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他捉住小猫


    破烂坏布偶前辈瞪着冰凉的灰眼睛。


    小触手冷白纤细, 斯文过头,虽然抽得很响,卷在哨兵烫得冒烟的后颈上, 气势十足“啪”的一声……但还是没能把死皮赖脸的破烂坏哨兵抽开。


    “就不。”陈弃含混地嘟囔,沙哑柔和, 近于呢喃,热气喷在冰凉耳畔,“就不就不。”


    他甚至还把背部肌肉也全刻意放松了, 好让小触手尽情抽着过瘾, 还能保证不疼——唯一的一条比较倒霉、位置稍偏、抽到绷紧肌肉部分的小触手吃痛, 甩了甩软软的触手尖,不高兴地试图溜走,却被他精准地反手握在掌心。


    哨兵的手掌很大, 粗糙有力,掌心布满了茧和细微伤疤。


    有这一层微弱的阻隔,就没那么烫, 体内几乎要灼烧起来的热意也变得温暖、柔和。


    他学会了克制, 不再攥紧,哄劝一般松松拢着:“好, 好, 对,好乖……”


    他轻轻握着那条光滑柔软的小触手,像捧着一只稍微受惊就会逃跑的小猫。


    粗糙的掌心摩挲,触感鲜明得战栗,沿着几乎是外化神经末梢的触手灌进精神核心。


    冷灰色的瞳孔收缩躁动。


    「……不喜欢。」


    来自向导意念深处的“声音”以具象化浮现:「松手,别碰缝合线。」


    他试图推开那只放肆的手——陈弃得寸进尺,轻声呢喃着哄猫才用的愚蠢口令, 小心翼翼检查他身上那些草率的缝合痕迹,呵气烘暖了指尖,轻轻摩挲,拙劣掩饰可笑的颤抖。


    向导不喜欢,已经不喜欢了,这些根本不重要,只要有疼痛就够了。


    疼痛是惩戒、是日常、是食物。


    是存在的证明。


    “就碰。”陈弃的嗓子也是抖的,沙哑到几乎发涩,但语气还是不听话又厚脸皮的坏哨兵,“就碰就碰,破烂坏布偶前辈要挠我吗?”


    沈未明:“……”


    「换个称呼。」向导命令,「难听。」


    迟了好几秒,下个意念气泡才不情不愿、退而求其次地勉强挤出来:「我没有……禁止你叫‘猫猫前辈’。」


    陈弃从善如流:“破烂猫猫坏布偶前辈”。


    小触手忍无可忍地噼里啪啦暴风雨一样狂抽他。


    陈弃轻轻咧了下嘴,忍不住笑了,用额头亲昵地蹭着苍白冰凉的额头,呼吸交融,很好,很好,是有精神瞪他、炸毛、狂挠人的好猫。


    于是变本加厉。


    这次是亲吻,滚热的唇代替了无用的手指,温热潮湿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吹过冰凉苍白的皮肤,轻微的水声,唾液濡湿暗红的旧伤,压力柔软而轻微。


    沈不弃仰着头,喉核无声滚动。


    他抓着哨兵那些修剪得过短的扎手发茬,剪太短了,抓不住,该罚。他把这颗脑袋用力向下按,脖子和肩膀都太有劲了,按了两次,居然按不动,该罚,该罚,该罚。


    更多纤细、冰冷的精神触手从未知处探出,缠绕上陈弃的胸肋,手臂,甚至血管随脉搏鼓张的脖颈。


    它们柔软冰凉,光滑而……带着某种致命诱惑,它们贴着哨兵过分敏感的皮肤缓慢游动,像是苍白而冰冷的小蛇,吐出鲜红的信子。


    「用力。」


    「折断它,捏碎它。」


    「想要我……回应的话。」


    冷静漠然的灰色眼瞳径直烙进精神图景,陈弃的呼吸几乎变成了某种火山硫磺般的灼烧气流,绝望地冲过肺叶,淌过喉咙。


    他的瞳孔收缩成纯粹的兽类,抓住触手的左手无意识地缓缓发力攥实——不到一秒。


    猫响了一声。


    那力道就骤然放开,陈弃慌乱地揉那根其实并没折断、并没碎掉,根本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的瑟瑟发抖的小触手,拿嘴唇不停蹭,贴在脸上道歉。


    什么嘛。


    什么嘛什么嘛。


    装得那么像……不还是怕疼的猫。


    陈弃收紧手臂,紧紧闭了几次眼睛,温柔地擦拭掉那些混进精神图景、催促他侵略和毁灭的向导指令,像收拾恶劣猫咪胡乱踩出的爪印。


    “……猫猫前辈。”


    哨兵的嗓子哑得要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疼痛:“在外面……学了好多新东西啊……”


    「啊。」沈不弃垂着睫毛,手指漫不经心地玩他的耳朵,一下一下地捏,「狗血部,专门捉弄人,很好玩的。」


    “……还会骗人……”


    陈弃仿佛是自顾自地低声说下去:“根本……不是捉弄人,一个猫跑去给人家赚KPI,心又软,天天忙得要死,把自己累得舔毛都没力气了……”


    灰色的瞳孔收缩了下,哨兵的衣领被用力捏住,揪起:「谁和你说的?」


    陈弃也像模像样地“哼”了一声,把脸埋进向导的颈窝。


    不说不说就不说,除非猫也说实话,然后变成乖猫,让他摸,让他抱,让他搂在怀里一点点喂小甜红草莓,哄成软乎乎的棉花糖,再好好好睡一觉。


    沈不弃对这种幼稚的条件嗤之以鼻,抬腿尝试踹他胸口。


    这一下反而让哨兵熟悉到低头苦涩又幸福地笑出声,陈弃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些还冷冰冰胁迫、命令,已经化作刀刃的,固执悬停在喉咙附近的实质指令。


    啊呜。


    沈不弃错愕地坐直,覆了层薄冰的灰色瞳孔都震得颤了颤:“?”


    「喂!」向导的精神触手猛地扯住哨兵的衣领,「吐出来!」


    这是最阴暗冰冷的情绪具象化,是常年因为理智约束的深埋的、令自身都厌恶的执念。


    怎么吃了?!


    怎么看见什么都吃?!?


    早已经退休的万能向导忽然条件反射地手里很空,很想拽紧某根不存在的绳子,然后把嘴套糊到这张什么都敢吃的嘴上。


    陈弃居然还像嚼糖豆一样吃得狼吞虎咽。


    触手试图把哨兵的嘴扒开,但陈弃反而嚼得更快、吞得更快:“没事没事!好吃!甜的!就是有点凉!冻……呃,冻牙!”


    他口齿不清地飞快汇报,像过去替沈未明品鉴新口味的能量棒:“啊……这个有点苦,我知道了,肯定是在骂我‘蠢货’。嘶,里面是酸溜溜的……呜哇好辣!猫猫前辈,这个是不是‘烦死了’的意思?”


    沈不弃:“……”


    烦死了烦死了。


    陈弃还品尝得津津有味,因为哨兵过于好的牙口,甚至嚼得咯嘣作响:“唔……味道不错,这个像陈皮话梅糖!这个像青红丝,诶这个扎嘴……嘶,不愧是猫猫前辈……潜台词都这么铿锵有力……”


    沈不弃实在听不下去,又扯了扯他的领子,始终没什么波动的灰眼睛里难得透出真实的恼火:“怎么会有青红丝??”


    他最讨厌五仁月饼。


    “……就是吃起来像嘛!”陈弃也很委屈,“味道一模一样,猫猫前辈是不是做梦的时候,想起危响食堂的辣炒五仁月饼了?”


    ……辣炒五仁月饼又是哪个离谱的荒诞噩梦里的东西啊!


    瞪圆的灰眼睛里几乎具象化出了这一行字。


    所以在哨兵提出“不信你就亲自尝尝是不是这个味”的时候,也完全没有防备,紧皱着眉,揪着哨兵的衣领,带着匪夷所思的求证心态,主动仰头贴了上去。


    ……


    烤红薯。


    不是青红丝,也不是什么邪典一样的辣炒五仁月饼,是甜甜的、烫舌头的烤红薯。


    那种在外面的平民区买完,要揣在怀里一刻不停火速飞奔冲回来,非常小心翼翼才能完全保护好、不被督查发现的,带着一点焦香……仿佛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滚烫烤红薯。


    哨兵变成了污染物,连味觉都丢了,自己也变得不人不草莓。


    居然还是在早就荒芜破碎的精神图景里用尽了办法,保存下来了一小块……热腾腾的,两个人挤在一起头碰着头吃过的烤红薯。


    愣了两秒的猫……被他的哨兵整个拢住。


    灰眼睛动了动,还没回过神,被黏糊糊、热腾腾淹没世界的,融化了的琥珀糖粘住裹牢。


    “想吃甜的……”


    野生哨兵得寸进尺,把脑袋又往猫肚子上拱了拱,哼哼唧唧地商量:“猫猫前辈,有没有甜一点的?比如「抱我」、「亲亲我」、「最喜欢在家养野人怀里睡觉……」”


    “没有。”沈不弃生硬地打断他的话,“早忘了。”


    话是这样说。


    陈弃立刻抬起头,脸上飞速露出那种完全是演出来的、异常夸张的“好沮丧好沮丧好沮丧”。


    退休向导的气息微微一滞,攥着衣领的手指松了几分,居然还是不争气地上当了:“……不会。”


    「不会了。」


    向导垂着睫毛,冷白纤细的小触手像是怕冷,又像是寻求温暖,悄无声息钻进哨兵的衣服里,贴着脊背肌肉的温热轮廓,轻轻磨蹭。


    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


    「忘记了。」


    「想不起来了。」


    冰凉柔软的触感在滚烫上游走,笔画清晰,带着某种绝不认错、异常冷静固执的力道。


    ……说着想不起来做得倒是很熟练啊!!!


    陈弃像生吞了块烤红薯的炭,又想哭又想笑。


    “有别的办法……”陈弃压着胸腔里快要把心脏烤干、烧焦的火苗,哑声告诉他固执的向导,“有的,有的,笨猫,乖猫,有别的办法。”


    他轻轻抚摸绷紧的下颌线,指腹覆着嘴唇摩挲,可能过头了,猫一偏头就狠狠咬了他,咬在虎口上,尖锐地一疼。


    好猫,好猫。


    知道咬人而不是咬自己了……超级好猫。


    陈弃不停地夸他,表扬他,搜肠刮肚地用尽了自己会的所有高级词汇,虽然本来会的也不多。


    “不非得疼。”


    “我教你……小猫乖乖,把嘴张开。”


    他当然没指望死犟的猫听他的话。


    但没关系,哨兵力气大,他捧着僵硬的头颈,狠狠压住抿得泛白的唇,为了满足猫的愿望做出超凶的架势——紧接着就偷梁换柱,狂暴的毁灭在探入的瞬间,变成极致温存的、柔软的、滚烫的濡湿。


    陈弃其实一直觉得沈未明应该学点别的解压方式,比如一些更加亲密和放松的“合理发泄”……唉。


    唉。


    还是被教得太规矩、太懂事……太乖了。


    家养乖猫猫连这种暂时忘掉烦恼的小娱乐都不会,再不舒服,也只会笨拙地狠狠咬烂自己的尾巴。


    陈弃怜惜地用鼻尖轻碰,轻轻亲冰凉的灰眼睛,扒开窗户自己钻进来的流浪野人很会哦,过去一直只敢亲亲,不敢乱来而已。


    他捉住小猫。


    沈不弃的身体剧烈一颤,头颈后仰,战栗,剧烈的战栗,冷白纤细的斯文触手猝然蜷紧,在温热的小麦色上勒出红痕——


    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可怜]吃掉了,吃掉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52章 「…混账…」


    ……糟糕。


    小猫发了大脾气。


    陈弃的精神图景差不多成了几千只小猫用来泄愤的猫抓板, 窸窸窣窣的刺痛感伴随着愤怒的咪咪喵喵窜过神经末梢……但问题好像也不算很大,反正精神图景本来就坏掉了。


    哨兵也坏掉了,是污染物。


    ——虽然是个要被控制、回收、销毁的污染物, 但另一方面,也是洗澡洗得绝对超干净的污染物。


    陈弃一边忙一边反复保证:“用了消毒水!里里外外全都用了!”


    他可是花了大力气洗澡的, 就连精神图景都奋力刷了几十遍,锃亮得发光,绝对干净, 可以尽情挠、用力咬、随便打滚……


    「闭嘴。」


    向导新雪一样松软冰凉的精神力和那双被弄湿的灰眼睛同时这么命令他。


    有人管的野生哨兵“嗯嗯”点头, 乖乖闭上嘴, 不说话的嘴还能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亲。


    沈不弃:“……”


    踹在胸口的力道微弱的、顽强地抵死顽抗了两下。当然踹不开强健温热的胸膛,也踹不开那些滚烫、濡湿、黏糊糊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吻,猫被小心翼翼地轻轻捧在胸口, 离心跳最近的地方。


    ——当然的吧。


    猫天生就要趴在人的胸口睡觉的。


    陈弃理直气壮给不懂行的猫猫前辈灌输他的歪理,不仅这样,还要人摸、要人哄, 温热粗糙的干燥触感轻柔碾过脊背, 灰色的瞳孔跟着战栗,冰层裂开蛛网似的细纹。


    向导不适地皱起眉, 这种即将暴露内心的预兆带来的不是解脱, 而是不安,像是站在薄薄的冰层之上。


    不安。


    ……不安。


    想要休息的疲倦掀起吞噬一切的不安,无意识的片刻放松,像是冰冷的长针,直接唤醒坠入冰海的窒息恐惧。


    灰眼睛猝然睁开,瞳孔失焦,急促地喘息, 冷汗淋漓,被反复抱紧和安抚。


    想要转开的脸被粗糙温柔的手指固定。


    “这次不一样。”陈弃柔声教他,“没关系的,猫猫前辈,这次……不会再有那个破烂喇叭了。”


    他当然说的不是小黄鸭喇叭——事实上陈弃现在还囤了几千个小黄鸭喇叭,如果猫猫前辈有兴趣,现在就能坠入嘎嘎嘎嘎的海洋。


    他说的是那个总是冰冷通知“立即集合”、“有紧急任务”的,像是缰绳一样死死拴住他的猫的破烂喇叭。


    陈弃想砸了它很久了。


    当然它也早就被砸得粉身碎骨了,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接着,陈弃居然低下头,轻轻咬住了一条试图悄悄退缩溜走的小触手——没用力,拿牙齿轻轻地、细细地磨,非常大方地教它一些舌头能玩的小花样。


    灰色的瞳孔收缩:「放开!」


    “就不就不。”陈弃故意弄出点更欠揍的花样,“这个狗血部教不教?部长……”


    「……混账……」


    向导的意念从冻雪变成了迷雾,尖锐的冰刺失去落点,潮湿而迷茫。


    「对的对的。」陈弃的嘴占着,只能用精神力不甚熟练地回答,「猫猫前辈的大混账。」


    他还含着那根小触手,像是津津有味品尝什么最喜欢的糖果:「……这里要软一点……对,诶!对了对了……真聪明……」


    小触手猛地抽走,揪起陈弃的衣服,狠狠在他衣服上重新蹭干净。


    可刚刚学会的“知识”又成了新的、更隐蔽的烦恼。


    那条纤细的小触手没有完全收回,反而卡住了,悬在空气中,尖端茫然地漂浮着,无意识轻轻蜷缩又舒展,笨拙地模仿那种叫神经战栗的触碰。


    ……沈未明无法忍受学会的东西不实践。


    这是个大弱点,是陈弃在危响第四小队服役的第二个季度发现的。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究其根源,可能就是天才那十分令人嫉妒的烦恼:学东西太快了。不论是战斗技巧、疏解方式、晦涩的精神力架构,还是别的……任何东西,一旦被他感知和理解,就会在那颗天才的脑袋里不停自动模拟运行,直到被模仿着做出来为止。


    多数时候,这种近乎本能的高速学习都是个相当优越的习惯——但有些时候恰恰相反,尤其当教学对象和教学内容都有大问题的时候。


    当事猫都会在清醒过来以后,表现得相当气急败坏。


    比如陈弃有一次心血来潮,热情洋溢、连比带划地强行教会了猫猫前辈一个新的亲嘴玩法,然后就被霍戎前辈扯着衣领薅走写检查去了。


    留下沈未明一个人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继续装家具。


    这个时候的沈未明,看起来面无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小触手就会一直非常烦躁,焦灼不安地在禁闭室门口来回哒哒踱步——顺便一提,“哒哒踱步”是控制不住模仿霍戎的。


    这还不够,极度不安的小触手甚至还会像模像样地从铃铎那撕一点纸,蘸着苏镜队长的茉莉花茶,一点一点卷成小纸卷,假装是“烟”……就这样沉迷于某种它自己才懂的、不容打扰的、一定可以用来处理烦恼的伟大仪式。


    这样心急如焚、勉强忍耐了几个小时后,最让猫忍无可忍的事发生了。


    陈弃居然就把“写完检查就立刻陪猫猫前辈练习亲嘴、不,演练实践巩固新知识”的承诺给忘了。


    再后来……半夜被触手从被子里拖出来,被顶着浓重黑眼圈的猫按在洗手间里咬得舌头出血、嘴唇肿了一整天的过往,陈弃其实也不是特别舍得拿出来晒。


    ……


    “我好后悔啊。”


    陈弃的嗓音低沉沙哑,又柔软得像是妄图融化什么的潮水,灰眼睛猛地抬起来,警惕地、死死地盯着他,皱紧眉。


    ……不安无声蔓延。


    看不见的冰层深处,终于在海水的一再冲刷下,传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悲鸣。


    「闭嘴。」向导严厉地反复命令,「不要说了,闭上嘴,你要什么?我满足你。」


    「想死吗?可以。」


    「狗血部的手册内容很丰富,你不一定能接受。」冰冷的、尖刺一样的霜茬蔓延,「你做好准备了吗?」


    “……好后悔,猫猫前辈。”陈弃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也仿佛丝毫没感受到威胁,“我这些年……都好后悔,一想起来就被小猫爪子挠心脏那种后悔。”


    “后悔到吐。”


    他握住那条试图恶狠狠勒住自己的手指、试图搞点什么超级吓人的暗黑惩戒的小触手,安慰地低头落了个轻吻,拢在掌心,指腹轻柔抚摸着:“当时……应该好好亲的。”


    “应该超级专心,一点也不和你胡闹……不故意逗你、气你。”


    “应该把你好好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晃,用最软、最厚的毯子把你整个裹起来,一直摸你的头发,亲你的眼睛,让你用触手卷着我,安心地暖暖睡觉……”


    “叫醒你的时候,就用最甜的小草莓(这里真的是水果)在你的鼻尖晃一晃,去他的紧急指令,我要把所有破喇叭都拆掉。”


    “应该……那样好好抱着你亲的。”


    谁知道他们的时间那么短。


    灰色的冰层剧烈颤动,在某一瞬间,所有人听见巨大的、仿佛是什么神像坍塌的悲鸣和呻吟,那个被困在洪水中的,被盲目的信任、冰冷的畏惧疏离、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永无止境的责任……经年累月浇筑成的神像。


    神像内部生长出和伤口毫无差别的巨大裂纹。


    触手猝然变得失控,像是冰冷纤细的白色小蛇,嘶鸣着在陈弃的手臂、身体和喉咙上勒出红痕。


    「……因为你。」


    来自向导的、断断续续仿佛电波失联的意念,痛苦地嘶响着:「你把我……勾引坏了。」


    「不该沉迷的。」


    「不该贪图……那些东西。」


    「不该犹豫,不该变软弱,不该去想退休以后卖烤红薯的事……错了,全都错了……是我的错。」


    「大家都死了。」


    「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猫猫前辈——猫猫前辈!看着我,不公平,你不能这么算。”陈弃强迫那双灰眼睛看向自己,那点玩世不恭的面具也终于碎裂,又急又痛,“因为你不想再当刽子手了,所以所有被抛弃、出事黑化的倒霉家伙就都是你的错,因为你觉得你‘实力下滑、没赶上’了,所以只要有任务失败就都是你的错……那个破大楼里面那么多人!他们都是废物!沈未明!!!”


    伏在他身上的向导剧烈喘息,失控的触手几乎已经将两人缠成密不透风、绝望的茧,仿佛要一同沉没在那片由过往汹涌出的洪水里。


    陈弃恳求地盯着他。


    嘴唇嚅动,混乱的称呼和破碎的爱语一起,塞满了唇齿,交织喘息,变成绝望的咒语。


    这么过了很久。


    苍白冰冷的指间……迟疑着,慢慢挪动,抚摸哨兵通红的眼睛。


    陈弃用力地、死死地闭了下眼,他重重收拢手臂,把他的向导压在胸口,他的猫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终于从那些瓦解碎裂的泥块里掉出来,又像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再忍不住的一声委屈呜咽。


    有人的心脏又被软绵绵的小猫爪挠了。


    又痛又酸又软。


    陈弃不停地抚摸他:“好……知道了,不说了,我们不说了……乖猫,乖小猫……”


    好乖,好乖,好让人心软,他知道,好,好,知道了,那就咬。


    互相咬到血腥味淹没一切。


    “链接我……”陈弃终于低声说出这句久违的、近乎献祭的言语,破烂荒芜的精神图景放弃了一切拦阻,他抱着怀里冰冷发抖的身体,抚慰摩挲,嗓音哑得厉害,“来,对……进来躲着,到我这里面来……听话……好小猫……我这儿安全,很暖和,就是破了点……”


    怎么会有小笨猫在发脾气乱咬人时候还闷哼得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陈弃让他咬,毫无章法地、混乱而失控地发泄一样地恨恨地咬,咬嘴唇和说个不停舌头,威胁地咬着滚烫的喉咙。


    陈弃也咬,偶尔轻轻回咬一下冰凉发抖的鼻尖或者耳廓,示意“你看,我可也还嘴了,没只是挨欺负”。


    他鼓励着,邀请着,近乎沙哑地请求和引导着那些伤痕累累的、流浪了太久的精神体,求它们躲进自己那片什么都没有的荒芜废墟:“没事了……未明?别怕,是我,这里暖和,这里安全。”


    “这里安全,让我帮你……让我陪你……”


    “还是很难过,怎么都好不起来是不是?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翻过不去没关系,那就不翻了。”


    “我陪你。”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猫猫前辈……”


    ……


    危响的大楼里,那一声近乎悲鸣的碎裂巨响后,宗政零就站在窗口,陷入了近乎凝固的沉默。


    他对系统说:“前辈……交了退休申请,也不算是完全退休,只是从一周七天班变成一周四天而已。”


    “也终于可以不再负责高危哨兵和向导的……「处理」了。”


    “我们都特别高兴。”


    “特别高兴。”


    “那段时间前辈的身体和气色都好多了,苏镜队长和霍戎前辈都开心得不行,那天……是霍戎前辈的生日,本来说要庆祝聚餐的,队长给前辈强行放了假,让……陈弃,带前辈去买喜欢的零食。”


    “有个被总部不得已放弃的「污染物」自-杀-式-袭-击了本部大楼。”


    宗政零说:“我并不知道那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铃铎‘死’了,还有很多人也‘死’了。那个污染物本来是个S级向导,因为被放弃而怀恨在心,故意来报复,精神感染迅速扩散,前辈……和陈弃,是唯一没被第一次冲击感染的,他们赶回来,杀了那个污染物,然后采取了一切他们认为有必要的应急措施。”


    “我从这个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前辈在重塑霍戎前辈的意识,苏镜队长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


    宗政零说:“当时……我并不认识前辈,除了常识和战斗技巧、知识性的经验记忆,剩下的什么都不记得,一切都是新的。”


    “前辈看着我……灰色的眼睛。”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灰色,看呆了,他走向我,很平静。”


    “很平静,他对我说:你醒了,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


    系统恍惚着看向那段记忆录像。


    唯一属于宗政零的记忆。


    沈未明……安静地站在那,没穿制服,是很舒服的帽衫和牛仔裤,身上都是早已干涸的血迹,那双眼睛是平静凝固到仿佛死寂的灰色海水。


    办公室像是飓风过境,差不多已经成了彻底的废墟,角落丢着几袋早被碾碎的花花绿绿的零食。


    “你照顾一下大家,小心一点,他们曾经都是你的同伴。”


    沈未明垂着睫毛,避开崭新而茫然的视线,轻声说:“我得离开一下。”


    “我的……哨兵,被污染了。”——


    作者有话说:[可怜]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马上就好了!


    第153章 特工夫妻


    “说完这句话, 前辈就走了。”


    宗政零的声音很低,仿佛也从未离开过那片令人恍惚到失神的废墟。


    “我尝试拼凑了一些信息,大致弄清了情况……然后父亲就来接我了。”


    他在这里停顿了下, 又修正了说法:“不,理论上来说, 他是来接铃铎,然后发现铃铎已经死了。”


    “他似乎并没有对这件事表露出什么不满意,反而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愣了几秒之后, 低声说‘这样也好’, 并告诫我不要重蹈覆辙。”


    “即使我也并不知道所谓的‘覆辙’是什么。”


    “当时危响内部已经一片混乱, 那个被放弃的、前身是S级向导的污染物,本来就是核心小队成员。所以它比任何人都清楚危响的弱点——第一轮冲击,部长层和督导大楼就几乎全灭, 几乎是瞬间被污浊吞噬,连救都没得救。我在调试频道的时候,听见了恐惧到极点的哀求和呼叫……已经不像是人了, 但应该是在认错, 道歉,低声下气地……不停求前辈救他们。”


    “前辈并没有回应。”


    宗政零低声说:“在发现这种情况后, 我父亲……宗政先生评估了局势, 并没有再强行带走我,而是让我留下,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污染物已经被前辈清除了,现场也已经被彻底净化。”


    “这样关键的时刻:没有危险、权力真空,只要趁机做出像样的贡献,怎么升迁都不为过。”


    “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他的声音没有波动,像是一台不为所动的人形机器, 做着详尽的汇报:“收拾残局,汇总幸存者,我没有找到……还记得这场变故的人,前辈处理得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彻底。”


    “凡是有可能沾染污染物的精神碎片,一律被切除、销毁,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痕迹。”


    “超过半数的幸存者被抹杀了旧人格。”


    “被污染最轻的人……也完全失去了事发前后至少七十二小时的记忆。”


    系统从这些描述里意识到了强烈的不安,隐隐明白了现在沈不弃的尴尬处境:「做……过头了吗?」


    ……所以被怀疑吗?


    被怀疑是不是过度清除、过度净化了,是不是本可以做得不那么彻底,所以才被调查……被问询。


    “不能这样评判。”


    宗政零依然紧皱着眉:“当时的情况,只有前辈在处理残局,只有前辈有资格做出评估——你出了车祸,性命垂危,医生为了救你的命不得不现场做了紧急截肢,你要在康复后把他抓起来,和他争论截肢的范围是否超过了绝对必要吗?”


    「我当然不会!」系统急得代码都快紊乱了,「但是……」


    ……但是。


    系统想起靳雪至。


    靳雪至的人生……就是那样的。


    不被信任,不被感激,被救的、被庇护的、被保全的愚蠢的乌合之众,不感谢那只白色乌鸦。


    它其实怀疑迟灼是谁很久了——在那些固定的剧情和人设修饰、以及大量狗血成分之外,核心的灵魂碎片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在那个世界里,唯一固执地相信靳雪至没有被污染的笨蛋。


    沈不弃一边折小船哄系统,一边遗憾地唏嘘过好几次。


    如果不是那个碎片太固执和死脑筋,怎么惹它生气,怎么骗都非要咬死了说他是好猫,说什么都不肯上套……其实本来还有一百种更狗血的方案可以执行,并轻松爽砍十倍KPI的。


    ……


    不重要。


    系统奋力甩了甩绒毛,抖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霍戎前辈……和苏镜队长,怎么样了?」


    还在吗??


    还……活着吗?


    “和我一样。”宗政零垂下视线,说出那个不知是好是糟糕的结论,“退役了,现在是普通人,和他们的小孩一起……生活得很好。”


    宗政零说:“前辈应该是尝试了很多次,保留他们的人格,但做不到。”


    “被污染得太严重了。”


    “那个污染的S级向导恨前辈,在它被污染的逻辑里,如果不是前辈非要退休、撂挑子甩手不干,它也不会被总部放弃,彻底没救,所以……是报复。”


    系统的核心数据重重一沉,沉默了半晌,又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试着问:「陈弃……」


    宗政零想了想,转身打开一个布满灰尘的档案柜,探进去翻了半天,扯出一盘贴着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禁止查看」封条的录像带,随手撕了封条,塞进播放机。


    ——这并不是那种精神力构筑的、多少带有些主观滤镜的记忆录像。


    是最普通的监控画面。


    画面亮起。


    模糊,暗淡,充满噪点,一个把自己锁进禁锢转移笼的哨兵……很难说是哨兵了,一个半人、半扭曲的「怪物」,正面对着沈未明。


    那些扭曲的阴影从笼子缝隙里渗出来,没有任何攻击意向,它们只是吃力地慢慢凝聚,又不停滴落,像是一团肮脏的沥青。


    这种东西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扯沈未明的衣角。


    像是在讨好卖乖地说「别生气了」、「知道错了」。


    「对不起」。


    “因为只有前辈一个人,忙得分身乏术,加上陈弃一直用所有精神力保护着他……等前辈终于发现陈弃也被污染的时候,已经晚了。”


    “污染已经从精神世界扩散到了现实层面,到了这一步,就无论如何都……只能「销毁」。”


    宗政零低声说:“前辈……用了枪。”


    沈未明从来都不用枪。


    没必要,也不喜欢,最主要的问题是射不准——在不用精神力作弊的前提下,沈未明的枪法实在烂得可以。


    大概是那种被陈弃挠着头,小心翼翼举着草莓罐头建议“猫猫前辈,要不我们不瞄准……闭着眼睛随便乱打打?”的地步。


    但这次他用了枪,宗政零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办法去分析,那是些让人没法看第二次的画面,怪物看到了枪,拼命地挥动着那个刚凝实的阴影尾巴。


    不是攻击,而是焦急地、试图用扭曲的末端去轻轻拨一拨沈未明的衣角,从它最在乎的人手里把那把冷冰冰的破枪哄过来。


    失败了。


    它急得差点融化,噗嗤噗嗤冒泡,灵机一动,干脆用那些脏兮兮的、像是沥青液体的东西写字,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


    「……自己……」


    「我……自己……」


    「……猫……乖乖……」


    沈未明灰色的瞳孔像是颤动了一瞬,但没有动弹。


    攥着枪的手指变得青白,他还不下手,快来不及了,污染的进程很快,再拖下去就会被彻底侵蚀理智。


    怪物被他气得尾影乱甩,奋力画了个巨大的污浊猫猫头,重重写下了一个字:「笨」。


    怪物尝试把猫猫头改成兔子并添上八条腿,以此激怒沈未明。


    ……逗笑了。


    空气都好像轻轻悸颤了一瞬。


    沈未明笑得发抖,拿左手背用力抹眼睛,他站在那,穿着陈弃非要他穿的帽衫和牛仔裤,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得小很多,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忍不住被逗笑的小孩子。


    他对着那个滑稽又倒霉的丑猫脸,鼻尖微皱,露出微弱的“丑死了”的嫌弃表情,肩膀轻轻发抖。


    怪物恼羞成怒地作势要扑上去,毫无威慑力地假装要吃了他,他也一样装作举枪抵抗,这种幼稚到极点的、被霍戎和苏镜日常吐槽和无视的过家家游戏最后一次上演,然后怪物含住了枪口。


    在那个瞬间,伴随着空气里温柔地、轻轻拍哄着似的震动……不知是谁扣下了扳机。


    第一下不知道。


    第二下开始是沈未明,因为怪物已经死了,不动了,两枪,三枪,四枪……沈未明一直这么做到弹匣被彻底清空。


    然后那双被水洗过的灰眼睛抬起来,直直看向监控。


    ——画面砰地变成雪花。


    ……


    “就是这样。”


    宗政零关闭了录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重新拿出一卷「禁止查看」的封条把它缠上。


    系统:「……」


    这么草率的保密措施吗!!!


    “那是危响特地研发的子弹,专门针对污染物,前辈开了那么多枪,按理说不可能存活的。”


    宗政零低声说着,看着手里被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录像带,大概是因为逻辑无法闭环,他的语气近乎困惑:“但是……你也看到了。”


    「啊……是。」


    系统何止看到,它不光看见了陈弃“死”后居然还能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冒充薄荷糖回来偷猫……不,偷人。


    事实上它甚至觉得,宗政零在困惑别人之前,应该先关心一下自己:「你这个人格也……不太一手全新吧?」


    宗政零微怔:“什么?”


    系统突然冷不丁叫给他看:「铃铎。」


    “嗯?”宗政零把木乃伊录像带塞回去,“和你说了,我现在叫零。”


    系统:「……」这不就是相当嘴硬地改了个名字吗!!!


    诚然,系统看了宗政零整理的记录,在意识刚苏醒那段时间,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全新的、和旧人格毫无关联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前第四小队的旧成员就都不太对劲了。


    不止是铃铎和陈弃。


    「刚才我就……想提醒你了。」


    系统不太好意思地戳戳宗政零:「你看没看到这个自动推送的通知?关于一对特工夫妻秘密潜入危响总部,劫持了总部长的……」


    “劫持就劫持。”宗政零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是他们太无能,和我有什么……”


    宗政零:“……”


    系统:「……」


    看吧看吧看吧。


    系统无语地看着那个用标准的述职报告格式书写、由“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绑匪”提供的《致危响总部的一封勒索信》。


    绑匪没有任何过分的诉求,也没有伤害人质,甚至还疑似……那位绑匪哨兵,疑似在送勒索信回去的路上,过于顺路地拐去了危响食堂打了三份饭。


    至于《一封勒索信》的全部内容……也只是礼貌地要求“立即释放被不当扣押于4号安全屋里的、完全无罪的、拥有灰眼睛的乖巧年轻人”,并附加一车草莓罐头作为合理补偿而已。


    「你们……抢猫,不,抢人。」


    「我是说掀了危响的房顶并接沈不弃回家这种大事。」


    系统:「都不提前拉个群吗?」——


    作者有话说:[可怜]来了来了来了大家都来接猫猫了[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四小队不一样,是因为猫猫平等地用小触手玩每个人杯子里的水,大家后来习惯了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喝了。


    得到了一部分天才猫猫的精神力馈赠[可怜]


    [可怜]亲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54章 “很不错嘛。”


    宗政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系统:「……」


    ——露出那种突然被点醒了似的、“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它飘在半空, 眼睁睁看着这位冰冷缄默的代理执行长,手速极快地把面罩、催泪瓦斯、冲锋麻醉枪甚至是几枚超大规模的烟雾弹往那套紧身行动套装里硬塞,试图将一切重新恢复成天衣无缝的平静假象。


    「……」


    行了别藏了!


    这明明就是也要动手了吧!就是在动手之前, 拉着它这个“前辈如今最宠爱的新助手系统”,再最后回味一次这部分美好记忆, 当做战前动员吧!


    然后就要像是什么疯狂又文明的劫匪一样只身杀进去抢人了啊!


    四个人能弄出三套完全迥异的作战计划,目标却又出奇的一致,也不知道应该说这只小队是默契过头还是完全没有默契……


    「话说回来, 你这个行动计划……比起你的队友们, 是不是太草率了?」


    系统忍不住吐槽这个仿佛一直在写报告写报告写报告、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实战锻炼的前第四小队新人——苏镜和霍戎起码还知道绑架个人质, 陈弃也知道要暗度陈仓(虽然暗得毫无意义)。


    系统也完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最孤僻、沉默、自闭的候补执行长,居然是最冲动火爆的那个。


    真就冲进去硬抢啊??


    “并不草率。”宗政零跪在一个相当蹩脚的矮柜前面, 大半个身体探进去,翻得烟尘漫天,也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这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系统不太信:「好好好最高……」


    “危响被入侵成功过两次。”


    宗政零无视它学得惟妙惟肖的、颇具沈不弃特色的嘲讽腔调, 也并不恼火,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幸存者普遍已经有了严重的恐慌心理。再有入侵者, 他们的抵抗意志会很弱, 一触即溃……而且。”


    宗政零翻出厚厚一大堆心理普查问卷。


    他要找的显然不是这个,随手丢在地板上:“路线、突破口、进入和撤退方案,都已经完美无缺。”


    “还有枪,面罩和紧身衣。”


    宗政零边找边说,声音很低,几乎被杂物碰撞的响动淹没:“都是前辈留下的东西。”


    ……系统愣住。


    “前辈当初,就是这么冲进来……抢走陈弃的尸体的。”


    ——当时的「宗政零」, 级别上还只是个高级执行员,但凭借事发当天的“贡献”和“宗政家公子”的身份,在重建的危响总部里,已经毫无悬念的进入了核心圈层。


    而沈未明、不,沈不弃,已经“自愿退休”了。


    改名字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


    只不过是危响的关键核心计算机在那场事故中毁于一旦,一大堆资料都要重新录入。当时的沈未明来领退休金,办手续的时候,还显得很冷静。


    只是不穿制服而已,穿着洗到发白的、明显被消毒水泡过了很多次的帽衫和牛仔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他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安静、沉默、舒适,被队友搬过来抱过去的第四小队重要珍贵家具。


    没有人在拖地的时候一边啰嗦一边把他整个举起来,也没人把他的自来卷扎成乱七八糟的形状,或者执着于用小喷壶和梳子把它们搞服帖了。


    他身上多了很多完全不同的特质——偶尔端着茶杯,或者抱着个热气腾腾的保温壶,身体动作也变得散漫随意,不再是过去优雅轻灵的无声无息。


    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得懒洋洋、不正经,嗓音比过去要沙哑,像是换了发音位置。


    ……像是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家猫,在笨拙地模仿冷静又温柔的队长、不羁散漫的资深哨兵。


    模仿一个欠揍而浪荡的野人。


    系统这次愣得比之前更久,它想起沈不弃要把它的绒毛梳顺的执念,想起沈不弃折的纸船、摇摇椅,沈不弃还喜欢草莓,但吃得不多了,他的口味变得很杂,对一切能入口的东西都变得有兴趣——还有游戏。


    沈不弃一个人打五个人的游戏。


    打法迥异:好好的一个潜入任务,两个号绑架勒索、一个号打劫明抢,还有一个号大摇大摆地进去偷。


    轮到他自己……就卡住了。


    那个没有任何皮肤的白板角色,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四个来自游戏里的幽灵围着绕圈圈。


    冷光打在苍白安静的脸上,渗进仿佛风平浪静的灰眼睛。


    系统发现他半夜还不睡,迷迷糊糊飘过去,还没来得及蹭蹭沈不弃,就被抓住洗澡梳毛:「???」


    “诶呀……相信我,相信我,梳毛可舒服的。”


    沈不弃挽着袖子,被惊恐的系统甩了一脸水,抓起小黄鸭毛巾抹掉,慢悠悠地哑着嗓子哄它:“我最喜欢梳毛了……”


    ……


    他像是只家不见了、漂亮的皮毛都被弄脏得狼狈不堪,一瘸一拐独自从废墟里钻出来,嘴里固执地叼着四个最喜欢的绒毛玩具,死也不肯扔掉的猫。


    蜷在第四小队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慌乱地用爪子和尾巴抹眼泪,装作没有哭,把那些无论怎么都拼不回去的意识碎片都大口大口、像是吃草莓罐头一样,吞下喉咙,咽进肚子。


    ——如果当时还有任何一个关心他、熟悉他的人在,只要一眼,立刻就能看出这种不对劲。


    但没有。


    刚拼起来的碎片意识、新生的人格不认识他。


    认识他的人被他亲手打成了筛子。


    所以沈未明本来是想改名“沈苏霍不要陈弃最混蛋”的,因为那个退休金的登记文档空格里挤不下,所以自动缩略了。


    系统:「……」


    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亏它还想了很多非常虐心的桥段……还有铃铎呢,铃铎是怎么混的,怎么就又一次被微妙地孤立了??


    “因为考虑到我的处境吧,前辈不想影响我的仕途。”宗政零终于找出了那个铁盒子,把它用力拖出来,推了推沾满灰尘的眼镜,“而且……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


    “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很混蛋。”


    系统听得不妙,警惕地皱了皱数据绒毛,举起微型冲锋麻醉枪对准了宗政零。


    “前辈……来抢陈弃的尸体。那天是集体葬礼,忽然就响了警报,活着的人乱成一团,只顾着逃命和躲藏,乱跑乱踩,我看得……很生气。”


    宗政零低声说:“我……前辈戴着面罩,所以我没有认出他,如果我还是铃铎,我一定一秒就能认出来的,不,不用一秒,0.75秒就够了。”


    “我一定带着陈弃的尸体跟他走的。”


    “去他的危响。”


    “去他的……随便什么,无所谓,我不在乎。”


    “他想怎么做,想研究怎么重制意识,怎么净化,还是想钻研复活的黑魔法,我都愿意当他的助手。”


    「……」系统眼睁睁听着这里面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我觉得也不会有黑魔法……」


    宗政零却只是不管不顾继续说下去:“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凭着一口气,拦在了墓地外面。”


    “我对前辈说……不可以,这是英雄们被埋葬的地方,不可以来捣乱,不可以闯进去,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让路的。”


    “前辈……前辈愣了一下,然后把护目镜推到额头,偏了偏头,看着我。”


    ——灰色的眼睛。


    即使是新生的人格,依然无法抵挡地……愣怔着,屏着呼吸,死死盯住了那双灰色眼睛。


    年轻的沈不弃抓了下头发,偏了下脑袋——这些都不是他自己过去习惯的动作,但已经变得很自然了,不再有模仿的痕迹。


    笼罩着雾霭、仿佛已经变得柔和的灰眼睛,朝“宗政零”笑了下。


    “很不错嘛。”


    懒洋洋的“劫匪”开口,嗓音是懈怠的沙哑,但又仿佛……透着奇异的暖意。


    “很精神,比他们都强。”沈不弃松了松手里的钢弦,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宗政零的喉咙上松开,“高级执行员?”


    不认识他的新人格皱了皱眉,虽然警惕,但又莫名地生不出敌对的意愿:“级别不重要……你不能进去。”


    他顿了顿,冲破原则,低声问:“你是……想悼念谁吗?还是……我可以帮你献花。”


    沈不弃张了张嘴,抓着头发笑出声,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没有。”沈不弃耸了下肩膀,轻声供述,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没什么可悼念的,不会有人想见到我,里面……死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我。”


    沈不弃说:“是我杀了他们。”


    宗政零的瞳孔收缩。


    这句话说的不是时候,危响的天网正在自动修复重建,捕捉一切散落的信息,这种程度的自杀式供述瞬间触发了最高警戒。


    宗政零下意识就想关掉耳麦,但已经晚了,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总部。沈不弃并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在红蓝交织的警示光里后退:“我可以要那个吗?”


    他指了指宗政零无意识往西服口袋里塞的、一包看起来很好吃的草莓糖。


    ……


    如今的候补执行长打开铁盒子,里面满满全是草莓糖。


    他大把大把地攥起它们,往那个黑漆漆的公文包里面塞,指节用力到泛白:“我没给……我说不行,这是……这是给我们家猫的。”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根本不养猫。”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近乎失控的崩溃哽咽,“我说完他愣了愣,笑了一下就走了,我叫他,让他回来,我答应给他了,他没有回头……”


    系统听得沉默。


    它笨拙地、好心地轻轻飘过去,试图安慰这个本来是竞争关系的前任助理。


    但还没开口,就被宗政零一把抓过来,也猛地塞进了那个已经撑得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系统:「???」


    “别动……挤一挤!”铃铎又手忙脚乱塞进来三个半旧但干净的小黄鸭玩具、五个塑封起来保存的毛线球,“该死,果然又是我准备得最不充分……每次都是我出岔子……”


    系统莫名其妙,抱住了一把看起来已经有点风化、脆生生的塑料小梳子:「等一下到底——」


    窗外传来砸窗户的“咣当”一声。


    好像是有人丢了个空易拉罐,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重要,铃铎猛地推开窗户。


    一架经过粗暴改装的民用飞艇,一个甩尾急刹,擦出音爆悬停在窗外。


    霍戎探出大半个身子劈头就骂:“臭小子!要你有什么用……野生小混账先下手偷完了怎么不说?!?”


    “不要浪费时间!”苏镜沉稳地下达指令,“特赦令已经到手,A-2模式,快速集结!地点:污浊之森草莓怪田,铃铎,行李收拾完了吗?”


    系统在公文包里忙得晕头转向,护着这个、垫着那个,模模糊糊听见那个冷冰冰的候补执行长发出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响亮应答声:


    “好了!”


    绑匪绑走了第二个人质:宗政候补执行长。


    飞艇直奔他们的猫——


    作者有话说:[可怜]去接猫了!去接猫了!去接猫了!去接猫了![可怜]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还有一两章故事就要圆满地结束了!!


    第155章 “一个不少。”


    陈弃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不是好喷嚏。


    「猫猫前辈的大混账」非常熟悉这种感觉。


    ——在他试图带着猫上房揭瓦、怂恿猫不要窝在沙发里装盆景了、跟他去废弃城区飚摩托车, 再或者……像现在这样,试图把被迫写报告的猫猫前辈哄到自己的单人宿舍,打算带着猫做一些只有他俩的“有趣的新游戏”的时候。


    单人宿舍当然也是抢来的。


    陈弃自己去总部督导科要的, 他闯进督导科的办公室,理直气壮要一间宿舍和他的向导同居, 不给分宿舍他就当场扎帐篷不走——事实证明很有效,比铃铎绞尽脑汁打一百份被搪塞应付然后无视的报告有效得多。


    他们这种野人就是又争又抢,看上的就得立刻下手。这是宝贵经验, 当初要是他稍微犹豫, 猫就被别人摸秃了。


    ……


    反正每次到了这些时候。


    苏镜作为队长的精神力, 会相当警觉、异常敏锐地发现任何一丝可能带坏沈未明的苗头。


    然后偷猫偷到一半、正美滋滋的野生哨兵就会突然僵住,汗毛倒竖,在背后三个人的森森凝视下狂打喷嚏。


    怀里的猫都被吵得不安地轻哼着动弹。


    所以每一次, 野生偷猫贼都只能讪讪地、不情不愿地,小心翼翼把刚揣进怀里焐得暖暖和和的猫,从外套里轻轻剥出来, 裹好小毯子, 两只手捧着,端端正正放回那个可恶的旧沙发上。


    再把身上藏匿的所有用来勾引猫的草莓罐头、小零食、绒毛球、带彩色流苏的逗猫棒都倒出来……总之。


    总之。


    因为过于丰富的作案经验, 陈弃打着喷嚏, 觉得不妙。


    “猫猫前辈。”


    他看着精疲力竭、苍白着脸色软在怀里的向导,轻轻拱了拱猫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谨慎地问:“……队长来抓我们了吗?”


    长而翦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灰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绝望。


    甚至仿佛连那种自毁到极点的自我折磨的煎熬也全部消失了,冰川坍塌,下陷, 溺进被浓雾笼罩的宁静冰海。


    陈弃收紧手臂,冰冷绵软的身体就挂在他胳膊上,他的猫不再咬他,不再挠他了,呼吸很轻,四肢都软软下坠,头颈也软,要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


    “猫猫前辈……”陈弃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嗓音沙哑得厉害,“你还在,对吗?”


    陈弃低头,不再是“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的邀请,也不是“猫猫猫猫猫猫前辈理理我”的玩闹。


    他轻轻地、几乎是虔诚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亲吻他的向导,眉心,睫毛,鼻梁,他在淡白的嘴唇上压一压,等到沈不弃彻底适应了这种力道,然后稍微分开唇齿,缠绵地吻……趁这个机会,刚好可以再偷偷喂一颗酸酸甜甜红艳艳的野生S级草莓。


    陈弃就这么捧着他的猫,轻轻咬掉草莓连柄的部分,把最甜的草莓尖哺喂过去。


    殷红的汁液淌进干涸的喉咙,那些睫毛颤了下,过了几秒,灰色的瞳孔也跟着轻轻动了动。


    “猫猫前辈。”陈弃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背,摸到那些陈旧的疤痕,“当初……埋我的尸体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仿佛连空气也凝定了一秒。


    沈不弃没有反应。


    他任凭陈弃照顾和摆弄,目光放空,仿佛灵魂飘荡在某处,冷眼看着这具躯壳被温柔地保护安抚。


    “我其实都看到了。”陈弃轻轻蹭他的脸,“你把……小触手全割断,一起丢下来埋了。陪你来的狗血部老部长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说不需要了,不要混蛋了,要重新开始,过去的执念应当丢掉。”


    陈弃的声音带着疼,沙哑地颤栗:“……我知道其实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不是的。”


    “你让它们留下来陪我了。”


    “猫猫前辈怕我孤单,猫猫前辈不知道我们野人特别能活、有一百条命,以为我以后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装满草莓罐头的棺材里了。”


    “就把小触手也都留下来陪我了。”


    他尽力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却压不住更深的哽咽:“对不起啊,我养得有点邋遢……好几年没顾得上给它们好好洗澡,察觉到的时候它们就都生根、发芽,还长叶子了……”


    ……本来空洞的灰色瞳孔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有了焦距。


    那大概是对“好几年没洗澡”的,混杂着极致震惊、强烈控诉、匪夷所思,以及“你这个混账邋遢野人到底对我的触手做了什么”的难以置信的灵魂质问。


    显然,「洁癖」的优先级在沈不弃这里仍然是排在「自我毁灭」之前的。


    沈部长垂死病中惊坐起,死死攥住了野人的衣服:“几、年?”


    所以那些叶子不是陈弃无聊之下的装饰,是小触手真变成野花藤了。


    真的变异了。


    真、的、变、异、了!


    “大、大概,就是从你把我埋下去到现在……”


    陈弃意识到说漏了嘴,慌乱地格挡开那些要把自己当场拖走、挖个坑重新埋下去的新触手:“现在洗了!今天不是洗了吗猫猫前辈!洗得干干净净了!”


    他试图用积极的一面说服他的猫:“你看叶子多漂亮啊!都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力!”


    “没有虐待!我把它们全养在心口了!每天都带着它们晒太阳!用最好的精神力喂得饱饱的!精精神神的……可能就是喂得太好了,它们不由自主地就……”


    “我们一起做了好多泥土浴啊猫猫前辈你听我解释!”他眼睁睁看着沈不弃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变成了“必须把你连花藤一起彻底消毒”,被举着刷子和消毒水气势汹汹追杀的触手追得上蹿下跳,“土是干净的!干净的!那种浴沙你听过吗?我特地网购买的!对对现在污染物也可以网购了你相信我!”


    陈弃手忙脚乱地急急辩解:“我也超干净啊猫猫前辈!我还是薄荷味的呢!你闻——”


    他愣了下。


    ……闻得到了。


    定在原地的「不可评级污染物」恍惚了下,用力揉了揉鼻子,低头用力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和衣领,被呛得疯狂咳嗽。


    好浓的一颗人形自走薄荷糖。


    还有……嗅觉在复苏,感官在复苏,草莓的果香,泥土被翻动后的沉静气息,风的味道,消毒水味,湿漉漉的洁净水汽,从茂密的枝叶间隙漏下来的那一线金色的阳光……


    无数信息以久违的方式清晰地汹涌降临。


    都闻得到了,他后知后觉,刚才囫囵吞掉的那半颗草莓是连酸带甜的。


    深琥珀色的瞳孔重重缩了缩,陈弃扑过去,不再开玩笑似的插科打诨、卖惨装怂,假装违反队规追逐打闹,他慌乱地捧起他的向导,指腹抚过苍白失温的脸颊。


    “笨猫,笨猫,你干什么了……净化我了吗?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把你自己的精神力补给我了!?头晕吗!心脏疼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别动我看看!”


    沈不弃抿了下嘴角,露出“好烦”的表情,闭上眼睛,不情愿地卷起明显还没玩够、很不满意的触手。


    他慢吞吞往陈弃的怀里钻,变身一只刚拆完家就被当场逮住,试图通过沙发缝隐身的猫。


    小触手们不高兴地满地打滚、无声耍赖,那意思明显是「凭什么不行」、「就算我给了难道你当初擅自死成筛子就没有一点错吗」。


    陈弃被这些耍赖的小东西弄得没有一点办法,又头疼又心疼,紧紧环住试图责备自己不如沙发(因为没有缝可钻)的猫:“好好……是我的错……真是的!这个陈弃居然敢说死就死!怎么这么混蛋啊……”


    小触手们疯狂点头,表示极度赞同。


    还有几条胆子更大一点的,猫猫祟祟靠近,沿着他的手腕轻轻攀爬上去,尖端高高扬起,试图做出鞭笞他的凶狠假象。


    “……坏透了,特别坏。”陈弃帮他谴责,“简直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小触手“啪”地抽了他一下。


    “……”陈弃立刻识相地改口:“活着,必须活着,吊起来三天不给吃饭。”


    这个可以。


    小触手们满意地开始编织吊他的绳子。


    陈弃又想哭又想笑,他收紧手臂,一遍一遍摸着后背,直到他的猫露出稍微满意、舒服了的表情,才小心翼翼把人裹进衣服里。


    “可是……那也不能这样啊……猫猫前辈,你不能……不能这么冒险,一声不吭就把自己倒空,我会被吓死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柔声哄他的猫,轻轻地讲道理:“你看小花藤都慢慢来,一天只浇一杯水的……”


    猫当然不愿意。


    猫是急性子,才不懂什么叫“一天只浇一杯水”,天才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着最直击核心的唯一指令,在狗血部很多时候不得不放长线钓大鱼也就算了。


    回家了,在自己的哨兵面前,凭什么还要慢慢等、慢慢来?


    他等够久了。


    小触手不想听啰嗦,封住陈弃的嘴、绑住陈弃的手,完全不管野人还在不明所以地拼命“呜呜嗯嗯”、试图挣扎、试图用眼神暗示他“不是猫猫前辈你听我说完”。


    「不行。」


    「就要快。」


    「我的精神力想怎么用怎么用。」小触手们忍耐和压抑太久了,狠狠勒着陈弃,发泄地乱涂乱画一些任性的、不管不顾的从狗血部学来的气话,比如「死了也不关你事」、「坏了也不要你管」……


    ……但陈弃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某种熟悉到刻骨的、久违的直觉迟缓地上线,猫忽然僵住,充斥任性烦躁的灰色的瞳孔动了动。


    小卷毛和小触手也动了动。


    张牙舞爪的小触手石化在了空气里,僵了几秒,咻地缩回,因为缩得太快而互相撞击打结乱七八糟地试图就这么藏进陈弃的外套里。


    ……


    铃铎的反应最为迅速、果断和彻底。


    他自觉地转身,紧紧抱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盯着一颗显然是污染物催生的怪树,专心研究为什么树上也能结出草莓形状的苹果。


    系统被挤得晕头转向,刚试图探出一点绒毛尖尖,就被他火速囫囵按着塞回去:「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出声,会被灭口。」


    系统:「……」


    铃铎好心帮它补了个封条。


    霍戎试图给小猫崽子打圆场,讪笑着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帮忙挡住严重影响队容队纪的现场,顺便假装走来走去,作战靴的靴底飞快连踢带蹭,把那些无法无天的字迹全都抹掉。


    “那个……未明心里难受,让他说说,就狠狠说一次,把憋在心里的都痛痛快快喊出来,好好发泄一下……”


    他看苏镜没什么表示,连忙又不动声色反手丢过去个冰镇的草莓罐头,示意陈弃快喂:“难受成这样……别说他了,啊?以后再教育,有的是时间呢,回头等聚餐再教育这个小混蛋!”


    “罚他只能吃火锅不给他蘸料!”


    “回头让陈弃给他写检查!写三大页,不准写一段空一行!”


    霍戎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嗓子也越来越哑:“让他闹一闹,没关系的,是吧?反正咱们,咱们这回……都在呢。”


    “一个不少。”


    他说:“大伙……都在呢。”


    试图把陈弃打出个洞钻进去的猫像是在这句话里定住。


    逸散的精神力像是把整个空间都冻结了——又明显有精神力在慌乱地毫无章法地摹写复刻,像是有什么绝望的、失败了太多次的、大声喵喵叫的猫,慌乱地这扑一下、那捞一爪,疯狂想要把这一切都留存下来永远不消失。


    苏镜走到了陈弃的面前。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因为那几句自暴自弃的话露出更严肃的神情,那双眼睛柔和、关切,藏着说不尽的心疼和遗憾:“……未明?”


    “未明。”苏镜柔声哄,“先抬头,没事的,不罚你的哨兵写检查……”


    ……再叛逆、再嚣张的野人,面对着猫猫前辈最信赖的队长的视线,也只能老老实实交出怀里的宝贝,于是苏镜蹲下来,双手轻轻接住掉进怀里的一小团猫。


    沈未明紧紧闭着眼睛,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他在发抖,在急促混乱地呼吸。


    他不肯睁眼睛。


    是梦,又是梦,这次的梦好久没停。


    “队长……”猫哭着嘟囔,“队长我做梦了,你快来,我还没醒,你和霍戎哥快来接我,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说:[可怜]好好好好好猫回家了!!!!![红心]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明天休息一天,然后我们更一些回家以后的幸福番外!


    亲亲亲[让我康康][红心][红心][红心][摸头]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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