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来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指望他们能改,那是不可能的,娘子,往后我们走得远远的,不和他们相处就好。”
“也是,就是可怜了家里的娃儿们,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好些年。”
“娘子不心疼我吗?我也在这样的家里过了好多年呢。”
张莺想反驳,她原先也觉得王氏偏心邓琼,可渐渐地才发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邓琼除了活儿干得少些,也没得到什么优待,活干得少,还是因为邓琼身体不好。
她点点头:“是,但咱们这不就快走了嘛,你看现在都要十一月了,再有三个月咱们就去城里考试了,到时候咱们就住城里了,他们更是管不着我们了。”
邓琼弯起唇:“嗯。”
“你这段时日就好好念书,别想别的,我看你二嫂也快生了,估计她也能消停点儿,你也先别跟她怄气了,等她生完,咱们再收拾她。”
“好,我都听娘子的。”
“走,上学去!”
下过几场雨,天更冷了,地里的麦子都探出点儿头了。
老二媳妇儿生了,又是个大胖小子,邓家上下都快高兴坏了,马氏的腰杆好像挺得更直了,抬着个下巴,吆三喝四,一会儿使唤这个,一会儿指派那个,唯独张莺,她不敢命令,但都是鼻孔看人,傲气得很。
张莺一天到晚忙着出去挣钱呢,哪儿闲工夫管她咋看人?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晚上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吵得人有些睡不成。
“原来养孩子这么费事儿啊。”张莺叹息一声,将帘子又拉了拉,指望着这粗布能将声音遮一遮。
邓琼眼眸动了动,轻声道:“娘子要是觉得麻烦,咱们可以不要孩子的。”
“哎呀,我知道你身体不好,得休养,我这些天不也没和你弄,你放心吧,你不想要,我不会强迫你的。”张莺按照他躺下,“这会儿动静小了,赶紧睡吧,这会儿不睡,一会儿又睡不成了。”
他抿抿唇:“娘子要是想要,我也行的。”
“行了行了,睡吧,我也要睡了。”张莺闭上双眼。
邓琼看她一会儿,也只好闭上眼。他也不是不行,但往常冬天他都会大病一场,虽然今年到现在都没动静,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明年第一场考试在二月,到时天还不会完全暖和起来,得有一副好身子骨去应对,他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不能因为身体原因失利。
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感觉炕好像在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朝身旁的人看去,就着微弱的月光瞧见她脸上的潮红,随后低低的喘息声也从耳道钻来。
邓琼眉头一皱,一把掀开被子,瞧见她曲起的双腿和挂在腿上的衬裤。
“我、我吵醒你啦?”张莺有点儿不好意思,将被子往上拽了拽。
邓琼沉着脸,低声质问:“你在想谁?”
“啥?”
“你在想着谁自亵!”
“没、没谁啊。”张莺咽了口唾液,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要偷偷把触器拿出来,“除了你,还能想谁?”
邓琼脸色稍霁,又将她的被子掀开:“那娘子咋不喊我?”
她的手还在触器上,尴尬挪开,合拢双腿,低声道:“你不是在睡觉嘛。”
“我睡前问过你的,你催我睡,我睡着了,你又偷偷用这东西。”邓琼抓住触器的另一端,“你是不是和我在一块儿不满意?”
张莺呼吸一紧,赶忙道:“没没没,我就是看你睡得正香,我现在都解决好了,赶紧睡吧。”
“我不睡。”邓琼一把抽开触器。
张莺低呼一声:“你干嘛?”
邓琼瞪她一眼,又瞪那个触器一眼,随手扔去地上,撑去她上方。
“你扔我东西干啥?地上都是灰,弄脏了都。”
“我明天就给你烧了!”邓琼咬牙切齿一句,垂头去亲她。
她气得鼓着脸:“为啥?烧了你给我买新的?”
“我有,你不用我的,为啥要用一个死物?你不许用了,就是不许用了!”
张莺抿抿唇,小声道:“我还不是心疼你,怕你累着?你这段时日读书挺辛苦的,天不亮就起,天黑了还没睡的……”
“我说了,我能行。”邓琼俯身又去亲她,还将她托起来。
她连忙推:“你别争强好胜,你也说了那就是个死物,就是用来解决身体上的需要的,我心里还是只有你的,那东西没有你的舒服……”
“我不要和它比。”邓琼别开脸。
“好好好,不和它比。”张莺笑着搓搓他的脸,“别生气了,天不早了,早点儿睡吧。”
“我不睡。”他托起她的腰,磨着牙道,“不是说心里只有我吗?咋都是水?骗人!”
“我……你慢点儿,别把腰闪了……”
“我没那么脆弱!”
张莺抿着嘴看着他:“这就是生理反应……”
“啥生理反应?那你和别人也会有吗?”
“我也没和别人啊……”
“你不爱我。”邓琼抱紧她,埋头在她颈窝里低声哽咽,“你根本就不爱我,哪天我要是没能伺候好你,你就要找别人了。”
她有点儿喘不上气来,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没、都没发生的事儿,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啊?”
邓琼还在哭,哭的时候也没停着:“那你用那个都不和我弄?还不许我烧了,你是爱我还是爱它?”
“肯定是爱你啊。”
“那你以后不许用那个了。”
“可我也有需求啊。”
“那不是有我?”
张莺抿抿唇,没说话。
邓琼抬头看着她:“你这是啥意思?我没它弄得舒服?你刚刚还说我更好!”
她嘟着嘴道:“你是舒服,可你这身子骨也不能天天都来啊。”
“能!我能!”邓琼说着就直起腰,将她往跟前拖。
她咽了口唾液:“你慢点儿,别伤到自己……”
邓琼不辩解了,直接让她说不了话。
她还有些不习惯,往日里邓琼不说几句
撩拨人的话是不肯罢休的,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就连喘息声也没了。
“小琼。”她抓抓他的手臂。
“嗯。”邓琼应一句,又没声儿了。
“小琼,你来抱着我呀。”
邓琼绷着的脸松动一些,俯身将她抱紧,重新埋回她肩头:“娘子,以后不要用那个了好不好?你要是想要了,就跟我说,我可以伺候好娘子的。”
“好、好,你别、别不高兴了……”
“娘子,你真好。”邓琼顿了顿,又道,“娘子,舒服吗?”
张莺抱紧他的背:“嗯,舒服。”
“是和我在一块儿舒服,还是娘子自己弄舒服?”
“当然、当然是和你。小琼,腰好细……”
“娘子喜欢吗?”
“喜欢。”
“娘子想亲我吗?”
“想。”张莺抬起脖子,“小琼,亲嘴。”
邓琼翘起嘴角,一口含住她的唇。
不知从何时开始,邓琼渐渐长高了,也结实了许多,从前和张莺身形差不多的,现在都能将她整个搂住了,搂得一点儿空隙都没有,几乎嵌在一块儿。
他重重喘息过,沙哑着嗓子道:“再来。”
“啥?”张莺有点儿懵。
“再来,娘子先前一回就不够的,我们再来。”他跪坐在炕上,长发垂落搭在肩头,拿着帕子胡乱擦了两下,又靠过来。
张莺咽了口唾液,往回挪了挪:“这样不好吧,我刚才也自己弄过了……”
“不许提方才的事。”邓琼将她往前一拽,又将她整个抱住。
她挣脱不动,挤出两只手来,捧着他的脸,笑着道:“你咋非要跟那玩意儿置气?”
“我不管。”邓琼将她扣住,“那是我的地方,别的什么东西都不能进去。”
“你轻点儿。”张莺抱住他的脖子,用鼻尖贴贴他的鼻尖,“你咋老是吃这样的飞醋啊?又不是真有了别人。”
“你还想过和别人?”
“没、没,小琼,疼。”
邓琼抿了抿唇,在她额头上亲亲:“娘子,对不起。”
“轻点儿就不疼了。”她抱住他的脑袋,“不闹脾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不用了。”
“娘子想要跟我说,我可以伺候娘子,用手用嘴都行。”
“好好,我知道了。”
“娘子,要一辈子都只喜欢我,好不好?”
“好。”
他满意了,不闹了,乖觉许多。
张莺放心了,搂着他的腰闭眼享受,这会儿天色已晚,结束后张莺摸摸他脸颊上的微微汗珠,轻声道:“相公,睡吧。”
“再来。”他道。
张莺一惊:“不行不行,这都多晚了,你得睡了。”
“再来。”他重复。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往后不用那个了……”
“我能行,我今日就要让娘子看看。”
“好好,我知道你能行,我们明晚再弄吧,今天真的晚了。”
“那娘子答应我,要是想了跟我说,不许瞒着我。”
“答应你答应你。”
邓琼看她一会儿,收拾好了躺下:“娘子今晚尽兴了吗?”
“尽兴了。相公。”张莺微微侧身,拉住他的手,“其实我先前瘾真没那样大,就是你,总是勾搭我,我现在往你身旁一趟,眼睛一闭,脑子里就是你在那儿耸腰。”
邓琼悄悄翘起嘴角,也侧身,也拉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的。”
“噢,反正就是……”她顿了顿,环抱住他的腰,“我很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咋老是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
“就是因为感觉到了才吃醋。娘子,从来没有人这样喜欢过我,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娘子要是不喜欢我了,我真不知道该咋活下去了。”
张莺慌忙起身:“你、你别这样啊。”
邓琼也缓缓坐起身,又长又密的眼睫低低垂着,在眼下遮出一道弧形的阴影:“娘子要是接受我后又抛弃我,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你……”
“我是不是让娘子觉得窒息了?”他低声道,“娘子,对不起。”
张莺有点儿慌,可一看到他这样又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去牵他的手:“小琼,你别这样说。”
“娘子是不是这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我不能这样回答你,要是你犯错了咋办?总不能你犯错了我还喜欢你。”
“什么错?”
“嫖赌,移情别恋,对我爹娘不敬……嗯,差不多就这些。”
“我不会的,我要是敢犯这样的错,就让我永远都失去娘子。”
张莺皱了皱眉:“这算是什么誓言?”
邓琼觉得那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但他没有解释,又道:“我要是敢做娘子说的那些事,就让我这辈子考不上秀才,一生被困在长东村。”
张莺打量他一眼:“行了,我信你,我也答应你,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快睡吧,真不早了。”
他稍稍弯唇:“好,睡吧。”
张莺给他掖好被子:“这都几时了,也不知道明儿还能不能起来,天又冷了……”
天冷了,地上都打霜了,帘子一拉,外面冷气不停往屋里钻,躺在被子里根本不想出去。
“娘子,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自己去村塾。”邓琼缓缓起身,收拾齐整。
张莺也没躺着,伸手摸摸他的脸:“还好,这会儿清醒些了,我跟你一块儿去。你累不累?睡醒了没?”
“睡醒了,我去打水。”他拉开门,风灌进来,孩子的啼哭声也飘进来。
张莺耳朵竖了竖,看人回来,低声道:“我听着哭声是从隔壁屋里传来的,又是大嫂帮着照看了一夜?”
“嗯,是隔壁屋里传来的。”
“大嫂也真是的,平时老二媳妇儿使唤她使唤得还不够啊,她还帮着带孩子,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二嫂先前生大侄子的时候,娘就说过大嫂,说她没用,这回肯定又说她了。”
“说她她就听啊?”张莺顿了顿,洗干净脸,“算了,她就是那样的人,我看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了再活一回也没法儿改,以后咱们还是别跟她往来了,她虽然不坏,但太傻了,跟这样的人在一块儿太耗费心情。”
邓琼点点头:“我都听娘子的。”
他对老大两口子倒是没那么讨厌,毕竟这两人实实在在是干了许多活,这些年任劳任怨,从没怪过什么,他能读上书,大部分的功劳都是他们两个的。
不过,不讨厌不代表喜欢,该报答的他会报答的,但他也不希望跟这两人太多来往。
出了门,孩子的哭闹声小了,清静些了,张莺又忙起买卖上的事,邓家的那些事被抛去脑后,一点儿痕迹都没了。
天冷了,黑得也早了,下完学吃完饭没多久就暗了,冬天晚上路上没人,乌漆嘛黑的,他们也不好多在张家待,怕看不清路。
邓家东侧屋里的灯亮了会儿又灭,孩子哭声也停了,院子安静下来,张莺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躺下。
“早点睡,明天去城里做生意,我弄了些热饮,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
邓琼吹了灯,忽然翻身朝她去。
她微愕,瞌睡都跑了不少:“咋了?”
“弄。”邓琼低声道。
“啊?昨天不是弄过吗?”张莺摸摸他的头,“睡吧。”
“弄,我想。”
“想也得克制,今天得歇歇了。”
“不歇,我没事儿,昨天弄到那么晚,我都没啥事儿,娘子不用担心。”邓琼说着就低头去亲她。
“行吧。”
这会儿天虽然黑了,但还不晚,她没再推拒,反正,她对他总是有兴致的,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就什么兴致都有了。
天越发冷了,天上飘起小雪来,邓琼身上的棉衣用料扎实,旁人穿了肯定就肿成球了,他穿着却一点儿不臃肿。
他掩唇又咳嗽了几声,张莺皱着眉朝他看去:“前儿就开始咳了,今日还没见好,要不去跟夫子请个假,我们去看看郎中。”
“好。”他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只是先前不严重,他没往心里去,往年可比今年咳得厉害得多了。
张莺放慢了些脚步,轻轻抚抚他的背:“走慢些,不着急。”
他点点头,没有反驳。
吃罢早饭,张莺吩咐了王桩子去村塾帮忙请假,便拉着邓琼往郎中家中去,只是不巧,郎中家门紧闭着,听说是前两日刚出门,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要不去城里看吧?”
“算了。”邓琼摇摇头,“煮点儿姜汤喝吧,城里太远了,我怕走一趟反而更严重了。娘子,你别担心,我往常冬天都会生病的,今年还没那么严重。”
张莺皱着眉头:“那你先在家里歇一天看看,要是还不见好,我们就去城里看。”
张钊看他们回来,随口问一句:“咋这么快就回来了?郎中不在家?”
“嗯,不在。”张莺眉头还皱着,也没多解释,推着邓琼进了屋,“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煮姜汤。”
邓琼又咳了两声才应下。
张莺往外走两步,又回头低声道:“你别犟了,这几天我们先别弄了。”
“好。”他耷拉着眼皮,看着很没精神。
张莺看他一会儿,悄声推出房门。她总觉得就是因为他们这段时日不节制,邓琼才会突然生病。
张钊看她一眼,又问:“严重吗?要不去城里找大夫看看?”
“路上折腾,恐怕更不好。先歇一天看看吧,明天要是还不好,就去城里看看。”
“也成。”张钊点点头,“我看他平日里读书也挺勤奋的,歇个两天也没啥,你跟他说,叫他不要有负担,尽力就好。”
“嗯。”张莺怕人出事,便去屋里守着。
邓琼睡了一整日,就吃饭时醒了那么一会儿,晚上时精神看着好些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到了邓家,张莺又按着他躺下,去打水抱柴热炕烧水。
天不好,黑得越发早,外面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儿影子,她就着微弱的光线,拎着水往屋里走。
“老三媳妇儿。”马氏突然扭出来。
张莺当做没听见,拎着水就要进门。
马氏追了两步:“今儿咋是你来打水啊?老三不是最心疼你,一点儿重活都舍不得叫你干吗?”
“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再挑事儿,一会儿挨打了别哭。”张莺撂下一句狠话,大步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
马氏缩着脖子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片刻,骂骂咧咧转身回屋。
自打上回编瞎话的事闹开,老三再没搭理过他们,每回她想示好,可老三根本不应,今儿她看老三媳妇儿在外面,想着去套套近乎,没想要又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很是窝火,将门重重一推,没好气道:“老三媳妇儿真是不得了了,还说要打我,”
邓财瞥她一眼:“你以为我没听见?好好儿的,你没事儿去招惹她干啥?”
“我干啥?我还不是想跟他们缓和缓和关系?”
“有你这样缓和的吗?你平时少动点儿脑子,也不能闹成今天这样,先前都跟你说了,咱们和他们搞好关系,往回把孩子过继给他们,也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不听,非要去编人家瞎话,你现在满意了?”
“那我还不是想着把张家丫头赶出门,咱们就高枕无忧了吗?你现在指责我是啥意思?”
“平心而论,老三那媳妇儿是对老三好,那老三也不是个傻子,不向着自己的媳妇儿,向着你这个嫂子?你赶紧给我消停消停,别闹得真动了手,我可不管你。”
马氏狠狠瞪他一眼:“这么多年了,村里出过一个秀才吗?就老三那个病恹恹的样子,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是要打空了!”
“就是打空了又咋?又影响不了我啥,赶紧睡你的。”
马氏白他一眼,安静躺下了。
西侧屋子里,张莺烧了水,给邓琼喂了一些,见他眼皮又撑不住了,便吹了灯,握着他的手躺下。
天蒙蒙亮时,她被热醒了,惊觉不对,怔愣一瞬后快速起身,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大嫂!大嫂!”
陈氏这段日子一直在给马氏看娃,这会儿睡得正香,听见动静也是迟疑了一瞬,立即回了话:“老三媳妇儿?咋了?”
张莺着急解释:“大嫂,邓琼他发热了,你能帮我照看他一会儿吗?我得去外面找郎中来!”
屋里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陈氏又道:“好,我和你大哥去看,你去请郎中就好。”
“好!”张莺应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正屋的门却突然开了,将她喊住。
“咋了?”王氏匆匆走出来。
张莺也没什么心情跟她争执,简单一句:“邓琼发热了。”
“咋弄的?咋就发热了?前两天不还好好儿的?这都快考试了,这一病不又得个把月?我去看看。”
第52章 你就改嫁吧
张莺不放心她进门去看,和她一起进了门,将屋里的灯点亮。
王氏往炕上一坐,探了探邓琼的额头,暴跳如雷:“咋这么烫?你咋照顾老三的?你要害死他不成?”
陈氏和老大也穿戴齐整过来了,小声劝一句:“娘,还是先去找郎中吧,这会儿怪谁都不管用。”
两个人的声音将床上的人吵醒,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喊:“娘子……”
张莺鼻子一酸,眼泪当即冒出来,冲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相公,你要不要喝水?”
人好像已经烧迷糊了,喃喃喊过几声后,又没了动静。
王氏听他喊娘子,有些恼火。她这个当娘的,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将几个孩子拉扯大,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才进门的女人。
“你给我滚出去!”她大喊一声。
张莺皱了皱眉,低声道:“大哥大嫂,麻烦你们帮我去看看村里的郎中回来了没,我要在这儿照看邓琼。”
“哎!好!我们这就去。”陈氏一口应下,转头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王氏大喊一声,“都不许给我动,去把门关上!”
邓福皱着眉头道:“娘,老三他烧得脸都红了,得快点儿去找郎中,不能耽搁了!”
王氏剜他一眼:“叫你把门关上你就给我把门关上!”
张莺咬了咬牙,将邓琼的手放回被子里,沉声道:“你平日里蛮不讲理就算了,我念在你是长辈,不和计较,这样紧要的时候,你还要闹,你不仅没脑子,也没良心!”
“你!”王氏拍炕站起,“我看就是你克了我儿子!他前几天活蹦乱跳的,咋就突然病了!这事儿你得负责!”
张莺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想要我出钱给他看病吗?我出就是了,自成亲以来,他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我出的钱?你以为他为啥烧糊涂了喊我不喊你?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他不是个傻子!”
“你这个贱丫头!”王氏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往她脸上扇。
她一动不动,准备抬手接下,陈氏却冲了出来,挡在了她跟前,那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陈氏脸上。
陈氏不气也不闹,只是着急:“老三媳妇儿,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会儿去请郎中最要紧。”
王氏更来气了:“好啊,我倒是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啥时候勾搭到一块儿了,背后没少商量着咋对付我吧?她张莺家里有钱,敢跟老娘横,陈二妮,你家里有啥?你信不信我明儿就休了你!”
陈氏吓哭了,赶忙道:“娘
,我不是要跟你作对,我是担心老三,上回老大生病,老三没少帮着照看,我现在咋能看着老三不管呢?”
王氏冷哼一声,又看向张莺:“就是你,害得老三生病,你把成亲时的六两礼金还给我,拿上你的东西赶紧给我滚!”
陈氏又劝:“娘,这不合适,老三媳妇儿是大姑娘嫁进我们家的,这再要……”
“你再多一句嘴,也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陈氏见这边劝不动了,又去劝那边:“老三媳妇儿,你就先服个软吧,现在给老三看病要紧啊。”
邓福也道:“对啊,老三媳妇儿,你先服个软吧。”
张莺只看着王氏骂:“你凭啥要我走?邓琼方才喊的是我!除非他亲口说要休了我,我就不走!”
“你个不要脸的!”
“谁不要脸?你在这儿叽叽歪歪半天,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啥意思?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告诉你,不仅我知道,大哥大嫂也知道,邓琼更是知道!他读书那么好,不会是个傻子,说不定现在他就听着呢,听着你这个当娘的是有多狠心,往后就算是考中了秀才,考上了大官,也不会让你沾一分的光!”
“你、你……”
张莺转身要开柜子:“你要钱,我给你,你拿了就赶紧给我滚!别逼我扇你!”
王氏这会儿气得已经两眼发黑,神志不清了,叫着喊着就要上来打她:“你这个贱丫头!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陈氏和邓福两个人都拦不住,着急忙慌道:“老三媳妇儿,你就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
张莺锁一扔,撸起袖子要开战:“我说错啥了?我只不过实话说出来了而已,你们别拦她,让她来,看今天是谁打谁!”
陈氏邓福哪里敢松手,可王氏气红了眼,一把子力气上来,挣脱两人,扬着巴掌就要往下落。
那巴掌还未落下,门嘭一声被踢开,张钊大步走进来,一把将人推开。
王氏后退两步,靠倒在柜子上,咚得一声响,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吓得话都说不出捋顺了:“老、老大,他、他……”
张钊没理会,张莺也没理会。
“爹,你咋来了?”张莺惊喜看去。
张钊眉头紧锁,黑着脸反问:“这是啥情况?”
张莺一点儿惊喜都没了,担忧道:“邓琼他发热了,要马上找郎中来!”
“村里的郎中不在,得去城里看。桩子来搭把手,把姑爷抬出去。”
“哎!”王桩子立即挽着袖子跑进来。
“把被子裹紧了,外面风大,还有袄子,把头裹住,别吹了风。”张莺也着急动起来,又是裹被子又是裹袄子,把人卷成了个大粽子,“行,就这样。”
张钊和王桩子快速上前,将人抬起来。
屋里的王氏吓坏了,半晌都没敢说什么,陈氏和邓福也没阻拦,马氏和邓财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冷不丁出声。
“丈人爹跑来大闹亲家,还跟亲家动了手,这说不过去吧?”
张钊回头看马氏一眼,马氏当即也噤了声,不敢再多话。
“走。”张钊也没叫她让路,只是抬着人到了门口,马氏便自觉让开了,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
出了门,张钊和王桩子大步往张家走,张莺落后一步,将衣裳拿了匆匆跟上。
马氏朝他们的背影看一眼,阴阳怪气道:“真是好大的排场。”
王氏被冷风吹了会儿,也回过神,气得直骂:“这个小贱人,我非要闹到里正那里,把她休了不可!”
“娘,你着啥急啊?我刚才看她好像是要从柜子里拿钱,那六两礼金说不定就在柜子里,咱们把柜子砸了不就有了?”
“这样不好吧?”陈氏小声插话。
马氏瞥她一眼:“咋不好?我就说你们私底下勾结了,果然猜得没错,你今天不帮着娘说话就算了,还帮着那个贱丫头气娘,你啥意思?”
王氏被说得火气又冒上来,上前狠狠扯了扯陈氏的脸,咬牙切齿道:“陈二妮!我看你是活腻了!”
邓福不敢顶撞母亲,在一旁着急地直跺脚:“娘、娘……”
“啥娘?老娘养出来的儿子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你是,老三更是!他还不如病死了算了!”
“王大芬。”老邓头从堂屋出来,阴恻恻喊一声,“把老三屋门关好了,回屋里来。”
王氏咬了咬牙:“凭啥?你以为你是皇帝啊,你说啥我都要听着。”
“把老三屋门关好了。”老邓头重复。
王氏咽了口唾液,收回目光,指派马氏:“去,把老三屋门关上。”
马氏不愿意,恨不得邓琼今天就死了,张莺今天就被赶出家门:“娘……”
“娘啥娘?赶紧去把门关了,天都大亮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准备煮饭。”
“咋是我煮饭?”
“咋?生了个娃就真拿自己当皇后娘娘了?月子坐好了就赶紧给我干活去,家里人难不成还要围着你转不成?”马氏骂了一大串,看着她将门关上了,才往堂屋里去。
老邓头看她一眼,啥也没说,转身进了里屋。
她也不想理会老邓头,也是一言不发。
东侧屋里却是骂骂咧咧个不停:“你爹啥意思?平时屁都不放一个,这会儿出来瞎掺和什么?”
“马小荷,你说话给我注意着点儿,那也是你爹,你眼里有没有点儿孝道?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老三媳妇儿还说要打娘呢,咋没见你去拦着?”马氏瞅他一眼,又道,“刚才要真能把老三他们的钱翻出来,老三媳妇儿肯定要闹,这要是闹起来,那可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我看老三夹在中间咋办!”
“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事儿了,我问你,老三和家里闹翻了对你有啥好处?”
“是对我没啥好处,所以我就想他这回一病不起,再跟家里闹翻了,去张家上门去,省得在家里碍眼!”
她早就不想拖着老三这个负担了,可又不甘心,总想着往后老三要是能考上秀才,全家都能跟着享福,老三这回要是能一病不起,她才是心想事成了。
邓财瞅她一眼:“那可是我亲兄弟。”
“亲兄弟咋?刚才咋不见你给你亲兄弟寻大夫去?一分钱都舍不得出,还好意思说啥亲兄弟,我就不信你心里就没有过这个念头,还不赶快出门去给你老爹老娘当苦力,这些天不干活少赚了那么多钱,可把你娘给心疼死了!”
邓财心虚,瞅她一眼,摔门而出。
天光大亮,牛车正摇摇晃晃往城里去,张莺抱着怀里的人,不停用湿帕子给他降温。
王桩子在一旁帮忙,这个帕子焐热了,就换另一个湿帕子过去,交替重复。
牛车抵达县城时,人还没醒过来,王桩子和张钊又一块儿将人往医铺里抬。
医铺开门有一会儿了,人不多,大夫瞧见他们,立即迎过来:“怎的了?”
“发热。”
“快,抬后面来看。”大夫指了指屏风。
张钊和王桩子立即抬着人往屏风后去,将人放在了简易的木榻上,站在一旁观望。
张莺手里还捏着湿帕子,也在望着,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却不敢轻易出声,只等大夫说话。
不久
,大夫摸过邓琼的脉,坐去一旁写方子了,她才跟过去,小声问:“大夫,我相公他要不要紧?”
“还是有些严重的。”大夫说一声,继续专心写方子,剩他们三人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张莺抿了抿唇,哽咽问:“还能救活吗?”
大夫看她一眼,道:“应该能救。”
“啥叫应该能救?”
“他身子本就不好,底子薄,经不起重病,但那一口气没散,故而我说应该能救。”
“我……”她哗啦啦往下掉眼泪,“谢谢大夫,我知道了。”
大夫把方子递给她:“要在我这儿,让我的医童帮忙煮药得多花几文钱,你看看你们是在这儿煮,还是拿回去煮。”
张莺抹抹眼泪:“就在这儿煮,我们能先住在这儿不?”
“得住在这儿随时观察着,你们就暂时先在这后面吧,有什么情况我能随时去看。”
“好,那多谢您了。”张莺应一声,蹲去榻边,握住邓琼的手。
“老大,你坐。”王桩子拿了凳子给他们一人一个,“张叔,老大,我去盯着煮药。”
张莺点点头:“好,你去看一眼,先去附近找个客栈订两间房,咱们今天肯定不能回去,来来回回折腾不起。”
“好!老大,我这就去!”王桩子拔腿就往外面跑。
张莺又抹了抹眼泪,给榻上的人整理整理被子,低声道:“爹,你去歇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了。”
“不用,我不累,大妮二妮来喊我那会儿我都醒了。”
“大妮二妮?”
“是,早上那会儿,是大妮二妮跑来跟我说,小叔叔生病了,奶奶不给治,还要把小婶婶赶出去,我才带着桩子匆匆忙忙赶过去的。”
“原来是这样。”张莺抿了抿唇,“这事儿可不能叫邓家的人知道,否则要欺负两个妮儿了。”
“我知道。”张钊起身,“我去买点儿吃的,咱们要吃点儿,邓琼醒了也得有吃的才成。”
张莺点点头,听着脚步声走远,垂着眼继续盯着床上的人。
药熬好了,给灌了两回,等到下午天要暗时,人终于有点儿反应了。
“小琼,小琼。”张莺低声喊。
邓琼眼皮一直动着,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睁开眼,朝她看来。
她不觉便笑了:“你醒了?饿不饿?我让王桩子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王桩子立即往外又跑。
邓琼没答话,好一会儿,失焦的视线慢慢清晰了,才艰难开口:“娘、子……”
张莺眼圈一下就红了,紧忙握住他的手:“我在呢,相公,我在这儿呢。”
他闭了闭眼,用力弯起苍白的唇。
“让大夫来看看吧。”张钊低声道。
张莺胡乱点点头,将邓琼的手塞回被子,快速腾开地方,让大夫上前去看。
大夫看完也是长松了一口气:“先前的方子不吃了,我给你换个方子,你们抓了自己煮吧,这会儿天也晚了,给他弄点儿吃的,吃过药了早点儿休息,明儿再看。”
张莺连连点头:“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片刻功夫,王桩子也拎着吃的回来:“老大,这会儿吃吗?”
“你拿去客栈,我们去客栈吃,大夫说了,可以先回去歇息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桩子也松了口气,“我这就把吃的放回去,放完再来帮着收拾。”
张莺应下,扶着邓琼缓缓坐起:“相公,头昏不昏?你先缓一会儿,脑子清醒些了我们再走。”
“好。”他有气无力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张莺扶着他,小声跟他说着话,慢慢给他穿衣裳:“我叫王桩子在附近定了客栈,咱们这两天就在城里住着。”
“好。”他说一句就得好一会儿,“要让娘子破费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啥叫破费?你生病了,这个钱是该花的,再说,这事儿也怪我……”张莺说着又要哽咽,看一眼屏风,又生生止住,“总归,别说这样的话了”
她说罢,又弯腰给他穿好鞋,穿好,再戴一个厚厚的帽子,就算是收拾好了,张钊也从外面进来。
“收拾好了吗?我拿上药了,走吧。”
“收拾好了。”张莺扶着邓琼起身,慢慢朝外走。
天已要黑了,顶着风一路进了客栈,吃罢晚饭煮好药,张钊和王桩子回自己的房去了,屋里只剩下张莺和邓琼两人。
张莺拿着灯放在床头,搬来个小凳,端着碗坐在床头给邓琼喂药。
邓琼虽是醒了,可精神头还是不大好,眼皮一直耷拉着,这会儿更是撑不住,好几回已经要合上了,药从嘴角渗出,一点儿没喝进去。
“小琼,小琼。”张莺轻唤两声。
他又睁开眼,扯扯嘴角。
张莺看着他,眉头紧得不能再紧了:“药喝完再睡。”
他仍旧扯着嘴角,强撑起精神,将药一勺一勺咽下。
张莺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下掉:“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身体不好,知道你不能纵欲,还总说那些话,害得你跟我置气,现在病得这样严重。”
“娘子。”他缓缓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眼泪,“不怪你,我每年冬天都会生病的。”
“你不要哄我,我心里很清楚,肯定就是纵欲的缘故,我不去问大夫都知道,前些天飘雪花那么冷你都没病,咋会这个时候病?”张莺说着,哽咽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一门心思钻到那事上了,才害得你生病,这都十二月了,你明年还要考试,都是我不好。”
“娘子,不要这样说,是我自己不中用……”
“邓琼,对不起。”张莺扑过去将他环抱住,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今天快要吓坏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他心头微震,疲惫的眼神都明亮了些,却轻声道:“娘子不要为我做傻事,我要是治不好真死了,娘子就改嫁吧,寻一门好的亲事,别再找像邓家这样的人家了。”
张莺抓着他的肩,泪眼婆娑地盯着他:“你别胡说!”
他快速垂眼,仍旧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娘子,我都听见了,我娘要为难你,我想挡着的,可那会儿我怎么也醒不过来……”
张莺鼻子一酸,哭得更厉害了:“你说这话干啥?你那会儿脸都烧红了,肯定醒不过来啊,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没啥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别多想。”
“娘子,这回我要是真挺不过去,你就改嫁吧。”邓琼低声重复。
“咋就挺不过去?你别说这样丧气的话,大夫说了,只要你醒了就没大事儿了,会好起来的,大不了咱们明年不去考试了,等下一年再考。”
“嗯。”
张莺擦了把眼泪,按着他躺下:“你快歇着吧,不说话了,我看你刚才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现在得多休息。”
他平卧在被子里,眼瞳随着她轻轻转动,一会儿,又道:“娘子,我说万一,万一我要是死了,你就改嫁吧。”
张莺收好桌子,皱着眉回头:“你说啥呢?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改嫁的。”
他心满意足了,收回目光,又犯起困来。
张莺还想再说两句来着,转身抱个被子的功夫,人就睡熟了。她放低了脚步声,坐在床边守着,生怕人晚上又发热。守到半夜,实在是困了才躺下,却也不敢熟睡,紧绷着一根弦,随时要起身看看。
一早,敲门声又将她惊醒,张钊看她犯困,和她换了班,她这才好好睡了一觉,再醒时已至午时。
她轻声推开房门,瞧见邓琼已经醒了,安然无恙靠坐在床头,松了口气:“爹,大夫来看过吗?”
“看过了,药方暂且没换,不过说了,要我们在城里多待几天看看。”张钊起身,把削好的果子递给她,“饿了吧?这会儿也该吃午饭了,我叫桩子去买吃的了,我去看看。烫一烫,给邓琼吃。”
张莺接过,将果子放进热水碗里,端着坐去床边:“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娘子别担心。”
“你脸色还是很不好。”张莺摸摸他的脸,“我们就在这儿住下,等你好些了再回去。”
他抿抿唇:“那要花很多银子吧?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跟爹说一声,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第53章 打断他一条腿
“那咋能行?现在看病最要紧,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治病,真为了这些钱来来回回跑再折腾出事儿了,得花更多钱治。”张莺把果子递给他,“你别操心那些,好好养病。”
他摇了摇头:“娘子,你吃吧,我不吃,我没什么胃口。”
“那你想吃什么?让王桩子去买,要不给你做也成,这客栈应该有后厨的。”
“娘子,不用了,我就是生病胃口不好,不用那样麻烦,等我好些了,胃口就好了。”
“那我给你煲些清淡的汤?”
“不用,太麻烦。”
张莺没再多说,给他掖了掖被子,只想等着他睡着了再去忙活。这会儿刚过正午,等他吃完饭肯定要睡的,到时再去也不迟。
刚盘算了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这有啥好敲门的,进来不就行了?”她嘀咕一句,起身去开了门,却未瞧见老张和王桩子,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严夫子,您咋来了?”
“我来看看小琼。”
张莺一愣,立即双手邀请:“啊,快进快进。”
严夫子微微颔首,缓步朝房中去,瞧见邓琼坐在床上,似乎也松了口气:“不必多礼了,好好躺着。”
“夫子,您喝水。”张莺端着茶水递去。
“多谢。”严夫子双手接下,问,“大夫如何说的?”
“说是叫我们暂时住在城里,方便随时看病,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多住几天再回去。”
严夫子点头:“嗯,这样也好,村里的郎中很是尽心尽责,但药材未必有城里的齐全,在城里多住几日好好看看也好。”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住在这里的开销可不小,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去我家中住吧。”
“多谢夫子。”张莺连连道谢,“夫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家里还有别人也都在城里住着,要去您家的话,实在是太打搅您了。”
严夫子又问:“你父亲也在吗?”
“对,还有我家的一个帮工,他们现在去外面买午饭了。夫子吃过午饭了吗?要不留下一块儿吃一点儿吧?”
“不必了,我已经在家吃过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去家中暂住,那我就不强求了,你们师娘在家中也没什么事做,你们想吃些什么,她煮好了给你们送来,家里做饭总是方便一些。”
“这太麻烦师娘了,我们在这儿也不缺吃喝……”
“无妨,她在家也是要煮饭的。”严夫子笑着打断,又朝邓琼道,“你也先别操心考试的事,以你目前的水准,只要能养好身体,肯定能考上。”
邓琼道:“夫子,我记得了。”
严夫子起身:“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好好休养,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就是,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送您。”张莺往外送了几步,刚好碰见老张他们,站在一旁等他们寒暄完,拎着食盒一块儿又往回走,嘴里不停道,“严夫子还挺好的,刚才还说让我们住他家里去呢。”
张钊应和:“嗯,严夫子挺看重邓琼的,也挺喜欢他,先前说了不少他的好话。”
“看出来了,不过我没同意,咱们一大家子都在这儿,住去夫子家也不好。”
“要是只有你们两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可家中长辈都在呢,哪有去旁人那儿借住的道理?”
“对!”张莺拎着食盒进了门,“你们在桌上吃吧,我拿去跟邓琼在床边吃。”
菜都是家常菜,味道还行,但邓琼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张莺看他一眼:“不好吃?”
他摇头:“就是胃口不好,我有点儿困了,娘子,你去桌上吃吧,别在这儿将就。”
张莺立即放下碗筷:“那我去给你盛药,你喝完药再睡。”
“老大,我来就行。”王桩子打断,利落倒了药来,放在桌边的柜上晾着,“有点儿烫,放一放再喝吧。”
“好,我自己喝就行,你们都去吃饭吧。”
床边的确是拥挤,张莺端着碗筷又去了桌边,刚坐下,一转头就瞧见他面不改色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张莺叹息一声,又去给他掖了掖被子,将床帐子放下,才又端起碗筷。
吃罢饭,她往床帐子里看一眼,见人睡了,带着王桩子要出门。
“爹,我去问问能不能借厨房用用,要是能,就去买点菜炖点儿汤。邓琼他胃口不好,什么也吃不下。爹你在这儿歇着就行。”
“路上慢点儿,别跟人起冲突。”
“好。”她拢了拢衣裳,顶着风往门外去。
前几日还是大晴天的,这两日又阴沉起来,风大得快把人吹走了,路上行人也少,幸好还有几个卖菜的,她买了些猪骨和山药,拎去客栈厨房自己煮。
骨头泡出血水,下锅一炒,加一壶热水放去炉子上炖着,她又去刨山药。
王桩子在一旁扇炉子,扇着扇着,口水就下来了:“老大,好香啊。”
“去!这是给我相公炖的!”
“老大,我也想嫁给你。”王桩子眼巴巴道,“做小也行。”
张莺有点儿语塞:“你不是想嫁给我,你是想过好日子了。”
“老大,我保证,我嫁给你后绝对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话来恶心我,煮的有你们的,一会儿给你盛一碗。”
王桩子吸溜吸溜口水,扇火都卖力了些:“好好,我这就闭嘴。”
张莺的耳朵终于清净了,刨好山药,她又去处理鱼,要把鱼刺全挑出来,再用刀把鱼肉刮下来。
王桩子看着都觉得累,但也馋,鱼饼的鲜香味从蒸笼里出来时,他口水又要往下淌了。
“老大……”
“闭嘴,有你吃的。”张莺不紧不慢打断,将鱼饼切成小片,装进食盒里,和汤一起拎去客房中。
邓琼还在睡,睡到晚上才醒,张莺将热好的汤和鱼饼拿去床边摆放好。
“没放什么调料,比较清淡,你尝尝吃不吃得下。”
王桩子眼巴巴站在一旁:“你快尝尝吧,老大可是弄了一下午,那个鱼饼可难弄了。”
张莺瞅他一眼:“行了行了,你去歇着吧。”
他咂咂嘴,往后退了几步,还眼巴巴看着盘中的食物。
邓琼也看,轻声道:“不是说不要麻烦吗?”
“没事儿,反正我也没事儿做,你尝尝,不喜欢也没关系,你现在生病了,胃口是会不好。”张莺舀了汤送到他嘴边,“尝尝。”
他弯了弯唇,轻轻抿一口:“好喝。”
张莺也弯唇:“慢慢喝,还有很多。”
邓琼一醒,张钊就出去了,这会儿又回来把王桩子也拎出去,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
邓琼吃着吃着,就靠去了她肩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倚着她。
她喂不了汤了,就把鱼饼递给他,让他自己吃:“你感觉好些了吗?是不是还是很累?”
“嗯,还是有些累。”
“不要紧,再吃两天药再说,药效也不能那么快。”
“娘子,不如让爹先回去吧,不能我一个人生病,让所有人都来照顾我。”
“那行,我跟他说一声,让王桩子也一块儿回去,给我们拿些换洗的衣裳来,我们在这儿多住几天,等你身体好了再回去。”
他靠在她肩头,掐着嗓子道:“娘子对我这样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下辈子估计也还不清,要生生世世才能还清。”
“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呢,说啥下辈子?再说,人也没有来生。”
“那我将来做鬼也要报答娘子。”
张莺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怪的,但一时也说不明白,只道:“啥报不报答的,你是我相公,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去跟我爹说,叫他先回去。”
第二天,问过大夫,确认邓琼眼下的情形基本稳定后,张钊和王桩子一早就往回去。
村里到城里一来一回也得大半日的功夫,王桩子做事倒是利索,下午太阳还没落就回来了,手里除了换洗衣裳的包袱外,还有一小提鸡蛋。
“爹让你拿来的?”张莺上前接下。
“不是,也是。”王桩子喘着大气,灌下一一口茶水,道,“不是张叔,是邓家的。”
张莺有些惊讶:“邓琼他爹?”
“对对对。”王桩子连连点头,还从怀里摸出个一袋子钱,“还给了两吊钱,让我拿来。他说家里的事多,没空来看姑爷,让老大和姑爷把钱收着,好好在城里看看,要是不够,再问他要。”
张莺茫然接下那包钱,又问:“他还说别的了吗?”
“说了。”王桩子有些喘不过气,又灌了口水,接着道,“他说,让你别把这事儿告诉邓琼他娘,也别告诉家里的其他人,他们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
张莺更茫然了,点点头,心不在焉道:“行了,辛苦你了,你去歇着吧,这里暂时不用你忙活了。”
王桩子哎一声,大步出了门。
张莺看他走了,捧着钱坐去床边,低声朝邓琼道:“你爹这回还挺大方的。”
邓琼也觉得诧异,老邓头从前可没对他这么大方过,这回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了!”王桩子突然又闯进来,“我刚才在路上还看见姑爷他二哥了。”
“邓家老二?他来干啥?来看邓琼?”
“应该不是,好像是来寻活儿干的,要是来看咱们,这会儿都已经到了,不至于还没来。”
“我就说嘛,他咋有那好心来看我们?就算是来,也是来找事的。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我得想办法收拾他一顿。”张莺摸摸下巴。
王桩子立即撸起袖子:“老大,我去,这种事我最在行!”
“你在行?你在行还能被我逮住?”张莺瞅他一眼,朝邓琼问,“相公,你觉得去把他打一顿咋样?”
“好,他好几回都想跟娘子动手,要不是爹在,他恐怕早就连我们俩一块儿打了,打他一顿也不过分。”
张莺早不想对他们客气了,唯一一点儿疑虑就是邓琼,那毕竟是邓琼的家里人,还是要和邓琼商量的,眼下得了同意,她当即拍板。
“王桩子!你去,拿个麻袋,把人头一套再打,学聪明点儿,要是像先前一样被逮住了,我可救不了你。”
王桩子一口应下:“没问题!”
“照身上打,别打脸,最好打的他几天下不了地!”
“好!老大放心,我以前经常给工头当打手,手下这点儿分寸还是有的,我这就去,老大只管等我的好消息!”王桩子说完便要往外去。
“等等。”邓琼忽然叫住他,“你先扶我去个茅房。”
张莺立即起身:“我扶你去吧,他做事毛手毛脚的,别再把你摔了。”
“客栈还有旁人在,娘子,我和他去就行,你跟我去不方便。”
“行吧,那你们去。”张莺将他扶起,给他整理好衣裳,“去吧。”
他微微弯唇,扶着王桩子的手臂慢慢挪出了门。
王桩子真信了他的话,扶着他往后院里去,谁知到半路,他却停下,往楼梯间里走了走。
“咋了?姑爷憋不住了?”
邓琼瞅他一眼:“一会儿你不必有顾虑,直接将他打残他一条腿。”
王桩子一怔:“啥?老大可不是这样说的,老大只说让他几天下不了地,你要是有别的想法自己去跟老大说。”
“你懂什么?”邓琼不徐不疾道,“邓财三翻四次欺负我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看在我的面上,不好跟他们闹得太难看,我要是这样跟她说,她不会自责吗?”
王桩子挠挠头:“哦,是哦。”
“所以,我们都不要告诉她,偷偷帮她出了这口恶气就行。”
“可我刚才已经答应好了的啊,打到让他躺个几天就行,真打残了,老大肯定会骂我的。”
邓琼瞟他一眼:“那就不打残了,再打重些,让他两个月下不了地,张莺要是问起,你就说可能是天冷的原因。”
他像是认真思索过,点了头:“行!那我就打重一些,就当是给老大出气了。”
“孺子可教也,行了,回去吧。”
“你不是要上茅房吗?”
“嗯,我说的就是上完茅房再回去。”邓琼脸不红心不跳,调转脚尖的方向,又往茅房去。
王桩子接了指派,天没黑就出去了,到天黑都没回来。
张莺有些着急,在昏暗的烛光下走来走去:“这么久都没回来,不会是出啥事儿了吧?我还是去看看。”
“娘子,天都这么黑了,你要是出去出啥事儿了咋办?你让我咋活?”
“可是我让王桩子去打人的,要是真摊上啥事儿,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顶。”
邓琼知道她讲义气,也很喜欢欣赏她讲义气,但就是不高兴她为别人讲义气,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又劝:“真出了什么事儿,娘子这会儿去也晚了,可惜我还病着,不然我就能陪娘子一块儿去了。”
张莺的确放心不下他,心里着急也只能坐回去:“对,我现在不能出去,你还病着,我走了谁照看你?先等一等,或许没出什么事儿呢?即便是出事了,也只能明天去。”
“娘子。”邓琼从身后抱住她,“别担心了,会没事的。”
“嗯。”她还是担忧,心不在焉的。
邓琼看着她,似乎是无意提起:“娘子,王桩子好像很喜欢娘子,我几回听他说想和娘子成亲了。”
“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哪里懂啥喜欢不喜欢的?他那纯属是不想干活就想享受,明儿要是遇着个条件更好的姑娘,他肯定又想和人家成亲了,哪里跟我们一样?”
“我们是哪样?”
张莺转过身,双手牵住他的手:“我们是真心喜欢彼此,不会因为遇到更好的就变心。”
“嗯,娘子就是最好的。”他抱住他的肩,“娘子别担心,他要是出事了,二哥肯定会找过来,不会是到现在都没动静,兴许王桩子这会儿都还没动手呢。”
“也是,他那两下子,要是真失手了,这会儿你二哥已经找上门了。我就不该叫他去的,他连我都打不过呢,能打得过你二哥?”
话音刚落,门哐得一声响了,王桩子出现在门口。
张莺一愣,赶忙走过去,盯着他上下打量一圈:“你咋这么久才回来?没出啥事儿吧?”
王桩子乐呵呵道:“没,我把那个邓老二打了顿好的,他估计是好几天都不能下地了。”
邓琼看他们一眼,故意提高声音:“娘子,风进来了,好冷。”
“噢,我这就关上。”张莺立即关了门,又叮嘱王桩子,“你往后进出门注意点儿,别把风放进来,邓琼他不能受凉。”
“哦,好好。”王桩子连连应声。
张莺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还说要去找你呢。”
王桩子挠挠头:“多谢老大关心,嘿嘿。”
“娘子,我想喝水。”
“噢,好。”张莺又去给邓琼倒水。
王桩子跟在一旁道:“我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盯了好久,才跟到个巷子里,用麻袋把他的头一套,打了他一
顿。”
“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儿就好,他没发现你吧?”
“没,我打完,他躺在地上都没动弹了。”
“啊?你不会是把人打死了吧?”
“没没没,不可能打死,估计就是打懵了,老大放心就好。”
“那就行,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饭,就在桌上,你去吃吧。”
“谢谢老大!老大,你真好!”
邓琼又插话:“娘子,我困了。”
张莺扶着他躺下,又道:“桩子,你拿去你屋里吃吧,吃完早点儿睡,你今天也辛苦了。”
“行!”王桩子高高兴兴把碗一收,拎着出了门,还谨记叮嘱,只把门开了小缝,挤了出去。
邓琼瞥一眼,看张莺走来,又快速收回。
“他没事儿,娘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张莺没听懂他的阴阳怪气,笑着点头:“嗯,没事就好,就是不知道你二哥被揍成啥样了。”
他更气了,但也只能憋着:“等我们回去了不就知道了?”
“你还得在这儿住一段日子呢,哪能这么快就回去?等咱们回去,说不定他就好了。”
“也是。”邓琼应和一句,又问,“娘子想好咋收拾二嫂了吗?”
“想好了。”张莺朝他眨眨眼,露出一点儿狡黠的笑,“我打算把她头发剪了。明儿我就叫王桩子去街上买些安神香,我们寻个没人在家的机会,把她迷晕了,剪了她的头发,等她醒了肯定要哭天喊地的。”
邓琼也露出些笑容:“娘子,你真聪明,到时候把她的头发剪得稀巴烂才好。”
“那肯定的,我看她不顺眼很久了,现在好了,孩子也生了,月子也坐完了,她别想跑!”
又在城里住了几天,大夫又换了药方,说是能回去静养了,张莺跟老张捎了信,第二天一早,老张就赶着牛车进了城,添置了好些东西,一起拉回长东村。
“我想着不是要过年了吗?早些把这些东西添置了,过完年就不用再跑了。”
“也好,原本还说过年一家人可以来城里热闹热闹,反正有车,也方便得很。可大夫说了,邓琼他得静养。”张莺给邓琼裹了个厚被子,这会儿又给他拢了拢。
张钊也道:“嗯,刚病过,是得好好养养,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过年就待在家里吧。你婆婆家,好像又出啥事儿了。”
张莺问:“啥事儿?”
“好像是老二吧,摔了一跤,挺严重的,好像还不能下地呢。”
张莺抿住弯起的唇:“这样啊,那估计又有得闹了。”
“嗯,你们先去那边吧,要是又闹腾,你们就再过来,反正你们也有钥匙。”
“行。”张莺应过,朝王桩子道,“桩子,这几天我也做不成生意了,家里没啥要忙的,回去了我把工钱结给你,你早点儿回家过年吧。”
“那不行啊,不用做吃的,我也能来干干杂活。”
“你放心,还是一样的工钱,不会少你的。”
王桩子突然认真起来:“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老大张叔对我这样好,我咋能白拿钱呢?就让我来干干活儿吧,反正我家离这儿也不远。”
“行吧,你愿意来就来吧,你听我爹安排就行。”张莺道,“一会儿到了家门口,让我爹先回去,你赶马车送我们去邓家,你知道在哪儿撒?往前走就是了。”
已经到了十二月,家家户户都慢慢热闹起来了,邓家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堂屋门开着,却不见人。
第54章 娘,你别喊我,一会儿我……
张莺扶着邓琼下了马车,刚开了锁,陈氏套着围裙,拿着锅铲从隔壁屋子出来,欣喜道:“哎!你们回来了啊?老三好些了吗?大夫咋说的?”
“好些了,大夫说要静养。”张莺道。
陈氏连忙放低声音:“好好,那我声音小点儿。”
“嗯,大嫂你忙吧,我们先回屋去了。”
“等等。”陈氏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我屋里一下。”
她轻轻蹙蹙眉头,朝邓琼道:“那你先回去躺着,我去大嫂屋里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来。”
邓琼应了,她便跟着陈氏进了隔壁屋。
屋里也没人,陈氏往外张望两眼,将门紧紧拴上,拉着她朝炕头去,从床底摸出一个洗得有些发黄的抹布,小心翼翼塞进她手中:“这是一百个铜板,你收好。”
张莺一愣:“大嫂,你这是干啥?”
“上回邓福生病,老三他来照顾了好几日,你还借了我鸡蛋,平日里大妮二妮时不时还问你要吃的……我知道你们不缺这点儿钱,但多少是个心意,你收好。”陈氏说完,又急忙补充一句,“对了,那十个鸡蛋我会还,不是就抵了。”
“大嫂,你说的这是啥话?”张莺有些无奈。
“我和你大哥也想过要不要去城里看看你们的,可一想,老三有你们照顾,也不需要我们这种笨手笨脚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干些活,攒点儿钱给你们。”陈氏顿了顿,“说了你别笑话,这钱是我们偷偷藏下来的,你们收着,千万别往外说,他们知道了肯定不乐意,尤其是老二最近也伤了,我们啥也没出。”
张莺知道她的意思,这钱是老大挣的,本来是要交公的,被他们偷偷藏了一部分,每天藏一点儿,才藏了这些。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去看着老三吧,我这也得忙了。老二病了,老二媳妇儿又说不舒服,还有个小的要照顾,我这还得忙呢。”陈氏解释完,匆匆忙忙拉开门,又往外面去。
张莺看一眼她辛劳的背影,叹息一声,回到自己屋里。
邓琼坐在炕边,朝她看来:“大嫂跟你说什么?”
“喏。”张莺把那包钱放在炕上,“大嫂给了我们一百文钱。”
“啊?”邓琼也很惊讶。
“她说大哥生病你照看了,我也借鸡蛋了,咱们平时对两个丫头也不错,要报答我们。”
邓琼点了点头:“大哥大嫂终于聪明点儿了。”
“我不想收的,可听她那说的,不收好像就是瞧不起他们,就只好收着了。”张莺又是叹息,“收着就收着吧,往后找机会把这个人情还了就行了。”
“嗯,大哥大嫂不像二哥他们似的,他们没有这样的心眼,给了就给了,不会想那样多,娘子也不用多想。”
“是这样,要不然我才不收呢。”张莺起身,拿着钱往柜子边走,“我把钱收着,你饿不饿?我去你弄些吃的。”
“有点儿。”邓琼目光追随着她,“娘子,你看看我们的钱都还在不在?”
“对哦!”她一拍脑袋,赶忙将箱子从柜子里拖出来,快速打开箱子往里看。
邓琼也张望:“咋样?”
张莺长舒一口气,笑着道:“还在呢,三十两一两不少,铜钱重量也差不多。”
邓琼也稍稍弯唇:“那就好。”
“嗯!我去煮饭了,你想吃点儿啥?也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我看好像是大嫂在煮饭,我去问问她,要是没有,我一会儿去买点儿。”
“不用麻烦,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再说吧。”
“行,那你躺着吧,我出去看看。”张莺扶着他躺好,给他垫好枕头,整理好被子,往门外去。
刚跨出门槛,外面就传来马氏尖锐的嗓音:“老大媳妇儿,你干啥呢?叫你倒杯水来,你咋还不来?”
“我在煮饭呢,实在是腾不开手……”
“你那两个妮子呢?又跑哪儿玩儿去了?都多大了,还没点儿数啊?不知道给家里干活啊?”
“大妮这几天累着了……”
“咋就累着了?干了啥啊就累着了?”
陈氏低声打断:“我这就给你倒。”
张莺看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厨房去。
“唉哟,这不是老三媳妇儿吗?啥时候回来的?老三的病好了啊?”
张莺没想回答,但马氏喋喋不休。
“唉,老三真是有福气啊,病了还能去城里看,不像我们家老二,地都下不了了,也只能在家里熬着。”
张莺瞅她一眼,继续往厨房走,朝陈氏道:“大嫂,家里有啥吃的?我给邓琼弄点儿吃的。
陈氏倒了温水,给马氏端去:“还不是萝卜菘菜那些,也没啥好的。”
“咋?老三媳妇儿这是要煮饭?那可太好了,家里现在病的病,干活
的干活,老三媳妇儿你终于懂事一回了。”
“谁要做饭?你好好儿的你咋不起来做?我吃这个家里一口米了?再不消停我让你真病得下不了地!”
“你、你……”马氏想哭诉,但邓福病着,没哪个能给她撑腰,她扭了一圈,也只能气道,“你等着,等我们好了!”
张莺冷哼一声,又收回眼:“萝卜菘菜就萝卜菘菜吧,总要先弄点儿吃的。”
陈氏腾出一个地方:“那你来弄。”
张莺拿了萝卜切成细丝,又掰了菘菜叶子也切成细丝,问人要了杂合面,搅成糊糊。
“大嫂,家里有鸡蛋吗?可以先借我一个吗?我明天就补上。”
陈氏左右看一眼,快步进了堂屋,又快步出来,偷偷摸摸从袖子摸出一个鸡蛋给她,悄声道:“你拿好,千万别被老二媳妇儿看见了!”
“好,我知道。”她接了鸡蛋,打进面糊里,放进萝卜丝和菘菜丝里,摊成厚实的小饼放在锅里煎。
陈氏张望一眼,笑着低声道:“这闻着是香,不过你们就吃这啊?不弄点儿稀饭啥的?家里是没啥好的,豆子稀饭还是有的。”
“邓琼他生病以后胃口就不大好,不咋吃主食,我每天都是炖的汤,今天来不及,弄这个就行了。”
“你对老三可真好,怪不得老三那么听你的话,都不听娘的了。”
这话不好接,张莺也没有回答,只道:“我先端屋里,这就来洗锅。”
“不用不用,我洗就行,这锅也不用洗那么干净,还能有味儿一点儿。”
“行,那我就不出来了。”
张莺端着碗进了门,夹着蔬菜饼喂给邓琼。
“家里就只有这些了,想吃什么,我明儿再去买。”
“这个很吃好吃。”邓琼道,“娘子,刚才二嫂是不是又跟你找事了?我都听见了,只是没好出去。”
“你不出去才是对的,你身体还没好,别掺和这些事儿。”张莺压低声音,“再说了,一会儿我就去剪她头发的,不急于这一时。”
“真的?我都不想睡了,想看热闹。”
“你睡你睡,我动手的时候肯定要叫醒你的,我还要让你帮忙望风呢。”
邓琼扬起唇:“好,那娘子记得叫我。”
未时正,陈氏去后山地里挖野菜了,王氏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没回来,大妮二妮在屋里照看小弟弟,东侧屋里只剩邓财和马氏。
张莺叫醒邓琼,鬼鬼祟祟往东侧屋去。
人好像还在睡,东侧屋里没有动静,张莺往里听了会儿,用指尖戳破窗子糊着的那层纸,将安神的香吹进去。
捎待一会儿,她和邓琼对视一眼,上前敲敲门,试探开口:“二嫂?二嫂?”
里面没有动静,她给了邓琼一个眼神,示意人在门口守着,轻轻推开门,从门缝往里看一眼,见里面的人睡得正香,将门又开大了些,从缝里挤进去,手留在外面。
邓琼将剪子放入她手中,朝她比一个手势,示意外面没有异常。
她点了头,握紧剪子,轻轻将门又合上一些,蹑手蹑脚走去炕边。
邓财和马氏都是腿朝窗子头朝墙,脑袋刚好就在炕边上,尤其是马氏头发还散着,披落在枕后,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
张莺伸手在她脸上晃晃,见她没有反应,一剪子剪掉她的发梢。
碎发哗啦啦往下掉,散落一地,张莺压住嘴角,又是一剪子,这回几乎是把马氏的长发剪去了一大半。
她觉得差不多行了,握着剪子蹑手蹑脚要出房门。
邓琼在外接应,听见动静,便往门缝里看,眼神朝她问:办好了?
她笑着点头。
邓琼露出些笑,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眼,也从门缝挤进去。
张莺一惊,悄声问:“咋?”
邓琼没回答,拿过她手中的剪子,将马氏整齐的中短发剪得稀巴烂,跟狗啃过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缓缓勾起唇。
张莺怕人来,一点儿没瞧见,只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撤退。
他立即放下勾起的嘴角,睁圆无辜的双眼,跟着人一块儿从门缝挤出去,小心将门关上,快速躲回自己的屋子。
“紧张死我了。”张莺坐在床上,心怦怦直跳,赶忙自己抚抚。
“娘子放心,没人看到。”邓琼帮她抚,顺便在她脸颊亲了下。
她渐渐将气喘匀:“毕竟还是你的家人,不到不得以,不能这样撕破脸,闹去里正那儿也不好,她醒后要是闹起来,咱们就说是她自己造口业,被天神罚了。”
“对,我们就当做不知道。”
“嗯。”她欢欣也在他脸上亲一下,“我去把你的药煮上。”
张莺抱来柴火,哼着小曲儿,坐在屋里拿着小扇摇。
药香味混混,半个时辰后,东侧屋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破天际的尖叫。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张莺一愣,扭头刚朝窗子张望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她跃跃欲试要出去看热闹,正要开门,陈氏慌慌张张地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老二媳妇儿!你咋了!”
“大嫂,我的头发断了!我的头发!”
张莺不紧不慢推开门,朝对面看去。
马氏站在东侧屋门口,顶着一头狗啃过一样的长短不一的头发,满脸的泪痕,那尖锐的哭喊声都比从前顺耳许多。
张莺挑挑眉,反手去挠身后人的掌心,示意他看。
邓琼也挠挠她的手掌,示意自己看见了。
那边已乱成一团了,邓财也在喋喋不休询问个不停,没谁朝他们俩看。
“这到底是咋弄的啊?”陈氏着急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我一觉睡醒就成这样了……”马氏哭得哇哇的。
邓财在炕上伸着脖子问:“是不是谁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剪的?”
马氏愣了愣,一下朝张莺看来,突然猛得冲来,大喊大叫:“肯定是你!就是你!你不怀好心把我头发剪成这样!”
“谁剪你头发了?你又想撒泼?我看就是你平时干的坏事太多了,老天在惩罚你!”张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推,插着腰道,“我先前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没跟你动手,你别以为怕你,你再整天对我吆三喝四,你看我揍不揍你!”
马氏指着她:“你、你……”
邓琼慢悠悠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要是被老天惩罚断了头发,我就不活了,要不就躲在屋里一辈子不出门,免得丢人现眼。”
“你们、你们……”马氏往地上一坐,张着嘴扯着嗓子嚎,“我不活了!不活。”
话没喊完,张莺捏了团手巾塞进她嘴里:“嚎什么嚎?大过年的,晦不晦气?一会儿把隔壁婶子引过来,我把你脸打歪!”
她满脸震惊看着张莺,小声吸吸鼻子,撑着黄土地面起身,塞着那团手巾,默不吭声回到了屋里,还带上了门。
张莺收回目光,扭头回屋,感慨一句:“终于清净了,大嫂,你忙去吧。”
陈氏满脸为难,她总觉得这样不大好,毕竟她是老大,可一边是对她有恩的张莺,一边是老欺负她的马氏,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当做这没事儿发生,拎着野菜去厨房拾掇了。
没多久,王氏挎着篮子从外面回来,瞧见西侧屋子点着灯,贴着窗子望一眼,没瞧见什么,又快步朝厨房去,低声问陈氏:“老三两口子回来了?”
“嗯。”陈氏正在烧灶。
“啥时候回来的?”
“晌午。”
“说啥没?”
“没。”
王氏放下篮子,稍稍挺直腰杆,雄赳赳往西侧屋走,刚抬手还没敲上房门,东侧屋窗子开了,马氏在里头喊:“娘!”
“啥事儿?”王氏有些不耐。
陈氏在一旁解释:“娘,老二媳妇儿今天中午一觉醒来,头发不知道咋回事断了。”
“不知道咋回事?”马氏喊起来,“就是对面那屋里剪的,我就说了她两句,她就剪了我头发!我非要去里正那儿告她!”
“老二媳妇儿,没有证据的事儿,乱说不好吧……”陈氏小声道。
马氏越发来劲儿了:“咋没证据!菩萨都来梦里告诉我了,就是她干的!她不仅剪我的头发,还说要打我!老三还在一旁帮腔。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西侧屋门嘭一声响,张莺站在门口,抬着下颌朝她们看来:“咋?要找我麻烦?”
马氏将窗子又
撑开一些,指着她道:“张莺!娘回来了!娘会给我做主的!你就等着被赶回家吧!”
张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王氏跟前:“咋?你要咋找我麻烦?你那天要打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一并算了吧!”
她个子高挑,比王氏高出一个头,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氏,王氏心里还有点儿犯怵。
但好歹是当婆婆的,王氏深吸一口气,又挺了挺腰杆,也抬起下巴:“老二媳妇儿头发是你剪断的?”
“凭啥说是我?那我梦里还说你们偷了我一百两银子呢,还我!”
王氏也知道马氏的话立不住脚,咽了口唾液,又道:“那会儿不就你们在家,不是你还有谁?”
“我在家就我干的?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你跟我去里正那里!”马氏喊。
张莺挑了挑眉:“好啊,去就去。”
马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哪儿想得到她竟然同意了,这会儿也只能壮着胆子道:“好啊,去就去!”
张莺瞅她一眼,往院门口走了走,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
马氏有点儿怕了,她手里毕竟没有证据,再说她头发弄成这样,一会儿真要被人看见,她恐怕要沦为全村人的笑柄。
张莺等了会儿,没见人来,又走回去:“还去不去了?你不要以为今天不去里正那儿,我就能放过你。”
“你……”马氏缩着脖子,“娘,你看她,她现在好不得了,动不动就不放过这个,不放过那个……”
“你别跟我扯七扯八,你去不去!”张莺踹了两脚门,“你再不出来我进去逮你了。”
马氏吓得直叫:“你敢进来,我跟你没完!”
邓财也威胁:“你给我等着,等我伤好了……”
话还没说完,张莺一脚将门踹开:“走不走?”
马氏吓得缩在角落里:“你、你……”
“我什么我?走不走?”
邓财撑着身子要起来:“死娘儿们。”
一团手巾塞进他嘴里。
“别着急,一个个来。”张莺看向马氏,“你去不去?”
“我、我……”
张莺一伸手,将她薅过来,双手扯住她的脸皮:“你这张嘴以后再不给我消停,我就把你的嘴扯烂,让你吃饭漏米,喝水漏水,说完漏风!”
马氏吓得都要哭了,披散着的碎发凌乱不堪,被眼泪糊在脸上。
在口水流到自己手上之前,张莺将她扔回床上,又朝邓财看去。
邓财满脸震惊,现在脑子都是懵的,又加上先前被打得不轻,一时没反应过来,枕头往脸上落时,他只下意识闭眼。
“我让你整天威胁我!让你总要跟我动手!现在好了,摔得动弹不了了,活该!”
王氏也是一脸震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冲过来要扇她。
张莺抬手,用枕头一挡,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扯开她的脸皮:“还想打我?你也不看看你几岁我几岁?真要动起手来你能打得过我?”
王氏的确挣扎不动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警惕看着她,咽了口唾液,含糊不清喊:“老大媳妇儿!”
陈氏立即劝:“老三媳妇儿,见好就收吧,传出去不好……”
“再多嘴,连你一块儿揍。”张莺瞅陈氏一眼,将王氏一扔,拍了拍手,扬着下巴道,“你们给我记住了,谁以后再敢在我面前叽叽歪歪,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王氏环顾一圈,没找到能给她撑腰的人,又看向门口的邓琼,哭着喊:“三儿……”
邓琼后退一步,小声道:“娘,你别喊我,一会儿我娘子连我一起揍的。”
“喊他干啥?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都没下重手。”张莺拍拍手上的灰,脚一抬,踩在小凳子上,“不过呢,我也不是什么没有教养的人,要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我今天也不能这么着,往后只要你们听话,我还是愿意和你和平共处的。”
邓财撑起身就喊:“去你娘的听话……”
张莺一个枕头将他的话打回去了:“你再叫!你再叫!”
“我就叫!”
“你再叫!”
实心的枕头打得人砰砰直响,王氏和马氏都瑟瑟发抖起来。
邓财闭嘴了,黑脸被打得有些发红,生无可恋躺地在床上。
张莺收手了,环视一圈:“谁,往后再敢跟我叽叽歪歪,再敢跟我犟嘴,就要像他这样挨打!”
王氏和马氏缩在角落里,哭都不敢大声。
张莺又看她们一眼,将枕头一扔,拉上邓琼,大步出了门。
王氏也不敢找陈氏的茬儿了,伸着脖子往外看一眼,见张莺真走了,连忙起身抓住陈氏的人,将她往屋里拉了拉:“老大呢?去哪儿?快让人捎信儿叫他回来啊!”
马氏赶忙哭着应和:“是啊,快叫大哥回来啊,不然这家里真没法儿过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干活,我们出去都是打零工,没有固定的地方……”陈氏小声道。
马氏跳下炕,抓住她的手:“哎呀,你们平时大多数时候在哪儿打零工?多捎几个信儿去不就行了?”
“哦哦,好,我这就去叫人捎信……”
“咳咳。”张莺突然又出现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马氏吓坏了,一下又跳回炕上。
陈氏抿了抿唇,扭头看去:“老三媳妇儿……”
“咋?为啥要给大哥捎信儿?他在外面干得好好儿的,回来干嘛?这都要过年了,这几天不抓紧时间挣点儿钱,过年吃啥?都不许叫人去捎信,要是敢去,你们知道后果的。”
第55章 要不娘和二哥二嫂就忍忍……
张莺抬着下巴又环视一圈,转头出了门。
屋里的几人屏息凝神好一会儿,听见脚步声远了,邓财抱怨:“还不都是你们,平日里把他们逼得那么紧,现在好了?我伤了,大哥不在家,爹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说,该咋办?”
“你这是啥意思?那平日里你没招惹她?人家可都说了,是你三番四次要和她动手!”马氏也吵起来。
“不是为了你,我能和她吵起来吗?”
“为了我?”
陈氏慌忙打断:“你们都小声些,小声些,一会儿将老三媳妇儿吵着了,又要过来骂我们了。都到了这般地步了,就消停点儿吧,其实也不怪老三媳妇儿,她都说了,只要我们不惹她,她也不会来惹我们的。”
马氏瘪了瘪嘴,又抹起眼泪:“你就会当老好人,你看看我这鸡窝一样的头,我怀疑就是她弄的!”
“老二媳妇儿,怀疑没用啊,得有证据啊,你看老三媳妇儿刚才那理直气壮的样儿,都敢和你去见里正,肯定不是她弄的。”陈氏苦口婆心地劝,“老三媳妇儿人挺好的,只要我们听话,她不会再打我们的。”
“她以为她是谁?我们要听她的话?”邓财不服气道。
“老二,你现在伤成这个样子,不听也没办法啊……”陈氏顿了顿,看他们安静了,便道,“行了,都还没吃晚饭了吧?我去弄饭,都冷静冷静。”
三人沉
默许久,邓财低声开口:“娘,你给我弄的药呢?”
王氏靠坐在墙边的凳上,抬着头,看着漆黑的房梁。
她哪儿弄了什么药?不过是去庙里花两文钱买了一碗符水,就在带回来的篮子里,但估计没啥效果。她现在后悔了,前几天咋就没舍得花钱给老二请郎中来,要不现在老二早就好了,他们也就不用受这个窝囊气了。
“在外面。”她重重叹息一声,小心翼翼朝门外探出脑袋,见东侧屋的门关着,才去拿了那碗符水,兑了给老二喝下。
只是这一碗符水肯定是没用的,她明天一定要去请郎中,无论花多少钱,也得把老二的伤给赶紧治好了!
第二天一早,张莺洗漱完,准备弄点儿吃的,朝陈氏去:“大嫂,家里还有啥吃的吗?”
陈氏抿了抿唇,为难道:“有倒是有,不过都被娘锁起来了,萝卜菘菜也被锁起来了……”
张莺冷笑一声:“她人呢?”
“说是给老二请郎中去了,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应该要回来了。”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张莺拉了把椅子,往堂屋门口一坐。
没多久,王氏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抬眼一看,后退几步,吓得险些摔坐在地上,满肚子火直蹿,正要张口骂,扯到现在都还疼的脸,又把话咽回去,要匆匆绕开她。
她起身将人拦住,伸出掌心:“钥匙。”
“啥、啥钥匙?”王氏后仰着脖子。
“锁吃的钥匙。”
王氏眼睫飞速闪烁:“你、你不是在你娘家吃饭吗?问我要这个钥匙干啥?”
“你要脸不?邓琼是你亲生的吗?连口饭都不给吃是吧?赶紧的,把钥匙拿出来!”
王氏有点儿怕,哆哆嗦嗦把手伸出去,却迟迟不肯松手:“我们邓家不比你们张家,不是能随便挥霍的人家……”
“废什么话?拿来!”张莺一把夺过去,“锁在哪儿了?给我带路。”
王氏悄悄瞅她一眼,磨磨蹭蹭往屋里走,指了指墙边的柜子:“就在这里面。”
柜子打开,里面有半篮子鸡蛋,大约是十几个,还有米、豆子、萝卜、菘菜。
张莺将钥匙往怀里一塞,抓起两颗鸡蛋、一根萝卜就往外面去。
王氏急得赶紧追:“你干啥?干啥?”
“做饭呐,还能干啥?”张莺瞥她一眼,“忙你的去,别在这儿耽搁事儿。”
王氏急得在灶台边上走来走去,连连唉呀:“我的天啊,咋能这样吃啊?你们两个人,一顿就要吃去两个鸡蛋,啥家庭能这么造啊?”
“再嚎把你嘴缝上。”张莺瞪她一眼,利落将萝卜切成丝,下锅煸炒一会儿盛起,倒上油,打入两个鸡蛋,煎成荷包蛋,热水一倒,添上萝卜丝一起煮。
王氏看着那油也心疼得厉害,心疼得直跺脚,却不敢出声。
张莺只当是看不见,又热了两个糙面馍,端着汤一并端去了屋里,至于王氏咋跟人哭诉和她没有关系,只要别来吵她就行。
“喏,吃吧,吃完我煮药去。”
邓琼捏着馍,小心翼翼试探:“娘子,我娘说啥了?”
“没说啥,心疼鸡蛋,我让她闭嘴了。”
“噢。”邓琼咬一口馍,咀嚼几下,又道,“娘子,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儿。”
“我知道,吃吧,我中午去买条鱼,咱们喝鱼汤。”
“要不去爹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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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在这儿,我问你娘要钱。”
邓琼闻到了大战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口唾液,低声道:“娘子,二哥要是好了,我们就再把他打一顿,打得他下不了地。”
张莺一点头:“好,好主意。”
“要不让王桩子去把大哥也打一顿吧,我怕大哥回来了找你麻烦,我娘早上是不是出门了?说不定已经让人给大哥传信去了。”
“你放心,我自有对策。”
邓琼眨眨眼,没有多问,只道:“娘子,要是到时真打起来,我就顶在这儿,你先跑就行了。”
“那咋行?真要动起手来,你这个身板扛不住的,要跑也是我们一起跑,我背着你跑。”
邓琼呛了一下。
“咋了?”张莺给他倒了杯水。
他摆摆手:“娘子,我太重了,你背不动我的。”
“背得动,而且也一定会打起来,反正能不动手解决,就不动手解决,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你好好在屋里休息就行,这几天风大,你就少出门,免得又病了。”
邓琼现在得静养,他们不好来回跑,怕路上吹风,可天天吃萝卜菘菜,就算是不生病也得生病,可真要买点儿啥好吃的,邓家人又要叽叽歪歪。
与其买完再揍,不如买前就揍,叫王氏出钱,这样谁也没话说,也没人会惦记他们兜里的钱。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她把药煮上,抬步出了房门,往堂屋里去。
王氏正坐在里屋的炕上看孙子,看到她来,就是一个哆嗦:“你又要干啥?”
“给钱,买菜。”
“你……”王氏不敢大声,头一别,道,“没钱。”
“没钱?那大哥大嫂前段日子挣的钱呢?邓琼他病还没好,不能天天吃萝卜菘菜,他生病你都没拿钱,买个吃的给个钱咋了?我不管你,给菜钱。”
“没有!”
“没有是吧?那我就这样跟邓琼说了,他听了往后还理不理你,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王氏狠狠瞪她一眼,抱着孩子起身:“你先出去,我给你拿。”
张莺后退几步,出了房门,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门开,王氏拿着钱出来。
“就这些,没多的了!”
张莺看着手心里的十个铜板,收起手掌:“不够。”
“那你还要吃啥山珍海味啊?”
“十文钱能吃啥山珍海味?买条鱼都得让人切成两半。二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王氏又瞪她一眼,撇着嘴进了屋,将钱拿出来,往她手上重重一放:“够了吧!”
张莺掂了掂,转身就走。
王氏在背后骂,又不敢大声骂,只嘀嘀咕咕几句,将孩子扔给陈氏,抬步去了邓琼的屋,敲了敲门:“三儿。”
邓琼眉头微动,问:“娘,你有啥事儿吗?”
“没啥,就是你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娘进来说话吧。”
王氏轻轻推开门,满脸堆笑到了床边:“咋样?你好些了吗?”
“谢谢娘关心,我好多了,只是大夫说要静养。”
“哦。”王氏顿了顿,自己寻了椅子坐下,“三儿,你那天生病把我吓坏了,我哪儿不想给你治病呢?可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我就让你媳妇儿把先前的礼金拿出来,可她死活不愿意。”
邓琼靠坐在炕上,轻声道:“这些天都是娘子在照顾我,在城里住客栈花了好些钱,看病也花了不少,还有每天吃的喝的。”
“我不是说她对你不好的意思。”王氏尴尬笑笑,又往回找补,“我是说她不信我,她和我可能有点儿误解。”
“噢。”邓琼垂着眼,一脸为难的模样,小声道,“娘,先前跟你说的话,我不能答应了,我娘子对我实在太好了,我生病这阵子都是她照顾我,给我熬药煮饭,我觉得稍微懂点儿礼数的人都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娘觉得呢?”
王氏强行挤出一点儿笑:“是这么个理,可昨天你也看见了,她是咋跟我们动手的。”
“我娘子是性子泼辣一些,可要不是泼辣一些,也不能有本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再说了,娘跟我说些也没啥用,我打不过她,要不娘就和二哥二嫂忍忍吧,忍到我有出息了,肯定能管住她。”
王氏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她也看得出来老三打不过张家丫头,可这忍,要忍到几时去?
“要不你就休了她吧?娘这把年龄了,真怕那天扛不住就走了。”
“娘咋能说这样晦气的话?娘结实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就当是为了我,娘就忍忍吧。咱们家穷,连病都看不起,要不是我娘子,我这回都要病死了,娘再忍忍,等我有出息了,就让娘跟我一起过好日子,到时我肯定打好几个银镯子,让娘每天换着戴。”
王氏咋不想过这样的好日子呢?就怕还没过上好日子就被薅秃了,况且眼下也只能应下,老三这里是说不通的,她现在只能赶紧想办法把老大叫回来。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忙去了。”
“嗯。”邓琼扬扬眉,看着人出门,悠哉悠哉躺回枕头上。
王氏只想着
一会儿该怎么应付张莺,一点没发觉。她刚在院子里面转了两圈,张莺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条大鱼。
从前是张莺避着她,如今是她避着张莺。人一来,她转头就要往屋里走。
“去哪儿?”张莺把她叫住,“过来烧火。”
她张了张口,想要治人一个不敬婆婆的罪名,但是突然想起张莺根本不怕,转了个弯儿,又道:“我要去看孩子了,你大嫂呢?让你大嫂帮你。”
张莺瞥她一眼:“大嫂不是在看孩子吗?”
王氏没回答,只往陈氏屋里去,喊了嗓子:“老三媳妇要煮饭,你去帮忙。”
屋里传来陈氏微弱的声音:“娘,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能不能歇一会儿?”
张莺皱了皱眉,往屋里去,摸了摸陈氏的额头:“大嫂,你有点发热。”
“没事,可能就是这几天太累了,我歇一会就好了。”
这几天邓家的确是事多,上上下下又都是大嫂在操劳,能不累坏吗?张莺叹息一声:“行,你歇着就好,午饭有我和婆婆来弄。”
“啥?”王氏问。
张莺瞅她一眼:“什么啥啥?他们都病了,屋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不是我们俩干,是谁干?赶紧来烧灶,不干活就别吃饭了。”
王氏嘴角动了动,抬头看去,四下无援,只能咬着牙跟出去。
“你烧灶。”张莺毫不客气吩咐。
王氏瞪她一眼,也只能蹲下去烧灶。
“你杀鱼。”
“你……”王氏咬了咬牙,“那你干啥?”
“我煮饭啊,你煮饭煮得又不好吃,那不就只有我煮了?”
王氏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张莺将鱼往盆里一扔:“喏,杀干净点儿,不要留鱼鳞,腥味儿大,邓琼吃不了。”
王氏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脾气发在鱼上:“好了,杀完了,行了吧?”
“还行,还挺干净,以后就都你杀鱼了。”
王氏忍无可忍,起身就要骂人:“你这个……”
张莺一个萝卜塞到她手里,将她的话打断:“行了,把这个萝卜刨了,片我自己切就行。”
王氏吗骂骂咧咧蹲到一旁把萝卜也刮了。
张莺把萝卜切成片,将鱼和鸡蛋一煎,添上热水,鲜香味迸发,再往里加上萝卜片炖煮着,再去一旁热馍。
王氏再生气,闻到那股香味儿也是馋得口水直掉。
张莺瞥她一眼,揭开锅盖,将鱼和蛋都盛出来了,剩下萝卜和汤,端上热好的馍,转头就走。
“你……”王氏要说啥。
张莺转头:“对了,一会儿记得把碗洗了,不洗晚上没你的饭吃。”
“你。你这个没有礼数的死丫头!你就把好的全盛走了,给老娘吃这些?”
“你也病了?邓琼他生病了,得多补补,你又没病,你个做娘的还要跟生病的孩子抢东西吃?老脸都不要了。”张莺说罢,转身就进了屋里,剩王氏一个人在外头骂骂咧咧。
张莺就当没听见,往邓琼碗里夹鱼夹蛋。
她也想过,是不是得给陈氏分一碗,毕竟大嫂也没做啥太过分的事,但依照大嫂这个性子,估计最后也全落王氏嘴里了,那还不如不给呢。
“留一碗给大妮二妮,其余不识好歹的人,不用管他们。”
吃罢饭,她就端着一碗干净没动过的鱼汤,往大妮二妮的屋去,不想,巧了,刚好听见王大芬又背后嚼她的舌根。
“你们看看你们小婶婶多坏,打你们奶奶、打你们二叔二婶儿就算了,还把好的都吃完了,就给你们吃几个萝卜片子……”
“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吃山珍海味啊?还我就给她们吃萝卜片子,那我没嫁过来十几年,你们不都吃的是这?”张莺往里走,将碗放在炕上的桌子上,“来,吃吧。”
王氏瞅她一眼:“吃剩下的拿来给娃儿们吃,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
“谁说是我吃剩下的?我吃之前就盛出来了。”张莺朝大妮二妮招招手,“来,吃吧。”
大妮二妮看王氏一眼,又看张莺一眼,还是没能忍住馋虫,上手来抓。
张莺赶忙将两人拦住,给她们递上筷子:“慢点儿,鱼里有刺,别卡着了。”
大妮二妮乖乖点头,快速扒拉完那一碗鱼肉,一点儿没卡着。
“行了,去把碗洗了吧,弟弟有奶奶看着呢,以后长大了别学你奶奶,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容易被打,记着了吗?”
“小婶婶,我们记着了。”大妮二妮嗓音洪亮,说完抱着碗就出去了。
王氏落在后面,气得脸都红了。
张莺瞅她:“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又敢在我后背搞东搞西,再让我逮到,我把你这边脸掐烂。”
“你、你敢!”
“我为啥不敢?现在家里可没谁帮着你,你再多一句试试?”
“不、不说就不说……”王氏缩了缩脖子,瘪着嘴抱着孩子走了。
张莺轻哼一声,出了门,又往陈氏屋子去。
“大嫂,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还是有些晕,还要辛苦你操劳两天。”
“没啥操劳的,大嫂就安心歇息吧。”张莺顿了顿,又问,“婆婆不是去请郎中了吗?郎中呢?咋没来?不然也可以给大嫂看看。”
“是去请了,但那郎中不在家。”
“哦。”张莺点了点头,“那看来是没办法了,大嫂只能捱一捱了。”
陈氏笑笑:“也不是啥大病,花那钱干啥?”
“行,那我先忙去了,我还得给邓琼煮药呢。”张莺实在待不下去了,她真怕陈氏又蹦出啥气人的话来。
她不怕王氏这样咋咋呼呼的,大不了一个巴掌过去,就怕陈氏这样的,打吧打不明白,讲吧讲不通,她还是离这样的人远点儿比较好。
“娘子,你在想啥呢?一直出神。”
“没啥,我就是在想你娘手里还有多少钱。”
“去翻翻看不就知道了?”
“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就是看看,又不拿她的。娘子,我信你,你不是那样偷鸡摸狗的人。”
张莺想了会儿,还是点了头:“行,等她睡了,我摸进她屋里看看去,刚好你爹现在也不在。”
“我和娘子一块儿去。”
“行!那就今天晚上,再晚几天你爹你大哥回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天一黑,西侧屋的孩子没哭了,张莺悄悄推开门,跟邓琼一前一后朝堂屋去。
堂屋的门拴着,但弄个刀往门缝里一翘就开了,里屋也是一样的,他们俩成功抹黑进了王氏的屋。
王氏正呼呼大睡,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张莺带着邓琼摸过去,在她的枕头下摸到了一串钥匙,悄声到了柜子边上试。
她先前跟陈氏进过这个屋子,当时米面鸡蛋是从柜子下层拿出来的,既然如此,下层就没啥好看的了,上层也有锁,要是真有钱,那应该放在上层。
那串钥匙有三把,她运气好,第一把就试中了,打开了柜子上锈迹斑斑的老锁。
锁开,里面除了一个上锁的箱子,什么都没有。
箱子上的这把锁瞧着倒是挺结实的,要是去她爹那儿打一把这样的锁,得花不少钱呢,她敢断定,这箱子里肯定有好东西。
她跟邓琼对视一眼,拿着剩下两把钥匙继续试试。
安静的夜里,锁“吧嗒”一声响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也从箱子里传出来。
天黑,什么也瞧不见,她伸手去摸,手指上沾满了碎屑。
她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换了只手,继续去摸,又摸到一个袋子。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是钱。
她眼睛一亮
,朝邓琼看去。
邓琼会意点头。
张莺迅速将箱子放好柜子锁好,放回钥匙串,牵着邓琼快速退出房门,跑回自己的屋。
“真是钱,还是碎银子,好大一袋呢!”
“我就知道。”邓琼一点儿也不意外,“娘子接下来要做啥?”
“这下我问她要钱就没啥负担了。”张莺捻了捻指尖,抬手闻了闻,“这好像是桃酥?你闻闻。”
邓琼低头嗅嗅:“我没吃过桃酥,不知道是啥味儿,但这个确实像是吃的,有股香甜的气味。”
张莺一下反应过来:“好家伙,天天给你们吃萝卜菘菜,她自己躲屋里吃桃酥?你大哥他们几个知不知道?”
第56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肯定不知道,不然锁起来干嘛?”
“对,我都给她气晕了。大哥要是知道,可能不会有啥反应,可这事儿要是被老二知道,依照他那个火爆性子,肯定是好一顿闹。”张莺摸了摸下巴,“但是吧,这事儿得让他们自己发现,不能我去说,不然就没这个效果了。”
邓琼双手环抱住她:“让大妮二妮去,就说奶奶屋里有好吃的,让她们去找。”
“你以为大妮二妮傻啊?她们都多大了?能听你这样的嗦摆?”
“大妮大了,不好糊弄了,但二妮还小,让二妮去。”
她点点他的鼻尖:“你还挺狡猾。”
邓琼垂眸,害羞道:“哪里?我就是有点儿小聪明,算不上什么狡猾。”
张莺看着他,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小琼,瘦了好多。”
“娘子不喜欢瘦的吗?”
“瘦得太厉害了,我看着心疼。”张莺在他眼睛上亲了亲,“瘦得骨头都凸出来了。”
他把下巴放在她肩上,轻声道:“娘子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张莺摸摸他的后颈:“别多想,过几天我让桩子去城里也给你买点儿桃酥尝尝。”
“我又不是大妮二妮。”
“可我刚才听你说没吃过,就想让你也尝尝。”她亲亲他的嘴唇,“小琼,我好爱你。”
“娘子,我也好爱你。”
张莺笑着揉揉他的脸:“好了,早点儿睡,你得早点儿把身体养好了。”
“嗯。”他郑重道,“等我养好了,就每天都让娘子舒服。”
“谁说这个了?”张莺好笑敲了敲他的头,“我是说,你二月要考试,早点儿养好,能不错过就不错过,我就怕你不甘心,到时候身体没养好也非要去,然后又病。”
“好,我会好好休息的。”
无论如何,他这回也要考上。眼下这么一闹,往后还不知要如何鸡飞狗跳,要是他不能考上,不能有理由搬去城里,家里整天吵闹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娘子对他的感情,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精神稍好一些,便又开始看起书来,刚好这一阵暖和,日头能晒在炕上,他稍看一会儿,张莺也不拦着,只是心里记着,时间长了就提醒他一句,叫他休息。
没两日,邓福从外头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张莺正指派王氏煮饭,王氏看到他,立即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大……”
张莺瞅她一眼:“哭什么哭?赶紧煮饭。”
邓福皱着眉头道:“老三媳妇儿,你咋能跟娘这样说话呢?”
“家里病的病,小的小,眼下就只有我们俩干活了,婆婆她还是总偷奸耍滑,我也不想说她,可不说她她就不干,那我有啥办法?总不能像大嫂一样把自己累倒了吧?那活儿就更没人干了。”
“我媳妇儿咋了?”
“大哥还不知道?大嫂前几天累倒了,低热了好几日,今天好多了,但腰还是疼,都下不了地。”
邓福一下也不管她是不是不敬婆婆了,转头就往屋里去。
张莺擦了擦手,也跟上去,还不忘回头警告一句:“赶紧把饭煮上,一会儿我来炒菜。”
邓福已经进了屋,目光全落在陈氏身上,只剩叹息:“咋弄成这样了呢?”
“还不是大嫂老实,好欺负。二哥二嫂自己生的孩子不带,非扔给大嫂带,大嫂是白天做饭,晚上带娃,能不累着吗?”
邓福眉头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家里也没啥好吃的,要不是我问你娘要点儿钱,不然连点儿荤腥都沾不上。”
“我知道了。”
“那大哥先照看大嫂吧,我出去了。”她一出门,就瞧见王氏探头探脑的,“看啥看?还不赶紧煮饭?”
王氏瞅她一眼,嘀嘀咕咕洗锅煮饭。
张莺站去她身旁备菜,边备边道:“你就安安心心干活吧,大哥不会给你说话的,不过你也怪不了哪个,谁叫你天天作天作地的。”
王氏不敢回嘴,只逮着锅铲欺负,铲子戳着锅,发出刺耳的响声。
“戳什么戳?锅戳坏了你买啊!”张莺骂一句。
王氏又消停了,大气不敢出一个。
如今真是病的病,伤的伤,饭菜煮好了,也没法坐在一桌上吃饭,各人端去各人的屋里。
王氏一直盯着,看张莺端着饭菜回了屋,立即往陈氏屋里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大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三媳妇儿就要把我折磨死了,她整天骂我打我,不把我当人啊。”
邓福一看王氏的眼泪,心中又有些愧疚了:“老三媳妇儿咋能这样呢?老三也不管管?”
“那老三也管不了啊,老三要是敢多嘴,也是要挨打的,你不知道,她那天回来,打了我,打了老二,还打了老二媳妇儿……简直是不得了了。”王氏边说边哭。
邓福不是邓财那样的火爆脾气,又问:“那她为啥要这样?她从前是泼辣些,可也没做出过打人的事儿来,是不是你们惹到她了。”
王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全爆发了:“你这话咋说的?啊?你还是不是我亲儿子?不管我说啥了,那她打人就是不对,你不帮你老娘,去帮一个外人说话?你说,你是不是对那死丫头也有啥想法?”
邓福急得连忙解释:“娘,你别胡说,她是老三媳妇儿,我咋、咋能对她有想法呢?你这让外人听了咋想我?咋想邓家?”
王氏狠狠瞪他一眼:“没有想法就好!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现在就去把她叫出来,打她一顿,不然我这儿子是白生了!”
“娘,再咋样我一个男人也不能打女人啊,再说那还是老三的媳妇儿,要教训也轮不到我教训。她对娘不孝,娘教训她就行了,我动手算咋回事?”邓福很是无奈。
王氏挽了挽袖子:“行!你去把她给我叫出来!你不知道,她仗着咱家的人都病了,那么作贱我,我不得收拾回来?”
邓福没法,只能起身出门,两三步就到了隔壁屋门口,将门敲响了。
“老三,老三媳妇儿。”
张莺听见是他,起身开了门,手里还拿着碗筷:“咋了?”
邓福后退两步:“老三媳妇儿,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行。”张莺已经瞧见后头不远处站着的王氏了,拿着碗筷就出了门。
邓琼要追上来:“娘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外面风大,你好好歇着。”张莺摆了摆手,大步出了门。
邓福看一眼屋里:“老三,你身体好些了吗?”
“多亏娘子照料,我还没死。”邓琼不冷不淡道。
邓福接不上话,轻轻将门掩住,跟在张莺身后,进了堂屋。
张莺自顾自往椅子上一坐,碗筷随手放在板凳上:“说吧,啥事儿?”
“啥事儿?”不必邓福说话,王氏撸着袖子就上来,“你欺负我这么多天,现在老大回来了,你看我咋收拾你。”
王氏说着就要上手掐张莺的脸,张莺手一抬将她的手腕握住,拽着她翻了个身,将她的手钳去身后。
“一把年龄了,不好好休养,就会为老不尊。”
“老大,老大!”王氏叫唤两声。
邓福有些为难,但还是缓步上前来。
“大哥,你刚才可看到了,可是她先要动手,不是我要和她过不去。”
邓福停步,抿了抿唇:“老三媳妇儿,再咋样你也不能按着娘啊,娘毕竟是娘。”
“你刚才没看见?我要是不拦着,她就要上前来把我的脸掐掉了,我不还手,我就等着挨打?说句不好听的,你舍得大嫂挨打,我可有人心疼呢,我要是被打了,我爹、邓琼都不会轻易过去的。”
邓福张了张口,又去劝王氏:“娘,您这毛病是得改改,那老三媳妇儿也没犯啥大错,骂就骂了,咋能动不动就动手呢?”
王氏一下怒了:“你是我儿子还是她儿子?你个当儿子的,看着老娘被这样按着,你竟然还给别人说话。”
邓福有些难堪:“娘,的确是您先动手的。”
王氏大吼一声:“那咋了!”
张莺将她往前一摔,蹙着眉头道:“吵死了,一天到晚嚷嚷啥?赶紧把碗洗了去。”
王氏揉着胳膊骂:“我洗碗?凭啥我洗?我又是煮饭又是烧灶的我还出钱,凭啥我洗?”
“凭啥?家里就这几个人,你不洗我洗啊?我还得给邓琼熬药呢,你懂熬药?不懂就赶紧洗去。”张莺说完起身就走,“行了,没啥事儿我就忙去了,别耽搁我时间。”
邓福慢慢吞吞跟出去:“老三媳妇儿,那再咋说也是你娘,你说话得客气着点儿……”
“实在不是我不客气,是她自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凶她几句她就不服气,你看,她现在不是乖乖去洗碗了?”
邓福回头一看,果然瞧见王氏端着碗往厨房去了,只是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啥。
张莺满意了,继续道:“行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总算有人能照顾照顾大嫂了,指望你娘,那是指望不动。”
邓福也不好说啥,看着她进了屋,又去找王氏说话:“娘,老二媳妇儿呢?家里这么忙,她也不出来帮个忙?她不都出月子了吗?”
“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一觉睡起来头发没了,这几天都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啊?”
“啊啥啊?你这回出去挣的钱呢?还不交出来是想自己偷拿着?”
邓福垂下黝黑的脸,粗糙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包铜钱:“就这些。”
王氏掂了掂:“这是多少?”
“八百文。”
“你出去了多少天?就八百文?”
“我在外面也是要吃要喝的……”
“吃啥喝啥?我们在家过的啥日子?你在外头过得啥日子?你好意思吃香的喝辣的?”
“娘,我没吃香的……”
王氏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看我也是指望不上你,你和老三那是一样一样的,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一点儿不知道为爹娘着想,还是老二懂事,要不是老二病了,那老三媳妇儿今儿敢这么欺负我吗?”
“娘,我看老三媳妇儿也没咋着,您非要跟她动手,那她可不得挡着点儿吗?她又没主动招惹您……”
“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帮起一个外人说话来了。”
邓福再不好说什么,垂着头回到了自己屋里。
张莺没听见动静了,才收回耳朵,小声道:“你娘把你大哥好一顿骂呢。”
“我听见了。”邓琼靠近一些,“娘子,一会儿我就去跟二妮说吧。”
“这么早吗?我还想,既然你大哥不闹事,那就等着过年你们家来人的时候闹呢,往常过年,你们家会来人吗?”
邓琼眼睛一亮:“娘子,你真聪明。”
张莺眨眨眼,小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就要这样,这样很好!”
“行!那就过年!”
“娘子,我们家过年会来人的,初一初二都会来人,初一是我爹这边的亲戚,大都是咱们村里的,后面是我娘那边的亲戚,大都住的远,有时会在我们儿这儿过夜。”
张莺皱着眉头:“那哪儿能住的下啊?”
“往年都是男的跟男的睡一屋,女的跟女的睡一屋,挤一挤就住下了,有些家里特别穷的,一大家子常年都是这样挤的。”邓琼握住她的手,“娘子,你放心,肯定不会占咱们的屋,我身体不好,他们肯定都嫌晦气。”
张莺摸摸他的脸:“别这样说,有啥晦气不晦气的?又不是传染病,你这不就渐渐好了?手上的肉都多些了。”
“那也是因为娘子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嗯,你要吃多点儿。”张莺弯了弯唇。
邓琼用脸蹭蹭她的手心:“娘子打算啥时候行动?”
“那就大年初一吧。我怕初二你们家亲戚在,他们不好意思闹,再过一夜,就什么仇都没了,那就没啥好玩儿的了。”
“行,那初一那天就我去,我让二妮去我娘屋里找。”
临近过年,老邓头也从外面回来了,王氏还在刷碗洗锅,看他回来都没啥反应,也没去找他闹,他也装作看不见,跟家里的几个娃点了头,就回屋去了。
陈氏也好些了,在院子里收拾打扫,梁上的灰,屋檐下的蜘蛛网,每一寸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莺在院子里煮药,随口问起:“大嫂,从前过年家里要准备啥不?”
“没啥准备的,家里穷,也做不起新衣裳,最多是去买几斤白面,做点儿馒头,再买两斤肉,留着招待亲戚用。”
张莺点了点头,转头喊:“婆婆!”
王氏现在一听到她喊,就忍不住打哆嗦,磨着牙道:“又干啥?”
“拿点钱办点儿年货。”
“啥?”王氏一脸不可置信,“这天天吃好的,花了多少钱了?过年还要办年货?你以为咱们是啥大户人家啊?能像你这么吃?”
“这几天花了多少钱?合计也就两百多文,那大哥前些天都拿回来八百文呢,还有大嫂先前拿回来的,咋就不能办年货了?不过是花个两百文,拿个五十文出来扯几尺布,给两个妮儿做两个上衣。也不用做冬衣,薄的就行,做大些,罩在厚衣裳外面,开春了也能穿。”
陈氏欣喜道:“这主意好,她们长个子,做大些,以后也能穿。”
王氏骂:“好啥好?不是你出钱,你当然觉得好!”
“大哥大嫂没给家里挣钱啊?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裳咋了?你看看她们穿的都是啥?过年亲戚看了不嫌丢人啊?”张莺骂回去。
王氏气,但觉得说得也有道理,一甩抹布道:“行,你买,我不说啥,别问我要钱了,你爹不是回来了吗?问他要去。”
话音刚落,老邓头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拎了个袋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这是五百文,你们拿去看着办吧。”
王氏有点儿傻眼,张莺和陈氏也有点儿懵。
“几个娃都成家了,往后是没啥花钱的地方,热闹热闹也成。”老邓头说完就走了,留下那一包钱。
张莺愣了一瞬,将那包铜钱收起来:“行,那我明儿就叫人去城里添置点儿东西回来。”
“啥人?”王氏要过来抢。
张莺已经将钱塞去袖子里了:“我爹家小工王桩子啊。”
“王桩子?你把我们家的钱给一个野男人?!”
“啥野男人?他是我爹的小工。咋?他不去谁去?家里又没车,他去还能省四文钱车费,不然你去?你出这四文钱?”张莺说一通,又补充一句,“你别想贪这个钱,我可是要一样样对的。”
王氏深吸一口气,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也没必要抢了,但她还要找茬儿:“那你家那个王桩子就不能贪钱?”
“他要是贪了,我双倍补回来。”
没人不信这话,一时谁都不好多嘴了。
“没意见了?没意见了,我就收起来了,一会儿就去列个单子让人去置办。”
张莺刚说完,马氏突然开了门,只站在门里,戴了个帽子,没出来。
“大妮二妮有新衣裳,大伢二伢也得有!”
张莺不紧不慢转身:“他们俩才多大?做啥新衣
裳?做了能穿几天?再说,大伢比二伢大不了几岁,大伢的衣裳二伢都能穿,你要买,自己出钱。”
“你!”马氏往外走几步,日光落到脑袋上,她又赶紧后退几步,“凭啥你说了算?”
“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有问题吗?”张莺也不和她辩论,转身就走。
马氏气得直跺脚:“娘!你看她!”
王氏也气:“你喊我干啥?我现在都不是人了,就是家里的牲口,说啥都不管用,你找你爹去!”
老邓头平时话少,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没哪个敢找他,又是差着性别,马氏更是不敢去,腰一扭回了屋里,冲老二喊:“你去跟你爹说说嘛,说说她是咋欺负咱的,让爹给咱们做主!”
邓财莫名有些不敢:“找爹干啥?爹哪儿有功夫管你们女人之间的事?”
“女人之间的事儿?你不管你儿子了?你就看着别人这么欺负你儿子?”
“你这会儿闹什么?你又闹不过,看我好了我不收拾她。”
马氏气得往炕上一坐:“行!你最好说到做到!”
西侧屋里,张莺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子,奇怪道:“你爹咋越来越大方了?我都不习惯了。”
“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呢。”邓琼小声道。
“你这样想你爹?”
邓琼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爹先前不是这样的,他转变太快了,我总觉得不对。”
张莺摸摸他的脸:“不管他,反正钱给我们花了就行了,这钱我也不贪,就给你家里添置点儿东西吧。”
他又要往人身上靠:“娘子总是这么好。”
“行了行了,趁这段时间闲着,我把你的春衣给缝了。”张莺将他推开,拿着布料剪裁。
“还没到春天呢,又要做春衣?”
“那肯定啊,得提前备着,不然到了时间哪儿有的穿?你看,要不是我夏天就把冬天的衣裳做好了,现在穿啥?”
“娘子,你真好。”邓琼歪着身子环抱住她的腰,脑袋放去她腿上,埋头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娘子,你好香。”
“香啥啊?冬天冷,两三天都没洗澡了。”
“就是好香。”邓琼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的视线全落在针线上,只瞥他一眼,便专心致志地缝衣裳了。缝完衣裳,还有发带和布包,明年上考场的时候刚好穿上。
邓琼虽然身体不好,但张莺总觉得他这回肯定能考上,还想多给他做几身衣裳,免得去县城读书让人轻看了。
那县学那么大那么好,里面读书的都是些富家子弟,不穿好点儿不行,她不能让邓琼遭人笑话。
第57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二天一早,她就列了个单子,交给王桩子去办,王桩子做事也利索,下午就把东西给弄回来了,一样不少,大妮二妮,老大陈氏都围过来看。
“哎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呢。”邓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些鱼肉猪肉,就拿了放好,三十那天再弄,零嘴就不用收了,给他们几个孩子吃,布大嫂拿去,给孩子做衣裳,剩下的钱还给爹。”
老邓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道:“不用还了,家里病的病弱的弱,看着买点儿啥补补吧。”
“谢谢公公。”张莺说一句。
老邓头又回了屋。
王氏瞅他一眼,气冲冲到了张莺跟前:“这个家就你管了?”
“我没说我要管啊,你也能管,但你管大家就都得吃萝卜菘菜了,你问问,有谁愿意让你管?”
邓福陈氏没说话,大妮二妮没说话,东侧屋里的马氏和邓财听见了,心里不服气她管事,但也没多话。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没良心的!”王氏说着就要哭。
张莺立即凶:“哭啥?晦不晦气?”
这会儿,邓福才张口:“老三媳妇儿,你说话也别那么冲。”
“行。”张莺应了声,咧着嘴,皮笑肉不笑道,“哭啥?晦气不晦气?”
王氏更气了,头一扭走了。
张莺轻哼一声,继续指派活:“大嫂,咱们来把这些吃的收好,大哥你收别的,大妮二妮等一会儿,我们收拾好,就给你们发好吃的。”
大妮二妮高兴拍手欢呼:“谢谢小婶婶!谢谢娘!”
张莺抬了抬眉,觉得新鲜,摸摸她们的脑袋,笑了笑。
除夕那天,她张罗着弄了一大桌子菜,她做饭好吃,菜色又丰富,连王氏都气不起来,馋得直掉口水。
邓琼身子好些了,又在堂屋里吃,吹不到风,他也能入座。邓财也来了,只是他腿还没好,还是一瘸一拐的,几乎是挪进来的,马氏跟在他后头,裹了个头巾。
张莺瞥他们一眼,招呼着大妮二妮给大伙儿分碗分筷子。
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嘴里全塞满食物了,没一点儿空闲的时候,没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吃完,张莺叫住马氏:“二嫂,你去洗碗。”
马氏刚吃饱,正美滋滋要去睡觉,脸一下垮了,埋怨一句:“为啥我洗?”
“这些天都是我、大嫂、婆婆在忙活,大哥也没少出力,就你和二哥在屋里躺着,这会儿叫你洗个碗咋了?”
王氏也来劲儿了:“就是就是,我这些天都做了多少活儿了?那老二病了不洗就不洗吧,你又没病没灾的,你凭啥不干?赶紧给我去,不去就别吃饭了!”
马氏从没这样憋屈过,可环视一圈,没一个人给她说话,她咬了咬牙,只能收拾着碗筷往厨房去。
张莺满意点头:“那就辛苦二嫂了,咱们其他人就歇着吧,想聊的就聊聊,不想聊的就回屋去,我就先和邓琼回屋去了。”
王氏心情不错,没说啥不好听的,只拉着老大和陈氏在堂屋说话。
张莺也不想和她们闲聊,拉着邓琼往外面去,悄声道:“走,我们回去看看爹,他今天一个人在家。”
“咱们要不要拿点儿东西?”
“也没啥拿的……拿点儿点心吧。”张莺抱了一兜子的点心,给邓琼戴了个帽子,匆匆往外去,“咱们一会儿陪我爹吃个饭再回,要不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多可怜啊。”
“好,我们可以多陪爹一会儿。”
张莺弯了弯唇:“好!”
他们走得快,就怕去晚了,老张没人陪,可到了家门口,院门却是锁着的。
“咦?人去哪儿了?”张莺踮着脚往里看了两眼,“爹!爹!”
里面没人回答,倒是把路过的婶子吸引了。
“张家丫头,找你爹啊?”
“嗯,婶子,你瞧见我爹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去河那边雷家了吧?要不你去那边看看?”
张莺皱了皱眉:“行,谢谢婶子,我去看看。”
邓琼也皱了眉:“爹去雷家团年了吗?”
“应该是吧。”张莺又掉头,“算了,那不管他了,他有地方去就行,人家现在说不定正在吃饭呢,咱们过去也不合适。”
邓琼松了口气,他不想张莺跟雷明焕见面,虽然张莺对雷明焕没那个意思,但保不齐雷明焕有。
自从上回他们打过一架,他总觉得雷明焕在暗地里跟他较劲儿,每回严夫子向他提问,雷明焕总是抢话,每天去村塾去得早了,走得也晚了,时不时还瞪他。要不是怕摊上事儿,他恨不得把他那两只眼珠子抠下来。
“也好,爹有去处就行,娘子,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明年有亲戚来,肯定有的忙,早点儿回去歇着也好,娘子都忙了一天了。”
“还好,其实也没咋忙,我就烧了几个菜,其它的活儿都是你娘和你大嫂那他们干的,你大哥也没少忙活。你别说,其实你娘还是有把子力气,就是吧得人鞭打着,没人在后面赶,她就不动。”
邓琼扬起唇:“娘子,你真厉害。”
张莺晃晃他的手:“你不怪我啊,我那么凶你娘。”
“那也是她有错在先,娘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是她没错,娘子肯定不会这样。”
“那就好。”张莺也扬起唇。
“我就担心,等二哥好了,肯定会报复我们两个,我觉得我们得趁早点儿再把他打一顿,娘子,你觉得呢?”
“这事儿不着急,等初一过了再说,他现在都还不能正常走路呢,还有啥能耐报复我们啊,你就放心吧。”
邓琼也不怕邓财这会儿来报复,但先下手为强是他的习惯,不能等人打上门了再动手,那可就晚了。
张莺倒是不急,她只急着明天看好戏。
晚上,她也没去和邓家人一块儿守岁,躲在屋里和邓琼商量计划。
“明天你去找二妮?”
“嗯,明天亲戚一来,娘子肯定得招待,没时间去干这事儿,我就不一样了。他们问我几句闲话,我答完了就找借口溜走,到时候就能去找二妮。”
“行,那就这么办!”
邓琼弯了弯唇,朝她挪近了些,夹着嗓子道:“娘子。”
她往后仰了仰,低声问:“干啥?”
“今天是除夕。”邓琼朝她爬过去。
“然后呢?”她缩着下巴。
“我病了有一阵子了,今晚……”邓琼凑过去,往她脸边凑。
张莺张开五指,推开他的脸:“你知道自己生病还胡来?在你考完试之前都不许这样!”
“考完试?那都四月了。”他一脸幽怨。
“四月咋了?你不想考试了?非得又把自己作生病了才高兴?”
“那还有四个月呢!”
张莺给他顺顺毛:“好了,四个月就四个月呗,那你先前没媳妇儿,不也过了十几年?”
他瘪着嘴:“你不想吗?”
“你别惹我,我就不想。”
“这几天不想,那接下来四个月也不想?你是不是又要背着我用那个东西?”
“没,都没发生的事儿,你乱想什么?赶紧睡。”
“我不睡。”
张莺瞅他一眼,往被子里一躺:“那你就坐着,我先睡了。”
“你凶我。”
“我没。”张莺拉着他也躺下,“好了,不闹了,早点儿睡,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弄。”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哦。”
张莺叹了口气,稍稍起身,垂眸看着他,摸摸他的脸:“你想了?”
“嗯。”
“我是看你最近胖了不少,腰上都有肉了。”张莺眼睛里多了点儿笑意。
邓琼也弯起眼眸:“嗯,都是娘子照顾的好。娘子,我心里有数的,我病过那一回就长记性了,不会胡来的。”
张莺笑了笑,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顺势就要抱着她翻身,却被按住。
“我上来。”
他立即躺好,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张莺将被子往上拽了拽,翻身而上,双手撑在他的上方,没一会儿撑不住,又趴去他胸膛上。
他低声呼吸,悄声问:“娘子,你想我吗?”
“嗯。”张莺手撑不住了,腰还能动,她也着那样的迷恋着他,渴望和他融为一体。
外面有炮仗声了,噼里啪啦的,邓琼突然喊起来,张莺吓坏了,赶忙捂住他的嘴。
鞭炮声结束,她喘着气捏捏他的脸:“喊啥?他们可都在堂屋里守岁呢,一会儿被听见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邓琼弯着唇,傻笑着:“娘子,你好漂亮。”
张莺翘着嘴角瞅他一眼,要翻身下去,被他掐住了腰。
“不要走。”
“干啥?还没舒服?可不能再来了。”张莺温声教训一句,轻轻将他的手掰开。
他侧身又去抱她:“舒服,很舒服。娘子,我好爱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下辈子也跟你在一起。”
“我也爱你。”张莺伸着手勾来手巾,仔细擦了擦,又要给他擦。
他连忙红着脸躲开:“我自己来。”
“你羞什么?”张莺笑着看他。
“不是羞。”他和她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怕一会儿又有感觉了。”
“可不行!”
“嗯,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我明年还想考试呢,我这回一定得考上。”
“别这么大的负担,好好考就行。”
“好。”邓琼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考上,从前必须要考上是为了离开家里,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不能到时候雷明焕考上了,他没考上。
但他没说,他娘子喜欢读书好的,现在雷明焕读书也不差了,万一他娘子知道了,变心了咋办?他才不会冒这个风险。
“娘子,我去洗手巾。”
“不用,你躺着,我去洗。”张莺跳下炕,利落将手巾洗干净晾好,又躺回床上,听着外面又响起的鞭炮声,感慨一声,“新的一年要到了。”
“明年我就十八了。”
“还远着呢,你才过十七的生辰几天?”
他笑了笑,没说话。
上回张莺给他过了生日,他就找老张打听过,打那后才知道他娘子比他还大几个月,他娘子是三月的生日,就快到了。
“傻笑啥呢?”
“没啥。”邓琼抱紧她,“娘子,新春吉乐。”
她微微侧身,双手也环抱住他:“嗯,新春吉乐。”
村里放得起鞭炮的人少,响过几声就消停了,堂屋里隐隐约约传来说笑声,一点儿也不影响人睡觉。
天蒙蒙亮,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没人来吵她,她一觉睡到天大亮。
陈氏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了,王氏在堂屋门口坐着,听见西侧屋的门响,吓得赶忙起身拿着扫帚扫地。
张莺环视一圈,满意点头,打了水进屋洗漱,再出门时,两人都在灶台前忙活。
她挽了挽袖子,上前看一眼,问:“他们啥时候来啊?”
“往年都是晌午来,在这儿吃了晌午饭才走。”陈氏答。
张莺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就得准备了,汤炖上,菜备好,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弄呗。”
陈氏答:“对。”
“老三媳妇儿。”王氏突然开口。
“咋?”张莺随口答一句。
王氏吓得后仰一下,后知后觉她没要打人,又尴尬站好:“那个,我就是我想跟你说一下,一会儿家里来人,你别跟我大呼小叫啊,到时候人家不光是会说我,也会说你的。”
张莺切着手上的菜,不紧不慢道:“说我啥?”
“说你……”话到了嘴边,王氏又咽回去,“反正不会是啥好听的,你最好收着点儿。”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去杀条鱼。”
王氏看她一眼,老老实实去杀鱼,嘴里嘀咕一句:“昨天不是吃鱼了吗?”
“你要不想吃,今天可以不吃。”
王氏一下闭了嘴。
张莺做好早饭,端了两份进屋,剩下的随他们自己分。她起得晚一些,吃完饭,刚把药煮好,外面就来了动静。
“我出去看看。”张莺要往外去。
邓琼跟上:“我也去。”
家里来了不少人,瞧着都眼生得很,成亲那日她没见过,后来也没机会认人,这会儿一个也叫不上来,她也就不往前面凑,只跟在大嫂后面。
“诶,你们家老二媳妇儿呢?平日里她最热情了,今天咋没看见?”
“病了,在屋里歇着,不好出来招待,怕过了病气给你们。”王氏这会儿看着倒是像正常人了,“快进屋坐吧,外面冷。”
一群人跟着往堂屋去,其中一个瞥见张莺和邓琼,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笑着道:“这是老三媳妇儿吧?外面的人都说你能干得很呢。”
“还行。”张莺不冷不淡答一句。
亲戚也没生气,边往里走,又边朝邓琼道:“老三啊,听说你病了有一阵了,不会耽搁考试吧?”
“应该不会。”
“哎呀,老三这回要是考上了,那我们邓家可真是有读书人了,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婶婶,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呢。”
“就是,还不一定能考上呢。”王氏嘴上说着,心里却得意得很,“不过我们老三聪明,今年考不上啊,明年也能考上,早晚的事儿。”
三婶子应和:“那是,整个长东村谁不知道老三聪明啊,旁人都是家里送去读书的,咱们老三可是夫子求着去的,那肯定是早晚能考上,就是吧,这身体得养好了,有个好身体才有劲儿读书不是?”
王氏心里暗骂几句,笑着道:“多谢他婶子提醒,老三身体现在是好多了,你们没发现?老三都长高不少呢。”
“是吗?有一阵子没看见了,还真没注意,来,老三,你站起来,跟你弟弟比比,看看谁高。”
这个弟弟是三婶子家里的孩子,还没有成家,看着是又高又壮,结实得很,往那儿一站,跟座山似的。
话都到这儿了,邓琼也不得不
起身,站去人身旁,让众人围观点评。
一群人坐在炕上,吃着炒豆子,你一言我一语:“唉哟,老三好像真长高点儿了,只比咱们家俊子矮半个头了,不过还是瘦得很。这么瘦可不行,男娃子得壮点儿才好。对了,你成亲这么久了,咋还没动静?”
张莺正在一旁听着,突然被陈氏抓住了胳膊。
“妹子,他们每年来都要比来比去的,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哦,只要他们别说得太过分。”
陈氏咽了口唾液,双手扣在一块儿,有些紧张。
“大夫说,我暂时生养不了。”邓琼大大方方道。
炕上说笑的人齐齐安静了一瞬,谁也不敢当着面嘲笑,只道:“那可不行啊,你还是得多养养,也让你娘带你去看看。”
“我娘子带我去看过了。”
所有人都朝张莺看去。
他们早就听说老三娶了个好媳妇儿,模样好,条件好,对老三也好,他们早就有些嫉妒,就邓大强和王大芬这样的,凭啥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儿?
“早听说了,老三媳妇儿贤惠得很,过来,让婶子看看。”
张莺走过去,站在人跟前,喊了声:“婶子。”
婶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道:“哎呀,长得是真标致,老三,你真是有福气啊。”
邓琼应下:“嗯。”
“老三媳妇儿啊,你是个好媳妇儿,你婆婆从前苦日子过多了,脾气急了点儿,遇到事儿了你别和她计较,多忍忍……”
“他三婶子,你说的这是啥话?我们关系好着呢,你可别在这儿挑拨离间。”王氏像是说笑一般打断。
三婶子也是有台阶就下:“哎呀,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吗?人家家里条件好,有底气,你可别像欺负老大媳妇儿似的欺负人家,人家可不应。”
王氏白她一眼,拉着张莺就往外去:“跟我去给几个伯伯婶子倒水喝。”
王氏语气豪横得很,拉着她一路进了大妮二妮的屋,差点儿给她跪下:“等他们走了,你再咋闹就行,你今天给我留点儿面子,不然以后你叫我干啥我不干了!”
张莺看她一眼:“噢。”
“就当我求你了,你以后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今天就给我这个面子,千万别在他们面前闹。”
“行了,知道了,我去倒水了。”张莺头一扭就走了,她是不理解王氏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反正别给她添堵就行。
她倒了水,一一递出去,最后一杯递到邓俊手上。
“喝点儿水,坐一会儿吧。”
“好、好。”邓俊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似乎是无意的,没有人注意到,除了邓琼。
邓琼暗暗瞅他一眼,起身道:“大婶三婶,我有点儿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
王氏赶忙解释:“他二月还得考试呢,是要好好歇歇,咱们聊吧,让他歇着去。”
“行,老三你歇着就行,这儿有你媳妇儿陪我们说话就行。”
邓琼应了一声,缓步出了门,越过张莺时,跟她对视一眼。
张莺会意,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坐在炕上跟人闲聊。
邓琼听着闲聊声,调转脚步,往后面院子去。
方才招待几个亲戚时他就注意到了,大妮二妮和伯伯叔叔家来的孩子一块儿出去玩了,看着是往后院方向去的。
他悄声往后院走,果然瞧见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在后院树下挖泥巴。
“二妮。”他招招手。
二妮头一抬,立即带着满身泥跑来:“小叔叔,你有啥事儿吗?”
“你姐姐呢?”
“你找我姐姐呀,她带大婶家的姐姐去茅房了,我现在就帮你去喊。”
“不用不用。”邓琼将她叫住,“奶奶给你们买了吃的,就在奶奶屋里的柜子里,你去找奶奶拿。不过千万不能说是小叔叔说的,不然往后小婶婶就不对你们好了。”
二妮愣了下,高兴点头:“行!我这就去!”
邓琼瞥见一旁的大伢,又将她叫住:“等等,带着你弟弟一块儿去。”
二妮立即拉起大伢,拍拍他手上的泥,拉着他一块儿往堂屋里跑。
亲戚们这会儿正在老邓头和王氏屋中的炕上闲聊,突然两个崽子跑进来,也没人理会,只自顾自闲聊。
王氏聊着,突然瞧见两个娃在摆弄她柜子上的锁,眉头一皱,赶忙道:“干啥呢?都出去出去。”
二妮原来还是有点儿怕奶奶的,可这些天奶奶脾气好了不少,她也不怕了,傻笑着道:“我们不走,奶奶给我们买了好吃的。”
大伢一听好吃的,眼睛也冒金光了:“奶奶,奶奶,我要吃好吃的!”
第58章 真老实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去,最好事的三婶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即笑道:“哎呀,是啥好吃的啊?还锁起来了,这是生怕被我们几个妯娌吃了啊?”
王氏尴尬赔笑:“哪儿来的啥吃的啊?这两个娃发癔症呢。赶紧出去!一会儿就要挨打了!”
大伢还小,一听到要挨打,眼泪就出来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唉哟,你看看,你平时咋带的孙子?把娃儿给吓的,来,来三奶奶这儿,三奶奶抱。”
王氏气得眼都红了,又朝二妮撒气:“看你惹出来的好事,还不赶紧出去!”
“我不!”二妮也犟起来,她没说谎,没发癔症,“就是有吃的!奶奶骗人!骗人!”
“你这个死娃子!”王氏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招呼。
两边的大人赶紧拦:“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干啥啊,有啥吃的不能拿出来给娃们吃?你要是不舍得,我们几个大人就当看不见,不吃你的就行。”
王氏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只对着二妮道:“赶紧出去。”
“算了算了,看来你奶奶真藏了好的,你赶紧出去吧,一会儿真要挨打了。”三婶子又道。
二妮委屈巴巴地哭起来:“就是有吃的,就是有吃的,我没骗人。”
陈氏赶忙上前哄:“不哭了不哭了,你要吃啥?改天让你小婶婶叫人去城里买。”
张莺起身:“柜子里到底有啥?就给二妮吃点儿呗。”
她一说话,王氏当即不敢横了,小声嘀咕一句:“哪儿能有啥吃的?就放了几件衣裳。”
“二嫂子真讲究,衣裳也锁起来。”
“管它有啥,给二妮看看不就行了?真要没啥她不就走了?在这儿闹闹腾腾的,不合适。”张莺又道。
王氏咬了咬牙,掏出钥匙打开柜子,露出里面的箱子。
“哎呀,这是啥值钱的衣裳?还锁了又锁的?”
在人凑上来前,王氏快速打开箱子,漏出一条小缝,从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不耐烦地塞去二妮手里:“行了行了,这下满意了?”
几个大人好奇张望:“哎呀,还真有吃的啊?”
王氏啥也没说,快速又将两个锁锁好,往炕上一坐。
这回,就是几个外人
也瞧出来不对劲了,都不敢再往下说,又笑着说起别的来,陈氏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有二妮拿着掰过的桃酥吃得正香。
大伢看她吃,伸着手要,两个娃儿拽着那半包桃酥,又高高兴兴跑出去,像是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吃罢午饭,亲戚们帮着收拾了碗筷,坐在一块儿又聚在一起说了话,陆陆续续离开。
人走完,热闹的院子静下来,老邓头看王氏一眼,背着手沉着脸回了屋。邓福陈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啥也没说,拿着扫帚抹布准备打扫屋子。
堂屋还没打扫干净,一直窝在屋里的马氏跑了出来,气得将小块桃酥拍碎在桌子上:“这是啥!”
王氏瞅她一眼:“你管这是啥?刚才有客你不出来,这会儿出来干啥?”
“我出来干啥?”马氏都气笑了,“大伢亲口跟我说的!这是奶奶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锁了好几层的柜子!你赶紧把柜子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里面还有啥!”
“老娘的柜子你说开就开?”王氏叉着腰喊。
马氏拉上陈氏:“大嫂,咱们天天辛辛苦苦干活,顿顿吃糠咽菜,她倒好,拿着咱们干活的钱吃这些好东西,我们大伢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点心,连说好吃,有她这么当奶奶的吗!”
陈氏心中不满已久,只是顾念孝道,不好多说什么,这会儿也憋不住:“娘,你有钱买吃的,为啥天天给家里吃那些?你看看几个娃儿都瘦成什么样了?”
王氏恼羞成怒,把她们往外赶:“去去去,我做啥轮得到你们说话?”
“那我能不能说?”邓财一瘸一拐从后面出来,“我和大哥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一连好几天一顿荤腥都见不着,你拿去买了点心就算了,还锁起来一个人吃,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王氏慌了,看向老大。
邓福别开脸,低声道:“娘,你这回真的太过分了。”
“我、我……”王氏脑子飞速转动,突然又朝张莺来,“要不是老三媳妇儿天天问我要钱,那我也不能一气之下买了点儿吃的……”
张莺眼睛一抬,她立即闭了嘴。
“我问你要钱那就是这两天的事,拢共也就两百多文,后来的钱都是公公给的,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再说了,你那桃酥村里哪有的卖?准是在城里买的,你这些天哪有时间去城里?那肯定是先前就有,还想扣我头上?”
马氏反应过来,立即应和:“是啊,这么好的点心,肯定是城里买的,不知道背着我们买了多久了!你把柜子打开,我倒要看看里面还有啥好东西!”
王氏强打起勇气,梗着脖子道:“你们就是这样对生你们养你们的娘的?一群不孝的东西。”
邓财瞪着她,跛着脚走来,手一伸:“钥匙拿来!”
王氏咽了口唾液,往地上一坐,哭天喊地起来:“一群白眼狼,一群白眼狼啊……我养你们这么大,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了,我吃个点心就犯了天条了,要被你们几个羞辱死啊……”
几人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可心里都是不爽快的,捏拳的捏拳,咬牙的咬牙。
张莺不怕,瞅她一眼:“嚎什么嚎?耳朵都被你嚎疼了。”
王氏打了个哆嗦,当即闭了嘴。
张莺起身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朝她伸手:“钥匙。”
王氏瘪着嘴,抬眼看着她,一动不动。
“快点儿,磨磨蹭蹭干啥?非要骂你一顿你才愿意动?”
王氏这回是真哭了,哭得抽抽搭搭的,一边耸着肩一边磨磨蹭蹭把钥匙摸出来,放去她手里。
张莺瞅她一眼,往柜子前去。
她一下大哭起来。
没人理她,都想着看柜子里到底还有啥好东西。
张莺拿着钥匙一个个试,不出片刻功夫,咔哒两声,两个锁都开了,她直接抱着箱子往炕上去:“让让。”
围观的几人整整齐齐让开一条道,看着箱子放下,伸着脖子往箱子里面看。
“让让。”张莺拍拍手上的灰,又往后退几步,让他们自己凑过去看。
邓福陈氏不敢动长辈的东西,邓财马氏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上手掏去了,边掏边唉哟。
“这还有蜜饯呢?我们大伢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几回蜜饯。还有这钱,这是多少两?啊?我们挣的钱全被你藏起来自己享受了是吧?”马氏越看越气,将那一包碎银子扔在炕上,转头就要来打人,“你这个老不死的!”
眼下也没哪个说这话骂的过分了,王氏吓得连忙往后躲,但身后空无一人,她转悠看一圈,瞧见墙角坐着的老邓头,赶忙喊:“你们只骂我,咋不说你们爹呢?你们爹……”
“咳咳。”老邓头不紧不慢打断,“再咋说,她也是你们亲娘。”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王氏也闭了嘴。
邓财不服气道:“那有这么当娘的吗!”
老邓头缓缓起身:“我刚才也看见了,这回是她做得不对,你们心里有怨气也正常不过,可也不能说你们娘是老不死的,这合适吗?”
马氏垂了眼,扣着手指,心里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年赚的钱,肯定是不能全花完,你们娘本意也是好的,把钱攒着,留到有要紧事的时候用,要不这些年你们哥儿几个娶媳妇儿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那还不是多亏你们娘能攒钱。”
“她是攒着钱呢,攒着给自己买零嘴了!”马氏嘀咕一句。
老邓头看她一眼,道:“是,这个事儿是她做的不对,她这箱子里还有多少钱?往后不归她管了,交给老三媳妇儿管。”
张莺一脸茫然。
马氏骂起来:“凭啥给她管?”
邓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了拉,马氏会意闭了嘴。
张莺也道:“这给我管不合适,再说了,邓琼他很快就要去城里考试了,我得专心陪着他考试,也没空闲管这些,家里大嫂最大,干的活儿也最多,该归大嫂管。”
“嗯,我也想过让你们大嫂管,毕竟她是最大的,但你也说了,她常出去干活,平常管不着家里。”
“也不用这么麻烦,让大嫂管钱就行,每个月的用度限额,该多少就是多少,她要是出门了,就把接下来几天的钱给婆婆给二嫂,多的没有,就这些,让她们自己看着弄……”
马氏嚷嚷着打断:“那可不行!那钱要是到了娘手里,还能给我们用?”
张莺看她一眼:“那就按人头算,每人每月几文,发到各人手里,爱咋用咋用。”
“这倒是可行。”老邓头看向陈氏,“老大媳妇儿,你觉得呢?”
陈氏犹豫:“我……”
马氏抬了抬下巴:“大嫂要是不愿意,那只能我管了。”
邓福赶紧戳戳陈氏的手臂,陈氏应了:“行,那就我来管吧。”
马氏瞅她一眼:“那每人每月几文?”
“那还得慢慢商量……”
“我可跟你说,我家是两个儿,他们吃得多,得多给点儿才行。”
张莺本来都想撤了的,又转回身:“儿咋了?就不是人了?吃的就比别人多了?大人按大人,小孩按小孩算,都一样。”
马氏喊:“凭啥听你的?”
张莺插着腰:“举手投票,谁票数多听谁的。”
马氏泄气了,显然,这屋里就只有老二会投她。
“那就按我说的,大人按大人算,小孩按小孩算,至于多少,你们自己商量去,我回屋照顾邓琼了。”张莺懒得再掺和,转头走了。
王氏见状,跟着也要出去。
屋里人正在吵分配钱的事儿,没人注意到她,她一路追了出去。
“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
“啥事儿?”张莺回头。
王氏一脸谄笑:“老三媳妇儿,从前都是我不对,你看在我老眼昏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跟你一般见识干啥?行了,你赶紧回屋听着去吧,我没空和你瞎聊。”张莺转头就走,王氏在后面追了几步,她没理会径直进了自己屋。
邓琼坐在炕上,一看她进来,立即起身去接:“娘子。”
“咋了?”
“没咋,我都听见了,堂屋里吵起来了。”邓琼拉着她坐下,“娘子,你快来歇一会儿。”
她笑着爬到炕上靠坐着:“还好,其实今儿没我啥事儿,他们自己吵去了。不过你爹倒是挺能和稀泥的,我算是发现了,好几回了,每回大伙儿一要吵起来,他就出来了。”
邓琼眼眸动动,在她耳旁悄声道:“我爹那里肯定也有钱,他不想火烧到自己身上才出来和稀泥。”
“真的?”她抬眼。
“我敢肯定。”
张莺眉头蹙蹙:“可惜了,这会儿才知道,这么闹过一通,他肯定谨慎了,咱们想把他的钱弄出来可就难了。”
“就算是提前准备,也未必能抓到,我感觉我爹不会像我娘一样把钱锁在柜子里。”
“那你觉得他会放在哪儿?”
“我想不到。”
张莺点点他的鼻尖:“我
感觉你爹挺聪明的,你应该是随了他。”
“才没有,我一点儿也不像他。”他赶紧跟老邓头撇清关系,他总感觉他爹阴阴的,他在他娘子心里的形象千万不能是这样的,“娘子先前不是还觉得我傻吗?”
“我是说你读书聪明啊。”
“噢。”邓琼靠在她身上,“反正我感觉我和我爹不一样,儿子也不一定像爹,你看大哥二哥不也不像他们?”
“性格不像,眉眼间长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不过你是里面长得最好看的。”
邓琼抬了抬下颌:“那娘子觉得大哥和二哥呢?”
“觉得他们啥?他们晒得黑黢黢的,就光看见两排牙了,要是不张嘴,连牙都看不到,我是看不出来好不好看。”
“噢。”邓琼忍不住低笑。
“你娘这回是真老实了,钱给她弄走了,往后家里的钱也不归她管了,她也不能这样耀武扬威的了,刚还跟我道歉来着呢。你二哥也是,你娘往后不挑事儿了,你二哥也找不到筏子对付我们了,往后算是能清净了。”
“那他要是还要挑事儿呢?”
张莺轻哼一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只能把他打瘸了他才能老实。”
邓琼也是这样想的,最好是别等到到时候,现在就把老二打瘸才好。但他娘子不发话,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他不能让他娘子觉得他是一个恶毒的人。
“嗯,我都听娘子的。”
“明天没的说,肯定是一早去我爹那儿,就是我们要不要去给你夫子拜年?”
“夫子在县城过年,往年也没去过的,都是过完年上课的时候再跟他问好。今年也不去了吧,二月就要考试了,我怕路上有着凉,要是考上了,明年咱们去。”
张莺点了点头:“这样也行。”
“娘子,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得准备点儿东西?明天得拎回去。”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就买了点儿点心和酒,家里啥都有,拿多了他又要说这说那。”
“好,那我听娘子的。”
他现在的确也拿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只能等以后再说了,考完倒是有点儿赏银,不过他打算拿来给他娘子打银镯子,暂时是没法儿给爹买啥了。
他们都做好了打算,一早拎着东西要出门了,走到半路却被老邓头拦住了。
“爹。”邓琼喊一声。
“嗯。”老邓头应了,从背后拎出两个纸包,“今儿回门,拿着东西。”
张莺茫然接过:“大嫂二嫂也有吗?”
老邓头没回答,背着手走了。
张莺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茫然继续往前:“你爹这是弄啥?他给你大嫂二嫂准备了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干嘛在这里给咱们,昨天晚上准备好不更方便?”
“那他这是啥意思?大嫂二嫂要是知道了不得多心?”张莺不满一句,“早知道就不收的。”
“娘子,别想那么多,他给,咱们就收着,反正就要去县城了,不怕他们。”
张莺笑着看他:“这么自信?”
他也弯起唇:“嗯,娘子现在就能去看铺子了。”
“你考试的时候咱们再去看吧,反正要考三场呢,也来得及。”
说话间,已到了张家门口,初二都是回门的日子,张钊今儿哪儿也没去,一早就把汤炖上了,这会儿正在收拾院子。
“爹!”张莺推门直进,“东西我放在堂屋里了?”
“啥东西?”张钊拿着扫帚跟进门,“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又没人吃。”
“本来没买多少的,回来的路上遇到邓琼他爹了,给我们添了两包,让我们拿着。”
张钊眉梢动动:“行吧,放这儿吧。”
“都是些点心,天冷,也坏不了。”张莺自己倒了水喝,“我们除夕那天还来了,想着你一个人家在孤单呢,没成想门关着,前面住的婶子说你去雷叔家了,我们又才回去。”
张钊坐下,笑着道:“他们二十八那天就喊我了,我说不去不去,他们除夕又一早来接我,我再不去就有点儿矫情了,就去了。”
“也好,雷家人也多,爹去那儿还能热闹热闹,免得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
“孤零零啥啊,不是有你娘陪我吗?”张钊笑着指了指牌位,又道,“你雷叔家人是多,一大家子人都在,就是雷明焕不在家,过年也没回来。”
张莺顺嘴问:“啊?那他去哪儿了?过年也不回来过?”
邓琼嘴角立即垮下去,顺势端了杯子挡住神色。
张钊道:“听说是突然勤奋起来了,跟去夫子家开小灶去了,你雷叔自然没啥不满意的,都高兴坏了,就随他去了。”
张莺缩了缩脖子:“啊?这么吓人?”
张钊笑了下,又问:“邓琼恢复得咋样了?”
“挺好的啊,爹你没看出来?他又胖回来了,精神也好多了,要不然我都不敢让他出门。”
张钊端详邓琼两眼:“嗯,是精神多了。”
“这些天都好好养着呢,门都不敢出,这回应该是能正常去考试了。”
“到时候要我和你们一起去不?”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去就行了,考个试还要一大家子去干啥?倒是考完了,排名出来了,爹跟我们一块儿去城里租个宅子,我们搬去城里住。”
“搬去城里住?”
“对啊,邓琼要是考上了肯定要去县城里读书,我们想着去县城里住方便些,他去读书,我去做点儿小买卖,也不用家里出钱了。”
“你说你们去住,我时不时去一趟还行,和你们住在那边不行,这还有这么大的摊子,也扔不下。”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点点头:“这样也行,也不能放下家里不管。”
“嗯,你们要去看宅子,搬东西啥的,那我肯定跟你们一块儿去,得帮你们安置好。”
“行!那我先谢过爹了。”
张钊摆摆手:“我去厨房看看。”
张莺腾一下起身:“去看啥?我去弄。”
“不用,你们歇着就行,我就是去看一眼,这会儿还早呢,还不弄饭。”
“那行。”张莺又坐回去。
邓琼看人走了,小声道:“娘子,说不定雷明焕这回也能考上。”
“考上就考上呗,也不干咱们啥事儿。”
“娘子不是喜欢读书好的吗?”
张莺奇怪看他一眼。
他当即不敢再阴阳怪气了,垂着眼,乖觉道:“嗯,不关我们啥事儿。”
张莺摸摸他的脑袋:“你好好准备你的,好好休息,等村塾开了课就也能去上课了。”
“嗯,过了十五应该就开课了,夫子先前说过,今年要考试,所以开课早一些。”
“那就是了,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准备考试。”
邓琼轻轻抱住她的肩,小心试探着,用脸蹭蹭她的脸,见她没拒绝,这才将她抱紧:“娘子,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我先前跟他打过架,我们不对付。”
“不对付就不对付呗,你就像现在这样,别跟他说话不就成了?你是去念书的,又不是
专门去交朋友的,要是能交上朋友肯定是好事儿,要是交不上,那就安安心心读书呗,要是有啥话没人说,就回家跟我说,也不影响啥。”
第59章 考上了也没你啥事儿……
邓琼抿了抿唇:“嗯,我听娘子的。”
他再不敢乱说话了,乖乖闭了嘴,让干啥他就干啥。
吃完午饭,他们还没走,一直玩儿到晚上天黑才回去,邓家也没人敢说啥,马氏在门口悄悄瞅了她一眼,被她逮到,又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的。”张莺嘀咕一句,回到了自己屋里,“这两天是不是还有亲戚要来?咱们要不要出去拜年?”
“肯定有亲戚来的,也要走亲戚,不过我身体不大好,每年也轮不到我招呼走动。”
“那估计你娘也不会带我去,这样正好,咱们好好在家休息就成,你就看你的书,我就做些手工活儿啥的,好拿去城里换钱。这一阵子都没去做生意,快要考试了,得多攒点儿钱。”
“针线活儿做多了伤眼睛,四月才算全考完,娘子还有段日子能做买卖,这屋里光线不好,别累着了。”
“也是,那我再给你做几身衣裳吧,免得到时候没有换洗的。”
邓琼往她肩上靠了靠:“娘子已经给我做了好多衣裳了,够穿了。”
“不行,你那里里外外的衣裳都得做新的,回头就把旧的扔了去,尤其是里衣,穿久了不好看也不舒服。咱们虽然没城里人有钱,也买不起啥好料子,但至少得干净整洁。”
张莺说着,笑着侧身,掌心轻轻放在他上。
“去了县城你想住在哪儿?是离县学远一点儿?还是近一点儿?”
“县学附近的住处肯定花费不小,就住远一点儿吧,我早上起早一点儿就行了,不耽搁什么。”
“也行,我就担心耽搁你睡觉,也不着急,咱们去了县城再看。”张莺双手握住他的手,“小琼,想到要去县城住了,我还有点儿激动呢。”
他微微弯唇:“嗯,我也一样。”
“咱们到时候把王桩子也带上,让他继续给咱们干活呗。”
“那白天就娘子和他在家?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要租个有铺子的宅子吗?到时候让他住在前面,不许他随意出入后面屋里,这样应该没啥问题了吧?”
邓琼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开铺子,那就要正经做生意了,租金付着呢,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再者要是惹上啥事儿了,好歹也有个通风报信的。”
邓琼还是很不高兴,可也不得不承认张莺说的有道理,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分身术,一个在学堂里读书,一个在家里陪着。
他点了头:“嗯,那就听娘子的吧。”
“行!等他啥时候来了,我就跟他说。我还怕他不同意呢,毕竟他先前在县城得罪了工头,再回县城去,要是被人看见,说不定要被报复。”
“娘子,你别怕,等我考上了秀才,那咋说也是读书人,他们不敢轻易惹得罪的。”
“也是。”张莺笑眯眯在他鼻尖亲了下,“那我就不用担心了,睡觉!”
早上,不用她吩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她洗漱完,盛了饭菜照常准备回屋,一转头瞧见马氏。
马氏的头发好像长了些,用个头巾裹着,看不出来断了。
张莺没打算理她,抬步要走,被她拦住。
“老三媳妇儿,我们前个儿商量了半天,昨个儿又商量了半天,倒是有些眉目了。”
“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不用问我。”张莺抬步要走。
马氏又拦:“家里米面菜不用买,油盐一块儿出钱,剩下每人每月三十文钱,娃儿们每人每月十文钱。”
“然后呢?”
“还有一个问题掰扯不清,像我们几个都是给家里出了力的,拿钱那是应该的,可你跟老三又没干活,又没给家里添人口的,这个钱拿着不心虚吗……”马氏看着她的眼神,越说越小声。
张莺抬了抬下巴:“你的意思是,谁干的活儿多,谁多拿,谁干的活儿少,谁少拿,是吧?”
马氏还没想明白,着急回答:“对,就是。”
“我们不给家里干活,我和邓琼可以都不要这钱,但这家里干的最多的就是大哥大嫂,他们应该拿最多。这样,就把你月钱分七成给大哥大嫂吧。”张莺朝屋里吆喝一声,“大嫂!以后你每月月钱五十一文,二嫂九文。”
“你你你……”马氏指着她。
“你什么你?”她一把拍开那手,“不是你要求的?就这么定了,再多嘴一句一文钱都不给你。”
陈氏走出来,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她自己说的,咋就不好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合着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啊?就这样办!用不完你就攒起来。”张莺说完,又瞅马氏一眼,转头就走,只撂下一句,“以后这种芝麻大的小事儿别来烦我。”
陈氏跟了几句,又小声道:“弟妹,这几天家里的几个姨应该会来,娘让我跟你说,那几个姨嘴欠得很,叫你到时候就当啥也没听见,千万别在她们跟前发作。”
“我不去招待她们,那肯定就不会有啥事儿。”张莺抬步进了屋门。
陈氏没有追,先去问了王氏的意见,等着张莺再出门时又凑过去:“弟妹,娘说了,你要是不想招待,不招待也行。”
张莺挑了挑眉,越过她,将空碗筷放在灶台上:“我不去招待她们,不会就不给我饭吃了吧?”
王氏一直躲在堂屋看着,这会儿才跑出来,收了放在灶台上的碗筷,谄笑着道:“我来洗,我来。”
张莺瞥她一眼,没说话。
她还是一脸谄笑:“那哪儿能不给你吃饭呢,你照顾老三也辛苦了,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哦。”张莺放下挽起的袖子,“那你洗吧,洗干净了。”
王氏看她要走,又追上来:“老三媳妇儿。”
“还有啥事儿?”
“老三媳妇儿,那个……”
“啥?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干活去,别耽搁我功夫。”
王氏咽了口唾液,满脸堆笑:“老三媳妇儿,你是不是要陪老三去城里读书啊?你把我也带上呗,我能给你洗衣服做饭。”
“你做饭又不好吃。”张莺怼一句,又道,“再说了也不一定能考上。”
“这话说的,那万一考上了呢?”
“万一考上了呢。”
“万一考上了也没你啥事儿。”张莺推开门回到屋里,又顺手把门关上,往炕上一坐,朝坐在炕上看书的人道,“听见没,你娘说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城里去呢。”
邓琼回神:“什么?”
张莺缓声重复:“你娘说,想让我们带她一块儿去城里。”
邓琼皱了皱眉:“别让她去。”
“我已经拒绝了。”
“嗯,就该直接拒绝她。”邓琼眉头舒展开来,“她搅和我大哥二哥还不够,还要来搅和我们吗?我又不是读书读傻了,让她跟着祸害我。”
张莺好笑打量他。
他一怔,恍然回神,又是那副无辜破碎的模样了:“娘子,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想?她毕竟是我娘。”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我也不想她跟着,她还说什么要来给我们洗衣做饭,从前都没见她给咱们洗衣裳,往后能洗?我才不信她。”
“嗯,反正不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她要是跟我们一起了,我爹肯定不会满意,那我爹要是也要跟我们一块儿咋办?我现在都还没赚钱的能力呢,哪里能养活得起他们。她要是再提起这个话,你别理她,让她来跟我说。”
“行了,我自己能应付,我就是跟你抱怨两句,你继续看你的书。”张莺笑着把布匹针线抱出来,“这下好了,也不用我出去招待你家亲戚了,我就在这儿做做衣
裳,陪你等着开课。”
十五一过,严夫子就派人来信了,说是今岁要提前开课,学生们要是有空闲,可以去村塾上课。
邓琼自然不能耽搁,一早,吃完大嫂留的早饭,张莺亲自送邓琼往村塾去。
“你看着是精神多了,郎中也说你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得多注意,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千万别忍着,要及时跟我说。”她站在村塾门口,给他整理整理衣领,“行了,进去吧,中午我来给你送饭,明天王桩子来,明儿我打算去城里做做生意。”
“好,我知道了。”邓琼瞥一眼不远处走来的雷明焕,赶紧推了推张莺,“娘子,你回去歇着吧。”
张莺也惦记着回去干活,没有瞧见人,应过几声转头走了。
邓琼看着她走远,松了口气,转头远远瞅雷明焕一眼,进了村塾里。
张莺没看见,大步往回去。她一早就让老张熬了一锅麦芽糖水,这会儿回去刚好把梨子削了煮上,时辰刚刚好。
梨子煮上,她刚往灶里添了把火,外面便传来王桩子的声音。
“老大!老大!”
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眼:“来干活吧。”
王桩子手上还提了东西,乐呵呵放在桌上,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大,我前几日本来想来给你拜年的,可又不敢往邓家去,就没来。”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把东西放下就来干活吧。”
“老大,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儿?”
王桩子不好意思笑笑:“老大,我有个堂弟,也想跟着老大干活儿。”
“啥?我这又不是啥大买卖,哪儿请得起那么多人?”
“堂弟跟我一样,没啥手艺,老大可以先不给他工钱,看他做得好不好。”
张莺思忖片刻:“行,你先叫他进来给我看看。”
“先带来给我看。”张钊喊一声。
张莺一愣:“行,那我们一块儿去。”
王桩子欢天喜地跑出院门,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进门:“来来,快叫人,这是张叔,这是老大。”
少年看着和王桩子一样的憨,只是胆子不如王桩子大,畏畏缩缩的,小声道:“张叔,老大。”
“过来,我问你几句话。”张钊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少年吓得当即跪了地。
王桩子慌忙将他扶起,不好意思道:“老大,你别看他胆子小,他有一把子力气呢。”
“别害怕,我爹他不是坏人,他就是个打铁的,看着壮实一些。”张莺拍拍少年的肩,“你几岁了?叫啥?家住在哪儿?”
少年小心翼翼抬眼:“我叫王栓子,今年十三岁,家住在三水村。”
“家里有几口人?”
“七口,爹娘,哥哥嫂子侄子。”
王桩子笑着补充:“张叔,他家离我家不远,张叔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张钊道:“看张莺咋说。”
“行,那你先留下吧,不过我要先跟你说好,你也不会啥手艺,一开始是没有工钱的,但是管吃喝,等你干一段时日,我觉得你合格可以留下了,再给你发工钱。”
“老大,你放心,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清楚的。”
张莺点头:“还有一件事儿,邓琼他很快就得去城里考试了,他今年要是考上了,咱们就得去县城做生意了,到时候你们也得去,包吃包住,你们看看行不行。”
“行啊,那行啊,老大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王桩子一口应下。
张莺瞥他一眼:“你不怕那个啥工头来找你麻烦?”
王桩子的嘴角又耷拉下去:“我都忘了这事儿了,是啊,要是遇到黄工头咋办?”
“怕啥?我时不时就过去一趟,管它啥黄工头白工头的,敢来我就敢收拾他。”张钊一开口,谁都安心了,“没啥意见就去忙吧,赶紧看着锅里去,别熬糊了。”
张莺哎呀一声,赶忙往厨房里跑,王桩子叫上王栓子也往屋里跑。
梨子的清甜气味和麦芽糖的香甜气味在屋子里漫延开来,甜得人都要流口水了。
王桩子吸溜一声:“老大这是弄啥呢?”
“糖。把模具放在桌上,搬个凳子放在桌边,我要把盛出来的糖放在凳子上。”
王桩子赶忙招呼:“栓子!来收桌子!”
王栓子立即将袖子撸起来,二话不说把桌子收拾得一干二净,拿了模具来摆放整齐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观看。
张莺余光全瞧见了,只是这会儿在忙,没时间说闲话。
她将梨子煮出来的汁水和麦芽糖汁儿混合在一块儿,又把煮的软趴趴的梨子捞起来,用杯臼打成泥,开始往模具里放。
一小勺梨子泥,一大勺糖汁儿,天冷,一会儿就在模具里凝成形状,轻轻一按,便脱成一块块花朵星星的糖块儿。
王桩子盯着糖,咂咂嘴:“老大,咱们啥时候去城里卖?”
“明天。”张莺装作不知道他馋,也不主动提起,将糖果分装好,放进纸包里,又去弄下一轮。
邓琼回来时,她正在后院里烤桃酥。邓琼听见动静就往后院去,还没看到王桩子,先看到了王栓子,他一下皱了眉:“他是谁?”
张莺转头,笑着道:“你回来了啊?咋也不说一声,还偷偷摸摸地过来。这是王桩子他堂弟,王栓子。”
“他来干啥的?”
“他来我们这儿寻个活儿干,我想着咱们就要去城里了,再招个人也成。”
“哦。”邓琼瞅那两人一眼,又恢复脸色,“娘子,你在做啥?我来给你打下手。”
张莺摆摆手:“不用不用,你看书去吧,我这边就快好了,一会儿就过去的。”
邓琼沉默一会儿,又瞅那两人一眼,抬步朝前院去。
王桩子都习惯了,王栓子却一直盯着邓琼的背影,直到他离开。
“哥,姑爷是不是很讨厌咱们?”王栓子小声问。
“没有,他就那个脾气,就只对老大和张叔有笑脸,对别人都是这样的,你别多想。”王桩子看着桃酥要出炉了,挽着袖子就上去了,“老大,我来吧。”
“行,手套戴着,我先前去前面了。”张莺用手帕隔着拿了两块,大步跑去外面,“邓琼!你尝尝。”
邓琼放下书,起身迎了两步:“娘子。”
“你尝尝。”张莺笑着把桃酥送到他嘴边,“你先前不是没吃过桃酥吗?我自己烤了一些,你尝尝,就是没放核桃。”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碎屑黏在薄唇上。
“好吃吗?”张莺也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好吃。”
“给。”张莺拉过他的手,放下桃酥,转身又要走,“你拿着吃,我去后面看看。”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咋了?”张莺眨了眨眼。
“没。”邓琼垂头,在她脸边蹭蹭。
她眼睫闪了闪,紧张道:“外面还有人呢,有啥话我们晚上再说。”
邓琼没动,下巴还是放在她肩头上:“我不喜欢那个王栓子。”
“为啥?你以前见过他?”
“没。”他就是不喜欢张莺身边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张莺把目光分散给别人,他方才举着书,一个字儿也没能看下去,可他不能说,他知道,张莺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样令人窒息的感情。
张莺反手摸摸他的头:“那就是不合眼缘?没事儿,先让他在这儿干一段时间,要真有啥不对的,咱们让他走就行了。”
“嗯。”他抿了抿唇,“要是娘子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是有你一个人啊。”张莺掰开他的手,转身揉揉他的脸,“想啥呢?要考试了,专心读书,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他又凑过来,又抱住她:“娘子,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读书在一块儿吃饭也在一块儿。”
张莺抚抚他的背:“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哪儿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块儿?”
“我好羡慕王桩子和王栓子,他们俩能一直跟在娘子身边。”
“那也是白天在一块儿,晚上又不在一块儿,你要真是他们两个,我也不会喜欢你了啊。”张莺轻轻推开他,对着他笑,“桃酥好不好吃?我再给你拿几块儿来?”
“好吃,吃这个两块就行了,吃多了该吃不下晚饭了。”邓琼凑过在她脸上亲了亲。
她笑着抹去他嘴角的碎屑:“好,那我给你留几块,剩下的我明天拉去城里卖。”
“好。”
“你再看一会儿书吧,我去把桃酥包起来,饭好了我叫你,有啥别的话,我们晚上再说。”
邓琼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晚上休息时也只是轻轻靠在她的肩头。
她没深想,忙了一天,她是有些累,早上还得早起。
冬天,天亮得晚,早起也是件折磨人的事儿,牛车到县城时,她还是哈欠连天的,背上展示架往城里去。
太阳微微升起,摊位都摆出来了,大街小巷都是烟火气,她稍稍打起精神,跟着也叫卖起来。
元宵刚过,都还没到二月,还在年里,街上闲逛的人不少,有带着孩子的一看见有卖糖的就没法继续往前走了。
“怎么卖的?”
“四文钱一个,七文钱两个。”
“这有点儿贵了吧。”
不必她解释,一旁的小孩就喊起来:“娘,好看!”
她这才不紧不慢解释:“这是梨子味儿的,和普通的饴糖不同,我这个卖的也大些,七文钱您买两块不亏的。”
带着孩子的女人看看闹着的孩子,又看看形状各异的糖果,还是掏了钱:“那来两块。”
“好嘞!”张莺笑着将糖包好交到客人手中,又继续往前去。
走着走着就到了录事宅子的后门,她没有犹豫,上前将门敲响。
录事家里的婆子都认得她了,连忙笑着将她往里面引:“小姐前两日还念叨呢,说好长日子没见着你了,快来快来,我给你倒碗水喝。”
“谢谢婶子。”她接过碗,忍不住左右看一圈,她来过这里许多次了,还是觉得新鲜。
“小姐今天应该在家,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你稍微等等。”
张莺点点头,捧着碗大口喝水。
没多久,录事家的小姐从月洞门出来,笑着迎来:“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你上回送来的月饼很好吃,我还想着你过年肯定也会做些好吃的拿来,却没等到你。”
张莺放下碗,站起身:“我相公生病了,我在家照顾了他一段时日。”
“病了?严不严重?我家里认得几个不错的大夫,你带他去看看吧。”
“已经看过了,眼下也好多了,这几天都能去读书了。”
“那就好。”小姐坐去她身旁,看着她展示架上摆放的糖果,“这是糖吗?”
她也坐下:“嗯,就是饴糖,没什么稀奇的,你要是好奇就拿一块儿尝尝吧。”
“谢谢。”小姐拿起一块儿花朵形状的汤放进嘴里,“你过年有没有去哪儿玩?我一直都在家里,听说外面有热闹的,但我爹不让我出门。”
“我原本是想来城里玩儿的,但我相公生病,我就一直在家里照顾他。也不着急,他今年要是考上了,明年过年就能在城里玩儿了。”
“噢,我想起来了,你相公今年要考试,你们打算住在哪儿?”
“订个客栈就成了。”
“那你得早点儿订,每年来考试的人不少呢,临近再订可就订不到了。”
张莺怔愣一瞬,匆匆忙忙往外走:“哎呀,那我现在就去,免得到时候订不到了。”
“张姑娘。”录事家的小姐追上去。
“咋了?”张莺回眸。
小姐抿着唇,笑得腼腆:“等你相公考上了,你会跟他一起来城里住吗?”
“嗯,我相公要是考上了,我得陪他来县城里念书。”
小姐点了点头:“好,那我等你。”
张莺也点点头,抱着展示架,大步跑出院门,直奔客栈去。
离考试还有段时日,临近县衙的客栈都还没被订完,她掏了钱订了间中等的,高高兴兴继续做买卖。
下午往邓家走时,她便跟邓琼说起来:“幸好录事家的小姐提醒,我已经把客栈订好了,你也没时间去看看,等到考试那两天直接过去。”
“娘子,让你费心了。”
“就是顺手的事儿。”张莺牵着他的手,小声道,“今天又挣了快有一千文,一会儿咱们回去数数。”
邓琼刚要答话,邓财从屋里一瘸一拐出来,手里还拿了个棍子。
“你要干啥?”张莺上前一步。
第60章 犹抱琵琶半遮面
“你说我要干啥?”邓财握了握手上的棍子,“你先前跟我动手的事儿都忘了?你以为我轻易能放过你?”
张莺冷笑一声:“你确定你要跟我动手?”
“咋?我还怕你个女的不成?我就是瘸了条腿,打你也是轻轻松松。你爹娘没教好你的,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邓财说着就要上来。
“慢着。”张莺一抬手,看向躲在堂屋里的人,“躲那儿看什么戏呢?过来。”
王大芬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过来。”
邓财回头看一眼,满头雾水:“你把我娘喊过来干啥?”
张莺手往王氏肩上一搭:“你刚才看到了吧?你二儿子要打我,你咋说?”
王氏咽了口唾液:“我……”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邓琼马上要考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我要是出啥事儿,也没人管他考试的事儿了。”
王氏目光来回转了圈,心里有了数,叉着腰看向邓财:“天都要黑了,赶紧回屋去,在外面闹啥闹?”
邓财一脸震惊:“娘?你这是啥意思?那先前她做的那些事儿就都过去了?”
“啥事儿?这不好好的吗?能有啥事儿?赶紧回屋去。”王氏见他不走,又双手去推他,“赶紧进屋去。”
他边退边皱着眉问:“娘!你这是干啥?”
“老三、老三媳妇儿你们回屋去就行。”王氏回头摆摆手,推着邓财一路回到了西侧屋,“快走快走。”
邓财一肚子窝囊气,低声骂道:“娘!你到底要干啥?你就不想收拾收拾她吗!”
“我不是不想,我……”
她手里没钱了,老邓头为了不被揭穿,给了五两封她的嘴,五两有啥用,往后儿子媳妇儿挣的钱不给她了,这才是最大的损失,她年龄又大了,往后该咋办?她得给自己找好退路。
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倒是老实,但没啥本事,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跟着他们两个;老二和老二媳妇儿更不用说,那老二媳妇儿最坏最矫情,要是跟了他们两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唯一也就是老三,虽然她也把老三媳妇儿得罪了,但老三有出息,会读书啊,等老三成了才,还怕管不住老三媳妇儿?
“老三媳妇儿说的也有道理,老三就要考试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
“那她打我的呢?打我媳妇儿的呢?打你的呢?这些都不管了?”邓财气不打一处来。
“那也不能现在管啊,现在是要紧的时候,你咋就听不懂呢?”
“我们都把她得罪成啥样了?现在还有用吗?”
“那不是还有老三吗?”
邓财嗤笑一声:“老三?就他那个白眼狼?他现在还屁都不是都要跟我断绝关系,往后真要有本事了,也是第一个跟我大呼小叫,我能指望得上他?”
王氏狠狠瞪他一眼:“你说啥呢?你一个当哥哥的咋能这么说弟弟?”
“你没说过?咋?只能你说,不能我说?”
“老二!”王氏气得往他肩上捶了好几下,“我不管你,你以后别给我惹事!这家里能指望的就只有你弟弟了!”
邓财气得往炕上重重一坐,别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王氏看他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说到底她还是偏心!一点儿不掩饰的偏心!”邓财气道。
马氏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早就说了她偏心,就你不信,还整天想着给她出头出气,人家压根儿不需要。”
邓财垂着头,一言不发。
西侧屋里,张莺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轻声从门口离开,小声道:“没声音了。”
“娘子,你别怕,真要打起
来,我会挡在前面的。”
“我才不怕呢。”张莺倒了口水喝,“我只是不想事儿闹得那么大,要是闹去里正那儿可不好看,你还想继续读书呢,村里的风评还是很要紧的。”
“娘子,你想的真周到。”邓琼笑着抱住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敲门声响了。
陈氏在屋外小声喊:“老三媳妇儿。”
张莺跟邓琼对视一眼,挣脱他的环抱,开了门。
陈氏左右看一眼,从门缝挤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把鸡蛋往桌上一搁,小声道:“这是欠你的鸡蛋,还有这钱,你收着。”
“这是啥钱?”张莺问着,把先前写下的借条拿出来交给她。
她接过,小声道:“虽然那天你跟老二媳妇儿说不要钱,但你和老三也是家里的人,平时也给家里干活,这钱咋能不收呢?你拿着,多少能够一个月的鸡蛋钱了。”
“多谢大嫂的好意,但我说到做到,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老二媳妇儿也别想要,我不收这三十文不会咋样,我倒要看看她少了那二十一文难不难受。”
陈氏一脸为难:“那、那……”
邓琼也劝:“大嫂,你收回去吧,我娘子认定的事儿旁人咋劝都是没用的。”
“那行吧,那我就不提这事儿了。”陈氏叹息一声,“你们早点儿休息吧,我先走了。”
张莺看着她离开,将门拴好,又道:“我订的客栈就在府衙附近,去考试也方便,到时候咱们早一天去,你好适应适应。”
“娘子,你真好。”
“行了,快睡吧,很快就要考试了,你得好好休息。”
考试就在二月初,天刚刚暖和起来,一连都是晴天,早上起得早,晌午就到了城里,张莺把客房收拾一通,拉着邓琼去外面吃饭,刚出客栈的门,就撞见了熟人。
“欸,张家丫头?”
“吴婶子。”
吴婶子领着雷明焕走来:“张家丫头,陪你男人来考试啊?”
“嗯,你们也是来考试的吧?”
“是啊是啊,早知道咱们应该一块儿来的,也好有个照应。你们是要去吃午饭吧?咱们一块儿呗。”
吴婶子是雷明焕他娘,雷叔他媳妇儿,算是长辈,长辈开口,张莺不好拒绝。
“对,是要去吃午饭。”
“走走走。”吴婶子兴高采烈推着她往前走,“我请你们。”
邓琼自然而然落在了后面,跟雷明焕一起。
“这么大个人了,来城里考试还要娘跟着啊,雷明焕,你臊不臊得慌?”
雷明焕瞥他一眼,低声呛回去:“你不也是要你娘子陪着吗?”
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们夫妻感情好,谁也离不开谁。”
雷明焕磨了磨牙,没说话。
邓琼冷哼一声,又道:“雷明焕,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你这回考上了,我娘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她心里只有我一个,就算是我死了,她心里也只有我一个。”
雷明焕狠狠瞪他一眼:“邓琼!你少得意!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读书!你给我等着!”
他轻飘飘瞥人一眼,大步跟上张莺的步伐,黏去张莺身旁。
“明儿送他们去往考场,咱们去城里逛逛呗?我也好久没来城里了,刚好去走走。”
“行,没问题,婶子。”
吴婶子正拉着张莺说话,到了饭馆里也是聊个不停,邓琼乖觉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张莺夹菜,很是听话的模样,一顿午饭下来,吴婶子对他是赞不绝口。
“你们家老三真是听话,人长得也周正,好好考,考完往后就能出人头地了。”
“多谢婶子吉言,婶子也快回去歇息吧,明天考试要紧。”
“哎,我们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回去。”
张莺跟人打完招呼,跟邓琼一块儿回到客房休息。
眼见着是要考试,客栈的人越发多起来,全是从南县辖地的各村来的,这会儿聚在一起,难免要高谈阔论一番,门关上都能听见外头的讨论声。
张莺往楼下看一眼,低声嘀咕:“明天都要考试了,不好好歇着,还在这儿说什么话。”
邓琼垂了垂眼,怪里怪气道:“南县的青年才俊可大都在这儿了。”
“噢,你也想下去聊聊?”
“没。”邓琼小声道,“娘子没瞧见啥长得特别好看的?”
张莺回头瞅他一眼:“好好看你的书,不想看了就去歇着。”
他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张莺看他垂着眼,也懒得理他,坐去床边的矮榻上翻看账册。
他悄悄看她一眼,慢慢挪步过去,张莺一抬眼,他又赶紧坐回去。
张莺有点儿心不在焉,一会儿,又朝他看去:“你再给我阴阳怪气就一个人待别的屋去。”
“不敢了。”
“那你过来。”
他抿着唇,慢慢挪过去,停在她跟前。
张莺看他一会儿,拍拍身旁的空位:“坐。”
他垂着眼坐下。
张莺在他脸上亲了下:“行了,坐着歇会儿吧,这会儿看书也没啥用。”
他这才抱住她,瘪着嘴在她脸上蹭蹭:“娘子……”
“嗯。”张莺反手摸摸他的脸,“日头不错,晒晒太阳吧,这会儿是有点儿吵,天黑就好了。”
他再不敢叽叽歪歪,靠在她肩头,和她一块儿看账本。
晚上外面动静消停没多久,一早外面又吵闹起来,也到了时辰,张莺收拾好东西,看着人往考场去。
邓琼一步三回头,张莺朝他摆摆手,看他磨磨蹭蹭,干脆转头走远,刚巧,碰上吴婶子,便头也不回跟吴婶子去街上逛了。
邓琼还在看她,见她没回头,撇了撇嘴,抱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再从考场出来时,他看她,一脸幽怨。
“咋了?累坏了吧?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快回去歇着。”张莺笑眯眯拉着他往客栈去。
他耷拉着脸:“那天进考场,我一直看着你,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莺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那我都跟你说了,赶紧排队进,你非要一直看着我,我为了不影响你,就只能先走了。”
他抿抿唇:“噢。”
张莺笑着搓搓他的手:“咋样?题目难不难?好不好写?”
“还行,没碰上不会的。”
“饿不饿?冷不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不饿也不冷,没哪儿不舒服。”
张莺拉着他进了客房:“我借客栈厨房给你做了点儿吃的,咱们吃完去严夫子那儿坐坐再回去。”
“娘子,你真好。”
“刚才不还说我不管你吗?”张莺笑着给他盛了饭,“你肯定饿了,在里面又没啥好吃的,快吃吧。”
邓琼脑袋一歪,靠在她肩头:“我就是怕娘子不喜欢我了。”
“好好,赶紧坐直吃饭,一会儿汤都要冷了。”张莺催了几声。
邓琼不敢不坐好,也不敢不乖乖吃饭,一下骨头也长回来了,坐得板板正正的。
严夫子也才吃过饭,正在院中和学生们说话,张莺敲了门,师娘吆喝一声“是小琼来了”,严夫子立即笑眯眯迎过来。
“我们正在对答案,才开始没多久,你快来。”
邓琼偏头看一眼张莺,点头应下:“好。”
一群学子们又围着严夫子聚成一圈,继续讨论起来,
张莺也没走远,站在檐下的台阶上,踮着脚竖着耳朵听。
刚对两题,外面又有敲门声,张莺抬头看去,瞧见门口站着的雷明焕。
对题的学生们也望去,热情召唤:“明焕!快来快来,我们刚对到第三题。”
雷明焕看她一眼,抱着布包小布跑去,很快融入进去。
雷明焕的人缘比邓琼的好多了,正如眼下,雷明焕站在人群中,学生们跟雷明焕勾肩搭背,说说笑笑;邓琼也站在人群中,站在严夫子的身旁,安静沉默,就连题目答对了,也没什么欣喜之色。
张莺叹了口气,再也听不下去那些弯弯绕绕的答案,只是看着邓琼那张有些冷漠的脸。
题目对完了,他没有错的地方,也没有笑脸,抬眼看来时嘴角才微微弯起。
“也都不必担忧,兴许名次出来了又不一样,好好回去准备,等着消息就成。”
“是,夫子。”学生们齐声应是,一个挨一个离开,邓琼缓步走来,也要离开。
“小琼。”严夫子忽然唤。
邓琼愣了下,转身行礼:“夫子。”
“这回答得不错,你肯定能考过,不用多担心,好好准备下一场。”
“好,我明白了,夫子。”
“回去好好歇两天,等排名出来了,我带着排名去村塾,到时再开课。”严夫子拍拍他的肩,“去吧。”
他点点头,喊上张莺一同朝院门外去,迎面碰上雷明焕和吴婶子。
“明焕说你们也在这儿,我想着干脆我们一起回去算了,路上还有个伴儿。”吴婶子热情道。
张莺不好推拒,便应下:“好,我家牛车来接我们了,婶子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好啊,也省得去搭车了。”
王桩子正在城门口等着,远远就朝他们招手:“老大!姑爷!”
“走吧。”张莺领着人上了牛车。
她仍旧跟吴婶子坐在前面说说笑笑,邓琼和雷明焕坐在后面谁也不搭理谁。
到了村口,张莺跳下车,跟吴婶子客气几句,叫王桩子送人回去,自己和邓琼一同走回去。
“小琼,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什么?”
“我看你刚才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旁人对了题都可开心了,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开心。”
邓琼弯了弯唇:“没有,我早就知道自己写对了,早就开心过了,所以再听到自己对了,也没啥兴奋的。”
“我感觉你和你的那些同窗确实是很不投机,他们跟雷明焕很熟稔,和你就不咋说话。”
“娘子喜欢雷明焕那样开朗的?”
“没。”张莺抓紧他的手,“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怪孤单的,我知道你和他们合不来,我就想,要是你去了县学,能遇到几个合得来的人,那就好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需要合得来的人。”
张莺皱了皱眉,没有多问。
刚好走到门口,张钊瞧见他们,问:“王桩子呢?不是去接你们了吗?”
“我让他送吴婶子和雷明焕回去,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行,那都来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和栓子已经把饭煮好了,你们这几天肯定都没吃好。”张钊笑着将饭菜端上桌,“咋样?人多不多?”
张莺边帮忙边道:“挺多的,我还以为去考试的没几个人呢,这回去看了才知道那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的。”
“每年考试的人都多,但考上的人就没多少了。”
“邓琼这场考试肯定没问题,严夫子都说了,让他安心准备下一场就行。”
“那好啊,咱们也不用去城里蹲着看排名了,好好在家温习课本就成。”张钊给他们俩盛了饭,“咱们先吃。”
邓琼双手接下:“谢谢爹。”
“谢啥?吃吧。”张钊边吃边道,“明天还去上课吗?”
张莺答:“不去,夫子说了他帮忙在城里蹲排名,这两天就先不来了,也给他们学生放两天假。”
“那明天来家里吃呗,你们在那边又没啥好吃的,到这边来再咋说鸡蛋是管够的。”
“行,那我们明天过来,就是要晚点儿,他累了几天了,得多睡一会儿才行。”
“那肯定的,你们吃完饭就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又是考试又是赶路,是要多歇歇,碗筷让栓子收拾就行。”
张莺应下,吃完饭就拉着邓琼往邓家走。
天还没黑,远远就瞧见邓家院门前张望的几颗脑袋,她满眼疑惑走近:“你们干啥?”
王氏谄笑靠近:“回来了啊?考得咋样?”
“那哪儿知道?名次还没出来呢。”张莺拉着邓琼往里走,“行了,邓琼他累了几天了,要好好休息,有啥事儿改天再说。”
“是是是,是得好好歇歇。”王氏跟着他们,“老三没哪儿不舒服吧?”
邓琼摇了摇头:“娘,我没啥事儿,就是累了,想休息了。”
“行行,那我不吵你们了,你去歇吧。”王氏带着陈氏和两个妮儿走远一些。
张莺进了门,拿上壶又往外去:“我去烧水,你洗洗再睡。”
刚出门,王氏又迎了上来,咧着个笑脸:“老三媳妇儿,要烧水吧?我来我来。”
张莺瞥她一眼:“不用,我自己烧。”
她又跟上来:“我给你劈柴。”
“不是有劈好的?”张莺舀了水,一手抱着柴火,一手拎着壶,扔下身后的劈柴声,又回到屋里,“水很快就好,你先找换洗的衣裳吧,身上的脱下来扔在篓子里,我明天洗。”
“娘子。”
“咋?”她回头,瞧见他微微散开的衣裳,往下,是松松垮垮的裤腰,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邓琼清澈的眼神看着她:“娘子,有点儿冷,我能不能一会儿洗的时候再脱。”
她脸颊微红,扭过头继续烧水:“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冷就先穿着呗。”
“噢。”邓琼坐在炕边等着。
张莺没听见他说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又一眼瞧见他敞开的衣领。
他故意问:“咋了?”
“没,水差不多了,准备洗。”张莺又回头,拎着壶往盆里倒,“来吧,来洗。”
话音刚落,邓琼从身后抱住她。
她一愣,反手摸到他温热的皮肤:“脱好了?快来洗。”
“娘子。”邓琼不松手,故意磨蹭。
“行了,赶紧洗。”张莺拍拍他的手,将他推开,背过身去,拉开腰间的系带。
邓琼当做没瞧见,继续面对着墙壁清洗,洗着洗着,人突然走过来,从侧边双手环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