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房事也算是剧烈运动
从打猎的山上下来并不经过云水村, 但唯一回家的路却是农田的必经之路。
这几天没有下雪,田地里的雪化了许多,所以有许多人还是下了田地看看作物有没有被压垮。
当周言和周爹一人一边拉着板车出现时, 立马就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朱大牛是第一个看见的, 他几乎惊掉了下巴, 绕着黑熊尸体转了好几圈,随后满眼崇拜的看着周言:“言哥,周伯,你们也太厉害了吧!”
他一边没见识般惊呼,一边探出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熊头, 只是指尖刚碰着一下,他已经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周言瞧着觉得好笑, 但他面上还是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黑熊体格庞大,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两人一人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一个右手受了伤。
两人将它从山上弄下来,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周言只好拜托朱大牛帮他回家请人, 朱大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转身飞快的跑向周家。
周围的同村人也围了过来,对着黑熊指指点点的,同时不忘了恭维周爹和周言。
与此同时, 有人猎了黑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整个云水村都知道了,甚至还惊动了村长和里正。
安阮跟朱大牛到的时候, 先看到的是乌泱泱的人头,然后才是满脸无奈的周言和周爹。
周围再多人安阮都没有多瞧上两眼,他满心满眼就只有周言一个, 拨开挨挤在一起的人群跑到周言面前就盯着瞧,当看见周言随意包扎着又渗了血的手臂后,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小心翼翼的碰触了一下血迹的位置,嘴唇因为后怕而微微发颤。
他问周言:“疼不疼啊?”
周言摇头道:“不疼的,只是一些皮外伤,瞧着吓人罢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种程度的伤口,于他而言确实是小伤,可安阮却担心的要命。
“不成,就算只是皮外伤,也得去看过了大夫,大夫说没事了才行。否则我不安心。”
安阮拉着他就要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态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嘴角就再也压抑不住的勾了起来。
一旁周爹打趣道:“是这么个理,受了伤就该找大夫仔细瞧瞧,阮哥儿你快些带他去吧,这儿还有爹在呢。”
有人起着哄:“周言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受了伤有人疼有人惦记,这要是搁我身上,我就是吊死在房梁上,我家那娘们估计都要嫌晦气。”
“是啊是啊,嫂子对你可真是好。”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句,眼神戏谑却又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
安阮后知后觉的红了脸,触电一般松开了拉着周言手臂的手,低着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周言脸皮厚,被众人调侃着也不羞恼,反而大大方方的说:“我家阮哥儿自然是最好的,娶了他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众人鄙夷的嘘声,正巧后赶来的朱莲花和周旭也来了,周言顺势就说:“爹,娘,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跟阮哥儿去看大夫去了。”
周爹连连摆手:“快去吧,可别耽搁了,免得让阮哥儿操心。”
“可不是,你们小两口快走,这儿有我们帮衬着呢,耽搁不了事儿。”
村里人使唤着他们快走,周言便不再客气,当真牵着安阮走出了人群,往赤脚大夫家走去。
村道修整得很平缓,铺着被敲碎的沙石,两人并肩而行,安阮脸上的窘迫还未退下,他仍低着头,目光却不自觉的总是落到周言那条受伤的手臂上。
他心想,当时周言被抓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虽然刚才没有刻意的去看那只黑熊有多大一只,可那绑在板车上,庞大得像座小山一样的黑熊,真是叫人想忽略都难。
安阮可是瞧见了,黑熊垂在板车边上的熊爪,可比他脸都还要大上许多,爪子又长又锋利,让这么一只熊爪抓上一下,又怎么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皮外伤?
肯定是怕吓着自己,所以撒了谎。
安阮鼻头一酸,抿了抿嘴唇:“真的不疼吗?”
周言无奈的叹了一声,用没有受伤的手摸上了安阮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安抚道:“一开始是疼的,不过上了药又包扎了一下之后,只要不是太用力导致伤口撕裂,基本上都感觉不到疼意了。”
伤不在自己身上,伤口又用布料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安阮就是想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子都不成,但他仔细的观察过了周言的脸色,见他果真没有半点勉强和强撑之后,才勉强放了心。
之后一路安阮都很安静,他惦记着要早点带周言看上大夫,脚下的速度便不自觉的加快。
他腿没有周言的长,往常都需要周言刻意的控制速度等着他才能并肩而行,没曾想这回反而是周言要跟着加快速度才追上他。
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叫李仁,如今已经七十岁高龄了,走起路来双腿都打着摆子。
两人敲门时,来开门迎他们进屋的是李仁的大徒弟春喜。
“今日师父身体不适,二位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过我。”
春喜尽得李仁的真传,同样有着一身看病的本事,如果只是一些简单的皮外伤,找他看也没差。
周言没说话,只是盯着春喜看了两眼,春喜瞬间就懂了他的潜意思。
“你随我进房去,你先在外头等着。”
春喜让周言先走,然后将安阮拦在了外头。
安阮倒也没多想,大夫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就是了。
他被留在了院子里,对面的厢房房门紧闭,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静悄悄的听不着一点声音。
他心想这般安静,或许伤势真的如周言所说的并不严重,是他关心则乱了。
安阮总算放下了心,殊不知屋内的周言正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牙齿死死的咬着一块木条,这才不至于疼得叫出声来。
“再忍一忍,马上就刮完了。”
春喜也同样一身的汗,他手中捏着一把比寻常剔骨刀更为小巧轻便的刀,快准狠得盯着周言手臂上的烂肉刮了起来。
伤口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被抓得皮开肉绽的地方很多肉都抓烂了,为防烂肉腐烂发臭感染伤口,那些烂肉就必须要刮下来。
周言不想让安阮发现更不想他担心,全程咬紧了牙关没吭过一声。
等最后一块腐肉刮完,他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像纸一般。
挖完了烂肉后,伤口处重新撒上了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料包扎好。
“好了。”
春喜将布料袋打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然后仔细的叮嘱之后所需要注意的事项,除了要忌口之外,伤口还绝对不能沾水。
周言用心听着记了下来。
直到脸色变得没那么难看以后,周言这才理了理衣襟走出了厢房。
此时的他光从外表来看,已经看不出任何问题了。
周言踏出房门后,一眼就看到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会抬头来看一眼的安阮。
安阮一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和恐惧便消了下去。
他迎着周言走了过去:“如何了?春喜大夫看完了以后,可否发现有问题?”
周言道:“没有问题,骨头和肌肉都好着呢,就表面的的伤势严重些,将那些烂肉剔除,之后只需隔两日换药就成。”
安阮心里的大石彻底落到了地上,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其实也不怪安阮这般紧张,主要是他以往基本没跟其他猎户打过交道,之前周言上山打猎虽然也会受伤,但都是一些很轻微的於伤和剐蹭,养个两三日就恢复了,伤得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
安阮这回是真的被吓得够呛。
周言实在没忍住,单手就将他抱进了怀里,俯身低头,湿热的吻便落在了他额头上,带着无限的怜惜之意。
他低声喟叹:“夫郎放心,我哪舍得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可还要陪着夫郎白头偕老呢。”
安阮先是愣住,而后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他吸了吸鼻子,强行将泪意忍了下去,而后踮起脚尖仰着头,笨拙的回应着。
送上门的温香软玉周言自然不会错过,他享受了好一会儿,内心的沟壑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下垂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安阮,在察觉到安阮有退缩意图时,凶狠强悍的将主动权反握到了手里,不让安阮轻易结束。
“咳咳!”
两人正有些忘我,旁边传来两声尴尬的轻咳。
安阮顿时如同触电般,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一把将周言推了开去,捂着红透的脸转了身,像鸵鸟一般选择了逃避。
春喜揶揄的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周言:“这是七天的药,每剂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完了以后再来找我诊脉。伤口愈合之前切记不要沾水,更不能干重活。”
周言点了头:“好,我都记下了。”
春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让两人没事就可以回去了,临了转身要回房时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语气含笑道:“哦,方才忘记说了,在伤口愈合之前,尽量不要行房事。”
“房事也算是剧烈运动。”
周言略有些遗憾的蹙眉。
安阮:“…………”
安阮只想原地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42章 四十二 瞌睡来了枕头
两人走回家中时, 村里人已经帮着将黑熊弄回了家中,正搁在院门外的篱笆围栏中,只要是路过了周家, 远远就能见着。
家中一时来的人多了, 有帮了忙留下的, 也有闻讯赶来看黑熊的,从内院到坝子全站满了人。
两人一到了家就帮着招呼起了人来,忙活着倒茶水搬椅子的,也没个停歇的时候。
黑熊凶残又狰狞,上山砍柴只是看见掌印都要吓破胆, 更是跑都跑不及,寻常人哪里像今日这般仔细的观察过黑熊的长相?
前来凑热闹的人只是围着看了一圈, 明知它已经被周言打死了,但只要看见那锋利的爪牙,狰狞的面目,就都被吓得不轻,更有扎着冲天辫的小毛孩被吓得哇哇直哭, 一个劲儿的拉着自己娘亲或小爹要回家。
旁的人看着直发笑,调侃着说还哭的话晚上大黑熊就要来吃了他了,小孩儿顿时吓得死死捂住了嘴,惊恐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浑身还一颤一颤的,显然被吓得更害怕了。
安阮看着有些心疼,进厨房去抓了一把之前炒了没吃完的南瓜米, 蹲下身捧到小孩儿眼前,柔声哄道:“别怕,黑熊已经死了, 它吃不了你的。”
“这些南瓜米拿去吃吧。”
小孩儿都抵抗不住小零嘴儿的诱惑,抽抽噎噎的被哄好了。
他从安阮手中抓了一小把南瓜子塞进兜里,也没敢多要,然后腼腆的朝安阮笑了笑:“谢谢嫂嫂,阿宝要一点点就够了,这些嫂嫂吃。”
安阮听着心软软的,只觉得这孩子可真懂事。
他笑着说:“嫂嫂家里还多着呢,这些都是给你吃的,拿着吧。”
说着也不让阿宝拒绝,安阮自作主张的将剩下的南瓜子都放进了他的小衣兜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阿宝开心得不行,又甜甜的跟安阮说了谢谢。
安阮很喜欢他,笑着摸了摸阿宝的脑袋,这才起身继续去帮忙招呼客人。
将猎犬借给周言的那个猎户也来了,他看着那头像小山一样的黑熊,眼里闪过几分懊悔。
黑熊极为难得,加上又是凶残的猛禽,没个十足的把握再加上足够的人手,可没人敢去招惹。
熊皮熊掌以及熊肝价值极高,这一整头卖下来,起码一百两起步。周家这头熊卖出去,是真要发一笔横财了。
猎户原本是能分一杯羹的,但当初是他自己拒绝了一起上山猎熊的邀请,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什么也捞不着都怨不得任何人。
他唉声叹气的跟周言周爹道了喜,牵着猎犬走了。
周言送着他出了门,目光落在那只绕着猎户腿边转圈的猎犬上若有所思。
安阮多看了那条猎犬两眼,隐约察觉到了周言的想法。
他等着那猎户带着猎犬走远了才对周言说:“你喜欢那条猎犬,但对方未必愿意卖。”
周言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肯定不卖,我是想回头去挑一只小狗崽,从小养着,也好自己训。”
跟着打猎的猎犬,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训出来的才能用得合心意。
安阮不懂打猎的事情,更不会养猎犬,他只是听了周言的决定后就表示了支持。
他毫不犹疑就附和道:“那我跟娘说一声,让她去打听打听哪家有刚下的小狗崽,打听到了你再去看合不合适当猎犬。”
“这几天你就在家中好好养伤,旁的事情少操心了。”
按理来说看狗崽肯定是要从头到尾自己亲自看过了才成,但安阮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周言便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了好。
这事儿就暂时这么敲定了,恰好身后传来朱莲花喊他们两人,两人便赶紧回了内院。
看黑熊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来者是客,周家也不好赶人走。
离得远的人家都跑了来,安阮见到了不少熟面孔。
在云水村呆了大半年,安阮不说跟云水村的人都混熟了,说上几句体面话还是没问题的。
他还看见了三伯娘带着她两个儿子也来了,不过没见着她那两个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儿媳妇,恐怕又被气得回了娘家了。
三伯娘跟朱莲花有些过节,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程度,安阮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没多管她了。
来往的人太多,一家人都没个停歇累得够呛,最后是里正和村长看不过去了,亲自发了话撵了人,这才总算都不情不愿的走了。
等院内和坝子都没了人,一家人直接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喘气,从没觉得挂着笑脸跟别人说话竟然这般的累。
歇了好一会儿后,几人看着那只黑熊发起了愁。
如今正值深冬,黑熊尸体放在外头冻着倒也不会那么容易腐坏,只是这么大一只黑熊,运到城里去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下。
黑熊价格昂贵,便是按斤了卖肉,普通的人家也根本就买不起。如果只卖皮毛,那几只箭又损伤了皮毛,那些挑剔事事苛求完美的大户人家也未必愿意买。
原本他们就不是冲着卖黑熊皮肉去的,如果不是这头黑熊主动攻击人想要吃了周言和周爹,而两人又怕开了春刚结束冬眠的黑熊会饿得选择下山吃人害了自己家人,他们是不会选择猎杀这头黑熊的。
最后还是周言拍板道:“等明日先拉去镇上看看,若是卖不出去再拉回家里来,我们自己吃了就是。”
周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夜里寒风呼啸,又渐渐飘起了小雪,安阮跟着周言一起起了个大早。
他起身就要穿上兔皮袄子,周言却压着他肩膀让他坐回了床榻上。
安阮不解的歪头蹙眉,周言解释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好好休息,等着我回来便是。”
安阮闻言撇了撇嘴,不满的说:“你手受伤了不方便,我要跟你一起去照顾着你。”
“你放心,这次周旭会跟着一起去,我保证那些重活累活儿都不做,就在一旁看着,绝对不会牵扯到伤口”
安阮还是觉得不安心,但周言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接受。
索性还有周爹和周旭在,想必他们也不会让周言乱来。
安阮勉强松了口,但还是坚持要起床送他们出门。
周言拗不过他,只能给他穿好了兔皮袄子,戴上手套帽子和围脖,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安心。
两人走出房门时,院外周爹和周旭已经在等着了,朱莲花正在厨房里给他们煮鸡蛋,好让他们揣在兜里在路上吃。
黑熊体格庞大,又要去三个人,一辆驴车怎么都不够,这回周言提前租了两辆。周爹驾着一辆拉黑熊,而周旭不会驾驶驴车,还是得伤了一只手的周言来,不过他俩可以慢些跟在后头,倒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朱莲花将煮好的鸡蛋用布包着递到他们手中,并且仔细的嘱咐道:“冬日天亮得晚,再加上又下起了雪,路上只怕是更不好走了,你们父子几人可一定要小心一些,无论如何,人安全着回了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似乎不放心,叨叨絮絮的说了许多话。
周言和周爹都仔细听着,谁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连好不容易被允许跟着去县城正兴奋着的周旭也按捺住了性子,难得稳重的说:“娘,我们省得了。”
朱莲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像是觉得他终于长大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朱莲花也没再耽搁他们出门,跟安阮一起将他们送到了篱笆门外。
父子三人上了驴车,周言垂眸看着眼巴巴看着他,眼底根本藏不住担忧的安阮,还是忍住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快回去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别感染了风寒。”
安阮体弱,精细的养了大半年还是容易生病,这么冷的天要是染上风寒发了高热会很麻烦。
安阮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乖乖的说了好,然后扶着朱莲花回了屋。
院门被关上落了锁,正当父子三人准备整装待发时,却见有人冒着风雪匆匆跑来。
“等等,等等,先不忙着走。”
来人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披风,融于夜色之中,父子三人都没认出是他是谁来,不由得心生了警惕。
那人跑得着急,路面因下了雪有些湿滑,停下时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两下才好歹没摔一跤。
他喘着粗气:“可算是让我给赶上了。”
周言跳下板车走上前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敢问您是?”
来人撩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借着朦胧的天色,三人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里正。
对于里正的到来,父子三人都感到了奇怪。
周爹也跳下了驴车,他好奇的问:“里正,您大清早天不亮的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这般着急,看来这事儿还不小。
里正这一路跑来累极了,还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但他却一点都不敢耽搁,断断续续的就说明了来意。
父子几人听了都愣住了,周言最先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肯定的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说,有人看上了这头黑熊?”
里正点头:“正是,我可不敢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说笑。”
他说得信誓旦旦的,而且他并不是乱说胡话的人。
父子三人喜上眉梢,原本还愁着怎么把黑熊卖出去,这下好了,刚瞌睡就来了枕头。
里正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你们找过去,停在后门处,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这弄得神神秘秘的,还真叫人容易多想。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接过了纸条。
第43章 四十三 分明是有人偷了咱们家的鸡
父子三人赶在天彻底亮了之前赶到了县城。
里正给的地址在城南的富人区里, 那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们来去县城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踏足富人区。
三人按着里正的吩咐找到了那一户人家。
这个宅子十分的气派, 红墙绿瓦, 屋檐的瓦当滴水雕刻着精致的兽纹, 屋脊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只鸱吻蹲兽,连偏僻的小后门都是做工精巧的垂花门。
他们谨小慎微的低垂着眼眸,也没敢随意乱看,就怕冲撞了贵人,让这些富贵人家心生不满取消了交易, 吃亏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父子三人没等多久,大约是卯时末的时候, 后门打了开来,一个穿着光鲜,看着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板车上的黑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将视线转到几人身上道:“就是你们猎到的黑熊是吧?”
周言与周爹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谨慎,而年纪小的周旭还在状况外呢。
这回周言没有上前说话,而是由周爹出了马。
他跳下板车,脸上带着奉承的笑容:“是的, 正是小人。”
那管事多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而后突然转头看向周言。
周言也同样眉眼含笑的朝他点头示意, 心想着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这管事等会儿有意刁难,估计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才是。
管事果然没说什么收回了视线, 他对几人道:“把黑熊送进府里吧。”
周爹连连说着好,笑得满脸的褶子,同时不忘了恭维几句管事。
管事被他的好话说得舒心,神态之间都是放松惬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爹一看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颇有些为难的问:“敢问管事,这黑熊你们家主子打算用多少银两买下?”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
管事没有恼他,只是挺直了腰杆,抬手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衣襟,而后语气傲然的道:“按着市价多溢价两成,一百二十两银子够了吗?”
周爹倒吸一口冷气,瞳孔因为惊喜而震颤着,生怕管事后悔,连忙道:“够了够了!我们这就把黑熊送进府内。”
管事只让一辆驴车进去,周旭没留下来守着另一辆驴车,而周言和周爹则拉着黑熊,跟在管事身后进了府。
按着管事的吩咐,黑熊被送到厨房。
管事指着厨房外的院子:“就卸在这片空地上就成,你们可以走了。”
父子俩赶忙下车,合力将黑熊从板车上运了下来。
放好了黑熊后,管事给了周爹一百二十两的银子,满满的一袋子。
周爹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一百二十两可是一笔巨款,多少普通农户终其一生都挣不到这么多。周爹也算是见惯了世面,他只是短暂的失神后就恢复了冷静。
他拿了一两银子塞进了管事手里:“这一路多有管事关照,这一点小钱还请管事收下,当个吃茶钱。”
一两银子对管事而言不算多,但谁会嫌弃白花花的银子呢?
“有心了。”
管事挑了挑眉,看向父子两人的目光都和善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厮:“去,送两位客人出府。”
小厮赶忙上前,带着二人出了府。
周旭一个人在外头等得无聊,正揪着毛驴的鬓毛数,见那垂花门终于打开来,瞬间双眼一亮,呲溜一下就跳下了板车,迎着周言两人走了过去。
他问两人:“怎么样?”
周言朝他微微摇头:“回家了再说。”
不是他不想告诉周旭,主要是怕周旭骤然得知发了一笔大财,恐怕会稳不住失了态,若是引得旁人注意,就不好了。
财不露白,容易招人惦记和嫉恨。
周旭眼眸滴溜溜转了圈,开了窍,立马做了个住嘴的动作。
身上放着一百多两银子始终是不放心,父子三人没敢在镇上继续逗留,而是趁着清晨人不多,直接折返赶回了云水村.
周言走后安阮就再没睡着,索性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他便去拌了猪食和鸡食,先去把那两只野猪崽喂了,然后才转头去了鸡栏。
他像往常一样打开鸡栏的门,弯腰拱了进去。
鸡栏里没见着一只鸡,可能是天色还太早,都窝在鸡棚里睡觉。
安阮也没多想,先是将鸡食都倒进了石槽,又将水换了一道,然后才敲着盆叫唤。
往常只要安阮一喊,那些鸡都会自觉的跑出来,但今天他喊了好几嗓子都没见着有一只鸡出来,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妥。
他赶紧将木盆放了下来,钻到鸡棚旁往里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只见一地的鸡毛,哪有半只鸡的踪影?
安阮一下就慌了,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鸡,竟然一夜之间全不见了!
安阮慌了神,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周言不在,家里能让安阮当成主心骨拿主意的可就只有朱莲花了。
他慌慌张张的跑去找朱莲花,朱莲花一看他那模样就神情凝重了起来。
她问安阮:“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安阮委屈不已的说:“娘,我的鸡都不见了。”
明明昨天入夜前他去捡蛋的时候都还好好待在鸡棚里的,如今却是一只都没见了,如何叫他不委屈?
朱莲花闻言一惊:“不见了?!怎么好端端的会都不见了呢?”
她赶紧带着安阮一起又去看了看鸡栏,不死心的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真一只都没找着。
十几只鸡对一户人家来说那可是好大一笔资产,一夜之间都不见了,那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朱莲花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安慰着安阮:“别担心,许是门松了开来让它们跑了出去玩儿。”
“我们出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安阮沮丧的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赶紧关了家门就沿着屋子周围去找,但找了一圈却毫无所获。
周言出门的时候下了雪,路面上积了一层薄雪,正好能将鸡走过的脚印都盖了起来。
两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但任由他们怎么呼唤,也没听到一两声回应。
这回安阮真急哭了,他可就指望着这些鸡下了蛋补贴家用,谁知道他自己没什么挣钱的本事,连鸡都养不好,竟一次性把鸡全弄丢了。
朱莲花瞧着他这样心都要碎了,连忙柔声哄道:“鸡娃子都认家,等它们饿了或是天黑了,自己就会回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那些鸡找回来的概率不大。
安阮抽抽噎噎的说:“都是我不好,肯定是我昨晚没锁好鸡栏的门,才让它们跑了出来。”
这话刚说完,安阮突然止住了哭声。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早上进鸡栏的时候,门上的锁分明是锁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是门开了才让鸡跑了。
他连忙将这细节告诉了朱莲花,朱莲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就垮了起来。
她赶紧拉着安阮回了一趟家,绕着鸡栏看了一圈,果然在鸡棚旁边的围栏上发现了有两块木板有明显松动过的痕迹。
朱莲花二话没说,扣着那两块板子一拔,只费了一点儿劲就拔了起来,空出的位置正好能过一个人。
安阮看着那个空位气得直发抖,哪里还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莲花冷哼了一声,咬着后牙槽,恨恨的说:“这哪是你不小心丢了鸡,我看分明是有人做了贼,偷了咱们家的鸡!”
朱莲花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事儿,她在云水村里算不上是不讲道理的泼辣悍妇,但也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朱莲花当即拍板道:“走!跟我去找里正和村长主持公道去!”
竟然将爪子伸到了她家里来偷东西,她不让凶手吃不了兜着走她就不叫朱莲花!
第44章 四十四 他们谁都不该给你下跪道歉……
朱莲花和安阮直接找到了村长家, 也不进门,等村长一出来,在村长家门口就开始捶胸顿足的骂了起来。
“我们家阮哥儿辛辛苦苦养了大半年的鸡娃子, 天天起早贪黑的拌鸡食喂着, 这眼看着刚下蛋没多久,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全给偷了!”
“做这亏心的糟烂事儿,也不怕遭天谴被雷劈,报应到子孙身上去了。”
安阮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掉眼泪。
村长家可就在云水村住户最多的地方,朱莲花这么一闹,周围的人就都听着声音走了出来。
周二娘家就在这不远, 她也跟其他人一样是被朱莲花的怒骂声吸引出来的。
她走了上前来,先是看了骂得脸红脖子粗的朱莲花, 又看了一眼眼睛都哭肿了的安阮,不由得心疼的给他边擦着眼泪边问:“阮哥儿,这是怎么了?”
周二娘安阮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人,他可怜巴巴的说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鸡娃子对普通农户来说可都是宝贝着呢, 谁家不是当眼珠子一样看着,这一偷就全给偷了,可就真的太过分了。
周二娘倒吸一口冷气:“阮哥儿,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啊?这一只不留全给偷了, 怎么看都是早有图谋啊。”
朱莲花也义填愤膺的说:“咱们村可不是只有我们家里养了鸡,今天偷了我们家的鸡,明日指不定就偷了谁家的鸡去。”
她这话可就说到了旁人的心坎里去了, 这家家户户但凡有点闲钱的,哪个不是或多或少的养着些鸡鸭?就连安家那么穷都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其他人家可想而知。
只要触及到自身的利益, 这回都不用朱莲花骂,在场其他人都跟着骂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崩了出来。
眼看着场面乱哄哄的,村长连忙出声安抚道:“大家都不要急,都安静一点。如果真的是有人偷了莲花家的鸡,我身为村长肯定要给莲花主持公道的。”
等大伙儿都冷静了下来,村长才问朱莲花:“你说鸡被偷了,有什么证据吗?万一是你们自己没看好,鸡跑出去了呢?”
“你这鸡丢了你也没证据说是谁偷了,要是挨家挨户的去找着看,这要是找到了证实是被偷了还好,万一最后不是被人偷的,我们这样劳师动众的去找大家心里肯定会不满,我到时候如何跟其他村民交代?”
“我身为村长,也得顾虑全面了才行。”
村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其他人都看向了朱莲花:“对啊,不能光凭着板子松动就说是被偷了的吧,万一是鸡自己刨松了呢?”
“对啊,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朱莲花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还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安阮急得不行,又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个问题。
“我能给他们作证!”
有人高喊了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里正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站在安阮身旁道:“我可以给他们作证,确实是有人偷了他们家的鸡。”
“今日早上辰时末我有事去了一趟周家,走时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周家附近走过。我当时就上前去查看了,可惜,那人跑得快,没让我抓着。”
里正来过周家的事除了周言父子三人谁都不知道,安阮和朱莲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过他们都知道里正不可能会赌上自己的信誉,撒谎来帮他们。
朱莲花连忙道:“是的,里正今早确实来过。”
里正德高望重,他都站出来给安阮两人作证,那证明是真有人偷东西了。
村长连忙问:“那您可有看清了是谁?”
他这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安阮和朱莲花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里正遗憾的摇头:“当时天还没亮,离得也远,根本就看不清样貌,只记住了大概的身形轮廓,若是再让我见着那人的身影,肯定能认出来。”
这线索一下断了,众人都有些失望。
“如此一来,就只能挨家挨户的找了。”
村长虽然觉得这样肯定会引起部分村民的不满,但云水村里出了小偷,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云水村还要不要面子和名声了?
无论如何,这偷鸡贼一定要揪出来。
他蹙眉沉思了片刻:“辰时末正是天亮之前,能那个时辰去偷鸡,要么是蹲守了一夜,要么就是离周家不远。”
如今这天气天寒地冻的,一整晚蹲守在外头人都得被冻死,蹲守基本上可以被排除掉了。如果是附近话,倒也还真有好几户人。
“就先从离周家最近的人户开始找吧。”
村长拍板做了决定,带着安阮两人还有里正一起往周家走去,其他村民也跟着去看热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周家,先是看了被松动过两块木板,村长看了泥土的痕迹,确实有人为翻新松动过的迹象。
离周家最近的是三伯娘家和六婶家,再过去一些就是朱家和刘家这两户了。
刘家和朱家跟周家关系都还不错,两家的条件也不算很差,他们自己本身也养着不少鸡鸭,还不至于要偷别人家的鸡。
六婶家跟周家倒是没什么矛盾,但说要好又不是很要好,只是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都维持着基本的面子功夫。
只有三伯娘家,他们家条件也不错,但三伯娘跟朱莲花一直不太对付,平日里都没少互给对方下绊子,冷嘲热讽更是数不胜数。
尤其是三伯娘,平日里最喜欢搬弄周家的是非,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
要说谁最见不得朱莲花好,那非三伯娘莫属。
“就从周三那里先找起吧。”
别说朱莲花怀疑三伯娘,就连村长在略微思索过后,也是先入为主的决定先从三伯娘开始查起。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三伯娘家,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问隔壁的六婶才知道她一早就出门去地里去了。
村长只好叫了个人,让他帮忙把三伯娘喊回来,然后从其他几户人开始查起。
六婶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很配合的带着人去了自家的鸡栏,让安阮和朱莲花去辨认。
六婶家同样养了十几只鸡,每只羽毛色都不一样,安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没有他的家。
朱莲花问他:“怎么样?”
安阮摇头道:“没有,这些都不是我的鸡。”
六婶的嫌疑洗清了,接下来村长又带着他们去找了朱家和刘家,同样一无所获。
三家人都被一一排除,离得近的就只有三伯娘家还没找。
前去通知的人正好回来了,他还带上了三伯娘回来。
她似乎很生气,上来就指着朱莲花鼻子骂:“你个黑心的破烂货,谁稀罕你家那些破鸡娃子?”
“自己养的鸡不看好弄丢了,就来污蔑我偷你的鸡。”
“你要是敢搜我家我就打烂你那种恶心人的脸!”
三伯娘反应很大,就差没直接跳脚了。
她上来就骂人还拒绝搜鸡栏的行为让大伙都品出了不对劲来,看起来就像是在心虚。
朱莲花和安阮没吭声,倒是里正和村长先听不下去,开口打断道:“莲花也没说就是你偷了,再说了搜鸡栏也不是只搜你家一户,朱家刘家还有六婶家比你家还要先看,你这个还没看的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道你是真偷了鸡,这才不敢让我们看看?”
村长每说一句话,三伯娘就更心虚了一分。
眼看着大伙儿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她讪讪的笑了笑,眼一闭心一横就说:“那你们搜吧,要是没搜着,朱莲花得下跪跟我道歉!”
她这个要求还真的是会刁难人,分明是存了让朱莲花知难而退的心思。
朱莲花也不是个怕事儿的性格,她嗤笑一声:“好啊,没搜到我就下跪给你赔礼道歉。”
三伯娘脸色一松,隐隐带着些许的得逞。
“那行吧,给你们看也无妨。”
她说着带着一群人去了自家的鸡栏,将门一打开,洋洋得意的说:“你们可看仔细了,别回了头还找不到,还说是我偷了你们家的。”
不怪她这般自信,鸡栏里拢共就六只鸡娃子,如果真是她偷了周家的鸡,这数量就比对不上了。
朱莲花和安阮来回看了两遍,头一回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可瞧好了?”
三伯娘环臂抱胸,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庆幸。
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挑眉看着朱莲花:“说好了要给我下跪道歉,跪吧。”
朱莲花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唇,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三伯娘。
事实摆在眼前,朱莲花就是想不信都不行。
愿赌服输,朱莲花不是个不认账的人。她深呼吸一口气,憋屈的屈膝要跪下给三伯娘道歉,这时安阮一把拉住了她,并且对三伯娘道:“鸡是我养的,就算要下跪道歉,也合该是我来跪才是。”
他说着就要跪下,但又被朱莲花拦住了。
朱莲花厉声喝道:“这是我跟她的赌约,哪轮到你来插手?滚一边去!”
她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骂了安阮,可安阮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十分着急的喊了她一声:“娘,您不能跪!鸡是我弄丢的,哪有让您代我承担后果的道理?”
安阮可是知道三伯母和朱莲花一直不和,互相见了面少不得要冷嘲热讽好几句。这要是跪了,日后可就事事都要低三伯娘一头了。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履行承诺下跪道歉。
三伯娘没了耐心,冷嘲热讽的说:“既然你们娘俩都这么想给我下跪,我也不介意你们一起跪我。”
她话音刚落下,却突然听到有人说:“他们谁都不该给你下跪道歉!”
“就是你们家偷了阮哥儿的鸡。”
这话就像丢进了平静湖面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哗然。
这道嗓音朱莲花和安阮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定眼一看,可不正是去了镇上刚回来没多久的周言?
第45章 四十五 他不是拎不清的烂好人
周言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安阮立马走到了他身旁, 低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县城不赶大集,这人一少黑熊肯定更加不好卖了,按理来说能在天黑前回家都算快了, 如今早上都还没过呢, 周言就回来了, 并且还知道了家中发生的事情,想必是已经回来了好一会儿了。
周言俯身在他耳旁低声轻语:“幸好有人直接将整头黑熊都买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安阮泅红的眼尾,颇为心疼:“让你受委屈了。”
“这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安阮心中悸动, 感动得鼻尖发酸,越发觉得自己能嫁给周言, 定是天上的娘亲见他前半生太可怜,特意给他安排的好姻缘。
他握住了周言的手,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周言这般不问缘由的给他撑腰,安阮自然是感动的,但他也害怕万一真不是三伯娘偷的鸡, 信誓旦旦保证就是她的周言会讨不着好。
况且这样挨家挨户的搜,大伙儿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不知道要说多少闲话,心里又要生了多少芥蒂。
为了他的十几只鸡, 让周家在云水村里四处树敌,这多不值当啊。
安阮犹豫了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只当是自己倒霉。”
他这话刚说出口,周言还没说什么呢,朱莲花倒是先恨铁不成钢的掐了他脸颊一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没找到那个偷鸡贼,这事儿就不算完。”
周言也轻声安抚道:“别怕,我有数着呢,你等着看就好了。”
安阮眨巴着水润的杏眼,愣愣的点头。
三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那头的三伯娘见着周言就眼神飘忽,似乎十分的心虚样子,但她还算镇定,很快就稳住了情绪。
她叉着腰,装着咄咄逼人的模样,高声道:“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家偷了你们家的鸡?”
别以为她不知道,周家三父子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县城,后头发生的事儿肯定都是不知道的,这上来就笃定是她们家偷了安阮的鸡,肯定是为了给安阮撑腰胡编乱造的。
三伯娘越想就越觉得就是这样的,原本她还有些心虚,现在反而理不直气也壮了起来。
安阮那些鸡娃子是她们们家偷的又怎么样?昨个夜里天那么黑又下了雪,外头哪有人在?就算有人见着了,也看不清样貌,况且那些鸡娃子早就被转走了,如今恐怕都已经卖了换成了银钱。
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她倒要看谁还能定了她的罪!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嚎:“这一家子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非说我偷了她们家的鸡,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她惯常爱用撒泼耍赖那一招,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她的秉性?
村民们就默默的看着,也没个吭声的,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村长有些为难,上前就要搀扶着她起来,同时好言相劝道:“你别激动先起来再说,我不是在这儿呢嘛,你要是真是被冤枉的,村长我肯定不会让你蒙冤的。”
“莲花家的鸡丢了是事实,大家伙儿可都同意了挨家挨户的找找看,你要真是清白的,就配合着走个过场就是了。”
里正也跟着道:“就是嘛,让大伙儿看一圈,没见着鸡娃子就洗脱嫌疑了不是?”
话是这么个理,三伯娘却是不依不饶,她本来还想闹腾一下的,但抬头看到周言正居高临下的垂着眼眸盯着她,那凌厉的目光,像是早就将她看穿了一般。
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再闹下去,周言说不定真会将她拎起来打一顿。
三伯娘打了一个激灵,面色讪讪的爬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看吧看吧,我一个人也拦不住你们一群人。”
他们要是能找到鸡,她就把粪坑里的粪都吃了!
三伯娘挺直了腰杆,抱着双臂,迤迤然的让了开来。
村长和里正见她总算愿意配合了,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正要带着人往里走,却听周言突然道:“不用找了,阮哥儿的鸡不在她屋里。”
众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周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质疑道:“周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说鸡就是她们家偷的吗?现在又说鸡不在她家,难道你是为了给自己媳妇撑腰,耍我们玩?”
三伯娘感觉抓住了他的把柄,顿时冷嘲热讽了起来:“看吧,他们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我看呐,分明就是有些人含血喷人!现在没法子拿出证据来了,又开始拖延大家的时间呢。”
安阮和朱莲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周言倒是镇定,他看了一眼天色,突然说了一句:“爹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大伙儿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三伯娘隐约预感到了不对劲。
周言的态度实在是太冷静了,像是笃定一次能将她罪名给捶死一般。
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
三伯娘忍不住又害怕了起来,心里头不停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有事。
周言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周爹和周旭已经驾着驴车出现在了村道上,驴车上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摞着两个装着鸡的大竹笼。
而驴车后边,跟着一个穿着衙役服饰,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
周言挑眉:“证据这不就来了?”
众人纷纷随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见到那个官差后纷纷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水村里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先经过村长和里正裁决,少有报官差的,这突然连官差都请来了,还真让人感到意外。
周言也不再卖关子了,他眼神冰冷的看着三伯娘,一字一句道:“夜里偷鸡的人当然不是你,而是你那好儿子周明。”
三伯娘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一时没把住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她只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明昨日出了门就没回来过,怎么可能会去偷你们家的鸡?”
“为了将罪名安到我们头上,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她后面找补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众人可是都听见了她脱口而出的话,谁都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周言见她仍在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就直接说了开来。
“你那两个儿子是真的笨,明知道我们父子三人今日进了县城,偷摸着将鸡背去卖也不知道该走林间的小道避开我们,非要走宽敞的官道,还要高声谈论昨天夜里是如何偷了如阮哥儿的鸡。还说卖了之后要拿着银钱,去点怡红楼里的哪个姑娘寻欢作乐。”
周言他们三人本来是准备直接回家的,不巧半路碰见了坐路边石头上歇息的周明兄弟俩,又正巧将他们的谈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父子三人哪能坐视不管?当即将两人人赃并获抓着去了衙门,县老爷只是审问了一番,都还没动刑呢,那两草包就自己吓破了胆全都招了。
周言说罢也没放过三伯娘,将她干的那事儿也抖搂了出来。
他说: “你也不无辜,你明知周明偷了阮哥儿的鸡,没劝他将鸡还回去不说,还包庇着他,让他跟着周吉趁着天没亮赶紧将鸡拿去卖了消灭证据。”
周明在云水村里是出了名的懒汉,地也不肯种成日游手好闲,只想着怎么寻欢作乐,不管周言这话是真是假,清楚周明秉性的村民已经先信了三分。
再看三伯娘浑身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嘴上反复念叨着完了二字,顿时就信了个十分。
“没想到她家周明竟偷起东西来了。”
“今个儿偷莲花家的鸡,钱银花完了,怕不是就要偷其他人家的了。”
“没听周言说了吗,周明偷东西她可是包庇着呢,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是坏种。”
众人对着三伯娘指指点点,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
三伯娘好了一辈子的面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眼神?
她不敢面对众人,狼狈的低下了头,不过没过多久,她似乎想起什么来,急切的爬到周言脚边扯着他裤脚求情道:“周明就是一时糊涂才会这么做的,那些鸡都还给你们,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求你们别拉他去见官老爷,给他个机会改过吧。”
周言没理她,直接抽腿走开。
她见状又将目光放到安阮身上,哀哀戚戚的哭着说:“我可就两个儿子啊,要是都进去坐了牢,老婆子我可怎么活啊!”
“你行行好,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安阮确实容易心软,但他不是拎不清的烂好人,之前三伯娘刁难他和朱莲花的时候可没想过大家是亲戚。
他冷着脸,将头扭到了一边,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这时周爹和周旭也到了众人跟前,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官差跳下了马,提着佩刀走上前来,巡视众人一眼,最后看向村长和里正:“谁是刘四娘?”
第46章 四十六 媳妇就是天!
刘四娘便是三伯娘, 身为一个普通的农妇,进了县城见到巡逻的官差都要躲得远远的,如今直接被指名道姓的喊着, 差点就吓破了胆, 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其他村民也不敢直面官差的威严, 纷纷后退了半步,于是站在村长身旁的三伯娘就尤为明显。
官差一眼锁定她,语气不算很好:“就是你是吧?”
三伯娘浑身一抖,对官差天然的恐惧让她头都不敢抬,颤颤巍巍的道:“是……是我。”
那官差拿出一张认罪书, 单手抖开展示她眼前,而后道明了来意:“这是周明的认罪书, 人赃并获犯罪证据确凿,罪犯也已然招供。”
“根据当朝律例,凡犯行窃罪者,杖六十,徒一年, 处罚金五两。”
“同伙周吉虽未行窃,但因协助周明销赃,量刑从轻,杖三十, 扣押三月,并处罚金二两。”
官差原是来通知罪犯家属交罚银的。
周言撞见周明兄弟二人,听清了他们的谈话后当场就将他们扭送去了衙门, 经过县老爷审问,两人都认了罪,当场就被收押进了大牢。
除了被打了板子以外, 他们还得缴纳罚金,但周明兄弟二人都是云水村有名的无赖混混,他们身上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可不就得官差找上门来让其家人缴纳?
三伯娘听后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不过是十几只鸡,却她两个儿子都被关进了大牢,还要交七两银子的罚银。
七两白银普通农户两三年都不一定能攒得到,一下要缴纳这么多,相当于要了三伯娘半条命。
在钱银面前,她也顾不得恐惧了,往地上一坐双腿一摊就开始哭:“哎哟官老爷啊,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哪有这么多银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官差可不吃她泼皮无赖那一套,冷笑一声:“给不出银子就抄家,抄了家还不够那就落奴籍发卖,总能凑够的。”
一听要抄家发卖,三伯娘脸色一僵,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有有有,我这就给,这就给!”
这回也不哭也不闹了,跑回家里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银子铜板,凑够了七两后麻溜的装到了钱袋里,回头一股脑全交到了官差手里。
“官老爷,您数数看,看够了吗?”
她期期艾艾的站着,官差打开钱袋往里撇了一眼,点了点头:“够了,算你识相。”
官差收了罚银便不再逗留,直接上马回去述职。
官差一走,周围村民异样的目光让三伯娘觉得没脸,也不给朱莲花发难的机会,她低着头快步跑回了屋,将家门一锁就龟缩了起来,好似这样就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抹去一般。
“刘老婆子你给我出来!躲着算什么本事,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你不是要让我跟阮哥儿给你下跪道歉吗?你倒是出来啊!”
朱莲花指着三伯娘家家门破口大骂,不依不饶,非要将三伯娘揪出来给个交代。
三伯娘装死到底,无论她怎么骂都不吭声。
安阮上前安抚朱莲花,扶着她手臂,另一只手拍着她后背顺气:“娘,顺顺气,别坏了身子,不值当。”
朱莲花本来是在气头上的,看着懂事的安阮就气消了一半。
周言也在一旁劝道:“阮哥儿说得对,为了这种破烂事儿破烂人气坏了身子,可亏着呢。”
被偷的鸡娃当场就都追了回来,而周明兄弟俩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经过这件事,三伯娘一家的名声在云水村算是彻底臭了,就算她们脸皮厚能在村里继续待下去,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就能将她们一家的脊梁骨戳碎。
村长和里正见事情解决了,便也在那好言相劝。
朱莲花见状渐渐歇了火气,她不服的哼了哼:“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但这事儿咱们可没完,你且给我等着。”
她放完了狠话,这才肯跟着回家,回程路上还是愤愤不平,一边走一边骂,周言和安阮哄了她一路。
被偷的十几只鸡一只不落的放回了鸡圈,大约是被吓得不轻,回了鸡栏后就挨挨挤挤的窝在鸡棚的角落里不动了。
安阮瞧着心疼坏了,去拌了些稻糠,混着老南瓜一起喂了一顿。
这次被偷了鸡之后,周言拿着木板将鸡圈重新加固钉牢了一遍,安阮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加固完了鸡圈,偷鸡一事暂时放到了一边。一家人关上了院门进了堂屋,又把堂屋的门也锁了起来,这才说起了卖黑熊的事情来。
“黑熊整头让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收走了,按着市价多给了两成。”
周爹将装着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钱袋拿了出来,直接交到了朱莲花手里。
朱莲花还没打开来看,光看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她就知道肯定不少。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双眼瞪圆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周旭虽然是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并不知道卖了多少,正在朱莲花身侧探头探脑的想要瞧瞧到底有多少银子,结果差点被激动不已的朱莲花肘击了鼻梁。
他反应还算快,后仰着身体,好歹保住了鼻梁。
经此一役,他不敢再轻易靠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讪讪的问:“所以到底有多少?”
安阮也很好奇,但他没吭声,而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周言。
“一共是一百二十两。”
周言受不住那像幼兽一样依赖信任的目光,当即就说了出来。
安阮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周言如此笃定,他才知道是真的。
周旭更是身形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去。
他当场呆愣住,差点惊呼出声,但幸好他反应还算快,知道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少不得会见不得他们家好,打秋风都是小事,若是暗地里使绊子才是防不胜防呢。
周旭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
一百二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朱莲花冷静了下来,端着当家主母的威严,义正言辞告诫众人:“这笔银子万万不能声张出去,除了我们自家人知道,谁都不能说。”
“省得了吗?”
她第一次语气如此威严,但几人都是到事情的重要性,均是郑重的点头应了是。
这笔钱由朱莲花收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她放到了哪儿,连周爹都不清楚.
那日之后,周家和三伯母家算是彻底闹决裂了,这事儿也成了云水村好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伯娘成日闭门谢客,地也不下了,种着的油菜因为没人管理,让积雪糟蹋得折了杆。
朱莲花闲着没事就跑到她家门口吐两口唾沫,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家里头听着,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通,骂得顺了气才肯走。
还有一事值得一提,周明和周吉双双入了大牢,这事儿没两天就传到了回了娘家的林文清和阿月,两人再也受不了了,寻死觅活的要和离。
两人娘家是一个村子的,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两家人也是硬气,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正好趁着还没生孩子,便一同闹上了门要求和离。
按着他们的要求,周明和周吉犯了事,平日里花天酒地的不着家,过错全在他俩身上,嫁妆是全都要带走的,聘礼和彩礼钱一分钱都不退。
三伯娘怎么可能会答应?三家人大闹了一通,昔日的亲家成了仇家,骂红了眼就上手去打,互相扯着头发衣服,将对方家里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
这场闹剧闹得云水村里的人都赶来看了热闹,离她家最近的周家自然最先来的。
朱莲花可恨死了三伯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的拱着火。
周言牵着好奇张望的安阮走远了些,免得到时候被殃及池鱼打到了他。
为了看别人家的笑话伤到了自己,那可就不值当了。
三伯娘家两个儿子都坐了牢,家中只有两个老的,他们二人势单力薄,哪里打得过人多势众的林文清和阿月娘家?
眼看着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还是有人去请了村长来。
两个老的被打得鼻青脸肿,当然林文清和阿月两人和他们娘家人也挂了彩。
“都闹什么呢!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
村长一来就带着人将三家人拉了开来,三伯娘抱着他大腿就是哭,指着自己身上的伤一个劲的要他主持公道,两家娘家人纷纷捏紧了拳头,眼看着又要将她扯起来扭打,最后是赶着过来的里正阻止了事态发展。
等三家人情绪都稳定了些,村长和里正遣散了围观的村民,将三家人都带去了村长家。
没了热闹看,周家人也回了屋。
朱莲花还特意用这件事告诫教诲周旭:“见着周明和周吉的下场了吗?看看好好一个家让他们给嚯嚯成啥样了,你可不能学他们。还有,亏了啥都不能亏待了媳妇,知道了吗?”
周旭还小,懵懵懂懂,扭头了向旁边为安阮拂去发上细雪的周言,然后转头郑重其事的点头说:“我要学也是学大哥,以后我娶了媳妇儿,媳妇就是天!”
朱莲花神色莫名,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
第47章 四十七 是他赌赢了
经过几番协商, 林文青和阿月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的成功和离了,各自的嫁妆带回了娘家,彩礼退回三伯娘家一半, 从此互不相干各自安好。
这接二连三的事儿, 三伯娘一家是彻底没脸面继续在云水村待下去了, 托村长出面将自己名下的田地家产卖出去。
三伯娘家虽不是云水村里有钱的大户,但田地却不少,旱田和水田各有十亩,房子破旧但也是青瓦房。
她急着卖出去,但田地却是按着云水村的田地买卖最高价抛出的, 连那间破青瓦房也要了三十两。
朱莲花听了这事儿后就动了心思,虽然她跟三伯娘不对付, 但她家的田地却是瞧得上眼的。
她找着一家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周爹觉得他们前头已经买了不少田地,若是再将这二十亩地买下,等到了明年开春,怕是会不够人手春耕。
周言却是同意朱莲花的想法, 田地谁家都不会嫌多,人手不够问题可以花钱雇佣,多的是人愿意干这活计。
他之所以支持,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以打猎为生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危险系数太高,若是那日运气不好丢了性命,胆小的安阮怎能办呢?
大约是会哭死过去吧。
每一次上山, 安阮的担忧周言都看在眼里,只是为了生计,他又不能向安阮保证不再上山狩猎, 若是能有其他的出路,哪怕能挣到的钱银没那么多,他也会毫不犹疑的去走。
安阮并不知周言心中的打算,他见周言支持,便也毫不犹豫的跟周言站在了一边。
周旭在众人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决定也站大哥大嫂。
少数服从多数,周爹也只能无奈的同意了。
买地的事就这么拍板做下了决定,这回却不是朱莲花出面去买,而是让安阮去。
用朱莲花的话来说:“总有一日你也要开始掌家,趁着我还在能给你兜底,你放心大胆的去做。”
这便是在为安阮以后做铺垫了,安阮感动得无以复加,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办好。
关于买地的流程,之前安阮就已经跟在朱莲花身边学得差不多,这次虽然只有他一人去办,除去一开始的紧张没拿捏好分寸,后来便得心应手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去找三伯娘说要买她家的地的事情,而是先去找了村长,让村长代为转告。
安阮知道三伯娘对他们一家的仇视,十有八.九不会痛痛快快的将田地卖给他,所以他也没有先开价。果然,没多久村长就告诉他三伯娘扬言说宁可将田地贱卖了,也不会卖给他们周家。
安阮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感谢了村长,之后便没再提起要买地的事儿,每日按部就班的喂喂鸡放放驴,跟着朱莲花下一下地,又或是跟周言上山去捡山货。
朱莲花也对他放心,竟真的完全放手让他去做,哪怕多日没把事情办妥也不好奇不过问。
周言更是绝对支持他,所以更不会过问,周爹仍旧保持沉默的态度,只有周旭耐不住好奇,叨叨絮絮的问安阮为何不着急。
安阮道:“我们两家有仇怨,我若是上赶着表现得很想要她家的田地,你说三伯娘会不会趁机坐地起价?”
“我已经问过村长了,家里有余钱又有意愿买三伯娘家田地的没有几户。三伯娘要价高昂,除非她拆分着买,否则没哪个人愿意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的。”
周旭似懂非懂,他挠挠头:“万一她当真将田地拆开了来卖,那其他几户应当是会愿意买的,那到时候不就没我们家什么事儿了吗?”
安阮无所谓的笑了笑:“买完了就买完了吧。”
周旭闻言更迷茫了:“娘不是想要买更多地吗?”
一旁纳着鞋的朱莲花头也没抬插了一句:“又不是只有她家有田地,若是她肯卖自然最好,不肯便再寻其他田地就是,又不是非她家田地不可。”
“反着急着买田地和宅子的可不是我们家。”
安阮赞同的点头,这也是为何他会一点都不着急,主要还是朱莲花给了他底气。
他会这么做,可是征得了朱莲花同意的。
周旭听了朱莲花的解释,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对哦,我们又不是非买她家地不可。咱们家给得出买地的钱,有得是人愿意卖地给咱们家。”
反正有钱的才是大爷。
周旭想通以后便不再纠结了,再过几日就到立春了,等到来年三月就要进省会参加发解试,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了三个多月,与其花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呢。
相较于周家的岁月静好,三伯娘家显然就难过了许多。
确实有人愿意买她家的地,只是他们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统一口径说她要价太高,竟把田地的价格砍了一半左右。
直接少一半,相当于比此前云水村土地买卖的最低价都还要低上一些,三伯娘哪里肯?
但急着买地的是她,她不肯那些人便不买了,最后着急的还是她自己。
三伯母不甘心就这么贱卖了自己的田地,从云水村搬走去其他村子,这一路上赶路住宿还有到了落脚地之后的买房买地,哪样不要银子打点?
之前缴纳给衙门的七两银子,起码掏空了她四分之一的家底,这次田地再贱卖,之后路上他们只怕要过得很艰苦。
最后三伯娘没肯卖,那些买地的人便也不再问了,就压着价等三伯娘妥协。
眼看着过了立春,再过十来天就过除夕了,田地却还是一块都没卖出去,三伯娘越发的心急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去找了之前那些愿意买地的人,表示愿意把底价往下压一两银子,但反而因此让那些人更笃定她之后还会往下压价,统一口径的坚持只给原来价格一半的价钱。
这无异于趁火打劫,三伯娘都要气哭了。
最后她被逼得没了办法,转头找上了村长,说是希望能和安阮谈谈买地的事情。
村长到安阮的时候,他刚跟周言从山上摘了些野梨下山来。
当听村长说明了来意后,安阮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这一局,还是他赌赢了。
第48章 四十八 真是……太丢人了!
三伯娘越着急, 安阮就越镇定,他特意去看了别人家准备要出的田地,表现出他并不是非买三伯娘家地不可的态度。
如此这般晾了她两天, 三伯娘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
她将安阮拉到了一边:“阮哥儿, 你就给个痛快的准话, 你能给得起什么个价,我好好考虑考虑。”
从前三伯娘对安阮瞧不上眼,如今有事相求了,倒是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客客气气的看着他脸色, 就怕一句话说得不对让安阮翻了脸面。
安阮腼腆的笑了笑:“我们家是想要买地不假,可您家的地要价太高了, 我们手头没那么多钱,还是算了。”
三伯娘一听,拧眉沉思了片刻,试探着比了个数:“那就十四两旱田水田各一亩如何?”
她说着想起了什么来,眼珠子一转, 说话的语气也有了底。
她说:“你家周言不是前些日子猎了头黑熊吗?我可听说过了,黑熊这玩意儿可贵着呢,卖个上百两都不成问题。”
“这样,你要是能一次性将田地都拿下来, 给我一百三十五两就成。”
三伯娘算是豁出去了,这个价格确实已经比之前的十六两要少了不少,但安阮还想要压一压价, 他故作为难的道:“那黑熊可不好卖出去,虽说最后叫人整头收了去,但那人压着价也没给几个钱, 一百三十五两银子我们真给不出来。”
三伯娘实在是不想放弃,一咬牙问:“你说个价,我看看能不能成。”
安阮一看有戏,努力压着内心的喜悦,一本正经道:“十二两一亩水田一亩旱田。”
话音刚落,三伯娘立马反驳:“不成!这也太低了。”
田地历朝历代都的十分重要,交易的价格自然也昂贵。按着云水村的地价,水田最少都是八两,好的要十二三两,而旱田相较于便宜一些,在五两左右。
十四两已经是她所能接受的最低价了。
这些田地可都是她们家上一代就开始攒下的家底,要不是家里三个汉子都烂泥扶不上墙,三伯娘又何至于被逼到要卖地卖房,还要被迫背井离乡的田地?
三伯娘越想内心越苦,也越发后悔太纵容周明,以至于他越发变本加厉,还将周吉给带坏了。
如今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三伯娘只能再次讨价还价:“最少也要十三两,低了我就不卖了。”
又压低了一两,虽然没达到自己想要的价格,但十三两也十分不错了。
安阮又说:“若是我一次性拿完了你手头的地,最多只能给一百二十五两,你看成吗?”
朱莲花曾跟安阮说过可以把三伯娘的地全部拿下,只要在一百四十两以内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些都是朱莲花给的底气,只是安阮自己想要将价格压到最低,能少花一两就算是赚到。
三伯娘没吭声,看脸色显然是不满意这个价格的,但怎么也比之前那些人只肯给一半的价要高。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只要你能要完,我就只收一百二十五两。”
安阮到底还是年轻,为人处世还不够圆滑,在三伯娘同意后他就忍不住笑了开来,虽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但离他很近的三伯娘还是看见了。
她懊恼的撇了撇嘴,总感觉自己是被坑了,只是如今话都谈妥了,要是再临时反悔,安阮就不给钱了怎么办?毕竟她是真的着急要钱,而安阮是唯一给价最高的一个。即使知道自己被压了价,三伯娘也只能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田地交易要经过村长里正公正,还要写下一张契约各自签字画押,这地契才算是彻底归周家所有。
契约书一写,两人一手交钱,一手拿地契,周家前不久卖了黑熊赚的钱就这么没了,还倒贴了五两,但换来了旱田和水田各十亩,怎么看都是血赚不亏的买卖。
安阮拿着地契和契约书回了周家,将这两全部都上交给了朱莲花。
这一次买地的事情他办得很漂亮,朱莲花给他的一百四十两还省下了十五两。
周家原本只有旱田和水田各两亩地,后来入冬之前买过一次,就是水田五亩旱田八亩,加上刚买下的地,水田和旱田加起来一共有三十三亩地。
三十多亩地,这搁哪去都算得上是小地主了。
朱莲花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厉害。
安阮半点不敢居功,真心实意的说:“多亏了之前娘带着我,也教得仔细,这才让我依样画葫芦办成了这事儿。”
朱莲花让他不必这般妄自菲薄,他能谈下来并且成了事儿,那就是他的本事,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朱莲花的肯定让安阮很是高兴,他心里还是觉得是因为朱莲花将他教得很好,但为免两人继续互相吹捧个没完下去,安阮选择了虚心接受。
当天夜里朱莲花做了一桌子好菜来庆祝这事儿,因为高兴,除了周旭这个小孩只能喝小甜水以外,几人都喝了些酒。
周家人都很能喝,尤其是周言,明明瞧着他喝了不少,但从头到尾都跟个没事人一样,而安阮却是第一次喝,只一小杯抿了几口就醉了。
朱莲花和周爹在商量着等开了春过了年,就开始准备春耕和雇佣人手的事情。
安阮腰杆挺得很直,一双漂亮的杏眼仿佛蒙了一层水气,雾蒙蒙的,正支着耳朵歪着脑袋安安静静的听着。
周言一直盯着安阮看,安阮但凡有一丁点的神色变化都叫他记在了心上。
“爹,娘,安阮醉了,我先带他回去睡。”
他打断了朱莲花和周爹的谈话,两人只是短暂的怔愣以后,便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安阮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已经醉糊涂了,要是换做往常他早已羞得红了脸,而今夜竟毫无反应,看来是真醉狠了。
朱莲花摆手:“行了行了,快把人领回去吧。”
周言得了首肯,起身便走到了安阮跟前。
他习惯性朝安阮伸手,往常安阮都会将手搭上来,今日却盯着他的掌心看了好久好久都没什么反应。
周言无法,正要将人打横抱起,安阮突然冲他眉眼弯弯的笑了,然后把下巴直接搁到了他掌心处,歪着脑袋,用脸颊依恋的蹭着他手掌。
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亲昵,不带半点旖旎心思,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充满了挑逗意味。
周旭在一旁惊奇得瞪大了双眼,他明显蠢蠢欲动,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安阮真的很少见,想要上前去也试试自己伸手的话嫂子会不会也这样蹭。
他正要起身,却让朱莲花眼疾手快的死死的按着。
朱莲花对周言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安阮回去歇下?”
周言这才如梦初醒,他冷冷的横了周旭一眼,周旭顿时就老实如鹌鹑的端坐好,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言直接将安阮打横抱了起来,心里暗暗决定以后绝对不能让安阮再沾一丁点儿酒。
回了房后,周言顺势将他放到了床榻上,而后转身去将房门锁上。
等周言折返回头时,安阮已经自己蹬掉了鞋袜,兔毛短袄、狐毛围脖和外袍则被他随意的丢到了床尾。
他也没有直接躺进被窝里睡觉,而是盘膝坐在床榻边上,就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杏眼,视线随着周言转动。
如今天气严寒,如果只穿着一身薄薄的打底里衣这么坐着肯定会感冒,但安阮还不算醉的太糊涂,还知道拉着被子盖到身上取暖。
被子从头上盖起,用双手抓紧抓牢,最后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看的清楚。
安阮仰头盯着周言,看他走近便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榻:“睡觉。”
都醉成小酒鬼了,撒起酒疯竟也这么可爱。
周言忍俊不禁,迅速踢掉了鞋袜爬上了床。
安阮见状也一骨碌躺下,然后习惯性的往他怀里滚,只是刚沾到他胸膛,却感受到了寒气后又突然不满的噘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好冷,不喜欢。”
然后像一只蝉蛹一样蛄蛹到了床榻里头去,抓过枕头抱着,背对着周言一息之间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被嫌弃的周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拉了回来,并将他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里挖了出来。
原本周言是想要好好磋磨他的,毕竟醉酒的安阮还是第一次见,很是叫人稀罕,不过最后他并没有那么做。
安阮怕冷,身子骨也还没彻底养好,若是因自己一时的私欲害得他生病,那周言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浅浅的亲了一下安阮越发嫩滑的脸颊,欲求不满的抱着人睡了过去。
翌日,安阮醒来后头疼欲裂,躺在床上痛苦的抱头呻吟,周言耐心的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又喂他喝下了醒酒汤,好气又好笑的数落着:“日后还敢喝酒吗?”
安阮回想昨日干的那些丢脸事,拉着被子蒙住了脸,瓮声瓮气的说:“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一杯不到就倒呢?
真是……太丢人了!
第49章 四十九 你得小心你后娘
周家将三伯娘的田地全买下以后, 三伯娘便剩下了一座破旧的青瓦房,若是周言要分家,朱莲花兴许就要将它也买了下来, 但她问过周言和安阮, 他们两人并没有要分家的意思, 于是便消除了这个打算。
后来听说那间青瓦房让隔壁村一户人家以二十一两买了下来,刚开始还不知道是哪一家,后来见忙忙碌碌的搬着东西入了住,安阮才认出那户人家还是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他此前只见过几次,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转眼小年,一家人忙着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清理打扫一遍, 连柴房和猪圈都扫得干干净净的。
养了大半年的小野猪精心喂养下长到了将近两百斤,年前勉强能出栏,只是恰好两头野猪一公一母,朱莲花做主都留了下来,等明年开了春配种下猪崽。
扫洒干净以后便开始供奉祭灶。
今年的供奉比往年都要丰盛, 酒糟前几日便开始酿了,今日开坛正是时候。胶牙饧则是今早朱莲花带着安阮天不亮就起床做的,最后又备上了清水、料豆和香烛,再摆上一盆糖糕一盆瓜果, 便开始了祭祀。
朱莲花一边烧着纸马纸轿一边念念有词,让灶王爷吃了酒糟和灶糖,上天庭述职时替周家多说好话。
安阮在一旁跟着跪拜, 心里也祈求灶王爷能保佑周家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忙活完了这些,饭后家里两个大铁锅都烧了热水,一家人排着队的从头到脚的清洗了一番, 寓意扫除一年的不顺。
小年一过没几天就是除夕,恰逢县城里赶大集,一家人将院门一锁,鸡圈和猪圈里都放足了一天量的饲料,便赶着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县城。
城里热闹非凡,一家人进城时正巧撞上了刚开始的驱傩仪式。
驱傩人带着鬼神面具装扮成了判官阎王爷,也有扮成灶王爷和各路神仙的,敲着锣打着鼓,蹦蹦跳跳的念唱着吉祥的话在街道上走过,
安阮从未见过这些,一打眼还有些被那狰狞可怖的鬼神面具吓住了。
他瑟缩的抓紧了周言的衣袖,但又忍不住好奇一直张望着。
一个带着慈祥老人面具,穿着一身红衣的驱傩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两步走到了他与周言面前,手中的桃花枝朝两人身上扫了扫,而后又从腰带上取下一根红线,分别拴住了两人的尾指。
做完了这些,那驱傩人便转身回到了队伍之中,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安阮抬着手看着那根红线,疑惑不解的问:“这是……?”
他不是不知道红线代表着什么,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言笑着道:“方才那是月老,给我了栓红线,是祝福我们往后幸福美满呢。”
安阮瞪圆了双眼,阳光洒在他清透明亮的浅茶色瞳孔里,像宝石一样闪烁着细碎的光亮,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天上的神仙都祝福他和周言呢,安阮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无措的回头看了一眼早就消失在队伍之中的月老,再回头看向周言时却是鼻子一酸,眼角泛了红。
他在想,这样的幸福,他真的配吗?
周言差点忍不住当众亲他,但到底想着他脸皮薄估计接受不了,只是克制的扣着他的手捏了捏,轻声哄道:“别哭,这是你应得的。”
他不会说情话,但恰恰是这种直白的话语,更能抚平安阮那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安阮吸了吸鼻子,拼命的将快涌出的眼泪眨了回去,然后努力的扬起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他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哭,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他宝贝的摸着尾指上绕了两圈的红线,低声呢喃:“这红线我要好好收着。”
不仅要收着,他还要供起来。只要红线还在,他和周言就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一家人津津有味的看完了驱傩,而后才各自散开去买年货和新年要用的物品。
周旭年纪小心性还没定下来,他不肯跟着朱莲花和周爹,非要粘着周言和安阮,为此没少挨周言的眼刀子,只是都被他脸皮厚的忽略了。
反正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哥又不会打自己,大不了回了家挨一顿,但他完全可以躲在嫂子身后,这样大哥就不会对自己动手了。
底气十足的周旭便老神在在的跟在了两人身后。
他还算懂事,就算粘着两人也没硬插.进两人中间,而是隔了几步远,不远不近的跟着。
周言一开始对他颇有微词,但当买的东西多了起来以后,又觉得他跟着还是有些用处的,全因买的东西全都丢给了他,免得让安阮拿着累了手。
周旭也知道自己碍眼,所以从头到尾一句怨言都没有,最后还让安阮心疼了他,给他买了两盒糖糕当零嘴,最后还买了一支崭新的毛笔作为他的新年礼物。
这两样都深得周旭的心,拿到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欢快。
周言微微蹙眉,抿着唇不置可否,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吃了味。
安阮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假装没发现。
新年要贴桃符挂彩灯,还要买红纸剪窗花,后两样他们都买齐了,桃符却是要找会写字的人题字。
每逢这个时节就会有秀才在街上摆摊,写一副桃符两文钱,要是字写得好看的,就要三文钱。
三人走到桃符摊子前,发现摊子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他们连挤都挤不进去。
安阮看着忍不住感慨道:“这瞧着还真赚钱,若是我也会写字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村子里帮别人写桃符,也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了。”
只是无心的一句,让周言和周旭都愣住了。
安阮和周言都不会写字,可周旭会啊。
他不仅读书天赋高,还写了一手好字,夫子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夸几句,让其他学子跟着好好学着。
村里并不是人人都能到县上来的,绝大部分人还是留在了村中,等村里赶集的时候随便找个会写字的人写一副便好了。
若是周旭能去写上一些,哪怕只有几副,那也是一份进账。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都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周旭一直苦恼于自己光花家里的银钱却没给家里带来多少贡献,经安阮这么一点拨,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其实只要会写字,就不仅仅只是写桃符这么一个活计,他还可以去书肆里抄录话本,或是自己写话本也成,那都能有不错的收入。
周旭真心实意对安阮说:“多谢嫂子点拨,我知道之后该怎么办了。”
周言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夸赞:“媳妇儿真聪明。”
安阮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啊?”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夸起他来了?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两人,但他们都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带着他离开了桃符摊子。
安阮不解的问:“不买桃符了吗?”
周旭骄傲的挺起胸膛拍了拍:“嫂子忘了吗?我会写字啊。咱们多买些红纸,等回去了我亲自写就是了,还能省下两文钱呢。”
安阮恍然大悟,突然想通了两人刚刚为什么夸他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三人继续往市集里头走去,转进了一家布庄,买了三匹新的麻布,准备年前给家里人都做两套新衣裳过年时穿。
之后又买年画和酒水,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干果,直到临近未时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城门外的茶水摊子,取回了寄存在那儿的驴车。
他们并未等太久,朱莲花和周爹也赶了过来,一家人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回了家。
第二日,周旭当真在村里赶集时去支起了一个小摊子,用了安阮给他新买的毛笔,备好红纸和砚台墨条,也不收多了,就按着两文钱的价就给人写起了桃符。
周旭可是考上了乡试第一的人,在云水村里的名气自然是不用说的,村里人听说他帮人写桃符的事儿后,纷纷找上了门来让他写,后来竟连隔壁村的人也来了,直接忙到了年二八。
不过虽然写桃符写得想吐,收入却是不菲的。
周旭赚到了人生第一笔钱,足足有一百多文钱呢。
他用红纸包了个大红包,说是要感谢安阮。
安阮也没有推拒,笑吟吟的收了下来,心里却想着等到了除夕夜时,往里多加些铜板拿去给周旭压岁。
日子忙碌又充实的过着,安阮和朱莲花日夜赶工,好歹在除夕之前将每人的新衣裳都赶制了出来。
村里也学着县里弄起了驱傩仪式,只是场面和队伍都不如县城的浩大,十几个人集结成一队,挨家挨户的跳舞念唱,为村里人驱除疫病鬼怪和不祥,而村里人无论穷富,都会在驱傩队伍离开前包上一个红包,意为吉祥喜庆。
除夕当日,一家人都穿上了大红喜庆的新衣,天不亮就起了床准备祭品。
这天可是大日子,一年之末新年伊始,家家户户无论挣没挣到银子,今日都要准备好祭品烧香祭祖,还要到山上祭祀山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作物丰收。
村长早早组织了人,抬着祭品,全村人男女老少都要出动,浩浩荡荡的就上了山。
当天是难得的大晴空,鞭炮响彻山林,火焰焚烧着纸人纸房,卷着灰烬卷上了天际,按风水先生来说,这是极好的兆头。
村里人都很高兴,跪拜时十分的虔诚。
祭完了山神,村民各自散去回了家,开始祭祀自家的先祖。
周家忙活了一早上,杀了鸡又宰了鱼,周言和周爹还特意上山抓了只野兔,做了一桌好菜,再备上好酒,将碗筷摆满了桌,一碗添上一小勺糙米饭,便烧着纸钱,让先祖先上桌吃饭。
等纸钱烧完,最后才轮到周家人上桌吃饭。
两个鸡腿自然又是安阮和周旭的,相比起第一次吃到鸡腿时的诚惶诚恐,这回安阮接受得很快,还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娘!”
朱莲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摆手道:“快吃快吃,好好养好身子,然后给咱们周家添个大胖孙子孙女。”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周言搁下筷子,语气有些严肃:“娘,大夫说阮哥儿的身体还得好好将养着,而且我也暂时还没要孩子的打算,您别说这些给阮哥儿压力。”
安阮嫁进周家将近一年了,朱莲花知道他体质差从来没催过他生孩子,今日高兴了也是随口一提,经过周言这么一提醒,顿时也觉得是有些不妥。
她连忙解释道:“娘不是嫌弃你这一年没怀上,娘是因为过年了心里高兴,想着沾沾新年的喜气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安阮还真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心里不舒坦,不过他也确实挺想给周言生个孩子的,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是周言他才愿意罢了。
他摇头道:“没事的娘,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朱莲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懊恼自己嘴快失言,差点就坏了事儿。
周爹适时出来打圆场:“这天气凉,等会儿饭菜都该冷了,快些动筷吃饭吧。”
朱莲花连连点头附和,生孩子一事便这么掀了过去。
除夕过后,年初一当天不走亲戚,但乡邻之间还是会走动一下的,来往周家的乡亲们不少,聊起闲话来时,难免的也对周言和安阮催生了起来,连虚岁刚过十三的周旭也拉了出来说起了亲事,还有人准备牵桥搭线给他说亲呢。
不过这些都让朱莲花委婉迂回的挡了回去。
经历了这可怕的一天,之后走亲戚时,周旭都以要准备开春后的发解试为由,拒绝了出门留在家中读书看家。
周言带着安阮走了关系亲近的内亲,次次都被催生,后来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亲戚便也不再跟着去了,只让朱莲花和周爹去意思意思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新搬进三伯娘家的那户人家年初三当日提着礼,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登了门拜访。
他们并非只来周家,而是临近的几家都去了一趟。
朱莲花和周爹硬拉着周旭出了门走亲戚,家中只有安阮和周言在,自然只能他们二人亲自接待。
这家人也姓安,按着安阮娘家那边的叫法,安阮得叫一声叔婶,当他喊了人以后,那家人才恍然认出了他来。
“你是……安阮?”
他们忍不住惊呼,实在是没办法将眼前这个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昂贵的兔毛短袄,又戴着狐毛围脖,漂亮贵气得像在发光的人跟以前那个又黑又瘦,畏畏缩缩自卑懦弱,连与人对视都不敢的安阮联想在一起。
安阮从小到大的遭遇安家村的人都有所耳闻,也不是没人看不过眼说道过安大木和余氏,只是说过后安阮只会遭到更狠毒的打骂,渐渐就没人敢帮他说话了。
村里不少人可怜他,但也帮不了他。
这些事情安阮都知道,他心里对安家村的大部分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他含蓄的朝两人笑了笑,点头说了是。
安柳和他的妻子徐氏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你嫁来周家是真嫁对了。”
余氏将安阮卖了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安家村的人背地里惋惜安阮命不好,同时也没少戳着安大木和余氏的脊梁骨骂他们卖儿子求富贵。
安家的名声臭了,连带着余氏的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也没哪家人敢将自家夫郎女儿嫁到她家去,生怕去了以后也像安阮一样受尽委屈和打骂。
说起安家,安柳和徐氏便想起了一事来,他们好心提醒安阮:“自从你走后,你爹酗酒便越发的厉害,后来还喝起了花酒。你后娘拦着不让他喝,还被毒打了几顿,估计嫁你的那些银钱估计已经让他糟蹋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你后娘最近正愁着你弟弟的亲事,你可得留个心眼子,别让他们知道了你在周家过得很好,指不定知道了要找上门来扒着你吸血呢。”
两人并不知道当初余氏将安阮卖给周家时给他签了卖身契,即使安阮是正经娶进了周家的正妻,那也跟安家没了任何关系。
两人提醒安阮也是好心,许久没听到关于余氏和安大木的事情,安阮原以为自己依旧会惧怕这两人,毕竟他们对他造成的伤害和心理阴影都是不可磨灭的,曾经只是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吓破了胆。可如今再听到两人的名讳,他竟是内心一片平和,早就没了任何的恐惧。
安阮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情绪,随后便也想通了。
周家人和周言待他真的很不错,不仅从未低看过他一眼,更给了他数不清的尊重和爱护。
被爱意包裹着的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卑微又逆来顺受的安阮了。
安阮感激的向两人道了谢:“谢谢十一叔十一婶,我会留意的。”
倒是一旁安静的陪着安阮,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倾听着不插嘴周言情绪有些失控。
他攥紧了拳头,面色阴郁的咬着后牙槽道:“他们尽管来试试。”
周言并未见过安阮的爹和后娘,但并不妨碍他讨厌他那所谓的岳父岳母。
他正愁没机会收拾他们,若是他们上赶着撞到枪口子上,那就休怪他不留情面了。
安柳夫妇两人愣了好一下,而后忍不住笑了开来。
这维护的劲儿,看来安阮是真嫁了个好夫婿。
安柳夫妇并未待太久,叨扰了小半个时辰就说该回去给孩子喂奶,然后起身就要走。
送他们出门时,安阮做主包了个红包送给两人,两人自然是推拒着不肯要的,还是安阮说这是给他们两人年幼的孩子的压岁钱,夫妇两这才收了下来。
待家中没了外人,周言欲言又止的跟在安阮身后,像一条尾巴一样缀着,安阮走哪儿他都跟着。
毕竟日夜相伴,安阮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红着脸,坚定又害羞的朝周言敞开双手。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快步走上前来将他搂进了怀中。
安阮脸颊贴着周言的肩膀,双手揽着他肌肉厚实紧致的腰身,瓮声瓮气的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好,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还有爹娘和周旭,只有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周旭心软得一塌糊涂,同时又很心疼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安阮,这样他就能早点将安阮带走,让他少受一些磋磨。
不过现在说那些假设都是徒劳的,唯有过好眼前的日子,往后也要对安阮更好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并未口头给安阮做出任何承诺,而是默默的放在了心中,也会体现在行动之中。
到了夜里,周言背着安阮跟朱莲花说起了余氏和安大木的事情。
朱莲花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的叉了腰,只差没破口大骂。
朱莲花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个顶好的人,外人背地里可都说她是悍妇呢,但像余氏和安大木这种卖儿子的行径,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她鄙夷的呸了一声,恶狠狠的道:“当初安阮怎么来我们周家的她余氏可是心里扪清着呢,要是敢上门来打秋风,看我不撕了她的脸皮子,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看她是什么个货色。”
周言让她消消气,对方也不一定真会上门来,他说起这事儿也是只是提前让朱莲花有个心理准备。
他说:“若是他们当真敢上门逼迫阮哥儿,我定然会忍不住对安大木动手,余氏是个女人我不好动她,到时候就得靠娘你了。”
朱莲花一拍胸脯:“这你放心,你娘我可不是好相与的,她要是敢来,我非给她几巴掌不可。”
周言安了心,见安阮从鸡栏捡着鸡蛋走了出来并往堂屋走来,连忙止住了话题。
新年一天天过去,元宵当天县里有庙会和花灯。
朱莲花和周爹天天走亲戚早就累极了,这回便没去赶热闹。
周旭想去,原本也说好了要去的,转头就让周言用红包收买了,临了改口说要去给夫子拜年,带着礼半道下了驴车去了夫子家。
最后去逛庙会的就只剩下了周言和安阮。
安阮是第一次逛庙会,往年的元宵他都有干不完的活,吃也吃不饱,哪有心情管什么庙会不庙会呢?
他对什么都好奇,见着那些耍杂技的便走不动道了,脚下生根一样站着,看得惊叫连连的同时也没忘记要牢牢的攥紧了周言的衣袖,生怕会被人群冲散了。
看完了杂耍,小童捧着碗来收取赏钱,安阮给了五个铜板,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跟周言继续逛。
路过一个面具摊时,周言看上了一个只盖住下半张脸的小狐狸面具,那面具还带着一副活灵活现的狐耳。
周言觉得安阮戴着一定好看,便不由分说的买了下来,非让他戴上。
安阮拗不过他,纵使心里害羞,但还是乖乖的戴了起来。
戴着面具和狐耳的安阮好似真变成了那刚化作人形的小狐狸精,漂亮的杏眼在花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清纯漂亮,又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意。
他抬手摸了摸狐耳,有些不习惯:“是不是很奇怪?”
周言盯着他喉咙紧了紧,好半晌才嗓音微哑的说:“不,很好看。”
他有些后悔了,该回了家在房中才让安阮戴上的,如今便是想做些什么都只能憋着了。
第50章 五十章 像是怀上了
按照当朝律例, 每个县郡城池都是有宵禁的,只有元宵当夜不设禁止。
两人与其他人一样,先去逛了夜间的庙会, 围观了那些书生斗诗猜谜, 最后并肩在护城河河岸边, 一人点燃了一盏花灯。
万千盏花灯汇聚,摇曳的烛光承载着无数心愿,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元宵灯会结束时已将近子时,安阮从未熬过这么晚,最后趴在周言后背上昏昏欲睡, 由着他背上了驴车,披着银白的月华, 裹着厚重的棉披风,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回了云水村。
至于周旭,分开时他便说过会宿在夫子家,待明日天亮了他再自行赶回去,让二人不必去接他。
这一路上安阮都睡得很熟, 他靠在周言怀中,熟悉温暖的气息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着,哪怕是一路上的颠簸也并未将他摇醒。
直到驴车停了下来,他才挣扎着清醒了片刻, 只是眼睛刚睁开,耳边就传来周言沙哑低沉的轻哄:“我们到家了,你接着睡吧。”
安阮含糊的咕哝了一声, 到底没抗住困意的侵蚀,双手攥着周言胸前的衣襟又闭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深,朱莲花和周爹早已歇下, 小驴还算通人性,周言给它解了车鞍后,它自个就回了栏,吃了几口菜梗子就伏下歇息了。
周言悄无声息的抱着人回了房,期间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动作轻和到沾了枕盖了被,熟睡的人都没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周言将脱下的披风和兔毛短袄挂到架子上,而那对狐耳和面具则被珍而重之的放进了大木箱里。
他略有些遗憾的合上木箱盖子,转身时,才发现被窝里冰凉的温度让睡梦中的安阮委屈得皱起了眉。
周言当即收敛心神,迅速脱了外袍鞋袜上了床,用高热的体温为他暖冰凉的手脚。
睡梦中,安阮梦到自己坠入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无论他怎么努力哈气搓手都无法暖和一点,后来凭空出现了一块热乎乎的巨石,他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死死的抱紧。
现实里,周言温香软玉在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奈的叹气。
元宵过后没几天下了开年以来第一场雨,也昭示着春天已经正式到来了。
河边的细柳再一次抽了芽,被雪覆盖了一整年的土地冒出了绿意。
即使已经入了春,但天气依旧严寒,甚至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冷风一吹过,刺骨的寒凉。
开了春以后,种了一冬季的油菜籽全都能收了,一家人好是忙碌了许多天才将菜籽收完并且打下来用麻袋装上。
村里有专门帮打菜油的人家,晒干收好的菜籽送了将近十袋过去压榨成了菜油,最后得了两大缸。
今年菜籽的品相不太好,出油率便低了,不过两大缸个够一家子吃上半年了。剩下的都放到了通风干燥的阁楼上存放着,等这些吃完了再榨。
榨油剩下的渣子拿去喂了鸡和猪,小驴也得了一份,伴着春雨后冒出的鲜嫩草芽,吭哧吭哧的吃得欢快。
收完了菜籽,距离发解试就已经不剩多久了,周旭帮着忙活完了以后,第二日便收拾了包袱又搬去了夫子家。
夫子对周旭十分上心,并且对他寄予厚望。为了保证他能考取更好的成绩,更是特意请来了自己在州郡里当教书先生的同窗过来给他开小灶,为此周家好是备了不少礼和钱银送给二人。
周旭走后周家的日常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因为刚开春不久,还不到春耕的时候,要忙活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闲来无事一家人便上山去挖春笋和新长出的菌子。
春日雨水多,春笋和菌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安阮每天都背着一个背篓,拿着小锄头跟在周言身后上山去。这么几天过去,木架上的簸箕满满当当的铺满了晒干的笋干和菌子干。
因为实在太多根本吃不完,最后只各留了一些,剩下的全用麻布袋子装了起来,一车拉到了大集的集市里全卖了,最后得了将近两百文钱。
因为这些都是两人挖来并且晾晒干的,朱莲花没让他们上交,而是全进了安阮的小金库里。
安阮思来想去,跟周言商量了一下,又去买了几十只鸡苗和二十只鸭苗,和着去年的老鸡一起混着养。
这次的鸡鸭不仅仅只是为了生蛋,更多的是为了卖鸡,若是养得多卖得多,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营生。
安阮有了自己的想法,周家人都很支持他,况且他用的还是自己的小金库,更没了阻止他的理由。
朱莲花还特意划了一块屋后的空地,让他将鸡栏移到那里去,那里地儿宽还离家近,方便他喂养。
安阮心中感动,他也没有客气推辞,朱莲花给了他就接受,新鸡栏比原本的扩大了三倍有余,养上一百多只鸡鸭都不成问题。
这鸡鸭一多,自然也要比之前更上心,鸡棚里铺上了厚厚的稻草被鸡苗们保暖,地面隔三差五的撒上草木灰消毒清洁,水源也换成了活水。
周言特意上山砍了些竹子回来,从水车管道上重新分接了一条,竹节处只捅了一个小小的窟窿,这样留到鸡舍里的水流就不会太大,饮水的石槽下方凿出一个洞,刚好卡进一个小竹子,将脏了的水引到坡下的田地里。
鸡栏的环境搞得很好,再加上安阮喂养得很上心,那些新买的小鸡小鸭一只比一只长得壮实,只有两只买回来就病恹恹的鸡苗长得慢了一些,倒也没有病死了去,还算坚强。
留着生崽的两只野猪开春便发了情,至今已经交.配了十来次,这几天母猪明显出现了攻击公猪的行为,朱莲花摸着母猪的肚子,说是已经坐了胎,于是便将两只猪分了栏。
公猪没了□□对象,脾气日渐暴躁,周言和周爹便叫上了几个壮汉,趁着公猪睡觉警觉性低的时候,按着它将四肢绑了起来,强行给它煽了蛋。
被阉了公猪一开始很狂躁,不停的用獠牙拱着猪栏,后来让周言用棍棒打了几顿总算老实了下来,再后来可能是接受了自己被阉了的事实,脾气竟慢慢温和了不少。
阉了的公猪越发能吃能睡,不过一个月就养了出了一身膘,一家人合计了一下,继续留着它除了浪费粮食就没了其他用处,最后将它绑着去了县上,现杀了卖肉。
日子便这样忙碌又充实的过着,周言和周爹也没有落了上山打猎的活计,不时就会上山几天去打猎。今年开年后没有去年运气好,大的野兽没有猎到,不过林林总总获得的猎物也卖了不少钱银,好是填补了去岁买地几乎掏空的家底。
又是一年春分,电闪雷鸣之中,瓢泼大雨将这座山村笼罩在雨幕之中。
朱莲花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该开始准备春耕了。
她喊来了安阮,仔细的叮嘱交代道:“今年家里的地多,光靠我们家里的人干活儿肯定干不完,你合计一下看需要请多少人,一天的工钱给多少才算合理,合计完了来告诉我。”
安阮这一年跟着朱莲花也学了不少掌家管事的本事,他听后没有任何迟疑立马答应了下来。
经过两次买地,周家的田地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三亩地,这个数量在整个云水村是独一份的多,周家算得上是个小地主了。
三十三亩地,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就能犁上五分地,算上他们家中本来就有的人数,再请上三个人,五天就能把所有地犁完。
至于之后的播种耕种再另说。
县城里的工价是一天十五文,在码头当苦力则有二十五到三十文,犁地是个辛苦活计,安阮折中取了个二十文一天,然后将算好的工钱人数告诉了朱莲花。
朱莲花对此很满意,又将请人和监工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安阮受宠若惊,他怎会不知朱莲花是在有意栽培自己?为了不让朱莲花失望,他从头到尾都十分的上心,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周家买了很多地在云水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当听说他们家要请帮工,给的工钱还不少后,上门来自荐的人倒是不少,安阮跟村里的人其实还不算特别熟悉,最后他拉着周言让他帮自己掌眼挑选,挑了三个勤快老实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也不负所望,从头到尾都没有偷过一次懒,六天时间就将周家所有的田地都犁完了。
安阮爽快的结了工钱,想着等之后耕种时,也优先考虑请这几人。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三人自然喜不自胜,连忙说着可以,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来。
如此说定了以后,安阮将三人送出了家门。
最紧要的活儿做完了,但之后还要给稻种发芽育苗,哪一样活计都不轻松,不过安阮和朱莲花两人倒是忙得过来。
周言和周爹趁着春耕之前田地的活还轻松,上了最后一趟山。
这一年里安阮习惯被周言抱着入睡,每次周言上山打猎只剩他自己一人睡时反而次次都睡不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太累,安阮破天荒的一沾枕就睡着了,白日里也经常犯困,哈欠连天的没什么精神,中午吃饭时,闻着鱼腥味都变了脸色,只是他硬忍着难受吃了下去。
朱莲花观察了他两天,越看越觉得像是怀上了,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敢胡乱断定,趁着安阮顶不住困意去午睡时,悄悄的出了一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