叫什么叫?聒噪得要死,吵得人耳朵都疼了。”
“你、你……”马氏瘪着嘴,气得没说出话,惊醒后赶忙喊,“老二!老二!”
邓财紧忙跑来,撸着袖子就要上前,被邓琼挡住去路。
“你干啥?”
一个和他差不多壮实,比他还高半个头的邓琼站在他眼前,邓财几乎愣住:“你啥时候长这么高了?”
“邓财!你再扯什么?我脸都要被人揪红了!”马氏喊。
邓财回神,立即道:“老三,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要咋对我不客气?我们回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是你媳妇儿莫名其妙跑过来冷嘲热讽,我娘子也是一番好意,再不管教管教你媳妇儿,她往后出门嚼舌根被人逮住,可就不是扯扯脸那么简单了。”
“你……”邓财咬了咬牙,“老三!你别忘了,你那些年病着,是谁累死累活干活供你读书的!”
“我没有忘,那些年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的钱没用在我身上,我敢坐下来对峙,你敢吗?”
邓财一惊,慌乱眨眼:“你这话是啥、啥意思……”
“对账的意思,刚好今天大家都在家,我不介意把这些年来的账对一对。”
邓财磕巴起来:“你想、想当白眼狼吗?”
马氏也赶紧投降:“我错了我错了,你松手,赶紧松手。”
“你再来叽叽歪歪,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张莺推她一把,“滚远点儿。”
她赶紧跑,还拉上邓财,眨眼的功夫就回了东侧屋子,还带上了门。
张莺往外看一眼,疑惑道:“他们神神叨叨是在干啥呢?”
“我、我也不大清楚。”陈氏也吞吞吐吐起来。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没有多问:“这里的东西我们自己收拾就行,大嫂你拿着这些东西去看看咋改吧。”
陈氏也不拒绝了,抱上东西转头就走。
张莺关上门,稍等片刻,悄声道:“他们有事瞒着我们。”
“嗯,我也看出来的了,我觉得应该是和对账有关的事。”
“也不知道是啥事儿。”
“要不我去打探打探?”
“那也不用,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
“其实我也觉得不一定得知道,我心里自有一本账,他们瞒不住的。”
张莺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炕烧得正好,屋里也都收拾过,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多余的活,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敲门。
“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
张莺睁开沉重的眼:“邓琼,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
“老三媳妇儿!是我!你婆婆!”
邓琼皱了皱眉,朝外问:“娘?你有啥事儿?天还没亮吧?有啥事儿不如明天再说。”
“不行啊。”王氏慌张拍窗,“你们赶快开门,我有要紧的事说,再不开门,一会儿他们就要发现了。”
邓琼看向张莺,悄声问:“娘子,你说呢?”
张莺略一思索,点了头:“你去开门。”
邓琼快速套上袄子,将门打开。
寒风灌进来,王氏也跑进来,直接就要上炕。
“咳咳。”张莺清了清嗓子。
王氏立即老实站好,悄悄往炕边挪了两步。她穿得单薄,连外套都没披,估计是冷坏了。
张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这么晚把我们吵醒,你最好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儿。”
王氏赶忙道:“是大事,是大事!”
“赶紧说。”张莺催。
王氏还没张口就先哽咽起来:“你们、你们爹在外头养了女人了……”
“啥?”张莺惊讶极了,老邓头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任谁也想不出他会在外面养女人。
“还是个寡妇!”王氏气愤道。
事已至此,是不是寡妇还要紧吗?可到底什么是要紧的?张莺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接受了这件事,也想清楚,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所以,你到底要说啥?”
王氏哭哭啼啼道:“他把老大和老二的血汗钱全花给那个寡妇了!那可是足足几十两银子啊!”
张莺眉头一紧:“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讨回那些钱?”
“是是,老三媳妇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的那两个哥哥全是白眼狼,害怕这事传出去影响他们名声,天天盯着我,不许我出门,不然我早就城里去寻你们了!”
“那些钱不是我挣的,也不是我管的,我恐怕没那个资格去要回那些钱。”
王氏慌忙抓住她的手臂:“那你帮我教训教训那个死老头和那个死婆娘也行啊!老三媳妇儿,我眼下可就只能指望你了!”
“你要我做这些是打算和公公和离吗?”
“啊?啥?不和离不和离。”王氏松了手,“咋能和离呢?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们两个,要是能把钱全要回来就更好了。”
张莺瞅她一眼:“那你这不是把我当枪使吗?我不干。”
“那、那你要咋样才能帮我?”
“咋样我都不帮。我是晚辈,你是长辈,你们长辈的事儿,我不掺和,你要咋做,我也不会拦你,至于老大老二拦着你,那是他们的问题,你该去找他们说。”
王氏一怔,又哭哭啼啼起来。
“好了,我们要睡了,你也赶紧回去睡。”
王氏又看向邓琼:“老三,你也不管娘了?娘辛辛苦苦拉扯你们长大,家里的田家里的房子哪个没有我的功劳,现在你看着你爹欺负我,你也不管?”
“你想让我咋管?”邓琼靠坐在炕上,“这钱也不是我挣的,我要是去了,你让爹、让大哥二哥咋想?你自己都不敢出头,让我们出头?”
王氏悄悄看他们一眼,小声道:“那你们要咋才能帮我?”
“我娘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你们的事,你只能自己解决,你平时不是说一不二的吗?真遇到事咋怂了?”
“我、我……”要不是先前的钱被拿走了,她咋至于这么低声下气?王氏恼羞成怒,转身就走,“你也是个白眼狼!”
邓琼没应答,默默将门栓好:“娘子,睡吧。”
张莺窝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想不到啊,你爹还有这副花花肠子啊?”
“娘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先不管了,再大的事明天天亮了再说。”
天不亮,外面就一阵喧哗,王氏像是和人闹起来了,没多久,又静下来。
张莺一出门,就被人拦住。
“我警告你一句,你就是个做媳妇儿的,不论我娘昨晚跟你说了什么,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张莺看着邓财,冷笑一声:“泼出去的又不是我的血汗钱,又不是我过了苦日子,你们
都不着急,我着急啥?我看这个家也不欢迎我跟邓琼回来,我带他回家去住了,让开。”
家里内忧外患,马氏也抓住他的胳膊,邓财一时没有追上去。
“老二,老三媳妇儿说得对啊,不论咋样花出去的钱应该要回来啊,那可是好大一笔钱,要是能要回来,就算是跟老大他们平分,咱们也能落下不少啊。”
理是这个理,泼出去的钱不能这样白白泼出去了。
第70章 算账
“咋一早过来了?”张钊问。
“那边又出事了,闹得鸡飞狗跳的,估计他们现在也不希望我们过去掺和。”
张钊眉头一紧:“又出啥事儿了?”
张莺已经消化了这事,很是冷静道:“我公公,邓琼他爹,好像跟什么寡妇好上了。”
“寡妇?哪里的?”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不叫我问,还威胁我。刚好,我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就回来了。”
“对,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掺和,你是晚辈,弄不好还惹得一身骚,我也不过问了,你们就在家里住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中午再去集市逛逛,看看有没有啥要买的。”
“不是都在城里买了吗?还要买什么?我和邓琼去看,反正也没啥事做。”
离过年不过两三天,集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卖什么的都有,熟人见面原地就能聊起来,把路挤得都有些水泄不通。
张莺也遇到不少熟人,许久没见,免不了要闲话几句,一路过去,东西没看多少,话倒是说了一箩筐,说得都有些口干舌燥。
刚好路边有粥铺,他们干脆坐下要了两碗,不巧,又碰上熟人,边吃又边说起来。
话说到一半,挤在集市的人突然动起来,嘀嘀咕咕往同一个方向去。
她好奇张望:“这是咋了?”
一个脸生的婶子神神秘秘道:“村里有人偷奸寡妇,儿子都闹上门了,我们正准备去看呢。”
张莺一愣,和邓琼对视一眼,默契放下粥碗,跟着凑热闹的人一起往前走。
河对面的一座土房子外面围满了人,张莺拉着邓琼挤进人群,要往房子里面去。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也不怕长针眼啊!”马氏掐着嗓子骂,一把将院门关上。
聊胜于无,那土房子的院墙修得不高,稍稍踮脚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也没有修得密不透风,能清清楚楚听见里面的声音。
“钱?老娘凭啥给你们钱?老娘是白睡的?他爽完了还要把钱拿走?你们想都不要想!”
院墙外的人都是脖子一缩,忍不住发出一阵“咦”声。
“你这个骚老娘们儿,你要不要脸?”马氏指着人鼻子骂。
那寡妇也不甘示弱,中气十足得很:“咋?他愿意给老娘花钱,那是老娘的本事!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这点儿钱还要要回去!”
马氏暴跳如雷:“老二,你给我撕烂她的嘴!”
邓财上前就要抓人。
寡妇立即大呼小叫起来:“哎呀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爹要来弄我,你也要来弄我啊!”
院门外的大人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现场的人走了一半,剩下的虽然还在,都红着个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张莺脸也唰一下红了,小声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泼辣够豁得出去了,没想到有人能比我还泼辣还豁得出去。”
邓琼脸色如旧,小声道:“娘子,你一点儿也不泼辣,你特别温柔。”
张莺不好意思看他一眼,继续往里看。
“你个死不要脸的老疯婆子!谁要跟你搞到一块儿去?”马氏上去就揪住寡妇的脸,和人扭打在一起,“你个老不要脸的骚货,我这就抓你去见里正,看你有啥话好说。”
“去就去,我是和人偷情了,你们爹也和人偷情了,到时丢脸的可不止我一个!”
“丢就丢,丢的又不是我脸!”
寡妇一下慌了:“你你你们到底要咋样!那又不是我一个人偷了,你们凭啥只找我麻烦?”
“你管我们找谁麻烦,现在就是找你的麻烦了,赶紧把我爹给你的钱还给我们!那可都是我们家老二的血汗钱!”
寡妇打不过,头发散开,脸上也被抓了几道红印子:“你们那个抠门老爹,根本就没在我身上花几个钱,我从哪儿给你们还?”
“没给你?我看你是还在嘴硬!”马氏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墙上打。
寡妇哭着道:“他都没给我多少钱,给的都花完了,我拿什么给你?”
“我不管你那什么给我,吃的也好,穿的也好,你每天穿得花枝招展,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过的是啥日子?你给不给?再不给我就带你去见里正,让你和那个老不死的死老头一起受罚!”
“炕洞里,炕洞里……”
马氏推开她,撸撸袖子,弯身从炕洞翻出一包铜钱,里面还要有个银镯子。
“那不是你爹给我的!你还给我!”寡妇一下冲来。
马氏往后一藏:“就算不是我爹给你的,你花了我爹那么多钱,就用这个给我抵了!”
寡妇又冲来抢:“你们那个穷酸爹,根本没给我几个钱,这是别的男人给的,你还给我!”
院墙外的人都是一阵“吁”声,张莺的脸也跟着皱起来。
“你这个老骚婆子,我管你在外面有多少男人,反正这个钱我拿走了。”马氏推他一把,大步往外去,“老二,走!”
“你说我骚?你要是死了男人,没有活路,你比我还骚!”
“你再咒一句试试?”
院墙外的人依依不舍,还想张望。
“看什么看?没看过打架?有功夫在这儿看热闹,不如回去问问,看看是你们谁家的男人来给这个死女人送过钱!”
马氏这一骂,谁都没心思再看八卦了,只想着自家的男人会不会给寡妇送过钱,有几对当场已经吵起来了。
张莺看他们要出来,拉着邓琼也走:“我感觉你家里还得闹,咱们去看看。”
邓琼跟着她走:“娘子,你也注意到那个寡妇说的话了吗?我爹根本就没给她几个钱。”
“对,我听到了,当时都是那种情况了,她不大可能会说谎,难不成你爹真没给她几个钱?”
“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就应该去看看,我怕你不在,一会儿他们又要把账全算在你头上。”
她不想跟马氏碰上,专程绕了路,到达邓家时,马氏和邓财才刚到家没多久,正在分那一袋子钱。
“虽然大哥大嫂平时干活干得也不少,但这个钱是我去要回来的,我刚才受了多少委屈你们可能都想不出来,你看,我胳膊上被那个死女人挠的。”马氏挽挽衣袖,“所以,这钱该多给我分一点儿吧。”
陈氏没有争辩:“好,按你说的来。”
“这些铜板归你们,镯子归我们。”
“还有镯子?!”王氏冲出来,看一眼马氏手上的镯子,又冲进去,“你这个老王八,这么多年都没给老娘买一只镯子,转头给个臭寡妇买?我弄死你!”
邓财赶紧也冲进去:“娘!那只镯子不是爹买的,是别的男人给那个寡妇买的!”
“哈?”王氏一口恶气似乎出了,“你听到没有,那个臭寡妇不知道和多少男的睡过了,你也不嫌脏!”
老邓头盘腿坐在炕上,不紧不慢道:“你们再叫大声些,让老三都听见。”
邓财眉头一皱,紧忙拉住王氏的手臂:“娘,你声音小些。”
他们抓到老邓头偷寡妇的那天,兄弟伙儿差点儿把老邓头揍一顿好的,王氏一气之下将什么都说了,包括这些年多少钱分到她手里,多少钱在老邓头手里。
老邓头却镇定得很,只说让他们闹,闹到大家对公账,让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没花多少钱在老三身上,老三从此后跟他们撕破脸。
邓财的确也怕,他们细细思量过,就算是老三早就知道自己遭受了薄待,只要这层窗户纸不捅破,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要是捅破了,
可就挽回不了了。
“让老三听到什么?”张莺带着邓琼进了门,“我们刚才就在那个寡妇家的门口,什么都听见了。”
马氏跟进去:“听见了又咋?这钱又不是你挣的,你还想分一杯羹不成?”
“我说我要分了吗?你哪只狗耳朵听见的?”张莺转头。
“你!”马氏伸手指她。
她一把将那根手指拍开,继续道:“我听那寡妇说,也没收到多少钱,看来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血汗钱被捞走了。”
邓财和马氏几乎是同时一凛,对视一眼,心中只道:那些钱没用在寡妇身上,那用在哪儿了?
老邓头不徐不疾道:“我手上原本也没几个钱。这家里的房子,家里的地,哪个不要用钱?你们以为我手里还能有几个钱?我是跟那个寡妇有些私交,你们怨我,我认,但我没在她身上花啥钱,你们不用为了这个跟我闹。”
“你放屁!”王氏骂一声,瞥见张莺和邓琼,又急急卡住,“你、你……”
不仅张莺和邓琼瞧出来不对,就连邓财也瞧出来不对,可也顾忌着他们两个在,都忍耐住了。
“邓大强,你就算是只给那寡妇花了一个铜板,那也是我儿子挣来的,这么多年你给我花过一个铜子儿吗?”王氏气得喊,“老大老二,你们要还是我的儿子,就给我出这口恶气!”
邓财深吸一口气:“娘,那再咋样,当儿子的也不能打爹啊。”
“你们不帮我是吧?好。”王氏走到邓琼跟前,“老三,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邓财慌忙道:“娘!你就别闹了!爹这回是做了错事,我们几个心里也恨得很,你要咋罚他都行,可不能让我们做儿子的打他啊!”
王氏抄起枕头就往老邓头身上砸,边砸边骂:“老娘跟你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嫁过来的时候要啥没啥,现在日子舒服了,你就在外面找女人了,找的还是个不要脸的婊子,你这个死货,我打不死你!”
老邓头忍了好几下,突然大吼一声:“你已经闹了这么多天了,你还想咋?你一定要我死才够吗!”
王氏愣了下,高声吼回去:“我就是要打死你,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今天估计是听不见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张莺后退几步,拉上邓琼,悄声退出房门。
里面的人又吵闹一阵子,忽然,不知是谁先发现他们不见了,屋里渐渐静下来。
马氏用手肘碰碰邓财,给他一个眼神。
他立即会意,往外看一圈,低声问:“爹,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说什么实话?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手里没几个钱。”老邓头仍旧镇定。
“你放屁!”王氏方才没说出口的话全蹦出来,“你手里没钱?我先前手里都有钱,你手里没钱?家里买地盖房子都是我们俩共同出钱的,你会把自己手里的钱全扔出来?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相好的?”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要是不信,就在这个屋子里搜吧,看看能不能搜出你们想要的来。”
“你少来这一套,你能唬得住他们,可唬不住我!我是大字不识一个,可我也会记账,你还不认,咱们就把这些年的账拿出来算算!”
老邓头斜眼看去。
“你瞅我,我也是这个话,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要不是这回逮到你和那个寡妇偷情,我还不会明白,你就是有钱也不会给我用,那好,那你也别想拿在手里!”马氏拉住邓财,“老二,他敢这么自信让你们搜这屋,那肯定就不在这屋里,你们把整个家里都搜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
“王大芬!”老邓头终于从炕上起来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王氏冷笑一声:“这会儿急了?你是无情在先,别怨我无义在后!老大老二,搜!”
邓财这个时候却偏偏不动了,他朝老邓头看去:“爹,我知道你的顾虑,无非是怕我们几个儿子将来不孝,不给你们养老送终,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和大哥跟你保证,往后绝不会不管你,你要是真有钱还是尽快拿出来,要是被老三知道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一向是记仇得很。”
老邓头沉默一会儿,抬步往外去,在大妮二妮的屋里的墙角下抛出一个布包。
马氏眼睛都亮了,立即要上前抢,却被邓财拦住。
老邓头一言不发,将布包往炕上的矮桌一放,盘腿又坐下。
王氏快步挤过去,把布包打开,指着里面的碎银子喊:“你们看!你们看!我没哄你们吧!”
“娘。”邓财劝阻一声,也到了桌边,“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年挣的钱吧?”
老邓头低声道:“是,就这十几两了。”
“那我们现在就来分吧。”
“分什么?”张莺突然开口。
几个人震惊回头:“你咋在这儿?”
“我咋不能在这儿?”张莺走进去,摸了摸桌上的碎银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还没有分家吧?既然没有分家,我为啥不能出现在这里?”
邓财和马氏都一脸警惕看着她:“你要干啥?这些钱可都是我和大哥挣的,和你没有一分关系!”
“我知道啊。不巧,你们说话时我们一直在外面,你们说了啥,我们听得一清二楚,这些钱不仅是和我没有关系,也和邓琼没有关系,现在没有,从前更没有。”
张莺是走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又回来的,一回来就看见他们在分钱,之前的话一句也没听见,这么说只是在诈他们。
马氏一下慌了:“听到又能咋?这钱是我们挣的,交给爹保管,爹想用在哪儿就用在哪儿,你一个后来的,还敢有啥意见不成?”
“那我能不能有意见?”邓琼上前几步,将张莺挡住身后,“今天是个好日子,刚好,我们来算算从前的账。”
邓财要去拍他的肩:“都是兄弟,不用算得那么清楚……”
他避开:“必须要算清楚,不然我就要背着这口锅一辈子里了。这里有一个账本,记录着我这些年在家里花的钱,你们不识字,我可以念给你们听听。”
邓福看着他将账本打开,忍不住低声劝:“老三,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们都知道了,可有些账不能算得太清楚,也算不清楚。”
“要不是我们回来得早,要不是我们听到了那些话,大哥还会觉得我受了委屈吗?”
邓福一愣。
邓琼接着道:“元初四年三月十八,生病,喝了一碗符水,价值不详,三月二十三,喝了一碗符水,价值不详……”
邓财道:“老三,你那会儿才六岁,你能记得啥?你咋就能确认那就符水?”
“好,你说六岁不记事就不记事吧?那十一岁呢?总该记事了吧?”邓琼翻过几页,又念,“元初九年九月二十七入学,纸笔花费二十文,十月初三,生病,喝了碗符水,价值不详……”
“够了。”老邓头突然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既然爹这样问,那我就默认爹和娘是清楚这件事的,我也就不用再念了。我要说,这些年家里的穷不是我造成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家里的穷是你造成的。”
“我并没有多花家里的钱,我也和家里人一样节衣缩食。这些年,我几乎没有穿过新衣服新鞋子,所有的都是大哥和二哥剩下来的,我没有吃过灵丹妙药,我生病也只是一碗符水而已,我没有过过大少爷的日子,我一支毛笔用了六年,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如果你们要让我说得更直白一点儿,我一年吃穿住行花不了家里五百文钱,大哥二哥从没供养过我什么。”
所有人心中皆是一震,邓财立即反问:“所以,你是要将我们的所有兄弟情都斩断,好为你以后分家做打算是吗?”
“说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要用这种方法来攻击我吗?我知道,你和二嫂一直觉得是我拖累了你们,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们,你
们的苦累不是我造成的,不要想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马氏眼眸一转,赶忙道:“老三,从前是误会,我们也不知道……”
“现在你们知道了。”邓琼打断,“我不欠你们什么,我娘子更不欠你们什么。”
邓福叹息一声:“老三,对不住,我前几天就知道了,我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
“不用说什么对不住,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以后不用再在我跟前掩瞒什么了,我走了。”邓琼拉上张莺,抬步往外去。
“站住。”老邓头站起身,“你这是不打算认我们了是吗?”
“怎么会呢?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我怎么能不认你们呢?”邓琼说完,拉着张莺大步出了门。
没有人再叫住他,他们都知道,再也叫不住他了。
走出去很远,张莺看着他,小声问:“相公,你还好吗?”
他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早就没什么不好了,但他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娘子,我从小都是这么过的。”
张莺赶忙安慰:“以后不会了。”
“娘子,像马兰久那样的人,他们从小养尊处优,从小什么都有,他们失去娘子最多就是难过一阵,过一阵子又会投入新欢的怀抱,可我不一样,我从小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娘子,娘子要是不要我,我肯定没法儿活下去了。”
“你别这么说啊。”
“对不起,娘子,我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的,娘子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了。”
“你……”张莺长叹一口气,“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没有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不要你。”
“噢。”邓琼翘起嘴角。
张莺拍拍他的背,拉着他往前走。
张钊望他们一眼:“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说一声。”
“河对面凑热闹去了。”
张钊一愣,没再过问:“行,知道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你们雷叔说,让我除夕去他们家吃饭,我提前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到时候跑空。”
“啊?我还说过年过三十呢。”
“回来过?”
“对啊,这回闹得有点儿,我估计他们也不会欢迎我们去过年,我想,就在家里过了。”
“那就回来过吧,我去跟你雷叔说一声就行了。”
第二日一早,张钊就去了河对面,架不住雷木匠热情,非要张莺和邓琼也一起到家里过年,张钊只好应下。
除夕一早,张钊就领着张莺跟邓琼往雷家去。
邓琼很是不情愿,不敢表露,狠狠瞪了雷明焕两眼,雷明焕不甘示弱也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