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双手拢住他小巧的双脚
为了掩盖卖灵芝的事情, 安阮硬生生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继续装病,期间还一直喝着补药。
周言知道他怕苦,专门去找家里种着有杏树的周二婶买了一篮子回来。
杏子酸中带着甜, 倒也能压制住药汁的苦涩。
周旭作为唯一被瞒着的人, 单纯的以为安阮是感染了风寒还没好全, 这两日自告奋勇的帮安阮承担了喂鸡捡蛋的活计,甚至因此闹出过不少的笑话。
鸡栏里的鸡跟他都不熟,虽然都屈尊降贵的吃了他喂的鸡食,但见他进鸡棚捡蛋的时候还是会追在他屁股后面啄。
每次周旭被叨了屁股逃出鸡栏,都会人仗嫂势的对那些恶鸡们放狠话, 扬言早晚有一天让安阮杀了它们都抓了给自己炖肉吃。
安阮笑眯眯的看着,哄小孩似的说着好。
安阮就这么装了两三天的病, 也亏得他是个安静呆得住的性子,换作旁人连着这么多日都闷在家中,只怕都要闷坏了。
收割稻子的前一天,在吃过了早饭后,周言突然说要带安阮出门。
安阮愣了好一下, 不解的问:“不用继续装病了吗?”
周言道:“之前答应过要带你去把小驴牵回家,明日开始收稻子后有好一段时间忙呢,我们自家的收完,还得帮着别家的收。
“今天不去可就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
安阮一惊连忙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了下来, 起身拍了拍有些坐皱了的衣摆,三两步小跑着上前道:“那我们快走吧。”
周言抿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顺手将一缕不听话散落了下来的额发别到了他耳后。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握住他手腕,牵着就要往外走。
正读着道德经的周旭从书简之中伸出脑袋来:“大哥嫂嫂,你们要去哪儿?”
安阮也没多想, 顺口而出:“之前在王二牛家定下的小驴子断奶了,我们正要过去牵回家呢。”
周旭一听要去牵小驴顿时就来了兴致,他唰的站起身,合上手中的书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边,嘴角的笑容差点咧到耳根处。
他甚至还没开口说一个字,对他了若指掌的周言已是皱了眉头,不悦得下压了嘴角,但周旭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兴冲冲的就说:“我也要去!”
临时多一个人,安阮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立马就点头道:“我们一起去。”
周旭快乐得一蹦三尺高,正要抬腿走到两人身旁,却不经意对上周旭那双明明毫无波动,但却充满警告之意的黑眸。
只见周言无声的说了一句:「敢跟着你就死定了。」
周旭浑身一僵,对危险气息的本能让他定在了原地。他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十指相扣的双手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差点坏了大哥的好事。
“怎么了?”
安阮侧身背对着周言,所以并不知道他威胁了周旭,只是好奇明明刚刚还很高兴的人,怎么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周旭收回伸出的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眼看着离乡试越来越近,我得好好用功读书才是,还是不跟大哥嫂嫂你们一起去了,反正小驴牵回了家再看也没关系。”
他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安阮还是没有多想就信了。他点头表示了明白,转身拉着周言就往外走,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小驴子。
周言撇了周旭一眼,回头轻声嘱咐他走慢些,仔细摔倒了。
周旭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牙酸得难受.
经过三个月的喂养,小驴比之前刚出生的时候要大了一圈,长得膘肥体壮的,棕黑色的毛发都泛着油光。
安阮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埋头吃着菜梗,尾巴一摇一晃的扫着,瞧着就很可爱。
它性情很温顺,安阮靠近时都没有一点排斥,更没有惊吓得跑开,而是好奇的抬头凑到了安然的面前去,用肉乎乎的鼻头拱安阮的手掌。
安阮愣了好一下,直到注意到地面上已经没有菜梗了,这才意识到它可能是在找自己讨吃的。
小驴与他这般亲近,但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安阮哪舍得让它失望?
他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可算让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个箩筐,里面正放着小半筐的菜梗子。
他对小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着就朝箩筐跑了过去,抱了一把菜梗就又折返了回去。
他把菜梗都放到了小驴的面前,小驴拱了拱他的手掌,吭叽吭叽的叫唤了几声,那语调听着像是在撒娇。
安阮听不懂它叫唤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开来。
小驴只撒了一会儿娇就将嘴巴埋进了菜梗堆里,长满粗糙白毛的嘴筒子一动一动的,咬着菜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经过这短暂的互动,安阮稍微有些摸清了小驴的性子,他的胆子大了一些,试探性的抬手手放到了小驴子的后颈上。
小驴仍专心干饭,好像没察觉到自己被人摸了。
安阮耐心的等了一下,小驴还是没有半点抗拒之意,他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顺着小驴背脊上的长毛往下抚摸,
虽然驴子的毛发粗糙,手感不如猫狗的柔软,外形也不如猫狗可爱,甚至丑得有些别致,但安阮就是喜欢。
安阮一下接着一下,越摸越开心,嘴角灿烂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
另一边,周言进了王二牛家以后,就去将之前没付的尾款交给了王二牛。两人当面点清了银两,又写了一份字据签字画押,那头小驴便彻底属于周家了。
当他收好了字据往围栏走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安阮整个人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之下,满脸笑意,特别温柔的抚摸着那只小驴。
周言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跟着一暖,同时又有些别样的嫉妒。
虽然明知很不合理,但他还是嫉妒那只驴子分走了安阮的关注和喜爱。
不过他并不后悔带安阮走这一趟,只要安阮高兴,这一切都值得。
他两步走上前去,双手撑着围栏,笑吟吟道:“阮哥儿,我们回家了。”
“好。”
安阮立马朝他看了过来眉眼弯弯的扬起一个灿烂又温暖的笑容。
小驴性格温顺,但它还是第一次被放出围栏,周言怕它应激不小心伤到了安阮,就没让安阮去牵缰绳。
夏日天气炎热阳光毒辣,泥巴路被阳光灼烤得发干发硬,地面上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浪。
两人牵着小驴从王二牛家离开,没走多远就热出了一身汗,好在路的两侧的有些许树荫偶尔遮挡一下,还不至于晒伤了皮肤。
安阮这些天在房里呆着,整个人都白了不少,被这高温一烤,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烤得发红,细碎的额发直接汗湿沾在了额头上。
周言不怕晒也不怕热,甚至连汗都没几滴。他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安阮的状况,也是怕安阮会中暑,突然开口提议道:“现在回家还太早,索性家里也没什么大事要忙,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乘凉。”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带着别样的情绪。
安阮也确实觉得热,他只想着快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所以并未注意到。
“跟我来。”
两人牵着一头小驴,沿着官道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几乎被茂密的枝叶挡完,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叶片之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和光斑。
一阵细细的微风拂来,不算多强劲,但却扫去了不少暑气。
安阮原本因炎热高温而燥热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
小道一直往密林深处延伸,越往里走两边的树枝叶便越繁茂,走了不知多久,密密麻麻到压弯了腰的竹子挡住了去路,两人不得不绕着竹子拐了个弯。
当绕到竹林之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小型水潭。
水潭上长了不少荷花,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摇晃起了碧绿的浪。
这个月份荷花已经快谢了,只剩为数不多的还绽放着的粉嫩荷花,大部分都凋零了,唯有莲蓬上挂着几片稀疏发黄的花瓣。
水潭还连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蜿蜒进山林之中,两边全是压弯了腰的竹子,影影倬倬的竹影倒影在水面,幽静而美好。
安阮好奇的张望,他以为小水潭就是周言说的地方,却不曾想周言竟将小驴绑在了此处让它自己吃草,然后拉着安阮的手腕往小河的方向走了去。
不是来看荷花的吗?
安阮的心里生出了疑惑,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乖乖的任由周言牵着他走到了一处隐秘在竹林遮掩之中的河边。
这里除了竹林和河水什么都没有,安阮心中疑惑更甚,他没忍住问周言:“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周言没说话,只是在让他坐到了河岸边的一块大石上,见他坐好后,突然蹲下身为他脱了鞋袜。
安阮被吓了一大跳,常年不见阳光白得透明的脚瞬间绷紧,脚趾蜷缩。
夫郎和女人的都是不能被外人看到的,否则就坏了名声了。
若是不小心被汉子看到了,为了名声,不管夫郎女人愿不愿意,都要嫁给那个汉子。
虽然眼前只有周言和自己,但露天席地的不安还是让他恐惧得微微发颤。
周言看出了他的窘迫和不安,双手拢住他小巧的双脚,柔声哄道:“别怕。”
第32章 三十二 迂腐封建的礼教思想像荆棘……
安阮又怎么可能会不怕呢?只是周言的声音像是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 他竟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那……为什么要脱鞋子?”
因为惊吓,他嗓音还有些发颤,说着话时目光慌乱的看了看四周, 确定没有突然冒出个人来,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言将他的鞋子和袜子整理得整整齐齐, 放在大石的边上,一边为他卷起裤腿一边解释道:“见你热得难受,便想着带你来此处贪一下凉。”
“小河水位不高,水温却很凉爽,我幼时夏日里总爱往这儿跑, 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这儿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别怕会被旁人看到。”
周言知道安阮很保守, 所以特意选了这个隐秘的角落,为的就是就算有人意外到来,竹林也能将他们藏起来。
安阮这才知道周言的用意,他终于放宽了心,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略微嗔怪的看了周言一眼:“那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都快吓死了。”
周言一愣, 愧疚的道:“抱歉,是我不好。”
他并未给自己的莽撞和冒失找借口,而是大方的承认了错误。
安阮其实也不是在跟他闹脾气,听到他道歉以后, 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撑着巨石滑进了水里。
小河水质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河床上铺满的鹅卵石, 偶尔会有一小群手指那么大,细细长长的小鱼游过。
清凉的河水没过小腿,凉丝丝的, 双腿泡在其中十分舒服。鹅卵石有些许硌脚,但这点不适可以忽略不计。
蝉鸣鸟叫从林中传来,风一过,竹叶抖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谱写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安阮一下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他双眼发亮的回眸:“我喜欢这里!”
周言但笑不语,只是也卷起了裤腿下了水。他就跟在安阮身后,时刻盯着他的身影,生怕他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
小河水位不高,鹅卵石又硬,若是不小心跌倒,恐怕要吃上一些苦头。
他一心都扑在安阮的安危上,倒是得了趣渐渐放开的安阮胆子大了起来,他弯下腰伸手拘了一捧水,缓缓抬手一扬,一道水帘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那漂亮的光晕稍纵即逝,却留下了瞬间的美好和惊艳。
“言哥你看到了吗?刚刚有彩光落到我泼的水里了。”
他兴奋的回头向周言炫耀,纯真得像个捡到宝的孩子。
周言捏了捏微微发麻的指腹,突然有种想要亲安阮的冲动,但他很理智,也舍不得破坏安阮这份轻易就满足的快乐。
他学着安阮那样弯了腰,只是并未拘起一捧水,仅仅只是将手打湿,而后指尖一弹,手指上沾着的水就变成了一颗颗小水珠,弹到了安阮的脸上。
安阮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但根本来不及,最后还是被弄了一脸。
他捏着衣袖擦脸,非但没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安阮没打过水仗,连像这样的戏水都是头一遭。若是换成其他戏水经验丰富的人,怕是早就报复的朝周言泼水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不会,其他女人夫郎也是如此。
在这名节和贞洁多大天的时代,迂腐封建的礼教思想像一根根荆棘,束缚着弱势的女人夫郎,谁都无法幸免,若是有想要反抗的,只会落得个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的下场。
从小接受着这样思想的安阮,根本就不敢想有一日,他会做出打着赤脚在野外戏水这么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一开始安阮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周言,他肯定早已经逃也似的跑了。
周言坏心眼的弹水,安阮不会反击,只得挡着脸躲避,一边笑得很开心。
周言看他竟然连反击都不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安阮怜惜更甚。
若是安阮不是大病初愈,他定然就要教安阮怎么反击打水仗了,只是如今时机不对,他只好收了手继续护着安阮在河中渡水。
河水清凉湿寒之气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周言也不敢让安阮玩久了,半个时辰一到就不由分说的抱着他上了岸。
安阮又坐回了刚开始的巨石上,白玉似的小腿还湿淋淋的,他正想着让双腿晒晒太阳,水汽一下就能蒸发干,到时候再穿鞋袜时,周言竟然再次蹲了下来,捧着他的双腿,丝毫不嫌弃的用自己衣摆给安阮将脚上的水珠擦掉。
安阮一开始还愣了好一下,当意识到周言做了什么以后,瞬间吓得瞪圆了双眼。
“脏!”
人都需要双脚来走路,脚是最容易弄脏的,而周言丝毫不嫌弃不说,竟还拿身上穿着的衣裳给他当抹脚布。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只是感动归感动,安阮还是受宠若惊的让周言快些起来,他可以自己穿的。
周言没听他的,仍旧坚持己见给他套好了鞋袜。
安阮完全拗不过他,于是只好说:“那我也帮你穿吧。”
身为周言的夫郎,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却不想这个请求竟还是让周言拒绝了。
他照顾安阮时做得精细,轮到自己时就很简单粗暴的混着水汽就穿好了鞋袜,一点机会都没给安阮留。
“好了,我们回家吧。”
安阮十分无奈,但周言已经朝他伸出了手,他只好乖乖的抬了手,任由周言牵着他走回了水潭边。
水潭里的荷花还在随风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
安阮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荷叶,还有一个个光秃秃的莲蓬,没忍住跟周言提议道:“我们摘些荷叶和莲蓬回去吧。”
“荷叶烘干了可以泡茶喝,清热又解暑,正合适在这夏日里喝。”
“摘了莲蓬回家扒出莲子,可以做个莲子羹,便是将莲子直接剥了来吃,也是极为清甜的小零嘴儿。”
周言当然不会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带着他绕到了荷花生长旺盛的水塘岸边,摘了一捧莲蓬一捧荷叶,然后才牵着吃饱了趴地上打盹的小驴回家。
两人这一趟出门去了很久,朱莲花虽然知道他们是去了王二牛家,但预估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回来就开始有些担心。
在连着去院门外看了两三次还是没见着人后,朱莲花就准备出门去亲自找找,不过还不等她动身出门,两人慢悠悠的牵着小驴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坎路上。
朱莲花心里的担忧瞬间消失,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身影,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轻,感情就是好。
她感慨完了,起身走到院门外去迎接二人,当见到两人怀里的荷叶和莲蓬后,忍不住惊讶的问安阮:“阮哥儿,你们这荷叶和莲蓬哪来的?”
安阮没敢回答,他悄悄的看了周言一眼,将问题甩给了他。
周言也不负厚望,当即掩去戏水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解释道:“回来的路上太阳大,安阮身体还是有些虚,我怕他中了暑,便带着他进了林子里躲凉,没想到刚好看到一处长满荷花的水潭,走时就忍不住摘了些荷叶和莲蓬回来。”
朱莲花不置可否,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总之最后还是从两人怀里拿走了荷叶和莲蓬。
当天夜里,安阮喝到了清香的荷叶茶,还有一碗清甜的莲子羹.
收割稻谷的那一天,一家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下了地。
这六七月的天气要是不早起下地,等到了日上三竿时,那可就热得难受了。
周旭理所当然的也跟着下了地,既然人都告假回来了,多出来的劳动力为何放着不用?
两亩地的水稻一个人收割要二十来天,周家四口人最快也要七八天,但云水村一直有互相协作收割的传统。
周家的水稻成熟得最早,与他们关系好的人家一家出了一个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将近二十人。
这人一多就干什么都快,一人手持一把镰刀,弯着腰收割已经发黄的水稻,不到一个时辰就割了三分之一。
周旭负责将割好的水稻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拌斗旁边,甩稻是个力气活,就分到周言还有两个体格健壮的汉子手里。
一把又一把的水稻被举起进行摔稻,拌斗很快就被稻谷填满了一半。周言停下了动作,示意周旭斗开一个麻袋,用葫芦瓢将稻谷舀进麻袋里分装扎紧。
周家这两亩地的水稻,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收割,在太阳下山之前,大伙用板车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了周家大院。
周家今年的水稻长势很好,产量自然也高,周爹粗略估算了一下,应当在32石左右。
这在云水村里算是非常高产的了,周爹和朱莲花笑得合不拢嘴,过来帮忙的亲戚也也一个个的夸他们种得好。
周爹一高兴,晚上跟大伙儿吃完时就多喝了两杯,醉得糊涂了被朱莲花推回了房睡觉去。
收完了稻谷还不算忙完了,之后还要脱粒晾晒,稻壳的稻谷变成白花花的大米,中间一共用了六天时间。
周家有个专门存放粮食的地窖,今年产量高,地窖都差点儿不够装。
忙完了自家的还不算完,还得去其他人家里帮忙收。
这回除了周旭被留了下来看家,周家能干活儿的人都出去帮忙去了。
他们一户去一个人,但由于安阮跟云水村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他跟着周言一起去了朱二叔家。
朱二叔家的稻田没有多少,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十几个人大半天时间就收割完了,再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他家后时间都还早。
两人忙完了以后就向朱二叔提出离开,朱二叔非留下他们二人一起吃晚饭再走不可。
周言婉拒道:“家中只有周旭在,他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所以还是得回去看一看。”
安阮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
朱二叔见没法留下两人,只好无奈的说了好,但在两人走之前,硬塞了一小篮子的李子让安阮带回家去。
安阮可不敢,求助般的眼神瞬间就映入了周言的眼帘。
“给我吧。”
周言接过了篮子,朝朱二叔说了谢谢,然后才拎着李子离开。
周言和安阮其实并不是真的担心周旭,只是拿他当借口罢了。
朱二叔家生活本来就拮据,能少两把口吃饭,也能给他省下不少。
朱二叔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最后才会给了他们一篮子李子作为谢礼。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朱莲花和周爹恐怕是要吃过了夜饭才会回来了。
安阮为了省事,直接烧了热水,一人一碗面片儿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离天黑还有一些时间,安阮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捡蛋了,于是便提着空篮子钻进了鸡棚,一次性捡了将近二十只鸡蛋。
今日捡的蛋加上之前存着的,安阮发现数量竟然快有八九十个了。
他算了一下,距离下一次镇上赶大集还有两天时间,放到那个时候再拿去卖也完全没问题。
他回头跟周言提了一嘴子,周言点头表示了同意。
他手里的脂膏已经所剩不多,上回进城来去匆忙,也没来得及买上几盒就赶了回来,这次正好去补充些存货。
两天的时间就在忙碌之中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赶大集的当天。
因为要赶集,村里很多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背起背篓就进了城。
各家里帮忙忙成了陀螺的朱莲花和周爹总算得了一天空闲歇息,不过他们都没有进城的意愿,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这回进城的只有安阮和周言,家里的小驴还很小,承担不起拉车的重担。为了省时间,他们还是去租了驴车。
安阮拿着他收了好些天的鸡蛋,小心翼翼的放上了板车,连带着一起要带去城里卖的还有昨日摘的半麻袋毛豆茄子,几个大南瓜和十只阉鸡。
周旭倒是也想跟去,但碍于兄长的威严,他只敢心里想一想罢了,完全不敢插足哥嫂二人之间当碍眼鬼。
安阮看他眼巴巴的模样就心疼,答应他会给他买糖糕回来。
周旭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一高兴脱口而出就是:“嫂嫂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嫂嫂了!”
周言:“…………”
第33章 三十三 你个小偷居然偷我荷包!……
这回进城不赶时间, 两人一路上紧赶慢赶的,途中遇到了同样进城的朱二叔,见他伛偻着背背着沉重的背篓, 便停下驴车捎了一路。
朱二叔不是个贪便宜的性子, 当即说要给一文钱当车钱, 两人说什么都没要,朱二叔只能咧着嘴将铜钱收了过去。
比起山上不多见的野味,家养的鸡,鸡蛋还有其他蔬菜就没那么好卖了。两人在市集里摆了一早上,临近午时了才全部卖完, 一共得了两百二十三文,其中有一百八十三文是安阮卖了鸡和鸡蛋的钱,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钱。
安阮第一次靠着自己赚了钱,数着铜板时笑得合不拢嘴的。
他一高兴就抢着出钱请了周言吃馄饨,又买了两盒糖糕给周旭,还买了些时令水果给朱莲花和周爹尝鲜。
这一趟花下来,就只剩下一百五十文不到了, 但安阮花得高兴。
买完了这些,两人拐道去了胭脂铺子。
安阮脸皮薄,就站在门外守着驴车,周言则去买脂膏。
周言可是胭脂铺的老常客了, 老板娘都对他眼熟了,见他进来便捏着手绢嬉笑调侃道:“郎君对自家夫郎可真好,我还未见过有人买脂膏比郎君还勤快的。”
夫郎不比女人娇软, 要耐折腾许多,许多汉子娶了夫郎也不大珍惜,只管着自己快活哪管夫郎爽不爽利, 初夜时肯买上一盒脂膏都算是好的了。
周言不置可否,只是让她按着老规矩拿了五盒脂膏打包好。
老板娘对他颇有好感,临了搭着送了一小盒润肤的脂膏。
周言本是不要的,老板娘便笑着道:“可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家小夫郎的。”
“这天气炎热阳光毒辣,抹了润肤的脂膏小脸才不至于晒伤。”
周言瞬间就心动了,不仅收下了那小盒润肤脂膏,还额外买了一盒大的。
门外,安阮正无聊的摸着驴子背脊上的鬓毛。
这只驴的脾气要比家里的小驴暴躁得多,还是个倔驴,稍有不顺心的就吭哧吭哧的甩脸子撂挑子,不过对安阮倒算得上温顺,由着他摸也不生气。
胭脂铺门外来往的人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女人夫郎,路过时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安阮一眼。
长开的安阮很漂亮,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灿若星辰,五官精致而小巧,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之中都十分夺目。
隐隐投来的打量目光让他十分的不自在,低头含胸的往驴子身边靠了靠,心想着周言怎么还没出来。
这时有个路过的人脚下一崴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细胳膊细腿的安阮顿时没稳住往后踉跄了几下,幸好周言恰巧走出胭脂铺子,迅速疾步上前扶住他双肩,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那人撞了人也不说对不起,扭头就跑。
周言又怎会轻易让他走了?
周言扶着安阮站好,又吩咐了一句:“站远一些。”
安阮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目光担忧的看着他,但脚下还是听话的挪到了驴子后边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已经跑远了,眼看着就要钻入人群消失无踪。周言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扔了出去,精准命中那人的腿弯。
腿弯受到撞击都会惯性弯曲,那人一时不备直接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哎呦哎呦的叫唤两声,刚要爬起,周言已经环臂抱胸,居高临下的站到了他面前。
周言下颌微微抬起,眼眸下移,语气冰冷的说:“跟我家夫郎道歉,还有,将你偷的钱袋子交出来。”
那人脸色瞬间苍白,但他还算稳得住,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哭嚎:“哎哟!杀人啦!杀人啦!”
他这一叫唤果然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对着周言指指点点的。
安阮忍不住担忧,小跑着走上前去,拉着周言的衣袖想说算了,但看了一眼周言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周言,周言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就算对方撞了自己就跑,周言顶多只会让人跟他道歉,不会真的动手的。
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果然,周言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有分寸。”
安阮点了点头,对他无条件信任。
周言回头,一改对安阮时的温柔,冷着脸道:“我再说一遍,把偷的钱袋子还来,否则……”
他捏紧了拳头,指骨咯吱咯吱响起,青筋暴起,一看就十分有力,一拳下来,少不得脑袋开花。
那人似乎有些怕了,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就是撞了那小白脸一下,他又没事,再说了要不是他挡着路,我能撞上去?”
他出言不逊,还将锅甩到安阮的身上,周言本就忍耐着没动手,当即没惯着他,一脚踩在他背脊上狠狠的撵了撵。
那人痛得双眼爆凸,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杀人啦!快来人救救我!”
安阮被他嚎的嚎叫声吓得抖了抖,下意识就躲到了周言的身后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拦,甚至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就遭了池鱼之殃被波及到。
周言冷笑一声,收回踩在那人身上的脚蹲下身,朝他伸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还是不交。”
那人眼看着没人帮他,一瞬间就怂了,连忙道:“给给给!好汉饶命!”
说着颤颤巍巍的抖着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来。
“我的荷包!?”
安阮一惊,那兰花可是他亲手绣的,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赶紧摸了摸身上,果然原本夹在衣襟里的荷包不见了。
和荷包里可装着安阮赚的第一笔钱,足足一百五十多文钱呢,够他省吃俭用花上半年了。
“你个小偷居然偷我荷包!”
他气鼓鼓的上前去将荷包抢了回来,第一时间打开来看有没有少了,待确定没少后才劫后余生的呼出一口浊气,宝贝不已的将荷包收好。
完了觉得这小偷真的太过分了,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两下。
他第一次生了这么大的气,还动了脚踹人,周言满眼宠溺的看着,嘴角笑意就没停过。
“好汉,钱袋子我还给你们了,放了我吧。”
那小偷连声告饶,周言又冷哼了一声:“饶了你可以,把偷的其他人的钱袋子都还回去。”
那小偷脸色一白,死咬着说:“我只偷了你夫郎一人的钱袋子,其他的人没偷呢。”
周言笑意不达眼底:“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还是得带你去见官才肯说实话了。”
小偷又惊又惧,心想周言怎么会知道他还偷了其他的钱袋子的?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看那夫郎好欺负去偷他的荷包了,招惹了这么个煞神,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他连忙吼道:“别别别!我还!我还!”
“好汉饶命,可别拉我见官。”
他说着从身上搜刮出十几个钱袋来。
围观的人看着局势大变样,一个个傻眼了,当有人认出那些钱袋之中还有自己的钱袋时都吓得不轻。
那些钱袋失主一摸身上还真没摸到钱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跑上去拿回了自己的钱袋。
“打死你个小偷!好手好脚的不干活赚银钱,竟偷别人的!”
“对对对!打死他!”
七八个人围着小偷拳打脚踢,把那小偷打得鼻青脸肿的,未了还觉得不解气拉着他就要去见官。
小偷苦不堪言,但他伤得太重,跑也跑不了只能像死狗一样被推搡抽打着去了衙门。
周言早就带着安阮离开了是非之地,驾着驴车出了城。
安阮坐在板车上数着着铜板,再次确认了数量没少后,他才想起来问周言:“你怎么知道他偷了我的荷包,还偷了其他人的钱袋?”
周言道:“我看见他倒在你身上的时候手扫了一下放钱袋的地方,之后扶住你,就特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原本放钱袋的位置变平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还偷了其他人的钱袋,其实我是不知道的,只是想着他肯定不止偷了一个人,就诈了他一下,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
安阮听着周言侃侃而谈,崇拜得两眼放光。
他真心实意的感慨:“言哥真聪明!”
周言十分受用,又觉得这样的安阮实在是可爱,没忍住俯身去亲了安阮一口。
突如其来的吻让安阮大脑瞬间宕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红着脸低下头,目光慌乱的游移,不敢直视周言。
他小声抱怨:“这还是在外头,人来人往的……”
周言笑了笑,迅速认错道歉:“对不起,这次没忍住,不过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安阮抬手捏了捏滚烫的耳垂,支支吾吾的小声道:“你若是想亲,可以等回了家……”
他少有这般直白,大约是觉得太过羞于启齿,说了一半就将话咽了回去,而且声音也很小,细弱蚊蝇,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周言还是听全了。
他莫名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但安阮却听懂了,脸红得更厉害了,连着脖颈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第34章 三十四 你们家周旭乡试考了第一
两人没急着回家, 而是先把驴车还了,一人背着一个背篓慢慢往家里走。
临近黄昏时,两人踩着晚霞的霞光踏入家门。
周爹正靠坐在藤椅上, 手上剥着花生, 小木桌上搁着一壶浊酒, 瞧着好不快活。
他听到了动静,掀了掀眼瞧过去,发现是两人回来了以后,顿时笑着招呼道:“你们回来了?快些过来陪爹喝两杯。”
周爹好酒,但不会贪杯, 通常都是小酌几杯差不多到位就停了,周言倒是不爱但却很能喝, 偶尔会陪周爹喝上几杯。
周言应声说着好,顺势从安阮背上卸下背篓,将那两盒糖糕拿了出来给到安阮手中,然后才将两个背篓都拿进了堂屋,放好了再出来坐到周爹身旁去。
周旭一开始是背对着他们背着书的, 在听到几人的谈话后转身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围着安阮转圈圈,眼里巴巴的全是对糖糕的渴望。
周爹瞧见了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都十一二了,再过个几年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经,日后哪个姑娘夫郎肯跟着你?”
周旭抱着糖糕就跑,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没有回房去, 而是蹲在了院子一角,一边吃着糖糕一边摇头晃脑的继续背论语。
安阮只是听着就觉得十分深奥,完全听不懂。
他不由得感叹, 周旭是真的有读书的天赋,也亏得周家有银钱送他去读书,不然可就埋没了。
日后周旭若是过了乡试和发解试,整个周家都跟着面上生光,村里哪个人见了都得说上个好字呢。
说起乡试,好像离着日子不远了,安阮记着是在八月初一,今日已经是七月二十,估计再过几日,周旭就该回夫子那儿好好准备考试去了。
听说考试要连着考两三天,为了防止作弊,每个学子呆在一个小小的隔间里,一呆就是三日,吃喝睡都不方便。
学子们这几天都得吃上些苦头。
在安阮眼里周旭还是个孩子呢,想着他要受苦便有些心疼,脚下一转就往鸡栏里转了一圈,掏出两个鸡蛋来,准备晚上单独给周旭做个鸡蛋羹,让他好好补补身子。
捡完了鸡蛋,他便进了厨房给朱莲花打下手。
夜里周旭看着自己才有的鸡蛋羹,心情美滋滋得差点翘起了尾巴,未了还贱兮兮的在周言面前显摆了一番,得了个冷眼后老实了。
他可不知自己这番显摆害惨了安阮,当天夜里周言一直掐着他腰,反复询问他是是喜欢周旭还是喜欢他。
安阮神志不清,嗓音被撞得支离破碎,魂都快被撞飞了,哪还听得到他在念叨着什么。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的周言借机更是狠狠欺负了他一通。
第二日还得早起帮村里人收稻谷,周言虽做得凶狠但还算有分寸,只要了两回便给安阮收拾干净。
安阮沾着枕头就睡,由着周言将他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按揉着他酸胀的腰肢,熟睡时都发出舒服的哼唧声。
皎洁明亮的月光穿透窗户,投下一片暖光,将昏暗的房内也映衬得亮堂。
周言扬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借着月光一直盯着安阮的睡颜,偶尔忍不了就俯身亲上两口,惹得睡梦中的安阮以为是只大蚊子挥手去打,但无论打几次都赶不走,委屈得撅了撅嘴。
周言忍俊不禁,又亲了他嘴唇一下,这才拢着人躺下闭上了双眼.
之后都很是忙碌,帮着这家收完了稻谷又去了那家,没得个清闲躲懒的时候。
这炎炎烈日下所有人都晒黑了两圈,周言也不例外,只是晒黑之后反而让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更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不知是安阮如今养得好了,还是那盒润肤的脂膏起了作用,安阮也见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他就是没被晒黑一点,反而瞧着更白嫩了些,可把村里其他的女人夫郎们羡慕坏了,围着他问用了什么润肤脂膏效果这么好。
安阮倒也没隐瞒,他不识字不知道那胭脂铺子叫什么,索性就将具体的的位置说了出来。
收成的日子总是忙碌又充实,转眼就过了几日,周旭也该收拾包袱动身去准备今年的乡试了。
那日一家人特意空出了时间,做了一顿好的给他送行,安阮还特意让周言逮了一只鸡炖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给周旭说了不少体己话。
临出门时,朱莲花殷切的叮嘱:“娘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你尽力了就好,左右识得字了,就算没个功名也能去城里当个账房先生,怎么都比爹娘有出息。”
周旭眼眶微红,用力的抱住朱莲花:“我一定会努力的,娘你等着我好消息。”
周言坐在驴车上,回头喊道:“走吧,再晚些就耽搁时辰了。”
学堂离云水村不远,但夫子家却在距离云水村三十里地的木桩村里,这个时辰才出发,光靠双腿走去估计天都要黑了。
周言干脆借了驴车送他一趟,然后自己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周旭和几人依依惜别,这才上了驴车。
安阮几人目送着驴车踢踢踏踏的走远,祈祷周旭能考个好成绩。
送走了周旭之后依旧十分忙碌,等村里人都收完了稻谷,已经是八月初六。
期间城里的的官差来征收了一次秋税,当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连带着赋税也有所减轻,这三年之内都至于上交总收成的十分之一就够了。
周家一共收了三十二石,本来只需上交三石多点就够了,奈何衙门官差还要了义仓税,硬生生收走了四石。
四石与往年相比并不多,去年这个时候走家收成才二十六石都收了八石的秋税,也就是赶上了新帝登基,否则今年少不得得出十一二石出去。
交完了秋税,朱莲花将留着明年育种的谷子留了出来,考虑到会买地,还特意多留了两麻袋。
别看两亩地收了三十二石算高产,可将秋税和稻种留完,余下就只剩二十八石的粮食了。
得益于云水村多数还是靠山吃山,除了糙米外,还可以以糠麸、豆渣做主食,而芋头和薯蓣也能果腹。若是见天的吃米饭,这余下的二十八石稻谷也只勉强够周家一家五口吃到明年秋收,还是勒紧了裤腰带的吃。
便是隔三差五的吃,也是不敢将粮食拿出去换了钱的。
家中无粮,没得让人心焦,就怕出了天灾人祸的,那可就得等着饿死了。
来来去去,还是周家的田地太少了,朱莲花想要买地的心情越发的迫切。
不过如今刚秋收完,各家各户都在忙,里正更是忙着带官差挨家挨户的收秋税,朱莲花就算想问田地的事儿,也得等秋税收完了才行。
收完了稻谷之后就没那忙碌了,一家人看着那一捆捆稻草都晒干了,便寻思着用其做了一些新篮子。
前两日刚秋分入了秋,天气却是一点都没降下来。
都说是秋老虎,那温度确实比大夏天的要热上一些,朱莲花便带着安阮和周言搓了三张稻草席。
编织好了洗干净又晒干,往木板床上一铺,躺上去睡着就凉丝丝的,夜里倒是没那么热了。
弄完了稻草席,余下的稻草让他们在园中盖了个稻草棚子,白日里就算是要干活,也能躲到棚子里躲躲凉。
秋收完了以后,周爹和周言便算着再过几日进山里打猎,秋天山上的动物都会为了过冬尽量的吃得膘肥体壮的,这个时候去狩猎,运气好的话能有个好收成。
旱地里的大豆和绿豆全都收得差不多了,连着那南瓜也只剩下了干藤。
趁着周言和周爹还没上山去,一家人将干了枝的豆茎和南瓜藤都拔了,捆成捆放进柴房当柴火烧。
旱田的地重新翻了一番,重新种下了萝卜、胡豆还有冬葵,至于空下来的稻田则种上了油菜。
萝卜冬葵可做冬日里的蔬菜,胡豆既可当主食也能当蔬菜,而油菜得等开了春才能收获,将菜籽打出来,能压榨出菜籽油来。
寻常人家多吃猪油,菜籽油有钱大户人家倒是喜爱,所以村中的菜籽油多数是拿去卖了,少数会留下一坛来缓缓口味。
就好比周家,今年开春留的那罐菜籽油可才吃了一半不到,还剩了大半罐呢。
旱田和稻田都重新种上了作物,周言和周爹在家歇了一天就推着板车,背着弓箭和长刀匕首上了山。
田里的作物刚种下,要管理的地方还不怎么多,家里又只剩下了安阮和朱莲花,两人闲暇无事时就坐在稻草棚下做着过冬的新棉衣。
鸡栏里的鸡咕咕咕的叫唤,小驴拴在院子的篱笆墙边,埋头啃着朱莲花刚扔给它的菜杆子。
从外头往里了看,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周言和周爹上山的第二日,临近中午时里正笑呵呵的登了门,一开口就是恭喜,可把娘俩弄得一头雾水的。
里正瞧她们似乎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赶紧道明了来意。
他说:“莲花啊,你们家周旭乡试考了第一呢!”
第35章 三十五 祖坟冒青烟
“还是你会教养孩子啊, 这两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
“周言打得一手好猎又能挣钱,周旭更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拿了乡试第一。”
“云水村几十年了, 还是第一次出了个乡试第一呢。”
里正连着吹捧了好几句, 朱莲花与安阮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到底怎么回事。
“周旭得了乡试第一?!”
朱莲花没想到周旭竟然这么争气,这骤然的大喜让她激动得瞪圆了双眼,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来,还是安阮一直在给她拍背顺气才缓了过来。
“哎,是嘞。”
里正笑得脸上全是褶子, 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来,抖开放到两人眼前, 指着最上面的那行字道:“这最上头的就是周旭的名字,今日一大早放了榜,我得知了消息马上就来给你们报喜了。”
朱莲花和安阮都不识字,看着字上的内容跟看天书似的,但他们深知里正不可能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
原本两人还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就只剩下喜悦了。
朱莲花当即哎哟一声,喜极而泣,连连念叨着说:“好好好,我们周家可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出了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了。”
许是太高兴,她腿都有些发软,安阮赶紧扶着她坐下, 拿了一张手绢给她擦擦眼泪,自作主张的从厨房横梁上取下一块熏肉,又转身回了房, 从箱子底下翻出五十个铜板用布包着,连着那块熏肉一起塞进了里正的手里。
他说:“劳烦里正跑这一趟给我们传喜讯,这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你看你这,也太客气了不是。”
里正嘴上说着客气,可收东西的动作却不慢。
五十个铜板不多,但省吃俭用的也够一个人好几日的饭钱了,再加上那块熏肉可是块好肉,里正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这时朱莲花也缓过了神来,她对里正道:“周旭考了第一可是大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等周旭回了乡我就请乡亲们吃个席,到时候还要请里正赏脸,再跑一趟来吃个便饭。”
朱莲花话说得漂亮,里正自然也愿意卖这个面子,况且人人都知道周家是云水村里条件不算最好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户,平日里的吃食都好着呢,宴席的酒菜只会更好不会差。
里正当即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到。”
娘俩将里正送出了门,回屋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安阮想起自己刚才的自作主张,不由得有些不安的向朱莲花低头认错:“娘,刚刚我私自做主送了熏肉没经过您同意,那块熏肉您算着看值多少钱,等我下回卖了鸡蛋就把钱补上。”
铜板出的是他自己的私房钱,但熏肉却是拿的家里的,如今掌事的当家主母是朱莲花,他没问就擅自送了人就是僭越。
朱莲花叹了一声,拍拍他手背:“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娘高兴都来不及呢。”
“娘刚才光顾着高兴了,还得亏你会来事儿,没让我们周家在里正面前落了个坏印象。”
里正在附近几个村里都是德高望重的,绝大多数都服他管辖,此番特意跑一趟来报喜,那可真就是看得起周旭和周家。
不说其他的,光就跑这一趟,给钱银和回礼就都是应当的。
要是这回礼没给又或是给得太小气,只怕里正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会觉得膈应。
到时候落个坏印象事小,万一哪日周旭真考过了发解试去了省试,朝廷里来人调查时里正说上那么一两句不中听的,只怕是会坏了周旭前途。
想到这里朱莲花也有些后怕,越发觉得安阮懂事,同时也欣慰他成长了许多,竟会主动做起人情往来了。
她当即拉着安阮进了房,从钱盒子里拿了一两碎银给他,并且说道:“给里正送礼这事儿是整个周家的事,没有让你出自己私房钱的道理。”
“娘?您这是做什么?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一两银子也太多了。”
安阮受宠若惊的瞪圆了杏眼,说着就要将银子还给朱莲花。
朱莲花不由分说道:“这一两银子是娘补贴给你的,也是感谢你给周旭解决了一个隐患。”
“给你了,你就拿着。”
朱莲花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安阮只能收下了.
周旭考了乡试第一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云水村,连隔壁几个村子的都听说了,上门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的,但也不乏想要拉关系巴结讨好,看能不能捞上一些好处的人。
这两日下来,可把安阮和朱莲花都累坏了。
周言和周爹这回上山运气不太好,守了三日都只猎了些寻常的野兔野鸡,还意外撞见了一只大黑熊。
黑熊大约也是饿狠了,竟不管不顾的就追着两人跑,似乎是要吃人。
得亏两人跑得快,借着对山上地形的熟悉,成功甩开了大黑熊。
有了大黑熊出没,之后打猎就都变得十分凶险。父子两商量了一下提前下了山,准备下一回做好了准备带齐了家伙,再看能不能将那头黑熊杀了。
这趟上山没猎到什么好猎物,父子两心情都有些郁闷,不过两人刚下来山,见着第一个村里人都被拦着好生道贺了几句,之后也是遇到一个人就笑着跟他们说一句恭喜,可把两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直到回了家,才知道是周旭考取了乡试第一。
周爹被这天大的喜讯砸懵了脑袋,他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下一秒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周旭可真是太争气了,不愧是我周家的种!”
他高兴得原地转圈,嘴里念叨着要去祖坟那儿烧香祭祖。
泥腿子出身好几代的周家竟出了个读书人,还考了个乡试第一,可不就是列祖列宗保佑吗?
周言平日里虽然对周旭严厉,但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和自豪。
他问朱莲花:“周旭何时回来?我去接他吧。”
发解试在来年开春,乡试已经放了榜,按理来说周旭也该回来了才对,但周言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猜测可能是衙门那边叫了去摆宴,然后又让周旭的夫子留了下来,带着四处去炫耀去了。
亲自教出了个乡试第一,这到哪儿都是吹嘘的本钱。
朱莲花道:“里正托人传了信,说是明日就能回来。”
周言点了点头,正好他也能歇息一晚上,明日起个大早租个驴车去接人。
周旭回来后必然是要摆宴席宴请村里人沾沾喜气,这从山上打来的野鸡野兔就正好拿来做了主菜。
除此以外还得弄上一些鱼,寓意好。
于是周言和周爹刚踏进家门没多久,转身就拿着渔网和竹笼去了河边,安阮好奇他们怎么网鱼,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秋天的鱼为了过冬也会囤积不少脂肪御寒,所以这个时候的鱼最为肉嫩肥美。
湍急的河流水浪滚滚,分支出来的小溪倒是风平浪静。
周言在水草肥美的河岸边挖了些蚯蚓,往每个竹笼里都放上了一些,然后安置到了溪流河边,等着明日接完了人再来收笼子。
而后几人特意选了一处水里没有那么急的河段,连着抛了十来网,才勉强将带来的木桶装满。
在父子两人撒网的时候,安阮如意到了旁边分支出去的小溪里有很多的田螺和河蚬,在征得周言的同意以后,他才撩起裤腿踩进了小溪。
由于竹笼都下了河,唯一带来的木桶装着鱼,安阮就地取材扯了些半指粗的藤蔓编成了篮,用野草垫底,将摸来的田螺河蚬装了进去。
等鱼打得差不多时,他篮子里也装满田螺和河蚬,甚至堆高冒了个尖尖。
三人是一大早就来的,收着渔网走时,已经临近午时。
藤蔓编的篮子还很软,只能勉强装东西,提着恐怕会坏,安阮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言脱了外袍,让安阮把篮子放到衣服上方,而后像是打包袱一样栓了起来。
有了衣服包裹支撑就不怕篮子会突然坏掉了,安阮小心翼翼的抱着篮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提着一桶鱼的周言身后。
鱼离了水就会死,周家也没有能养鱼的地方,除了装水的大水缸,基本都是木桶木盆了。
田螺河蚬多泥沙,想要好吃就得养上两日。但鱼不好养,几人探讨了一番后就将鱼全都杀了,切了花刀裹上一层薄盐,放进油锅里炸干了水分,以方便保存。
至于挖出来的鱼内脏,则被拿去掺和到猪食里,喂给了那两只被周言带下来山后就养进了猪圈里的小野猪。
那两只野猪小但脾气却不小,刚开始还会用獠牙去顶猪圈的木板想逃走,后来养熟了倒是不想跑了,但还得比性情温顺的家养猪暴躁许多,所以周言从不允许安阮去喂猪,就怕不小心伤到了他。
这些暂且不提,一家人将鱼炸好之后就放了起来,只留了四条巴掌大的做了一锅酸菜鱼汤,就着老面粑粑就简单吃了一顿晚饭。
翌日一早,周言就带着安阮一起,驾着驴车去接周旭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周旭正跟着夫子一起,被一位地主请到了府上。
第36章 三十六 我们家周旭还真受欢迎
周旭进了地主府上没多久就坐立难安了起来, 不因别的,全因地主老爷将让他的小女儿坐到了周旭对面。
跟着一同被请来的夫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因为面前的人是镇上有钱有势的地主老爷, 他不好发作。
未出嫁的女子夫郎可不能随意见外男, 可地主小女儿却一点都避讳的现身酒席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位就是周旭了吧,小小年纪就考上了乡试第一,果真是一表人才。”
那地主老爷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两人脸色不对,兀自笑呵呵的和周旭搭着话。
周旭勉强的笑了笑:“刘老爷谬赞了,全是夫子教导得好, 否则我也没今日。”
他语气谦逊,没有半点傲气, 更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腐味,侃侃而谈的模样更是让人高看了几分。
地主小女儿举着团扇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她正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旭,而后朝地主老爷微微颔首,显然是对周旭很满意。
地主老爷脸上笑容更真挚了几分, 他突然向周旭介绍道:“这的小女芸娘,今年刚过十三,正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我这个当爹的,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 家世那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对她好就成。”
他说这番话时可一直盯着周旭瞧,暗示意味十足。
周旭尴尬得头皮发麻, 心里不住的哀嚎,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才十二!他还小呢!
成亲这事儿周旭压根就没考虑过, 突然来这么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能感觉到芸娘一直在偷看他,但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算有,那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就拍了板私定终身的?
明着拒绝肯定得撕破脸,还会伤了芸娘的心,传出去也对她名声不好。
周旭装傻充愣的打了马虎眼:“父母爱子则为计深远,刘老爷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成亲乃是终生大事,是该好好斟酌,选个门当户对行事端方之人才算相配。”
他给地主老爷和芸娘留足了余地,两人果然都听明白他话中之意。
地主老爷还是不死心,又问:“你年纪与小女相仿,相貌堂堂又知书达理,不知可曾有婚配?”
周旭头疼的皱眉,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夫子突然不经意的插了一嘴:“他一个黄毛小儿,婚配还早着呢。之前他娘就跟我提起过,因着哥哥成亲得晚,他做弟弟的也不好比哥哥成亲得早,故而得等到十八,才能去说亲呢。”
“这要是哪家姑娘傻不愣登的等着他,恐怕都得熬成老姑娘了。”
周旭听出了夫子是在帮他,连忙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有心上人了,她与我两情相悦,结果听闻要等我六年后,今年开春后就和别家说好了亲事去了。”
心上人自然是他信口胡诌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故作失落的黯然神伤了一下。
地主老爷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家芸娘也绝对不可能等到周旭十八的,到时候成了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
再说周旭都有心上人了,还是爱而不得的,芸娘嫁过去那不知得受多少气!
芸娘被婉拒了有些伤心,起身同地主福身道:“女儿有些乏了,还请爹爹容许我先行告退。”
地主无奈的叹了一声,摆摆手:“去吧。”
随着芸娘离开,这事总算掀了过去。
三人虚与委蛇了片刻,管家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有一对农户夫夫来找周旭,如今正等在府门外候着呢……
周旭一听就知道是他大哥大嫂,当即就跳起了身,十分孩子气的说:“是我大哥大嫂来接我了。”
他找到了离开的由头,连忙说回家路途遥远,大哥大嫂来一趟不容易,他断不能让他们久等了。
夫子也搭腔道:“为师强行留了你两日,只怕你家中还以为你生了什么意外,这不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你也是是时候该回家去报喜去了。”
两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地主除了放两人走还能怎么办?
两人起身告辞,跟在管家身后出了府门,然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板车上的周言和安阮。
周言一如既往地的沉默寡言,倒是安阮朝他笑了笑,有些不安的问:“哥哥嫂嫂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们不知你跟夫子受邀到了刘老爷这儿,若是知道的话就来晚一些了。”
他越说越懊恼,怕他们坏了周旭的大事。
周旭三两步走上前,压低着声音道:“幸亏是嫂嫂跟大哥来了,不然我恐怕还走不了了。”
他说着还有些后怕,隐晦又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刘府的紧闭的大门,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从头到尾都没插嘴的周言见状皱了眉,开口就问:“他们仗势欺人欺负你了?”
周旭连忙摇头:“没呢,就是……就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夫子忍不住笑破了功,替他回答道:“哪是欺负他啊,刘老爷是想要跟他定亲,让周旭娶他小女儿呢。”
周言和安阮同时愣住了,还以为是夫子同他们开玩笑,可当看到周旭目光呆滞又生无可恋的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家周旭还真受欢迎呢。”
安阮难得打趣他,周旭红了耳根,小小破防道:“嫂嫂快别说了,丢人。”
眼看着他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安阮捂嘴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先离开这里吧。”
周言发了话,周旭和夫子便一同爬上了板车。
板车平整宽大,拉四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要先将夫子送回家,周言驾着驴车就往夫子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夫子将方才在刘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未了还评价道:“你刚才若是从了,之后就算考不上功名,靠着芸娘后家也能吃喝不愁一辈子。”
其实要说刘老爷是真心想要将芸娘嫁给周旭的倒也未必,他不过是看中周旭考上了乡试第一,日后只怕不会止步于此这一点,就想着趁他还未飞黄腾达之前将女儿嫁给他,日后说不定能当个举人夫人。
这个道理众人心里都扪清,周旭身为当事人自然就更清楚了。
他这两天跟着夫子见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几乎都想要跟他搞好关系,明里暗里说着等他飞黄腾踏记得拉扯他们一把。
周旭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他若是没考上这个第一,谁会注意得到他一个出身贫寒的泥腿子?
周旭很有自知之明.
因为送了夫子回家,等他们三人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尽了。
朱莲花和周爹站在庭院里翘首以盼了许久才见着摇摇晃晃的驴车影子。
“爹!娘!我回来了!”
周旭是第一个跳下板车的,扑过去就抱住了朱莲花。
朱莲花看见许久没见的他高兴得喜极而泣,抓着他衣袖转了一圈,嘴里念叨着:“都瘦了,看来真吃了不少苦头。”
周旭摇头道:“读书再累能累到哪儿去?爹娘天天要下地干活才是真的累呢。”
别看周旭到大不小,但哄人却很有一手,朱莲花被他哄得笑了出声。
这时,安阮和周言拴好了驴车走了过来,朱莲花这才恍然回神。
她擦了擦眼泪:“瞧我我这一高兴就忘东忘西的,饭菜一直放着没动,娘再去炒过一遍,你们快些吃饭去吧。”
几人赶了一天路也确实累了,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
将饭菜热一遍用不着多久,一家人吃着晚饭时,周旭自个儿将在刘府的事情说了起来。
朱莲花听后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忧心忡忡的。
她心想,也是时候该给周旭先订个亲了,省得日后遭更多有心人惦记。
第37章 三十七 从没生过气的安阮破天荒的生气……
周旭回来的第二天周家就开始张罗起了宴席的事情, 当天让周言带着周旭亲自去把里正请了过来,给足了里正排面。
那一天周家格外的热闹,几乎村里能来的都来了。
云水村的民风淳朴, 哪家要办大事都会自觉的派人来帮忙。通常下厨都会交由厨艺很好的汉子们来做, 女人和夫郎则打下手干杂活儿。
周家三个汉子都被拉去了待客, 尤其是周旭,更是被围在了最中间,瞧着坐立难安但碍于都是叔伯亲戚的不好落了面子,只能忍着。
周言寻了由头走开了,转头就去找了安阮, 见他在洗碗,便自觉的撸起袖子蹲下身。
刚入秋的那段时间天气还很炎热, 但这几天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水温也降了许多,伸手去摸时,能感觉到微微刺骨的凉意。
安阮见他要帮自己洗碗,连忙阻止道:“这水凉得很, 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也没多少了。”
他怕凉水冻了周言的手,所以语气有些着急。
周言闻言拧眉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到他被凉得微微发红的双手上, 突然站了起身。
安阮还以为自己劝动了,又低下头去继续洗碗,他突然感觉到有人站到了他背后, 仰头一看,是周言。
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周言没吭声,二话不说双手抓着他肩膀, 就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周言都已经占了他的小木凳子,拿着瓜瓤就刷起了碗,嘴里还说道:“你的手都冻红了,去拿软膏抹一下,别又长了冻疮。”
安阮微微张着嘴,没想到周言竟还记得他双手长冻疮的事情。
他以为那么细微末节的事情,应当不会有人在意的,但周言却一直惦记着。
安阮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没忍住笑了笑:“好,我这就去。”
然后当真按着周言的叮嘱去给手抹了一层润滑的脂膏。
宴席从正午持续到了黄昏,周旭还小不能喝酒,所有人敬的酒几乎都由周爹和周言代劳了。
周言酒量很好,但一个下午喝下来也醉得不轻,最后还是周旭和安阮一人一边抗进了房,至于周爹则早就被朱莲花丢上了床。
好不容易将周言安置好,扒了外衣和鞋袜让他睡下,安阮还得赶紧出去收拾残局。
吃完了饭的女人夫郎们也自觉留下来帮了忙,随后各家扛着各家的桌椅板凳回了家。
一天忙活下来,即便天气不热安阮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干了好几道,残留在身体皮肤表面,黏腻难受不说,还有点微微发酸。
安阮没办法,只能烧了一锅热水,匆匆忙忙的洗了一次澡。
他特意留了一盆干净的热水,端进房里给周言简单的擦了身。
等一切忙完已经月上中天。
他疲惫的上了床,习惯性就往里面爬去,没曾想在要跨过横据在外头的周言身上时,突然被周言伸手搂住了腰。
安阮不得不整个人趴到了周言的胸膛上,呼吸间全是他灼热的温度和酒味。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自知,一手掌控着他细瘦的腰肢,另一只大手扣着他后脑勺,压着他就缠上了他的唇,然后毫无顾忌的攻城略地。
安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到了,本能想要挣扎,但由于腰身和后脑勺都被掌控着,他根本就挣扎不开,只能被迫沉溺。
醉酒后的周言很凶,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柔和克制,带着要将他生嚼了吞进肚子里的狠劲,无力反抗的安阮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安阮明明没有喝酒,此时却也像是醉了一般。
好在周言并未太过分,在他快窒息之前放过了他。
安阮气喘吁吁的喘着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始作俑者毫无所觉,只搂着他侧了个身,然后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了怀里。
从头至尾,他甚至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安阮无奈的叹了口气,生不起一点气来,疲惫感让他很快就困了,闻着周言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香,渐渐的也睡了过去。
宴席过后没几天就是中秋,中秋可是团聚的大日子,按照云水村的习俗,当天还需要祭祖。
中秋的前一天安阮就跟着朱莲花做了一些五仁月饼,还将第二日祭祖要用到的祭品都提前准备好了。
中秋当日,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去上山祭祖,虔诚祭祀的同时,也在祈求着祖先保佑,保佑家里万事顺遂平安。
安阮是新媳妇今年第一次祭祖,朱莲花带着他一一认了坟,最后对着所有列祖列宗的坟头恭敬的跪拜。
跪拜时,安阮虔诚的许愿,愿他与周言之间能长长久久永不更改.
中秋一过,天气温度直线下降,安阮比较怕冷,都开始穿上了厚衣服,但还没到需要裹得严严实实的地步。
朱莲花已经着手准备着买地的事情,连着问了好几家有卖地意向的农户人家。
她从头到尾都带着安阮,似乎有意教他如何掌家,安阮自然看出了她的好意,学得很用心。
经过十来天的看地比价,最终敲定了两块离周家水田不远的田地,加起来将近三亩地,另外还收了四块旱田,一共六亩。
这地一买完拿到了地契,卖灵芝的六十五六顷刻去了一大半,没剩几两银子了。
拿到了地后,周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将空闲的田地都种上了耐寒的作物。
忙忙碌碌的也就入了冬,冬天给安阮的感官一直都不好,永远伴随着饥饿寒冷和贫穷。
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安阮已经不像往年那样愁眉苦脸的了。他兴奋的拉着周言出了门,用那薄薄一层的积雪捏了两个小雪人。
小小的雪人依偎着另一个大一点的雪人,甚至被描绘上了生动的表情。
那双做好了就一直压在了箱底的狐狸毛手套和围脖终于派上了用场,安阮穿着厚实暖和的棉衣,第一年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指尖的冻疮也没有复发。
冬天很冷,不是个适合外出或是耕种的季节,但朱莲花和周爹是闲不下来的,偶尔下着雪也要下地里去瞧瞧,生怕压坏了农作物影响了收成。
周旭依旧在用功读书,为明年开春的发解试做准备。
安阮和周言都是挺轻松的,日常喂喂鸡捡捡蛋,偶尔给小毛驴清扫一下篷子,牵着它出来溜达几圈透透气,闲暇时也会去看看小野猪的生长情况。
野猪长得没有家猪快,养了几个月下来体型却是比同月份的家猪小了三分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小野猪大概也习惯了圈养的生活,从一开始的暴躁抗拒,到现在竟然变得温顺了起来,但周言还是不太敢让安阮去喂它们,只肯让他好奇时在一旁看几眼。
随着气温越来越冷,之后的雪越下越大,到了出行都不太方便的地步,一家人只好猫在家中过冬,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安阮其实很怕冷,刚开始还能忍受,越是到了深冬便越发怕冷,都到了明明穿了厚厚两层棉衣,但浑身依旧冰凉的程度,也只有夜里窝在周言怀中,被他高热的体温感染才暖和了些许。
往年的冷冻让安阮伤了身子,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只能咬牙硬扛着,如今让周言精细的养着,却是全都体现了出来。
周言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想起了之前宴席时杀了野兔剩下的皮毛,硝制好了以后就一直放在阁楼的框子里,如今倒是能用来给安阮做个兔毛袄子,穿着着指定暖和。
做袄子需要不少兔毛,家里这十几张肯定是不够看的。
他动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就背着背篓拿着长刀就进山去了,甚至连安阮都没透露出一丝。
一家人得知消息后全都很震惊。
尤其是周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说:“简直就是胡闹,这个天气上什么山?也太危险了!”
安阮一听,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一整天都守在家门,就盼着能看到周言的身影。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周言踩着厚厚的雪走了回来,脚下踩得咯吱咯吱响,背后的背篓渗了血,正滴答滴答的滚落,落在雪地上炸开了花,但很快就被雪花完全吸收。
他走了多远,脚后跟的雪花就延续了多远。
他远远就看到了安阮:“我回来了。”
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的安阮瞬间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看到周言没有受到任何伤之后,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抿了抿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然后闷不吭声的扭头就走。
原本都张开了双臂等着他扑过来的周言:“……???”
脾气很好,无论周言做了多过分的事情都从来没生过气的安阮破天荒的生气了,具体表现为不肯搭理周言,吃饭时还特意跟周旭换了位置,不跟他面对面坐着了。
入了夜后更是早在钻进了被窝滚到床内侧贴着墙,明显还在气头上。
周言就是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38章 三十八 唯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安阮生着气不肯理人, 周言就巴巴的贴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哄着人。
“阿阮?”
“媳妇?”
周言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还以为他睡着了, 试探性的伸手搭上安阮的肩膀, 然后就见掌心下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抗拒意味明显。
他见安阮终于肯给反应了,虽然不是正向的,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肯理他,就不算太糟糕。
他诚恳的开口道歉:“媳妇,我错了。我……”
话还没说完, 就听安阮瓮声瓮气的说:“你能有什么错?你不过是像寻常那般上山打猎去了罢了,是为了这个家的生计奔波涉险, 劳苦功高着呢。”
不会吵架也不会骂人的小夫郎,倒是先学会了指桑骂槐。
像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软糖陡然冻得发硬,叫人嗑崩了牙,痛的同时还满嘴的甜。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忍俊不禁的噗嗤了一声。
将脑袋埋在被褥里的安阮听着了, 撅起了嘴,委屈生气到了极点。
他怎能不气?
周言这样积着厚雪的天气却不辞而别独自上了山,为此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日,苦苦等着他回来时, 心里不知求了多少遍神佛祖宗保佑他平安。
当看到周言安全回来时,安阮才觉得自己重获了新生,可偏偏周言对此却丝毫不在意, 也没个解释,倒显得他的担惊受怕自作多情了起来。
安阮越想越气,眼眶鼻尖泛了酸,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的眨着眼将眼泪强忍了回去。
他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突然自我厌弃了起来,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周言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他上山的经验恐怕比自己吃的盐都要多,既然他敢一个人这种天气去,定然是有着十足把握的。
左右不过是他太过敏感,也太害怕失去周言了。
他正胡思乱想钻着牛角尖时,忽而听到一声充满疼惜和无奈的叹息。
周言掀了碍事的被褥,将蜷缩成一团的人捞进了怀中,下巴抵着他发旋:“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跟你说自己上山去的。”
“这天气渐冷你受不得冻,我就想着给你做张兔毛大袄。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未曾想反倒弄巧成拙,让你担惊受怕了许久。”
“是我顾虑得不够周全,你生气只管打骂我便是,可不能自己憋着,若是憋出了病来,心疼的还是我。”
周言不是个很会说情话的人,但他每一句话都十分的诚恳真挚,便是再大的气也舍不得对他发了。
安阮轻易就被哄好了,他翻身反抱住周言的腰:“日后再做这些危险的事,能不能先与我说一声?”
他真的很害怕。
周言之于他而言,就像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乞求和卑微,周言听着却心都要碎了。他真想回到上山之前扇自己一巴掌,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再多后悔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唯有抱紧了安阮,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额头,温柔又无声的安抚。
除了抱着他亲亲以外,周言没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安阮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等他渐渐安定下来,困意便几乎淹没了他。
在彻底沉入黑甜梦乡之前,他隐约听到周言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安阮,永远别把自己放在下位,唯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我,也不该凌驾于你自己本身之上。”
困顿让安阮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他只匆匆听完便睡了过去。
周言没了睡意,盯着他看了大半宿.
安阮第二日起得很早,外头甚至天都还没亮。
周言已经起了床,房内已经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寒冷的天气让安阮不是很想起床,只想赖在温暖的被窝里,躺到天荒地老。
他难得赖了一会儿床,看着天色开始蒙蒙亮以后,不得不忍痛掀开了被子,寒冷刺骨的空气立马将身上的余温卷走。
安阮瑟缩了一下,随后浑身冻得冒起了鸡皮疙瘩。他靠着不屈的意志力爬了起床,随后像是火烧了眉毛一样迅速穿好了衣服。
他走出房门时,阵阵寒风扑面而来,定眼一看,竟又飘起了如柳絮般的大雪。
院子里的积雪并不多,分明是被铲过的,往驴棚一看,石槽里已经换了新的干草,连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干草,整个棚子看起来洁净如新。
再走到鸡栏一看,鸡食都已经到好了,饿了一晚上的鸡急不可耐的围着石槽大快朵颐。
安阮能做的事情全都让人抢先了一步,这个人是谁都不做他想。
不过周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阮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他人,后来进了厨房一问,才知道周言将昨日猎来的野兔全都剥了皮,带着混着血的皮毛去了河边清洗。
至于剩下的兔子肉,则交到了朱莲花手里,留下一只今日吃的,剩下全洗干净裹上了盐巴,而后挂了起来制作成风干肉。
安阮得知周言竟在河边后就有些慌了神,这个冬天又长又冷,一不小心就会着凉受风寒。
他跟朱莲花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去帮周旭分担,只是没曾想一转身就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周言打了个照面。
“怎么起这么早?不再睡会儿吗?”
周言见到他还有些吃惊,往常这个点安阮可还在睡着呢。
安阮道:“昨个夜里睡得沉,早上就没了困意。”
他说着话时注意到周言的双手冻得通红,后背的背篓往下滴着水,将他后背的衣摆打湿了不少。
大冷天手受了冻很容易长冻疮,安阮的冻疮年年都在复发,个中滋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安阮颇为紧张的让周言卸了背篓,让他赶紧去换了一身衣裳,又推着周言往厨房里走去,非要他赶紧坐到灶台边上,等着烧柴的火温让他暖和起来。
做完了这些犹嫌不够,准备将自己那双狐裘手套取下来给他穿上,但被周言坚决制止了。
没能让他带戴上手套,安阮还颇为失望。
第39章 三十九 烤兔肉串
兔皮清洗只是第一步, 之后还需要浸泡硝制。
周言等着身上暖和了,就将背篓里的兔皮都拿了出来,放入木盆用井水浸泡了起来。
浸泡需要两天时间, 木盆就放在了屋檐下搁置着。
今早宰杀的兔肉很新鲜, 周言看着灶里烧过的木柴剩下的火子, 一下就动了心思。
他先看了安阮一眼,然后才转头问朱莲花:“娘,您想吃烤兔肉吗?去岁不是烤过一次,味道还是不错的,正好家里有新鲜的兔肉, 阮哥儿也没吃过。”
安阮闻言惊讶的抬头,有些受宠若惊。
知子莫若母, 朱莲花哪会不知道周言是什么个心思?她暗暗翻个白眼,想做给安阮吃就明说,何必拿她来做借口?
她看破没说破,只是横了周言一眼:“你说起来我还有些惦记了,正好才买了些石炭回来, 那就烤吧。”
周言笑了笑,将小土炉拿了出来。
火子铺到炉子底部,石炭放在上面,用蒲扇使劲扇一会儿, 石炭就燃了。
石炭的气味不好,十分的刺鼻冲人,需要洒入些许盐巴消味。
生了火后, 周言让周旭看着点炉子,拿着柴刀就出了门,准备砍一根竹子回来做串兔肉的竹签, 而安阮跟着朱莲花留在厨房之中腌制兔肉。
砍竹子用不了多久,用柴刀将竹子破开成竹片,再次破开成半指宽的竹签,刮掉渣子清水洗净。
兔肉被切得薄而均匀,用竹签一片片串起,一家人便拿着桌椅板凳坐到了院中。
原本朱莲花说是要在堂屋里的,但石炭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就算是用盐巴掩盖了一下,在空间有限的堂屋里还是会很明显,况且石炭有毒,一不小心就中毒了。正好今日停了雪,院中的积雪都清除过了,最后就选在了院中。
周旭最是积极,一手抓着一串兔肉放在火上灼烤,听着油脂爆开的滋滋声不停的咽口水。
安阮戴着手套,原本想要摘下来烤肉的,但周言没让,亲自烤了递到他手中:“好了,吃吧。”
安阮脸一红,见他只烤好了一串,便强忍着馋意推拒道:“你先吃吧,我等等,不着急的。”
周言不由分说的给他脱了一只手套,将兔肉串塞进他手里,转而继续烤下一串。
周旭在一旁酸溜溜的来了一句:“哥,怎么没见你给我也烤一串?”
朱莲花嗤他一声:“你自己手里没烤着吗?要抢你嫂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周旭灰溜溜的低了头,周爹在一旁哈哈大笑。
安阮没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然后觉得自己偷笑的行为像是在嘲笑周旭,赶紧掩饰性的低头咬了一块烤兔肉吃。
兔肉腌制得很入味,带着微微的炭火焦香,由于加了花椒和八角桂皮粉末,香与麻和油脂充分混合,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他微微睁圆了杏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而后想也没想,将烤串递到周言的嘴边道:“好好吃,你尝一下?”
周言侧头,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块:“嗯,好吃。”
安阮一下就笑了开来,心里甜滋滋的将空了的竹签放到一边,抬头时才看到朱莲花几人的带着调侃的目光。
他顿时觉得很是羞耻,只是不等他尴尬的假装无事发生,第二串烤兔肉再次塞进了他手里。
安阮完全抵抗不住烤兔肉的美味,安安静静的吃起了兔肉。
小土炉的炭火烧得很旺,一家人围坐着,欢声笑语之中阵阵兔肉香味飘散,倒也不觉得外头冷了.
兔毛浸泡了将近三日,倒干净了水后就可以开始硝制了。
做一件兔皮短袄通常要二十五到三十张的兔皮,周言之前上山只掏兔子窝,一天下来抓了十五只,加上之前硝制好的,一共有三十二张。
清洗了血水又浸泡过的兔皮只简单的刮了一下油脂,硝制之前还需要将剩下的油脂和筋膜去除掉。
周言将兔毛都放进了木盆之中,浸着水用小刀再次刮掉未清理干净的筋膜。
这一步就用了三天时间,还是在周爹和朱莲花的帮助下才这么快刮完。
等处理完了所有兔皮,周言便用木梯爬上了阁楼,取下小半袋皂角,用小土锅熬煮。
等皂角水熬煮得差不多了,兔毛重新过一道清水,倒入皂角水又浸泡了一日。
浸泡过后,还需要用草木灰鞣制,软化皮毛的同时梳去浮毛,最后浸泡进芒硝和黄米面调的水中浸泡三日,这批兔皮才算硝制完。
冬日没有太阳,直接晾晒恐怕还没干就要发臭,最后是专门烧了柴火烘干的。
硝制完的兔皮就可以开始缝制了,安阮没有经验,怕缝坏了,专门请教过了朱莲花后,在她的指点下缝制的。
一件兔皮短袄缝了将近六天,也幸好冬天地里没什么事要忙,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做完。
这件短袄最终用了二十八张兔皮,浪费的不算很多,剩下的四张,两张给安阮做了个兔毛帽子,还给朱莲花和周旭一人做了一个兔毛围脖。
二十七张兔皮的毛色都不是很统一,多数是灰毛兔,有几只是纯白毛,但灰与白组合在一起却格外的好看。
安阮将兔毛短袄穿上了身,戴着狐毛的围脖和手套,头上是白绒绒的兔毛帽子,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脸蛋在这大半年里养出了婴儿肥,红润润的看起来很是健康,在加上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事实上,周言也确实这么干了。
他体温高,即使在寒冬腊月里掌心也是暖和的,双手捧着安阮的脸颊时,反而还被安阮冰凉凉的脸蛋冻了一下。
他轻轻的揉捏着安阮的脸颊,有些不满的道:“脸怎么还是这么凉?”
安阮眨巴眨巴眼睛,思索片刻,一本正经的道:“可能是刚穿上,体温还没上来,等会儿就热起来了。”
周言盯着安阮,心里像是被兔毛扫过一般,酥酥痒痒的。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我倒是有个能让你快点热和起来的方法。”
他语气很轻,分明是在挖坑等着猎物跳进去,偏偏安阮傻不愣登的歪头问:“什么法子?”
然后下一瞬眼前一暗,周言俊郎的五官突然放大,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微张的嘴唇就被撬了开来,随后便失去了自控权。
安阮果然一下就热和了起来,甚至还有些过了头。
等周言退开时,他热得浑身发烫,脸颊也是红扑扑的,像颗熟透了的苹果。
原本清润透亮的眼眸被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眼尾绯红,一副渴望被疼爱的可怜模样。
他抓着袄子的衣扣,胸膛急促起伏,显然还没能回过神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亲吻并不能让周言满足,但此时还是在白日,家里人也都在外头,隔着一道墙还能隐约听到周旭的读书声。
安阮脸皮薄,夜里都要咬着牙忍耐,生怕被熟睡的爹娘听见了声音。
夜里尚且如此,白日恐怕更会接受不了。
他死死的盯着安阮看了好一会儿,凶狠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吃了,但最后只能克制的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丢下一句:“我去牵小驴出去溜达一下。”
然后就强迫自己走了出去。
被留在房中的安阮也没好到哪里去,根本不敢抬眼看周言一眼。
直到房门开了又关上,他才抬手扇了扇,妄图以此降下身体的燥热。
之后一整日,两人都不太自在,互相没敢正眼看对方一眼。
等到了晚上,周言一言不发的将脂膏拿出来放到了床边,将他亲手猎来的野兔皮子制成的短袄一点点剥了开来。
安阮躺在床榻上,被周言的双臂禁锢着,如同待宰的兔子,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没有半点要逃的念头,反而热情的迎了上去.
冬天总是过得很慢,天气越发严寒,但好在没再下雪。
因为天气冷,安阮养着的鸡下蛋的频率都减少了起来,原本一天下一个,到现在两三天才会下一个。
闲在家中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周爹和周言还惦记着山上那只会袭击人的黑熊,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放任下去。
冬天黑熊会冬眠,正是最好弄死的时机。
一头黑熊仅靠他们二人是不够的,两人也不是莽撞的性子,特意去了镇上上一趟,买了大剂量的麻药,直接抹在了刀刃和箭矢上。
到时候就算刀剑没法弄死黑熊,麻药也能将它放倒。
周言惦记着上回自己擅自上山惹安阮生了气,这回提前给他说明了情况,也把上回遭遇黑熊的凶险说了一遍。
安阮被吓得不轻,眼泪跟断了线一样拼命掉。
他死死的抓着周言的衣袖:“就不能不去吗?”
周言很是心疼,差点心一软就答应了他。但冷静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那黑熊恐怕已经吃过了人,若是不除掉它,之后每次上山狩猎都会有被吃的风险。”
黑熊只有吃过了人才会开始袭击,要是不管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下了山来。
周家在云水村最末尾,离他们打猎的那几座山也不远,周围就他们一户人家,三伯娘和另一家离他们都一两百丈远,黑熊要是下了山,首当其冲受到袭击的就是周家。
周言不可能明知有风险,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去管。
这一点之所以没直接告诉安阮,也是怕吓到他。
安阮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之后周言上去之前的时间里,他都粘着周言寸步不离,像个小尾巴一样。
周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着痕迹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对于他们要猎黑熊,不仅是安阮忧心忡忡,连一向习惯了的朱莲花也难得紧张。
她有心想要劝两人别去,但也理解他们非去不可的决心和理由,最终只能叹了一声,细细叮嘱二人一定要小心,如果猎杀不了就赶紧逃命。
父子俩再三做了保证一定会保证自身的安全,在还算晴朗的天气里上了山。
第40章 四十章 言哥受了伤
黑熊会冬眠, 加上大雪掩盖了所有踪迹,在没有猎犬的情况下想找到它并不容易。父子两人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黑熊的踪迹,后来没了办法又下了一趟山, 去了同村另一个养了猎犬的猎户家。
原本他们是准备邀请那位猎户一起上山的, 猎杀到了黑熊后按着出力情况分卖掉黑熊的钱银, 但那猎户听到是个吃过人的黑熊后,说什么也不愿上山,最后父子俩只能花了两百个铜板借了一只猎犬,还特意回家拿了一把斧子。
猎犬很有灵性,那猎户吩咐它要听周言的指挥, 它便真的指哪儿去哪儿。
两人重新上了山,这回有了猎犬的帮助, 两人只花了一天就追踪到了黑熊的踪迹。
这黑熊很狡猾,将冬眠的窝打在了一处树木繁茂的山洞里,洞口处有藤蔓条和积雪的遮掩,再加上树枝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人肉眼扫过去还真发现不了这里有只熊在冬眠。
猎犬悄无声息的靠近熊窝, 它没犬吠出声惊扰黑熊,耸动着鼻子确定了位置后,抬头看向周言低声呜咽了几下,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示意。
周言与周爹两人没有靠太近, 远远朝它招手示意它回来,猎犬立马撒丫子跑到了两人脚边,前肢下压匍匐, 后肢肌肉紧绷,一副随时发起进攻的状态。
周言年轻,身强体壮又力气大, 射箭准头也十分不错,射杀黑熊的首要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他让周爹和猎犬都留在原地,然后小心翼翼的上前走到了洞口。
透过藤蔓缝隙里透进去的光,能看到里头的黑熊像人一样仰躺着呼呼大睡,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危险逼近。
周言并未因此掉以轻心,反而越发警惕起来。他腰上别着一把同样涂满了麻药的斧头,浑身肌肉紧绷,若是黑熊突然暴起还能用斧头还击。
他同时取了三支提前浸泡过麻药的箭矢搭弓拉弦,瞄准了黑熊的脑袋。
咻一声,接连的箭矢破空声响起,沉睡的黑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强行摆脱冬眠的习性就要睁开双眼醒来,只是箭矢的速度极快,它睁眼也来不及了。
一支箭矢的箭头扎进了它脑门,一支划过它脸颊的皮肉笃一声插.到了洞壁上,箭身簌簌抖动,还有一只则扎进了它左臂的肩膀上。
剧烈的疼痛让黑熊彻底清醒,然后陷入了暴怒的状态,它嗅到了生人的气息,脸上和身上还插.着箭就咆哮着冲向了洞口。
周言也不鲁莽,射完了箭立马就跑到了另一个方向,与周爹和猎犬呈扇形包围着黑熊。
黑熊冲出洞口时,箭矢撞到了洞壁上,头上的箭矢勾着皮肉翻转掉了下来,而肩膀上的那支啪咻一下断成了两节,留下的箭头和短短一节箭身因为惯性又往皮肉里扎了几分。
箭矢上的麻药都是最猛烈的那种,浸入皮肉后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但黑熊体型庞大,两支箭的量想要放倒它并不容易。
父子两同时激怒着黑熊,黑熊却并未因此受到干扰,它直接盯上身体素质差一些的周爹,准备先从周爹下手,但同时也给了周言继续拉弓射箭的机会。
黑熊庞大的身躯看起来很臃肿,但跑起来速度可不慢,周爹借着身体的灵活爬上了树,猎犬在一旁嘶咬进攻骚扰,不让黑熊上树去攻击周爹。
周言再次拉弓搭箭,瞄准了黑熊的后背。
这回三支箭矢全中,深深嵌入黑熊的背脊上,黑熊吃痛,终于知道是谁射伤了自己,当即抛下树上的周爹,转头不管不顾的追着周言。
周言不与它硬碰硬,人的□□可挡不住黑熊全力的一巴掌,他选择了逃命拖延时间,五支箭矢的麻药量虽然还是不能让黑熊失去行动力,但却能大大的限制它的速度和攻击力,只要能将它的威胁降到最低就足够了。
周言和周爹在山林里溜着它跑,黑熊越是追击,麻药扩散的速度就越快。
两人整整溜了两刻钟,黑熊才渐渐体力不支加上麻药发挥了全部效力,速度慢了下来。
它大约也察觉到了异样,愤怒的情绪平复了下来,竟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选择转头就跑。
周言和周爹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的回身追了过去。
不过是瞬息之间情势就逆转了,变成了人追熊。
黑熊身上麻药剂量很重,挥发了这么久,放倒几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了。
两人追在它身后远远吊着,眼看着它动作越来越迟缓,到后来慢得像是在步行时,周言示意周爹退后,拔下腰上的斧头,脚下猛的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
周爹也没真在一旁看着,他带着猎犬跑到了黑熊的前面拦住了它的去路。
麻药虽然大大延缓着黑熊的行动力,但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它见实在是躲不开了,便咆哮着回头,优先攻击它最恨的人。
一人一熊扭打在了一起,黑熊行动缓慢,周言一身腱子肉还带着斧头,倒是占尽了便宜。
黑熊轰然倒地时,周言身上也挂了彩,除了被黑熊撞击时的於伤,肩膀还被熊爪抓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起鲜血如注,也幸好麻药卸了黑熊大部分的力气,否则他的整个肩膀乃至手臂都得被拍碎。
他脸色有些发白,一手压着伤口止血喘着粗气,同时抬脚踹了踹黑熊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连踹了几脚黑熊都没反应,看来是真死了。
“没事吧?”
周爹远远的喊了一声,带着猎犬快速跑来,见着他肩膀上的伤后脸色一暗,赶紧用匕首将伤口处衣袖的布料割掉,黏在血肉里的碎布也一一挑掉。
打猎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两人身上都会带着金疮药和酒水。
周爹用酒水将周言伤口上的血水冲洗一遍,倒上金创药,而后撕下衣摆的布料给他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黑熊造成的伤口很吓人,仅仅是这样包扎一下还不够看,两人一合计,必须得马上下山,最后由周言留在原地和猎犬一起守着黑熊尸体,周爹去取他们拉上山的板车来搬运黑熊下山。
另一边,安阮自周言上山之后就没一天不担心的,吃不好也睡不好,晚上一闭眼就梦到周言被黑熊吃了的画面,每每吓得他陡然惊醒,然后守着漫漫长夜再也睡不着了。
不过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清润漂亮的杏眼挂上了愁绪,眼底青黑,连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肉乎乎小脸蛋都有点凹陷进去了。
朱莲花都看在眼里,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他,只能默不作声的在吃食上给他弄得营养些,好歹别把身体愁垮了。
安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气息萎靡,穿着毛茸茸的兔皮短袄都瘦伶伶的。
周旭看了都有些犯起了嘀咕,不理解大哥和爹爹为什么非要上山猎那头黑熊,害得大嫂担惊受怕。
后来他没忍住去问了朱莲花,朱莲花没好气戳着他脑门,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脑子?不趁着它冬眠的时候找机会杀了它,难道等着它开春了饿得发狂下山来吃人?”
“你可别忘了咱们家离山里最近,附近还就咱们一家,那黑熊真来了可如何是好?用你那些书砸死它吗?”
周旭被呲了一顿,老实了,也明白了大哥和爹爹的苦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云雾半遮半掩的高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哥和爹爹是为了全家人的安全才这样贸然涉险,而他却在这里质疑他们的决定是否正确,实属不应当。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书,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取了功名当上大官,让大哥大嫂还有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周旭刚要更加用功读书,突然就见有人站在篱笆门外。
周旭认得他,是朱二叔的大儿子朱大牛。许是老远老过来的,他撑着双膝弓着腰身,呼哧呼哧的大喘着气。
“大牛哥?你怎么了来了?”
周旭有些惊奇,朱二叔家离他们这儿远着呢,相当于一个村头一个村尾的,如果不是紧要事,平日里少有串门的。
朱大牛歇了一下勉强顺了气,他惊呼道:“快!言哥和周伯猎了一头黑熊回来,现在正下着山呢。”
“言哥受了伤,让我回来喊人去帮忙拉熊。”
周旭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还不待他开口呢,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的安阮却已经先带着哭腔问:“他伤哪了?严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踉跄的往外走,一副恨不得马上飞到周言身边去的模样。
朱大娃连忙道:“嫂子别着急,言哥只是被抓伤了手臂,骨头都没伤着,问题不大。”
安阮一颗七上八下狂跳的心才缓缓落了地,只是他仍旧担心,被熊爪抓伤,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在哪儿?快带我去”
他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罢拉着朱大娃就走。
朱大娃腿还软着的呢,被他扯着衣袖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子,差点没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嘴里嚷嚷:“嫂子你慢点!”
周旭看着两人快走远的身影,连忙喊了回头去喊上了朱莲花,慌里慌张的锁上了院门,赶紧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