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小鞭子
督导是个穿得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到发亮的向导, 本来就已经因为这两个人的违规操作憋了一肚子火。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瞬间瞪圆了眼睛:“放肆!谁教你的说这种混账话——苏镜?霍戎?还是你那个向导?!”
他扬起下颌,狠狠甩开了陈弃漫不经心的“挟持”, 把那一摞厚厚的违规记录扬得哗哗作响。
“你知道刚才那几个小时,你们违反了多少条安全规定吗?!”
“带坏风气!开了这种头, 别人还怎么做任务!”
“胡闹!”
“还有他!”督导愤然指着远处埋头吃草莓的沈未明,“是怎么想的?!也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了!居然就惯着你!还和你一起胡闹!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
后面的话像是鱼刺一样,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了陈弃的眼睛。
系统也吓了一跳, 陈弃在第四小队的办公室, 不知道被叫了多少声“野人”、“野生哨兵”, 都笑嘻嘻地当没听见,甚至还有点自豪。
在小队的内部通讯频道里,被沈未明吐槽“野生笨蛋”, 甚至还相当得意、非常喜欢这个称呼:“对对对!就这么叫!比陈弃好听多了!”
“猫猫前辈你好聪明,好会起外号!”
“那我能不能也申请一辆摩托啊?哪怕就叫‘野人号’或者‘野生笨蛋号’也没关系……”
系统还以为陈弃不在乎这个的。
但此刻,被这个外人充满贬斥口吻地这么叫……那双本来也酷似野兽的眼睛里, 就没半点笑意了。
陈弃的手插在口袋里, 姿势看起来依旧散漫,只是脑袋稍微偏过了个角度, 眼睛的轮廓倒还是弯着的, 瞳孔却危险地无声收缩,视线就那样把督导轻飘飘地锁住。
“没人教哦。”陈弃说,“我的向导……”他似乎心满意足地嚼了嚼这几个字,“让我乖一点,不可以闯太多祸,写报告会很麻烦。”
“不然的话,我已经把你的脖子‘不小心’拧断了。”
督导僵在原地。
无法判断……陈弃这是狠话还是真的这么想。
被那种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视线冰冷凝视, 向导本能已经疯狂拉响警报,督导的双腿发软,喉咙发紧,根本无法思考:“苏,苏镜队长!你的队员——”
苏镜蹲在遥远的五十米外,正在专心人道主义援助那些倒霉的哨兵,帮他们解开陈弃系得太乱、完全变成了死扣的绳结。
督导的嗓子也沙哑发干,走投无路:“霍戎!你看看……”
“啊!”霍戎忽然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拿出小喷壶,又有点生疏地拿出梳子,“别动,别躲——唉呀你苏镜姐让我弄的!你看看你这头发吹成什么样子,说了别让他把车飚这么快……”
陈弃也并没打算动手,只是这么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脸色惨白、腿肚子疯狂打颤的督导。
看了一会儿,就无趣地抓了两下头发,自己转身走了。
——沈未明刚好吃完最后一块酸甜可口、浸满汁水的草莓块。
陈弃立刻笑嘻嘻直奔沈未明,嘴里正在殷勤地念叨着“垃圾给我丢,不劳猫猫前辈动爪——”,话音还没落,就被霍戎一把拎住了后衣领,揪到一边。
系统看见沈未明被烦到半垂着的睫毛忽然动了动。
极为细微的无形精神力水纹一样扩散开来。
「是霍戎前辈对野……对陈弃的实力认知不足。」
宗政零突然毫无预兆地插话:“陈弃的真正实力很恐怖。”
“如果他把这个举动视为‘被挑衅’而决定还手,刚才霍戎前辈触碰他的瞬间,就已经被他撕烂了。”
霍戎是那种相当传统的老式哨兵,从白塔接受了高强度训练,后来分到危响,接手了大大小小几千件任务——像这种扯衣领、拽胳膊的动作,对习惯集体生活哨兵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是无需言说的管教甚至亲近。
这么些年下来,沈未明也已经习惯了。
但陈弃不一样。
陈弃一天集体生活都没有,长期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不稳定环境里,任何未经允许的突然接触,都可能被视为攻击预兆。
更不要说刚还威胁了一个不长眼的督导,那种掠食者的模式还没有完全收敛。
宗政零把这一帧暂停、慢放,陈弃虽然还垂着头,但那双掩在碎发阴影下的眼睛,瞳孔却已经完全收缩成了兽瞳的捕猎形态,肌肉也已经在衣物遮掩之下悄然绷紧。
而前辈的鞭子……不,触手。
被陈弃带歪了的宗政零揉着额头,纠正了称呼,给系统指出那几处不自然的空气波动。
偷橡皮、给铃铎添乱、去杯子里偷水喝的小触手们的“战斗形态”。
——这些细长的、异常坚韧并且恐怖的精神造物,刚才几乎只是在顷刻间,就击杀、分解并销毁了几个顶级哨兵合力才能勉强对付的污浊蠕虫。
现在他们悄无声息地悬在了陈弃的颈后。
沈未明平静而冰冷,那片总是因为出神、分心而朦胧的雨灰色,此刻像是一片明净冷硬的冻湖。
只要陈弃的瞳孔再收缩一毫米,肌肉电信号流露出任何对霍戎的攻击意图,这些隐匿在空气中的无形触手,就会立刻将他禁锢。
或者更直接。
系统紧张得电子喇叭都有点劈了:「陈弃……陈弃发现了吗?」
这个野生到完全不受控的哨兵,能接受被这么对待吗?
宗政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紧接着,陈弃就夸张地挣扎起来,嗓门异常响亮:“轻点……轻点!霍戎前辈你忍心吗?猫猫前辈千挑万选的完美搭档,马上就要被你勒死了……”
他一边挣扎,那双深琥珀色的兽瞳,却又飞快地扫向沈未明。
沈未明依旧垂着睫毛。
雨灰色的冻湖微弱波动了下,那几处不自然的空气扭曲,也像是散开的雨雾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霍戎被他嚎得又烦又好笑,索性松了手:“勒死算了!省得闯祸……你和督导说什么了?”
他完全没发现这一场电光石火间的致命交锋。
“……没说什么啊。”陈弃揉着脖子,无辜得理直气壮,“认识认识,友好问候一下。”
“——听说他经常负责‘督导’猫猫前辈是吧?之前还让猫前辈写几千几万字的检讨来着?”
「是我写的。」宗政零面无表情地在这里补充,「几千字是我写的,几万字也是我写的。」
他已经被历练到可以完全精妙地模仿沈未明的字迹了。
系统心情复杂地同情他:「哦哦……」
而陈弃的旧账显然还没翻完——哨兵那堪称变态的五感敏锐度,在陈弃身上似乎是听八卦的神兵利器,他刚才听了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悄悄话:“我听说了。”
“之前,把猫关禁闭室的……也是他吧?”
霍戎:“……”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自然地,从“猫猫前辈”滑到“猫前辈”,再直接简洁到“猫”了??
再说那是静思室不是禁闭室!虽然他们也因为督导的决定气得够呛……不过那次任务的情况也的确复杂,归根结底,是因为沈未明没有征求当事人意见,就永久切断了一对哨兵和向导之间的链接。
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沈未明很抗拒提起,但猜也知道,一定是因为当时的情形非常危险和紧急了。
要情感链接还是要救命,这种和火车轧谁一样的伦理问题,争论一万年也不会有答案。
陈弃才不在乎这些,撇了撇嘴:“重要吗?”
“他把猫关小黑屋了欸。”
霍戎一怔。
“我看到了……猫猫前辈的精神领域,在战斗的时候。”
陈弃又开始他那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称呼乱用:“在那里面……很难过啊。”
“小小的一只,团在黑暗里面,没人陪他,没有草莓罐头,没人给他按小黄鸭喇叭玩。”
陈弃按了两下那个嘎嘎叫的小黄鸭喇叭。
霍戎脑子嗡的一声:“……你怎么把它也拆了!!!”
“我研究一下构造,这种小破玩意,塑料,乳胶,几个发声元件……又不难做,怎么好意思卖绝版。”
陈弃眯了眯眼睛,捏着小黄鸭喇叭对着太阳看了看,抛起来又稳稳当当接住:“我可以做一百个,让前辈每天按到过瘾。”
“至于……那位尽职尽责的‘督导先生’。”
陈弃舔了舔犬齿,慢慢活动着手腕:“以后还要合作的,我有分寸。放心吧岳父大人,回头我带点东西,去‘道个歉’,联络联络感情……”
霍戎:“???”岳父又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沈未明也只是叫‘霍戎哥’而已!!
陈弃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说过的话,又恢复了那种笑嘻嘻的样子。
——甚至在发现了某个完全挪不开眼睛、必须立刻处理的紧急情况之后,立刻蹬鼻子上脸,一边喊着“啊啊啊一级重要任务!”、“谢谢霍戎哥!”,一边手脚麻利、完全不见外地从霍戎的战术包里乱翻。
“你小子又搞什么名堂!”霍戎被他翻得头疼,“哪有任务?给我安生点!”
陈弃像是没听见,满意地翻出了一大包纸巾,转身直奔沈未明。
他抽出一张纸巾,蹲在沈未明面前,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碰小棉花糖娃娃的力道,仔仔细细,一点点替沈未明擦拭干净唇边染的殷红草莓汁。
“真是小猫啊。”陈弃拿纸巾轻轻碰了碰沈未明的鼻尖,沾掉那一点草莓汁,“就只认得罐头吗?还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我请你吃饭啊猫猫前辈。”
这么做完,他那只被苏镜、霍戎、正在疯狂写报告的铃铎同时盯着的手,也没挪开,就轻轻捧着沈未明的脸,手指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眷恋,柔和地整理那些小卷毛。
他盯着沈未明淡白的嘴唇,声音放得极轻,低哑柔和:“累不累?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可惜过分刺激的飙车也带来了一些负面体验。
“不要。”
沈未明坚决地往后缩了缩:“颠。”
陈弃张了张嘴,本来准备好的话都被这一个字噎回去,他张口结舌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不停吸气揉肚子。
“怎么这么可爱啊?这么可爱是犯规的吧!”他扑过去揉沈未明警惕的羊毛卷,野生哨兵毫无章法、鬼魅似的行动路线连沈未明都不太能预测——当然也可能是确实累了,沈未明尝试蹬他的胸口逃脱,但不太成功。
“那抱怎么样?抱着总行了吧。”
“保证不颠,可舒服了。”
陈弃用下巴蹭了蹭打着卷的额发,收拢手臂,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笨猫,任务不是都结束了……怎么还把小鞭子放出来乱跑?”
陈弃发现了。
维持那种高度凝聚精神力的战斗状态很耗费体力的。
沈未明又不是战斗型太阳能机器人。
“站不起来了吧?我抱你回去,送你回家。”陈弃的嘴唇轻轻贴着沈未明的头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不凶你家人了好不好。”
他只是被霍戎突然拎走,条件反射地……防备了一下而已。
他又不咬人。
陈弃的声音沙哑低柔,又有点无奈:“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雨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接着。
在苏镜、霍戎、正在疯狂写报告的铃铎沉默的、心情异常复杂的凝视下。
沈未明别开眼睛,低声咕哝了句“没有”。
然后他垂着睫毛迟疑,抿了抿嘴唇,似乎经过了一番认真过头的思想斗争,不太情愿地……抬手揪住陈弃的衣领,把他稍稍拉向自己。
飞快地,轻轻地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一下陈弃的鼻尖——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猫贴贴了!猫猫贴贴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2章 好小猫
陈弃沉默了几秒。
没躲开、也一动都没动, 只是站在休息区的角落里,承受着来自整个第四小队的死亡凝视——远处报销了第三支圆珠笔的苏镜、表情管理隐约失控的霍戎、疯狂写报告但写不下去了的铃铎。
……齐刷刷射过来的、堪称五味杂陈的复杂视线里。
说是「复杂」,大概就是每个人的脸上, 都同时包含了完全相反的两种情绪——
“当着我们的面这么偷猫,你小子完了。”
“猫在贴你的鼻子, 现在敢不理、不管、或者哄不好,你小子也完了。”
……
接着,他们就看到那个能手撕S级变异污染物、把小黄鸭摩托开出音爆, 用眼神就能把督导吓到站不起来的野生哨兵, 突然“啊”了一声, 紧紧捂住胸口。
整个人晃了晃。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甜蜜炮弹从那地方精准命中、当胸穿过似的。
陈弃发出了巨大的、简直让人分不清是死了还是太幸福狂喜恍惚灵魂出窍,过于欠揍的叹着气的呻吟声。
还有更加欠揍过头的:“猫猫前辈猫猫前辈猫猫猫猫——!”
他猛地收紧手臂,把整张脸深深埋进沈未明的颈窝大口吸气、贴来蹭去, 像是什么吸猫的瘾突然急性发作一样,发出陶醉的叹息声:“完了完了……真晕了……血条空了……救不了……”
沈未明被他紧紧抱在胸口,几乎动弹不得, 只能徒劳地用两只手推着他的肩膀, 蜷着的腿试图蹬开他。
雨灰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少有的、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茫然:“……什么救不了?”
“可爱!是可爱晕了!”陈弃大声宣布,举着他的猫拔腿就跑, 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第四小队火速收队追击, 磁悬浮的飞艇居然比陈弃的启动速度还略逊了一筹。
“臭小子!”霍戎一边飙飞艇追这个野人一边把脑袋探出窗户大吼,“给我站住,收队要统一坐飞艇!这是纪律!”
这是总部的新规定,全体严格要求,督查严抓队容队纪,队风队貌。
……不合格要写报告解释的!!!
“不要!规矩是死的猫是活的!猫猫前辈讨厌飞艇!会晕!会想吐!”
“草莓罐头就白吃了!”
“我抱着猫猫前辈跑就好了!”
陈弃毫不犹豫拒绝,巨大的、一旦甩动起来只怕能掀翻好几座办公楼的强悍尾影在空气中缓缓凝视浮现, 兴奋过头地躁动着。
他完全不看前面的路,飞艇追着都吃力的高速奔跑看得其他几人心惊肉跳,霍戎的吼声几乎劈叉:“树!前面有树!看路啊!电线杆子!!”
话音还没落,甚至还没喊全,陈弃就已经依靠哨兵强大到变态的天赋五感,精准避开了所有障碍。
他低头盯着沈未明,兽瞳都仿佛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击成了浅琥珀色,里面像是有超新星在爆炸。他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沈未明鼻尖的那一小块,幸福到语无伦次:“……刚刚那个!是给我的吗?——就是碰鼻子那个!凉凉的,软软的贴贴……真的是给我的吗?猫猫前辈你……”
他还不忘用精神力做了个完美的防风罩,活像个放大版的、透明的胸挂式防震猫包。
保证沈未明在这样的高速奔跑里,可以又舒服、又看风景、又不被风吹乱头发。
系统挂在飞艇的后视镜上,随风飞舞,绒毛在风中凌乱,都忍不住对这个猫包有点心动了:「蛮贴心的嘛……」
也不知道有没有系统适配的小号款。
不过晕飞艇这件事是真的——沈不弃也晕,晕得很严重。
这东西是后来的新产品,缓冲好、减震软,晃动都是忽悠忽悠的,沈不弃跟着狗血部团建的时候坐过两次,每次都掩饰得很完美,然后在出发十分钟后,精准地把系统从窗户扔出去。
紧接着就用「不好我的系统跳窗逃跑了」这种理由跳车,让其他人先走,他在那片地方转两个圈,找个没人看见的休息点大吐一通,再漱口、刷牙、洗脸,剥两片口香糖丢嘴里嚼。
再把大哭的系统慢悠悠从树上摘下来,一边梳毛一边揉,一边买大棒棒糖当封口费。
一人一统就这么慢悠悠两条腿晃悠到目的地,通常那个时候团建都已经过半、甚至快要结束了。
……
想起那个时候,一个人慢吞吞走在夕阳底下、走在月亮底下、看到天亮也完全无所谓的沈不弃,系统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增加一些对陈弃的好感度:「这样看起来……其实也挺好的,有个人陪……」
宗政零不置可否,调节了个视角,无限接近狂奔的残影。
陈弃一边跑,一边又忍不住把脸埋回去,深深、用力地咻咻吸气,发出直达灵魂的叹息:“啊……”
“甜甜的……是草莓味,咻……还有……猫猫前辈自己的味道,好香,咻……”
系统:「…………」
变态!
这么快就从“陪伴”直奔变态而去了啊!
沈未明试图踹开这只野人。
倒也不是不舒服——其实远比坐飞艇舒服,陈弃用精神力构建的“防风猫包”平稳得惊人。但这种过分亲近的接触……过于陌生,让他手脚都有些发软,耳根也漫上一层烫手的红。
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不少,小触手紧紧卷成一团,尽力维持着语气的严厉:“放开……”
“可是我好伤心啊!猫猫前辈怀疑我,我这里受伤了!”
陈弃一边狂奔一边指着胸口,又拉着沈未明的手去摸:“碎了!咔嚓一声!”
“现在不用力抱紧治疗的话,等把前辈送回办公室,我就会哭着跑了!我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自己揉这里,吸着鼻子哄自己不伤心……”
他这些话完全是胡扯。
信口开河。
胡编乱造无耻之尤。
「……」系统暂时按住了宗政零的记仇成语小本子,试图劝说他不要在这里突然暂停、掏出记号笔开始往陈弃脸上涂黑眼圈和打叉,「这种鬼话……也有人信吗?」
宗政零:“……”
系统:「……」
明白了。
毕竟,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这只,是从毕业就进了第四小队,被保护得非常好,猫生最难过的回忆就是“离家出走到了自己家衣柜上”的家猫。
沈未明抗拒的力道渐渐变弱,他抿了下唇,雨灰色的眼睛瞥向呼啸后退的景色,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已经修正模式了”。
猫都主动用鼻尖跟你贴贴和解了,意思很明确:和好了、愿意挨着你,不再挠你(暂时)了。
陈弃的眼睛亮了下,刚要欢呼,沈未明却又皱起眉头,仿佛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极端棘手的任务。
他的手上用了一点力,按着陈弃刚才嚷嚷“碎了”的胸口,胡乱地、毫无章法地揉了几下。
猫皱着鼻子,几乎含在喉咙里、不自信地小声问:“……还疼?”
治疗……不行。
不是沈未明这种刽子手、地狱向导、人形天灾的强项。
他是送来不幸消息的倒霉鬼,是带着死亡、抹杀和毁灭来的「报丧鸟」。
是很多低级哨兵和向导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提起来的“那个东西”。
陈弃愣了下,狂奔的脚步猛地刹住。
他似乎也没料到沈未明会把他之前信口开河的“心碎”玩笑当真——更没料到的,是沈未明精神力波动的那一瞬间,传出来的被藏得极深、连霍戎和苏镜也没听见过的,冰冷慑人的阴霾回响。
陈弃慢慢停下脚步,精神力护罩消失,双臂捧住怀里的向导,低头看着雨灰色的眼睛。
他也轻轻碰了碰沈未明的鼻尖。
所有嬉笑怒骂的腔调和不正经的表情,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只剩下近乎恐怖、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谁这么说你?”陈弃说,“我去杀了他们。”
沈未明:「……」
……那不就真的成刽子手和报丧鸟了吗!
笨蛋野人!
小鞭子、不,小触手冒出点忍不住的脾气,“啪!”地往陈弃腰上抽了一下,陈弃却没想之前那样耍宝地嗷嗷惨叫,反而轻柔地握住那条小触手,用指腹小心摩挲着,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挠人的小猫。
他盘膝坐下,把沈未明圈在怀里,像一座最顽固的堡垒。
“……不要听。”
陈弃的声音低哑,贴着沈未明的额头,气息交融:“你是我的向导吧?你要……只听我说话。”
沈未明在他怀里动了动,皱了皱眉,试图纠正他:“还不是……”
他并没有尝试支配陈弃,也没有建立精神链接,即使在刚才的任务里,两人也更多偏向于合作——陈弃习惯了单打独斗,他也一样。
只不过是两个非常擅长单打独斗的人,恰巧很合拍,所以爆发出了难得的战斗力而已。
他们并不是“我的哨兵”、“我的向导”的关系。
暂时合作而已。
沈未明并没说过,要把这只野人领回家。
“唉呀不重要……反正早晚你会接受我嘛,好小猫,乖小猫。”陈弃像是轰蚊子一样甩了甩手,把这种无伤大雅、完全不重要的细节拨开,“那你就先听我说的,回头再补票也不影响,是不是?”
雨灰色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下,似乎想要反驳这种歪理,但狡诈的野人不动声色,暗中调高了体温,把自己变的像个人形暖炉。
沈未明很抵抗不了这种温度,不得不姑且忍耐,乖乖交出冰凉的手,被陈弃麻利地捂进自己怀里,贴在滚烫的皮肤上。
“我刚刚说杀人。”陈弃的声音更轻,柔和沙哑,“惹猫猫前辈不高兴了,是不是?”
沈未明皱紧眉:“不能杀人。”
他低声说,像是背诵什么规则:“给苏镜姐……霍戎哥添麻烦。”
陈弃笑了下,收拢手臂,把下巴轻轻压在蓬松的小卷毛上,摇了摇头:“不是哦。”
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贴在沈未明的胸口,力道轻柔又坚定:“是猫猫前辈自己……这里,好软。”
“又干净又软,白白的,一点灰尘都没有,比刚出生的小雪兔子还软。”陈弃忽然问他,“你见过小雪兔子吗?”
沈未明眨了眨眼睛,坐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他只见过五米高的变异骷髅僵尸兔。
陈弃:“……”
比起沈未明的防备和安静,小触手们要更坦诚、更直白,有几条格外活泼的,实在忍不住好奇,扒着陈弃的袖口和衣领钻来钻去,到处乱翻,试图从这个野人身上找到他说的“小雪兔子”。
陈弃忍不住笑了下,又心疼得吸气,他轻轻摸沈未明的头发,把人抱紧在怀里,亲了亲额头:“在那个……大笼子里,很累吧?”
“你不开心。”陈弃说,“和我一起跑掉算……”
“了”字还没出口,就被一条小触手气鼓鼓抽了一鞭子。
沈未明用灰眼睛不满又严厉地盯着他,手脚并用地试图从这个过分舒服暖和的人形猫窝里爬出去,甩掉无耻的偷猫犯,自己跋涉回家。
“我错了我错了。”陈弃笑着道歉,手臂收得更紧,连声赔礼把猫哄回来,“猫猫前辈,前辈——逗你的,我去那里面陪你嘛。”
……但是。
陈弃问,声音又轻又柔:“外面的风好不好闻?”
沈未明的身体微微凝固了下,淡色的唇抿紧,别开脸,沉默着低头。
他们停在一片开阔的、绿莹莹的草地上,没有污染,没有“脏东西”,没有盯着他们的督导,只有干净的风,带着青草、露水和太阳的温暖气息,自由穿行。
视野辽阔,没有尽头。
小触手已经在草地上撒起了欢,像一群终于自由的小猫,在柔软的草叶间快活地、尽情地翻滚,舒展。
“睡一觉吧?”陈弃抱着他轻轻摇晃,柔声哄着,“睡一觉,好小猫,我们不乱跑,只是睡一觉。”
“睡醒了就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此刻等在本部大楼,望眼欲穿的第四小队:……[裂开][爆哭][化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3章 讨厌野人
好温馨的场景。
系统捧着热乎乎的CPU, 刚感慨了一句,就被旁边骤降的温度冻得一个哆嗦。
它咳了两声,瞥了眼宗政零黑成锅底的脸色, 默默把数据流缩了缩:「……」
「……那个。」系统小心翼翼地用数据捏出一根小手指头,朝画面里指了指, 「睡、睡了吗。」
宗政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睡了。”
年轻的候补执行长视线死死锁在陈弃收拢的手臂上,野人抱着猫,还用下巴轻轻蹭小卷毛, 甚至轻柔抚摸沈未明紧绷弓起的后背, 直到怀里的人一点点放松、变软。
沈未明蜷在陈弃怀里, 雨灰色的眼底,那种警惕逐渐被潮水一样的疲倦漫过。
长而翦密的睫毛颤了几次,想要竭力睁开, 但还是不成功,像是累坏的蝴蝶一样逐渐坠落下来,在泛青的眼睑投落小小的阴影。
“我该回家的……”
沈未明软软动弹着挣扎, 低声嘟囔, 带着睡意的声音软糯得像草莓蛋糕:“这样不对,不应该……不是我……要在这里睡觉的。”
“不是, 不是。”陈弃“嗯嗯”地替他说话, “是我强行诱拐、打劫、硬把你抢来的。”
虽然这么说,但箍着身体的野人手臂完全没有放松,甚至更收了收,把沈未明往怀里轻柔掂了掂。
变成了个更安稳、更舒服的姿势。
“……”沈未明用完全失去了震慑力的模糊视线,勉强「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检讨……你自己写。”
“不准……给苏镜姐,霍戎哥……添麻烦。”
“不准……连累铃铎。”
“嗯嗯嗯, 不连累,回头就去自首。”陈弃好脾气地听话点头,“猫猫前辈让我写检讨,我就写。”
沈未明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服,声音越发轻软:“不准……”
“没问题!”陈弃先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然后才凑近了小声问,“还不准什么?”
沈未明彻底被睡意击败,嘴唇吃力地动了几次,没有真正发出声音,只是那些总是警惕的小触手也像是玩累了的小猫,慢吞吞、软绵绵地缩回来,卷住陈弃的手腕,轻轻缠上他的手臂,偶尔无意识地轻轻抽动一下,像是做了什么梦。
陈弃一动不动地坐着,精神力构建起密不透风的堡垒,琥珀色的兽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嘴角忍不住上扬,又极力忍住。
“完全是……陈弃的责任。”
年轻的候补执行长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补充:“是彻头彻尾的诱拐,是绑架。”
“是他利用信息差,对前辈进行了不当的引导,给前辈造成恶劣影响,树立极坏榜样,虽然说的勉强是正确的人话,但做的完全不是人事。”
系统打了个哆嗦:「……」
好强的怨念啊!!!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怨念,快要黑化成那种需要紧急收容的高危变异物质了!
宗政零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这些内容——它们来自苏镜在任务之前,坚持贴在那两个人身上的、精神力凝结成的“身份识别通行证”,事实证明这一未雨绸缪再正确不过。
如果不是这东西同时有记录和定位的功能,他们的猫、不,他铃铎最重要、绝不容有失的前辈,恐怕就真的要被这个野人拐丢了。
……
可惜这种充满寒意的凝视无法穿透时间,影响过去的记录画面。
这一切都已经真实发生过了。
陈弃低着头,自得其乐地抱着偷出来的猫睡午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沈未明睡得更舒服安稳,轰走所有不长眼的蚊虫,屏着呼吸伸出手,轻轻拂开被风吹得不停磨蹭眉睫的一缕微卷的碎发。
……直到第四小队的飞艇悄无声息地停在不远处。
霍戎黑着脸跳下来就要抓人,还没喊出声,就被苏镜扯住——队长的视线复杂,扬扬下颌,示意了下那两个被阳光泡着的影子。
他们就这么站了几秒,霍戎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又忍不住松开,扯扯嘴角,低头笑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
人影停在不远处的枫树底下。
……
沈未明蜷在巨大的、透明的豪华恒温猫窝里,睡得前所未有地沉,这一觉没有噩梦、没有诅咒、没有刺耳的警报,没有任何需要他立刻跳起来去毁灭的东西……只有近在咫尺、稳定有力的心跳。
一觉睡醒,天都黑了。
夜空寂静深澈,墨蓝底色洒满了星子。
陈弃还维持着那个低头盯着他看的姿势,暗琥珀色的眼睛里也全是星星,亮得惊人:“猫猫前辈!你醒了!睡得好吗!”
沈未明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还泛着水汽的朦胧视线勉强聚焦,看清陈弃近在咫尺的脸。
雨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圆,盯着他,凝固了几秒后骤然收缩。
“……啊!”
陈弃来不及防备,沈未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借着反作用力咻地倒飞出去,轻盈落在树梢上。
小触手们慌乱地挥舞着,四处指认方向,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玩过头了!」
「过头了,过时间了!」
「混蛋野人!」
「回家!!!」
夜风抚过柔软翠绿的草地,萤火虫的光点流动闪烁,在幽暗中划出梦幻般的奇妙轨迹。
陈弃被踹得向后一仰,也不生气,就势一滚就利落跳起,揉了两下胸口,眼巴巴仰头望着窜到树上的猫:“猫猫前辈!”
“天黑了多好啊!你看,还有萤火虫!”
“星星也漂亮!不过猫猫前辈最漂亮,比星星和萤火虫都漂亮!”
“我们……”
“——你们都给我回去写检查。”
苏镜幽幽出声,打断了陈弃兴冲冲的即兴提议,旁边的霍戎已经蹲在下风口抽了小半包烟了。
苏镜低头,在臂上电脑输入收队指令:“陈弃,你写双份,哨兵都是帮向导写检查的,这是传统,未明负责监督……”
话还没说完,缩在树上的猫就像是被陡然惊醒,身形一闪,直奔自家队伍飞过来。
霍戎反应极快,扔了烟扑上去结结实实把人接了个满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手忙脚乱地揉脑袋胡噜后背:“没事没事没事!未明,你苏镜姐看你睡得好才没叫你的,让你多睡会,检查给那个野人写,写不完不让他吃饭……”
小触手紧紧缠上自家小队的飞艇起落架,试图把自己塞进去,但门是关着的。
沈未明抿紧了唇,又试图把自己变成小球,藏进霍戎的影子里。
霍戎被他吓了一跳,还要继续安慰,苏镜却已经察觉到了沈未明过于强烈、前所未有的紊乱情绪,抬手示意,蹲下来:“未明?”
雨灰色的眼睛里不是睡饱了的餍足,反而是快要溢出的不安和慌乱,沈未明的呼吸很急促,不说话,周身的精神力却不安躁动,像一台失控的泡泡机,不停冒出透明的、颤动的思维气泡。
「外面不好玩。」
「没有睡得很好,没有不做噩梦,没有开心。」
「最讨厌野人。」
「让他走,不想搭档。」
「没有想一直在外面,没有喜欢星星,没有想扑萤火虫……」
……陈弃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些不停破裂的气泡,似乎也有些错愕,愣在原地。
那些过分灿烂的笑容还凝在脸上,深琥珀色的兽瞳微微收缩,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
系统愣了下,被这种急转直下的进展弄得不安:「……为什么?」
明明是喜欢的啊……
有几条小触手控制不住地去扑萤火虫,然后被别的更理智的小触手严厉地揍了,围起来教育。
还有几条最纤细、最不设防的小触手想去碰碰陈弃……也被其他如临大敌的同伴惊慌地联合挡住,用力扯回来。它们甚至欲盖弥彰地试图拼成一堵墙,挡住沈未明能看见陈弃的方向。
一条粗壮的、故作凶狠的小触手甚至弓起来,对陈弃微弱地做出了笨拙的恐吓姿势。
当然只是个姿势而已……就有点像那种除了炸毛就不会别的任何办法,尽力虚张声势的小猫。
“因为……”
“前辈突然发现自己很想。”
宗政零的声音很低沉,查看记忆以来,他似乎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说话,这种语气,让他更像是系统第一面见的那个“候补执行长”。
“原来外面这么好玩,草这么绿,原来星星和萤火虫这么漂亮,原来和野人一起……这么……”他顿了一下,极为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自由。”
“前辈……他绝对不想离开第四小队,绝对不想离开苏镜前辈和霍戎前辈。”
他的声音在这里略微低了下去,带着相当迟疑的不敢肯定:“嗯,可能……或许,大概,有一定概率,还有我。”
系统:「……」
最后一句说得好没底气啊!
但宗政零完全无视了它的吐槽,只是继续用那种分析数据的冷静语调说下去:“……冲突了。”
想要留下的执念,和“外面好玩”、“喜欢外面”的新奇念头,激烈地冲突了。
“绝对要和家人在一起”的灵魂铁律,和“野人怀里睡得舒服”的身体感知冲突了。
而最让沈未明不安的,反而是他自身实力的绝对强大——「只要想做就能做到」。
他只要一抬腿,就可以离开危响,离开第四小队,太轻易了,离开太容易了,只要一念之差。
沈未明像是一只被关在纸笼子里的冷酷怪猎杀手猫。
系统:「……这又是什么称号啊!?!」
“啊,这个,我后来帮前辈写心情日记的时候起的,前辈好像很满意。”宗政零低头,用没什么表情的脸问这个新助手,“你不喜欢吗?”
系统:「…………」
总之。
宗政零平静地告诉系统,恰恰是因为离开太容易,所以那点一念之间的意志就变得很重要。
即使是一点“外面好像很有趣”的眷恋,任何一点“野人怀里好像有一点暖和”的念头,在沈未明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动摇和背叛。
系统看着那些自己和自己打架、乱糟糟缠成一团的小触手,又看了看还站在远处,脸仿佛被雾气蒙住了的陈弃。
它有点担心:「那……陈弃明白吗?」
那种野人……能明白这么微妙的情感吗?
宗政零皱着眉,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依然不停冒出、激烈坚持声称「外面不好玩」、「野人不好睡」的思维气泡。
……陈弃突然用力抓了抓头发。
这个动作透出鲜明罕见的烦躁和懊恼,他低着头,嘴唇翕动,嘀咕了几句,听不见。
系统连忙紧急截图分析口型:「……」
“不对不对不对。”
“策略有误。”
陈弃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焦虑到爆炸地喃喃:“炸毛了……炸毛了……炸毛了……完蛋……”
宗政零盯着他,蹙紧的眉峰也稍微松开半分,淡淡“哼”了一声。
大概是某种“算你还不错”。
陈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战术复盘里,又自顾自埋头嘟囔了好几句,大概是在如临大敌地全速转动那个直球思维,尝试构思别的“策略”、“方案”——最后灵光一现。
他抬手搓了个柔和透明的精神力小球,然后身手敏捷地抓了一小群萤火虫填进去,潜行靠近,动作快如鬼魅,火速把它塞给了那条刚刚被同伴教育过、现在还委屈巴巴的最软、最纤细的小触手。
他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用气声急切地跟完全懵掉的小触手商量:“藏起来藏起来——帮我藏好!下次……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记得来给我开窗户,知道吗??”
小触手愣愣抱着萤火虫灯笼球。
陈弃盯着沈未明,像是认定了这就是那根真正的小猫尾巴,强行和它拉钩,又亲了它一口,毅然转身,暂时撤退进了漆黑的丛林——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猫炸毛了!猫猫防沉迷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4章 等我——
霍戎的神情变了下。
“陈弃!”他盯着那个居然敢说跑就跑的野生哨兵, 扶着沈未明肩膀的手收紧,“给我回来!检讨——”
他才吼到一半,那个偷猫的野人热情十足、毫无悔意的喊声就隔着夜色, 从远方遥遥飘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写检讨写检讨!双份检讨!往深刻里写、往心坎里写!坚决、彻底接受教训!”
“我这就找个风水宝地去深刻反省!”
“帮我照顾好猫猫前辈!”
“喂最好的罐头!”
“等我写完检查就回来!猫猫前辈——等我——”
“给你带最甜最多汁的野生新鲜草莓!!!”
陈弃一边大喊一边拔腿就跑,看起来完全是全面惨败、落荒而逃, 听语气却反而更兴奋,像是重整旗鼓,迅速吹响了新一轮的进攻号角, 以更燃烧的热情投入了“如何正确偷猫”的全新战役。
声音隔着老远飘回来, 最后几个字几乎已经听不清, 那道身影在斑驳树影间矫健起落,像是扑进山野的天然猛兽,转瞬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
那个野生哨兵带来的吵闹、混乱, 还有那种烫人的炙热……都迅速被夜色吞噬,只剩下轻微的风声,窸窸窣窣拂过草叶。
隐约能听到远处被惊扰消音, 又试探着重新响起的, 微弱的怯怯虫鸣。
霍戎盯着那个居然真的撒手就没的影子,张口结舌, 半晌才头痛地重重叹了口气。
他收回视线, 低声含混骂了半句难听话。
沈未明还是一动也没动,并没去看陈弃消失的方向,垂着睫毛,不再冒泡泡了,一只手还攥着霍戎的作训服。
“好了……好了未明,未明?没事,那混账野兔子刚来, 没规矩,回头狠狠训他!再让他写十份检讨!”
霍戎从没见过沈未明反应这么大,不敢过分用力,小心地摸着他的后背,语气笨拙地放缓:“等他回来就罚他!狠狠罚他!关他禁闭——饿他三天!看他还能不能蹦跶这么快……”
苏镜按了下霍戎的肩膀,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别再说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缠成一团、像是完全陷入了混乱的小触手上,不动声色地轻轻叹了口气,蹲下来。
“……未明?”
苏镜看着固执地继续变成小球、试图把自己彻底藏起来的沈未明,语气柔和却不容拒绝:“未明,听我说,看着我。”
沈未明拒绝听话,低垂着的眼睫盖住那片雨灰色,拒绝和她对视。
那条被陈弃当着全家的面勾搭、塞了礼物、甚至亲了一口的小触手,现在正蜷曲着,笨拙地试图隐藏那种通体泛着的奇异的、淡淡的粉色。
它牢牢卷着那颗装了萤火虫的精神力小球,躲在沈未明的身后瑟瑟发抖,和其他如临大敌的触手们紧紧挤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霍戎只是试图戳一下那颗精神力小球,研究一下这个野生哨兵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成分,小触手们就异常警惕地“咻”地缩回,飞快把萤火虫小球灯笼藏进了自以为安全的最深处。
仿佛那是什么极为重要的宝贝,又或者是亟待销毁的烫手罪证。
苏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什么也没点破,只是抚摸着那些在夜风里微微颤栗的小羊毛卷,它们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又被柔和的手指轻柔理顺。
“不想说话就不说,没关系。”苏镜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能沉淀心绪的安抚力量,“我们未明今天任务做得那么漂亮,结果还没盘点,急匆匆就被带走了,还没领奖励,是不是?”
“是我给你放的假,我给陈弃的指令,让他带你出来透透气。”
“只是一次野外适应性训练而已。”
“训练报告和总结,我会来写,要补的外出手续让你霍戎哥去跑,他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需要为任何事担心,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包括……某些野生动物的无逻辑突发性行为。”
“他还不是你的哨兵——那是他自己的事,明白吗?他自己有数。”
“只是睡一觉而已,没有添麻烦。”
那条紧紧卷着的小触手微弱地动弹了一下。
沈未明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但始终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崩断的清瘦脊背线条,似乎一点一点,变得稍微跟着呼吸起伏了。
苏镜眼里露出一点哑然的柔和笑意,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压在睡得乱蓬蓬的小卷毛上,揉了揉沈未明的头发。
“就算出了点计划外的小意外,小插曲,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咱们队一个星期就能出五十七次意外插曲……”
听得正感动的系统:「……」
它是真的有点同情同为助手的铃铎了:「真,真的吗?」
“真的。”宗政零的语气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你没发现,这样一个对前辈而言至关重要、充满内心煎熬与挣扎的历史性抉择时刻,我作为第四小队当之无愧的正式成员,却完全不在场景里吗?”
系统:「……」
对不起,现在发现了。
“接下来你会发现很多这样的情况,那不代表我不关心前辈。”宗政零一次进行说明,“那是因为,我在补报告。”
疯狂地、不知日月为何物地补报告。
每一个“意外插曲”的背后都有不太新的新人铃铎的奋笔疾书——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队内霸凌、欺压新人之类的缘故,纯粹因为苏镜和霍戎桌上的待处理报告,在溢出之前,就已经堆成了堪比喜马拉雅山脉般令人绝望的高峰。
“是陈弃……不。”
宗政零居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暂时扭转了对陈弃不分时间、地点、场合、乃至理由的条件反射式归因,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冷。
“是总部的问题。”
“僵腐,陈化,尸位素餐。”宗政零的声线也冷沉下来,“一群坐办公室的废物,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一线动态的复杂多变,只知道僵死的‘标准’、虚假的‘稳定’、自以为是的‘安全’,他们才是最大的肿瘤……该清理的垃圾。”
宗政零盯着地面,系统忽然有点发毛——
如果是一般的倒霉新人这么说,更多的是愤世嫉俗、发发牢骚。
但宗政零不是一般的倒霉新人,他在第四小队只是历练,前途无量,等「候补执行长」的「候补」两个字被拿掉,他就能立刻接手宗政派系的政治遗产。
到时候……
画面“唰”地一声被翻过。
系统被吓了一跳,宗政零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拽着系统,继续向下看。
沈未明被苏镜哄好,极轻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任由霍戎把他几乎是半抱着带上了飞艇。
舱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蜷在霍戎臂弯里的沈未明,忽然又飞快地、偷偷地,回头朝陈弃消失的那片漆黑丛林,看了最后一眼。
空无一人。
沈未明收回视线,像是生怕被发现一样,咻地团成小球钻进飞艇角落的阴影里,卷着小触手不出来了。
……
接下来。
“前辈在办公室休息,因为那次彻底的清理,短期内没有任务。”
宗政零翻阅着铃铎的工作日志,向系统同步情况,语气公事公办:“一切正常。”
系统:「……真的吗?」
宗政零面不改色,语气冷静而坚决:“真的。”
系统:「……」
宗政零:“……”
真……的。
只是小触手们稍微有点造反了而已。
一开始倒也还好,只是在铃铎试图帮沈未明写违规申诉报告的时候,有成熟沉稳的新触手“咻”地从沈未明的袖子里窜出来,夺过笔帮他写。
——这是条相当特殊的小触手。
不太新的新人铃铎震撼地在工作日志里记录:通体闪烁智慧寒光(冰冷炫酷的银灰色),形状比其他触手更修长利落(有种奇异的、摄人心魄的惊心优雅)甚至戴了副精神力模拟的无框眼镜(虽然没有眼睛但需要戴眼镜)!
它卷走铃铎手里的钢笔,就在那些空白的报告纸上流畅地奋笔疾书,字迹工整清晰,格式规范,逻辑严密,找不出任何漏洞。
比铃铎自己写的还要完美。
眼镜触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效率和作品,写完后还审视了一遍,推了推精神力眼镜,合上笔帽,插回铃铎胸前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它才优雅地缩了回去。
系统叹为观止地震撼围观着这一幕:「……」这不是很好吗!
宗政零揉着眉心,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停留在这一步就完美了……”
但问题是,其他小触手也受到了强烈的触动和鼓舞。
其他小触手也觉得,这样做非常对、非常有必要学习。
“我来介绍。”宗政零熟稔地指认,“这几条是‘盖章狂魔’,你一旦看不住,它们就会把印泥偷光。”
系统震撼地看着几条通红的小触手,模仿着一本正经的盖章架势,相当严肃地,在废纸上、地板上、墙上、办公桌上、铃铎的脸上盖出一大堆小梅花一样的小猫爪印。
“这几条是‘整理专家’。”宗政零继续,“效率奇高,但它们分类的标准是颜色、纸张手感和顺不顺眼。”
系统震撼地看着一堆报告被当场拆分,雪片似的短暂飞舞后,按照泛黄程度完美地整整齐齐摞到了房顶。
“这些是……嗯,废品二次利用组。”
宗政零给它看房间的角落,那个沙发旁边的空地上,是一个巨大的,用废纸、废弃订书钉和快用完的胶水制作的……抽象草莓雕塑。
半成品。
沈未明还和过去一样窝在沙发里,顶着他的小黄鸭毯子,手里摆弄着那个萤火虫精神力小球,仿佛没有发现这一切。
但显然,他的潜意识世界相当焦虑、烦闷、躁动不安。
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这种本来就已经相当不稳定、岌岌可危的局面,在铃铎闯了个大祸以后,彻底出了大问题。
“是……那天晚上。”宗政零垂着视线,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我看那条小触手,就是……被野人欺负的那条,太没精神了,就想试着……安慰它。”
铃铎带来了一盒包装精美的高级草莓,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轻轻放在了窗口。
夜风带来了清新的、酸甜的草莓香。
小触手几乎是顷刻间就从沙发缝里钻出来,轻轻拍打着空气,发出某种像是喵喵叫的“埋怨”,闪烁着急促明亮的光芒,欢快地扑向窗户,接着愣住了。
窗户虚掩着,没有野人。
那只是一盒草莓——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猫伤心了!猫猫伤心了!
都怪野人!(不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5章 他是来了
连来自速死部的系统都知道这么干简直没救:「啊……」
“……是高档草莓。”
年轻的候补执行长低声妄图自辩, 语气里带着不死心的郁闷:“产地直供,空运过来的,很甜的, 有特殊的香草风味,冻一下吃起来像冰淇淋。”
他试图补充:“咬起来还会有‘咕唧’的声音。”
「……唉。」
系统忍不住涌起一阵同情, 数据流里混进一大堆唏嘘和怜悯:「铃铎……不,宗政执行长,你现在有固定哨兵或者伴侣了吗?」
“……”宗政零抬起头:“还没有, 怎么问这个?”
「没事。」系统伸出数据小手, 拍拍他的肩膀, 「单着吧。」
……
一盒昂贵的、孤零零的、产地直供的高级草莓,就那样躺在窗台上,散发着浓烈的诱人甜香。
小触手迟疑着探过去, 困惑地、轻轻地,碰了碰精美冰凉的包装盒。
它绕着盒子,小心翼翼转了两圈, 敲了三下, 像是在试探什么暗号——可惜无人回应。
这样等了一会儿,小触手又动了动, 不甘心地扒着塑料纸往里面“看”了“看”, 最后甚至把盒子掀开,一颗一颗草莓翻起来仔仔细细找了半天……直到确认最后一个凹槽里也没有被压扁的野人,才失落地、慢吞吞地卷着最后一颗草莓,轻轻放回去。
没有。
没有野人藏在里面。
它身上本来欢快不停闪烁的、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芒暗淡了,又像快坏掉的灯泡一样,不甘心地最后明明灭灭、亮了几下。
黑下来的窗户玻璃上映出孤零零的影子。
沙发里的沈未明收了收手臂。
被骗了的小触手没有离开,没有发脾气, 没有把草莓愤怒地丢掉——只是茫然地、安静地乖乖飘在那,尖端稍微蜷起,不明白盼望已久的惊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结果。
其他小触手本来也被草莓的香气惊醒,惊喜好奇地围拢过来,期盼地轻轻推挤,探头,发出细微的柔软声响……现在这种声音也消失了。
一条成熟一点的、似乎是在模仿苏镜的触手,把软软的尖端搭在小触手的“肩膀”上。
……这么过了几分钟。
小触手们排着队,安静地、无精打采地收队,懂事地缩回了沈未明身边。
那条被野人勾搭的小触手又探出来,最后不死心地看了一眼窗台上那盒草莓,沈未明抬手,敲了敲它,把萤火虫小球递过去。
小触手立刻紧紧卷着自己的萤火虫小球,“咻”地一声钻进了沈未明背后的沙发缝里,彻底不肯出来了。
……
闯了大祸的铃铎僵在门口,被忘记东西回来找的霍戎前辈逮个正着,狠狠敲了脑袋。
这点动静并没惊动沈未明。
本来缩在毯子里睡觉的沈未明,现在也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依旧蜷在沙发里,看着那盒窗台上格格不入的高档草莓。
雨灰色的眼睛落在暗影里,看不清,脸上……倒是很平静。
“霍戎哥,铃铎。”
沈未明慢吞吞爬起来:“晚上好。”
“……啊,啊!晚上好!”霍戎拼命瞪铃铎,连忙回过神,扯出了个笑快步过去,“我看看……呦,铃铎买的草莓啊?好家伙,这个可贵了!高级货,听说特别好吃……”
沈未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嗯。”
他走向霍戎,看起来甚至是想从霍戎手里接过这盒草莓。
有几条小触手已经懂事地行动起来,去橱柜里翻找盘子、沥水篮,还有的去拧水龙头了。
“未明……?”
他越这样,霍戎越是不放心,拢着沈未明的背,弯下腰,放轻声音:“你想干什么?怎么了?跟哥说,心里有事是不是?”
沈未明摇了摇头,他顶着乱糟糟的小卷毛,看起来就只像是没睡醒,垂着睫毛看那一大盒草莓,低声说:“洗草莓,大家吃。”
小触手轻轻拧开了水龙头。
清凉的水花飞溅,在灯光下映出细碎光点。
叫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一条小触手忍不住去好奇地拨弄玩耍。
它们只是沉默地、异常专注地工作,几条小触手都轻轻卷着草莓,仔仔细细冲洗,搓净不存在的浮尘,沥水,两条粗一些的托着刚洗干净的玻璃碗,稳稳接在下面。
宗政零忍不住低声说:“这是免洗草莓。”
「……」系统也忍不住了,「你在当时没说这句话吧??」
没有。
宗政零看着记忆录像的画面,摇了下头。
因为沈未明低着头……他手里也握着一颗草莓,已经洗了两分钟,殷红的草莓衬得手指更苍白,雨灰色的眸子盯着指尖。
“霍戎哥。”沈未明的声音很低,带着仿佛没睡醒的鼻腔,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头跟着猛地一沉,“以后不要草莓罐头了。”
节约用水,小触手轻轻碰了一下,关掉哗哗流淌的水龙头。
霍戎张了张嘴,喉结重重滚了两次,干笑了下:“哦哦——哦!好!是终于决定换新鲜的了吗?早跟你说了罐头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沈未明摇头。
“不要草莓了。”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没说清,于是重新表述,雨灰色的眼睛望着空气里的某个角落,“也不要哨兵。”
“不需要外面来的哨兵。”
“一个人……可以。”
沈未明垂着睫毛,慢吞吞地说,咬字却很清晰:“我想了,上次任务……很不冷静,犯了错误——”
“未明!”霍戎再忍不住,猝然打断了他,握住他冰凉苍白的手腕,缓和着力道没收了那颗快要洗破皮的草莓。
长而翦密的睫毛跟着轻轻颤了下。
“未明……抬头,乖,抬头,看霍戎哥。”霍戎急得嗓子发哑,偏偏知道不能慌,反而强行镇定冷静下来,抬手握住了沈未明的肩膀。
“上次任务一点都没犯错,知道吗?特别棒,我去问了!你们当时救出来的那些哨兵里,有三个重度污染马上超过临界值的。”
“你要是用常规方案,至少要多花几个小时,对吧?”
“要是那样他们就全废了。”
“废了会怎么样,你比我更熟悉,对不对?你不喜欢那样的对吧?哥知道……你苏镜姐其实也知道,就瞒着铃铎一个人了!——你总偷偷溜去看对不对?”
系统忍不住看向宗政零:「……」
“……我后来也知道了。”
被孤立的候补执行长倔强地澄清:“我是第四小队不可或缺的一员。”
系统安慰他:「好好好……」
……
霍戎说的“偷偷溜去看”,是沈未明会一个人去「葬礼」。
之所以要加特殊标识,是因为这种葬礼并不是真正的葬礼——只是一种相当小规模的仪式而已,因为被埋葬的并非身体,人还活着。
这个身份、这个名字,如果有必要,都可以继续使用。
只是意识湮灭了而已。
“前辈有这个能力。”宗政零低声说,“他的精神力特性是‘规则级’的,你也看到了吧?只要是级别比他低的污染物……只要是他的精神领域足以覆盖的范围,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念头,想一下,这个东西‘不该存在’就可以了。”
“对……人类,其实也是这样。”
这就是铃铎刚来的时候,不懂事问过、险些惹翻了沈未明,没得到也再不敢追问的答案。
「坏掉了」怎么办。
“这是只有前辈能负责的秘密任务——所以他们叫他刽子手、报丧鸟。”
“那些完全崩坏、没有挽回可能,只能堕落成‘污浊’的向导和哨兵,会交给他‘最终处理’。”
“也就是抹杀。”
“抹杀以后,旧的人格自然就不存在了,但身体还在。把残余的、洗干净的意识碎片拼到一起,自然会慢慢生长,组成人格,像初生的婴儿那样。”
“新生的人格可以继承这具身体,财产,义务,社会关系……这样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宗政零的语气很轻,在说到“麻烦”两个字的时候,透着嘲讽。
“这算杀人吗?还是救人?”
系统从没想过这个,被问得支吾:「你突然这么问,我也——」
“我觉得是救人。”宗政零却像是并没打算等它回答,似乎他早就已经无数次思考过、衡量过,得出了最明确的不容动摇的答案,“到了那个地步,前辈不管,也只不过是堕落成没有意识、狼狈恶心、丑陋不堪的,只会作恶的行尸走肉而已。”
“我不认为……前辈需要承担任何指责,不论是法律上,还是道义上。”
“我绝对相信前辈。”
“他不会擅自使用这项能力,他不得不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没得选——有什么逼他这么做。”
“所以。”年轻的候补执行长死死咬住牙关,嗓音渗出近乎偏执的沙哑,“我不承认——我不、接、受,他那么折磨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无所谓了,还非要一口咬定自己……”
系统像是被闪电劈中。
——杀了搭档。
「沈未明可是杀了他的四任搭档。」
四、任、搭、档。
明明那么保护沈未明,这种重要关头却不见了的苏镜和霍戎。
那个大喊保证会写检查、塞给他萤火虫球,跑去找野草莓的野生哨兵。
还有……这个候补执行长。
宗政零。
铃铎已经死了,宗政零一直这么告诉它,铃铎死了,被抹杀了。
他是继任人格。
「我有、我有……问题。」系统颤巍巍举起数据小手,「那个……」
宗政零“嗯?”了一声,冰冷平静的暗银色瞳孔动了动,转向数据绒毛球。
「我是说……可能我的感觉有点、有点草率。」系统咳了一声,谨慎地斟酌着,「我没有、没有说你坏话的意思,但你觉不觉得……你好像其实也……」
……也不那么“继任人格”。
至少在对前辈痴汉这一点上……
痴汉指控才勉强挤到一半,系统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扭头一看,扑过去惊慌地一把扯住宗政零:「不好了!野人——陈弃是不是来了?!?」
“他是来了。”宗政零皱着眉,似乎没怎么理解系统的话,还沉浸在记忆录像里,“三分钟后那个混球就唱着山歌抱着一大堆又酸又涩又小的难吃破烂野草莓半夜砸窗户。前辈就被骗得立刻回心转意,跟他结婚,不,我是说绑定了。混蛋野人入侵了第四小队,在我们办公室打了地铺,再也不走了,接下来他们一起执行了很多任务,最佳拍档,完美配合,亲密无间……”
——对对对比如这段话就充满了来自铃铎、无法抹杀、已经深入到灵魂层级的怨念了吧!!!
系统深表同情,但这暂时不是重点,它还在拼命扯宗政零,提醒他暂时不要沉迷录像,速速回到现实。
现实。
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紧急报告,刺眼的红灯警报灯正在疯狂旋转闪烁,安全屋被非法入侵,入侵者身份不明,重要嫌犯失踪。
空气里有酸酸甜甜的野草莓味。
……
沈不弃被偷了——
作者有话说:[可怜]偷猫贼来了!来了!又来了!
部长被偷了!
接到通知要紧急回去支援,请一天假,然后我就回来猛猛更[可怜]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6章 “醒啦?”
有那么几秒, 候补执行长看起来像是很想砍人——或者把某个前野人的脑袋像摘草莓一样拧掉,洗得干干净净,塞进某个铺满拉菲草的高档豪华礼盒里, 裹上玻璃纸,系好蝴蝶结, 当礼物送给他心心念念的前辈。
宗政零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冰冷的暗银色的瞳孔深处有一场看不懂的风暴。
系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下令封锁各个出口全体出动,挖地三尺抓人格杀勿论……但宗政零没这么做。
他只是沉默着, 盯着那个闪烁不停的、刺眼的作为警报的红灯。
猩红的光芒不停打在同一张脸上。
“……看吧。”年轻的、不再新的“新人铃铎”哑着嗓子, 在这具身体里, 露出那种又是要笑、又是想哭的挣扎表情,“不会真死掉的……他也一样,那个混球, 还记得……”
还记得……要回来送野草莓。
要回来接前辈。
宗政零抬手,用近乎捏碎什么的力道按掉了那个聒噪烦人的警报,他像是没看见那一连串哨卡的汇报, 没看见理论上还该在沉睡的沈不弃被劫持、被敲掉了电子手铐和颈环, 以惊人的速度移动,被某个极难对付的入侵者悍然掳走, 往那片外围的森林奔逃。
……这一切都被视而不见。
宗政零问系统, 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想看吗?”
他居然还打算继续回溯那些记忆录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系统不安,还想要回头看代表沈不弃的光点到了地图的什么地方。
“放心。”宗政零直接关闭了那个毫无用处的光屏,“追踪不到的。”
“现在已经是假信号了,前辈教了他很多东西,怎么正确使用精神力,怎么放置干扰信号,怎么潜伏, 怎么趁人不注意……啊。”
“找到了。”
宗政零低声说:“在这——是这一段。”
他给系统看当时的记忆录像。
那个相当滑稽、破破烂烂、打了一大堆补丁的行军帐篷,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扎在了办公室正当中的地板上,宣告着某种理直气壮的“入侵成功”。
还有陈弃那些七零八碎的“垃圾”:一个鼓鼓囊囊的超大号旧登山包,几个叮叮当当的空饭盒,一大把有镭射光泽的野鸟羽毛,被溪水打磨光滑的玻璃碎片,十几块好看的小石头……
当然。
还有一大堆又酸又小又难看又难吃的野草莓。
至于铃铎买的那些高级草莓,斯斯文文、孤孤零零地被遗忘在了书架的一小块空地上,散发着诱人的有浓郁香草风味的甜香。
霍戎正在用力捏着鼻梁,尝试往眼睛里滴眼药水,绝望地试图从荒诞过头的噩梦里清醒过来。
收到紧急通知、一大早就匆匆赶来的苏镜队长,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片令人无法理解的场景,最后落在那顶破帐篷上,陷入相当危险的沉默:“……”
系统磕磕巴巴地问:「沈……他呢?」
好巧,队长当时也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宗政零的神情异常冷静:“前辈在洗野人。”
系统:「……」
洗、洗什么?
“野人。”宗政零面无表情地重复,“队规:不干净的东西,不可以带回办公室。”
沈未明牢牢记住了这条规矩。
所以,他以一种令人困惑的主观能动性,认真地、专注地、挺身而出分担了一晚上的清洁工作——前半个晚上在洗草莓,后半个晚上……洗陈弃。
用刷子、香皂、消毒液。
地点是办公室洗手间。
沈未明的小触手紧急从办公室窗户飞出去……不知道从哪扛(或许是抢)回了一个足够容纳两个人的超大折叠浴盆。
沈未明挽着袖子,垂着睫毛,顶着一脑袋看起来更乱了很多的小卷毛,正跨坐在浴盆边上,一脸专注地拿着刷子,对浴盆里的“大型垃圾”进行必要的深度清洁。
陈弃显然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正被几十条沾满了泡沫的小触手贴身滑溜溜紧紧缠着,几乎是蛮横地按在水里,但显然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条刚被网上岸、却好像占了天大便宜的异常兴奋的大鱼。
“唔……猫猫前辈,嘶——轻点轻点!痒!”
陈弃嘴上喊个不停,语气却又欢快又雀跃:“我自己来!真的!相信我!我保证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站在那就完全和猫猫前辈天生一对那种!”
他装作不经意,暗中抬手,不动声色地靠近,试图去扑住一条正奋力刷他脑门的小触手。
那条触手“咻”地从他手心抽走,谨慎评估了几秒,又举着那把迷你软毛刷,不甘心地飘回来。
那条戴着精神力眼镜、纤细优雅的小触手正在严格监督清洗流程,不时在本夹上打着勾或者叉。
至于被陈弃“骚扰”、“欺负”过,昨晚紧紧抱着萤火虫球不肯出来的小触手……正卷着一块柔软的浴花海绵。
又犹豫、又不舍得太用力气,碰了碰陈弃异常结实的后背肌肉,就像被烫到似的猝然缩回。
别的小触手看不下去,都过来碰碰它,挤在一起微微晃动,像是催促它用力,又像是好奇围观。
似乎还有点……开心。
更粉了。
至于陈弃那些沾了不少泥土、树叶的脏衣服,早就被几条办事利落的小触手果断“处置”,不知道丢去了什么地方销毁。
沈未明亲自负责头发,按着陈弃的脑袋,搓得满洗手间都是薄荷味的泡泡,他一只手压着陈弃的脖颈,另一只手埋在那头硬茬短发里,因为无法忽略的体型差……看起来几乎是骑在了野人身上。
系统:「……」
非要这么描述吗!!
“……几乎是跨坐在了陈弃的后腰上,而整个人则是趴在了背上,为了保持平衡,两条腿用力夹住了野人的腰。”
宗政零面无表情地修正形容:“随着野人放肆的扑腾,起伏不定,水花四溅……”
系统:「…………」
算了。
苏镜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洗手间里这难以形容的景象,神情也越来越复杂,本来是想上前说点什么的——但紧接着,沈未明就因为陈弃不听话、乱动个不停,用膝盖重重顶了一下陈弃的后腰。
“嘶——”陈弃夸张地喊疼,“猫猫前辈谋杀哨兵了!队长!队——”
苏镜火速消失在了这两个活祖宗的视野。
“闭嘴!”沈未明被他喊得耳朵发烫,小触手胡乱一扫,恰好卷起了几颗红通通的高级草莓,用力一股脑塞进了这张吵个不停的嘴里。
“唔……!”陈弃被冰凉香甜的草莓塞了个结实,瞪圆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好甜!这个……真的好甜!”
“比我摘的甜多了!”
陈弃奋力把草莓果肉吞下去,他找了一个晚上的野草莓,自己尝了一百多颗,酸倒了满嘴牙,才总算找到了一株自以为最甜最完美的。
……那也比这颗人工精心选育、严格筛选的果子逊色不少。
这个认知让陈弃的动作稍微滞涩了下,但紧接着就像是想通了什么,相当果断,当即从浴盆里跳起来,背着沈未明自己去够花洒。
他轻轻托着沈未明的肋下,像是捧着什么泡沫做的小猫一样,先把洗手池台面反复擦干净,用哨兵的精神力焐暖,才把人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接着,他自己把自己快速冲干净,动作利落得仿佛刚才闹个不停、各种耍赖的人不是他。
陈弃把自己胡乱擦干,套上新队服。
简单的深灰色T恤和长裤,套在他身上,被肌肉绷紧,扎紧战术腰带,落下的水滴洇开深色痕迹。
沈未明坐在冰凉的洗手池上,垂着睫毛,手指微微蜷起,喉咙刚微微动了下,陈弃已经矫健地冲出洗手间,毫不犹豫把自己那堆乱七八糟的破烂打包、卷起、压缩到最小。
然后,他干干净净、精精神神地转向这个办公室里神色各异的三个人,居然鞠了个半躬,声音洪亮:“苏姐!霍哥!新人……”
铃铎阴云密布地盯着他。
“……新人前辈!”陈弃哗啦一下拉开自己那个登山包,翻了翻,掏出一大堆钞票,客客气气但眼神灼灼:“我可以买那个吗?”
他指着那一盒被洗好、被冷落、被遗忘的高级草莓。
“陈弃!”霍戎被他折腾得头疼,“你干什么?!你自己不是带一大堆草莓来了吗?”
“我的酸,猫猫前辈要吃最甜的。”
陈弃的声音低了一瞬,那点失落这次清晰可辨,但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更坚定的语气替换:“我尝过了……那个最好,最甜,特别好吃。”
铃铎攥着远超草莓价格、皱巴巴带着野草气息的钞票,皱紧了眉,来回看了好几次,半晌才低声说:“钱多了。”
“没问题!”陈弃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肯定不够,我回头再补给你——每天一盒,先订十年的!”
说完,他就抱着那盒草莓,大步回到了沈未明的面前。
沈未明还坐在洗手台上,小触手们蜷着,垂着睫毛,微微晃着悬空的小腿。
陈弃把那盒草莓不由分说塞过去。
“给你。”他的眼神直白而灼烫,毫不掩饰,“都是你的,最甜的……还有这个。”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点罕见的不好意思的表情,又张开左手的手掌,里面是几颗有点小的、同样鲜亮的红通通的野草莓:“这个……也想请你尝尝。”
灯光下,琥珀色的兽瞳直直盯着沈未明,陈弃的声音柔和沙哑,透着不加掩饰的真挚,像在分享一个专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它有点酸,但不难吃——有点露水和青草味!最重要的是,还有月亮味,我蘸着月亮摘的,你尝尝……”
沈未明的睫毛轻轻动了下。
过了几秒,一条粉色的小触手悄悄从他身后探出,犹豫着,迟疑着,试探地,装作不经意地轻轻拨了下他掌心那颗“蘸了月亮”的野草莓。
……
月亮还是月亮。
还是。
警报声已经变得很遥远了,那片高耸密集的、铁灰色的建筑,和多年前的区别也不大,闪烁着刺眼红灯的危响本部,似乎被隔在了雾气之外。
沈不弃慢慢睁开眼睛。
灰色的眼睛,被初醒的水汽泡软,深处却是一片平静。
他身下是异常厚实的、带着温暖阳光味道的干草,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奇异植物,似乎都被嫁接过,每一株都结着红通通的野草莓。
高大的身影隐在兜帽下,轻轻揽起他的背。藤蔓像是有生命一样活动起来,捧着叶子,把几颗洗得干干净净、红得剔透的草莓送到他面前。
“醒啦?”他被轻轻摸头发,深琥珀色的眼睛柔和,嗓音沙哑,“尝尝,这次的甜。”——
作者有话说:[可怜]相方上线了!上线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7章 你是谁?
那双灰眼睛很冷静。
冷静, 连那一点点雨灰色的生气也挺难寻觅了,更像是某种无机质的、工业产品呈现出的标准冷灰。
沈不弃并没看那颗草莓,与其说是没看, 不如说是没有注意,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轻轻偏了下脑袋, 像是头疼似的“嘶”了一声,灰色的眼睛迟缓地转动了一下,慢慢聚焦:“啊……”
“……劫匪先生。”
沈不弃的嗓音有些沙哑, 多半是因为空气过于干涩、状态太过疲惫, 又或者是睡到一半被人吵起来所以不舒服:“你刚才……违反了大概差不多一百条规定。”
“要罚——”
沈部长摸了摸口袋, 翻出他的宝贝小计算器,噼里啪啦,计算完成:“至少五万块。”
“劫匪先生”轻轻笑了下。
他拉下兜帽, 露出满是伤痕的脸,仅凭这张脸已经很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他的身体也像是和这片“草莓试验田”形成了某种同化,深色的藤蔓纹路蔓延过裸裎的部分, 小臂, 领口,只有那双眼睛还是深琥珀色。
“记账上, 回头一起。”劫匪轻轻摸他的头发, “先吃草莓。”
胆大包天到只身进危响总部偷人的劫匪蹲下来,很不标准,踮着脚、几乎是坐在脚跟上的蹲姿。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轻轻揽着沈不弃的背,帮他半坐起来。
藤蔓仿佛有生命,又仿佛——如果系统或者铃铎在这,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然后更震惊和错愕。
仿佛是……被迫跟着野人野外生存、风餐露宿了好些年的、没有机会洗干净变得香喷喷的、完全变成了脏兮兮野猫藤蔓的小触手。
沈不弃稍微有点嫌弃,拎着一条试图往自己脸上蹭的藤蔓挪开。
藤蔓:「!!!」
那条被嫌弃的、充满了自由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藤蔓瞬间僵住,紧接着,旁边的几条藤蔓也当场心碎,委委屈屈抱成一团,发出无声的呜呜大哭,笨拙地互相浇水、搓洗,试图洗干净。
但越忙越乱,水和土混成泥,泥点四处飞溅,效果惨不忍睹。
沈不弃:“……”
劫匪似乎也觉得有趣,手臂稳稳揽着他的背,和他一起看着这些小东西撒娇耍赖:“它们很久没这么活泼了。”
他想办法让沈不弃更舒服一点,轻轻调整姿势、收拢手臂,形成一个足够温暖和稳定的庇护空间,让沈不弃能完全放松地靠在他的肩膀和胸口上。
他把自己倒是拾掇得很干净,衣服是全新的,人也洗过了,用的是沈未明最喜欢的那一款洗发水。
浑身上下都冒着冰凉微甜的薄荷味,像个人形自走空气清新剂。
沈不弃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那是洗发水。”
劫匪低头:“嗯?”
他盘膝坐着,把沈不弃整个护在胸口——动作轻柔慎重,不再能找得出半点毛躁冲动的掠夺和占有欲望,只有一种彻底沉淀的、深思熟虑后的刻骨珍视。
所以原则上来说也很难判断是不是陈弃。
毕竟目前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铃铎的记忆录像,里面那个野生哨兵根本消停不过五秒钟,实在不可能这么冷静和安生。
“洗发水。”沈不弃说,“你把泡泡涂得浑身都是了吗?”
劫匪:“……”
劫匪:“啊。”
……
怪不得他跑去危响、钻进大楼里抢人的时候,不论怎么使用过去学习的隐蔽技巧,都会有守卫耸着鼻子像猎犬一样死死咬着他。
劫匪低头,嗅了嗅自己同样用洗发水洗得干干净净的袖口。
他当时还以为是危响的侦查系统又进行了什么非常厉害的升级。
“那些人是哨兵。”
沈不弃深吸了口气,又因为这个有些鲁莽的决定,被过于浓烈的薄荷味呛得咳了半天——背后立刻有掌心的暖意覆上来,顺着他的脊背一遍遍仔细抚摸,不疾不徐,力道稳妥轻柔。
沈不弃伸手拨开,那只手也并不因此失落沮丧,又好兄弟似的拉着几条藤蔓,快速低声嘀咕了几句。
藤蔓们立刻齐心协力举起一片超大号叶片扇风。
沈不弃压制住咳意,平复呼吸,冷灰色的眼睛覆上层生理性的水光,眼尾微红。
“哨兵的五感灵敏,你这么闯进去……已经不是‘很明显’了,是举着一个‘快来找我’的薄荷闪光弹,在他们的感知里大摇大摆、横冲直撞。”
沈不弃说:“哪怕向导把绳子拽得再紧,哨兵也会忍不住冲上去扑你的。”
劫匪自然而然地轻轻缩了下脖子。
不像害怕,倒更像是两个太熟悉的搭档,一个因为过于野生,被另一个提醒、警告、教训的次数太多了,身体记住的某种已经接近本能的反应。
——至于他们脚边,那些藤蔓已经完全自顾自地沉浸式演起来了。
因为有了叶片,藤蔓能发挥的剧情远远胜过光溜溜的小触手,比如最近的那一对,就是一个威风凛凛、昂首挺胸,嫩嫩的藤蔓尖端卷着一小根树枝教鞭,用力敲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气势十足。
另一个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盘成一团,老老实实乖乖听训。
“啊。”劫匪笑了下,“它们演我。”
他握着沈不弃的手腕,温热粗糙的掌心烫着过分冰冷硌人的清瘦腕骨,指腹轻轻抚摸,治疗着手铐留下的痕迹。
灰眼睛微微动了动。
“哇,这个是在教战术动作呢。”劫匪伸手,轻轻戳了戳其中一条,立刻被沉浸模仿“猫猫教官”的那条藤蔓毫不客气地拨开。
那姿势充满了“别捣乱”的意味,显然是被过分不开窍的学生气得不轻——至于另一条,更是把陈弃当年的精髓演得出神入化:一会儿试图用末梢去勾引“猫猫教官”身上最翠绿的那枚叶片,被躲开后,又被旁边的红艳艳草莓吸引,擅自跑出“训练场”,跑去飞快摘了一大堆,殷勤地、笨拙地捧回来上贡。
“猫猫教官”被气得整条藤蔓都绷直了,完美复刻了沈未明被气得血压飙升的场景。
接着,大概是被气到忍无可忍了,“猫猫教官”猛地“跳”了起来,用叶片“啪”、“啪”地扇那条野生混蛋的脑袋。
野生混蛋藤蔓立刻抱头求饶,滚来滚去,但翻滚的轨迹却非常巧妙,不知不觉就包围了猫猫教官,得寸进尺地缠上去,讨好地蹭蹭,凑在叶片边上说悄悄话,被嫌弃地狠狠推开,又锲而不舍地贴上来……
不止是这一幕,稍远处的藤蔓还开辟了更多的“分剧场”。
比如「心软猫猫教官上当受骗记」。
一条戴着绒线帽、顶着黄色的枯叶毯子的藤蔓,扮演最初还带着几分天真、心软的“猫猫教官”,被“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所以超级沮丧”的野生混蛋蛊惑,犹豫着过去,小心翼翼靠近,试图用藤蔓尖尖轻轻碰一下对面的作为安慰。
然后被唰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严严实实裹成一团。
比如「超不要脸野生混蛋占便宜记」。
看动作应该是格斗练习,两条藤蔓扭打在一起,难解难分,代表猫猫教官的那条不停辗转腾挪,显然在尽力试图凭借经验,施展出某种精妙的格斗技巧。
但因为过于纤细、单薄、力量悬殊,被毫无章法的野生混蛋完全靠体型耍赖,怎么推都推不开,纠缠卷成一团亲亲贴贴。
……再比如比如生了大气,怎么哄都哄不好的猫猫教官。
不论怎么讨好地蹭蹭、上贡草莓、捧来漂亮的小石头都没用,最后甚至猛地一甩,狠狠把野生藤蔓丢出去,自己愤怒地蜷成小球。
但也就是几秒,就被飞速跑回来的野生混蛋整个卷住,轻轻摇晃,奋力挣扎无果后,尖端开始泛起浅浅的粉色……
沈不弃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剧场”,灰眼睛依旧像是结了薄冰的静湖,没什么波动,只是被劫匪握在掌心的手指轻轻蜷了下。
立刻有几条软软的小藤蔓丢掉道具、放弃演戏,争先恐后地扑上来,用满是泥巴的藤蔓尖尖可怜巴巴地碰他的衣角。
“……”
沈不弃沉默地看着弄脏的衣角,抬手按了下眉心,仿佛在抵御某种熟悉的、过于久远的头痛:“……用了多少?”
他的声音很低,劫匪立刻“嗯?”了一声,沈不弃露出不信他听不懂的表情,抿了下唇角。
“洗发水。”沈不弃揪了揪一条藤蔓上顶着的小蘑菇,“还有剩吗?”
“啊……大概,一整瓶吧。”劫匪的语气很像他,像是每天、每天,无时无刻不看着他,注视着他,听着他说话,才会有的刻入骨髓的无意识模仿,“我知道向导鼻子没那么灵,就想……味道浓一点,再浓一点,你肯定也能闻到,说不定就……”
就能认出我。
哪怕变成这个倒霉样子,几乎和当初被你毫不犹豫消灭的「怪物」、「污浊」没什么区别了。
不敢来见你,不敢来找你。
但至少……还有这个味道,你曾经认可过、会靠近轻嗅的味道,闻到了,说不定就知道——
他的气息微微一顿,有暗色流淌的深琥珀色的瞳孔缩了缩。
沈不弃抬手,拨开了他的额发,看着他脸上的疤痕,灰眼睛还是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指尖慢慢抚摸过其中最深的那一条。
“下次。”沈不弃说,“不论你是谁——下次,你要想作为一块薄荷糖去执行任务,至少带点干扰剂。”
劫匪张了张口。
他什么也没说出,或许是因为这些话的语气太过熟悉,击中了某个尘封已久、屏障早已脆弱不堪的记忆气泡,又或许是……或许并没什么更复杂的原因了。
或许只是疯狂的想念淹没了所有声音和语言。
“好想你啊。”劫匪哑声说,“猫猫前辈。”
沈不弃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轻轻偏了下头,眨了下眼睛。
劫匪轻轻捧着他,仔细护着沈不弃只穿了件衬衫的脊背,用掌心的温度柔软熨帖着,他看起来很想好好摸摸这张脸,但不舍得,最后只是屏着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易碎的幻梦,极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鼻尖。
野生哨兵沙哑着嗓子小心地问:“想起我了吗?”
“没有。”沈不弃答得飞快,语气掺着点气人的茫然好奇,“你是谁?”
他的嗓音也哑,但添了懒倦,完全放松地软在这双手臂构建出的温热空间里,被捧着头颈,微微偏头,咬住了那颗草莓——
作者有话说:[可怜]部长钓野人了!钓野人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8章 “你没救了”
沈不弃这些年, 一个人也学了不少东西。
反正一个人。
劫匪捏着草莓的手不动声色地滞了下,颜色过于浅淡苍白的嘴唇却并没按照预计轨迹,擦过不敢乱动的指腹、满是斑驳伤痕的指节。
沈不弃衔着那颗草莓, 又不好好吃,鲜红的果实就那样被漫不经心含着, 像凝固的血滴。
沈不弃慢吞吞地咬它、玩它。
长而翦密的睫毛投落阴影,隐去灰色的冰,出现某种短暂的温暖错觉。草莓被牙齿咬破了一点, 不轻不重捻磨, 果肉就跟着稍微被咬烂, 汁水溢出的声音在哨兵过分敏感的听觉里清晰过头。
……像是某种没被哄满意、又过分聪明任性的猫,在离家出走涨了见识之后,擅自发明的酷刑。
殷红的、酸甜芬芳的汁水从齿间涌出, 染过唇瓣,沿着唇角漫溢,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有种叫人心惊的靡丽。
劫匪的整个人也像是和呼吸一起凝滞了。
深琥珀色的瞳孔重重收缩, 变成针尖。他揽着沈不弃的手臂瞬间收紧, 肌肉几乎变成了过分坚硬的石头,却又极度克制着不敢用力。
草莓的香气……太明显了, 过分浓烈。
有向导趁机捉弄, 蓄意撩拨。
惑乱感官。
那几乎是种叫人意乱神迷的甜腻果香,肆无忌惮、理直气壮地冲进冰凉浓郁的薄荷世界,翘着尾巴巡视,打滚,把所有东西挠成拉花然后什么都不管地在那里舔毛。
沈不弃自己舔舐下唇,舌尖轻轻找了找,掠过下唇, 那点溢出的草莓汁水就跟着消失无踪。
这种动作被他面无表情又漫不经心地做着。
像什么……新技能教学,或者演示。
狗血部嘛,这些都是基础技能,入部就要学的。他当初离开了危响,在狗血部也是个几乎什么都不会的纯粹新人,一切从头学起。
劫匪定定地看着他,沈不弃慢条斯理地吃草莓,咀嚼的动作很轻,能听到果肉纤维被牙齿咬断、汁水迸溅的轻微声响。
“你把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沈不弃咽下果肉,又回味了几秒,露出微妙的嫌弃:“葡萄吗?”
“……啊。”
劫匪的喉结重重滚了下,回过神,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抬手抓了抓短硬的发茬:“我以为……风味会比较丰富,更有层次一些……”
沈不弃轻轻“啧”了一声。
劫匪的反应像是被猫用爪尖懒洋洋挠了一下心脏。
藤蔓集体开开心心变红,叶片弄得像是吸收了什么枫叶基因一样,风一吹就哗啦啦地摇个不停,发出窸窸窣窣的兴奋议论声。
“……闭嘴!”劫匪有点恼羞成怒,一掌按下去十条试图扭成爱心和玫瑰花束的藤蔓,“别捣乱,去洗澡。”
藤蔓不服气,争先恐后学习沈不弃“啧”的样子吐槽他。
劫匪不理它们,琥珀色的兽瞳一眨不眨盯着沈不弃,透出过分深重、丝毫不敢草率了之的谨慎——这种表情,过去也没在开朗到欠揍野人哨兵的脸上出现过。
劫匪拢着怀中的沈不弃,护住苍白瘦削的脖颈,微烫的掌心轻柔熨帖凸出硌手的颈骨,试探地抚摸脸颊。
他低声问沈不弃:“不好吃?”
“难吃死了。”沈不弃试图找点别的什么东西,把那种古怪味道压下去,“你种出来,自己没尝吗?”
劫匪讪讪地:“没有,我……尝不出味道。”
他早就不能完全算是“人类”,现在这个样子,就连是不是能算“活着”……其实也不那么能确定。
味觉早就失灵,其实嗅觉也时灵时不灵……至少在把沈不弃偷出来之前,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差不多是个行走的薄荷味空气清新剂。
沈不弃的表情出现了更多明确的含义——那是种混合着嫌弃、不满意、“果然只要没有我就搞成这样”的过分熟稔的心烦吐槽。
劫匪的眼睛倏地灿亮了下,最深处的压抑的谨慎也像是溅上火星的枯草,猝然点燃了一瞬,爆开短暂而明亮异常的花火。
他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这样的沈不弃,直到把这一幕都牢牢烙印在破碎荒芜、杂草横生的精神图景最深处,才又压制、收敛,恢复成不动声色的镇定。
“猫猫前辈,还有好多风味的草莓,你等等。”
劫匪哑声保证,他控制不住地轻轻摩挲着沈不弃的手腕,指腹抵着那里细微的脉搏跳动,仿佛那是梦境与现实仅剩的锚点:“我做了好多,你尝一尝,一定有好吃的……”
他的话音刚落,几条洗好了澡(姑且)、顶着薄荷味的泡沫,还没擦干净的藤蔓就争先恐后响应,卷着深红、浅粉、奶白色的草莓送过来。
沈不弃神情复杂地看着那颗颜色最深、几乎发黑,被某条有文化的藤蔓歪歪扭扭标注着“地狱邪恶凶残暗紫莓”的果子。
“……啊!”劫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试图遮挡,“这个,这个是做着玩的,加了……一点污染物,模仿巧克力,只是造型,不能吃……”
沈不弃没说话,灰眼睛淡淡瞥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把这怎么看都诡异的东西异常嫌弃地拈起来,打量了一会儿,丢进嘴里。
劫匪:“!!!”
那张疤痕纵横、变得沉静审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魂飞魄散的表情,深琥珀色的兽瞳炸开,张着胳膊,充满了试图从乱吃东西的猫嘴里抠出危险品、又怕被挠不敢乱下手的巨大慌乱和无措。
“吐出来!快吐出来!”劫匪的声音更哑了,捧着单薄消瘦的肩膀,又想摇晃又不敢,“那个不能吃啊!说不定有毒的!猫猫前辈!”
听不懂。
什么猫猫前辈。
沈不弃显然是存心故意不理他,把嘴闭得紧紧的,一边的脸颊微微鼓起,慢条斯理开始咀嚼。
嚼嚼嚼。
劫匪急得眼睛都红了,上手又不敢用力,慌乱地试图撬动他的下巴,直到他被那双过分清明、冷静甚至冰凉的灰眼睛看着,像是被什么重击胸口,身体重重一颤。
……他知道的,该怎么做。
知道,不难,哨兵反向链接向导而已,陈弃“入侵”第四小队之前就会。
他看着那双明明白白写着「来链接我」的灰眼睛。
来链接我。给我你的混乱,来催垮我好不容易重建的屏障,弄乱这片虚假的平静,打破岌岌可危的理智,给我你的精神力,不论它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来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来污染,来弄脏,控制我。
来同化我。
……像以前一样。
让我感觉到「活着」。
不是想让我认出你吗?来,用那种又蛮又野的混账办法,像以前一样。
庞大、破碎、荒芜的精神图景发出悲鸣般的战栗,劫匪剧烈喘息起来,沉默着呼吸粗重,通红的眼睛沉溺在那片冷静的灰色冰海里。
他闭上眼睛,颤栗着伸手,额角迸出青筋。
……
风都像是静止在了这片空间。
藤蔓们彻底凝固不动,劫匪的呼吸也停了,已经非人的哨兵胸腔牵动整片空间震颤,发出宏大空旷的绝望混响……不是这样,不是。
他不想的。
他不是想重新连接沈不弃,他们的确连接过,只有彼此,亲密无间,精神触稍毫无保留地纠缠,探索,深入,刻下独占欲望的标记,纯粹而野蛮的拥有——有过。
有过这种时候,他跑去沈未明的精神领域里偷窥,然后用麻袋问候了所有欺负猫猫前辈的混蛋。
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此后的整个收编生涯都被检查淹没了。
但现在他是……「污染物」啊。
是要被收容、鉴定、销毁的东西。
理智绝望地悲鸣,身体却不受控制,手和眼睛早已背叛了这毫无意义的警告。他捧着沈不弃的头颈,不需要精神连接——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这双灰眼睛只要看着他,就能命令他。
“猫猫前辈是笨蛋。”劫匪哑声开口,嗓音低沉柔和、沙哑异常,像是流沙崩解变成的海,“进了那么多次法庭,欺负了那些混蛋那么多次,铃铎快疯了……就为抓我,是不是?”
沈不弃依旧是一副“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懂”的架势,紧闭着嘴,悬而未嚼,腮帮微微鼓起。
俨然不满意就要咽了。
劫匪眼底闪过近乎剧痛的温柔眷恋,他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沈不弃的鼻尖:“这样不好吗?我种了好多草莓。”
他试图哄他过于任性、过分聪明固执的猫,给出另一个明明很不错的选项:“在我这里……玩几天,放松一下,好好休息……”
沈不弃又嚼了一下,甚至已经发出吞咽的声音,劫匪猝然收拢手臂,把他整个藏进怀里,密不透风地环拢守护,撬开他的唇齿。
那是个看起来仿佛凶猛到极点的吻。
……但事实上,它温柔得像是个最脆弱易碎的梦境泡泡。劫匪不停摩挲着、安抚着怀里的身体,舌尖探入,小心而克制地避开所有可能不适的碰撞,急切地寻找那颗可能带来伤害的果实,气息混乱交融,没有浆果的味道。
上当了。
沈不弃用了个小小的障眼法,丢进嘴里的不是那颗怎么看都十分诡异的“地狱邪恶凶残暗紫莓”。
得意的猫翘起尾巴。
劫匪的舌头被锱铢必较地重重咬了下,可能咬得有一点重,一点混了草莓味的腥咸铁锈气息弥漫。
灰眼睛倏地睁开了下,用那种“你没救了”、“居然连自己都改造成草莓味了吗”的、混合着嫌弃与无语的眼神看了他几秒,才舔了舔自己咬破的地方,喉咙里轻轻呜了一声,在怀抱里动了动,用冰凉柔软的舌尖纡尊降贵推了两下。
一颗货真价实的巧克力,被含化了一大半,推到笨蛋野人的嘴里——
作者有话说:[可怜]部长要亲!要抱!要摸!要闹!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9章 不满意
深琥珀色的兽瞳剧烈收缩、颤栗。
像被几颗石子轻飘飘就搅开混乱涟漪的湖面。
那么小的一颗巧克力, 一不小心就化了。和草莓迥异的,渗着一丝血腥气的、微苦又甜腻的黏稠,蛮横地侵入了他早已苍白麻木的感官世界。
他早就忘掉的味道, 被怀中瘦削的向导毫不客气地揪着头发、拽着衣领,纡尊降贵地施舍给他。
强硬又霸道。
又苦……又甜蜜。
倒不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沈未明一直都对“怎么在亲吻里保持温柔”这件事不得其法——在很久以前,第四小队的那间被固执叫作“家”的办公室里, 就是这样, 他们两个亲在一块儿总是能吓到铃铎, 以为是前辈在和野人打架。
那可真是打了好多次“架”。
第一次亲当然是陈弃主动,不过那是相当虚张声势、心脏咚咚怼着肋骨,一触即逃的撩拨和试探。
在他们又一次奇迹般地功成身退, 圆满完成了足以令所有知情者彻底陷入绝望的极高危任务之后。
当时是真的惊险万分,宗政零记得,陈弃也记得, 没人不记得。
地动山摇的剧烈爆炸, 防护罩直接崩毁,负责防御的向导全吐血昏死过去, 铺天盖地的灰烬喷涌而出。
现场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未散的硝烟、能量剧烈过载的焦糊味。
像是地狱毁灭后漫出的余烬。
当时苏镜和霍戎都已经近乎绝望, 已经和严厉阻拦他们的督导直接发生了激烈冲突,想要强行闯进那片仿佛已经只剩灰烬的炼狱里搜索救人……但紧接着就听见陈弃唱歌。
沈未明被他的哨兵完完整整、打横抱着,兴高采烈地从那片废墟中心狂奔了出来。
“队长!霍戎前辈!”陈弃的作战服被爆炸撕扯得破烂不堪,浑身噗噗龇小血花,脸上是烟熏火燎的焦黑,眼睛却还亮得吓人,“你们看到了吗?猫猫前辈刚才帅爆了!!”
“最后一波精神力反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啊!太有魄力了!完全被吓傻了!”
“还以为要和猫猫前辈一起变成蜻蜓飞走了!”
他的嗓音也彻底嘶哑, 却依然充满仿佛永不熄灭的活力,兴奋地大喊着。
他怀里的沈未明,在那种情况下,则呈现出了和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的安静和……整洁。
除了脸色格外苍白、瞳孔稍微扩散,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一些,剩下的就再没有异样,没有受伤,就连身上的灰尘,多半也都是被陈弃蹭上去的。
他被哨兵保护得万无一失。
灰眼睛静静盯着代替了小黄鸭喇叭的哨兵,过了几秒,大概是觉得实在影响队风队貌。
沈未明抬起同样干净、毫发无伤,只是因为力竭微微发抖的手。
苍白冰凉的指尖按在陈弃的嘴上。
……发烫的嘴唇猛地一滞,颤了颤,被冷白指尖轻轻敲打,破译似的摩挲,同样滚烫的气息变得滞涩紊乱。
琥珀色的瞳孔凝注着怀里的向导,被没心没肺的热情遮蔽的,更深的东西——被灰眼睛清晰地、不留情地剥离引出,余悸,恐惧,不安,或许还有点讪讪的心虚跟愧疚。
毕竟小黄鸭摩托没有保住。
小黄鸭摩托前辈劳苦功高,英勇殉职,残骸只够做个给小触手玩的微缩版模型了……还好陈弃未雨绸缪地提前做了一百个盗版喇叭。
“吵。”沈未明低声抱怨,气息微弱,“你比喇叭吵。”
陈弃定定凝视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下,想要蹭蹭额头、碰碰鼻尖,想起自己灰头土脸,又硬生生忍住:“害怕嘛……刚才好危险,猫猫前辈放大招居然不叫我。”
“我差一点就没赶回来,猫猫前辈差一点就被烤糊了。”
“变成烤红薯就不好吃了。”
“……我不是红薯。”沈未明按着他嘴唇的指尖微微用力,灰眼睛里写满了“闭嘴”,但纠正的方向因为过于严谨而完全跑偏,“就算被烤了,也不会变成烤红薯。”
他顿了顿,更严肃地反驳:“还有,烤红薯很好吃,向烤红薯道歉。”
狂奔过来、试图检查这两个人伤得怎么样,问清楚是怎么极限脱险的苏镜和霍戎:“……”
陈弃愣了两秒,看着怀里相当认真固执维护烤红薯名誉的向导,深深吸了口气,低声笑起来。
他的胸腔震得厉害,透出深深的、劫后余生的沙哑纵容:“哦哦,好,对不起,烤红薯前辈,不过……”
剩下的话说得又轻又快,完全听不清。
沈未明的灰眼睛动了动,露出被吸引的、上了当的困惑。
因为无法克制的好奇心,按在干燥起皮的嘴唇上的手指慢慢下滑,揪着他沾满灰尘和干涸血迹的下巴,试图拉近距离。
——就是现在!!!
大喊着“我们超棒!”、“猫猫前辈太强了!”、“我好爱你啊!”的野生哨兵终于彻底忍不住,被绝路求生的余悸带来强烈幸福冲昏了头脑,终于无法仅仅只是满足于纯粹当啦啦队打Call——陈弃深深深深吸了口气,带着一身乱七八糟、懒得治疗的轻微皮外伤,趁着苏镜队长和霍戎前辈还在因为他们的险死还生恍惚到站不稳,火速亲了他们的猫。
很快,但绝不是什么温柔的吻,又鲁莽又急切混乱,甚至有点凶狠,是标记,是占有,是某种证明。
是链接。
是“你是我的”。
……那晚有火烧云。
实在是又红又烫,烫得像是真的要把半边蓝灰的天空也一起烧起来。
红得简直像某些人(复数形式)的耳朵(四只)。
这句笔尖把纸戳破了三次、隐藏了强烈个人情绪的记录,毫无疑问来自严谨并世界坍塌的新人铃铎。
“好好吃。”陈弃收紧手臂,他的双手其实也因为力竭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剧烈发抖,嗓子哑得要命,把差一点就炸得烟消云散、必须好好严格看护的猫死死抱在怀里,“猫猫前辈好好吃……超好吃,超级美味,比烤红薯好吃一万倍……”
……这种荒谬的告白是不可能在家属那里过关的。
即使沉稳如苏镜队长,也在那一刻扶着额头,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绝望表情,催促着摆了摆手。
霍戎火速把这两个开始争执“是烤红薯还是沈未明好吃”的小混蛋分开,押上飞艇去检查和治疗了。
……
这就是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变得熟练很多,轻车熟路了。
比如在医疗观察区,被缠成木乃伊但精神极好的野人哨兵睡不着觉,大半夜蹦出病房,去隔壁试图亲他的向导。
因为吓到猫被怕鬼的小触手挠了。
比如在任务中,被那些复杂混乱的强烈情绪充斥精神图景,几乎要炸开脑子的时候,哨兵学会了不再乱七八糟浪费精神力发泄,而是晃着足以把污染物拍飞的尾影,超级可怜巴巴地蹲在那,等着他的猫猫前辈亲一下。
比如完成任务、盘点清算的间隙,陈弃牢牢护着沈未明,盯着那个脸色铁青的督导,露出那种“杀了你哦”的友好笑容……直到对方气急败坏又吓得魂飞魄散,最终无可奈何地离开。
那种过于真实暴戾的杀意即使被克制、收敛,还是瞒不过小猫胡子。
纤细的小触手腾地竖起来。
沈未明拽拽他的衣服,让他低头,陈弃反应稍慢一点,就会被毫无耐心地揪着头发或者衣领向下用力扯近……然后就是额头冰凉柔软的一碰,或者嘴唇,被快速地轻啄一下。
“看我。”猫不高兴地咕哝,灰眼睛盯着他,“你是我的哨兵,陈弃,看我。”
陈弃疯狂点头:“嗯嗯嗯。”
……
再比如更多被小藤蔓们吭哧吭哧挖坑埋起来的、超不喜欢的回忆,比如沈未明还是需要暂时中断链接,去疏导和治疗别的哨兵——陈弃当然知道这个,答应和他结婚、不、建立连接的时候,沈未明就已经明确说过了。
这是工作,是救人,是无法推卸的、除了沈未明其他人就没法完成的任务。
所以不接受的话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苏镜和霍戎一直为这个担心,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好像又一次出现了点偏差。
……相当在意这个、在意到睡不着的不是那个野人。
“猫猫前辈……猫猫前辈?”
陈弃一手举着草莓罐头,一手晃着崭新的毛绒小黄鸭,试图把他的猫从仓库档案柜的缝隙里哄出来:“没有生气哦,知道你说的分手、讨厌我是假的嘛,要中断链接就是那个语言指令……我懂的我懂的。”
“先出来好不好?这里的灰好呛,而且好冷。”
“你看这个小黄鸭子会叫哦,叫得可傻了,比我还傻,你听。”
他把小黄鸭捏得“嘎嘎”叫。
“……我错了!我不该在你做完疏导、累得要命的回来的路上,非要问你要不要吃烤棉花糖!居然还敢说烤棉花糖比烤红薯好吃,罪该万死!”
“从今以后我坚决拥护烤红薯第一!烤红薯前辈千秋万代!”
这么乱七八糟地又哄又发誓,眼疾手快捉住那个试图偷走草莓罐头的小触手,又是揉又是拽的,好说歹说把猫哄出来……那当然是要亲。
亲得不管不顾,后背撞上了档案柜发出超大声音也不管。
陈弃紧紧抱着他的猫,亲冰冷苍白的眉心、轻轻颤栗的睫毛,亲掉咸涩的水汽,亲鼻尖,亲嘴角,直到那只手又用力拽着他的头发向下扯。
陈弃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直都知道,这当然不是沈未明嫌弃他的头发太多——就像现在。
现在也不是。
当然也不是让他现在停下去买烤红薯的意思。
这都是相当宝贵的经验,积累了好几年——好多天,一千多天,这么算真的好长,劫匪牢牢护着瘦削到轻飘的躯壳,在胸口和手心捧着,任凭他的猫不讲道理地扯他、拽他、咬他,巧克力好甜。
草莓也甜,唇齿纠缠里味觉复苏,颜色正常的草莓是甜的,咬下去汁水漫溢,香气弥漫。
急促紊乱的滚烫喘息里,他看见固执的灰眼睛,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猫不满意。
猫要更多——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要!更!多!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50章 破烂坏布偶 ……养成了更糟的习惯。
沈未明——在档案页的姓名栏里, 还只有这一个名字,没有混进什么奇怪的和某人相关的东西的时候,沈未明其实就偶尔会对疼痛产生兴趣。
不如说猫对危险的感知从来就是迟钝的, 又有过分的好奇心,什么都想试试。
和平时一被吓到就能凭空炸毛跳起一人高的警惕性成反比。
……
不过陈弃盯他盯得紧。
就比如夏天下暴雨把档案室都淹了的那一次, 这事被霍戎后来念叨了无数回……还是熟悉的紧急通知,喇叭都被雨淋劈了。
沈未明负责疏导一个过分抵触、抗拒,严重失控的哨兵。
在建立了暂时的初步链接之后, 那个普通的B级哨兵居然还是没有被驯服, 而是发着抖, 挣扎着靠残存的意志拼命抵抗,吃力地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
刀尖摇摇晃晃地对着这个试图控制自己的向导。
沈未明并没因此做任何反应,没有给出新的指令, 雨灰色的眼睛没有警惕,反而漾开一种近乎恍惚的探究。
他站在那,看着剧烈颤动的刀尖, 仿佛这是个什么很吸引注意力的小玩意, 甚至微微偏过头,像是在估算这东西能割开到哪一步。
“呦呦呦猫猫前辈你忘带能量棒啦!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哨兵来送货上门!嘿咻嘿咻让一让……”
欢快的喊声乍然刺穿了这片几乎凝固的寂静, 门口的岗哨错愕地抬枪, 刚要呵斥,就被强横到恐怖的野蛮精神力瞬间缠绕、压制,五花大绑成了粽子。
陈弃大摇大摆冲过去,捧着一大盒花花绿绿、写着“四十八种口味尽情挑选”的能量棒,活像个离谱的推销员,扫过他们那一眼却冰冷得叫人骨头发颤。
——仿佛只要沈未明因此受了一点伤、破了一点皮、断了一根头发,而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地看热闹……就要准备好因为这种“事不关己”付出代价。
“诶呀, 这么危险的东西可要收好,不能拿出来乱晃哦。”
陈弃盯着那把小刀颤动的刀锋,不由分说地插入两人之间,隔开了沈未明,闪电般地猝然抬手,那哨兵吃痛闷哼一声,刀“咣当”掉在地上。
陈弃眼底的冰冷杀气这才悄然消散,他转向沈未明,表情已经变化,又恢复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
他把超大纸盒箱推给沈未明:“补给到位!草莓味在这猫猫前辈!还有这个,最新款,爆浆巧克力香草冰淇淋口味的,听说好吃到爆炸……猫猫前辈真是的,上班居然还这么积极,下次等我给你检查好装备再出门嘛,霍戎前辈直接把我和能量棒踹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帮沈未明拍衣服上的灰,手指抚过刚才被刀尖擦来蹭去的胸口衣料,快速反复摩挲了几次,才终于放心。
沈未明垂着睫毛,看着陈弃绷紧的颈部肌肉,还有空气里弥漫的、几乎要爆开火花的精神力。
他站了几秒,看了看那个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动不动失了魂的B级哨兵,第一次解开领域,暂时中止了干预。
沈未明拿起那个据说“爆炸好吃”的爆浆巧克力香草冰淇淋口味,撕开包装,小口咬了一下,就嫌弃地皱起眉:“甜。”
他把咬过的能量棒直接塞给陈弃。
陈弃:“!!!”
深琥珀色的兽瞳深处灿亮了一下,那种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失控精神力忽然消失了,野生哨兵眉开眼笑,就着沈未明的手毫不犹豫猛吸了一大口,当场被齁得意识不清:“……”
毕竟哨兵的五感还要比向导敏锐得多嘛。
沈未明垂着睫毛,雨灰色的眼睛没什么波动,嘴角却轻轻抿了一下,像得逞的猫悄悄摇动尾巴。
“干预失败。”沈未明抬头,对这个房间里的监控摄像头说,“我解决不了,找别的人试试吧。”
喇叭响了几声尖锐刺耳的电流音,紧接着就传来压着错愕的气急败坏:“……解决不了?”
“只是因为他用刀比划了你两下,你就不管了?……就是因为情绪不稳定他才需要干预和帮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负责任?”
“我们在盯着他!”
“就是你这个蠢货混账哨兵不来捣乱,我们也能保障你的安全!”
陈弃眯着眼睛,手脚并用抱着沈未明,一下一下摸着脊背,下巴不讲道理地搭在沈未明肩膀上,对这种话已经没什么特别反应。
但沈未明却抬起眼睛:“陈弃暂时不是我的哨兵。”
陈弃受伤地捂心口:“猫猫前辈!”
“因为我要来治疗,所以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九次分手了。”沈未明说,“我今天用的语言指令是「离开我」、「再也不想见你」……这不重要,还有,陈弃的确是混账了一点,但不是蠢货。”
陈·一个月被分手十九次·的确是混账了一点·弃:“……”
“我说干预失败,不是说不想管的意思。”
沈未明显然没有要管深受打击、石化在自己身上的哨兵的意思,就那么随他挂着,垂着睫毛,继续低声说:“是目标自己不想放弃,那段混乱、破碎、存在严重威胁的记忆。”
“他的向导死了。”
哨兵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凝固了一瞬。
……
“他很痛苦,很恐惧和绝望,不是因为怕自己变成废人,是怕忘掉那段记忆,忘掉搭档的时光。”
沈未明说:“他不想忘掉他的向导,但我只会切除。”
“切除、清理、销毁。”
“不会别的。”
“我只能把他变成一个……忘记了向导,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哨兵,重新开始的普通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沈未明冷静地说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滑动,在陈弃的脊背上,好像那是什么现成的画布:“那些……被我清理的人格,在「湮灭」前,无一例外,都会疯狂地哀求、保证,发誓会乖乖的,不会添乱,只要让他们藏起来就好了,藏起来继续记得就好了……变成怪物也没关系,他们不会害人,让他们还和搭档在精神图景里重逢就好了。”
“我做不到,我只会销毁。最后,他们被我销毁,绝望和憎恨变成诅咒,毒汁,长出很多草。我有时候会在精神领域里捡到照片,发呆的时候也会看到,我不认识的人,紧紧挨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那个讨厌的喇叭也变得死寂,气急败坏消失了,仿佛被戳破了什么极为难看又无法回避的真相。
沈未明低声说:“我不想……再做这份工作了。”
“我做不到。”沈未明被陈弃抱着,感受颈间粗重滚烫的呼吸,“再想点别的办法吧。”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看见微弱渺小到可以被称之为“可笑”的反抗,居然也不想处理,生不出躲闪或防御的心情。
“继续让我做下去,我会被那把刀刺穿的。”
……
一秒。
一秒半。
“……嗯???”陈弃猛地直起腰,深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滚圆,捏沈未明的脸,“猫猫前辈你刚才说了是吧!说了‘就是故意想被弄伤’是吧!你这个猫!你这个猫!你啊啊啊你气死我了!”
他托着肋下把没什么表情的沈未明举起来。
他看起来想大力摇晃出自家向导脑子里的水,但又不舍得太用力,最后举着沈未明拔腿就跑。
“我没有说。”沈未明趴在他肩膀上,皱着眉试图纠正,“那只是潜台词,从现实角度来说,我没有‘说’这句话。”
“……潜台词也是说了啊!!”
“但没说就是没说。”沈未明说,“你的汇报不够客观精确,这很重要,哨兵是向导的唔——”
他还在试图教会陈弃背诵「哨兵是向导的眼睛、耳朵」,还没说完,就被陈弃炮弹一样撞出危响的办公楼、紧紧抱着,撞进进那片肆意生长的野树林。
“对对对哨兵是向导的!是向导的!”陈弃毫不犹豫记牢了前半句,像是抓紧了救命稻草,“就是这样!好猫,好猫,哨兵就是向导的对吧对吧?一万年不变!”
陈弃不停地亲他,一遍又一遍,带着惊悸和近乎本能的慌乱压迫:“什么破工作我们不做了!辞职!退休!你得休息一下了好猫好小猫乖乖小猫你应该睡觉知道吗?我现在就去找队长,以后我出任务养你!你就负责在家吃能量棒、草莓罐头和烤红薯,用小鞭子……不,小触手抽我就行!”
沈未明:“……”
冷静下来了。
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小触手拎着野人的衣领,把人揪远了点。
往后脖颈上“啪”地抽了一下。
……
记忆气泡“啪”地碎了。
劫匪也□□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小触手抽了一下,还有更多的小触手,正在齐心协力洗那些脏兮兮的野藤蔓,
深琥珀色的兽瞳渗进近乎窒息的深彻恐惧与疼痛,看着撕开的衣襟,看着下面那具苍白瘦削的身体上,乱七八糟、漫不经心随便缝合的针线痕迹。
沈不弃……养成了更糟的习惯。
“没什么大不了的。”沈不弃的嗓音沙哑懒倦,他拽着劫匪的衣领,仰起头,冷灰的眼睛平静清醒,暴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过来。”
“不想我吗?”
颤栗到快要灼烧的暗色琥珀,触碰着不为所动的灰调,劫匪抚摸他的脖颈,微微调整角度,明明像是毁天灭地一样激烈的吻……落到唇上,只剩轻柔、滚烫的濡湿。
冰凉寂静的灰眼睛漾开缺乏耐心的波澜,属于向导的、冷冽得如同刀锋的绝对命令浮现:「用力」、「入侵」、「摧毁」。
劫匪不出声,喉咙里滚过模糊喑哑的轻轻叹气,笨拙地用鼻尖蹭他的鼻尖,很久没这么做,生疏了。
“不。”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捧着沈不弃往胸口护,又透出久违的、活活气死人的赖皮劲儿,“就不。”
冰冷的指令化作刀锋,刺向哨兵毫无防备的喉咙。
陈弃视若无睹,依然自顾自地小心翼翼剥开他的猫,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一个人伤了多少心,怎么他恨不得含着的超绝冰皮糖心小甜猫就把自己霍霍成破破烂烂的坏布偶了啊。
“……你知道。”沈不弃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脸,“你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吧。”
“嗯。”陈弃这张嘴可是什么都敢说的,自家向导早就应该习惯这件事,“破烂坏布偶前辈,你杀了我吧,我要把你亲得喵喵叫。”——
作者有话说:[可怜]喵喵叫!亲得喵喵叫!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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