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忘不掉
系统在小触手的缝隙里偷看记忆录像。
苏镜的手顿了下, 过了几秒,更轻地揉了揉那些打着小卷、东一撮西一撮翘得乱七八糟的发梢。
她在沙发前蹲下来,望着那双被发烧带来的生理性水汽弄湿的灰眼睛。
沈未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真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用力抿了抿嘴唇,几条小触手扯着毯子拉过头顶, 试图挡住目光逃脱对视。
苏镜把毯子轻轻拉下来。
小触手们表现得有点焦虑,不安地扭来扭去,有的想再去卷毯子, 有的笨拙地轻轻拍打着沈未明的后背, 试图减轻压力, 还有的甚至看起来想把苏镜的眼睛也挡住。
“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苏镜的声音放得更轻:“所以不想吃药,是不是?任务已经很烦了,外面的人也讨厌。”
——居然还没有被第一个接回家。
沈未明把头扭向一边, 他看起来非常不想承认这种情绪,脸上绷得不带一丝表情,嘴唇抿得泛白, 但抱着膝盖的手臂还是收紧。
小触手争先恐后地举着记忆气泡用力告状。
「公用向导」。
那些人这么叫他, 和“大神”、“王牌刽子手”之类的称呼混在一起,嘈杂刺耳:“……今天有劳了!不愧是‘公用向导’啊, 这种程度的连接也能说断就断, 完全不受影响……”
“没事了,您快回吧!辛苦了,这边稳定下来了……”
“沈前辈?”
“是还有什么事吗?”
……
沈未明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一动不动,月光照着他解开了几颗扣子的单薄衬衫,漫过被风冻得青白的锁骨。
那条昂贵的、出自铃铎某次精心挑选的礼物领带,散在他脚边的水泥地面上。
丝绸布料上有大片干涸发硬的污渍, 分不清是血迹、汗水、染上的泥浆,还是别的什么。
好吧,好吧。
小触手不情不愿地承认错误:在那种紧急到夺命、分秒必争的危急关头,为了把那个叛逆S级哨兵调—教得足够听话好用,确实用领带把人拴起来了。
也用领带抽人了。
抽的小腿、后颈和脊背,哨兵痛感神经最敏锐的神经丛。
苏镜戳破了那个小触手们遮遮掩掩的记忆气泡,更多的画面和声音淌出来,有相当冰冷的“听话”和“不准动”,还有沈未明屈膝抵在那个哨兵的脊椎,反剪双臂,强迫对方冷静的现场画面。
那个因为搭档重伤、烦躁桀骜的S级哨兵狼狈地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后颈已经满是纵横交错的血痕。
因为是特殊的高强度韧性丝绸,价格不菲,铃铎特地动用了宗政家的商界人脉定制的材料,所以抽出来的痕迹也相当……刺眼。
“……”苏镜压了压太阳穴,回头瞥了一眼相当心虚、涨红着脸,试图消失在空气里的铃铎。
执行任务的沈未明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垂着视线,灰瞳漠然冰冷,领带沾着血水,毫不留情地卷过哨兵的小腿和脊背,惩罚出失控的闷哼和战栗。这些血痕叠加累积,强制迫使哨兵从那种濒临疯狂的状态下恢复清醒。
这些哨兵还要战斗,沈未明是奉命来当临时向导的,所以必须夺过精神支配权。
沈未明要「使用」他们。
“疼吗?”沈未明冷冰冰地说,“不准躲。”
“看着我。”
“给我。”
冷白的手指捻上血痕,缓缓用力,指腹激起战栗和近乎嘶吼的闷哼——疼痛,加倍疼痛,把失控的精神感知全部收回,交出,不可保留,不可抵触。
所有精神都要聚焦在他。
被他彻底支配,被他使用,被他……
“我知道了。”
苏镜消去那个记忆气泡,轻轻摸着沈未明的头发,画面里漠然着冰冷燃烧、足以烫伤任何窥伺视线的“王牌向导”,现在连头也不肯抬了,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整张脸埋进手臂。
像是跑出去闯了祸,把人挠伤又藏进沙发的猫。
“没关系,没关系。”苏镜尽量放柔声音安抚他,“赔医药费、去探望一下而已,让阿戎带着铃铎去做就好。”
苏镜轻声安慰:“反正他们也很熟练了。”
沈未明其实也不是经常使用这种方法的。
——但有些时候,碰到的哨兵实在太难驯服,一切常规精神驱使的手段都不能彻底有效,没法达到百分百契合。
在那种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局面里,没有容错率,不能和向导百分百契合,就等于死刑。
沈未明没有时间磨合,没有时间改造,所以本能地,选取了逻辑分析后最有效的方法……的确有效,事实上,沈未明参与的任务死亡率永远是最低的,他亲自负责的哨兵死亡率是零。
至于身体创伤,心理创伤,任务结束后哨兵怎么面对自己的原生向导……那就另当别论了。
系统:「……」
它也有点不忍心问铃铎是怎么个“很熟练了”。
“嗯,流程是霍戎前辈负责赔偿医药费和送慰问品。”虽然它没问,但宗政零还是一丝不苟地低声解释,“我冲进门就立刻道歉,鞠躬,说‘非常对不起,但您也是活该’。”
系统:「…………」
这么赔礼道歉真的不会发生命案吗!!!
也还好,毕竟赔礼的是宗政议长的公子,他来探望就已经很给面子,多半还能带来个不大不小的功勋。
“况且,最后那句是用精神力传达的。”宗政零皱了下眉,又严谨地补充,“没有出声。”
……根本完全不是这个问题吧!!!
系统芯有余悸:「那个……哨兵,和他的向导,不是能听到吗?」
宗政零锁紧眉头:“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系统愣了下。
“我认为他们……很不可理喻。”宗政零的声音冷硬,“是他们自己内部先出的问题吧?向导受伤失能,但哨兵还要继续执行任务——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派前辈去接手做临时向导的。”
“需要前辈,依赖前辈,又抵触前辈,那为什么不去和总部说‘我不要做任务了、让我滚出危响’呢?”
“和前辈发脾气有什么意义吗?”
宗政零的声音很冰冷,冷到不近人情:“在那种时候,放任情绪驱使着坚守所谓的‘1v1绝对忠诚’,对前辈撒泼犯浑,如果真的死了呢?”
苏镜和霍戎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苏镜完全没有责备沈未明把「危响」排名第三的功勋哨兵用领带抽得死去活来,只是近乎明目张胆包庇、完全护短地,把问题的核心放在了“领带有点过分结实了”这件事上。
霍戎去赔礼,也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完全装作没发现铃铎的最后一句“悄悄话”,笑呵呵地不动声色拦住激怒到眼睛血红的哨兵:“不管怎么说,幸好活着回来了,对吧?”
……系统暂时还没想过这些,被他说得愣怔,迟疑着看了看。
苏镜逐一地,轻轻地,点开了其他几个记忆气泡。
更多压抑的窃窃私语冒出来,复杂阴暗,透着寒气。
“离他远点……”
“真是……‘高效’啊。不愧是王牌前辈。我们从白塔开始拼死拼活磨合了十年,同步率也只到89%,他一来,强制链接,十分钟就100%了。”
“少说两句,谁叫我们废物呢?只能看着自己的哨兵被别人那么用……”
“行了,阴阳怪气什么,你自己精神力太弱,当时昏过去了吧?要不是人家,你的哨兵不死也要断条腿……”
“你的哨兵和别人100%连接过了!你还能做到和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和他深度连接、精神交融吗?”
“一般情况肯定难受,可那是沈前辈吧?他是公共资源,谁都可以用的……”
“你以为那么简单?上次任务结束以后,我的哨兵就一直无意识回避我的精神触角……医疗组说这是高危任务后的常规过载,但我知道,他在……怀念。”
“怀念那种被完全支配、绝对掌控的感觉,那种感受只要一次就忘不掉了。”
“是啊,我家那个疯子只是和他连了一次,以后再一看见他,就乖得像什么一样,眼睛一直追着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很难描述……那种灵魂被完全攥在手里的感觉,没试过的话是不会懂的。”
“再也不想有了,再也忘不掉了。”
“……你生什么气,我也没办法!别用那种好像出轨的眼神看着我——是我想用‘公用向导’吗?当时你昏过去了,任务又必须继续,我能怎么办!”
……
沈未明什么都听得见。
他紧紧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小触手愤怒地胡乱挥舞,发泄一样拍打那些精神力泡泡。
苏镜帮他一起处理,铃铎也被1024号触手重重拽过来帮忙,这么近乎发泄地折腾了足足十几分钟,还在高烧的沈未明才渐渐停了下来,胸口起伏,小触手也耗尽了力气,软软垂落下去。
苏镜的指尖放出温暖的莹白色精神力,力道柔和地抚摸一条小触手,瘫软的触手颤了颤,轻轻卷起抬高,贴着她的手腕。
“上次总部强制派了任务,我们被缠住了,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去得晚了。”
“下次不会了。”苏镜柔声和他保证,“天塌下来,也让阿戎第一个去接你。”
沈未明抿紧嘴唇,看着苏镜,像在衡量评估这句话的执行难度和实现概率,最后又把脸埋回手臂里,摇了摇头。
他们都很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总部在暗中作梗,试图剥离他和第四小队,沈未明并不喜欢让霍戎和苏镜为他违反规定。
“我想发烧。”沈未明小声说,“今天想在家发烧。”
……铃铎看见,苏镜的眼底在这一瞬间透出某种被逼到极限、忍无可忍的暗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位资深向导的理智上重重碾过。
苏镜最后叹了口气,轻轻拉过毯子,柔和地帮沈未明藏进去,连同那些无力绵软的小触手一起仔细裹好,默许了这个完全不理智的需求。
“铃铎。”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和我出来一下。”
铃铎连忙起身,跟着苏镜走出办公室,还不放心地频频回头。
苏镜看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相当重大的决心。
“不能这样下去了。”
苏镜打开屏蔽,冷静地、深思熟虑地看着他,显然已经考虑了很久:“你能想办法,找来一些足够干净、实力可靠的未绑定哨兵吗?”——
作者有话说:猫猫:只是呼吸
其他人:超级火辣,终身难忘
[可怜]
可能是一直让小部长加班遭报应了![爆哭]忽然被通知要紧急回去支援两天,请两天假,10.7我回来猛猛更!
第132章 没有回家
“虽然那个时候苏镜前辈这么说……”
“我心里不想同意的。”
宗政零的声音压得很低, 几乎听不清,像是对系统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当时, 我发现我很恼火……我只是个向导。”
“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向导。”
“只不过是在普通人里稍微出挑一点而已。”
宗政零看着地面,低声说:“我什么都不是。”
——既没有沈未明那种简直堪称恐怖的天分, 无法分担那份沉重到要将灵魂吞噬的庞大职责,也不是哨兵,至少不能像那些哨兵那样, 有资格让沈未明垂着视线看着, “吹声口哨试试”。
……
所以铃铎也并没立场拒绝。
他只能沉默着把所有乱七八糟、难以启齿的复杂心事咽下去, 在苏镜“不用太有压力,只是试试”、“也说不定撑过这段特殊时期,等熬过去就能稍微清闲了”的安慰里干巴巴地点头。
然而, 仅仅几个小时后。
尖锐刺耳、毫无预兆再度震响的紧急集合铃声,就彻底击碎了这种侥幸过头的天真妄想。
苏镜第一次发了脾气。
“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宗政零说,“苏镜前辈在公用的通讯频道里大发雷霆, 几乎完全失控, 她同时顶撞了总部的三位直属高级长官,并且分别叫出了我们私下给他们起的外号。”
铃铎在这次激烈的冲突里也起到了一些盆景的作用。
“宗政家公子”的存在, 至少让这几位高级干部脸憋得通红, 隐忍着装作没听见公共频道里强忍的憋笑抽气声,最终也没能打断苏镜的话。
宗政零说:“我觉得苏镜前辈骂得很对。”
“她对着督导的所有人大吼,说前辈身体很不舒服,发烧了,前辈是人,不是工具……不是不会疼、不会难受的机器——如果真的缺人到那个地步,那么就让他们去。”
“她和霍戎前辈也不是不能战斗。”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宗政垂着视线:“如果总部真的缺人缺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不如把我也算上,给我随便发个哨兵就好了。”
苏镜在爆发之前,其实还特地用精神力凝结了隔音屏障。
她是守护向导,这些防卫类型的精神力技巧用了无数次,按理说早就完全炉火纯青——可等铃铎跟着她从隔音区里出来,霍戎已经一脸恼火、头痛又无可奈何地站在那了。
沈未明脑袋上还顶着那条他最喜欢的小黄鸭毯子。
乱糟糟的小卷毛被严严实实压住了,整个人飘飘荡荡、晃晃悠悠,踩着霍戎跑了好几十个物资点才给他买到的小黄鸭拖鞋。
还发着烧,脸通红,睫毛下面的青影快要扩散到颧骨,已经坠得快合上了,要把腰弯得很低,才能看见湿漉漉的灰眼睛。
他自己穿了衬衫的半边袖子,因为高烧没法完成剩下的,所以皱巴巴的衬衫就那么垂着,另一边的胳膊和苍白的肩膀都露在外面。
沈未明把领带递给苏镜,干巴巴地:“不会系。”
苏镜气得狠狠咬了下嘴唇:“未明!”
沈未明打了个激灵,连头顶的小黄鸭毯子都跟着抖了抖。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出门,但有任务,有指令,有人在身陷险境马上就要死了——沈未明对“死亡”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感触,但苏镜和霍戎一直都很不喜欢有人死掉吧。
那么沈未明就去阻止那些本来会发生的死亡,然后每次都成功就好了。
这样家里就会一直高兴了。
沈未明又把领带往苏镜手里递了递,顶着乱糟糟小卷毛的脑袋往苏镜肩膀上轻轻碰了碰,像只把心爱的玩具叼过来,乖乖等着,试图暗示“虽然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但现在是领带时间”的猫。
“那个药。”沈未明小声告状,委屈又理直气壮,带着谴责的浓重鼻音,“霍戎哥不肯帮忙塞进我嘴里。”
他自己又咽不下去。
怎么会有那么苦的东西。
……铃铎愣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他的领带正被几条小触手翻来翻去地小心翼翼研究。
这些小东西这里扯扯、那里拽拽,仔细翻个不停,笨拙又固执地试图弄清楚是怎么打的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力更生,学会了系领带就能立刻冲出门去完成任务”的坚定决心。
可惜不太成功。
其中一条负责模拟领带的小触手,没几分钟就被其他同伴乱七八糟又齐心协力地打成了死结。
越来越多的小触手赶来救援,死结越来越大,委屈巴巴地扭来扭去,怎么也解不开了。
苏镜看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她用力闭了几秒钟的眼睛,重新睁开,眼底只剩下无力的柔和。
苏镜接过那条领带,轻轻拢住那一团沮丧得打蔫的小触手,耐心地帮它们一点点解开疙瘩,还仔细揉了揉被系得最紧、贴着她手腕不停诉苦的那条。
接着,她却没帮沈未明系上领带,而是直接反手递出去,交给铃铎:“藏起来。”
铃铎:“……”
就当面吩咐吗!!!
倒霉的可怜新人想得太大声,腹诽都变成了吐槽气泡,被一群小触手义愤填膺、强烈谴责地“盯”着,恨不得把这东西吃下去。
苏镜轻轻帮沈未明穿好衬衫,扣上扣子。
“未明,我问了。”苏镜柔声说着,轻轻抚摸他小卷毛下面发烫的额头,“这次的任务不会有人牺牲。”
“我们不做了,你休息,在家养病。”
苏镜的声音很轻:“让你霍戎哥去和总部说……”
沈未明的灰眼睛在第四小队的办公室里是暖色调的,因为高烧覆着水汽,定定地、直白地望着苏镜,像是在读什么除了他没人看得见的、极为复杂的精神波动。
“没有。”他小声说,“没问。”
苏镜的话头无力地一滞。
——苏镜的确没问,因为根本用不着问也知道,会在这种时候依然紧急调动沈未明,怎么可能是什么轻松的任务。事实上,第四小队的每个人都清楚,今天强行抗命的结果一定是苏镜、霍戎被严厉处罚,甚至可能被当场停职。
第四小队从此解散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有人因此牺牲……那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和后果,就无法估计了。
但霍戎其实还是已经做好了去说“我们家的王牌今天就是不能出门”的准备,这个平时总是脾气相当好的资深哨兵,此刻眉宇紧锁,指节泛白,几乎把那板药生生捏碎。
沈未明这么站着,安静地、定定地看了苏镜几秒。
然后他像是接收并处理完了全部信息,得出了结论——紧接着,霍戎毫无防备地“嘶”了一声。
他的手背猝然多出几条浅浅的、细长的血痕,渗出的血珠滑落,掉在地板上。
——在错愕到震惊的视线里,那条“行凶”的、还沾染着血丝的小触手受惊似的猛然收回,蜷缩着躲起来再不肯出现。剩下的则飞快趁机卷走了药板,用力压出一片,用力按在探出的淡白舌尖上,用力咬紧了牙关。
沈未明咕咚一声把药咽下去,苦得整张脸都痛苦得皱成一团,像是吃了什么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垂着头,灰眼睛拼命躲避苏镜和霍戎的视线,甚至用小触手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其他的触手也慌乱地行动起来,它们胡乱扒下了铃铎的外套,又卷走了苏镜最常用的钢笔、偷出了霍戎口袋里的打火机,甚至还从铃铎好不容易修好的旧沙发里掏了一块棉花。
几秒后,沈未明抱着这堆“战利品”,头也不回地跳出了窗户。
……
“那次的任务……结果还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前辈完成得很成功。”
宗政零说:“他成功中止了三名哨兵的污染变异,还有十几个平民,”
“虽然流出了一些不正式的传言,诸如‘穿着小黄鸭拖鞋驯狗’、‘坐在三米高的变异哨兵脑袋上发号施令’、‘因为精神压力过大任务中途忽然索要毛线团’之类的说法……但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凭据。”
宗政零这么平静地对系统说,仿佛完全不知道是谁滥用“宗政家公子”的身份强行删掉了监控一样。
“那天我们第四小队早早就去了,是第一批抵达任务现场的,去接前辈。”
“霍戎前辈带了至尊豪华甜草莓罐头,苏镜前辈带了小喷壶、小梳子和很多毛线,我带了漂亮的麻袋。”
宗政零说:“前辈没有出来,没有等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没有和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呢,新人铃铎抓着麻袋苦恼地想[可怜]
还在滚雪球一样的不停加班中[爆哭]亲亲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33章 找猫
第四小队全员出动, 搜索了所有他们能想到的区域。
包括绝大部分常规地点——训练室、静思室、疏导室、医疗室、隔音会议室。
也包括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比如所有高层干部的办公室天花板,中央空调的通风管道, 电梯井,封闭室外阳台, 洗衣房那几千个轰隆作响的洗衣机滚筒,以及整个「危响」的所有抽屉和沙发。
系统看着从霍戎那辆宝贝越野车底盘下面灰头土脸钻出来的铃铎:「……」
这真不是在找猫吗??
还有“仔细检查是否盘踞在大型花盆里”又是什么离谱的行动指南啊!!!
“病急乱投医。”宗政零垂着视线,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曲了下, 似乎依然攥着那只用来哄前辈不生气的彩色麻袋, “我们当时都太慌张了。”
“不知道前辈的烧退了没有, 是不是更严重了。不知道任务的污染程度有多高,万一侵蚀了精神图景,导致意识混乱……甚至忍不住胡思乱想, 担心前辈会不会被什么仇家趁机绑架了。”
“其实只要稍微冷静一点,就会意识到,那些担心都是完全多余的。”
那可是沈未明。
危响的绝对王牌, 什么任务都能成功, 从不依靠别人、不需要搭档的「万能向导」。
“我们找了一整天,几乎把整个危响翻了个遍, 还在前辈所有可能经过的墙角都放了草莓罐头。”
“我布了精神力丝线, 只要有人或者触手接近罐头,我就能立刻察觉。”
“我们还查了网上说的办法,在中央厨房弄了一只碗,装满清水,把剪刀打开放上去,诚心诚意地在心里呼唤前辈的名字。”
“我们甚至短暂接触了一名五感敏锐到远超警戒值的高危流浪哨兵。”
“我们把前辈最喜欢的一条领带拿过去,让他记录了气息特征, 给了他一些肉干和能量饮料,拜托他发动其他流浪哨兵去外围那些区域找前辈……”
系统:「……」就是在找猫吧分明就是吧!!!
连“委托流浪猫头子”这一步都做了啊!!!
宗政零没有在意它的点评,依然蜷着手指,自顾自地、没什么表情和语气地继续说下去。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也被严重警告、集体禁足,只好暂时收队,回了小队驻地办公室。”
“然后发现,前辈就在书柜顶上。”
系统:「?」
首先它站沈不弃,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沈未明愿意在书柜顶上就在书柜顶上。
但是为什么要在书柜顶上啊???
而且他们足足三个人,光顾着在外面找,折腾了这么半天,居然就没有一个人回办公室看一眼吗!?
“回了。”宗政零大致能够读出系统的数据波动,直接回答它,“根据监控,我们回了239次办公室。”
“取前辈常用的物品9次,补充新的草莓能量棒和罐头37次,喝水3次,去厕所8次,写检查并提交178次,霍戎前辈被空气绊摔1次,用头撞墙2次,打印寻人启事。”
而书柜上的未明前辈只是看着。
系统的心情有点复杂:「啊……哦。」
“不怪前辈。”
宗政零又重复起了这句口头禅一样的话,他依然固执地、仿佛十分冷静客观地分析着当时的情况:“从前辈的视角,他也不理解我们在做什么。”
——突然就乱哄哄急攘攘地冲进来又跑出去,每一次都急得要命,好像有什么SSS级任务,又面色凝重地仿佛在应对什么灭顶之灾。
——最喜欢的领带被苏镜塞给了铃铎,然后就被拿着跑没了影。
——最喜欢的碗、最喜欢的那个软和的抱枕、常看的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画册,甚至连他的沙发,都被资深哨兵霍戎一把扛走了。
——连囤积的草莓罐头和能量棒也都被尽数抄没、冷酷没收。
三个人一会儿忧心忡忡地团团转,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写检查,因为太失魂落魄,连笔被小触手扒拉掉了十几次都没意识到不对劲。
……所以这么看,霍戎被无视太久的猫愤怒地绊了个跟头实在是活该。
……
记忆录像的画面也跟着铃铎的视角,迟疑着,一点点向上移。
最终定格在三米多高的书柜顶上。
沈未明蜷缩在深重的阴影里,顶着乱糟糟的小卷毛,裹着他的小黄鸭毯子,那双因为高烧蒙着层水汽的灰眼睛,正警惕地、费解地、一声不吭地盯着下面正在疯狂抄家的三个人。
看起来正在用高烧得快变成浆糊的聪明大脑思考是谁疯了。
苏镜的反应最快——就是因为她认出了绊倒霍戎的、完全透明的空气触手,才顺藤摸猫找到了书架顶上的沈未明。
她立刻阻止了其他人的火上浇油:“都别说话!别动!”
霍戎脸上的焦急和闷火,在看到那一团小黄鸭的瞬间就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虚脱的狂喜。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冲过去,被苏镜一把精准地反手薅住后衣领,牢牢钉在原地。
“未明……?”
苏镜自己仰起头,把所有情绪压成劫后余生的轻柔,嗓音微哑,仍然透着不易觉察的余悸。
“我们回来了……没事了,回家了,没事了。”苏镜说,“听话,不怕。”
她一边用最柔和的嗓音安抚,一边在背后打出一连串清晰的手势——示意铃铎去关窗、锁门、反锁,所有出口全部封死,一个不留。
放在平时,这点小动作当然不可能瞒过沈未明,但现在猫在发高烧。
湿漉漉的灰眼睛委屈地闷闷盯着她,沈未明把自己用力塞回毯子里,小触手“啪”、“啪”地拍着杉木书柜。
他的领带!
他最喜欢的、苏镜帮他系得最舒服的一条!
居然被他们拿出去给外面不知道哪个流浪野哨兵闻了!!
霍戎被苏镜拽着不敢乱动,看着满办公室飘的抗议和控诉气泡,只能哑着嗓子火急火燎地哄:“未明听话,下来,上面危险……领带?什么领带——哦哦,领带在!没给没给!在呢!铃铎?快去洗干净,用三勺洗衣粉,青苹果味的!
他张开手臂,不停调整着角度和方位,像个随时准备接住自由飞翔猫崽的倒霉老父亲:“不生气,听话,霍戎哥不好,是哥不对……”
他只顾着伸手,一不留神就又露出了手背上的血痕——被小触手慌乱挠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了,早就不流血了,但还是很显眼。
小触手的拍打声停了停。
过了一会儿,一条还沾着干涸的血痕、异常蔫巴巴的小触手探过来,怯生生地碰了碰霍戎的手背。
它惶恐地、不安地胡乱擦拭,试图把血痂擦掉抹除。
“嗯?这什么……”霍戎都没注意,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用粗糙过头的指腹随便捻了两下,“没事啊,破点小皮,早就——”
苏镜往他嘴里塞了个静音气泡。
真相大白。
猫不是因为被拿走领带、被搬走沙发、被抄家夺走了所有的草莓罐头和能量棒储备,还被无视了一整天才被吵到发脾气躲起来的。
……虽然这也很值得发脾气了。
很值得在记仇小本子上写满二十页并冷战七十二个小时。
但沈未明结束了那个任务,没像往常一样在原地理直气壮、挺胸昂头地等待他的“奖励”和“接驾”,是因为之前喂药的时候,慌乱中不小心用触手弄伤了霍戎。
所以才又后悔又自责,又害怕他们因此生气、甚至不要他了。
所以拖着高烧疲惫的身体,自己悄悄回了家,躲到了自认为最安全、最不容易发现、最不会被拎着后脖颈揪出来丢掉的角落。
……苏镜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用力闭了下酸涩的眼睛。
她控制住情绪,掌心轻轻覆住那条慌乱试图抹去“错误”的冰凉小触手,轻轻揉着,哄着,温柔地制止了它无措的胡乱擦拭。
小触手僵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缠绕上苏镜的手腕,紧紧蜷在柔软温暖的掌心,细微地发抖。
“没事啊,未明,你看,你霍戎哥皮糙肉厚,一点都没事。”
苏镜柔声说着,语气笃定,令人安心:“他一点都不疼,一点也不生气。”
霍戎:“……”
道理是这个道理!
一百万个赞同!
但这也得让他自己说两句表个态吧!?!霍戎还被自家亲向导的静音气泡封着,涨红了脸,不停点头,手忙脚乱地比划“对”、“完全不生气”、“赞同”、“哥的错”。
苏镜完全不理会自家要冒烟的哨兵,看了一眼玩命搓洗领带、弄得满脸是泡泡的铃铎,得到了「门窗已锁好」的确认:“未明,下来好不好?我们开三盒至尊甜草莓罐头,还有小蛋糕,铃铎答应一个星期不吃麻婆豆腐盖饭。”
铃铎:「??」
小黄鸭毯子微微拱起了一小点凸起,毯子边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一点缝隙,露出相当谨慎和警惕的灰眼睛,湿漉漉地迟疑着眨动。
沈未明动了动,撑着书柜边缘,一点一点探出毯子。
皱巴巴的衬衫丢了两颗扣子,露出过分苍白的锁骨和肩膀,铃铎只瞄到一眼,脸就腾地烧起来,慌乱仓促地拼命转开视线。
沈未明向下看了看,似乎想就这么跳下来——但他显然忽略了自己在发高烧,又这么盯着家被抄了一整天,精神力也早已疲惫不堪。
所以扒着柜沿的手指脱力的一松,眼睛闭上,单薄的影子就轻飘飘从三米多高的柜顶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要哄,猫要抱!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34章 野生哨兵
家里唯一的哨兵闪电般扑过去。
虽然因为太过着急, 没能完美控制好力度,轰隆一声撞塌了书架,噼里啪啦掉下来几百份文件盒子、摔得满天飞纸、挨了苏镜一万个眼刀……但接住了。
沈未明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一点儿也没摔着,掉在哨兵肌肉强健的肩膀和强悍手臂里。
撞得闷闷“嗯”了一声。
霍戎自己连退了好几步, 结结实实摔坐在了地上,根本顾不上,手忙脚乱掀开衣服检查沈未明的身体状况:“没事了没事了, 不怕, 哥接着了!撞疼了没有?!别躲我看看!哪撞着了?腰吗……”
苏镜的精神力一点都没用来管自家皮糙肉厚的哨兵。
两个向导的精神力火速合作, 铃铎的精神力丝线也拉到了极致,紧急抢救着铺天盖地乱飞的文件。
他没有沈未明同时操控上千条小触手的能力,连人也英勇地扑了出去, 死死攥住了一份决不能掉水里的绝密报告。
苏镜精准控制住了十几个最重要的文件盒,让它们排着队悬浮飘过去,轻轻摞稳在办公桌的一侧, 这才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没好气地瞪了坐在地上只顾着检查猫的霍戎一眼。
她快步走过去,半蹲下来, 无视了疼得龇牙咧嘴直吸气的霍戎, 抬起手,轻轻摘下小黄鸭毯子,指尖轻柔地梳理着那些蹭得更乱的小卷毛。
沈未明无意识地轻轻顶了下她的掌心。
系统终于既敏锐又迟钝地发现,这部分回忆又加上了那种「前辈可爱、不容置疑的、绝对的可爱」的滤镜。
苏镜显然也没法抵挡,语气变得更柔,声音放得极软:“好了,没事了……未明?有没有摔到哪里?吓到没有?”
沈未明烧得脸和额头都通红, 他似乎被这震天动地的动静弄得稍微清醒了点,从霍戎的肩窝抬起头,被苏镜轻轻摸着脸颊和耳后。
湿漉漉的灰眼睛眨了眨,看了看苏镜和霍戎,变成蜘蛛精的铃铎,又看了看漫天缓缓飘落的打印纸和彻底被撞报废的书架。
一条小触手慢吞吞探过来,好奇地轻轻拍了一下厚纸堆。
“不不不前辈不要——!”铃铎绝望地晚提醒一步,“不要玩那个”还没说完,那一摞摇摇欲坠的打印纸就彻底倒塌,均匀分布在了地板上。
霍戎:“……”
虽然很不合适,多半事后要被罚、被自家向导兼爱人冷酷按头趴在地上捡一天打印纸,但看到小触手总算重新有了精神头闯祸,巨大的欣慰和如释重负还是潮水般涌上来。
霍戎用力抓了两把头发,长长地、彻底地大出了一口气,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笑会传染,铃铎惨得要命,自己被自己的精神力丝线缠得动弹不得,可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往上翘,只能拼尽全力用意志力忍耐:“霍戎前辈!这样会挨罚的,队长她……”
队长正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对着眼前乱七八糟的局面试图保持理智,面无表情地轮刮眼眶。
可她抬起眼睛,看到小触手好奇地拱着散落的打印纸,钻来钻去地捉迷藏,看到沈未明抱着小毯子,灰眼睛变得放松,淡色的嘴唇也悄悄抿起了个小小的弧度……
苏镜哑然地叹了口气。
……算了。
苏镜自己也终于忍不住,摇摇头失笑出声。
“好了,你们两个——磨蹭什么?赶快捡文件吧,霍戎,去把沙发弄回来。”
她又认真揉了揉沈未明的头发:“不论怎么说,都绝对不准自己再往外跑了,发生什么事都回家……要回家,明白吗?”
灰色的眼睛轻轻眨动了下。
沈未明慢吞吞地、用那种又不明显又很用力的力气,顶着苏镜停在他发间的手指,像一只试图用蹭蹭蒙混过关的小动物。
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
但那一个下午,沈未明乖乖吃了药、喝了水、吃了至尊草莓罐头泡的粥。
然后就裹着他心爱的小毯子,在霍戎扛回来的沙发里沉沉昏睡,被苏镜手痒地扎了一脑袋小辫、被铃铎鼓起勇气在头顶安置了一只塑料小黄鸭,也只是半睡半醒揉揉眼睛,不满地小声咕哝,并没惊醒。
小触手们都在认认真真地劳动着,和叫苦连天的哨兵、倒霉加班的新人一起,捡打印纸分类整理,拍掉灰尘,码得整整齐齐。
……
“我后来才知道。”
宗政零低声说:“那是……前辈第一次弄伤‘自己人’——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它像一个无声的残酷警报,虽然只是几道血痕,但也意味着,就连沈未明那强大到无人能想象的精神图景,深处那些精密运转的底层逻辑也终于开始出现细微的失控。
这并不是沈未明自身的原因。
是「链接」和「断裂」太频繁了。
宗政零说:“向导和哨兵的精神链接,是一种深度的共感和交融,并不是插一个U盘那么简单。”
——更何况就算是U盘,不论质量多好,每天不停插拔,写入大量数据再格式化……要不了几个月,内部的芯片也势必磨损,里面的数据也极有可能错乱丢失。
“而且……虽然这么说很奇怪,那种感觉……更接近「恋爱」。”
宗政零不得已使用了这种完全不严谨的表达,眉头蹙了蹙,似乎很不喜欢这么说,但又因为没有更接近本质的比喻而无可奈何。
“有的人天生就更倾向于稳定的一对一绑定,有的人则更擅长……短期的、目标明确的关系。”
“也有的人只渴求刺激,所以不付出感情,高度配合的体验所产生的多巴胺能到达巅峰就好。”
“但不论是哪一种。”宗政零的语调沉了沉,罕见的有了波动,透出某种无力的愤懑,“都没有任何向导像前辈这样,被迫高频地,不停地,链接和断裂……再换下一个。”
“不论前辈控制得多精准,那种看不见的擦伤和划痕,都在无形叠加,作为保护的精神壁垒越来越薄,渗入的‘噪音’也就越来越多。”
“在那之后,前辈的状态又有过好几次波动。”
宗政零简短地给系统看了那些记录——沈未明的状态开始难以避免的,相当细微、不受控地受到「上一次任务」的影响。
有的时候,他会异常沉默、冰冷,小触手也全部收敛起来——多半是“训诫”了一个敌意很重、异常高度警惕的哨兵。
也有的时候,他会格外烦躁,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上不停敲击,甚至在铃铎试图给自己认识的那条小触手分一点饼干的时候,硬邦邦地说了声“吵死了”。
这么说完,他自己也愣住,皱紧眉闭上眼睛清理很久。
这个时候,苏镜就会带着喷壶和小梳子过去,按着他仔仔细细梳那些小卷毛,这样过上几分钟,那些沾染上的、属于他人的“怒气灰尘”才能被全抖落掉,丢出窗外。
和过去相比,沈未明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需要第四小队更坚定、更长久的陪伴,才能过滤掉那些“污染”,恢复本来的底色。
而且……最叫人心疼和难受的,其实是小触手们更“黏人”了。
那种懒散舒适的飘浮消失了,也很久没有再玩过小纸船的游戏。
和沈未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的变化迥异,小触手们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崽,怯生生地、固执地试图扒拉其他人陪。
面对霍戎的时候,小触手会显得尤其委屈,它们会钻进霍戎的作训服的口袋、探进袖口、爬上后背,缠上霍戎的手腕不放。
霍戎往往是在保养枪械、或者用一号字体写汇报或者检查,察觉到这种力道,就会停顿下来,盯着窗外的总部大楼,重重叹一口气。
他会放下枪或者是笔,把这些小东西藏在怀里喂点能量棒,一下一下地笨拙抚摸,低声嘟囔:“好了好了,哥在呢,没事了,回来就没事了……”
对着苏镜的时候触手更拘谨,更安静,只是轻轻趴在苏镜的办公桌上,闷不吭声地自己扒拉着一支钢笔骨碌碌滚来滚去。
苏镜会装作没发现,不着痕迹地拦住差点滚到地上的笔,纵容小触手偷偷喝自己杯子里的水。
铃铎早就负责暗中把队长杯子里换成甜甜的蜂蜜菊花茶了。
……至于铃铎。
铃铎被坚定地“讨厌”着。
系统:「??」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种全员心照不宣地纵容局面下,倒霉新人宗政公子还能混得这么惨??
“因为……我在负责,给前辈找固定搭档。”宗政零闷声说,“前辈……前辈可能是非常、非常不满意。”
那些被精心遴选出来的哨兵资料,不是变成了纸飞机歪歪扭扭从窗口飞走,就是变成了纸蚂蚱和纸青蛙,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占满了他的整张办公桌。
记仇的小触手还捏碎了他的所有饼干,藏起了他的十个笔帽。
系统:「……」
“我……我想。”宗政零说,语气第一次变得迟疑,“那天半夜,霍戎前辈和队长都回家了,我想……贿赂前辈一下,就买了草莓蛋糕。”
新人铃铎谨慎地、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小条缝隙,本来想钻进去,看看有没有哪条熬夜的小触手愿意接受他的贡品。
却目睹了叫人错愕无比的一幕。
沈未明还蜷在沙发里,似乎并没睡着,只是在抱着膝盖发呆,用小触手们把白天神秘消失的笔帽一个一个垒起来。
而窗外……有人。
他们的办公室在二十五楼,但窗外有人,仅凭单手异常轻松地扳着狭窄的窗沿,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半个身体悬空,身体在月光下危险地晃荡。
——是他们当初为了找沈未明,病急乱投医,联系的那个“野生流浪哨兵”。
看不清脸,有双亮得慑人的、叫人后背发凉的,野兽般的眼睛。
“好乖啊。”
野生哨兵的嗓音很沙哑,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窗户。
“那条领带……是你的吗?”——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被诱拐了!警报,猫被诱拐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35章 不让出门
铃铎当场就想报警了。
没报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们自己就是警察。
第四小队的愚蠢新人,半夜给负责执勤的机动组第七十二小队打电话,说“有外面来的野哨兵挂在二十五楼窗户外面, 好像要偷走沈未明前辈”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
否则的话, 不仅会成为整个「危响」津津乐道的八卦闲谈,还可能让苏镜十分冷静地让他去清扫本部大楼所有的厕所,并手抄长达数万字的保密条例到地老天荒。
……但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
“那条领带。”
宗政零对系统说——他们当然都知道, 就是前辈最喜欢的、被拿去“给野哨兵闻了”用来收集气味信息找人的那条。
在霍戎的紧急指挥下, 铃铎几乎是怀着虔诚的、赎罪般的心情, 倒了整整三大勺前辈最喜欢的青苹果味洗衣粉,把它洗得干干净净。
焕然一新,清香四溢。
晾上了。
丢了。
“我晾得很小心的。”宗政零到现在依然想不通, “就晾在我们小队办公室的阳台,通风最好,不被任何阴影遮挡, 日照时间最久的那个位置。”
用了十个不同型号的夹子, 从各个角度牢牢固定住了领带,保证不会皱, 也不会被风吹走。
出于向导的职业习惯, 也可能是那天找猫找得神志不清了,铃铎还以领带为中心,在整个阳台,布置了三十九条纤细到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力丝线。
那一晚上捕捉到了大概五十只蚊子。
还把完全忘了这码事,试图溜去阳台偷偷抽根烟解乏的霍戎前辈结结实实粘住了。
系统:「……」
“队长不让在办公室里抽烟。”宗政零解释,“怕呛到前辈,前辈的呼吸道不太好, 一直要吃药。”
沈未明的身体本来只是正常人的水平,但有过分强大的精神力像是结界一样无形保护,其实是不太容易受伤、生病的。
可任务总有意外,更何况沈未明执行的是高危任务。
宗政零暂停了对领带事件的说明,和系统说正事:是一次现场任务。
情报出了岔子,目标区域深处违规储存着大量未登记的毒气罐,负责前期侦查的小队居然也没有发现——就在任务快要圆满完成、所有人都忍不住稍微放松了警惕的时候,连环爆炸发生了。
随着轰鸣声、火光和腾起的烈焰,刺鼻的浓烟与毒气也瞬间吞噬了整个区域。
当时铃铎还没来,听说那次连一向稳重的苏镜都差一点就拔枪,霍戎已经往里冲到一半——接着就异变陡生。
半透明的精神力触手及时拦腰卷走了霍戎。
沈未明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三米高的变异怪物脑袋顶上,从那片毒烟里出来。
他的周身像是有看不见的屏障,把绝大部分毒气都隔绝在外,在他身后,更多半透明的、巨大藤蔓似的精神力触手还拖着一串因为情报有误,被震昏、炸伤或是被毒气熏得昏死过去的倒霉哨兵——当然,他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触手把几十个不知死活的哨兵乱七八糟全扔在空地上。
被霍戎冲上去抱下来的沈未明,还在理直气壮地索要他的至尊草莓罐头。
……
这是好的部分。
糟糕的部分,是从那之后,沈未明开始咳嗽。
起初只是偶尔咳嗽两声,在特别干燥、天气忽然转冷的时候,后来由秋入冬,状况就更糟,严重起来咳得睡都睡不着。
苏镜想方设法给他治疗,用了所有精神力治疗和相关药物,也只是勉强压制住了症状。
她罕见地动了怒,强行把依然试图蒙混过关、钻进沙发缝躲起来的沈未明带去做了身体检查。
结果是「毒性物质残留,导致的呼吸道及肺部缓慢、持续性损伤」。
至于当时任务结束的检查,之所以完全没有显示异常……可能是因为沈未明的精神力实在太强悍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保护他的庞大力量,竟然也本能地、完美地掩饰了内在的损耗和伤痕。
“所以……队长总会念叨。”
宗政零低声说:“前辈身边,要是有个哨兵在就好了。”
这是哨兵最古老的定义,保护向导,凝视向导,永远、永远地陪伴在向导身边,他们被向导强大的精神力支配、安抚,也反过,用敏锐到不可思议的感官守护和付出忠诚。
如果,只是说如果,前辈身边有了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专属哨兵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哪怕沈未明再因为厌恶吃药和讨厌医院,假装没事,翘着几根若无其事的小触手装作轻松地蹑手蹑脚路过,也会被一秒察觉。
宗政零:“好想给前辈找个哨兵啊。”
系统:「……」这居然也能绕回来吗!!!
再说现在不是翻资料的时候吧?先不说沈不弃怎么看都没有再找对象的意思,记忆录像被暂停了,去阳台抽烟的霍戎还粘着呢!
“啊。”宗政零遗憾地收起资料,“是我的精神力特性,我的天赋是‘侦查’和‘警戒’。”
所以这些精神力丝线,对感官极为发达的哨兵而言,简直就像是黏性和韧性都极强的大号蜘蛛网。
霍戎又不敢出声惊动苏镜,结结实实金鸡独立地粘在天罗地网上,惊恐的新人铃铎手忙脚乱地说服自己的脑子暂时放松掉精神力丝线,简直觉得自己被扒了层皮。
——就是这样结实、缜密、万无一失的防御措施。
领带丢了,第二天天一亮就不见了,就在铃铎怀着敬意,准备去收回那条阳光和青苹果味儿的领带交还给前辈的时候。
夹子都保持原样,位置没有任何移动,完好无损。
三十九条精神力丝线同样无一断裂,没有粘到任何东西,也没有示警。
一切都和昨晚毫无区别,只有那些纵横交错的精神力丝线中央,夹子中间,领带形状的空档彰显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
“啊。”
就在铃铎僵在门口,攥着手机进退两难的时候,那个单手吊在窗外的野人却主动打破了这份尴尬。
对不起,野生哨兵。
宗政零对系统纠正描述,刚才的用词掺杂了个人情绪……那个野生哨兵发现了他。
野生哨兵漫不经心地探出头,越过沈未明的身影,视线穿透门缝,直白看向徒劳隐藏的铃铎。
沙哑的嗓音裹挟着冰凉的夜风,带了一丝微妙的、猫戏老鼠似的戏谑:“半吊子新人,那些装饰蜘蛛丝是你的?”
铃铎的瞳孔重重收缩。
他下意识就抬手猛然推开了门,才意识到不妥,本能抿了下嘴唇,艰难吞咽发干的喉咙。
铃铎不安地看向沈未明的背影。
他无法判断前辈的情绪,这样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他仿佛听见某根“蛛丝”嗡地一颤。
“过来。”那个窗外的影子慢悠悠说,“打开窗户,对,乖乖小狗……”
铃铎的心头警铃大作——反向暗示、精神力逆潮,他在被一个哨兵操控!巨大的不安和羞耻涌上脑海,他死死咬着牙关,双脚拼命钉在原地,眼睛里已经冒出血丝。
很可怕。
灵魂层级的可怕力量,恐怖,他像是在抵抗某种庞大到极点的吸力,身体逐渐僵硬、脱力,腿开始被牵扯——
一条小触手“啪”地轻轻打在他的膝弯。
仿佛某个无形水泡跟着破裂,铃铎重重打了个激灵,那种仿佛要将他诱惑进深渊的恐怖吸力消散得无影无踪……几条睡得暖乎乎、软绵绵的小触手打着哈欠七扭八歪扯住他,拍拍背,敲敲后脑勺压惊。
另外两条明显精神一些的小触手嘲笑他。
一条软软的尖端卷成一个小问号,另一条成熟地摇着“头”,仿佛在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铃铎:「……」
窗外的野生哨兵也看见了这一幕,野兽似的琥珀色瞳孔里掠过难以捉摸的亮色,似乎是觉得有趣,或者惊讶,好奇的神色更明显。
他完全无视了挣扎着放出防御性精神力的铃铎,盯着沈未明。
“你很好。”野生哨兵问沈未明,“在这不开心,和我走吗?外面好玩。”
他隔着窗户,摊开手掌,他戴着纯黑的半指战术手套,骨节分明。
掌心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蔷薇。
……
在一片死寂——也不完全是,在铃铎急促到快昏过去的喘息声里,沙发那边有了动静。
沈未明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有点冷,又把那条小黄鸭毯子拽了拽,顶在乱蓬蓬的卷发上,没穿袜子的脚在地上找了找,踢到了小黄鸭拖鞋,于是边揉眼睛边穿上。
他踩着拖鞋,拖拖沓沓地走过去,停在窗户边。
“不是半吊子,不是狗。”沈未明说,“是我的后辈,铃铎。”
“哦。”野生哨兵盯着他,仿佛根本不在意其他的事,“我叫陈弃,丢弃的弃,出来玩吗?带你去偷鳕鱼。”
“……”
记忆录像在新人铃铎快要爆炸的心跳声里凝滞了几秒。
然后沈未明抬手,像是什么离谱的魔法一样,号称能抵御十级高强度爆炸冲击的防弹玻璃,就在被他的指尖触及的瞬间,凭空融化,出现了一个规则的圆洞。
沈未明把手探进野人怀里,摸索了几下,从作战服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抽出自己的领带,然后把手按在野生哨兵的脸上。
“不去。”沈未明说,“太晚了,不让我出门。”
他用了一点力气,像被什么猫科动物的肉垫怼脸,陈弃“啊”了一声,从二十五楼的窗外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讲义气!猫看家!
亲亲亲[让我康康][红心][红心][红心]!!!
第136章 他想追我
系统:「???」
“不必担心。”宗政零低声说, “对极少一部分实力突破常规认知、无法评估的哨兵来说,二十五楼并不高。”
“他们可以在坠落的瞬间,精确调整身体重心、局部肌肉密度, 同时利用一切外部条件借力缓冲——类比来说,难度大概只相当于一般普通人直接跳下二十五级台阶。”
系统:「……」不不直接跳二十五个台阶难度也超高了吧!
“是吗?”宗政零垂下视线, 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但那个混球走后,前辈转过来看着我, 说:‘虽然不是半吊子, 但比一般平均水平差得远, 必须特训,否则很丢人’。”
「……哦。」系统立刻回过神,语气微妙地了然停顿了一下, 「哦哦。」
不好意思。
原来是挨前辈骂了。
话说回来这么快就把“野人”的称呼改成“混球”了吗!是不是看得太沉浸式了!不是说好的两个人格吗??
宗政零无视了不停飘出来的吐槽气泡,他想确认另一件事,问系统:「你是前辈后来的助手, 前辈骂过你吗?」
系统尽力想了想:「啊……」
完全没有。
一般都是折纸船、叠摇摇椅给它玩, 摸摸头揉揉绒毛,给它糖吃, 或者弄碗冰镇酸梅汤把它泡进去避暑之类的。
事实上, 系统到现在都还不太能对应得上……狗血部那个平时懒散、只在冲KPI的时候工作狂,偏偏细节上意外柔和得叫人想贴着蹭个没完的怪咖部长,是铃铎回忆里的“前辈”。
当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这一点倒是完全没变。
“没骂过啊……”宗政零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翻越不过的心理障碍,“为什么……因为你是个球吗?有绒毛、软乎乎?手感好?好做造型?还是因为……你能泡进酸梅汤里?”
系统重重打了个哆嗦:「……」
来了来了又来了那种酸溜溜阴恻恻的醋味阴风!
宗政零暂时没能完成他的离谱归因,还在低声琢磨“数据绒毛球”的先天优势——至于记忆录像里的铃铎, 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就觉得脚踝突然一紧。
铃铎错愕低头,看着熟悉的、刚刚还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的小触手温柔地缠上来:“……”
「?」
铃铎冒出巨大的精神力问号:「???」
“等……前辈?!!!”铃铎刚喊出口,小触手们已经行动起来,一条稳健地拎着他的脚腕,另外两条利落地打开窗户,第四条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下一秒,他就在冰凉月色和飕飕灌进来的冷风里,化作了一道身不由己的完美抛物线,从二十五楼飞了出去。
惨叫声响彻云霄。
那天晚上本部大楼至少被吓亮了三分之二的灯。
“前辈说,向导的第一堂必修课是无视恐惧——无视到把它当成空气、水和食物。”
宗政零垂着头,他几乎不需要思考,仿佛这些话已经刻在灵魂上:“因为向导是大脑,是核心,哨兵是爪牙,是感官,是四肢。”
“爪牙会折断,感官会有失灵和被欺骗的可能,四肢会不听话,会在不该软弱的时候瘫软,在不该冲动的时候热血上涌,跑去送死。”
“所以,向导必须比他们更明白。”
“明白什么是‘失控’、什么是‘下坠’、什么是‘崩塌’——当你的哨兵愚蠢地冲向深渊的时候,你已经因为无数次涉足,远比他熟悉和了然。”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那一秒拉住他们。”
“然后把他们打得半死不活,罚得彻底记住,然后拖回来,栓在门外,不给饭吃。”
“到乖为止。”
系统:「…………」
刚刚燃起来的!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前辈的理论体系是自学的,因为没有老师能教得了他。”
宗政零再次维护沈未明,并试图给出合理解释:“他吸收了三个大型图书馆的全部知识,那里面可能有一些畜牧类书籍。”
系统:「……」所以这套手法的源头可能不是《尖端向导指引手册》而是《怎样让你的狗趴下》吗?!这样解释更糟糕了吧!
“……总之。”
宗政零似乎也意识到扯远了,强行拉回话题:“那天晚上,是前辈第一次教导我。”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轻下来。
又像是透着某种因为年轻的固执,不肯大大方方展示,却又极力想被看见的“被认可”的自豪。
那个晚上,虽然起因确实丢人,但不论如何……新人铃铎,被认可成为了「家人」。
“前辈在月亮下面,我吊着,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灰色,很干净,像是雨后的矿石,有层很淡的银色磷粉。”
“他蹲在窗台上,垂着睫毛,看着我,对我说……”
“如果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记忆录像里,沈未明抱着手臂,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冷,平静漠然,是「外面」模式的沈未明:“就不要去绑定哨兵。”
……那是铃铎第一次听沈未明说这些。
那个“把所有人当狗驯”的S级向导,心里居然是这样的想法,他在用某种过于苛刻、有效的方式,履行他自己都未必理解察觉的责任。
……
“……所以。”
第二天一早,准时来上班的苏镜坐在办公桌后,捏着几百份投诉,心情复杂地按着太阳穴。
“这就是你用触手拴着铃铎,从二十五楼扔下去了二十五次的理由吗?”
她看向沙发,沈未明正窝在里面,咬着能量棒,几条小触手不死心地卷着一罐草莓罐头试图撬开。
苏镜今天要淹没在投诉处理里了,揉着太阳穴,摸索找主机电源:“选个僻静的地方不就好了……”
魂飞魄散、眼圈乌青的新人铃铎:「????」
这是地点的问题吗队长???
“对啊,不光是地点的问题,一次性扔二十五轮也太严格了。”
霍戎刚晨练结束,溜达过来,顺手拨开铃铎头顶硕大而充满怨念的吐槽气泡:“至少分几次嘛,未明,对新人温柔一点。”
铃铎脖颈僵硬,几乎是卡顿地转头,看向霍戎。
“啵”地一声,沈未明终于撬开了罐头。
他立刻低头,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鼻尖轻轻皱了下,嫌弃地丢到一边:“好烦。”
铃铎:「?!?!?」
快要被打击到融化在地毯上的铃铎被霍戎拎起来,资深老牌哨兵有点错愕,捡起那个罐头看了看:“这什么?!我买的是草莓罐头啊,我看看……”
“鳕鱼。”沈未明整个人已经缩进了他的小毯子里,闷闷不乐低声咕哝,“我讨厌鱼。”
铃铎一晚上被丢成浆糊的脑子,也被“鳕鱼”两个字猛地激活,猝然苏醒:“对——对了,队长,霍戎前辈!”
鳕鱼!
野人!!!
铃铎猛地蹦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配合比划,勉强说清了昨晚的情况——所谓野生哨兵,更准确的说法是「未注册哨兵」。
他们因为某些极为复杂的原因,通常是敏感复杂的身世、叛逆的立场或者某种不容于世的特殊能力,拒绝相信白塔,拒绝“报备”和“注册”。又或者是犯下了无法饶恕的错误,从而被删除了过往信息。
这些哨兵里,除了少部分运气好的,撞上了某个同样被放逐的向导结成搭档……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单打独斗。
他们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游离在秩序之外,在外围活动,靠接委托任务和被雇佣谋生。
当初为了找疑似离家出走的沈未明,他们病急乱投医,去委托了一个中间人——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地放下了。
可谁能想到……那个未注册哨兵,居然会一路追到了本部大楼!
“要紧吗?”苏镜的神情立刻严肃下来,这不是小事,一个未注册哨兵能偷走沈未明的领带,暗中替换罐头,甚至大半夜跑来敲窗户,说明本部的安保已经出现了严重漏洞。
她快步来到沙发前,不顾小触手软绵绵的阻拦,控制着力道,把毯子轻轻扒开一个小口:“未明?”
“昨晚他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了,还有没有什么可疑行动?你感觉他有危险吗?”
缩在小黄鸭毯子里的沈未明动了动,慢吞吞探出半张脸,小触手揉着眼睛:“他想追我。”
苏镜:“……”
霍戎:“……”
铃铎:“????”
铃铎砰地站起来:“……啊!!!”
所以蔷薇和鳕鱼是这个意思吗!那个野人、不,那个混球未注册哨兵,是来表白和约会的?!?
就在铃铎试图把这些信息压缩进一个思维气泡,一股脑传递给队长的下一刻,他们办公室的门也被慢悠悠地“笃、笃”敲响。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野人——不,穿着崭新的工作西装、打着领带的男士,规规矩矩捧着一束鲜艳怒放的蔷薇,从门缝里彬彬有礼地探头:“您好?”
他的嗓音依然沙哑低沉,却换成了相当和善的语气,视线轻巧地略过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的铃铎,在苏镜、霍戎身上稍一停顿,就凝在那一团毯子紧紧包裹的人形上。
“我是新完成注册的哨兵,叫陈弃,来报到的。”
“REP……危响。”他试图把这个缩写说对,但没成功,“总部命令我来协助一位完美向导。”
他露出客气礼貌的笑容,指着那团毯子,转向显然是家长的苏镜:“现在是白天,我可以和他约会吗?”——
作者有话说:[可怜]追来家里了!追来家里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37章 约会
系统不需要多敏锐也能发现——苏镜和霍戎的气场, 在这一秒里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剧变。
与其说是对“未知陌生强悍入侵哨兵”的警惕、提防、不信任……倒不如说,更像是另一种。
办公室里刚才还只是有些紧张凝重的空气,在“约会”两个字被清晰说出来的同时, 就像倒进了一袋混凝土再兑进一大堆冰水疯狂搅拌。
……
新人铃铎几乎被凝固在这坨空气水泥里了。
霍戎那只原本正在揉小卷毛、为“鳕鱼入侵草莓罐头”道歉的手,此刻正不动声色、自有主张地滑向腰后的战术合金刀柄——资深哨兵沉稳地挪了挪, 挡住沈未明的方向,脸上虽然还出于礼貌,保持着社交性的客套微笑。
……但刀已经抽出来了。
作为队长, 苏镜站在另一边, 看起来要相对冷静一些。
「相对」、「看起来」。
在宗政零的提醒下, 系统发现苏镜的精神力正在无声震荡,用强大的理智不断清理和压制“现在动手”、“清理门户”、“上报失踪”的冲动。
系统:「……」产生了一些过于可怕的激进想法吧!!!
“约会?”苏镜的语气平稳,声音冷静——是“听到了就要立刻马上夺命逃脱”的恐怖冷静, “陈……弃先生。”
她的视线扫过臂上电脑,再度确认这个光天化日闯进自家办公室、意图偷猫的野生哨兵的名字,眉头不着痕迹地一蹙。
居然真是新注册的哨兵。
不是偷来的制服, 不是伪造的证件。
连那一束蔷薇居然都不是偷的, 是在花店买的,裹着精心挑选的、小黄鸭同色系点缀卡通草莓图案的七彩镭射包装纸, 皱巴巴购物小发票还老老实实塞在裤子口袋里。
评级是S级, 后面备注了存疑的问号,代表目测在常规可测量阈值以上、具体实力不明。
因为「强烈的个人意愿」,被分到第四小队,作为沈未明的候选哨兵,进行磨合尝试。
“……陈弃先生。”
苏镜蹙紧眉,审视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野人:“这里是REPO,全称是危机干预与快速响应司, 不是联谊俱乐部。”
“了解。”陈弃规规矩矩笑了下,露出雪白的牙齿,看起来脾气很好,甚至回了个不算标准的、两指并拢划过空气帽檐的警用礼节,“所以我来响应危机。”
铃铎僵在墙角,提心吊胆地死死抱着呼叫支援按钮,稍微松了口气。
接着,陈弃就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指着沙发里的一团小黄鸭毯子:“我感应到这里有重大危机,他好寂寞,需要人约会。”
铃铎:“…………”
霍戎的指关节捏得“咔”一声响。
苏镜深吸了口气,重重呼出,用力压着青筋迸跳的太阳穴:“陈弃先生,我是说——”
话才说到一半,紧急呼叫的铃声就又震响,急而尖锐,三短三长三短,最高级别的紧急救援令。
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化,那团窝在沙发角落里、试图伪装成毯子的一部分或者某个抱枕的轮廓也动了动。一条纤细的半透明触手利落地从毯子底下钻出,“啪地”拽开微波炉门,噼里啪啦点击起了歪歪斜斜丢在里面的个人电脑。
上一秒还缩在里面,试图逃避恐怖的鳕鱼罐头和社交的沈未明,已经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小卷毛直奔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套上了那身铁灰色的危响制服。
“等等——等等!”霍戎大步冲过去,熟练地帮他整理压住一半的衣领,顺便飞快摘掉混进羊毛卷里的彩色毛线,“什么任务!?”
“第109区,不明原因高浓度精神污染,没有平民,有三只小队被困。”
沈未明垂着眼皮,语速又快又平,闷闷地背诵:“内部情况不明,危险性物品性质与数量不明,哨兵变异程度不明,污染等级不明……”
系统:「……」
这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直接写“对不起我们什么也没探查出来”不是更坦诚和省字数吗???
这次宗政零也罕见地赞同了它的吐槽:“总部那些前出的探测小队就是这样,他们对此的官方解释是——‘探测小队的命也是命’。”
系统被噎了下:「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如果人人都是这样,要探测小队干什么呢?”
宗政零低声说出那个横亘在所有人心里的刺:“看到危险就逃避,从不主动深入,因为想着‘反正也有那个兜底的王牌万能向导在’——那么那位王牌向导的命。”
他几乎是咬着字低声问:“……就不是命了吗?”
如果前期的探测可以更准确,哪怕仅仅是给出更有用的情报,也可以在后期的行动里,给沈未明提供相当程度的便利和安全保障。
宗政零说:“我交过十几次报告,想调去探测小队。”
系统愣了下,错愕看向这个“宗政家的公子哥”。
“……前辈不让。”宗政零低声说,似乎承受着某种剧烈的内心撕扯,“他从不说,但小触手……每次都把我的报告翻出来撕掉,或者在上面乱写乱画,折成小飞机飞走。”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贿赂了1024号小触手。”
宗政零说:“趁前辈在睡觉,我喂它吃了很多酒心巧克力,还有一小杯草莓小甜酒。”
小触手醉醺醺地漂浮,轻巧地绕着他,蹭蹭他的手腕,卷走他的眼镜举高高玩闹,不让他敲键盘,还把他的钢笔怼进茶杯里。
系统:「……」那是很坏了。
宗政零吃力地微微牵了下嘴角,他“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赞同系统的数据腹诽,但又接着说:“然后……它蘸着钢笔水,推开我的手,在桌上写。”
“乖乖在家。”
“霍戎哥,在家,苏镜姐,在家。”
“0,在家。”
宗政零不得不在这里暂停,给系统补充解释:0是铃铎的意思,小触手们会写的字有限,据说学“霍戎”和“苏镜”就学了好几年,“铃铎”太复杂了,所以一般都是音译的。
系统忽然有点明白了:「那你现在改名是因为——」
宗政零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看着那段记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无法触及的、慢吞吞写着字的小触手虚影。
他让系统看下手,小触手一笔一划笨拙地写:不要受伤,不要死。
都在,开心。
……
系统怔怔看着那几行正飞速干涸消失、歪歪扭扭的字。
宗政零说:“所以前辈抓了野人去了。”
系统:「……」感动时间这么短的吗!!!
所以野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宗政零也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他其实也必须承认,出于某些主观感情色彩,这个说法有些过于简略了——事实上,这种发展的主要原因是陈弃本人对“约会”的强烈执念,和对约会地点的……过于无所谓。
沈未明才走了两步,陈弃已经闪电般跨到门边,拽了两下门,发现拽不开,单手“砰”地一声干净利落地把高强度金属防护门卸了下来。
接着,他想起要讲礼貌,连忙轻轻把这扇门靠在墙边。
还仔细扶正了角度。
这个离谱的新注册哨兵就这么抱着花,让开通道,彬彬有礼做着“请”的姿势。
“……这门是往外开的!”苏镜的冷静终于崩盘,声音拔高,“你拆它干什么!?”
陈弃“啊”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摸了下鼻梁,看起来想再把门搬起来塞回墙里,但刚一抬手,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
沈未明用灰眼睛看着他。
……那是种叫人没来由的,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场面。
通常情况下沈未明都很懒得抬手,多数工作用小触手代劳,但此刻那些半透明的触手都不见了,沈未明攥着陈弃的手腕。
几乎不见天日的苍白手指,贴着小麦色筋骨强健的手腕。
沈未明的身形在向导里也不算多显眼,要比陈弃这种来路不明,实力又显然深不可测的野生哨兵矮了大半个头。
但他只是站在那,用那双奇异的雨灰色、在光线下瞳孔稍微收缩的眼睛,一言不发地,安静地审视、衡量、评估着这个野生哨兵。
轻盈而致命的……狩猎般的极度专注。
挟住了在场人的喉咙,也几乎冻结了系统的核心代码。
像一只爪垫着地轻点,尾尖蜷起的猫,宁静地、从容地锁定住体型远胜于自己的猎物,不知恐惧也不必恐惧,瞳孔稍微扩圆,掌控的罗网已经无声织成。
沈未明微微偏头,这个动作让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投落清晰的阴影。
他眯了下眼睛,淡粉色的舌尖探出,轻轻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
陈弃的喉咙跟着猝然滚动,琥珀色的瞳孔里炸开的不仅仅再是“约会”的玩味兴致,还有对死亡预警的危险痴迷、对极致刺激的高度亢奋——他把花猛地向后一抛,不偏不倚掉到铃铎脑袋上,接着像是捧起一束真正珍贵的花一样,双手稳稳捧起体型单薄的向导。
他把沈未明举到和自己视线一平,带着毫不隐饰的兴奋亲昵,用鼻尖碰了下沈未明的。
迅速流淌出的暗影与深琥珀色光尘混合凝聚的、近乎实质的尾影,一不小心甩飞了铃铎,砰砰撞击着刚被拆下来的门框。
金贵干净的家养猫立刻嫌弃地轻轻皱了下鼻子,抬手推开他凑近的脸:“坐标124.89.73,严重结构坍塌,变异哨兵的精神图景正在集体崩塌,飞艇无法进入。”
“……你要骑摩托。”——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骑着野人出门了!猫骑着野人出门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38章 抱紧我
铃铎听见那个野人短促而兴奋地“嗯!嗯!”了两声。
陈弃举着猫转身就想跑。
“站住!”苏镜一个头两个大, 箭步上前紧急抓住这个稀奇古怪的临时组合,她指间精神力翻涌,迅速凝聚出一枚微型识别码, “啪”地拍在陈弃脸上,第二枚则小心而迅速地别在沈未明的制服领口。
这是「危响」内部的身份识别通行证, 没有这个,他们一出办公室就会被内部防护网无差别攻击。
虽然以这两个人的离谱程度,似乎也都不太在乎……但以防万一。
“未明。”苏镜紧皱着眉, 声音礼节性地压低, 但完全没考虑那个野人是不是能听得见, “你有把握吗?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很不靠谱……”
毕竟就在一天之前,这还是个「未注册哨兵」。
陈弃在危响内部的文件存档里其实劣迹斑斑。
这是个野生野长的「自然觉醒哨兵」——也就是没有经过白塔的赐福,没有任何引导、没有经历过任何培训, 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限制”。
据说是是“不祥的弃儿”,因为生下来就长着一双野兽的眼睛和锋利的犬齿, 所以他身为平民的父母一直视为诅咒、厄运, 拼命想杀死这个可怕的怪胎。
但野兽就是野兽,有堪称变态的顽强生命力, 陈弃恐怖的哨兵天赋在生死边缘觉醒, 有传言说他杀了自己的父母……也有说法是那对父母在绝望与恐惧里发疯,永远逃走了。
从那以后,陈弃就一直游荡在边缘区域,没有注册过身份卡,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也从未长期依附过任何一个佣兵组织。
所以,理所当然的, 他对法律、道德、规定……乃至一些基本常识,都毫无概念。
危响的后厨和仓库已经把这个人的脸做成最高危险级别示警了。
过往未知,动机成谜,危险系数难以判断——没有任何磨合,直接就搭档进入最危险的任务场景,即使是沈未明,这几乎也是拿命在赌。苏镜握着沈未明的肩膀,嘴唇无声碰动,把这些信息在几秒内用精神力打包传递给沈未明。
沈未明依然被陈弃稳稳当当举在半空,难得地获得了个居高临下的视野,垂下睫毛,迎上苏镜焦灼担忧的眼睛。
雨灰色的眼睛极轻微地眨了一下。
“但是我不会骑摩托。”
沈未明诚实地承认了现实困难:“如果进入污染区,不能尽快找到一……一名三米高的变异哨兵,就只能用腿跑的。”
苏镜:“……”
系统:「……」
中间断的相当可疑的那一下,咽回去的那个嘴型是“头”吧!绝对是“头”吧!“一头变异哨兵”这么自然而然的称呼是怎么顺口出来的啊!
苏镜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现实的理由,一时被噎在了原地,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沈未明已经俯身,卷翘的小触手在野人的后腰上轻轻抽了两下。
像在问:「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
陈弃当即回答,琥珀色的瞳孔闪出愉悦的光泽,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却又透出危险的野气:“摩托约会,我喜欢——啊。”他模仿其他人的叫法,“队长。”
他边说边把肩膀上的沈未明利落调整到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转向苏镜,语气诚恳地打断了无限接近临界值的怒气:“请放心,我超会骑摩托,会好好照顾他,就请您和另一位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系统:「……」这已经进度到什么奇怪的见家长台词了啊!??
但陈弃显然认为自己表现得十分完美,甚至扶着肩头的沈未明,相当郑重而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接着画面就骤然扭曲。
“是精神力干扰。”宗政零在旁边解释,“他释放了某种……相当粗糙,简直完全是胡来的野蛮精神力护罩,把前辈藏起来了。”
系统松了口气:「哦哦,哦。」
它还以为是野人被塞进马桶冲走了呢。
宗政零没有理解系统未雨绸缪的忧虑,还在继续向它解释。
因为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式训练,所以这个护罩简直构建得惨不忍睹,浪费了大量本不必消耗的精神力不说,而且对身边的人也造成了严重干扰。
感觉上……大概就是周末清早,你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睁开眼睛,天灵盖在震动,一支装修队在你家楼上用冲击钻疯狂钻瓷砖。
宗政零问:“要开声音吗?”
系统:「……谢谢,很形象了,不必。」
宗政零遗憾地轻叹口气,收回了悬在音量调节键上的手。
苏镜和霍戎还好,他们的感知力只是B级——像是铃铎这种本来天赋就足够高、精神力感知也足够敏锐的,一瞬间就捂紧耳朵脸色煞白地蹲了下去。
而视觉效果上,在铃铎的眼里,那两个人的方向也变成了一坨巨大的移动马赛克。
直到陈弃获得了他的摩托车。
系统不太理解。
摩托车是黄色的,明黄色,小黄鸭的黄。
甚至干脆就是就是小黄鸭造型,上面贴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贴纸,排气管是醒目的橙色,头盔甚至还带了个橘红色鸭嘴巴。
“是前辈的车。”宗政零似乎看到了系统的错愕,“前段时间,前辈还被要求疏导新人班的哨兵,负责处理那些错乱的精神图景,有点……被影响了,想当鬼火少年。”
那段时间,小触手经常会溜到铃铎的办公桌上,驾驶着他的笔帽风驰电掣、呼啸往来。
障碍赛的地点是铃铎的脸,他的鼻梁、耳朵和眼镜都是充满挑战的场地。
系统听得有点想笑,却又隐约察觉出这里面的危险:「他会被影响了。」
宗政零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也是……苏镜没有强硬地、不容拒绝地出手干涉,隔离开陈弃的原因。
沈未明的精神屏障看起来坚固依旧,却已经有了被渗透的细微倾向,虽然目前只是觉得摩托很酷、想飙车兜风,但以后……如果更严重,又可能被渗透进什么?
沈未明需要一个哨兵,一个可以作为锚点,和他长久地固定链接,能够稳定他浩瀚而混乱的精神图景的哨兵。
普通的哨兵不行,太脆弱,太无能,太容易崩溃和迷失。
太容易坏。
而陈弃……虽然危险、不受控、不靠谱,但那种浑然天成、横冲直撞,完全视旁人为无物的野蛮内核,说不定是最后的希望。
……
那辆小黄鸭摩托得到了陈弃热烈的赞美和喜爱。
“抱紧我。”陈弃帮沈未明带好头盔,隔着盔碰碰额头,“或者用小触手缠住也行,好可爱。”
他的头盔破破烂烂,是个放在桌上会被卫生员当垃圾收走的廉价纯黑款式,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大量怵目的擦碰刮痕。
破烂黑头盔轻柔地碰在干干净净的小黄鸭头盔上。
沈未明没说话,等他跨上摩托,就扳住了他的肩膀——那感觉更像是陈弃驾驶摩托、沈未明驾驶他似的。
沈未明在陈弃耳边说了什么,也或许并没说,向导有的是办法让哨兵“听见”他们。
陈弃的眼睛倏地亮起,视线投向那片扭曲的天空,他猛地一拧油门,卡通装饰下,摩托凶暴的内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沈未明第一次在任务初期就主动释放精神力,或许是因为有了个临时“搭档”,而这个搭档又撑起了一个相当乱七八糟的护罩,所以他可以放心地集中精神——
在铃铎异常惊骇的视线里——还有更多小队,探查、督导、应急人员……在场的所有人,猝然停止了一切活动,错愕地、震撼地不约而同猛然抬头。
沈未明没有选择任何更安全迂回的进入方式。
无形的磅礴精神力化作巨鞭,将那片已经开始闭锁的混沌空间,径直、悍然、粗暴地撕开了个血色的豁口。
——沈未明过去从没主动放出过这么强的攻击性。
过去的沈未明,为了苏镜和霍戎,一直在努力“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就是一不小心拴着十几个埋伏他的哨兵放风筝。
还是因为那些哨兵太废物了,沈未明完全没发现——快到家了才被霍戎扑过来举着晃晃晃,把差一点拖回第四小队办公室的破烂都丢到地上。
他像一只过分懂事的猫,把爪子收起来,脑袋也埋进前爪里,被欺负了、排挤了、弄脏了毛,就忍着,喵喵叫着跑回家,举起前爪要人帮忙洗。
……
陈弃似乎打开了某个从未有人碰过的开关。
也或许,只是沈未明那过分纯粹的“效率主义”的逻辑,让他在分析后判定:既然有了摩托(还是能自己跑的野人驾驶款摩托),那么再采用迂回路线,就变成了纯粹的浪费时间。
不如选择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暴力突进。
那些曾经嚼过舌头、议论过他,阴阳怪气地说他是“公用向导”的人,似乎直到这时候,才迟钝而惊恐地模糊意识到所谓「最强王牌」的真正含义。
数不清的人闷哼,仓促闭紧眼睛、死死捂住耳朵,好几个防御屏障脆弱的向导趔趄着后退,甚至流出鼻血。
“搞什么鬼!那个公用——”
“闭嘴!”
“不要命了吗?!?”
“你是也想被那个精神力鞭子抽一下是吗??”
“非常抱歉!!我家的向导刚才被冲击波及,精神图景紊乱,完全是意识错乱胡说的,请千万别放在心上!……”
……
“厉害!”一片混乱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夹杂陈弃异常惊喜的声音,“好厉害啊!你结婚了吗,我能和你结婚吗?!”
……他操控着摩托车飙到最高速,脱离天台凌空跃起。
像是脱缰的猛兽,它只剩残影,径直冲向那片血红色的、充斥着危险与未知的死亡之海——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骑着猫托车飞走了!飞走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39章 闭嘴
宗政零看向系统, 等待这个“前辈的新助手”的评价:“感觉怎么样?”
系统:「啊……」
酷。
非常酷,震撼磅礴、激荡人心的史诗级场景。
就是……在这种场景里,如果撕裂空间的机械猛兽不是一辆一按喇叭就嘎嘎大叫的小黄鸭摩托……
“对吧!!”冷静到近乎刻板的候补执行长一把抓住它, 仿佛瞬间就被点燃了,完全无法压制那个“残存人格”里根深蒂固的执念, “应该换「巨齿鲨」或者「血腥雄狮」吧!!!「毁灭者三号」也狂暴声浪也绝配!我可以全都买来送前辈一天换一辆开!!”
系统觉得自己都快被捏成小黄鸭了:「……」
这还真是不一般的强烈执念啊!
「你,你现在也可以下单!」系统虽然不敢肯定,但它觉得沈不弃也不会拒绝这些“小礼物”, 「他现在也还喜欢摩托……至少偶尔也会打一天《极盗飞车》!还会换五个号打!一定要进度完全一致才行!哈哈是不是有点奇怪……」
宗政零快要把它捏扁的手骤然一顿。
冰冷的暗银色瞳孔深处, 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快得抓不住。
系统趁机滚出来,飘到安全距离,七手八脚地把自己扯回球形:「……铃铎?」
“铃铎死了。”宗政零垂下视线, 低声说,“或者说……被抹杀了,我只是继承了这具身体的继任人格而已。”
系统实在是一点没看出来:「好吧……你高兴就好。」
……有本事别偷偷摸摸立刻下单三台摩托车啊!
可恨。
宗政家的公子真是有钱!!!
赤贫的速死部系统其实不太关心他是谁——至少相比起来, 系统更急着知道沈未明和那个野人的合作怎么样:「后来呢, 你在现场守着了没有?」
宗政零的注意力也被它引回那片记忆画面。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翻找“前任人格”的记忆碎片, 又或者是整理思绪:“守着了……当时, 没人能轻易走开。”
看到了那种几乎是梦里才会出现的震撼场面,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无法挪开眼睛——即使那片空间很快就又变成无法探查的混沌。
有几个流了鼻血、脸色灰白,被震得不轻的向导,表现得很焦躁不安。
铃铎拿着记仇的小本子偷偷确认核对过了,就是平时说前辈坏话最凶、动不动还要造一些谣,阴阳怪气抹黑的那几个人。
低声的争执也从那一片区域蔓延开来。
“我就是要留在这看!”一个哨兵固执地抗拒了向导的指令, “你不舒服就先回去,之前你说沈前辈‘没什么本事、全靠吸哨兵的血’,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
“你是新哨兵吧?这话哪听来的?劝你赶紧忘掉。”
“对,将来说不定还得人家帮你疏导精神图景呢,你现在种下这种想法,到时候疏导起来很麻烦的。”
“沈前辈……要是在疏导的时候‘看’见了这种想法,会生气吗?会……报复吗?”
“那倒是不会,虽然针对他的诟病和非议很多,但没有一条是‘挟私报复’。就算你的精神图景里堆满了他的绯闻谣言、把他当成了什么恶魔哨兵杀手,他也是不会额外做什么的……只是那样就会给他添很多麻烦而已。”
“需要他做疏导的,都是很复杂恶劣的、快要崩塌的精神图景——想象一下,他又要在里面救你,挑出还能保住的人格碎片揉在一起,又要被你潜意识里对他的敌意不停绊脚添乱……”
“还真是……换了我,可能就忍不住把这个破图景全砸了。”
“砸了就全完了,人会变成空壳的。”
“诶??可是沈前辈之前治疗的几个重度污染的向导和哨兵,不都康复了……”
“嘘。”
“那是……他的能力,别人不行。”
“别乱打听了,这是机密,不准乱说的,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也没办法,尽力了。”
……
短暂的骚乱被更剧烈的异变瞬间掩盖。
窃窃私语的几个人也蓦地闭嘴,纷纷抬头,看向那片剧烈扭曲的混沌空间,浓沉得几乎变成液体的铅灰色空气,被雪亮电闪撕裂,正爆开令人心悸的雷鸣。
负责加固防护网的安全小队正在拼命维持那层密不透风的精神力网罩,光晕明灭不定,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旦网罩崩坏,污染物溢出,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少有的全向导小队——也有这样的向导,他们的实力不弱,却并不愿意与哨兵合作,并不想把灵魂的另一半交付他人。
“前辈本来要来这里的。”
宗政零忽然说:“总部的意思……也是让前辈来这里带队,同时负责严重危机处理、紧急救援和安全维护。”
系统一时不知道从哪吐槽起:「要不……再顺便去食堂给他们炒两个菜?」
……跳槽去狗血部就对了!
这也太能者多多多多劳了吧!!
宗政零显然不打算反驳,甚至几不可查地抬了下嘴角,算是无声赞同:“队长一直在和总部周旋,就是不想让前辈被调去。”
总部认为沈未明的精神屏障依旧牢不可催——但那只是冷漠的“数据评估”、“外部观察”而已。
的确,从纯粹的数据视角来看,沈未明的精神领域不会崩毁,他的天赋保证了这一点,只是可能融合无数侵蚀的外部污染碎片「而已」。
但如果连原本的人格都被那些碎片淹没、吞噬、甚至替换了,那还是本来的那个“沈未明”吗?
“扯远了。”宗政零适时止住话题,免得他们被内部监管通缉,只是取出一只微型耳机,递向系统,“听吗?”
似乎听到前辈的“新助手”激烈吐槽总部,让他的立场也有所软化,他们变成了某种微妙的同盟。
系统愣了下:「是什么?」
“内部通讯频道的录音……第四小队的。”
宗政零轻咳一声:“可能有点吵。”
系统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他,随着记忆录像查看过半,这位过分空洞漠然的候补执行长脸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更像是年轻人的神情。
更像那个会用小本子偷偷记报复名单的「铃铎」了。
系统迟疑着戴上了耳机:「……」
好吵。
好吵好吵好像一百只珍珠鸟。
陈弃似乎有一百句话可说,又或者是一些无法用文字转述的离奇拟声词,通讯频道里充斥着他意义不明的欢呼、兴奋的实况解说。
根据这些声音判断,他们可能是冲过了一片吸力极强的极高危破碎漩涡,飞过了十几道因为挤压隆起的扭曲“山脊”,漂移过了一片腐蚀性水洼的边缘,又险之又险地擦着粘稠地面避开了一处正在咕嘟冒泡的、精神毒素四溢的恶臭沼泽。
轮胎轧在地面上,会有噗嗤和咕唧声响,像是行驶在巨大的、腐烂的内脏之上。
应该是相当危机四伏的死亡之旅,在进入更核心的区域后,更是出现了尖锐的嘶吼,毫无内容的哭泣,混乱、黏稠的失真低语——即使只是隔着耳机传出,也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理智崩坏。
但在这一切叫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之上,始终还顽强地穿插着——
“嘎嘎嘎嘎嘎嘎!”
小黄鸭喇叭不合时宜地大叫着打断了一只恶堕怪物絮絮叨叨的阴森诅咒。
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过了几分钟,沈未明大概是分析、解剖、丢掉了那个怪物,洗干净了触手,冷静的声音才响起:“你非要按它玩吗?”
“喇叭就是按的!”陈弃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和巨大风噪里快乐地大喊,“按坏了我再买新的赔给你!”
“……”
“……”
沈未明:“好吧。”
“……什么叫‘好吧’啊!!!”
霍戎负责外部维护,也连忙带紧张地额头冒汗,但听到这里还是忍无可忍地切进来,在干扰的电流声不断的小队频道里插话:“那个喇叭是绝版的!买不到了!!!”
快乐嘎嘎叫的小黄鸭喇叭戛然而止。
显然是沈未明闪电般悍然出手,严厉阻止了陈弃继续玩它。
陈弃发出超级遗憾的叹气声。
“九点钟。”沈未明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清晰,冰冷,“一千六百米,高速移动,有人质。”
这一次没有“呀呼”、“冲鸭”、“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往哪边猫猫前辈”之类的胡闹回应。
陈弃用来回答的是引擎的轰响——还有那种相当胡来、乱七八糟的野蛮精神力压缩到极致后,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爆鸣。
陈弃在用精神力当燃料烧,给摩托助推加速!!
“太胡来了!”负责监控的督导安全员厉声开口,“他们要直插过去!这样太危险了!苏镜队长——”
监控光屏上,代表位置的光点几乎变成了一条悍然突进的直线。
沈未明给的指令是“一千六百米”。
“高速移动”。
所以陈弃是打算在那东西挟持着人质“高速移动离开再躲起来”或者“直接把人质撕烂吃掉”之前,直接冲过危机四伏的一千六百米!
督导的手已经悬在“强制截停”的按钮上,被苏镜的精神力强行禁锢住,几乎是焦躁地暴怒起来:“出了事怎么办?!沈未明以前不会这么做!他怎么会允许这种——”
“所以他以前都会用更稳妥的方法,瞬间耗空自己的精神力,强行冻结方圆数千米的一切。”苏镜的声音冰冷,“不论这样对身体造成多少磨损……让他们试。”
这样执行任务的次数多了,沈未明蜷在沙发那条小毯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几乎全天都在“补觉”。
有时候霍戎会忽然惊觉,这个资深老牌哨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为不安的气息,猛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扑过去摇晃沈未明……要叫好久,哄好久,顶着小卷毛的王牌向导才会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和吃力地睁开雨灰色的眼睛。
有什么快要「断裂」了。
“我要让他们试。”
苏镜说:“闭嘴。”
苏镜:“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
督导所寂静下来。
只有第四小队内部的通讯频道还是很吵。
“小触手!”陈弃的声音因为精神力高速燃烧消耗而沙哑,却带着毫无阴霾的兴奋和快乐,“缠上来……对,就这样!乖乖的!”
“好软啊未明,你好软,趴在背上好舒服!”
「……不可以叫未明,你没有特权。」
“好软啊猫猫前辈!”
“你好好闻!像下完雨山里飘的雾!清清爽爽的……你的心跳也好轻,像小雪兔在跳……”
「……」
“对对,再贴紧一点,就这样!还有九秒——对对把脸埋到我肩膀上!风就吹不到你了!”
……
承担一切后果的苏镜队长捏碎了一支签字笔。
“铃铎。”苏镜咬着牙根的声音响起,“把这个混球野人的送话器掐掉,再给他申请一个正式头盔。”——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要被拐走了!警报,猫要被拐走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第140章 别扫兴
只掐掉陈弃的送话器是没用的。
因为沈未明的通讯也开着, 而那片混沌深处的情况虽然极端复杂、混乱、完全无法目视观察,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个人显然几乎是贴在了一块儿。
严、丝、合、缝。
亲、密、无、间。
毕竟已经是能让陈弃大声赞美“心脏跳得好可爱,像软绵绵的小雪兔子一直蹬我”的地步了。
所以别的声音自然也完全拦不住, 不论苏镜和霍戎的脸色变得多沉多黑,陈弃沉浸在约会中的兴奋和快乐还是能断断续续分享出来。
“有东西冒出来了!”
“啧, 真恶心……”
“猫猫前辈不要松手,抱紧我,对, 尾巴缠紧!缠腰上!”
“这个咕叽咕叽黏液丑八怪在动, 牙好尖, 它想吃了我们的小黄鸭号……”
「它叫‘污浊蠕虫’,嘴是装饰,小心它的精神触须。」
几秒后, 沈未明的声音冷静响起,还不忘严谨地纠正所有权:「还有,小黄鸭号是我的, 不是‘我们的’。」
“好小气……”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尖啸,听起来大概是陈弃选择了急刹和侧滑漂移, 沈未明被巨大的冲力压得撞在他后背上, 发出闷闷的“嗯”声。
“撞到鼻子没有?疼不疼?”
陈弃漂移的时候还在兴奋,这会儿只是察觉沈未明松开手去揉着鼻子,居然真心实意地紧张起来了:“对不起!我习惯了,刚才转弯太急了,我下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叫人骨头发酸的、贯穿某种蠕虫生物的黏腻杂音打断。
陈弃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几秒,只剩下某种巨大重物被毫不客气拖曳、丢掉, 被毒液沼泽腐蚀的声音。
“……哇。”
短暂的寂静后,才传出陈弃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声音:“好厉害……”
通讯频道里响起很轻的、像是完成超高难度猎杀的猫翘尾巴的,带着一点鼻音的轻哼。
那之后的一切,在他们面前似乎变成了不堪一击的纸糊玩具。
沈未明多花了点时间,直到这时候,才真正适应了这种全新的任务模式:有哨兵负责防护(虽然野生防护罩简直粗糙得乱七八糟)、负责运输(虽然全程漂移狂飙横冲直撞)、负责警戒(虽然全程充斥着无意义的大呼小叫而且无法准确说出任何一只怪物的学名)。
系统看着宗政零固执加上去的一大堆括号备注:「……」
“但……不论怎么说。”
宗政零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括号里的内容都是事实,陈弃简直没有任何规矩,基础常识更是差得发指。
但他……和沈未明居然配合得很好。
宗政零过去找来的哨兵,没有一个能承受沈未明那样浩瀚而混乱的精神图景,不是因为压力失控崩溃,就是落荒而逃。
这个野人居然能——不仅能,还有余力说一堆叫人遐想连篇、简直不知道是在做任务还是在约会的胡话。
还能带着沈未明飙摩托。
那是第一次,他们看到沈未明在轻松击杀一只怪物之后,在陈弃那种乱七八糟的热烈赞美里……像只终于被揉舒服了的猫,那样傲气又软软地“哼”。
宗政零垂着视线,看着那片记忆录像中依然模糊不清的混沌空间,低声说:“适应之后……对前辈来说,就很简单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只是前辈的工作简单了。”
“我的工作翻倍了。”
宗政家来历练的公子哥站在那,用那种属于铃铎的、被工作彻底榨干的冷静语气麻木地继续回忆。
“队长暂停了我的其他一切任务,全扔给了霍戎前辈。我只需要坐在那,不停为下一个‘违规高危行动’写‘对他们就是要那样做’、‘有本事你们自己上’的紧急报告就好。”
“我说这么写的意思,不是真的可以这么写。”宗政零补充,“是要用规范的、严谨的、符合一切规定的公文语气这么写。”
系统:「……」
宗政零问系统:“你也有类似的烦恼吗?”
……相当罕有的。
在前任助手和新助手之间,并非阴风、并非醋味,而是充满了共鸣的沉默,在空气中无力弥漫。
系统的核心处理器瞬间闪过沈不弃那些相当任性、相当随心所欲、天马行空,动辄逼疯其他兄弟部门的行动方案,还有抱着它哭的世界线□□部同事:「啊……」
宗政零了然地朝它伸手,系统连忙捏出一只数据小手,和他郑重地握了握,达成了倒霉天选打工人之间的悲壮同盟。
“都怪陈弃。”即使这样,宗政零还是补充强调,“不是前辈的错。”
他的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这是哨兵对向导的反向精神污染,前辈只是不幸被那个野人稍微同化了。”
系统:「…………」
看宗政零这个死不悔改的骨灰级铁粉的态度,系统甚至怀疑,哪天沈未明把他抹杀了,他也能消失的前一秒,淡定、冷静、客观地打个报告解释: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不是前辈的错。
……
铃铎是真的写了很多份报告。
因为沈未明和陈弃几乎是在那片废墟里平推——在督导评估为“有致命风险、必须极度谨慎通过”的区域,陈弃本来想试着驾驶小黄鸭摩托,带着沈未明来一次信仰之跃。
通讯频道里,只是传来沈未明相当简短冷静的指令:“不用。”
接着,一股磅礴、浩荡、恐怖得仿佛海啸的精神力已经轰然奔涌,大地轰鸣着战栗,整个空间都剧烈震荡起来。
仅仅是逸散出的余波,都让勉力维持那个封闭结界的安全组向导身形巨震、脸色煞白。
巨大的监视光屏上,那些代表「结构性坍塌」、「极高危」、「灾难级」、「X级混乱」,显示曾经有多名精英哨兵被击杀陨落的各色光点……一个接一个熄灭。
没有纠缠、激战,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不容抗拒漫灌的潮汐,淹没过后自然就是吞噬、消解。
这甚至不能称为“攻击”。
更像是……抹杀。
因为精神力的主人传递出了“不该存在”的想法,于是那些扭曲的恶堕存在本身就崩塌,化为飞灰。
……过于强烈的震撼,让频道内那些被严重干扰、时断时续的交谈声,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了。
危机在半个小时后彻底解除。
人质尽数获救,困在里面的十几个倒霉哨兵,也被陈弃非常勤快地用一大堆战术索结结实实捆好,拖在威风凛凛的小黄鸭摩托后面,嘎嘎叫着救了出来。
铃铎在这里手动补充备注:前辈没有阻止野人玩限量款喇叭。
一切都堪称完美。
任务圆满收场——当然也不可能不圆满了,沈未明顺道“打扫”了整个区域,现在那里干净得不得了。
陈弃显然意犹未尽,他伸手把沈未明从摩托上小心翼翼抱下来,还忍不住凑在对方耳边,兴致勃勃地和沈未明说悄悄话:“刚刚你抽那个大脸丑八怪那一下……太帅了!我好想试试那个鞭子……”
沈未明身体猛地一僵,回身踹了他一脚,顺势拧腰从他手臂里挣脱,跳出去落在地上。
脚下一绊,身体晃了下。
苏镜神色一凛,霍戎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牢牢扶住了沈未明,一只手测着心率,另一只手摸他额头:“怎么了?未明?看着我,哪儿不舒服?是不是消耗太大了?”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顺利完成任务的欣喜,眉头锁着,紧紧揽着沈未明清瘦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未明?要不要紧……”
他们从没见过沈未明在任务里这么激进,那种推进方式,甚至仿佛是在发泄似的肆意挥霍精神力。
沈未明被这么怕碎一样捧着,急切地追问了半天,才打了个激灵,从深水里浮出来似的轻轻眨了下眼睛,摇头。
“很好。”沈未明小声嘟囔,“没有……不舒服。”
他抿了抿泛白的嘴唇,随即抬起那双雨灰色的眼睛,用“比起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不如想想今天是不是少了别的东西”的固执眼神,直直盯着霍戎。
霍戎:“……”
霍戎揉揉额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又松了口气,给他火速开罐头。
沈未明心满意足,接过小勺子,埋头大口专心吃酸甜多汁的草莓块。
“你啊。”霍戎拢着他,让他靠着自己坐下,轻轻揉沾了些灰的小卷毛,老生常谈地低声劝,“也别太吓唬总部那些家伙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回头……”
他说到这,就愣了下。
回头……督导那边,肯定还要因为这次的违规高风险来质询沈未明,虽然是走个过场,但也很烦。
……霍戎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但现在,那个气冲冲要过来的督导,被陈弃笑嘻嘻一条胳膊压着肩膀,相当“和善”地调转了个方向。
陈弃微微低着头,嘴角漫不经心地抬着,正凑在那个督导耳朵边上……仿佛自来熟一样,一边把人往远处领,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体己话。
可从霍戎的角度,能看见那个“野人哨兵的侧脸没有任何笑意,冰冷,凶戾,透着不受控的悍野气息,近似野兽的瞳孔映着日光。
“喂。”陈弃的声音低哑,有种叫人脊背发凉的、过分“柔和”的耐心,“有点眼色啊。”
“我们刚约会结束,正开心呢。”
“别过去扫兴。”陈弃拍了拍督导的脑袋,“让他不开心,杀了你哦。”——
作者有话说:[墨镜]野人支棱了!野人支棱了!
亲亲亲[可怜][红心][红心][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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