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结婚很无聊


    这话的意思是“你没吃饭吗”。


    沈陷看别的Alpha和Omega, 只要几句轻飘飘的讥讽、挖苦、风凉话,就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这招厉害, 于是也跟着学。


    但他这会儿人被严严实实裹在毯子和厚外套里,只露出肩膀和脑袋, 仰着脸,乖乖靠在楚聿鸣胸口,咬字平淡得毫无波澜……脸上也完全不懂得配合表情。


    有一点乱糟糟的短发蹭着苍白额头, 微微打着卷。


    看起来就很好摸。


    酒红色的眼睛叫灯光映得像是红玉。


    楚聿鸣好脾气地道歉, 嗓音被刻意压得低柔, 像是傍晚的潮水。


    发现“讥讽、挖苦、风凉话”没起效果的沈陷有点泄气,不再盯着他看,把脸往毯子里一埋, 蜷成小球。


    楚聿鸣暂时没理解这是不高兴,专心把人抱稳,任由沈陷在腿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试着扯了扯那条粗糙过头的橙红色救生毯, 稍微扒开一个小口,手轻轻探进去。


    蕴着温热力道的掌心又稍稍加重, 隔着劣质衬衫, 覆着据沈陷抱怨“酸死了、有蚂蚁在爬”的脊柱缓缓捋下。


    专门去培训过的Alpha耐心到了极点,一寸一寸仔细按揉,细致、沉稳、妥帖,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这样?”楚聿鸣反复调整,低声问,“有没有舒服点?”


    那双酒红色的眼瞳微眯起来,像是盛了上好红酒的水晶杯轻轻一晃, 光泽流转,晶莹剔透。


    楚聿鸣垂着视线,始终关注着他的反应,见他露出舒服的表情,眼睛里也轻轻笑了下,满足地收拢手臂,让沈陷更深地嵌进怀抱。


    这样牢牢抱着、仔细按揉了好一会儿,看着几乎融化在胸口的沈陷,楚聿鸣才低声开口,气息拂过苍白耳廓:“我的确没吃饭……”


    楚聿鸣本来说好了要接沈陷出狱的。


    但今天陨石太多,堵飞艇了……这是一方面原因。


    另一方面,是沈不弃翻到了出狱礼包里的小毯子,于是临时起意,想去试试半夜露天住公园。


    为了找自行溜走的沈总,楚聿鸣上天入地,几乎翻遍了整个帝都,把手头的所有人撒出去扒着砖缝了找了几个小时……自然也不可能有闲心顾得上吃什么晚饭。


    还好。


    找到了。


    楚聿鸣的指间捻着个微不可察的精密定位器,瞳色深了深,借着轻轻摸沈陷头发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把这小东西藏进一缕微卷的发根深处。


    沈陷被摸得很舒服,闭上眼睛,微微仰头,无声催促他继续。


    楚聿鸣用手指轻轻梳理着那些乱糟糟、有一点自来卷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指腹稍稍用力,不轻不重按着头皮的穴位,缓缓打着圈……很快,听见满足的喟叹声。


    沈陷边舒服得轻轻叹气,一边还在咳嗽。


    这种咳嗽很低、很弱,压抑不住,单薄的肩胛都因为这种持续不断的闷咳而微微耸动。


    苍白的颧骨浮起一点潮红。


    这让楚聿鸣更不放心——他已经尽力打点安排,让人在监狱里照应沈陷,但毕竟鞭长莫及,难免还是有不周全的地方。


    在那种鬼地方待了近一个星期,沈陷明显瘦了不少,本来就白的皮肤也因为这段时间不见天日,透出某种病态的、近乎脆弱的惨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怵目惊心。


    以沈陷目前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再出去乱绕。


    “……整晚都没吃饭。”楚聿鸣慢慢咬字,“饿坏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个Alpha又用上了那种相当主动示弱、诱发沈陷同情的语气:“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晚餐,然后留宿下来吗?”


    沈陷其实还在惦记他精挑细选、充满自由气息的公园长椅。


    但楚聿鸣的按摩服务的确舒服,酒红色的眼睛迟疑着慢吞吞睁开,沈陷仰着头看他,斟酌比较了一会儿,才勉强退而求其次:“你家有沙发吗?”


    楚聿鸣哑然,当即点头:“有,家里的沙发——”


    他本来想说“沙发很大”,及时刹住话头,仔细揣摩了下用户需求,明智改口:“很像公园长椅。”


    只是宽了几倍、软了几十倍,躺上去的体感舒服了几千倍,还自带智能角度调节、香薰、加热和仿生按摩而已。


    区别并不是很大。


    “而且还有甜粥。”楚聿鸣及时补充,“我买到了K231号星球的长日照超甜蜂蜜,寒地糯米,还有……”


    他说的不急不慢,沈陷埋在毯子里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酒红色里旋出一点被精准戳中喜好、吸引了注意力的微亮涟漪。


    楚聿鸣低头看着他,轻轻摸他的头发,笑了下——


    话还没说完。


    异常刺耳的刹车声——电光石火间楚聿鸣猝然把沈陷护进怀里,牢牢裹紧护严,另一只手撑住椅背,硬生生阻住了高速刹停的巨大惯性,视线刀锋般射向车外。


    系统猝不及防,砰地撞到了前挡风玻璃。


    火冒三丈毛绒绒跳起来,大为委屈地给沈不弃展示自己撞出的数据大包。


    沈不弃大方地给系统也分了一角小毯子。


    他们这辆车的正前方,是辆近乎蛮横斜插过来、喷涂着皇家徽章的私人飞艇,飞艇门猛地弹开,季凌升快步下来,冲到车窗外。


    那张总是温和、忧郁、带着些愁苦神色的脸上,此刻倒是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惊慌,焦灼,恐惧,还有他自己恐怕也未曾察觉的狼狈不甘……混在一起,让这张脸显得有些扭曲。


    季凌升重重拍打着楚聿鸣这辆车的防弹玻璃。


    喊的什么,车里听不见。


    不过Omega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倒是死死盯着楚聿鸣怀里,仿佛要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和毯子刺出个洞。


    「他这就回去皇室了!」系统被沈不弃揉撞疼的地方,哼哼唧唧,有点错愕,「本来的剧情不是这样的,还要拉扯一段时间……」


    季凌升自尊心很强,骨子里带着点清高敏感,并不愿意要那个所谓的“皇室头衔”。


    接下来就是常见剧情——不愿意回归皇室、隐瞒身份的“秘密皇子”闯荡娱乐圈,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低调打脸,凭借个人魅力交到一大堆朋友,顺便再虐一虐沈陷这个“偏执狂前夫”,最后因为某个意外身份暴露,众人惊叹,大团圆HE……


    现在却完全乱套了。


    皇室的通行权在楚聿鸣这辆车之上,所以才能截停他们。


    车窗无声降下,隔绝噪声的屏障也消失。


    “沈……沈陷!”季凌升急促喘着,他跑了一大段路,声音都带上了血腥味的嘶哑,“你怎么样了?!”


    楚聿鸣怀里,那一团毛毯并没丝毫动静——至少在季凌升惊恐的视野里,没看出任何挣扎的迹象。


    沈陷被楚聿鸣挟持了!


    季凌升喉咙刺痛,泛出一点更浓的铁锈味。


    他盯着楚聿鸣,咬了咬牙关,沉声说:“当初的事……全是因为我,你想报复、泄愤还是别的什么,冲我来就是了!和沈总没关系……”


    楚聿鸣扫了他一眼,瞳底透出些冷淡嘲讽,像在看一场相当拙劣的表演,并不理会,只是低头小心查看怀中。


    沈陷没了刚才的舒服,闭紧眼睛、额头渗出些冷汗,抿着的薄薄嘴唇甚至有些泛青。


    “很不舒服是不是?我看看……”楚聿鸣的声音尽力维持柔和,眉头却死死紧锁,小心翼翼托着苍白颓软的头颈,“刚才刹车太急,碰到哪里了?告诉我,哪里压到了没有?”


    沈陷死死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动,把脑袋晃来晃去,躲避那只不停打扰自己的手,却又把脸无意识地往Alpha温热强健的怀抱里埋。


    被追问了好几次,被Alpha牢牢抱着的人才胡乱攥住一点布料,从喉咙里低声挤出点呜咽。


    “……别吵……痛……”


    楚聿鸣的心猝然悬起,声音更轻,贴着他耳廓追问:“好,不吵……告诉我,哪里痛?”


    沈陷一不高兴就很不喜欢说话。


    被没完没了追问,就更不高兴,不管不顾,把满是冷汗、苍白冰凉的脸往热源处埋进去。


    楚聿鸣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绷得用力过头、肌肉过度紧张到几乎有些痉挛的脊背,这么小心翼翼地哄慰了好几分钟。


    怀里冰凉蜷紧的一小团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头……”沈陷的声音细若蚊呐,睫毛颤抖,苍白漂亮的眉峰死死皱成一团,“头痛……”


    楚聿鸣盯着季凌升:“他以前有头痛史吗?”


    季凌升僵住。


    沈陷……沈陷的确常备神经性止痛药,季凌升经常见沈陷面无表情吞下药片,连水也不用喝,熟练平常得让人胆寒。


    但那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季凌升的喉咙干涩,声音发紧,“他是……总吃止痛药,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出这些,是不是会影响沈陷的公众形象,“应该不是……因为头痛……他……他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


    沈陷有情感缺陷,普通人能“寻欢作乐”、“打发时间”的法子,对他似乎都不起效。


    所以沈陷会做些很奇怪的事。


    沈陷还试过喝酒,有段时间,他一个人尝试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试了。


    季凌升也不陪他喝。


    沈陷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凌乱的空酒瓶随意丢在地上,酒红色的眼瞳空洞,漂亮,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映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他听见季凌升在身后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很少见地,说一些他没从“别的Alpha和Omega”那里学来的话:“‘家’一点意思也没有。”


    沈陷得出结论:“很无聊。”


    “结婚很无聊。”


    沈陷说:“抱也很无聊。”


    投影仪的光芒映在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那是部很有名气的纯爱电影,主角牵着手,在温馨的背景音乐里,在满天星辰下拥抱。


    沈陷看着那个画面,很茫然、困惑,沈陷很少这样,身体软绵绵的,坐在地毯上,额头靠着墙。


    沈陷很少像这样问季凌升问题——用那种像是“请教”的语气:“他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笑?”


    季凌升愣怔。


    他当时其实有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匪夷所思的离谱冲动,想过去抱住那个沾了不少酒水的清瘦影子……当然他最终没这么做。


    他和沈陷的开始太糟糕了。


    季凌升跨不过这个坎。


    他无法在被沈陷当成个收藏品、玩具、喜欢的摆件随心意安排的时候,对沈陷……付出感情。


    他做不到。


    在季凌升看来,乱吃药和滥用酒精,本质上和心血来潮要睡公园、心血来潮要蹲监狱、心血来潮包养囚禁了个Omega没什么区别。


    ……都是沈陷在“打发无聊”。


    但现在……


    沈陷埋在那个死对头Alpha的怀里,楚聿鸣低下头,用脸颊紧紧贴着沈陷汗湿的脸。


    他这样安抚那冰冷的、苍白的、细微的、痛苦的颤抖。


    沈陷忽然伸出手,主动捉住楚聿鸣身上的衬衫,那个瞳光深沉、心思叵测的Alpha,像是因为这个动作悸颤了下,重重抱住沈陷,语气急迫:“没事了……没事了,痛就咬我,听到了吗?以后不会无聊了,再也不会了……”


    楚聿鸣直接无视了他,口述指令,让车子最快速度直接赶去私人医生等待的别墅。


    沈陷被他抱着,那种持续折磨煎熬的痛苦竟然也在某一瞬间像是短暂消失了,他被摸着脖颈和后背,额头靠进楚聿鸣的肩窝,低低呼了口气,身体满意地软下来——


    作者有话说: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2章 不是受虐狂


    季凌升僵在原地。


    那辆车的引擎暴躁轰鸣, 裹挟着冰碴的冷风刺骨,没好气地直扑了一头一脸,把他的头发刮得凌乱, 衣服也吹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季凌升下意识追了几步,当然注定徒劳, 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聿鸣把人紧紧裹在怀里,绝尘而去。


    沈陷被带走了。


    全无抵抗,很难说是“不情愿”地……透过车窗, 季凌升看见他攥住了楚聿鸣身上的衬衫, 手指很用力气, 胡乱拉扯,不讲道理,三两下就把那件相当考究的纯黑衬衫蹂躏得满是褶皱。


    至于楚聿鸣, 不仅没有不悦制止的意思,甚至十分纵容、隐有鼓励。


    楚聿鸣甚至尝试,想要不动声色地暗度陈仓, 用自己的手替换掉那些被死死攥在苍白掌心的布料。


    但刚这么试了, 就立刻就被沈陷相当不满意地“啪”一下拍开——沈陷对触感的要求极为严格,近乎苛刻, 尤其是不舒服的时候, 才不稀罕握着谁的手。


    他需要柔软度恰好、触感也刚好的,可以肆意揉捏拉扯任他发泄,又不用担心损坏的东西。


    季凌升错愕地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了解沈陷。


    他们其实有过……“同床共枕”。


    因为沈陷看电影,沈陷觉得别的结婚的Alpha和Omega每天晚上都在一张床上睡觉……盖一床被子,头和脸贴在一块儿,亲昵,依偎, 拥抱,而那天晚上沈陷躺在地板上睡不着。


    于是沈陷就这么一丝不苟地照着实践了。


    他抱着他的枕头,来到季凌升的卧室,钻进被子,凉气激得半睡半醒的季凌升重重打了个激灵。


    ……那次的体验无疑并不好。


    很糟糕。


    季凌升想了太多:他见多了这种事,他成长的环境里隔段时间就有个“幸运”的Omega或是被引诱、或是逼不得已,走上这条不归路。至于圈子里,更遍地都是……


    他当时陷入了某种现在看来相当可笑的恐惧漩涡,掉进了那种自顾自的、铺天盖地的绝望里。


    他沉浸地咀嚼这份恐惧,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没有真的去看那双酒红色的眼睛。


    但现在,那一幕毫无征兆在脑海中跳出,像是被一只不知哪来的手不由分说强行擦拭干净,变得格外清晰。


    原来他当时看清了。


    沈陷离他很近。


    沈陷钻进被窝后,就理所当然地找舒服的地方,仿佛所有被窝都天然该是他的领地——哪怕季凌升因此被冻得重重打了个激灵、呼吸混乱、身体迅速变得僵硬如铁,沈陷也完全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歉意自觉。


    沈陷很冷,大概是又自己跑去阳台的巨大落地窗边上喝酒吹风了。


    Beta的基础体温也偏低,沈陷碰起来像冰块。


    有冰雪味道的凉气渗过衣料,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带着一点干净的牙膏薄荷味,蜡烛烧焦的灰烬气息,还有红酒和葡萄酒的微醺醇香。


    沈陷仰着脸看他。


    黑暗里……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能看见那双眼睛。


    沈陷习惯蜷着,不知怎么就把自己修长的手脚团成一个小球,沾了酒气却依旧清醒的酒红色眼瞳定定看着他,剔透干净,蒙着薄雾。


    像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漂亮玻璃珠。


    沈陷总干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他不光往冰箱里冻玻璃珠、含在嘴里刺激感官,还总是把空调开得很低,极夜的时候跑出去散步,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还往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倒进去一大堆冰块,然后面无表情地坐进去。


    那些玻璃珠,通常会涂一层蜂蜜或是红酒,从冰箱里取出来会有朦胧的雾气,被他轻轻咬着、舔着、含着,用臼齿无聊地咬来咬去玩着,用舌尖顶,把腮帮撑得鼓起一点不停变化的小小弧度。


    ……而那个晚上,沈陷近在咫尺地直勾勾盯着他。


    眼睛里没有情欲,没有渴望,也毫无防备,倒是有点像是只正观察、审视和评估的猫似的,映出不通人情的不解茫然。


    电影里这个时候是很舒服的。


    沈陷不舒服,不温暖,也不觉得“满足”、“安宁”。


    但沈陷一向固执,又有些研究精神过剩,所以毫无预兆的,冰凉、有一点湿漉的鼻尖忽然靠近,凑到叫季凌升彻底僵住的距离。


    近得能看清沈陷深秀翦密的睫毛轻微颤动。


    ……几秒钟后,沈陷彻底失去乐趣,结束了这最后一次尝试,最终确认了这次的实验结果:无聊。


    同床共枕很无聊。


    于是沈陷就跳下床走了,季凌升愣怔着、恍惚着,盯着那个闷闷不乐出门的身影,他似乎在某一瞬间试图冲破那种自我禁锢的幻觉追上去。


    当然他最终没这么做。


    那天夜里的寒气,后知后觉溢上来,漫过四肢百骸。


    “……季先生?”


    季凌升重重打了个激灵。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个皇家的特许执行官——西里尔,听说是从情报部门退下来的精英,杀过很多人,季凌升一直有些忌惮他。


    ……


    系统也挺忌惮他,紧急拉了警报:「西里尔!那个‘刽子手’上线了!」


    他们已经到了楚聿鸣的私人别墅。


    沈不弃正在被检查身体——这具身体当然出了大问题,否则来自速死部的系统也不会过来了,沈陷的身体已经被他自己搞得很糟糕。


    长期混乱无序的生活状态,到底还是酿成了相当糟糕的结果。


    虽然医生还在进一步检查、有些检验要送去中心才能确认,但仅仅只是目前查出的问题,已经让楚聿鸣的脸色变得很不算太好。


    这种“不算太好”的脸色,在回到客厅的沙发边时,迅速被楚影帝克制、收敛、隐藏。


    楚聿鸣走到沙发旁,单膝点地半蹲下来。


    沈陷卷着那条很中意的橘红色毯子,团在沙发的一个小角落,额头紧抵着柔软有光泽的星牛皮,只能看见一个乱蓬蓬的发顶。


    楚聿鸣的手轻轻落在他汗湿的头发上:“……沈总……?”


    现在搞明白了,沈陷这样代表生闷气——楚聿鸣说了谎,沙发的感觉和公园的长椅一点也不一样。


    沈陷因为这个不想理他,但楚聿鸣的按摩手法很好,而且刚才还站在他这边,很坚决地挡掉了那个医生手里粗得吓人的针头。


    所以功过相抵,沈陷允许他抱着自己,把自己搂在胳膊里轻轻翻过来,放在腿上,一遍一遍打着圈,仔细按揉着太阳穴。


    沈陷嫌灯光刺眼睛,皱了皱眉。


    楚聿鸣心领神会,侧身挡住那盏过分明亮到讨厌的水晶灯,几乎把他整个人拢在怀里。


    沈陷动了动,把脸往那片昏沉温暖里更深地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沈陷。”


    沈陷允许他叫自己的名字。


    楚聿鸣立刻相当荣幸地叫了一遍,字正腔圆,用上了相当专业的发音方式,嗓音低醇柔和。


    沈陷依旧没什么表情,双目紧闭,睫毛牢牢覆着眼睑,但下颌不着痕迹地微微扬了扬。


    沈陷好心提醒他:“你招惹了西里尔。”


    西里尔是皇室派来保护和协助季凌升的,这个曾经长期在游荡在边缘星尘带,负责执行“静默清除任务”的幽灵特工……在原本的故事线里,是相当重要的角色。


    系统丢下蜂蜜桂花冰汤圆甜粥特地跑去确认了。


    西里尔其实也是那种相当经典的设定。


    他是高强度精英训练培养的Beta特工,生活里只有枯燥的、永无止境的坐标锁定,漂流,休眠仓苏醒,杀人……循环往复。


    保护季凌升是西里尔退役后的第一个任务——然后就是同样经典的情节:季凌升并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那种事事干涉、过分保护、过于简单粗暴的行动方式,两个人生了不少摩擦,西里尔枯燥死水般的人生因此有了波澜,矛盾、误解逐渐消弭,他也逐渐被季凌升吸引……


    简而言之。


    刚才楚聿鸣临走的时候轧了季凌升一身水。


    这无疑极大的折损了季凌升先生的仪态,健康,心理状况。


    西里尔要上门来找他麻烦了。


    楚聿鸣低头,看着明显非常记仇、非常嚣张、理直气壮幸灾乐祸的漂亮酒红色眼睛,没忍住轻轻笑了:“……好吧。”


    他低声这么答应,声音带着餍足的轻叹余韵,带着无法自拔的沉沦溺爱,收拢手臂,忍不住把这样鲜活诱人的沈陷更往怀里深处填进去。


    他把手留在那些乱糟糟的柔软短发里,爱不释手地轻轻拨弄、抚摸、流连。


    沈陷明显很喜欢这种碰触,只要他一停下,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就不耐烦地晃动,发出不满意的低低咕哝声,催促他继续。


    “如果他来了……”楚聿鸣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您会和他走吗?”


    沈陷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他明显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任何关系——沈陷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季凌升,当然就更不认为自己会是西里尔的目标:“我为什么要走?”


    虽然因为沙发完全不像公园长凳,沈陷不太满意,但睡沙发也是种很新奇的体验,电影里也演过。


    沈陷也想睡沙发。


    楚聿鸣看着这双冰凉的酒红色眼睛。


    怎么说呢,楚聿鸣试图和他解释,不论对任何人来说,被沈陷吸引都是再正常不过、天经地义的事。


    即使是个退休特工——楚聿鸣其实不大在意西里尔的报复,他们可以交几轮手,凭实力分高下。


    但如果那个皇室豢养的刽子手看上了别的……那就麻烦了。


    比如他藏在怀里的,这颗世上唯一无二的珍贵红宝石。


    沈陷枕在他腿上,抱着毯子,顶着一团凌乱的卷发仰起头,因为头没那么疼了,呼吸平稳,身体也放松了很多。


    楚聿鸣把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暖,并且假装弄丢了遥控器。沈陷抗议无效,嘴上抱怨着“太热”、“不喜欢”,但身体却非常诚实,和主观的固执感受完全分离,舒服得绵软舒展,像只晒饱了太阳的猫。


    酒红色的眼睛稍稍睁大,好奇地、冷淡地、专注地看着他。


    每到这个时候,楚聿鸣的脑海里其实都忍不住闪过个念头——


    沈陷当初吩咐人封杀他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没什么表情、语气轻描淡写,冷淡得好像在吩咐清洁工洗一块弄脏的地毯。


    楚聿鸣不是什么受虐狂。


    他也无法解释,但这画面每次浮现,他的腺体就诡异地、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烫……该死。


    不得不说,沈陷身上就是有种叫人着迷的魔力。


    他越是冷淡、傲慢、懵懂,完全不通人情,凭着他自己那套相当固执的逻辑横行霸道,就越叫人想轻轻抚摸微乱的柔软卷发,想温暖苍白的皮肤……甚至是那两片总是倔强抿紧的薄薄嘴唇。


    楚聿鸣很清楚,心知肚明,他只是速度够快,被沈陷吸引的眼睛绝不止他这一双。


    ……口袋深处,楚聿鸣按了按嗡嗡震了一个晚上的通讯仪。


    响个不停的、塞满了各种“随口打听”、“顺便问问”沈陷近况的加密手机,被他毫不留情,长按关掉。


    “医生说,要饱饱吃一顿、泡个热水澡,然后先舒舒服服睡一觉。”


    楚聿鸣蹲在沙发前,把热腾腾的甜粥端过来,用调羹轻轻搅动那些香喷喷的、清甜软糯的米粒,散发出沈陷最喜欢的甜香味。


    浴室的热水也已经放好了。


    他柔声地缜密展示自己的长处:“Alpha的标准体温比Omega高0.7摄氏度,比Beta高1.9摄氏度……我可以帮忙暖被窝吗?”——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3章 红酒冰淇淋


    沈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种“面无表情”, 对楚聿鸣的忍耐力实在是种酷刑。沈陷自己根本不清楚,当他这样定定看着某人的时候,会在无意间散发出多大的吸引力——不论是剔透的、冰凉的酒红色眼睛, 线条优越得近乎完美的五官,还是看起来手感就极好的软软打着卷的头发。


    事实上, 被沈陷请去吃“道歉饭”的那天,楚聿鸣就彻底陷落了。


    而在那之前……楚聿鸣甚至不清楚沈陷是何方神圣。


    对这个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又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逼到绝境的神秘幕后人物, 楚聿鸣当然抱有不弱的抵触和敌意。


    这份敌意, 顽强坚持到了他打开沈陷的视频留言的那一刻。


    ……


    那个下午, 楚聿鸣用了整整三分钟,消化完了那段不足十秒的留言。


    他不得不把手机倒扣,屏幕朝下牢牢压在桌面上, 才听清留言说了什么……否则他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完全控制不住去看那张脸。


    楚聿鸣往莫名躁动发烫的腺体上贴了一片强效抑制剂贴。


    接下来,在“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造型去赴宴”的问题上, 他花费了足足三个小时。不是因为三小时就能解决这场纠结风暴, 而是实在没时间了。


    因为对社交礼仪毫无概念,沈陷把那顿饭直接约在了当天的三小时后。


    楚聿鸣推掉了那一整个晚上的所有安排, 一路飙车风驰电掣, 虽说没有迟到,但还是比沈陷到得晚了一步。


    极夜将至,暮色已深。


    沈陷坐在窗边,无聊地用指尖轻轻拨动着装红酒的杯子。


    那个剔透的水晶杯因此滴溜溜转起来,里面的酒水摇曳,映着灯光,盛装着碎星……这一切都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汲取, 毫不吝啬地、一股脑地倾倒在了那双漂亮过头的眼睛里。


    ……然后沈陷抬起眼睛,看向他,面无表情。


    楚聿鸣听见“轰”的一声,这动静他过去没听过,但是个Alpha都知道。


    完蛋了。


    他的腺体有了相当明确的自行选择。


    楚聿鸣知道沈陷是Beta,这意味着沈陷不仅没有、也无法感知信息素,这是好事,起码沈陷不知道那天包厢里的焰火和硝烟味有多浓。


    ……可惜那个时候沈陷已婚。


    据说,还和那个相当碍眼的好命Omega“婚姻和谐”、“生活幸福”,“感情十分稳固”。


    因为这个相当令人不悦的前提,楚聿鸣即使是抱着那束花,在饭局结束后风驰电掣去找人做成标本、永久保存;即使是每天坚持开车二十公里送“正在潜心锻炼厨艺、急需客观点评建议”的早餐,也从未有过奢望。


    奢望有一天,他能像这样,把沈陷抱回家里的沙发上。


    能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哄着团在怀里的沈陷再张嘴,多吃一口热乎乎的甜粥。


    “我不饿。”沈陷盯着那个递到唇边的勺子,斩钉截铁拒绝,“我不喜欢吃饭。”


    看在这甜粥很好喝、很合他胃口,尤其是里面加了他最喜欢的那款蜂蜜的份上……他已经相当给面子地努力咽下去七勺了。


    这是极限,沈陷晚上要喝酒。


    吃饭吃的太多了,就会挤占宝贵的“酒量余额”,令人发指的浪费。


    沈陷仰着脸,或许是因为吃了东西身上暖和、或许是因为持续的低烧未退,那张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微弱的血色。他就这样定定盯着楚聿鸣,这个人的分数一直在忽上忽下。


    粥很好喝,尤其蜂蜜加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加一分。


    非要逼他喝完那一小碗,简直蛮横无理,扣一分。


    不需要他费力气自己用腿走,直接运送他去浴室,加一分。


    帮他脱了衣服,加一分。


    一共一件监狱发的衬衫、一条长裤,脱得磨磨蹭蹭,莫名其妙盯着他看,扣一分。


    不给他边喝酒边泡澡……扣五十分。


    “我每天都在泡澡的时候喝酒。”沈陷被楚聿鸣捧着,小心仔细地、轻柔地放进浴缸,被绵密洁白的泡泡瞬间包裹淹没,还是很不高兴。


    他靠在浴缸壁上,觉得楚聿鸣简直不可理喻:“喝酒很舒服。”


    楚聿鸣在浴缸旁半蹲下来,抬起手,轻轻摸沾了氤氲水汽的柔软发丝,认真望进酒红色的眼睛。


    沈陷对身体简直完全不管不顾,十分任性,甚至没有需要保持健康的基本概念——哪怕是对健康人来说,在泡热水澡时喝酒,也可能导致血压骤降、头晕乏力甚至晕厥,烫伤、溺水都是相当严重的潜在危险。


    更不要说沈陷的身体状况。


    沈陷的头脑过分聪明、过分活跃,几乎无法停止转动,即使是再多酒精,也仅仅只是起到些轻微的放松和镇静效果而已。


    喝又喝不醉,连那点可怜的催眠效果也一天比一天弱,所以沈陷根本不知道要节制,医生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


    沈陷不能再像是喝水一样喝那么多酒了。


    那个作为配偶的Omega……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正向影响。


    楚聿鸣的瞳孔不受控地暗沉了一瞬。


    “嗯,每天都喝。”他把这份暗沉藏好,声音重新变得低沉柔和,用沈陷最喜欢的力道抚摸那些不老实的短发,拇指指腹打着圈轻轻按摩紧绷的太阳穴,“不喝的话……睡不着吗?”


    沈陷仿佛被骤然戳中软肋的猫,刚被哄舒服了些的脸色一滞,倏地沉下来,别过头躲开他的手。


    沈陷很不喜欢承认自己的“不正常”——他偶尔被迫面对这个,比如收到那些很叫他心烦的身体数据报告的时候。


    比如在漫长的、寒冷的、无聊的极夜里。


    窗外是仿佛永恒漆黑的天空,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人们严格按照人造节律,定点照亮城市、定点熄灭一切灯火,以此维持作息,所以每天有那么八个小时万籁俱寂。


    沈陷很难在这八个小时里入睡。


    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上,看着窗外吞没宇宙的漆黑,模仿他看的无数书和电影,把那些酒喝下去。


    一个人,靠着窗户,等待它们带来几十分钟到个把小时的睡眠……可惜地板睡起来又不那么体面,醒来后还要浪费时间冲澡。


    黑漆漆的窗户也并不好看。


    于是沈陷直接把地点挪到了浴室,这下好多了……


    ……扣一百分!


    太过分了,楚聿鸣竟然挤进了他的浴缸。


    沈陷皱起眉,从不算太愉快的回忆里挣脱,他对这种冒犯和入侵相当不满——当然,这种不满完全忽略了“浴缸其实是楚聿鸣的”这个现实。


    沈陷坐在这个浴缸里面了,所以它就是沈陷的。


    “我不和人一起洗澡。”沈陷把一些散发着玫瑰香气的热水毫不客气泼到楚聿鸣身上,试图赶走这个入侵者,“很挤。”


    楚聿鸣柔声道歉,他这个五平米的浴缸买小了,应该砌个游泳池的:“我想抱您一会儿,可以吗?”


    沈陷问:“为什么?”


    那双冰凉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愫的酒红色眼睛困惑又不满望着他。


    楚聿鸣张了张口,没想出合适的回答——因为想到那个画面,沈陷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窗,被黑暗吞噬,沉默地等着酒精带来短暂而珍贵的昏沉……这种回答似乎多少有些自以为是的冒犯。


    沈陷应该不会喜欢。


    所以楚聿鸣斟酌半晌,还是决定谨慎地尝试更简短、更真实的答案:“因为……我很想这么做?”


    他以为沈陷会更不高兴一下,但酒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圆了,或许是温热水雾氤氲的错觉,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也像是有了变化,轻轻眨了下,透出点近于柔软的干净茫然。


    也只是一瞬。


    沈陷抬了抬下颌。


    “很无聊的。”沈陷早比他先试过了,但还是像只难得好脾气的猫,纡尊降贵,垂下胳膊借给他抱一下,“你试试就知道了。”


    楚聿鸣柔声道谢,掩饰嗓音里的沙哑,伸出手,珍而重之地把湿漉漉的温热Beta揽进怀中。


    温热的水流轻柔回旋,裹挟着馥郁香气,徐徐搅动在他们之间……沈陷垂着视线,盯着晃动的潋滟水光,眉峰紧锁,像在忍耐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脑袋,轻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推开这个怀抱。


    被水汽熏蒸得微微发烫的脸埋进Alpha温热湿透的肩膀。


    沈陷用力压下去。


    很奇怪。


    沈陷在心里沉默比对着情况有哪些不同,他更深、更不讲道理地往这个怀抱深处靠进去,清瘦的手臂意外有力气,紧紧勒住楚聿鸣。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楚聿鸣硌得他不舒服,还闷哼。


    严格的酒红色眼睛立刻不高兴了:“你不喜欢?”


    楚聿鸣咽回苦笑,望着怀里明明自认冰冷、却十分温暖和柔软漂亮的脸。他极力克制不合时宜的冲动,太突兀了,况且沈陷的实际身体状况很差,哪怕他提出完全由自己动,沈陷也一定会觉得不舒服。


    “非常……喜欢。”


    楚聿鸣低声保证,嗓音低醇沙哑:“您喜欢吗?像这样……”


    沈陷皱着眉,不置可否地咕哝了一声,更往他怀里靠进去。


    他们的胸口紧紧贴着。


    沈陷垂着视线,睫毛不停颤动,靠着Alpha触感很好的肩膀不停低低吐气,如果不是他被认为情感障碍、从没哭过,这样的反应几乎是要被误认为是快要掉眼泪了。


    当然这是很荒谬的臆测,沈陷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突然变得那样脆弱、无用和神经质。


    可恶的Alpha甚至还火上浇油,低下头,用那种很像电影里的语调问他:“怎么了?来,别难过,说说我听……”


    沈陷一个人看那些电影。


    坐在地板上,背后是漆黑死寂的极夜,屏幕的光芒打在他脸上。


    沈陷看电影里的人拥抱、依偎,彼此安慰和哭泣,然后手握着手共度一生。


    他以为自己也行的。


    沈陷闷声嘟囔:“我想喝酒,我想喝酒,我想喝酒……”


    楚聿鸣其实已经提前注射了三支强效抑制剂,但维持冷静的效果不佳,已经只剩下根快要崩断的弦……他收紧手臂,脸颊轻轻磨蹭那些湿漉漉的柔软短发。


    “医生说……好吧,好吧。”


    他低头,看着快要团成小球、藏进自己怀里的人影,到底还是动摇了立场:“一小杯,好吗?”


    他用指节比划,很小的一杯。


    尝尝味道。


    沈陷虽然在提要求上固执,但实在很容易满足,酒红色的眼睛立刻亮了下,从他怀里离开,不耐烦地催促他去拿。


    楚聿鸣轻轻失笑,温声答应着,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嘱咐他一个人不要乱动,再三查看,确认过没什么隐患,才起身扯了条浴巾随便披上,快步离开浴室。


    ……


    通风窗微微动了动。


    沉迷用泡泡堆金字塔的系统骤然惊醒,相当敏锐地拉了警报:「有人吗!是西里尔来了吗?!」


    「别墅区的登记册上不是。」沈不弃帮它舀起一坨泡泡,拿指尖轻轻戳着,慢条斯理做狮身人面像,「是有皇室特殊调查许可的X先生。」


    系统:「……」那就是啊!!


    真的不要紧吗?


    在原著里,西里尔对季凌升的维护可是不讲道理的——不论前期还是后期,这个皇室特工对任务从来都不打半点折扣,对在乎的人……就更是无条件纵容。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沈陷都是最容易成为西里尔清除目标的那个——毕竟客观来说,季凌升能有今天,沈陷“功不可没”。


    双方在公园相当短暂地会过面,系统不放心,潜伏了一会儿,已经听西里尔和季凌升打听半天了。相当详尽,从沈陷的年龄、身份、工作,到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偏好口味……


    说不定是要下毒!!!


    系统拉起红色一级警报。


    怕什么什么就来,百叶通风窗轻微地响了一声,似乎动了、似乎没动,但狭窄窗沿上悄无声息地多出一小碗冰淇淋。


    一点诱人的香气随风飘过来。


    深红色的酒液仿佛上好的红丝绒,弥漫醇香,浇在洁白的香草冰淇淋上,浓郁的、冰凉的、甜蜜诱人的香气氤氲在热腾腾的水汽里。


    沈陷本来靠着浴缸壁,乖乖坐在泡沫里,嗅到酒香与奶香气,酒红色的眼睛跟着眨动了下。


    楚聿鸣带着一小瓶红酒和零食坚果匆匆折返。


    沈陷盯着那一小碗冰淇淋看了一会儿,抵抗不住诱惑,湿淋淋、慢吞吞地起身,离开浴缸——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4章 你吼我


    玻璃打碎的刺耳声音。


    楚聿鸣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瞬间丢下红酒和宵夜点心,猛地奔跑起来,撞开乳白色的磨砂玻璃门, 大步闯入精心打理的明亮浴室——


    还是晚了一步。


    窗户大开着,地上有碎玻璃。


    冰凉刺骨的夜风灌入, 浴缸空了,浴室里也静得叫人心慌……沈陷不在任何一个角落,包括浴室柜。


    那些玩到一半的泡泡还漂浮在水面上, 半座洁白的雄伟狮身人面像正在融化, 旁边还残留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金字塔尖。


    ……听说是某个遥远星际文明的古老遗迹。


    楚聿鸣本来对什么遗迹、宇宙探索之类的东西全无一星半点兴趣, 之所以后来特地去了解,是因为沈陷曾经投资过好几部相关题材的电影,他猜沈陷喜欢。


    浓郁硝烟味在空气里弥漫, 碰到水花,噼啪炸响。


    Alpha死死压制着濒临失控的信息素,抽离出翻涌的暴躁, 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再次仔细而迅速地搜遍这间浴室的每个角落。


    感谢他饱受诟病的黑-帮出身,靠那些记忆里已经十分模糊的技巧, 楚聿鸣在三分钟后锁定了线索。


    沈陷留了记号。


    在浴室那扇通风百叶窗的窗台正下方, 极不起眼的凹槽里,有一点干涸的冰淇淋渍。


    顶级香草冰淇淋……皇室专供。


    还有一点相当醇厚、细腻到近乎奢靡的昂贵红酒香。


    沈陷应当是用指尖蘸着它们,反手在窗台下方的角落写下了一串很潦草的镜像字母,借助镜子反光拼读,开头的缩写就是个毫不意外的名字。


    ……西里尔。


    「另:」


    沈陷在名字后面继续写,花体字潦草却漂亮,苍白的手指流畅点点戳戳的画面不容拒绝闯入脑海。


    痕迹越来越淡。


    「你知道我在哪, 我知道你装了定位器——SX。」


    楚聿鸣的瞳孔转深,重重咬了下牙根,几乎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他猛地转身,掉头冲出这间别墅,在出门时随便扯了件衣服、抄起身份密钥,拽开保险柜抓住枪,纵身跳上了那辆引擎早已蓄势低吼的私人飞艇。


    他并不是想监视沈陷……是过分迷人的酒红色眼睛Beta总是突发奇想、别出心裁,那颗永远不走寻常路的聪明头脑,永远抗拒不了吸引,动辄跑去危险边缘肆意游走。


    仅仅只是因为“不想无聊”,沈陷就会毫不犹豫跑去那种又险恶又遭罪的地方。


    引擎的狂暴声浪撕破沉寂夜幕。


    楚聿鸣死死盯着屏幕上高速移动的定位点,城市在沉睡,窗外没有灯火,仿佛坠入无边的永恒黑域。


    极夜降临了。


    ……


    皇家特工居然并没把速度飙得很过分。


    或许是因为西里尔不认为有必要这么做,毕竟私闯民宅、打坏窗户、掳走人家正在洗澡的客人已经违反了好几条规则,没必要再多一条超速指控。


    也或许是因为沈陷糟糕的晕车体质——飞艇更快、更不稳当,会让他更难受。


    楚聿鸣无法停下焦灼的思考,他无法不去猜测,如果沈陷又因为车速过快时刹停头痛怎么办,沈陷被带走的时候穿衣服了吗?穿的什么?会不会不舒服?


    沈陷似乎对身体的不适迟钝得令人担忧,事实上Beta那清瘦过分的脖颈和单薄锁骨,就已经被监狱统一下发的破衬衫磨得通红,脆弱苍白的皮肤简直像是快要滴血了……


    喷气式飞艇猝然刹停,楚聿鸣盯着酒红色光点最终停下不再移动的地方,瞳孔收缩。


    ……中心医院。


    西里尔为什么会突然带着沈陷来医院??


    楚聿鸣顾不上、也无法思考太多,随便找了个停车位把那车漆就值六位数的飞艇狠狠硬塞进去,冲进医院冰冷的感应门。


    他欺骗医生自己是那位刚入院的Beta病人的恋人。


    是的,有独一无二的酒红色眼睛,非常漂亮……简直能叫人一眼就灵魂陷落的那位。


    “什么?您也是……”


    医生愣了下,神情相当错愕,显然欲言又止——眼前这位Alpha先生脸上的焦灼、急喘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实在很有说服力:“……好吧。”


    “不论如何,请在医院保持和平共处,以及尽量安静。”


    医生悄声提醒:“现在是极夜。”


    楚聿鸣因为这反应愣了下,但紧接着,他跟医生快步来到独立诊室,刚推开门,就瞬间相当咬牙切齿、一肚子郁闷地明白了缘由。


    里面居然挤了十来个人。


    有他的同行——和季凌升可能更熟的Omega演员,有沈陷在商场浮沉中结下的伙伴、对手、不共戴天的死对头,甚至还有几张不明身份的生面孔……以及一脸错愕难以置信的季凌升本人。


    倒是没有楚聿鸣最担心的、一路追上门暴力逼债的债主。


    或许有过,看地面的拖曳痕迹,配合医生刚才的谨慎提醒,那些不够礼貌的混账,大概已经被那个皇家特工相当高效地请出去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诊室,就这么被自称“男友”溜进来的混账东西们挤得水泄不通。


    楚聿鸣狠狠拽开了几个挡路的人影,大步来到病床前。


    沈陷已经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躺在床上,整个人苍白安静,像是沉入了无梦的深海。


    他闭着眼睛熟睡,呼吸倒是很均匀,但右手臂打了石膏,脸颊和脖颈上也有少许擦伤。


    被Alpha近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季凌升的喉咙艰难动了动,吃力开口:“我……我只是……”


    楚聿鸣沉声打断了他:“怎么伤的?”


    季凌升说不出话,死死咬住快被咬破的下唇,僵硬地侧过头,看向病床上昏睡的沈陷,拳攥得更紧。


    ……是连西里尔也没预料到的意外。


    毕竟通常不会有人从高速行驶的飞艇窗户里跳出去。


    西里尔展现了惊人的反应速度,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切换了自动驾驶,从驾驶座翻出扑下,用身体在半空中保护住沈陷,两个人一起坠入了下方那片漆黑冰海——幸好那是个不冻港。


    海水虽然冰冷刺骨、有些浮冰,但并未上冻。


    西里尔也断了几根肋骨、左侧肩胛骨碎裂,身上有大片擦伤,这对顶级特工而言不算什么,在修复舱躺个把小时就能恢复如初。


    沈陷本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


    但这具身体似乎脆弱过头,加上右肘关节之前就有错位性陈旧损伤,一直都没得到应有的重视。


    不过好在,除了呛水导致的短暂昏迷、右臂应力性骨折在查体时恰好被发现,剩下的外伤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休息、静养。


    医生给沈陷注射了足量镇静剂,大概会睡上十几个小时。


    那双剔透清冽、蛊惑人心的酒红色眼瞳,暂时被睫毛与眼皮轻柔覆盖,远离了这些纷扰。


    沈陷睡得很熟。


    楚聿鸣弄清了始末,又再三查看确认了床尾全部的检查报告,才终于稍微放下点心,季凌升还想靠近,已经被他毫不客气地隔开。


    “……我只是想看看他!”


    季凌升的脸色涨红,压着声音难掩愤怒,甚至有些近乎崩溃的恼火:“我是他的合法配偶!”


    低低吼出这句话,让他自己都跟着失了下神。


    过去的季凌升可从不会承认这个。


    季凌升很羞于承认自己已婚,还是和权势滔天、掌管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Beta财阀,这让他觉得难受,好像他拼命努力的结果,从来都抵不过沈陷一句轻飘飘的照顾。


    这念头如同一根尖刺,日夜扎着,让季凌升深觉羞耻,近于窒息。


    尤其是面对那些靠自己拼命、无权无势奋斗挣扎的草根演员时,他无法不去想,自己是否挤占了那些人的机会,又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


    沈陷甚至还模仿其他的Alpha和Omega,去给他探过班。


    季凌升当时的反应很激烈,沈陷愣住,难得很亮的酒红色眼睛在沉默许久、听着他发泄完后,又恢复了那种感情匮乏的冰凉。


    “好吧。”沈陷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低声抱怨,“你吼我。”


    作为报复,沈陷给他定制了部电影,在异常漫长的两个小时半里,从头到尾,那个相当神经质的角色都要大吼大叫、吵个不停。


    ——至于季凌升当时吼的什么,沈陷根本没听,凭什么要听?季凌升吼他这件事就很不对了。


    沈陷当时甚至没怎么看季凌升,完全被片场那个晃来晃去的毛绒绒的收音话筒吸引了注意力……喜爱不已,还买了一个放在家里。


    也被催债的人收走了。


    沈陷因此很不高兴,甚至不想再回放着季凌升的那个别墅。


    ……


    楚聿鸣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季凌升是什么意思:“所以?”


    季凌升厌恶被沈陷掌控?


    可沈陷如今已经放过他了,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独立和自由啊。


    这不是正合心意吗?


    楚聿鸣隐约觉察到了些危机感,他从没把季凌升视作对手,对方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你不想和沈总离婚了吗?”


    “当然不是!我——”


    季凌升下意识否认,话头却又猝然滞住,僵硬地、再次不受控制地缓缓扭头,看向病床上正熟睡的人。


    沈陷像这样……不做出各种奇怪的事,不心血来潮,不控制欲发作的时候,其实真的很让人心动。


    潮湿的额发凌乱搭在过分苍白的前额,那双惑人心魄的酒红色眼睛闭上,安静地乖乖躺着,看起来仿佛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季凌升想不明白。


    对,只是——只是想不明白。


    他只是想和沈陷问清楚,他实在想不通,沈陷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定放他走的?!


    为什么……凭什么,就这么什么都不说清楚,一切就毫无征兆地猝然结束了!?


    沈陷之前不还把他看得很严,就连出门拍戏都要跟着,把他牢牢禁锢在视线之内,像个活体扫描仪一样,毫无礼貌可言地审视和过滤所有和他接触的人吗??


    还有——当初那些被沈陷相当冒犯、毫不客气地“审视”和“排查”过的可疑人物,为什么现在都挤到这间病房里来了???


    季凌升被莫名的焦躁笼罩。


    他死死盯着楚聿鸣,这个莫名横插一杠、把沈陷强行带走的Alpha,居然就当着他的面,相当坦然地握住了沈陷的手,甚至俯身去吻沈陷的额头!


    那只不舒服的、冰冷的、像是在梦里想要寻找什么的……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微弹动的手。


    被Alpha紧握在温热掌心。


    沈陷在昏睡里蹙紧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季凌升不知为什么觉得刺眼,他下意识要上前,却被一道身影挡住——是刚完成了治疗的西里尔,他换了身新的深色职业西装,骨折部位也已经修复了。


    顶级皇家Beta特工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相当精准、克制、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貌,拦住通向病床的路:“季先生。”


    极夜时分,保持安静是不成文的规定,在这种公共场合下,发生任何冲突都极不妥当。


    有损皇家声誉。


    “您不必过于忧虑,我会对沈先生做出及时的弥补。”


    西里尔微微颔首,语调平稳流畅:“原料和特供红酒已经协调飞艇运来了,一分钟后就到,我借用了医疗中心的厨房,再去做些冰淇淋。”


    “对了,沈先生还喜欢什么口味。”


    西里尔客气地询问楚聿鸣:“覆盆子雪芭、波本威士忌,搭配烤蛋白霜甜脆小球和烤红豆粒,他会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5章 想亲我吗


    楚聿鸣:“……”


    西里尔就这么冷静地、专业地、自然而然地, 毫不迂回跃过了脸色发白的季凌升,从容地向对面的Alpha直接打听起了沈陷的口味。


    显然他很清楚——这种问题拿去问季凌升,纯属徒劳, 也不可能得到什么更有价值的答案,只是浪费时间。


    季凌升不会清楚沈陷喜欢什么味道的冰淇淋。


    季凌升不喜欢冰淇淋。


    ……看不见的视线在空气里悍然交锋, 仿佛有硝烟的味道弥漫,像是在顶级Alpha和精英Beta特工之间凭空突起了一座刺激的活火山。


    楚聿鸣把指节捏得劈啪作响。


    系统觉得有些信息素是硝烟味儿的Alpha要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可惜,这并不是打架的时候。


    一方面现在是极夜, 这又是相对特殊的公共场合, 人们总是倾向于至少在表面上维持脆弱的和平与安静的。


    另一方面……沈陷醒了。


    这很不寻常。


    毕竟, 沈陷刚呛了水、着了凉,正在低烧,医生又下了远超常规剂量的强力镇静剂。


    那么粗的一针, 哪怕是扎在西里尔身上,都足以让这位训练有素的精英特工倒头香甜地睡上几个小时。


    ……


    但沈陷就是动了动睫毛。


    深秀浓密的、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慢吞吞掀开, 露出仿佛蒙了层薄雾的冰凉酒红色。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 是个紧挨着病床的Omega演员。


    ——名字叫安珀,金头发蓝眼睛, 标准的人气偶像长相, 当初也因为和季凌升争咖位,用了点越界的手段,招惹了不该惹的麻烦,被沈氏轻描淡写雪藏过几个月。


    沈陷并没把这种小事往脑子里放。


    倒是季凌升,怀着莫名的愧疚,骗沈陷说跑通告,私下里约安珀见面、为沈陷做的事道了歉, 并尽己所能做了些补偿。


    那天晚上,安珀被他约出去,一边卸妆,一边用一种相当古怪的表情看着他:“补偿谁,我吗?”


    季凌升愣了下:“之前的事……”


    “愿赌服输,各凭本事——我都使阴招对付你了,你的金主替你出头,当然也可以这么收拾我啊。”


    安珀抓了抓他那头刚染好的金发:“倒是你,你那个金主对你这么好,你还在背地里这么说他……是想故意惹他生气,刺激他更喜欢你?”


    季凌升被这种直白过头的功利论调刺得不舒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大概是他那个表情太理所当然,太不食人间烟火……安珀也就差不多猜到了,沈陷过去都是怎么养这个快被惯得不识好歹的Omega的。


    于是安珀又换了个说法:“你这么对他,不怕他伤心吗?”


    ……季凌升脸上的茫然说明了一切。


    安珀彻底懂了。


    安珀觉得,沈陷其实真的可以考虑放弃季凌升,换个人包养——当然不一定非得是他安珀。


    但如果沈陷实在找不着什么合适的人,愿意考虑他的话,他保证一秒火速赶到,业务能力到位,情绪价值给足,绝不让沈陷有一星半点不痛快。


    所以,这次一听说沈陷出事,他就立刻赶来了。


    安珀十分肯定,沈陷这种人不可能被这么点打击就打垮……至于目前的这点短暂低谷,又有什么要紧,谁没有点起起落落,不正是需要多几个人陪的时候?


    沈陷就这么被稳稳地、舒舒服服扶了起来。


    Omega的身段更柔软,安珀的力气却十足,一只手穿过沈陷后颈与枕头的空隙,稳稳当当托住清瘦肩背带起,另一只手已经抓过了蓬松的大号枕头,精准轻柔地塞进空隙,云彩一样包裹承托住疲倦僵硬的脊背与后腰。


    “先生?”


    安珀的声音本来偏于明亮张扬,现在却压得很低柔,恰到好处地温声关切:“这样好点吗?”


    沈陷靠在Omega天生柔软的怀抱里,轻轻眯着眼睛,被那只手体贴专业地按摩酸痛的后背,像只被精心伺候惯了的猫。


    ——猫当然不必多费心思考虑是谁在照料自己、用什么方式照料自己……只要足够舒服就行了。


    沈陷也差不多是这样。


    他甚至连眼睫都懒得完全掀开,被Omega仔细轻柔地扶着,往那个云朵似的枕头里陷进去。


    苍白过头的精致面孔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从效力过强的药物里勉强挣脱醒来的、被迫放空的茫然,和持续低烧带来的倦怠。


    医生居然胆敢给他扎了一剂退烧针。


    沈陷不高兴地盯着自己的肘弯,那多出了个碍眼的血红小点。


    过分宽大的病号服袖口被蹭了起来,堆叠出凌乱褶皱,怎么拽都拽不平。


    沈陷试图看清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影。


    他被药物影响,视线几乎无法聚焦,相当费力气地辨认了半天,彻底放弃:“……楚聿鸣?”


    他呛了海水,嗓音很沙哑,却仿佛就笃定了这一群人里有个叫“楚聿鸣”的人似的——被点名的Alpha也瞬间收敛了全部濒临暴走的硝烟味信息素,无视了挡路的西里尔和季凌升,撕开挡路的碍事人群,径直大步来到病床边。


    沈陷几乎是立刻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把额头抵在Alpha俯下来的肩膀上。


    看见这一幕,安珀自然地退后几步,让出空间。


    相当理解这种点名叫人的优先级,Omega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很沉得住气,并不急于靠这点不值一提的微薄服务,就挤进那张竞争相当激烈的“满意的包养对象”名单。


    沈陷现在要的是楚聿鸣。


    要气息、触感,要他刚刚发现并且着迷上的不那么无聊的“拥抱”。


    沈陷只接受熟悉的东西,抗拒任何改变,Alpha的手臂和肩膀被严格地絮成了窝,全部细节力求和浴室那一次对标,差距必须小于百分之九十。


    楚聿鸣身上没有浴室的温暖水汽,还穿着衣服,这是可以勉强忍受的差别。


    剩下的就不行了。


    沈陷的标准相当严苛挑剔:手臂要揽住脊背,提供支撑,另一只手要始终力道恰好地轻轻拨弄他的头发,顺抚后颈,一下也不能停。他不顾自己背上还因为落海青一块紫一块,用力往Alpha身上强健的肌肉挤进去,试图把所有不舒服卸进那个温暖紧实的怀抱里。


    沈陷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把脸埋进刚刚找到的满意地点,旁若无人地享受起新的窝。


    新上任的“窝”牢牢揽住清瘦脊背,圈住低热的、舒适地一边吐气一边融化的猫,温热掌心力道稳定温存,抚摸打着卷的头发,瘦削苍白的后颈。


    ……同时。


    属于顶级Alpha排他性极强的信息素,毫不掩饰地凌厉释放,无声地、逼人地,极具压迫感地在整个诊室凛冽扩散开来。


    带有明确警告的冰冷硝烟味弥漫,充斥整个空间。


    除了那个该死的Beta特工仍旧稳稳站在墙角,剩下的人脸色都或多或少有了变化,不由自主地后退避让,退出了这间暗流汹涌的诊室。


    空旷的诊室终于消停下来。


    只剩医疗仪器,细微地嗡嗡运转……还有沈陷时深时浅的呼吸声。


    楚聿鸣实在无法放心,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着蓬松的卷发,吐息温热,嗓音低柔沙哑:“……身上痛不痛?”


    沈陷不吭声,像是不堪其扰、很不想在这时候说话似的,只是把苍白光洁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胡乱蹭了几下。


    ……楚聿鸣身上那件随便抓的皮衣外套因此饱受嫌弃。


    触感太差了。


    沈陷拍开楚聿鸣试图帮忙的手,固执地自行摸索了半天,修长苍白的手指用力拽开铝质拉链,钻进去飞速团成一个小球。


    楚聿鸣连忙把不管不顾乱扑腾的猫抱稳当,护住那条打了石膏的手臂。


    即使是这样,沈陷依然因为鲁莽地扯动伤处,痛得不停吸气。


    有个他相当嘴毒的死对头,一边趴着门缝吐槽“没想到沈总也知道疼”一边打电话要最轻便舒适的纳米高分子矫具……话音刚落就被好几道视线齐刷刷怒视,讪讪地闭了嘴。


    诊室里,沈陷还在尝试把自己蜷成更加紧凑的小球,额头枕在Alpha结实的肩膀上,闷声命令他转达:“我要那个……叽里咕噜的冰淇淋。”


    楚聿鸣不动声色磨了磨后槽牙,克制地维持着那种相当温柔的力道,抬起头,森然盯住重伤初愈的西里尔。


    他才不会感谢这个“勇救沈陷因此负伤”的特工——如果不是这一对混账入室抢劫把人掳走,也根本不会害得沈陷跳飞艇。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沈陷现在应该已经舒舒服服洗好了澡,躺在King Size的柔软大床上,由他这个有天然优势的Alpha暖床,睡得又香又甜了!


    那个静默却存在感极强的皇家特工,始终站在角落,听见沈陷的话,嘴角仿佛向上弯起了个几近于无的弧度。


    “明白了。”西里尔整理袖口,姿态无可挑剔,“看来我的灵感得到了认可……”他优雅俯身,“荣幸之至。”


    说完,穿着崭新笔挺西装的皇家特工就向沈陷致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诊室,轻轻带上房门。


    诊室里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楚聿鸣松了口气,仔细调整姿势,好让沈陷能靠得更舒服些,他使尽浑身解数,轻轻握着石膏下冰凉的、苍白细瘦的手腕,慢慢抚摸那一小块皮肤。


    沈陷还是不肯睡觉。


    靠在楚聿鸣胸口,仰着脸,努力睁大睡意朦胧的酒红色眼睛。


    用那种“好好想想你忘了什么事”的严肃神情直勾勾盯着健忘的Alpha。


    楚聿鸣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这双眼睛里相当拒绝妥协、相当不肯被敷衍糊弄的固执期待。


    沈陷在等表扬。


    像一只完美执行了高难度指令后,理直气壮地蹲坐,毛绒绒的尾巴尖傲然地轻轻摇晃,等着被好好抚摸头顶皮毛的猫。


    ——他说到做到,都没有乱跑,甚至在被西里尔强行掳走的混乱局面下,都还记得在阳台留下了线索。


    沈陷确信自己有资格索要更多甜头。


    他看过的。


    面无表情的Beta扬起那张诱人过分的脸庞,发梢滑落,露出冰凉的鼻尖、淡色的嘴唇,仿佛还带着些海水潮气的呼吸轻轻洒在楚聿鸣的脸上。


    沈陷知道这是一套的,想再试一次,看看这个无不无聊。


    病号服过分宽大的袖子又一次堆在一起了。


    毫无预兆,没打石膏的瘦削手臂勾住楚聿鸣的脖颈,距离忽然拉近,近到楚聿鸣能看清沈陷冰凉的酒红色眼睛、微微颤动的睫毛。


    看到随着呼吸……微微滚动的苍白又异常精致的喉结。


    “该你了。”


    沈陷理直气壮地咕哝,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动,嗓音也沙哑美味得像红酒:“你一直偷看我的嘴,想亲我吗?”——


    作者有话说: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6章 他咬人很轻


    Alpha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倏然收缩, 仿佛某种异常危险的猛兽。


    楚聿鸣不动声色地收紧揽在沈陷背后的手臂。


    沈陷凑得极近,吐息似有若无,鼻尖几乎贴在Alpla发烫的脸庞上, 检查似的徐徐游走,冰凉的酒红色眼睛映着紧绷如铁的影子, 像是在审度一件新玩具是否符合心意。


    那张漂亮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一丝纯粹的好奇。


    ……


    楚聿鸣把怀里拱来拱去不安分的猫整个轻轻托到手臂上。


    沈陷不太喜欢这么结实坚硬的肌肉,嫌硌, 而Omega虽然足够柔软, 却又受限于身体素质, 不可能这样抱……不可兼得。


    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要求稍微放宽些。


    沈陷多少有些不满意,毫不客气地抬起手,报复性地戳了下那些坚硬过头的肌肉。


    这一下点着了硫磺干柴。


    硝烟味爆开。


    高大颀健的影子猝然覆住仰着脸的清瘦Beta。


    灼烫的气息贴住微凉的唇, 专心致志描摹,像是小心含住了冰海深处打捞出最稀有的绝顶珍珠。


    楚聿鸣从没像是这样,几乎是全然紧绷地对待过任何人和事。


    Alpha的手掌温热, 稳稳托着沈陷的后脑, 极限控制着品尝的力度和范畴,舌尖极缓慢地、细细卷过柔软干燥的唇线, 用上些狡猾的技巧……直到全然懵懂的猫被吸引、被诱惑、被捕捉, 被裹着从半睡半醒的无聊倦怠里回神,喉咙里被吮吸着,溢出不受控制的低弱闷哼。


    酒红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还不错。


    沈陷满意地胡乱捉住Alpha的衣领。


    牢牢扣住苍白后颈的那只手倏地坚硬,手指穿过打着卷的短发,像只温柔过头的偏执铁钳。


    沈陷被托着后脑,捧着脊背,无法动弹或是逃跑, 只能仰头。


    加……零点五分。


    漂亮的眼睛倨傲地、苛刻地,不紧不慢微微眯了下。


    零点八分吧。


    浓深睫毛蝶翼似的颤动,酒红色蒙着层水汽,不再冰凉、漠然,那层生理性刺激的朦胧下,反而透出些近乎迟钝的慵懒好奇。


    沈陷找到了新游戏。


    沈陷模仿着吸了下楚聿鸣的舌头。


    他胡乱用力气,Alpha滚热的舌尖因此猝然失去精准,扫过他敏感冰凉的上颚,换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柔软鼻音。


    像是被服侍得满意了的小猫呼噜。


    沈陷全然不管自己在做什么,不管Alpha所谓“压抑的禁锢”、“克制的逡巡”、“岌岌可危的残存理智”……自顾自地玩起了新游戏


    冰凉的小猫舌头,好奇地、满不在乎地轻轻回应一下,勾缠住楚聿鸣的,安抚似的温顺舔舐,然后又改了主意似的忽然退开。


    系统大概听见了“轰”的一声。


    可能是楚聿鸣腺体爆炸的声音,信息素失控翻涌,硝烟与焰火的味道浓烈到几乎要化为实质,无心的撩拨温软被猝然吞下去。


    这回对了。


    沈陷低低地“唔”了一声,满意地眯起眼睛,放任禁锢着他的手臂收紧,收紧,弓弦崩断,把他挤得从胸腔里发出压迫的微弱闷哼。


    失控的Alpha可以拿五分——最高能拿到十分,吻越来越深,噬咬柔嫩唇瓣,撬开齿关,深入掠夺,几乎要吞噬掉沈陷所有的呼吸。


    像是要把这具单薄清瘦的躯壳整个融进骨血里。


    沈陷奖励地轻轻咬楚聿鸣的舌头。


    这样放肆的、毫不顾虑自身安危的好奇撩拨,让他彻底被禁锢在狭小漆黑的世界里。


    这次终于抱得足够紧了。


    很好。


    看不见的毛绒绒猫尾巴悄悄翻动记分牌:满意,再加五分。


    失控的硝烟气息噼啪爆燃,绵长的吻剥夺尽最后一丝空气,就在楚聿鸣忍无可忍、理智决堤,想要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或者至少说点什么……哪怕是“痛不痛”、“想不想喝水”这种完全没营养的话来稍作宣泄和缓冲,给彼此一丝呼吸的间隙时,怀里的身体骤然一松。


    那点微弱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慢条斯理的柔软回应消失了。


    仅存的好奇猫儿般的神采也迅速黯淡下去。


    楚聿鸣的动作猛然僵住。


    狂热的炭火仿佛瞬间蔓延开冰碴,他静默几秒,微微退开一点距离,小心翼翼地低头。


    沈陷靠在他怀里,柔软的卷发轻轻蹭着他的下颌。


    那双酒红色的,时而不满催促、时而被侍弄得微眯、时而狡黠任性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


    卷翘浓深的睫毛合拢,在苍白的脸颊上投落安静的浅青阴影。


    那两片嘴唇,因为刚才的放纵亲吻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尚未褪去,温暖湿润,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满意弧度。


    他的脸颊贴着Alpha颈侧剧烈搏动的汗湿皮肤,软软依偎,毫无防备,像只玩累了、终于折腾出了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睡熟的猫。


    楚聿鸣低头这么看了半晌——定定地、一动不动,他甚至生出些很离谱的不安,小心翼翼试了试沈陷的呼吸。


    很均匀温软,柔和,绵长。


    沈陷睡得很香很熟。


    至于汹涌的信息素风暴和胸腔里的惊涛骇浪……那当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只能交给Alpha自行处理。


    楚聿鸣哭笑不得,额头静静抵着沈陷的颈窝,这么一动不动坐了几分钟,终于低低吐了口气,稍微放松一点力道,下颌轻轻蹭了蹭柔软的发顶。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沈陷睡得更安稳,手指极轻柔地抚开那些被汗水沾湿的微乱短发。


    这一点擅作主张的惊扰,又让不管不顾沉睡的苍白人影感到不满,微弱地摇动脑袋,试图摆脱。


    楚聿鸣哑然,温存地、宠溺地捧着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刚想低声道歉,余光忽然扫过通风口仿佛微弱闪烁了一下的红点:“……”


    他就知道那个该死的覆盆子乱七八糟冰淇淋没那么好吃。


    西、里、尔。


    那个欠揍的、无法无天的、阴魂不散的皇家B、e、t、a、偷、窥、狂!


    ……


    系统也发现了这儿有个追踪摄像头。


    刚装上没多久的。


    有条不紊、仿佛理所应当地,正对着沈陷的病床方向,不停调整角度和焦距,按照远程操控,拍摄相当高清的画面。


    遥控信号指向不远处的医疗中心VIP专用厨房——西里尔·特里斯坦特工依然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套了无菌服,专业地搅拌着刚刚调整好甜度的覆盆子果泥。


    操作台上,一切都井然有序:炙烤得火候刚好的香甜红豆粒,烤得泛出金黄内里却依旧轻盈的蛋白霜,烧燎去除刺激性口感的威士忌,用量精确到了毫升。


    这是个需要缜密计算的目标行动。


    啊,不是说冰淇淋。


    冰淇淋当然也需要——但此刻占据精英特工视野的,是在他右侧,一个悬浮着的微型的、高度专业的监视屏幕。


    上面正极为清晰地显示着病房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西里尔正通过口述,指引微型助理特工机器人记录获得的新资料,并加以批注,这是精英特工多年养成刻入骨髓的习惯。


    系统猫猫祟祟凑过去看了看:「……」


    批注还在实时更新。


    目标人物喜欢有力但包裹感柔软的拥抱。「Beta有明显优势」


    喜欢适度的压迫,明确的约束,在能把自己塞进去的前提下,喜欢尽可能狭小温暖的空间。「劣势:Beta体温低。」


    完全不理解“亲吻”的含义,但只要吻技足够好,就能触发模仿和回应。「需加强练习」


    对Alpha信息素爆发的禁锢模式接受度最高,最为满意。「最大劣势:无信息素,今晚购置香水,深海或高空云层味。」


    ……


    系统实在想不明白西里尔这是在干什么,大概助理机器人也不太懂,正在内存里默默回溯之前的监控记录——沈陷跳出了飞艇。


    其实那时候也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无非是季凌升在喋喋不休、一路不停地说着什么,情绪波动很大,像是解释又像是控诉。


    ……控诉逐渐占了上风。


    季凌升好像很熟悉那个“受害者视角”,以至于他就连想留下沈陷、想把事情至少问清楚,都只会用这一种办法——控制不住地翻扯出沈陷过去对他的强迫、禁锢和控制。


    季凌升沉浸在这场控诉里,情绪越来越激动,西里尔在这里打断了几次,都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沈陷没专心听。


    一方面是因为晕飞艇难受。


    另一方面,是因为天生晕飞艇的沈总从没上过天,这是第一次……沈陷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窗外的云彩吸引。


    “那个。”沈陷坐在副驾,忽然问开飞艇的特工,“驮得住人吗?”


    苍白手指透过玻璃,点着窗外。


    那是一片看起来相当绵密浩瀚,简直像是棉花糖一样厚实饱满的积雨云,西里尔原本在专心驾驶,沈陷勾住了他的衣领。


    那实在是……太奇异的触感。


    遥远的阳光被截留在云层之上,无法穿透厚重的壁垒,只能将浓云镀上金边,那些微光也被沈陷的睫毛舀起,淅淅沥沥洒落进酒红色。


    西里尔的特工资料库不包括这类和杀人不相关的自然知识。


    沈陷忽然说:“我去试试。”


    ……也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回过神时季凌升几乎崩溃,西里尔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倒也记得开了自动驾驶,云彩果然驮不住人,他保护着沈陷坠入下方的冰海……巨大的冲击短暂剥夺了视力和听觉。


    他听见沈陷在他怀里闷哼了下,很轻。


    他抱着沈陷,迅速划水上浮,爬上附近避风的礁石角落。


    沈陷软软地任由他抱着,湿淋淋寂静冷白,眼睫紧闭……安宁得仿佛终于解脱。


    所以。


    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季凌升的亲密度根本还没解锁这个环节,西里尔其实是最先和沈陷发生了某种意义的亲密接触的那个人——他为沈陷控水、渡气、心肺复苏。


    寂静的躯壳在他怀里缓过那一口气,被他抱着狂奔去医院时,微张着眼睛,还在看那片云。


    那么厚的云。


    明明连太阳都能挡住,携带的水量变成暴雪,能埋住大半个帝都。


    沈陷问他,为什么它驮不住我呢。


    西里尔。


    ……为什么呢?


    西里尔被怀里的“目标人物”念了名字,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低头,看着很快就又昏睡过去、苍白疲倦的沈陷。


    沈陷跳下去的时候,双臂张开衣袂翻飞,像只飞鸟。


    西里尔很想替他找到这个答案——“很想”,对从来只有任务的特工来说,会出现这种罕见的动机,这已经是相当奇异的体验了。


    西里尔还在记他的备忘录。


    屏幕上,Alpha杀气腾腾的脸急速放大,紧接着就一片漆黑——没什么要紧,这种微型摄像头本来就是一次性的耗材。


    西里尔在「报损」一栏从容写下原因:遭不明身份Alpha路过砸毁。


    除此之外,备忘录还有一条批注没写完。


    西里尔回忆刚才的最后一幕,顶尖特工的记忆力堪比照相机,可以回忆起所有细节。


    楚聿鸣脸上没有牙印。


    脖子上也没有。


    西里尔两只手都在忙于制作冰淇淋,暂时腾不开,他细致点缀那份冰淇淋,用尖头镊子一颗一颗夹着蛋白霜小球,精心排布上去。


    顺便指挥有点不适应不杀人的退休生活、困惑到乱码的助理机器人继续记录:「另外。」


    「他咬人很轻。」——


    作者有话说:亲亲[红心][红心][红心]!!!


    第107章 心机过头了吧!


    做好的“叽里咕噜冰淇淋”被Beta皇家特工从容端来了诊室。


    很诱人。


    覆盆子的酸甜果香, 混着香草冰淇淋基底的浓郁奶香,威士忌的微醺酒气若隐若现,融合得恰到好处。


    还掺杂着碾碎的烤红豆粒所持续散发出的, 不算突出却十分细腻温暖的香甜。


    很适合诱拐一些喜欢酒,喜欢吃冰淇淋, 喜欢跳飞艇,有无与伦比酒红色眼睛的任务目标。


    ……Alpha沉默的视线凶得像是要杀人了。


    西里尔携带有信息素监测器,很清楚房间里现在的硝烟味大概已经浓到足以触发火警, 但Beta毕竟天生闻不见, 可以装作不知道:“沈先生的状况怎么样, 好一些了吗?”


    楚聿鸣的态度并不算太好相处。


    回应他的是Alpha骨子里占有欲爆棚的圈地习性。


    熟睡着的沈陷,单薄清瘦的身影被再度往怀里护进去,最后半张苍白侧脸, 也被Alpha温热的掌心仔细轻轻捧着,不由分说地遮住……只剩一点看起来就手感极好的短短卷发。


    至于打着石膏的受伤右臂,更是被严严实实、近乎密不透风地牢牢保护着。


    监控摄像头残破不堪的尸体被丢在特工锃亮的皮鞋边。


    西里尔把冰淇淋端正放好, 正对空调的出风口, 让处理过的、洁净流动的温暖空气带着诱人的香甜气味,无形中充斥每个角落。


    特工优雅地半蹲下来, 好整以暇, 捡起那一小坨四分五裂的可怜残骸:“这是什么,打火机?”


    楚聿鸣看着这个坦然从容到不要脸的皇家特工:“……”


    西里尔好心地帮忙处理了这一点显然无用的机械残骸,把它喂给了正在试图藏摄像头的助理机器人。


    “我必须为今晚的事道歉。”


    不等楚聿鸣暴走,西里尔倒是先彬彬有礼开口,视线落在Alpha臂弯露出的那一小点柔软卷发上:“我对沈陷先生……缺乏足够的深入了解,就贸然登门打搅。”


    这一鲁莽失礼的行为,毁掉了沈陷本该舒适、温暖、安静的浴缸之夜。


    做特工留下的劣习——西里尔过去的任务目标, 都将在最迟一个星期内丧命,所以也用不着特地了解性格喜好、生活日常。


    所以,当这次季凌升给出“找回沈陷”的指令时,西里尔也下意识立刻行动了。


    甚至是……带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无法解释的期待。


    西里尔端详着那张照片。


    当时,季凌升的情绪波动很大,来回踱步,焦躁难安,或许这位刚被皇室寻回的Omega殿下把这种情绪自行理解为“心灰意冷”、“但不希望沈陷因为他身陷险境”。


    但据西里尔观察,真相相去甚远——季凌升呼吸急促,两只手一直在无意识发抖,口干到不停喝水,瞳孔微弱放大。


    这种情绪通常叫做「恐惧」。


    「恐惧」遮蔽了季凌升的眼睛,影响了他的理智,任何人都看得出,楚聿鸣明明对沈陷极度在意、无微不至。


    但季凌升就是坚信楚聿鸣要害沈陷,一定有阴谋,一定。


    “沈陷他……太古怪了!他那种性格,在外面会没完没了惹人的!”


    “他现在破产没钱了,当初又那么乱来,得罪了一万个人……那些人都恨死他了,会杀了他的!”


    季凌升的嗓音沙哑,微微打着颤:“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再怎么说……当初……”


    季凌升当初是靠沈陷的“资助”,才度过了足以毁灭一切的难关——即使代价是他成为了沈陷的私人藏品,和漫漫长夜心血来潮用来打发无聊的玩物。


    季凌升这么扯着西里尔,说出的话发涩:“我……我不能不管……”


    「恐惧」。


    西里尔记录着Omega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


    一个名为“沈陷”的Beta,决定放手,结束一个错误,终止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放季凌升口中的“私人藏品和解闷玩物”自由……如今更是直接失联,并夜宿在了曾有矛盾的死对头Alpha家。


    ……这些事这么令季凌升恐惧吗?


    这引起了退休特工的好奇。


    于是他想了些办法,拿出通行证,没有预约就冒昧登门造访,“请”走了坐在浴缸里自得其乐玩泡泡的沈先生……


    “……”楚聿鸣实在忍不住嘲讽,“登门?”


    登窗户还差不多!!


    这明明就是无耻、卑劣、蓄谋已久的邪恶偷猫行动,连该死的诱饵都提前准备好了!


    碎了一地的玻璃还没收拾呢!


    西里尔装作没听到,关切地俯身,去查看沈陷那条受伤的右臂。


    这个小小的行动,顺利转移了楚聿鸣压抑的熊熊怒火——绝非是Alpha的注意力如此容易被牵走,而是楚聿鸣极为担忧沈陷的身体状况,优先级远高于几块碎玻璃。


    “怎么回事。”


    楚聿鸣死死盯着他:“季凌升说过吗?”


    医生说得很清楚,沈陷这条胳膊是“应力性骨折”。


    楚聿鸣查过了,这是一种长期过度负荷,是无数个被忽略的微小损伤日积月累、悄然侵蚀,导致骨骼出现的微小裂缝。


    据医生分析那冰冷的X光和MRI影像结果,沈陷至少已经被手臂疼痛困扰了一年多,而最近的几个月,理论上更是已经恶化成了持续性钝痛折磨。


    至于跳飞艇落海……只是这根脆弱骨头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沈陷的骨骼状况本来就不算好,它们脆得楚聿鸣甚至都不敢过分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怀里的人就“咔嚓”一声,愉快地碎成几块给他看。


    沈陷身上无疑是潜伏着这方面的危险倾向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聿鸣始终极度担忧,心中压抑着强烈不安。


    西里尔的回答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根据季先生的说法,沈陷先生似乎对疼痛有某种……特殊偏好。”


    比起疼痛,沈陷更厌烦无聊。


    生活的底色于他,实在过分漫长乏味,在日复一日的极度枯燥下,沈陷无意识地将自己放逐到感官刺激的边缘,喝酒只是其中一项。


    沈陷会有些相当固定的习惯性动作,例如反复用拇指用力按压手边的任何坚硬物体——可能是实木书桌的坚硬棱角,可能是转椅扶手,可能是自己的膝盖。


    他还会无意识地,在看书、看电脑、沉思发呆的时候,把右肘关节随意抵在某个坚硬边缘,再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毫无保留地沉沉压上去。


    这种习惯,在季凌升刚大学毕业、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那几年,其实还不算明显。


    后来就越来越频繁,他们闹矛盾的时候,季凌升忍不住反抗的时候,沈陷被惹的“不高兴”的时候……这些无意识的自我磨损,就如藤蔓悄然滋生,愈发猖獗。


    沈陷的确有发现胳膊痛。


    不过,在他看来,这又不是什么需要处理的事。


    他从未想过要保护这条手臂,“休息”、“热敷”、“减少剧烈活动”都太麻烦和碍事了。至于“看医生”?这三个字组成的词条就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


    两个人的交流还未完,楚聿鸣怀中的人影又不安分地折腾起来。


    ……楚聿鸣几乎忍不住想去查查,这家该死的医院,那一针该死的镇定剂是不是过期了。


    他立刻调整姿势,迅速收拢手臂,一只手稳稳托住清瘦的脊背,另一只手及时护住沈陷又想乱动的胳膊,握着石膏下冰冷绵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保持舒适。


    这占据了两只手,楚聿鸣只好低头,用温热的嘴唇轻柔地、一下一下蹭过那些不安分的小卷毛:“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沈陷的眉心茫然着微微蹙起。


    镇定剂还是有效果的。


    沈陷软在筋骨强健的有力臂弯里,身体十分绵软,像是被抽去全身骨头,几乎无法自行动弹。


    酒红色覆上了一层平时不会有的朦胧水光,视线涣散没有焦点……仰着头,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轻微吐气。


    Alpha不得不给考虑自己扎一针高浓度紧急抑制剂。


    “……季凌升?”


    沈陷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他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飞艇上季凌升的问题。


    季凌升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陷很难忍受一件事有始无终,只要还有什么没做完,他就很难入睡,大脑会没完没了地吵他,未完成的提醒会变成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让他不得安宁。


    “我把你从计划里删掉了。”


    他说这话也没情绪,没有不舍、没有痛苦,同样也没有恨意。


    只是因为被一直纠缠着,不依不饶追着问个没完,所以就必须得有始有终地回答。


    “我很好……还没死。”


    沈陷微微转动脑袋,在楚聿鸣的颈窝里蹭了蹭,迟钝地环顾四周,试图思考:“我在……”


    在Alpha怀里舒舒服服蜷成一小团的猫,毫无悬念被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叽里咕噜冰淇淋”吸引了注意力——它快化了!


    沈陷决定解救冰淇淋,开始冲着冰淇淋微弱挣扎。


    楚聿鸣连忙不停提醒“小心”,牢牢护住裹着石膏的手臂,把人好好圈在怀里,不敢有半分松懈,他不得不和西里尔暂时合作,从讨厌的特工手中把那碗冰淇淋暂时接过来。


    沈陷吃什么都要先嗅一嗅,距离没把控好,头颈又绵软无力,险些一头扎在冰淇淋碗里。


    楚聿鸣及时捞起他,鼻尖还是沾上了一点冰凉甜腻的香草奶油。


    楚聿鸣忍不住轻轻帮忙抹掉。


    Alpha的手掌宽厚温热,捧着沈陷的侧脸,指腹力道柔和至极,在苍白的脸颊上温柔地轻轻摩挲。


    沈陷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注意力暂时从美味冰淇淋挪到他的脸上,还没看清,余光就又被闪烁着亮晶晶金属光泽的小勺子拽走。


    楚聿鸣:“……”


    他终于明白刚才怎么死活找不到配套的冰淇淋勺了!


    ——怎么会有特工无耻到把这东西用高档餐巾严严实实包裹着,随身藏起来啊??


    西里尔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从容不迫地迅速二次消毒,擦拭得锃光瓦亮,往勺体上喷了一小股绵柔细腻、香味馥郁,极为开胃的顶级葡萄酒雾……


    心机过头了吧!!!


    属于西里尔的记分牌被高高翘起的猫尾巴噼里啪啦翻过十分。


    沈陷想吃冰淇淋,又懒得动弹、不想离开好不容易调整满意的温暖人形猫窝,于是西里尔俯身,在Alpha冒火星的瞪视下,相当优雅、恰到好处地把这一小勺冰淇淋喂到苍白唇边。


    沈陷张口,咬住了冰凉的勺子。


    西里尔轻轻笑了,时常出入各种酒席宴会,他的笑容也温柔得体、如沐春风,很令人愉悦。


    皇家特工抬起空着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轻轻抚摸那在监控中觊觎已久的柔软小卷毛:“合您胃口吗?”


    抚摸手法经过精心计算,轻柔细致地整理每一绺卷发,无微不至,舒适程度显然超过力气总容易过头的Alpha。


    沈陷放开了不锈钢小勺,嚼着蛋白霜小球和烤红豆,从胸腔和鼻子里懒洋洋地闷哼了一声。


    沈陷不和陌生人讲太多话。


    他和西里尔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西里尔不可以直接问他问题。


    唇边还沾着一点冰淇淋的猫,在药物所致的极端昏沉里,模模糊糊地又想要刚才那个舒服的感受,往Alpha绷紧生硬如铁的下颌线上碰:“和他说……”


    楚聿鸣立刻低头,捧好软绵绵乱晃的脑袋,温柔地含住无意识微张的、吮吸的嘴唇,轻轻抚慰着残留冰凉甜意与酒气的舌尖,在浅尝辄止的缱绻里柔声遵命:“说什么?”


    “说……”沈陷闭着眼睛,享受亲吻服务,舒服得轻轻吐了口气,带着威士忌、香草冰淇淋和红豆香,“甜度……降30%,威士忌用坎贝尔卫星产区的……风味会更好……”


    ……啊,不对。


    不对。


    要说的不是冰淇淋改良方案。


    重新想,沈陷慢吞吞地转动一团糖浆的思绪,这感觉其实非常不错,他的脑子里大堵车,乱七八糟、一秒也停不下来的思绪终于停滞了。


    他还以为只有昏过去或者死了才能这么舒服呢。


    沈陷爱上了新的甜蜜生活,立刻就把记忆里那些烦闷、无聊、枯燥到发疯的旧日子抛到脑后,他的确喜欢熟悉的东西,但新的更美妙。


    所以——季凌升是这么说的,季凌升说他们的婚姻就是个错误。


    开玩笑,谁会不停纠结完全错误的过往纠缠?


    要新的!


    因为镇静剂造成的“脑子堵车”,沈陷的思路绕了一大圈,迟钝地想起自己是在回答季凌升的问题:“我的……离婚申请,通过了吗?”


    事实上还没有,这种流程总要排排队,但有权限仿佛高到可以随心所欲的皇家特工在这。


    西里尔立刻掏出通讯器,解决了这个小问题。


    沈陷难得地振奋了一下,作为庆祝,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冻得脑仁生疼,Alpha立刻帮忙按揉太阳穴。


    与此同时,楚聿鸣眼睁睁看着那个皇家Beta特工行动利落,气定神闲取下了全程运转、持续拍摄的高清录像机,来到沈陷面前:“……”


    毫无疑问,这段视频会被一秒不删地转发给季凌升。


    “我们离婚了……对,离婚了。”


    沈陷迷迷糊糊地确认,朝摄像头挥手:“你自由了,季凌升,再见。”——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红心][撒花][红心]!!!


    第108章 衣服……脏了


    西里尔就这么相当诚实、相当直白、相当尽职尽责地……把整段录像完整导出, 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这么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季凌升。


    ……


    楚聿鸣决定不去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倒不是同情那个好运气了这么多年的Omega同行,楚聿鸣巴不得季凌升尽快从沈陷的生活里消失——但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吧!


    季凌升看完录像, 会是什么反应?


    真的不会发疯吗??


    楚聿鸣摸了摸外套口袋,悄悄翻出早被沈陷嫌麻烦丢开的私人手机, 提前长按关机,未雨绸缪,避免今晚随时可能出现的电话轰炸。


    这点小动作其实并没逃过那双雾蒙蒙的酒红色眼睛。只是沈陷现在还因为药力迷糊, 意识不清, 思维混沌, 对冷冰冰咬不动的金属小方块毫无兴趣……他更在意那一小碗还没吃完的冰淇淋。


    沈陷还想再吃几口。


    “它融化了——是我的失误,没有计算好时间。”


    西里尔低头快速敲完最后一行字,利落地将手机滑进西装内袋, 俯身柔声问:“我再为您做一份,好吗?”


    沈陷把脸扭开。


    他不想和西里尔说话,他们还没熟到这个份上——没受伤的左手动了动, 微凉的手指从过分宽松的、皱巴巴的病号服袖口探出, 没什么力气地慢吞吞勾住Alpha高档衬衫的胸前口袋。


    沈陷低头埋进Alpha发烫的颈窝,低声嘀咕了几个字。


    楚聿鸣立刻收紧手臂, 拢好怀里的清瘦身体, 看向西里尔,颇有些示威与鲜明驱逐意味地扬了扬下颌,帮忙转达:“让你放在这,可以走了。”


    剩下的话是楚聿鸣自己想说的:“你的职责不是陪着你们的‘殿下’?放他一个人这么久,万一他‘激动’得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回去向皇室交差?”


    ——算算时间,现在的季凌升估计可已经看完那段录像了。


    西里尔至少应当把人看住, 免得季凌升失去理智,直接闯进病房来继续打搅沈陷难得的休息。


    西里尔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那团轻轻蹭着楚聿鸣颈窝的小卷毛上,叹息了一声,透出货真价实的遗憾:“……啊。”


    楚聿鸣说得不错,切中要害——他完全无法否认。


    西里尔必须回去,查看季凌升的情况,并确保这位殿下安稳地、顺利地,安然无恙地被护送回那座保护森严的伊莎尔宫。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得不短暂抽身……个把小时,甚至一天。


    特工迅速收敛起那点真切的惋惜,微微欠身,嗓音醇厚悦耳:“那么,请允许我稍作弥补。”


    “等我下次拜访,会为您带来一款定制的焦糖海盐冰淇淋。”


    他极为形象生动地向沈陷保证:“我会搭配新鲜玫瑰花瓣熬煮的糖浆,铺上满满一大勺酸度恰好、清新爽口的柑橘鱼子酱,再加一点香气浓烈的陈年库拉索橙酒……您会期待的,对吗?”


    Alpha的眼睛里已经快飞出刀子了。


    被严严实实裹着的猫动了动。


    终究没抵住诱惑,违背了“能不和陌生人说话就不说”的原则,苍白脸颊蹭了蹭柔软的织物,闷闷“嗯哼”了一声。


    特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来自Alpha的刀光剑影里十分礼貌地道别,优雅流畅地迅速撤离现场。


    门被无声合拢。


    走廊里,西里尔停下脚步,垂下眼帘,覆着手套的指尖轻轻地、缓慢地相互摩挲了下。


    这感觉新奇,美妙,令人着迷。


    ……他摸到了猫尾巴尖。


    /


    一天能发生的事很多。


    伊莎尔宫这边,令人稍显意外的……季凌升看完录像,居然还算冷静,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如果“被送回去后,就把自己反锁在最深处的那个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无声无息,再没踏出房门半步”可以称之为冷静的话。


    对了。


    季凌升也说了点话。那是在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打包清理,从那个即将公开拍卖的别墅完好无损地全部送回之后,作为确认,负责去收拾东西的人一起带回了现场照片。


    那个别墅里空了。


    生活在里面,原来还不觉得,沈陷开心地,几乎是等待表扬的,把他的东西往别墅里塞得满满当当——本来不该叫“别墅”的。


    沈陷不出差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睡在这里,管它叫“家”。


    极夜的几个月里沈陷几乎不出门,在这里办公、签合同、发呆,在这里不太满意但也没什么怨言地一口一口吃他做的东西,坐在落地窗边上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看那些Alpha和Omega相互依偎、欢声笑语的阖家欢电影。


    季凌升攥着那些照片,直到它们发皱,吃力地张口问西里尔……沈陷的右臂的伤重不重。


    西里尔如实说了。


    听完“因为无聊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胳膊弄断了”这种荒谬的答案,季凌升居然没觉得可笑。Omega坐在窗边的桌前,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没想过……”


    季凌升低声喃喃:“我从没……一次都……”


    他从没去主动关心过沈陷。


    一次也没有,仿佛如果这样做了,他就也和其他被包养的、他所隐隐不屑和怜悯的,放弃尊严失去人格的可怜金丝雀Omega没有区别。


    哪怕他其实明明知道,沈陷有时候胳膊会痛。


    他知道沈陷胳膊痛得睡不着觉,鼻尖、唇畔、额头都是湿漉漉的细汗的时候,其实想要人哄——但那些传统AO电影里,通常描绘的是Omega被关怀、包容。


    所以沈陷没学到。


    沈陷不知道自己是哪边的,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有这种需要。


    有好几次深夜,季凌升其实都险些被那种煎熬的静默逼疯。他想冲过去把沈陷拖去医院,想盯着沈陷不准再压右手臂,不能一口气和蚂蚁星人签那该死的堆成山的几万份合同……他几乎要那么做了。


    有一次。


    有那么一次,季凌升甚至已经忍不住,闯进了沈陷的书房。


    沈陷当时抱着右胳膊,身体难受地蜷着,苍白消瘦的下颌有气无力抵在桌沿,听见季凌升闯入的声音,睫毛轻轻颤了下,跟着抬起。


    季凌升定在门口。


    看着沈陷。


    那双因为疼痛而湿漉漉的酒红色眼睛,雾气弥漫,那么安静又茫然地……执拗地直勾勾盯着他。


    像很听话、很安静,乖乖坐在那里等着发巧克力的小孩子。


    ……最后,季凌升狼狈地转身,几乎是逃出了那见书房,给沈陷的助理打了电话。


    沈陷似乎因为这个生气了——虽说连沈陷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但他的确赌气不肯吃止痛药、不肯去医院,一个人坐在硕大的落地窗边上喝了很多酒。


    “……真无聊。”


    沈陷醉得很沉了,季凌升似乎才终于迈过那个可笑的、根本不存在的坎,吃力地走过去,伸出手,想扶他去床上睡……却被推开了。


    沈陷拒绝,抱着膝盖蜷成小球,额头贴着冰凉的落地窗,嗓子很沙哑:


    “活着……真无聊。”


    “好无聊……”


    ……


    被皇室的命令困在伊莎尔宫的Beta特工,就这样听了不少故事,逐渐拼凑起了有关沈陷的拼图。


    而Alpha被猫咬了。


    因为楚聿鸣带着沈陷出院回了家,居然还是不给沈陷喝酒。一小口都不给——两滴都不给!


    坏。


    坏透了。


    扣一百分,一千分,一万分!


    沈陷非常不高兴,完全拒绝任何交流,也不给摸、不给抱……Alpha试图强行安抚的后果,就是手背上多了一排整齐的、清晰漂亮的、气势十足的愤懑牙印。


    楚聿鸣不得已,只好暂时退出房间去给几个供应商打电话,想要些不含酒精的风味饮品。


    ……等打完不到五分钟的电话回来。


    昂贵的真丝窗帘安然无恙,价值连城的陶瓷花瓶完好无损,地毯没被搞坏,沙发也幸存。


    窗户开着,大敞。


    猫跑了。


    西里尔赶到的时候……楚聿鸣正在爬树。


    定位器显示沈陷翻出窗子后,展现出了惊人的运动天赋,相当矫健地一路狂奔,溜了几十米狭窄的墙头,钻过几个墙洞,疑似和野狗打了一架并完胜,偷了条鱼,最终目标明确地窜上了十几米的树梢。


    虽然不太敢相信,但保险起见,楚聿鸣还是顶着巨大的荒谬感,亲自爬上去看了看。


    ……抓到一只睡得正香的、四爪雪白的灰眼睛卷毛小黑猫。


    猫毛凌乱,肚皮微鼓。


    蓬松柔软的小卷毛里缠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定位器。


    怎么看都是沈陷随手丢掉它,小黑猫刚好从窗外路过,就这么好巧不巧,正好卡在了这身得天独厚的卷翘猫毛里。


    楚聿鸣:“……”


    卷毛小黑猫:“……”


    Alpha脸上又多了一排毫不客气的爪痕。


    “你能调直升机吗?!”楚聿鸣顾不上给人家猫道歉,扯住皇家特工的衣领,焦灼万分,嗓子干涩沙哑,“现在是极夜,外面太冷了……得快找到他!”


    西里尔当然也能调直升机。


    不过,得益于听了那些往事碎片,精英特工的脑中已经稍微构建起一张沈陷的活动地图。


    分头找,西里尔快速定位了几个地点,交给楚聿鸣:“这是西边的三处,交给你,我去排查东边的三家酒吧。”


    沈陷还不太知道要怎么享受自由生活。他的生活经验,匮乏得就只有那可怜巴巴的几条——酒精,刺激,疼痛,无聊。


    从没有人教过他别的。


    这是其一……另外,今夜零点,沈陷那套曾经用来“囚禁”季凌升多年的海滨别墅,拍卖流程满二十四小时,就要落锤成交了。


    西里尔已经在脑中排查出一家黑市酒吧。


    同样坐落在海边,视野很好,24小时营业,坐在吧台可以看到别墅的砖红色尖顶。


    ……季凌升说。


    沈陷曾经很期待地计划过婚后的五十年。


    那时候的沈陷还很相信电影,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已经严格完成了前面要求的所有步骤,一点不差,理应获得一个闪闪发亮的、从此以后永恒幸福的“游戏通关奖励”。


    原来真正的生活不是这样……那天,难得把自己灌到喝醉的沈陷终于弄清楚了,垂着睫毛,这么沮丧地嘟囔。


    原来在现实里面,不是一口气通关就搞定了。


    原来不是。


    ……


    西里尔赶到那家酒吧的时候,几乎不必特地寻找。


    只要一眼就能确定沈陷的位置——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所有来喝酒的人,寻常买醉的无聊客人、找乐子的“猎手”、甚至是习惯了隐匿于阴影,来销赃或是接头的杀手和特工……


    沈陷被请了不知多少杯免费的酒。他把这些都差不多一口气喝光了,醉绵绵靠在窗户边上,胳膊显然又开始痛,脸很苍白,眼睛却很晶亮,颧骨浮着酡红。


    他透过窗户,指尖在水汽上滑过,慢条斯理描画别墅,三两下勾勒出轮廓,精准生动,再毫不留恋地胡乱重重抹掉。


    抹掉愚蠢的“幸福生活完美计划”。


    酒红色的眼睛溢满了生理性的水汽,沈陷没有用止痛剂,现在反而是清醒的——酒精只会让他稍微放松和镇静。


    沈陷懒倦地靠在座位里,倚着冰凉的窗户,衣领和衣摆都随便敞开,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搭在一处。


    清醒的脆弱,慵懒的神秘,倦怠、迷离、迷雾莫测……这种状态的他简直魅力爆棚。


    这间酒吧里安静得过头,只有窃窃低语,所有的视线都黏在他身上了。


    “……啊。”


    沈陷轻轻眨了下眼睛,望着快步走向自己的、似乎很被其他人畏惧忌惮的皇室精英特工。


    他对这个特工有印象,对方自称叫西里尔,忽然闯进了他的浴室,擅自对他行了贴面礼,把他从满是泡泡的浴缸里捞出来,裹上浴袍,带上了飞艇。


    他们还一起跳了个海。


    虽说过程十分惊险刺激,勉强还算有趣,但在沈陷那界限分明、相当严格的“熟人清单”里,西里尔其实还是在“不太熟”的范畴。


    沈陷通常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过。


    今晚的情况毕竟特殊。


    沈陷一个人跑来这里看别墅被拍卖,其实也是因为他需要有始有终。这是他长大的地方,父母在他三岁、五岁时先后早逝,他一个人被信托机构供养长大,管家和佣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在这幢别墅里度过了十余年的时光。


    因为急着赶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和楚聿鸣说一声——幸好他站在路上尝试拦车,灯光照到他的脸,好心人都很愿意停下帮忙。


    半个小时前,沈陷欣赏完了别墅的交割仪式。


    买家是个完全不愿意暴露身份的、装神弄鬼的匿名混蛋。


    现在镇痛剂的药效过了,他的胳膊实在很痛,被沉甸甸的石膏箍得动弹不得……而且他刚离婚。


    所以。


    大概可以稍微破个例。


    沈陷的视线落在西装革履的Beta特工身上,微微仰起头,他的肤色是真的过分苍白,这让酒精引起的红潮也变得格外明显,像是某种动人的红霞。


    西里尔听见四下里乱七八糟的吞咽声。


    “衣服……脏了。”


    沈陷低声咕哝,皱了下眉,这显然不能怪他——刚才的人太多,不知道怎么推搡了一下,就洒了一杯酒,湿透的昂贵衬衫布料贴在身上,冰冷粘腻的触感很难受。


    而且一只手很不方便解那些精致又滑溜溜的贝母扣子。


    沈陷允许这个会做冰淇淋的特工为自己服务,他要换衣服,立刻,他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半湿不干的糟糕体验了:“西里尔,过来。”


    “我弄湿了,还没有家了。”


    他朝走进的影子仰起脸,灵巧的指尖勾住优雅的领结,酒精把他那苍白过头的皮肤变得很敏感,轻轻擦过就泛起红晕。


    “帮我脱掉这件衬衫,再弄干净,你带冰淇淋了吗?”——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让我康康][红心][红心][红心]!!!


    第109章 跟我走!


    身为顶级皇家精英Beta特工, 西里尔当然不会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出任何纰漏。


    在一大堆或好奇、或贪婪、或若有所思揣摩,或错愕惊诧狠狠揉眼睛的视线聚焦之下……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容变出一只相当精致的小号恒温箱。


    “当然。”


    被修长的手指勾着领结,Beta特工顺势优雅俯身, 眼含笑意,展示新款定制的焦糖海盐玫瑰柑橘冰淇淋。


    “按照您说的, 我降低了甜度,着重提升了酒的存在感,风味果然大幅度提升——”他的声音低醇悦耳, “您想现在就尝尝吗?”


    仿佛被冰泉浸润过的、剔透的酒红色眼珠, 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沈陷看向那只恒温箱。


    他几乎不会喝醉, 但酒精毕竟对他的大脑有一定镇静作用,那种模糊舒适的微醺感受,还是有些影响。


    探向保温箱的苍白手指摸了个空。


    沈陷因此失去平衡, 栽进特工的怀抱里,额头抵上挺括的西装前襟。


    漂亮深秀的眉峰蹙了蹙,不满意, 想要钻出来跑掉, 但醉得绵软发烫的身体已经软得像是一滩水。


    “这是一款很难得的冰淇淋,为了保证您修订过的珍贵配方不外泄, 我们最好回车上吃……另外, 我在这里的熟人也太多了。”


    西里尔收拢手臂,把这一滩温热柔软的水稳稳当当托住,隔着薄薄的洁白手套,轻轻抚摸泛出浅红的耳朵尖。


    沈陷选的这个酒吧,恰恰是杀手、雇佣兵、情报掮客和特工的老巢。


    西里尔在这个圈子里可是名人。


    吃过他苦头的人数不过来,当初那个杀人不眨眼的Beta,居然真的金盆洗手, 退休去当皇室豢养的看门犬,已经叫地下世界哗然。


    ……现在居然来接一个连酒也没钱买的穷光蛋。


    一个看手腕的数字标记就知道,准是刚出狱没几天、没地方可去、没家可回的……漂亮流浪汉。


    还是这种相当恭、顺的态度!


    本来还妄想着灌醉沈陷,把人弄去僻静地方好好“享受”一番的几个亡命徒,都慑得瞪圆了眼睛,吓得飙出满背冷汗,酒也彻底醒了。


    僵硬地、蹑手蹑脚试图溜走的鬼鬼祟祟人影,被不知道哪射来的灼目激光逼在原地。


    猩红的激光点,无声无息烙在他们鞋尖的陈旧木地板上,烧出一个漆黑焦痕。


    冒起青烟。


    西里尔扶了下金丝眼镜——用来冒充“得体的、讲究的斯文绅士”的小小道具,镜片后本来带着几分虚假温和的眼睛借着掩饰,不动声色锐利一瞬,淬出冰冷寒气。


    这些渣滓哄沈陷喝了很烈的酒。


    幸好一杯里的绝大部分都洒在了这件衬衫上,粗略估计,沈陷最多只喝了一两口。


    刺鼻酒气激得太阳穴跳痛,这东西倘若灌下一杯,即使是个本来相当强壮的人,也会在顷刻间醉得昏倒过去、人事不知,任人摆布。


    光是这样,高浓度的酒精已经刺激得沈陷皮肤泛红,苍白颈侧敏感泛出了一片片玫瑰似的红痧。


    西里尔替他轻轻解开几颗扣子,仔细拨开湿冷烦人的布料,又温柔握住了沈陷很不耐烦、想直接粗暴拽开衣襟的手。


    “很快,很快……车就停在外面。”


    西里尔柔声哄慰,温存抚摸不停微弱挣动的后背,在冰凉耳畔同他低语:“出于我个人的私心,能允许我先带您离开吗?”


    “这里的每一双双眼睛,都让我感到……非常碍眼。”


    Beta特工略一停顿,又抛出更有诱惑力的饵:“我开来了一辆相当不错的房车。”


    这次不是飞艇了。


    得益于季凌升提供的详尽资料,西里尔已经精准掌握了沈陷的偏好。


    ——沈陷不堪忍受飞艇带来的眩晕,几乎只坐传统的代步工具,然而,对那些他没亲自体验过的、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又永远燃烧着旺盛的好奇心。


    沈陷甚至抛下一切,跟着自家公司的庞大运输舰队,跑去进行了一次横跨几万光年的深空航行。


    因为季凌升实在是太无聊了。


    沈陷彻底厌倦、放弃那个被他命名为“家”的别墅,做决定的时间点,其实可以追溯到破产之前。


    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只不过是那天夜里,沈陷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恰好看到一颗彗星。


    他发现自己不想把季凌升叫来看这颗尾焰形状像小猫爪的彗星了。


    沈陷就这么一声不吭、毫无预兆地,愉快地拖着胡乱收拾了几下的简单行李,跳上了舰队的舢板。


    季凌升甚至是在第三天才意识到沈陷不回来了。那之后他给沈陷打了差不多三百个电话,发了几千条消息,焦虑到在空旷别墅里来回转个不停,他拒绝离开,拒绝出门工作,甚至失控地和皇室来接他的人发了几次脾气。


    好不容易通过沈陷的助理,弄清了沈陷是去宇宙航行了,至少要走半年……


    舰队就出了意外。


    西里尔因此展开了一场微型缜密调查。


    虽然看起来相当可疑,但的确并非人为,也不是什么针对沈陷的阴谋……到现在那群顶尖专家甚至都还死活想不明白,那片死水一样的灰尘域,根本就只有最微小的尘埃,怎么会突然爆发足以湮灭一个小星系的恐怖能量潮。


    ……


    沈陷就这么被「剧情杀」了。


    系统冒充小纸伞,插在青柠檬上唏嘘着偷喝鸡尾酒,当然没人想得明白是为什么,所谓的「反派」、「暴君」、「控制狂前夫」下线,普天同庆,大快人心——难道还要费劲找个逻辑特别缜密的理由吗?


    一场不用解释始末的星际爆炸最简单了,毕竟宇宙浩瀚无垠,人们对宇宙的认知总是浅薄,滞后,不够完善的。


    不仅是舰队覆灭、商业帝国崩塌,沈陷本人的身体也在那种恐怖的巨量辐射之下,悄然承接了最后一颗飘落的稻草……


    这颗稻草造成的结果,正被沈陷以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固执,不讲道理地死死藏着。


    比如苍白瘦削的肩膀上异常刺目的乌青,还有那些玫瑰色的、针尖大小的血痧,沈陷坚持声称后者是因为他已经足足五个小时没泡舒服的热水澡了,前者全怪西里尔。


    是西里尔撞的。


    醉猫蜷着修长的手脚,环抱着瘦削膝盖,喵喵咪咪地扣掉三分。


    好吧,西里尔立刻交出三颗紧急购买的酒心巧克力,作为小小的贿赂,精准补上了被扣掉的分数——金箔纸裹着的巧克力。


    沈陷没见过这种“平民浪漫小零食”,立刻喜欢上了金箔,它们在酒吧的迷离光线下,流转出相当诱人的光泽,轻轻转个角度,就又璀璨得闪闪发亮。


    酒红色的眼睛亮了亮,那些苍白的手指捏着巧克力,摆弄两下,十分灵巧地行动起来,把漂亮的纸片迅速剥下,兴致勃勃捏来捏去,揉成一个小球。


    西里尔的眼里含着笑,带着纵容到近乎宠溺的耐心,柔声向他解释,这是普通人用来告白、表达心意、诉说喜欢的东西。


    “是吗?”沈陷轻轻眨了下眼睛,靠着他,仰起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庞,“我从没收到过。”


    西里尔轻轻抚摸那些打着卷的头发——沈陷居然说从没收到过巧克力,这话连见多识广的特工都有些惊讶,沈陷的少年时期一定无比惊艳……当然,绝不是说现在就不惊艳的意思。


    事实上,根据西里尔的粗略调查,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人敢来直白追求沈陷,全是因为这个人英年早婚。


    沈陷大学毕业,就去专心开公司,顺便和季凌升结婚了。


    在那之后,他就恪守所有从电影、电视剧、情感剧本里学到的规则,对被划到「不熟」那张单子上的人,从来连看也不正眼看一眼。


    西里尔收集到了一部分沈陷大学时的影像资料,简直迷人至极,沈陷本来的发色其实是光泽度极高的耀眼银白,连睫毛也是白色。


    配上红宝石似的酒红色眼睛,过于优越的五官,天生修长优雅的身形——不像是病历上写的“虹膜透光型基因表达缺陷白化综合征”。


    更像只高傲的、完美的、一不小心闯入人类世界的仙后座卷绒猫。


    后来沈陷自己把它们染黑了,甚至还戴过一段时间的黑色美瞳,似乎是因为不想太乍眼,也或许是别的原因……这一点尚待探明。


    西里尔不动声色地让助理机器人着重记录下来。


    有楚聿鸣验证了错误方案,西里尔完全不强迫沈陷,耐心地、十足纵容地温言细语和沈陷商量讨论,这里不适合换衣服。


    他们只是暂时离开这个刚被选定不久的酒吧王座,改日再来。


    西里尔确信下次来的时候,这个酒吧里的人会安全、干净、完全稳妥,他会保证这一点。


    顺便,他还好心地让助理机器人多发了条消息,联络了还在忧心忡忡满世界找猫的楚聿鸣。


    ——楚聿鸣需要去仔细看看沈陷出狱那天的身体检查结果。


    每一页纸,每个项目,还有沈陷身上穿着的衣服……每一寸布料,每一个褶皱,说不定有颗过分聪明的大脑指挥执行力极高的灵巧双手,仅凭自行摸索就弄出了堪比特工的隐蔽夹层。


    说不定有几页被撕去夹在里面藏起来了。


    “这里的环境配不上您。”


    西里尔俯身,指间温存轻缓地穿梭在那些柔软的卷发里,语调柔和得让附近几个杀手腿肚子打颤——这是西里尔?!他们只听过这个刽子手对断手断脚、脑浆迸飞的尸体用种荒谬到离谱的语气说话!!!


    但西里尔的神情镇定、态度温存。


    他一手托着沈陷绵软的膝弯,让人更深、更安全地靠在自己胸口,低头望着酒红色的眼睛:“我带您去个更好的地方。”


    “可以做日光浴、泡热带海水,享受顶级疗养SPA……我们可以慢慢吃这几颗巧克力,还有冰淇淋。”


    西里尔托着他,轻轻摸着那些小卷毛:“好吗?”


    西里尔开来的这辆房车,做了相当别出心裁的改造。


    依靠全息投影和环境模拟系统,不仅能做到高拟真的度假场景自由切换,让人一秒瞬移到热带雨林、雪山或是阳光沙滩海岸,还可以欣赏璀璨浩瀚的星云、模拟壮丽日出,更是能做媲美太空疗养站的宇宙级SPA康养。


    ……这么多叽里咕噜的高端名词,很好地取悦了好奇心强、喜欢享受的猫。


    沈陷勉强同意把最后一点屁股从卡座里移开,不耐烦地指挥西里尔立刻用手掌好好托稳。


    西里尔的眼睛弯了弯,捧起好不容易捋顺了毛的猫,刚要起身离开,突然听见身后的酒吧门“砰”地重重一声响。


    冷风瞬息灌进来,西里尔立刻用身体挡住,果断地扯下最近的一个倒霉情报贩子身上那件昂贵大衣,把怀里的人整个裹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沈陷那娇贵敏感的嗓子还是有了反应,闷闷咳嗽起来。


    谴责的、相当严厉的十几道注视立刻射向门口,稀客,来的居然是位尊贵的皇室殿下——按血缘论是季凌升的堂兄。


    坐拥十几个庄园、岛屿,凯奥斯皇家拍卖行的背后庄家。


    基兰·阿斯特拉·塞勒涅。


    沈陷从贵族学园就认识的同学,大学又上了同一所学校,事实上,两个人似乎还做过短暂的室友。


    不太愉快。


    根据西里尔的调查,在大学三年级,这两个人就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陷!”这位身价不可估量的皇室殿下,穿了身相当浮夸的纯白燕尾服,大步流星走过来,“跟我走,我把你的别墅买下来了,债也都还了——你不是要回家吗?”——


    作者有话说:亲亲亲[撒花][红心][撒花]!!!


    第110章 你好冷漠


    基兰的登场惊天动地。


    他甩开了所有保镖, 气势汹汹地闯进酒吧,那双相当高调、镶满碎钻的星鳄皮靴重重踢开拦路的凳子,却又不慎一脚踩瘪了个骨碌碌乱滚的易拉罐。


    基兰猛地侧身跳开, 盯着从罐子里喷溅而出、还冒着泡的劣质啤酒,露出无法忍受的嫌弃表情。


    他这辈子就从没来过这么不、体、面的破地方!


    这位钱多到十辈子都花不完的公爵殿下, 径直无视了酒吧里的所有人,走向西里尔:“我是来接人的。”


    他倨傲地扬了扬下颌,示意门外停靠的庞然大物——时下最昂贵的豪华飞艇, 降落的时候甚至压倒了几面碍事的破墙。


    “现在, 把沈陷抱到我船上。”


    基兰的语速很快, 口吻不容置喙:“然后,立刻去最近的农庄,买一大瓶最晚是十二小时前出产的高蛋白热牛奶, 一盒顶级品质的方糖——做完这些,你就可以回去专心伺候你的那位多愁善感的殿下了。”


    基兰已经很久没这么不优雅,他甚至没来得及剃干净胡茬, 还挂着相当浓的黑眼圈。


    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沈陷捅出来的窟窿大得惊人——害得他卖了三个庄园、一座岛, 甚至还忍痛割爱卖了颗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私人景观卫星,才把债差不多都还上!


    基兰翻出丝绸手帕, 擦拭着身上被溅到的啤酒, 视线却不受控地、像被最强力的磁石牢牢吸着,一次次飘向西里尔怀里那个被大衣裹得严实的身影。


    他和沈陷,已经七、八年没联系、没碰面,没说过半个字了。


    自从……那次,两个人彻底闹翻后。


    大学三年级。


    基兰甚至是从别人那些暧昧不清的闲言碎语里,才辗转听说了,沈陷居然看上了一个又穷又寒酸的Omega学弟。


    那个叫季凌升的家伙!


    他快气疯了, 强忍着鬼鬼祟祟跟踪了几天,结果发现那个穷光蛋对沈陷的态度根本一点也不好!


    除了那身可笑又脆弱的清高骨气,季凌升勉强能吸引沈陷的,也就剩下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了……更让他怒火中烧的,就连那张该死的、迷惑了沈陷的脸,甚至都和他基兰像得要命!


    那种叫人诧异的相似程度,一不小心就会认错。他们实在像极了,只不过比起基兰,季凌升要更精致一点、柔弱好几百倍——又带着叫人难以忍受的孤高忧郁而已。


    ——当然。


    现在知道了。


    长得像,那是因为他们是堂兄弟。


    基兰那个挥金如土的老爹,和季凌升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混账生父,居然是狗血的一母同胞亲兄弟……这些事不重要。


    基兰本来也没有继承权,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在意的是——沈陷!那样的人,怎么能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沈陷根本就不该和这种平庸的庶民在一起!如果沈陷的性取向是Omega,应当考虑他!明明他才是从小就认识沈陷的,不论身份,地位,实力——


    激烈的腹诽僵在胸口,别说吐出嘴唇,几乎都没来得及升到喉咙。


    沈陷把脑袋重重别了过去,踹出一个临时猫窝彻底埋进西里尔胸口。


    留给基兰一个冰冷的后脑勺。


    基兰:“……”


    不是凭什么啊!!!


    沈陷这些年不是已经变得很宽容了吗?!变得成熟的沈陷,连楚聿鸣那种见不得光的黑-道Alpha都能容忍、接纳,允许对方绕在身边打转……


    基兰承认自己当初是犯了点错,可他这些年也明明已经尽力道歉,尽力示好,牢牢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拼命补偿了!


    ……气喘吁吁的保镖们也在这时终于追上来。


    这些架着墨镜的黑西装,训练有素地搜索、排查,同时动用帝国皇室那叫人眼热的尊贵特权,“礼貌”地清走了在场包括老板和酒保在内,所有拼命抻着脖子妄图吃瓜的闲杂人等。


    酒吧里彻底安静下来,陷入死寂,只剩灯管发出的嗡嗡电流声。


    西里尔在试图低声安抚沈陷,把一粒酒心巧克力喂到苍白唇边,并且再三保证、承诺、发誓:他们才是一边的。


    他不会听从塞勒涅殿下的吩咐。


    西里尔按着心脏发誓,他绝不会把沈陷交给门外那艘最低时速三百公里的七彩镭射丑八怪。


    沈陷紧紧皱着眉头,惜字如金地低声抱怨,几乎听不清。


    基兰一个人被晾在边上。


    像尊倒霉的、华丽的、被彻底遗忘的雕塑。


    基兰僵着站了半晌,声音认命地转低,连带那份与生俱来的底气也凭空消失了不少:“沈陷……”


    那一点听不清的断续交流也迅速中止了。


    沈陷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基兰·阿斯特拉·塞勒涅不仅不在「不熟」的那张单子上,甚至被狠狠踢出了「陌生人」——这堆字母永恒地、明晃晃地,独占鳌头地堆在「死敌」那页纸的最顶端。


    西里尔是皇室的特工,那就难免和基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条已经足以构成重罪,不论西里尔本人怎么想,都该扣掉足足五十分。


    ……四十七分,西里尔暂时还没有五十分可以扣。


    沈陷用力扭了下身体,猛地跳下西里尔的怀抱,他醉得手脚发软,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下,基兰居然熟练到离谱地猛扑过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人牢牢接住。


    摸到掌下肋骨分明的触感,基兰的眉头就忍不住狠狠一皱。


    “你怎么……还乱喝酒。”


    基兰低声嘟囔,两只手托着沈陷的肋下,抱猫一样把人小心翼翼扶起来:“你看,我当初是怎么说的——季凌升那个废物,根本照顾不好你,对吧?”


    他还忍不住想再说些什么,可看见灯光下映着的、冷冰冰漠然的酒红色眼瞳,喉咙里噎了下,居然没能再多吐出哪怕一个字。


    沈陷慢吞吞回到那个他精挑细选的酒吧王座。


    他很困了,背对着基兰、被无辜株连的西里尔,和那些烦人的保镖,用沙发垫子紧紧蒙住脑袋,团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球。


    ……可恶的冰淇淋香。


    冰凉的、苍白的鼻尖不自觉耸动了下。


    西里尔似乎和那些保镖发生了些客气的“交涉”——很显然,这位自愿挂上皇室名牌的顶级特工,和那些真正由皇室豢养的猎犬只是姑且睡一个笼子。


    真正对上,远不在一个层级。


    西里尔相当平常地、毫无质疑地轻松让那些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保镖们躺在地上,冷静地想明白了,这里要安静。


    是那种需要他们顺便把塞勒涅殿下请出去——不论用什么办法,否则皇室就会少一个特工、多一个叛逃杀手的“安静”。


    威胁很有效。


    西里尔依旧弯着眼睛,保持无懈可击的微笑,回到沈陷身边时,额角的青筋已经悄然平复。


    他什么也不说,光是轻轻打开那个恒温箱,用小银勺舀起一点冰淇淋,蹲下来,目光静静投向被吸引得忍不住扭过一点头的沈陷。


    沈陷是心很好、很软的人。


    西里尔清楚这一点,确定无疑,即使这种特质通常因为Beta情感表达能力的匮乏而被多少掩盖——


    沈陷其实很好哄的。


    比如现在,虽然酒红色的眼睛冰冰冷冷、那张脸也写着“你们是一伙的,我不和你说话”……但仅仅是因为西里尔在方才的那场“交涉”中,用了点小心机,刻意让眉骨受了点擦伤。


    那只努力摆出冰冷漠然的姿态,炸着毛、竖着尾巴的猫,就迟疑了。


    慢慢地,带着点不情不愿,却又无法抗拒地……转过了身。


    沈陷皱着眉,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伤口。


    好心肠的猫不高兴地低声咕哝:“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让西里尔跑去打架、受伤,他只是不想理任何和基兰·阿斯特拉·塞勒涅有关的人,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需要基兰帮他还债,他还有一笔巨额保险金,等他死后就会兑现,到那时就能还清了。


    苍白的嘴唇抿了抿,没把这些说出口,闷闷不乐地把脸埋进胳膊,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啊,您被骗了。”西里尔不知道他的想法,轻轻笑了笑,手指温柔地摩挲那些打着卷儿的头发,靠近了一点,柔声解释,“这只是我的一个小伎俩,哄您愿意和我说话的……”


    Beta特工保留绝对的诚恳态度,用那种一眼就看得出来、耐心哄猫的小小玩笑的真挚表情,蹲下来望着沈陷。


    西里尔征求他的帮助:“您愿意帮我贴一个创可贴吗?只要一秒。”


    ——软化立场的第一步:


    提出一个对方并不费力气、举手之劳的小请求。


    酒红色的眼睛不情愿,垂下睫毛望向一旁,但那双手接过了创可贴,捻着撕去塑料纸,迅速瞄了一眼西里尔眉骨上受伤的位置,冰凉指尖摸索着,贴上去。


    西里尔立刻感谢他:“您真好。”


    苍白的耳廓也微微泛起红了。


    那些柔软干涩的淡白嘴唇抿了下,酒红色眼睛动了动,望向西里尔依旧稳稳举着的小银勺。


    里面的冰淇淋需要营救,再不吃的话,它们就要化了。


    为了冰淇淋。


    沈陷迟疑着、斟酌着,一点一点放下戒备,含住那一小勺冰淇淋,又立刻飞快缩回去。


    舌尖碰到冰淇淋的瞬间,那些因为没有及时补色而有一点泛出亮银光泽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角抿起一点小窝。


    系统和助理机器人机械臂紧紧勾着机械臂,一起藏在地板缝里。


    一起听见刚才还因为被无辜迁怒而面无表情、徒手撂倒了十几个壮汉保镖的精英特工……蹲在满是磨痕的旧地板上,凝注着小口吃冰淇淋的猫,发出下一秒就要幸福得晕厥过去的满足叹息声。


    ……


    他们这样难得和谐、舒服、放松地待了好一会儿,在温暖如春的室内盯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


    一起吃完了那一小份冰淇淋。


    沈陷虽然被伺候得理所应当,却也很大方。吃了小半碗就不肯再张口,扬一扬下颌,把剩下的“赏”给劳苦功高的Beta特工。


    西里尔三两口干掉了它。


    现在两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都是又香又甜的冰淇淋味儿了。


    沈陷对同样气味的同类接纳度高了些,蜷在特工精心设计的拥抱里,被温暖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和脖颈,舒服得眯了眯眼睛,默许西里尔偷偷把自己抱起来。


    他的声音闷在自己手臂里:“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讨厌基兰。”


    西里尔低头,柔声向他请教:“我问的话,您会说吗?”


    当然不会!


    沈陷盯着窗户外面,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变得冷冰冰。


    西里尔轻轻笑了下,安抚地把他藏进怀里,沉稳岔开话题,给他看终端上刚刚完成的交易记录。


    沈陷没看懂,酒红色的眼睛抬起,盯着他等待解释。


    “我买下了这家酒吧。”


    西里尔柔声告诉他,这种背景复杂的地方轻易当然不会交易,但“刽子手”要买,那当然就另当别论了:“把它送给您,好吗?”


    酒红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沈陷当然也没少干过随手买不动产的事,但这家酒吧他费了不少工夫,都没能弄到手。


    西里尔隐约仿佛听见了记分牌翻动的声音。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露出更柔和温暖的笑容,悄声和沈陷商量:“这个地方很隐蔽,还有安全的秘密酒窖——如果您想躲起来,就来这里,好吗?”


    藏在他胸口的猫动了动,仰起脸:“我可以喝光酒窖里所有的酒?”


    西里尔顿了下:“……当然。”


    感谢楚聿鸣找好了供应商渠道。


    他会提前行动,把所有的木桶都钻个窟窿,灌进去美味营养的葡萄汁和各类风味饮料的。


    这下沈陷像是真有点满意了,唇角不动声色地轻轻抬了下,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是因为愉悦而泛起点血色,抬起手臂,催促六十三分的西里尔:“帮我脱衣服。”


    “把你的衣服脱给我穿。”


    “把窗户外面的那个混蛋赶走,我恨他,永远不想见他——他只要还在那,不管站几个晚上,就算他被雪埋了我都不会出去的。”


    “你的围巾也给我,还有外套……这是什么,你的助理机器人?给我。”


    猫挤在他怀里,修长的苍白手指灵巧扒拉,理直气壮吩咐:“然后帮我去买牛奶,我要新鲜的,煮得很热的,加三块方糖。”


    “快一点。”


    沈陷把特工催促指使得团团转,一秒都不能停:“把你的手伸给我,你好冷漠,已经有六十三秒没有摸我的下巴了。”——


    作者有话说:猫猫发出谴责!


    亲亲亲[红心][让我康康][红心]!!!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