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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吴且没有信仰,但走前也恭恭敬敬的从取香处取了香,拜了三拜,又把香插到香炉里,不为别的,纯纯答谢妈祖娘娘一击即中的圣杯。


    出庙前掏了掏口袋把身上时常揣着以应急用的一百多块连整带零全部塞进了功德箱。


    黑发年轻人展开钱一张张往木箱子里塞的很认真,身后高大的Alpha抱着胳膊像一座小山似的站在他身后,挑眉看着他。


    等吴且直起腰,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这么高兴啊?”


    吴且回过头看他,露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但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确实很开心。


    赵归璞也不问了,把人摁在经过一整个夏天暴晒开裂的红墙上又狠狠亲了一遍。


    这人啊,原本有所顾忌,表现出来的克制又儒雅,像真的不动凡心的佛祖转世。


    然而等放下心中的枷锁,他便百无禁忌。


    媒体总是争相报道赵先生过去的感情经历为零,小学生都知道稍微要暗恋一下前桌的女同学才叫青春,但他就喜欢耽误青春……


    在太平洋给鲸鱼抠藤壶比同别人谈恋爱有趣。


    但上天待他不薄。


    男人学什么都快,光在同一个人身上实验第二次,便比得上那些自诩身经百战、舌头能把樱桃梗编出一个结的人,准确的找到怀中人口中的敏感瘙痒点,舌尖有意无意的逗弄。


    吴且刚开始还能招架,最后被他亲的只能很丢脸只有忙着用鼻孔喘气的份。


    一半力道靠背抵着墙,另一半力道挂在男人的脖子上。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痒意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了一只只虫子,在浑身上下到处爬,引得战栗不止。


    当男人的指腹扫过他的唇瓣,他还能闻到贡香残留的香残。


    香是那种比较便宜的香,香尾常年在海边潮湿,握过手指上会留胭脂色红痕。


    “你怎么想到跑到码头来找我?”


    赵归璞低头看着吴且,此时黑发Beta微微偏开脑袋,正抓紧他短暂挪开唇瓣的机会大口呼吸,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喉结处……


    唇角是被他指腹上的红痕蹭上的一抹痕迹。


    又碍眼,又好看的。


    吴且喘了片刻,理所当然的看他:“给你发消息半个小时才回。”


    “我也可能是临时开会。”


    “再临时你也会发信息通知我。”吴且说,“而且你公司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没有哪个公司连员工的午休时间都剥夺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赵归璞没辙了。


    等了一会儿准备转移话题,这时候喉结被人轻飘飘撩了一把。


    “还有,早上你不亲我,我得问清楚怎么回事。”


    赵归璞笑了:“观察那么仔细?”


    这时候吴且终于被他从墙上放下来了,拍拍身上蹭的灰,身后的拍不到就很自然的转身让男人拍,一边感觉到他在拍自己的背,吴且“嗯”了声:“要说你一点不想亲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我想了下,不能说服我自己。”


    赵归璞拎起他卫衣的帽子,整理了下形状,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半戏谑道:“怎么不能?”


    “就是不能。”


    “这么自信?”


    “不是。”


    吴且的声音无波澜无起伏。


    “在车上的时候,你都硬的就差把我就地正法了,不像是不想亲我。”


    身后窸窸窣窣给他拍灰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大手结结实实的拍在他的屁股上。


    用劲挺大的,吴且被拍的“嘶”了声。


    ……


    吴且跟赵归璞回到休息点时,许多人在吹口哨。


    刚才负责给吴且带路那叔叔口哨打得最大声,看着两人走进他还嘲笑吴且:“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还没追求到老赵的时候你还犹豫,说什么‘可能‘‘不确定‘……哦哟,你嘴巴是被蚊子咬啦,冬天还活在海边的蚊坚强,变异品种果然好毒!”


    吴且心想这叔可真能拱火啊,一转头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挑眉看向自己。


    应该是对他所谓的“可能”“不确定”不满意。


    小吴老师只能用口型倒打一耙:你不亲我。


    赵归璞轻笑一声,不同他计较,转身去取了好好放在旁边的打包的饭菜——


    刚才吴且有说自己是来给他送饭的。


    打定的主意是如果“赵归璞不亲我”这件事能解决,他们就一起坐下来吃午餐。


    如果男人给予他的回答糊弄又稀烂,他将拿饭菜去喂野狗。


    ……至于哪里有野狗,澄心码头附近多的是,有几只甚至有名有姓的,在网上都算野生网红狗。


    赵归璞弯腰拎起饭菜,问吴且不知自己有没有资格吃。


    周围的叔叔们又开始起哄,吴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赵归璞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但仿佛耳聋一般坚定的掰开筷子递给黑发年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早出门前还在想晚餐想吃酸辣土豆丝。


    吴且不确定这话是不是逗他的,但男人表现出了对这道菜一定的偏爱……


    另一道菜没怎么伸筷子。


    直到吴且夹腊味给他,看他浅浅蹙眉,才知道这个人不是喜欢土豆丝,而是不喜欢腊味。


    都这样了还要在这假装自己不挑食,像是要给他刚满三岁的男朋友立人设,做榜样。


    “幼稚。”


    “不能挑食。”


    吴且把腊味捡到自己的碗里,头也不抬地说:“别说话了你。”


    吃饱喝足后,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安叔问老赵下午还领不领工作,老赵摇摇头,说今天会提前离开。


    ——码头工老赵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


    他带着烦恼来到澄心码头,出汗、扛包、挂锁、烧免费的香、拜信仰的神,一系列活动后,烦恼消失了,他准备走了。


    澄心码头的锁工到处都有,赵氏上下万把人口等着他养活。


    走的时候没忘记从包工头拿去支取他半日工钱,拢共二百五十块。


    吴且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将两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五十的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


    “以后也不会来码头了吗?”


    赵归璞只是摇摇头,说:“人生的烦恼无穷无尽,哪里会有结束的一天。”


    他说着,带着吴且离开澄心码头,这一次他主动牵住了黑发年轻人的手。


    此时男人里面穿着白色工装背心,外面一件牛仔外套,跟早间新闻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签下百亿战略合作合同的赵归璞丝毫不相关……


    他更像是澄心码头的网红野狗阿黄。


    就那只虽然龅牙且瘦弱但不知道为何总有新的女朋狗且半个码头都是它后代的黄毛鬼火狗。


    这样高大码头工Alpha牵着一身潮牌至少加起来大五位数的黑发Beta少爷来到主街区,引得人们频频侧目。


    他们在一个蛋糕店门口停下,炒菜可能味精放多了,吴且特别想吃甜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让赵归璞等等他,男人已经转身进了蛋糕店。


    五分钟后,他拎着个纸盒子出现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完整的四方形的草莓拿破仑,红色的草莓点缀,上面撒着糖粉。


    吴且看到蛋糕盒子上的小票,249块。


    吴且说:“哟。”


    赵归璞拎着盒子在他鼻子下面晃了晃:“现在吃吗?”


    店门边有几张供客堂食的桌子,赵归璞说着的时候已经拎着吴且进去重新坐了下来。


    前台卖蛋糕的小姐姐脖子伸得已经比王八还长——


    英俊高大的码头工Alpha站在五彩缤纷的冰柜前,认真挑选后掏出汗津津的二百五十块现金买一个二百四十九的蛋糕已经很精彩了,两分钟后他拎进来一个打扮的很好的Beta。


    好吃程度瞬间暴涨+10086。


    富家子弟和码头糙汉谈恋爱这种文学,我谈我不去,你谈我强推。


    吴且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开车回赵氏大楼也得半个小时,他就问赵归璞来不来得及。


    中间放着蛋糕盒子,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没立刻回答……


    吴且幻视了给家里小猫买了很贵的进口罐头的自己,总而言之就是一脸慈爱。


    “原本准备在码头待一天。”赵归璞说,“工作都安排在晚上了。”


    “……”


    这是准备搁妈祖娘娘面前跪一天吗?


    心思那么重。


    吴且不揭穿他,隔着桌子揉了把男人柔软的头发,将它弄得乱了些,而后站起来自己掏钱去买了两杯咖啡,回来时赵归璞脸冲着店内呵欠连天。


    想必是这几天都是白天苦力活,晚上当赵总,连轴转到睡眠不足。


    吴且不知道该不该心疼他,心疼Alpha倒霉三年,谁让他有想法不跟自己说……但他确实也许是无法开口,这让吴且心中的怨念又抵消一些。他低低说了句:“晚上早睡,明天我去接你上班,然后在你办公室守着你哪也不许去。”


    赵归璞“哦”了声,轻飘飘道:“还有这种福利?”


    吴且没理他,坐下开始自己的下午茶。


    刚吃了四分之一块,甜品店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余光瞥见是个穿西装的中年大叔,刚开始吴且头也没抬。


    直到中年大叔一个箭步上前,动作飞快的拎起坐在他对面男人,并且抡圆了拳,吴且惊了一下。


    “爸?!”


    吴且手中的叉子掉在蛋糕上的同时,吴文雄的拳头精准的被码头工老赵抬起来的手接住,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噫”……


    看上去显然也是对眼前的情况有点拿不准主意。


    早在吴且喊出那声“爸”时,收银台后面的蛋糕小姐姐半个身子已经“嗖”地探出了柜台,此时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睁睁瞧着那码头工转过头,笑眯眯的问Beta少爷:“怎么办,被发现了。”


    蛋糕小姐姐:“……”


    卧槽,渣男!


    此时吴文雄的拳头还包在赵归璞的手中,他犹豫了下转过头又问:“这一拳让你打下去,你就不会觉得稍微比较撒气?”


    吴文雄牙都要蹦碎了,没忘记这会蛋糕店还有别人,压低了声音:“这是你弟媳!”


    赵归璞抬了抬眼,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似很不喜欢听这种话:“都解除婚约了……甚至不是我主动提的。”


    吴文雄气的狂抽气,他妈的他就说那日同赵家商量解除婚约,这赵归璞答应的那么爽快——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赵归璞!”他喊完男人的名字,气得脑子空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要不要脸啊!!你怎么连吃带拿的!”


    骗我的钱搞码头就算了,还要骗我的仔!


    有毒吧?!!!


    吴文雄最后一句话除掉名字部分,是中气十足的喊完的,喊完之后看见身着脏兮兮牛仔外套、蹭的全是灰的汗衫背心,气定神闲都坐在那。


    沉默半晌,他眼底波澜不惊,点点头道:“我不否认。”


    吴文雄两眼一翻,差点气撅过去。


    这时候吴且站了起来,扶着吴文雄,脸上挂着讨好的的表情喊了声“爸爸啊”——


    「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跟我保证过的,等他留洋回来,就要同我一起打理家业!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他啦!」


    吴文雄:“你敢?!”


    吴且:“?”


    吴且:“我还什么都没说!”


    吴文雄托着自己的儿子往门外走,脸上挂着“棒打鸳鸯”,这时候赵归璞也不好抢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且“哎”了两声,频繁回头。


    先是看他,再看蛋糕。


    赵归璞站起来跟了两步,至此又只能回头去打包蛋糕,门一开就听见吴文雄在骂“你个死仔,马路对面有狗仔看到冇”,于是赵归璞迈出去的一条腿又缩回去了,淡定的从口袋里掏了掏,戴上了口罩。


    ……


    第二天,吴家早餐桌边气压很低。


    李君碧举着今日《江城晚报》的娱乐版。


    今日头版头条是:


    【赵归璞新闻高调示爱,自爆「脑性恋」对象,豪门未婚少爷小姐集体心碎!网友:就讲学习有用,高智商除了考大学还能钓金龟婿。】


    配图是赵归璞在新闻中的图。


    在下面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板块,平齐的,她能看到自己的乖儿子也有同赵归璞出现在同一报纸版面的一天。


    【江城新贵吴文雄爆血管!千亿王国花落码头黄毛,宝贝仔暗会码头筋肉工,蜜食平价蛋糕甜过黑松露!】


    吴且:“……首先那个蛋糕二百四十九它一点不平价,动物奶油,新鲜水果,童叟无欺——冰箱还有剩你要不要?”


    李君碧没理他,细细阅读报纸。


    新闻副标题:


    【狗血豪门与穷小子叛逆情惊现澄心码头,筋肉工哥哥工字背心收服天真富二代,什么百闻酒店下午茶,少爷独爱码头平价拿破仑。】


    吴且:“……”


    这次吴且是真的笑了。


    因为百闻酒店就是黄毛码头筋肉工开的。


    他站起来拿过手机,拍照准备发给赵归璞看,以免他又不看娱乐版错过这么好笑的高光内容。


    报纸从李君碧手中抽走,吴且发现江城晚报的编辑真的有才,在疯狂八卦他和码头工不得不说的禁忌爱恋时,还很贴心的配了图——


    左边是摆盘精致的法式甜点蛋糕,右图手搓芝麻糯米糍,糯米糍旁边还有OS配字:少爷就爱我这种朴实无华又流心的好味平价!


    吴且笑得想死。


    旁边李君碧一言难尽,问他是不是有病:“让你和赵恕联姻,你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赵归璞,赵归璞现在有对象了,你破防到跑去码头找这种黄毛仔……这是示威给谁看?叛逆给谁看?吴且,你真的是乱来,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啊——”


    吴且:“哎呀,妈妈!”


    李君碧:“闭上你的狗嘴!”


    又来了。


    吴文雄淡定的抿了口咖啡,一脸冷漠的看着妻子满脸吞了苍蝇似的表情——


    昨天他也是这种语气喊我,一边喊一边还把那个连吃带拿的黄毛挡在身后。


    打定了主意今日一言不发,免得气死,奈何孽子这时候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又要跟爸爸借迈巴赫。


    吴文雄现在已经用脚指头都猜到他要开去干什么,头也不抬:“不借。有本事叫你的码头筋肉工给你买。”


    吴且“哦”了声,拿起手机。


    吴文雄黑着脸抢走他的手机,把车钥匙砸他脸上。


    黑发年轻人拿起钥匙勾着在手里转了几圈,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咯!爹地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滚!”吴文雄说,“滚滚滚!”


    第102章 哥,你看见我的未婚夫了吗


    吴且到赵宅时还算早,车光明正大的停在赵宅前,拿出手机看了眼,手机不出所望的爆单了。


    不算那些给自己拍照报纸抠问号的,最上面的兰因发言真的贱。


    【小呀么小兰因:大清早被张庚辛摇起来吃瓜。】


    【小呀么小兰因:哥哥,当初你同我分手是因为我没穿工装背心还是没同你蜜食甜过黑松露的拿破仑QAQ?】


    【小呀么小兰因:呜呜呜!】


    在吴且冷笑着提醒他,提分手的不是自己时,赵归璞拉开了车门。


    “吴老兄还肯把车借你,说明他对我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满意。”


    男人弯腰坐进来,一边说着一边长胳膊伸过来,掰着驾驶座黑发年轻人的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舌尖不老实的探进来巡视一圈,在擦枪走火前收走。


    “早。”


    才开始低头系安全带。


    吴且抿了抿唇,启动了车,淡定地提醒他不要得寸进尺,他再喊他老爸“吴老兄”提醒他辈分在那,下次不要讲迈巴赫,他老爸会把车的四个轮子都卸掉,玉石俱焚,大家都别想好过。


    “一把年纪了情绪还这么不稳定吗?”


    “你就是总这么说话他才讨厌你。”


    “哪部分?”


    “‘一把年纪‘。”


    汽车开出去前,吴且随意把手机扔在了中控,屏幕亮起是兰因发来好大一串“……”,赵归璞看见了。


    拿起黑发Beta的手机正大光明的看,看完语气比较淡定的问:“谁啊,大清早的还要聊天。”


    “我方才都给你发了《江城晚报》娱乐版今日精选,你怎么忍得住不看完剩下的?”


    吴且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不看人家看,看完当然来问我码头筋肉工是什么东西。”


    赵归璞“哦”了声,觉得娱乐版属实是不值得看一眼。


    但吴且发来的他倒是有认真看两遍。


    扒弄着黑发年轻人锁了屏的手机在心中掂量着这时候要锁屏密码会不会显得太急迫以及控制欲太强,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问:“所以这到底是谁?”


    吴且:“……前男友?”


    赵归璞:“……”


    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有“前男友”这种东西,那个Omega么,现在是张庚辛的小男友。


    赵归璞:“前男友这种东西最合格的出现方式就是像死了一样地不出现。”


    好在赵总讲这个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出小区,开到大马路上停在红绿灯前。


    所以开车的小吴老师可以挂好空挡然后笑个够,在红灯倒数十秒时探过身子去亲一亲男人紧绷的侧脸。


    ……


    到了赵氏,吴且停好车,陪赵先生上楼,送佛送到西,以及说好的今日一天在办公室守着他,就要说到做到。


    赵归璞的办公室里没有太多他身上的味道,更多的是角落放着的佛手柑散发的果香,任何人走进这间办公室都不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感到不愉悦。


    吴且站在赵先生的办公位后面勾着脑袋看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早高峰的繁华热闹,听着赵归璞把一个会放到了下午。


    电话里蒋尾问这是什么君王不早朝的操作……


    赵归璞淡定的说我都在公司了,比你来的还早。


    蒋尾说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肯开会,赵归璞把扒在落地窗上的黑发年轻人揽着腰拖回自己的怀里,然后告诉蒋尾,因为不想被骂“君王不早朝”,但他确实也是不太想早朝,这年头谁想上班呢?


    而且导致他不想上班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他办公室里。


    吴且看着赵归璞三言两语打发掉了秘书,挂掉电话,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来得及讲一句话,那边吴且的手机又响。


    男人长叹一口气,将脸埋进坐在自己腿上的黑发年轻人的颈窝,声音沉闷地问:“他们好烦,能不能挂掉?”


    吴且一边说着“可以”,但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改口说:“不行。”


    赵归璞挑起眉,怀中人翻过手机给他看了眼:“鬼来电。”


    来电人:赵恕。


    不知道什么烂医院,还要给躺在病床上情绪很不稳定的半死病人派发报纸,督促他们阅读学习,生怕他们少打哪怕一针镇定剂……


    讲不讲人性?


    吴且准备一会儿就去把那家医院告上中央法庭。


    赵归璞做作的唉声叹气消失了,脸上表情消失了一瞬,垂眸盯着吴且手中的手机,似乎在思考是替他挂掉还是让他接听。


    吴且接了,但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说不出话来还是在酝酿……?


    半分钟后,吴且耐心没了,开始怀疑其实是手机坏了才没有声音,“喂”了一声,然后听见一声巨响。


    大概是什么重物被砸烂的声音。


    声音蛮清晰的,因为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对面粗喘如牛的声音。


    啊,是了。


    黑发Beta面无表情冷漠的想——


    媒体可以认不出,亲友可以认不出,但是身为亲弟弟的赵恕,怎么可能认不出哥哥的身影呢,哪怕男人在那则新闻里只是十分模糊、隔着玻璃窗的剪影。


    “我还在医院躺着。”赵恕的声音嘶哑又狰狞,“你们在干什么?忍不住了,是吗?”


    吴且眨眨眼,这时候肩膀上一沉,是赵归璞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像避如蛇蝎似的立刻弹开,仅仅是比较回避的拿起一件文件开始翻看……


    对此小吴老师比较满意。


    神明首肯真的蛮有分量,建议以后举棋不定的暧昧期情侣都去拜拜坚定一下内心。


    把注意力放回电话,吴且听到赵恕那边的机器已经开始乱响,仿佛眼睁睁就要被气死,背不了这个锅,于是他选择息事宁人:“我和你哥正好在码头遇到,喝了个下午茶……媒体要乱写,我有什么办法?”


    他停顿了下,声音更加温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江城晚报》记者,为了销量,他们不择手段。”


    赵恕沉默了片刻,问:“头版那条,我哥官宣呢?”


    感觉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黑发年轻人笑了:“你哥的事,你去问他,你来问我?”


    电话那边的机器还是响彻了天际,吴且听见有医护人员让赵恕放下电话,赵恕当然不理,只是对着吴且冷笑:“你们最好是偶然遇见。”


    吴且:“不然呢?”


    赵恕:“不然我就要问问我哥,如果想要把我踢出局,那天割我腺体的时候,何必不把我一刀直接废了,也好给你们让让路。”


    这话说的就有些狠了。


    简直是往哥哥的心头扎刀啊。


    赵恕声音落下,吴且立刻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条胳膊从一开始的放松至瞬间收紧,他没回头,连他都不忍心回头去看此时男人脸上的表情。


    他只是抬手,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腰间那只手背青筋暴起的手。


    “赵恕,”黑发Beta声音冰冷的说,“我和你哥如果不是偶遇而是约好了在那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两家已经一致决定解除了婚约。”


    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


    吴且冷笑,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倒影,好像也不能含糊他此时清楚的看见自己凌厉的眉眼。


    “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承受和接受这个结果。”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仪器声响似乎变得非常遥远,与此同时,年轻的Alpha如野兽般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


    吴且几乎能想象到他双眼通红的样子,但没关系,问题就这样变成了选择题,堂而皇之的扔给了生性多疑的人。


    “不要在讲这种让你哥听见会难过的话,他也很愧疚。”


    愧疚什么,可以是弄伤了弟弟的腺体,也可以是抢走了弟弟的心上人。


    “别废话了,好好养病。”


    说完这四个字,吴且挂掉了电话。


    像是扔什么晦气的东西,他扔远了自己的手机,一转头看见抱着他的男人正不动声色的翻看文件,手中握着笔正龙飞凤舞的在文件的最后落下自己的签名。


    吴且叹了口气,伸手去抽走了他手中的笔:“看得进去吗,就敢往文件上签名?”


    捧着男人的脸,后者的脸上明明淡然如无事发生,但吴且还是轻而易举的从微垂的睫毛看出了他的纠结。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最开始是吴且主动的,轻柔的含住男人的薄唇,用舌尖很有耐心的软化他轻抿的唇角……


    温情的时刻大概持续了数十秒。


    赵归璞抱着他站了起来。


    吴且吓了一跳,下一秒又被放到了男人的办公桌上,方才签的文件就在他屁股下面,签名处可能墨迹模糊了,下场只能是碎纸机。


    放在腰间用来拎他的大手再也没挪开,一边揉他的腰,男人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滚烫的舌尖有沉木的味道,大概是此时索吻的人心情实在很糟糕,所以与平日里不同,这一次沉水乌木之外好像还带着雨水的气息,有些阴郁。


    嘴里的舌头动作有些急切,温度也很高,过了好一会儿吴且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很认真的舔自己的下唇,温柔缠绵。


    不怕强取豪夺的暴风疾雨,反而有点怕这种淅淅沥沥的绵延,黑发年轻人微微睁眼,用黑亮的眼睛看着男人……


    男人俯下身,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温热的舌头再一次钻入他的口中,最终是在他的懵逼中放过了那被染得愈发鲜艳润泽的红唇。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腰间那只不老实的大手已经从他的卫衣下摆钻了进来——


    耍流氓这种事任何人对着心动对象都能无师自通,吴且被拨撩的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连两粒浅色都悄无声息偷偷的立起。


    男人碰到,就发现了。


    掀起他的卫衣,忽然伏下身去,薄唇距离那处就差大概也就两毫米,吴且之前扔的远远的手机又响。


    这一次是吴文雄。


    在男人不耐烦的咋舌音中,吴且推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接了电话,那边声音中气十足:“送到码头冇啊?你都走了一个半钟,导航显示现在从家里到赵宅再到澄心码头只要四十五分钟,一个半钟够你现在出现在小区门口……”


    吴且:“……”


    从导航判断轨迹的这种潮事也是被吴总赶上了。


    吴且:“什么意思?早八门禁?”


    吴文雄:“你老子要用车,有什么不对吗,不用上班?!全家喝西北风啊?!”


    怪不得刚刚真的舍得把车钥匙给他,原来在这里等着。


    小吴老师恶狠狠的挂了电话,恶狠狠的把身上穿着的卫衣拉下来,裤子紧绷的他难受,他又恶狠狠的从赵先生的宽大办公桌上跳下来。


    “你可以把下午延迟的会上午开掉了。”黑发年轻人怨气冲天的说,“我爸管的好宽。”


    手机隔音不算好。


    那么近的距离赵归璞把吴文雄的呐喊听的清清楚楚。


    ——当然也很难说吴总就是喊给他本人赵归璞听的。


    只是被这一打岔,年长的Alpha心情似乎好了点,抬起手摸摸黑发年轻人的脸:“那怎么办,老爸的车……要不老公给重新买一辆?”


    不可否认的是他说“老公”时,吴且的心跳狠狠地跳了好多拍——


    表面一脸淡定讲“少讲鬼话”,心里重点完全跑偏,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人自称“老公”时真的好他妈性感。


    他抓着男人的领带,在其俯下身时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开玩笑道。


    “那你买嘛,不要宾利,劳斯莱斯好像又太老气。”


    ……


    吴且走后,赵归璞真的有在好好工作。


    小吴老师回家补了个踏踏实实的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看手机已经有好多条未读消息,其中大多数是图片。


    点开一看是有人把他开的玩笑当了真,从午休开始每隔三分钟就发来一辆车,从兰博基尼的SUV到阿斯顿马丁,从这个还行到那个也不错,发着发着男人显然是有了明显的偏好,因为发来的牌子只剩下了阿斯顿马丁。


    吴且划了划图片,觉得有一辆赵归璞评价“不老也不年轻,你开还是我开都不违和”的紫黑色确实不错,查了查价格,吴且顺手转发给了吴文雄。


    【吴且:爸爸,我要这个。】


    吴文雄开着会,面对下属一塌糊涂的报表本来就很不耐烦,低头一看手机儿子又跟他当伸手党,顿时更加烦躁——


    车不是不能买,事实上吴且从回国过得像要饭的原始人到现在这样主动要豪车,吴文雄十分欢迎这样的改变……


    但想到儿子那么积极要买车,只为接送赵归璞上下班,他连二手的人力三轮车都舍不得。


    于是吴文雄把赵归璞发给吴且的图片又原样发给了赵归璞,告诉他吴且想要,买吧。


    赵先生立刻回答:好。


    吴文雄一头问号,不知道为什么赵归璞看着挺高兴的,就给他打了个问号。


    那边赵归璞让他看看图片的右下角,吴总打开一看,发现这图本来就是赵归璞通过相关软件自己的账号保存发给吴且的,图片右下角还有“ZHAO”的水印。


    吴总“……”了下感觉到自己被人做局了。


    想要把两人一起拉黑,眼不见为净,奈何下午就有一个要去赵氏的会,晚上他还要回家吃饭。


    两人地下恋搞得过分嚣张,还要频繁挑衅。所以这是他们最后得意的一天——


    之后吴文雄就把吴且看得很严,以及澄心码头的易主就在眼前赵归璞也忙碌起来,所以小情侣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每天雷打不动的也就吴且跑去送赵归璞上班的那点时间。


    搞到最后小吴老师感觉自己像跟少爷谈恋爱的司机。


    天天偷鸡摸狗个没完没了,连接吻都充满了车里香薰的味道。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来天,某天下午由专人将一辆紫色阿斯顿马丁Vantage开进他家院子,与此同时,赵先生发来信息,让他不要嫌弃车太便宜,毕竟最近确实有点穷。


    吴且苦笑不得的同时,发现自己几乎可以想象到男人一本正经讲这个话时候有多可爱……


    可惜他看不到。


    对恋人的思念在这一秒达到了巅峰,成年人了好好的谈个恋爱将近一个月只能牵牵手、隔着汽车中控台接吻,这谁受得了……?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问吴文雄准备这样从中作妖到什么时候,吴总说:“直到地球毁灭的那天。我在开会,挂了。”


    ……


    时间来到十二月底,此时圣诞节刚过,商场里的圣诞装饰都没来得及撤下来,赵恕出院了。


    他出院以后可谓是乖巧的不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挨完那一顿打后就会跟哥哥决裂至少会冷战一段时间,谁知道他完全没有,还转性一样,每天跟着赵归璞到赵氏上班和下班。


    这让司机小吴彻底失业。


    小吴老师跟赵先生变成了网恋关系。


    转机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老天爷真的有本事把转折的好事拖延症到本年最后一天。


    第二天就是元旦。


    无论是吴且还是赵归璞都是那种没什么仪式感的无聊成年人,所以这天晚上两人在闲聊,盘算的重点并不是“明天跨年”,而是在赵先生忙成陀螺又被弟弟看的很严的日子里,究竟哪天才能见上面。


    赵归璞说:“明天晚上有个商务应酬,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早点结束……”


    “明天不行。”吴且绝望的说,“明晚我有个酒会。”


    赵归璞挑起眉,不明白酒会怎么可能比自己重要。


    吴且解释,今年在CBA表现的也不怎么滴的海龙俱乐部准备在酒会上同他还有几个球员正式签约,用新的数据师,新的阵容,迎接新的一年。


    赵归璞说:“哦,那确实比和我约会重要一点。”


    吴且用了三秒来思考男人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很快他发现对方神色正常且严肃,看来是真诚的祝福他人生进入新的职业阶段。


    接下来两人随便聊了下酒会结束的时间,准备硬挤一点约会的时间来。


    实在不行到澄心港一起看一眼跨年烟花,人挤人的环境中,埋伏在人群中倒数然后接吻也可以。


    吴且说了个酒会大概可以脱身离开的时间,赵归璞说好像来得及,吴且又说了个地点,犹豫了下又心疼赵归璞跑来跑去太辛苦:“如果离你太远就算了吧,下周我——”


    “嗯?”


    “啊?”


    “你们不会是要用元庄三层的宴会厅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原本我想用那个厅,结果他们告诉我很早前就被一个俱乐部预定了……明天我就在你楼上应酬。”


    “!!”


    ……


    江城这地界,篮球俱乐部可能打球打不过别的地区的俱乐部,但人情世故上那是一等一的到位。


    吴且到了元庄才发现俱乐部老板把邀请函发给了包括孙迷在内红铁中学篮球队的每一个成员,抱歉又高兴的邀请他们见证他抢走他们的带队指导老师兼队伍之魂的仪式。


    赵恕也在。


    其实赵氏小公子出院后,吴且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此时再见觉得好像恍然隔世——


    就短短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他的头发剃得更短了,侧面几乎露出底下的轻色头皮,还用剃刀剃出三道狼青造型。


    身着锡铁灰色西装的少年Alpha脸色还是很苍白,后颈上也堂而皇之的贴着纱布,但他举着红酒杯满眼漫不经心的站在那,哪怕在一堆正经篮球队员当中依然鹤立鸡群。


    吴且走进酒会赵恕就看见了他,正与他人交谈的少年毫不犹豫打断了讲话,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凌厉。


    盛气凌人。


    吴且对他笑了笑,觉得没必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搞得鸡飞狗跳,《江城晚报》娱乐版他不想再上一遍,现在整个江城都快把对他的刻板印象放在“有法式甜点不吃要吃芝麻糯米糍”这方面。


    他随手取了香槟杯站在赵恕身边,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可能有人猜到,自从那天吴且坐在赵归璞的怀里接完赵恕的电话,两人再也没有讲过话。


    赵恕的胳膊自然而然的揽在黑发年轻人的腰上,两人的亲密与和谐仿佛是对报纸上那些谣言的回应。


    什么出轨,什么码头工,不存在的。


    要是有,赵恕早就发癫了。


    但他没有发癫,而是搂着他的未婚夫笑得一脸灿烂。


    将近十点的时候,吴且签下了海龙俱乐部给他的合同,众人的掌声中,他懒洋洋的仰头将手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说出去透透气。


    黑发年轻人皮肤很白,所以喝酒有一点点酒精上头就很明显,白皙的脸上透着血色,看着是有些微醺。


    实则上也是。


    吴且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阳台门,被迎面灌过来的冷空气冻得打了个抖,从口袋里摸出烟准备来一只提提升,再发信息问问赵先生要不要下来偷个情——


    结果一条腿刚迈出阳台,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抓住摁在了门边的墙上。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作为光亮来源,吴且却在一瞬间嗅到了熟悉的烟味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第一时间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腰,吴且把鼻尖埋进他的衣领中一顿狂吸,赵归璞也喝了酒,现在身上是洋酒特有的那种酒味掺杂着一点点沉水乌木的香,空气中带着水汽。


    就好像隆冬的会所阳台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淅沥沥的春雨,万物便开始勃勃生机。


    吴且正这么想着,这时候天上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绵绵细雨,好奇怪,他和赵归璞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下雨。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缓慢的吻,赵归璞低下头用脸侧蹭怀中的黑发Beta:“不巧。我给你发了信息,所以在这等你。”


    吴且“哦”了声,眨眨眼:“我没看手机,准备来阳台发短信问你要不要下来。”


    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让他们低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滚到一起去,元庄透气的阳台那么大,他们两挤得却像是不小心被塞到了沙丁鱼罐头里。


    赵归璞将吴且摁在门后深吻,肆无忌惮的水声响彻空旷的天台,吴且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一边扯开了男人的衣领,解开了他两颗扣子,扎的整整齐齐的领带被他弄得一会赵先生可能完全没法见人。


    但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最注重仪容仪表的人却表现得完全不在意,他唇角上扬,显示着衣服乱不乱什么的,要看搞乱衣服的人是谁。


    “喝多了?”


    赵归璞一边问,手也没闲着,手从黑发年轻人的裤腰中勾进一根手指,想要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西装裤里解放出来——


    结果拽了下,没拽动。


    吴且埋头到他的脖子上啃了一口,发出猫咪偷吃到了主人晚餐炸的鱼时那种愉快的气音。


    赵归璞的手抽出来,有些困惑的顺着往下摸,然后就摸到怀中人大腿根往下有一圈不同于衣物的环圈,束缚固定在他的大腿上。


    是衬衫夹。


    男人的手当场僵硬,半晌之后脑袋脱力一般埋进黑发年轻人的怀中,赵先生的语气无奈:“你今晚根本没打算让我回家。”


    吴且抱着他的脑袋,没说话,食指卷起他发顶稍长一点的那一缕卷了卷,细雨不大,男人头发上只是有一点润润的手感,淡道:“赵先生,别把人想的那么坏。”


    这么说着,他却十分配合的抬了抬腰,方便男人动作。


    从室内带出来的浑身温暖早就散光了,但谁也没觉得冷。


    温暖的唇瓣随着掉落的西装裤,落在衬衫夹的那一圈皮质环圈上,然后吻偏移方向,从那东西上落至柔软的皮肤。


    吴且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但这就让他很容易像是被本段时间在用的沐浴露腌入味似的,鼻尖凑近了闻,总能闻到那种刺激的人大脑发胀的香,像是玫瑰混合着牛奶——


    那是人类真正的费洛蒙在发酵。


    吴且满足的仰起脖子,喉结滚动。


    很远的地方某家公司的霓虹灯出现了故障,一会儿亮起一会儿熄灭,像是只存在于都市里的星星在眨眼。


    远处车水马龙,所有人都在急着奔赴下一年,谁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角落里,总是出现在金融新闻或者杂志上的男人正缩在阴暗处,干着像野狗一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下作的事——


    但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费洛蒙像是一颗爆炸的柠檬,到处都是,吴且在赵归璞的唇中瑟瑟发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早就丧失在了不知道哪年哪日。


    他抬着腰,像是献祭般把自己送给人家掌控,但实际上跪在他面前的却是那个看似把握一切的人。


    直到黑发年轻人开始颤抖,神魂颠倒,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低低的发出毫无具体意义的呜咽。


    远处,澄心港传来欢呼的声音,好像是迎接跨年的晚会开始了,连下雨天都不能阻止大家迎接新年的热情……


    哦。


    理英他们就有被邀请参加。


    天边猛然炸开的绚烂烟火“砰”的闷响好像响彻整个城市的上空,阳台一隅被照亮的瞬间,吴且也看见烟花在眼前绽放,盛开。


    一阵完全空白的失神后,他像没骨头似的往下滑落,还好男人及时伸手接住了他,把他抱在怀里。


    他扳过吴且的脸,同他接吻,十分恶劣的将嘴里的东西同本人分享一下。


    吴且挣脱了下又没挣开。


    男人低低的笑着,只是将他抱的更紧,手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面颊,又不住地吻怀中人柔软的唇,好声好气的问他,这里真的好冷,要不要回车上继续。


    “我的车拿去保养,今天开的是你前未婚夫的劳斯莱斯。”


    吴且问赵归璞是不是也喝多了。


    放在平时大概杀了他也不会讲这种擦边的荤话。


    “没有喝多,那你去不去嘛?”


    “……”


    哦。


    “那还看不看烟花?””嗯?刚才没看到吗?”


    “……”


    “我也想看。”


    “……”


    ……


    赵恕在酒会上弄丢了自己的未婚夫。


    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反正他好像一回头,吴且就已经不见踪影。


    问遍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来到走廊上也空无一人,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倒是开着,空气中隐约送来一股沉水乌木的味道……


    也可能是错觉。


    毕竟外面在下雨,阳台上还种了很多植物。


    赵氏小公子硬生生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寒蝉,找人找得就差将整个会场倒过来抖两抖,最终慌不择路冲出大门。


    外边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雨边做非常密集的大雨,雨像是细碎的幕布一样遮盖着前方的视野,赵恕冲入雨中,正茫然四顾——


    这时候从地下停车场开上来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是早上的时候,哥哥说自己的车送去保养,晚上要用他平日里会坐那辆劳斯莱斯去参加一个商务应酬。


    当弟弟的随意摆摆手,还问这种事要什么好特地跟他报备。


    瓢泼大雨中,车辆缓缓驶至赵恕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一半,光线黑暗的车内,露出车后座男人平静的双眸,那是赵恕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慌慌张张做什么?”


    男人嗓音低磁,问车外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年。


    “哥?你怎么在这?我找吴且。”少年睁大茫然无措的双眼,“你看见他没有?”


    车内。


    赵归璞的手轻抚过在枕自己腿上熟睡的黑发年轻人修长白净的后颈。


    良久,他轻笑了一声。


    “没有。”


    第103章 谁的未婚夫


    车窗重新升起,劳斯莱斯在雨幕中很快就只剩下尾灯。


    雨点打在车身被完全隔绝了声响,车内静谧一片,只能听见后座二人平缓的呼吸声。


    车开过一个有些严重松动井盖发生小小的颠簸,四叔条件反射的透过后车窗去看身后两位——


    从方才开始,他们的姿势就不太有变化了。


    赵归璞低着头,一只手从睡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年轻人的后颈滑至对方柔软垂顺的发间,然后轻轻的抚弄,玩弄,将乖顺的头发肆意用指尖捋至各个方向。


    他几乎是爱不释手。


    回想起方才他抓住对方的头发,是有些失控,力道也没控制好,眼下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啊,也不知道刚才弄疼他了没。


    正在游神,忽然感觉到手背被人用指甲挠了下。


    男人微睁眼,对视上从下往上看的一双湿润黑眸,此刻已经从方才的疲惫与困倦中恢复一丝清明。


    “醒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目光由对方的眼睛转移到他的唇角,昏暗的后座中,通过外面车灯照亮雨幕的反光,他才看见黑发年轻人唇角有些撕裂红肿。


    指尖下意识转移去蹭了蹭。


    “嘶!”


    从唇角发出意味不明的倒吸气音,男人的温柔绻缱没有换来温存,手腕被一把搂住,那双黑色晶亮的瞳眸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像要吃人似的。


    “怎么了?”


    男人翘起唇角。


    大概是声音过分明知故问,捏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像是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


    ——那双自下而上望来的眼睛中满满都是控诉。


    “赵归璞。”


    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到他都不敢认是自己的声音,仅仅咬牙切齿地勉强念完男人的名字,他就无语又沮丧的闭上了嘴——


    吴且有一万句脏话堵在喉咙里。


    他喉咙好像都快起火了,那种叫人崩溃的异物感似乎还在。


    他当然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四叔被赵归璞打发去城市另一头的雪茄店买他突发奇想想要那一口的雪茄。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车内绝对的密闭空间。


    赵归璞的信息素就像是要把人溺毙一样不受控制的释放出来。


    在吴且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男人的手压着他的后颈摩挲,跟他说要看烟花。


    后来吴且才知道,那不是看烟花,那是要把他当烟花点了直接蹿天上啪的一声炸个稀巴烂以及五彩缤纷绚烂——


    没有人是这样跨年的。


    他的一只手搭在赵归璞的膝盖上,以最大程度却徒劳的把自己和这人拉开距离。


    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噗”和“咳”两种单调的声音,他想说真的是极限了,他能感觉到从上下唇的连接处只剩下一层很薄的膜,那层膜应该已经是透明状态,可能已经裂开。


    因为他尝到了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


    但头顶的人不肯放过他。


    当他的喉结滚动,喉咙里的异物感像是要把他凿穿,他发出难受的哼哼声,男人才肯停那么三秒钟——


    一秒是良心发现。


    第二秒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确认的方式是用穿皮鞋的脚试探性的轻碾了下他紧绷的大腿肌肉。


    第三秒,为确认结果,他嗤笑一声。


    “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呢?”


    赵归璞其人,江城的商界神话,也是一些人眼中的活阎王。


    现在在吴且的压中眼中,他活阎王的形象具象化了。


    这人太懂折腾人。


    吴且脑子里有一连串毕生所学的脏话化作弹幕飞速飘过——


    他想告诉赵归璞这是正常的反应;


    他想告诉赵归璞哪怕他不信但有些时候就是可以脑袋和裤裆分开算;


    他想告诉赵归璞他真的吞不下去了,喉咙是用来吃饭的,而吃饭是嚼碎了才往下咽……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赵归璞一只手掌着他的后脑勺,当车窗外很远的澄心港,新年的钟声响起,男人笑着跟他说:“阿且,新年快乐。”


    声音如此温柔,充满爱意。


    动作如此凶猛,完全割裂。


    “This hole is mine。”


    远处人群的欢呼声中,男人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撞得移位,这一秒吴且全方位的意识到“Alpha身强体壮,体格相较于其他性别更高大壮硕”是什么意思。


    “Stick your tongue out。”


    吴且被呛得像是被扔进泳池里,别说听男人的指令,在获得自由呼吸权利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偏开头想吐,此时男人伸出手压着他的下颌,合上了他的嘴。


    指腹轻摩挲他的唇瓣。


    “Dont let it drip。”


    赵归璞真的是个老王八,臭流氓。


    ……


    不堪的回忆结束,吴且努力不要去继续往下回想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被迫)咽下又苦又涩的东西那个口感。


    他真的很喜欢赵归璞,但“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这件事也真的是一个伪命题。


    吴且翻了个身,面朝男人的小腹,把脸埋进他的敞开的西装外套里,谴责道:“你他妈怎么跟吃了这顿没下顿一样。”


    “……嗯?抱歉,没什么经验就是会鲁莽一点,难道不值得原谅一下?”


    ……借口一大堆。


    这声“抱歉”倒是挺陈恳。


    男人温吞的道歉声中,那粗糙又温暖的大手落在黑发年轻人的喉咙上,分不清是在息事宁人的安抚还是在点火——


    吴且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喉咙痛并不是“揉揉”就能好的。


    然而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得赵归璞一句真诚道歉,面对男人的老实做派,吴且又被堵得无言以对。


    但什么都不说又觉得亏得慌,于是想了想,他威胁道:“你等着后悔吧,我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次也这么折腾你。


    男人笑了笑:“试试。”


    这绝对是挑衅。


    吴且挑起眉,正想继续再骂两句,这时候赵归璞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语气淡然的问前方把着方向盘的四叔:“怎么了?”


    车还在以方才的速度平稳前进,在后视镜中与赵归璞交换了个眼神,四叔有问有答,用与他的雇主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声音回答:“后面有辆丰田普拉多。”


    这条路是国道,再往前十几公里就是能进入市中心区,一路上都有车迎面或者同向擦肩而过,吴且云里雾里地听他们的对话,有辆越野车跟着,然后呢?


    背被拍了拍,赵归璞在他头顶说:“阿且,起来。安全带。”


    这时候再不明白那就是白痴了。


    脸上只是闪过一瞬茫然,下一秒吴且就一改之前困倦又疲惫的样子从男人腿上爬了起来,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弄得有点乱,他来不及整理,低头喜好安全带。


    “咔嗒”一声响,就像是跑道起始位置裁判的枪声——


    天边飘来一阵乌云,原本就雾蒙蒙的天几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越野车传来高转加速的引擎轰鸣!


    “是什么人?”吴且转头问赵归璞。


    被提问的人显然也答不上来,脸上倒也没见多少惊慌,只是在那辆经过了改装加固的越野车越发贴近黑色劳斯莱斯时,弯下腰,伸手向车载的保险箱。


    “阿且。”


    “嗯?”


    “西海岸的留学生,会用枪吗?”


    这时候男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会。”吴且说,“至于是谁教的就别问了,你应该不想听。”


    “……”


    赵归璞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你这和已经告诉我了有什么区别?”


    “……哦。”


    吴且眨眨眼。


    “嘻嘻。”


    说话间,男人已经拨完密码打开了保险箱,“咔嚓”一声铁门弹开,他直起身时,吴且感觉到掌心一沉——


    赵归璞的提问自然没有一句废话,此时此刻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把标准型号的Glock 43X,9mm口径,弹容量10+1。


    虽然定义为紧凑型号,但枪身挺沉,拿在手上金属的冰冷与沉甸甸的手感分外有质感,枪身上有赵家的鸢尾花图腾。


    吴且指尖蹭了蹭枪身,转头无声地望向赵归璞——


    此时男人面无表情,唯偶然闪过的对向车灯让他眉宇间浮现的晦暗与煞气惊鸿一现。


    对方是改装越野,他们的劳斯莱斯也经过加固改装,美剧里直接谁把谁撞出国道翻滚到汽车爆炸这种事显然不会发生……


    最后无论如何都会有下车正面应对的可能。


    “一会有不对劲就开枪。”黑暗中,赵归璞的声音听上去却很轻松,“我要擦破一点皮就是你犹豫的错。”


    “……”


    吴且知道赵归璞不需要他的保护,这才是最没有逻辑的一件事——


    他不傻。


    在国内枪支特殊持有开放但绝对是严格筛选的情况下,无论是黑帮火拼还是各种突发事件中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停留在好几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


    枪给他,显然是因为手中有这个东西,就能获得最大的活命保证。


    与其说蠢兮兮的被感动到,吴且低头看向手中的枪械,更想用它来砸赵归璞的头——


    “我没证。”


    黑发Beta干巴巴的说,“开枪违法的,赵先生。”


    “枪的备案是我的,”赵归璞淡道,“就是我开的枪。”


    “有人证的,人家也不是没长嘴。”


    赵归璞笑了:“都开枪了你还准备留人证啊?”


    吴且:“……”


    赵归璞:“乐山大佛下来换你上去坐咯。”


    吴且:“……”


    老王八,还骂人……现在不是你抓着我的头不许我吐出来的时候了?


    吴且在心中猛猛不满,这份不满也完美的映照在他的脸上,白皙秀气的脸皱起来的一瞬,然而未说出一个字呛声,改装越野却在同一时间悄然靠近,如猛扑的虎,那越野车方向盘一甩,车子猛烈撞击上来!


    剧烈的震动让吴且猛的跟着一甩,那一下听见自己的脖子“咔”的一声具象化什么叫头都差点甩飞出去——


    幸好旁边Alpha及时伸手固定住他的腰。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没有抢,但他还是压着黑发年轻人的背让他伏地身体。


    鼻尖贴到膝盖时,吴且感觉到了呼吸的急促,心脏狂跳的同时耳边时不断传来金属车身摩擦剐蹭发出的刺耳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


    劳斯莱斯作为顶尖商务车本身防震一流,在这种情况下都感觉到车身巨大的摇晃,可见外面的撞击激烈程度!


    “老四!”


    伴随着赵归璞一声凌厉的喊声,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一路火花四溅,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身在极速的撞击加持中挤压,变形!


    死死盯着后视镜的中年Beta猛的一个摆尾,那辆车身很高的越野车的右后轮被撞得严重变形,高速行驶中,抓地力丢失,瞬间被甩了出去!


    “轰”的巨响中,越野车失控冲出国道,一路冲向道边农田扎进一片玉米地,最终彻底失去平衡侧翻!


    与此同时,劳斯莱斯也在生死时速中拜托困境,车身渐稳后,停了下来。


    车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粗喘,分不清是谁发出来的——


    吴且意识到自己握着枪的手都被冷汗浸湿,枪握在手中打滑。


    耳边听见两声几乎同时解开安全带的声响,他转过头,赵归璞的手已经推开了车门。


    吴且暗骂一声,急急跟着解开差点把自己勒死的安全带,迅速把枪换了只手擦擦掌心的汗,然后利落换回原手。


    下车时,枪已上膛。


    上膛声不太响亮,却清脆,干脆地响起的一瞬,走在前面的高大Alpha在雨中回过头,就像是老师慈爱地看着听话的学生,冲他微微一笑。


    ……


    雨势变小,绵绵冬雨还是频率密集。


    吴且沿着被车压出的痕迹穿过玉米地,到地方时已经看见赵归璞脱了外套,手脚利落的一跃而上爬上侧翻的越野车车身,直接伸手拉开了门。


    伴随男人的动作,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生怕里面伸出一支枪顶着赵归璞的脑门。


    三步并两步赶到车前,赵归璞正伸手将副驾驶的人拎了出来,那人显然经过剧烈的撞击还在晕眩中,毫无还手之力——


    吴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气得踢了一脚变形的轮胎:“赵归璞!”


    被恶狠狠叫到名字的男人扭头冲他又笑了下,然而对这三个字反应更大的是被他拎在手上的人——


    原本磕破的额头血糊住了他的眼睛,此时晕晕乎乎努力睁开眼,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脸色惨白,吓得差点又昏过去:“怎么是你?!”


    “嗯?”


    赵归璞问。


    “怎么不是我?”


    一个司机还有一个副驾驶的人都鼻青脸肿被弄出驾驶舱,赵归璞一只手抓着对方的额发,将他拎起来,另一只手用手机打了手电,照亮了对方的脸看了眼。


    是个熟人。


    被他砸了好几间场子的下城区孙家现任当家,孙弥海的同父异母亲阿弟,孙弥生。


    要说孙弥海能屈能伸,从底层爬上来,表面上看上去也算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这孙弥生显得智商不太高——


    他常年抛头露脸在外,替哥哥做些脏手的事。


    外头都说毒蛇窝里出了双生蛇,兄弟二人感情难得地不错……


    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让弟弟去做这些脏事,当哥哥的其实未必有多心疼他的小阿弟。


    正如此时,在看到孙弥生的一瞬赵归璞就知道怎么回事。


    上一次场子被砸,孙弥海表面认怂,实则心里怕不是憋着一股火,恐怕是讲这个事拐弯抹角的告诉了孙弥生,孙弥生这个蠢货要为哥哥出气。


    找谁呢?


    自然是找赵恕。


    甚至有可能找的还是吴且,毕竟谁不知道现在赵氏小公子有了心上人,那叫个上心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动了吴且,还不是跟扇他赵恕的脸有什么区别?


    当家的起了矛盾,弟弟来找弟弟讨债,这题换算得实在公平——


    公平是公平。


    但答案本生就挺糟糕,答对了还不如不答。


    赵归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了,嗤笑一声。


    Alpha唇角上扬,笑意却敷衍得甚至未浮于表面,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在雨夜仿若浸入冰冷的冬雨,森冷得近乎于冰冷黑湖……


    他抬脚,将孙弥生一脚踢进玉米地。


    在孙弥生鬼哭狼嚎地大喊着“赵哥我不知道是你”“都是误会”的噪音中,男人仿若充耳未闻,转头冲沉默站在一旁的中年Beta扬了扬下巴。


    四叔转身往劳斯莱斯那边走,打开后备箱,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套赵恕新买来还没开过光的高尔夫球杆。


    这高尔夫球杆还没见过绿茵地,先见了赤热血。


    赵归璞咬着烟屁股,微微眯起眼,手起杆落,伴随着“喀嚓”几声利落的骨裂声和孙弥生撕心裂肺的惨叫,他随手把折断的高尔夫球杆扔到一旁。


    “孙弥生,我实在困惑。”


    Alpha从烟雾中抬起眼皮子看了脚下的人一眼,这一眼并不深刻,但带着足够的探究。


    “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这个胆子。”


    ——给你孙家留了一口气,你们还喘上了,怎么敢的?


    孙弥生回答不上来,此时他托着断掉的手臂和腿,整个人陷入肮脏的玉米地,浑身狼狈的哭泣、呻吟,发不出一点正常的声音。


    他甚至感激这个事实。


    身后,四叔爬进了丰田车,查看过行车记录仪,早就准备好不干好事,行车记录仪已经关了。


    劳斯莱斯的记录仪倒是开着,但四叔也扯出来删了个干干净净——


    所有的证据只有国道上的监控录像,照到越野车主动危险驾驶贴上来撞击劳斯莱斯的一幕。


    “看来我这是正当防卫,孙弥生。”


    赵先生微笑着说,“你好自为之。”


    ……


    执法局内灯火通明,暖气开的很足,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着制服的执法者,一切显得嘈乱得很。


    谁都没想到好好一个跨年夜,值个夜班,值出大事件,门外闻风而动的记者都快把执法局门口蹲个水泄不通。


    赵归璞在里面做完笔录,顺便看完了元庄的监控,原本心中对于这件事的起因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但最后却发现他承受能力其实比想象中脆弱一点,监控内容他是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孙弥生是在午夜后盯上劳斯莱斯的。


    当时吴且和赵归璞在车里胡闹完,吴且受不了嘴巴里的味道这么含一路回家,推了赵归璞就下车去了一楼洗手间漱口。


    之后他从一楼洗手间折返,孙弥生就跟上他了,这辆劳斯莱斯平日里就是赵恕在坐,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是想把他们两一起处理了,一箭双雕。


    甚至吴且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孙弥生看着就想动手了,至少当时他脚下有了一个起手的动作——


    赵归璞并不知道如果当时他真的出现,吴且会不会跟他能斗个对半甚至占据优势……


    但站在监控前,男人面无表情,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废他一条腿一条胳膊,还是做少了。


    关了监控,赵归璞太阳穴还在突突乱跳。


    ——不知道该怪赵恕行事鲁莽搞出后续一大堆破事,还是该怪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为了给对方个警告把事做得太绝。


    “老赵。”


    这时候,裴擒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就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阿且坐在一辆车上?”


    周围小执法者们那目光如灯泡,齐刷刷转过来。


    然而高大的Alpha却毫无反应,只是懒洋洋的瞥了裴sir一眼——


    他的语气是揣着答案来问,他无须浪费唇舌回答。


    站起来往外走,赵归璞在人来人往的执法局角落里找到了坐在那发呆的黑发年轻人,白炽灯光下,白皙的面部显得苍白,身上还有雨水的潮湿和冰冷,人显得有点呆。


    赵归璞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靠近。


    他认真回忆了下,在过去,吴且是否亲眼见过他对别人动手?


    答案是好像没有。


    踟蹰片刻,他想知道黑发Beta是否有被自己吓到。


    ……或者是被今晚突发的一切吓到。


    ——被吓到也没办法吧?


    心中苦笑一下,也是万万没想到他赵归璞也有这样犹豫不决、担心受怕自己形象是不是一落千丈、把谁吓跑的一天。


    站在墙角的阴影中,赵归璞难得放空走神几分钟。


    直到他看见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呵欠,黑眸波光流转,慢吞吞地转向方才他录笔录的单独房间方向——


    然后在目光转移的半途,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四目相对。


    赵归璞:“……”


    吴且眨眨眼,脸上看上去还是没多少表情。


    至少没有站起来就跑的趋势。


    这给了赵先生一些鼓励,心中亮堂了些,他忽然想起这位也是Picline里区当红巨星呢,刚才给枪上膛时那样干净利落,多一个字废话没有……


    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枪顶在随便什么人的脑门上。


    啊。


    他这般瞻前顾后,好像反而有点儿看轻了他。


    赵归璞走到黑发Beta面前。


    刚刚站稳,小腿上就被踹了一脚。


    这一脚吴且一点没收着力,男人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他一脚踢到整条腿发麻,只听见下方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赵归璞,你他妈下次再敢看都不敢直接去拉那个车门——”


    吴且话还未说完。


    就被忽然弯腰俯身的男人吻住了唇。


    身后。


    周围原本热闹非凡、正鸡飞狗跳中的执法局突然一瞬陷入死寂,大概谁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怎样与认知完全颠覆的一幕。


    男人似眼瞎耳聋,将一切抛诸脑后,细细用温热舌尖将黑发年轻人冰冷的唇舔热舔软,他才放开他。


    “明日登报公开。”


    赵归璞盯着面前的人微润湿的黑眸,近在咫尺的距离,语气淡淡。


    “闹剧看够。我觉得所有人都有必要知道一下,吴家小少爷究竟是谁的未婚夫。”


    第104章 无人知晓


    裴擒说,赵归璞,老吴那日同我急头白脸的一顿呲,我现在觉得挺委屈,原来真正的黄鼠狼就他妈在身边呢,你装得倒是挺像。


    赵归璞被骂是黄鼠狼,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让裴sir不要恼羞成怒,那么多下属看着上司随随便便就破防,以后不好做事。


    裴擒看着面前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觉得要不以“正当防卫证据尚在采集”为理由把这个人关拘留所里关几天——


    要说孙弥生那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是翻车时候折断的,敷衍的像是骗鬼。


    但裴擒还是转头对一群真的围着他们看热闹的执法者小崽子们说:“别看了,散了吧,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出了这个门就闭上你们的嘴。”


    赵归璞本来就准备公开的。


    被裴擒三言两语搞得他见不得光一样。


    所以对于裴sir的体贴并不领情,男人表现得甚至还挺委屈:“我又没在你们这杀人。”


    裴擒面无表情:“你在我们这扒灰,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裴sir如此奔放的用词一出,现场众人顿时表情缤纷。


    笑又不敢笑,尖叫又不敢尖叫,想飞奔去厕所拿出手机跟亲朋好友818又被警告不许,憋得110想打120,喊他们派个车队来,救护车上必须要配AED(*心脏除颤器)。


    赵归璞坐在扶手椅上,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看似完全没觉得自己被攻击到:“赵恕不是我儿子,他们也从来没有登报公示过。你不要造谣,把话讲的那么难听,明天我律师会找你。”


    裴擒不知道怎么述说事实就成了造谣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执法局,赵归璞也可以那么嚣张。


    好在这时候救世主从天而降,吴且打开笔录室的门,探了个脑袋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定格在赵归璞的身上——


    黑色的双眸不受控制的亮了亮。


    男人交叠的腿放了下来,吊儿郎当、嚣张跋扈的黄鼠狼在一瞬间化作人形成了道貌岸然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换了个嘴脸,语气温柔:“好了吗?”


    黑发Beta走过来,问他是不是久等了,还问他困不困,累不累。


    裴擒心想他困个屁呢,孙弥生的胳膊和腿的检查报告刚刚发到他手机上,从其受伤程度来说,赵先生恐怕精神得很——


    赵归璞:“是有点。”


    裴擒:“……”


    众小执法者围观之下,男人保持着坐姿,只是张开腿,伸出手,拦着黑发年轻人的腰,将其揽至自己面前。


    男人叹息着将脸贴在黑发Beta的小腹上,像是一条笨拙的大型犬正在和主人进行(*重点)旁若无人(*重点)的贴贴。


    吴且像是完全习惯了他这样,抬起手轻轻蹭了蹭男人的后颈那处剃的很短也很硬的短发——


    指尖以一种“特殊性别下道德秩序与生理”课程完全没认真听过哪怕一个字的感人无畏,轻拂过Alpha后颈的腺体。


    赵归璞一动不动。


    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门这会儿就被人蹭着玩。


    两人交换了一个安静的拥抱,很像劫后余生的小情侣,尽管这一整晚除了主动加害者0人受伤,连破皮都不太有。


    终于在三十秒后,可能终于意识到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吴且抬头环视周围一圈,接收到无数炯炯有神的注视,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黑发Beta转过头,温和的微笑着,对裴sir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裴sir表情很淡,抬了抬眉,问:“你指哪件?”


    “……”


    吴且露出了哑口无言的表情,赵归璞把脸从他怀中拿起,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摇了摇,嗤笑着嘲道:“你看你是不是多余?”


    吴且拍掉了男人的手。


    “啪”的一声,很响。


    男人在痛感上的反应和他腺体被人触碰时的反应一致,那就是没有反应。


    裴擒还有最后几个问题。


    他问赵归璞:“你在新闻上大言不惭讲提议你去骗日本人为你一百多个亿融资做担保的聪明绝顶恋人……”


    赵归璞指着吴且:“他啊。”


    裴擒:“码头筋肉工?”


    赵归璞手指调转方向向自己:“我啊。”


    回答的坦坦荡荡。


    在众人完全震惊的目光中,高大的Alpha站了起来,皇帝一样跟裴擒摆摆手示意“走了”,拦着黑发年轻人的腰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被揽着腰的人抬手把自己腰间那条胳膊推了下去。


    三秒后。


    胳膊又坚定不移地抬起来,放回了其腰间原本占据的位置。


    裴擒很刻薄的想,原来吴家的小少爷和赵归璞两人共用一个羞耻心。


    那真的很般配了。


    ……


    但在走出执法局之前,隔着单向玻璃门看到外面等着一卡车翘首以盼的记者,赵归璞还是放开了吴且。


    吴且转过头瞥了赵归璞一眼。


    原本男人已经伸手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被他看这么一眼,就又伸手让门弹了回去,他顺势扯过身边的人,凑过来在他唇上吻了下。


    “要名正言顺。”


    他很正经的骂人,“免得都像裴擒一样,狗叫得很难听。”


    吴且并不知道自己在做笔录的时候,赵归璞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只是眨眨眼“哦”了声抬起手摸摸男人紧绷的下颚。


    然后两人稍微分开。


    各自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保持良好形象,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警局。


    外面真的好多人。


    澄心港没看到的跨年烟花在这里看到了,大晚上的记者手中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吴且没见过这种直奔着自己来的大场面,下意识眯起眼,肩膀缩了缩——


    然而在他来得及抬手前,旁边已经伸过来一只大手,掰过他的脸躲过记者的正面镜头,赵归璞不着痕迹的挡在他的面前。


    “赵先生,请问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赵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受伤?”


    “在你身边的是槟城吴文雄家独子吗,听闻吴家同赵家在夏天时有了确实联姻关系……”


    “传闻今晚国道追逐与碰撞是下城区孙弥海的胞弟所为,吴先生过去与孙家是否也有过节,还是此次单纯被殃及——”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


    只是当以四叔为首的保镖一拥而上,记者们才老老实实放下了带着闪光功能的设备。


    吴且得以成功重新睁开眼,便看见此时执法局台阶下,除了拥挤的记者,还停着很多辆各种品牌的豪车……


    他家的迈巴赫也在其中。


    吴文雄和李君碧站在车前,这么冷的天也没进车里等,这会儿与儿子互换一个眼神,大家都满脸严肃。


    除此之外还有篮球队的大多数人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从元庄的酒会离开赶到这边,人群中有纯纯在担心的各位昔日同事,人群中还混杂着面色晦暗不明的裴顷宇,还有完全面无表情的赵恕。


    就像是一袋不断在灌入自来水的塑料袋,它再能装总有要被撑破的一天。


    吴且觉得今日就是那摇摇欲坠的塑料袋,水龙头开大开小已经不再重要,所有朦胧遮掩的东西几乎都被撑到了极限——


    接下来每一滴水,都有可能成为爆破塑料袋的最后功臣。


    吴且并不知道之前在元庄门口、雨幕中傻乎乎的弟弟问信任的哥哥是否看到自己的未婚夫,然后被蒙蔽欺骗、耍得团团转的事……


    赵恕的目光太冷。


    冷的像是一把刺刀扎在他的脸上。


    完全茫然的黑发年轻人下意识转头去看赵归璞,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然而此时四叔他们好不容易在急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赵归璞的手以并不僭越的姿态轻轻拍了拍吴且的背。


    “一个字也不要理。”


    赵归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往前走。”


    在江城人们眼中似乎永远高高在上、宛若永远不可能亲近的神官的男人,在今夜尽职尽责的扮演了类似贴身保镖的角色——


    他没着急上车,年长成熟的Alpha微微弯着腰,将黑发Beta拢在自己的看护范围内,将他一路带到那辆迈巴赫面前。


    中间难免有推挤。


    到了车前,赵归璞抬眼与吴文雄对视一瞬,随后垂眼,伸手替吴且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噼里啪啦”的相机快门声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困惑的停顿了三秒,还在问着今晚是不是豪门派系斗争的记者们,敏锐的觉得眼前这一幕——


    好像有新闻。


    又好似他们太敏感肌。


    于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赵归璞一只手撑着门框上方,以一个相当顺手的姿势引导黑发Beta坐入车内。


    刚坐到位置上,黑发Beta侧身仰望而来,男人撑在车上的手挪走了,伸到车里,非常自然的替车内的人将刚才在推搡中有些挤歪的衣领随意翻了翻。


    “明天见。”


    赵归璞的嗓音低沉磁性,现场安静了一瞬,以至于他这一声只给一个人的道别显得异常清晰。


    ……哪里不对?


    举着相机和话筒的记者与一脸担忧的亲朋好友们皆是面面相觑——


    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啊?!


    ……


    吴且在李君碧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指责中回到家,再在李君碧宛如背后灵的念叨“怎么这么不省心”“读书时候就不省心”“换一个城市你就乖了半年现在给我山洪暴发式不省心”中回到家,爬上床微信还在往外弹“你出了事让妈妈怎么办”之类的经典台词……


    吴且回了几个“嗯”“哦”“好的”“对不起”之后,只觉得困得不行,一晚上的鸡飞狗跳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接下来发生的事,翻了个身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是被李君碧的尖叫声吓醒。


    他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都没睁开,房门已经被撞开,夹着厚厚一沓(今日格外的厚)的今日《江城晚报》的李君碧女士冲了进来,大喊:“吴且!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敢?!”


    昨晚,那双眼含泪温情的说着“你出了事让妈妈怎么办”的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且被铺天盖地的报纸糊了一脸,纸媒特有的印刷油墨味和咖啡味一样尤其提神,他被迫清醒了一些。


    默默地拿下其中一张展开一看,发现《江城晚报》真的好给面子。


    短短一则公告,用一号宋体加大加粗下划线,占据一张纸四分之一个版面。


    【结婚启事】


    【*承亡父赵秋实先生,亡母林婵琴女士所期。


    *承严父吴文雄先生,慈母李君碧女士之命。


    新郎赵归璞与新郎吴且。


    谨定于二三五七年一月二十八日在江城百闻酒店举行定婚仪式。


    特此敬告亲友,同证盛典。 】


    吴且:“……”


    吴且:“额?”


    李君碧:“新郎吴先生?!!!”


    李君碧:“你的慈母李君碧女士今天看报纸才知道这件事!!!!!!!!!!”


    李君碧:“请问您,李君碧女士命了什么?!!!!!!”


    吴且:“……”


    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吴且也觉得非常的懵逼,事实上他以为赵归璞昨晚说的“明日登报”,等同于“得闲饮茶”。


    什么意思呢,就是找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搞定了所有周围的人,让应该知情的人都知情后的好日子,然后在这个日子后面真正的第二天,在完美的缓冲中,丝滑“登报”,“官宣”。


    四舍五入等同于当第二天人们看到报纸,第一反应应该是「哦。」,而不是「啊?!」。


    ………………这年头谁家好人真的把报纸当社交平台的热搜使呢?


    脑瓜子嗡嗡一阵乱响,吴且脸上的懵逼和无辜换来了李君碧连续三个巴掌,脑袋都快被从脖子上扇下来。


    李君碧一把扯走儿子手中捏着的那张公示版,又把娱乐版塞给他,喊他好好看,戳着好大儿的脑门告诉他,她前所未有的站队狗仔——


    吴且此时慢吞吞回过神来,一边嘟囔着“你打电话去骂赵归璞啊,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一边翻开娱乐版。


    今日的《江城晚报》娱乐版和主版好似已经彻底分家,并没有坐在同一个报社编辑室共同创造同一份报纸。


    在主版给足了赵家现任掌权人婚讯足够的版面和排面时……


    娱乐版可谓是人仰马翻。


    【狗仔世纪大翻车:码头筋肉工真实身份曝光,船王赵归璞「扮穷追爱」好情趣,娱乐记者集体崩溃:我们只是play的一环。】


    此乃标题。


    下面还有两则副标题——


    【「青蛙变王子」,「锁工强仔」到「千亿赵生」,娱乐版世界毁灭日,网友建议《江城晚报》改名《真的晚报》,或者《知情不报》。】


    【船王赵归璞码头锁工日赚二百五,网友:但演技值千亿!】


    吴且“……”了下,报纸往下扯了扯,发现下面还有配图。


    左图脸带口罩、身着牛仔外套与工字背心码头工造型、拎着一盒蛋糕站在甜品店门口的码头工老赵;


    右图是站在某艘货轮上,西装革履,神色冷淡厌倦、睥睨众生的赵家现任掌权人赵归璞。


    两图中间有金光璀璨足够老土却炫目字效:此乃人生!


    吴且默默地压下手中的报纸,掀开被窝从床边滑落,严肃宣布:“我对这件事真的毫不知情。”


    李君碧抱着胳膊冷眼跟着他,像是小尾巴似的跟进浴室,看着儿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挤牙膏,一点都不相信他不是共犯。


    “你不知情。”


    “不知。”


    “那我现在就去联系报社,准备辟谣。”


    “哗哗”刷牙声停了下,咬着电动牙刷的黑发年轻人转过头,面颊上的一坨细软白的肉被牙刷震出重影。


    “不好啪?”


    他声音含糊。


    “囔会公共资源捏。”


    李君碧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的牙刷柄,前端捅进嗓子眼里让吴且发出一声干呕,好不容易吐出牙刷,擦擦脸,抬起头看见他的慈母李君碧女士踢着正步,转身冲出了浴室。


    三分钟后,楼下传来李君碧单方面骂人的声音。


    挨骂的是吴文雄,因为此人演技太差,面对报纸订婚公告表现出的震惊与愤怒均不够到位,被揭穿早已知道赵归璞同吴且陈仓暗度的事实——


    现在在李君碧眼里,吴文雄和吴且是串一根绳上的不要脸蚂蚱。


    ……


    吴文雄夹着公文包落荒而逃时,吴且也不可能乖乖留下来当唯一的活靶。


    在李君碧的数落中,黑发Beta抓过玄关的钥匙,开上那辆阿斯顿马丁冲出家门,逃难至赵宅时,才早上八点多,造成这混乱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没醒。


    昨晚一夜内容过分丰富,车内厮混过后又在国道上演美国大片追逐戏,距离枪战就差另一把枪的存在之后,又在执法局跟前上演记者招待会——


    每一个环节都很惊天动地,拥有使人绷不住一口气就陷入生病感冒的力量。


    擅长于胡思乱想,小吴老师下意识便以为赵归璞哪不舒服,但也并未立刻鲁莽闯入男人的卧室去查看,而是转头问了秘书蒋尾,这才知道,赵先生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让它彻底好到底,全公司放假一日。


    聊天末尾蒋尾真诚表示恭喜,并明里暗里希望吴且是一位离开老公超过九个小时就会伤心落泪、生活不能自理的娇弱夫人,从此把赵先生的上班时间严格控制在朝九晚五。


    官宣首日就全公司带薪休假这种事实在是给了全体员工无限的幻想。


    站在一楼会客厅,吴且一边给蒋尾抠“……”这样的省略号,一边漫不经心的看一副挂毯,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整体的编织工艺又好像有些年纪——


    大概率是某个慈善拍卖会赵先生献出的“爱心”。


    他正弯腰试图从编织工艺与金线判断这是属于法国几个世纪前哪个时期的好东西,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悄无声息的脚步与隐藏的很好的气息让吴且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来人。


    直到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后。


    吴且没有回头,任由龙舌兰烈酒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将他绵密、细腻的包裹起来,信息素明明并不似以往那般浓郁,甚至也不激烈……


    空气中却好像漂浮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短暂的死寂后,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环绕上来压在了他的小腹。


    ——这是一只属于少年人的手,没有那么多经历风雨留下的老茧,劲瘦有力,能轻易抓着一颗篮球狠狠地灌入篮筐,获得满堂喝彩。


    然而此时此刻,隔着布料,和紧绷的小腹肌肉,吴且能感觉到这只手在颤抖。


    小心翼翼的同时好似在努力的抑制着一座火山的喷发,站在火山下的吴且理所当然地被这种不安情绪传染,他动了动……


    对方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挣扎,于是那只大手加大了力道,将他往后摁压,吴且后退一步,靠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少年温暖湿热的气息就在耳后,吴且稍微一偏头,就看见了在两人身侧放着的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还有一颗装在网兜里的篮球。


    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答案呼之欲出。


    “……要搬出去吗?”


    身后的人呼吸平缓,沉默一瞬,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回应。


    “嗯。”


    就单一个字的音,低得不像话。


    ……大概原本是准备选择在这个真相大白的早晨沉默离开,不哭不闹,不威胁任何人,只是自己悄悄地离开。


    糟糕的是,貌似是最不该目睹这一幕的吴且撞上了这样的瞬间——


    他为此感到有一些难受。


    压在他小腹上的手并未挪开,身后的人固执且大力的将他固定在自己的怀中,很长时间的沉默中,吴且都僵硬地强迫固定住脖子的角度,始终面朝面前这精致、厚重的挂毯。


    赵恕低下头,轻嗅他的颈脖,不意外地注意到黑发Beta的皮肤因为自己的动作有瞬间紧绷的收紧……


    他还是怕他。


    临时标记的阴影还在。


    尽管如此,他也依然固执的用自己的鼻尖触碰着那一处温热平坦的白皙皮肤,细细嗅着——


    像是寻找什么。


    尽管他心知肚明,属于他的味道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赵恕低下头,最后亲吻了黑发Beta的耳后那片干净白皙的细嫩皮肤,小心翼翼的,眼泪顺着他们贴合的皮肤流淌,滚入了吴且的衣领中。


    片刻后。


    赵恕放开了他。


    直到玄关传来门开又轻轻关拢的声音,细微的动静提醒着始终保持着僵硬站姿立在挂毯前的黑发年轻人,少年Alpha已然离去的事实。


    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清晨,最吵闹的人以最安静的方式离开。


    无人知晓,他是否还会回来。


    第105章 入职第一天,命案


    赵恕走后,吴且整理了下心情,不再研究面前这张手工挂毯,转而上楼去研究赵归璞。


    卧室静悄悄的,宽大的床是黑色的,从床单到被子。


    暖气开的温度没有客厅高,十几度的温度。


    床中央堆着的被子下面躺了个人,哪怕闭着眼的时候也不是岁月静好的模样,最多像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食肉动物暂时睡着的模样……


    结实的肌肉隆起,随时都能暴起将人死死地摁倒。


    一半赤着的胸膛在被窝外,男人侧着身,拥着蓬松柔软的被子。


    吴且进屋时,赵归璞依然没有睁开眼,但吴且知道他应该是在他上楼的时候就听见动静,已经醒了。


    果然当他走近床边,男人闭着眼,抬手拍了拍脑袋下的枕头,一言不发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吴且没有真的钻他被窝,弯腰借着室内不算强的光线看清男人眼底的淤青后,拿起他的手,掰出一根中指,给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解锁。


    “早。”


    赵归璞懒洋洋地睁开眼,目光平静地从下往上,看着站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光明正大地查看他的手机。


    吴且在工作软件里看到,凌晨四点半那会儿,赵总还在软件里精气神十足的跨海骂人——


    既尊重隔海员工的作息时间,也没委屈着自己,骂人绝不憋着隔夜,无论如何都要及时骂到位。


    放下手机,吴且将男人有点睡乱的头发揉了揉,跟他说:“你再睡一会。”


    赵归璞打了个呵欠,把被子掀开。


    吴且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没抵御住早八冬日,晨光熹微,气温偏低的宁静卧室,看似温暖的被窝与被窝里躺着的英俊裸男。


    他吸了吸鼻子脱了外套,含蓄的坐在床边,原本准备温情地陪男人补一补觉,他看会儿书——


    结果就是屁股刚挨着床,赵归璞就一把把他捞过来,拖进被窝里摁住亲。


    睡前可能用的牙膏是肉桂味的,舌尖带着淡淡的肉桂气味钻入,坚决的抵入,气势汹汹。


    他整个人以覆盖的方式压了上来,像寿司上的那一片鱼,严丝合缝。


    结实的胸膛像是一堵墙,手扣着黑发年轻人的后脑勺不让他动,方便他的舌尖更加深入探索,在入侵的口腔中如游蛇探索,唇瓣紧紧贴合,轻轻碾磨。


    毫无缓冲的深吻让吴且窒息,双眼发黑到身体很快软下来任由其索取——


    期间赵归璞粗糙的拇指腹不停的揉搓、摩挲他的耳后,直到那里被弄得通红一片。


    “遇见赵恕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吴且抓住这个机会,撇开头张嘴呼吸,却像是邀请似的,被男人咬着舌尖,拖出唇外,在空气中交缠。


    不断分泌的唾液几乎要呛到他。


    他的大脑内在叫嚣,无意义的尖叫。


    拼命仰着头被迫接受与配合男人的吸吮,喉结滚动中,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终于还是顺着唇角滚落至下巴,又滴落在锁骨上。


    “赵恕他——嗯——”


    吴且抬手压着自己的牛仔裤,一脸惊恐。


    埋头动作的男人一只手撑在他脑袋一侧,被阻止了动作,手上停顿了下,抬起头:“他怎么了?”


    语气云淡风轻,像是两人此时坐在八米长桌的各自两段优雅的品尝英式红茶……如果不是他正试图用手拨开吴且压着自己牛仔裤拉链的手。


    “他拿了好多行李,看着正准备要进行第二次离家出走……”


    赵归璞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惊讶,但显然也并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他为吴且的话停顿并认真思考了大约十秒,而后慢吞吞的点点头,说:“让他去。”


    然后双手用力,下一秒,被窝被掀开,还带着人体温热的牛仔裤被扔出被窝。


    “?”


    很后悔今天出门着急,也没在里面多套一层外号称“男人下头裤”的伟大秋裤,吴且提醒立刻将手贴在他大腿上,蠢蠢欲动的男人。


    “不是说正事吗?”


    “说什么?”赵归璞问,“长嫂如母,你担心他很正常,我能接受。”


    男人讲得一本正经,吴且无语凝噎。


    被窝里又动了动,男人自己先坐起来,把怀中的人捞起来,面对面的放在自己身上……黑色的布料贴着布料,近在咫尺的位置,能准确的把握住对方每一丝变化。


    赵归璞唇角轻扯,露出一点笑意。


    吴且头皮发麻,心想被抱着又亲又蹭的,没点反应那他妈才是有毛病了,得意什么?!


    “别闹……我大清早是来跟你做这个的?”


    “嗯?”


    赵归璞一边漫不经心的敷衍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将他贴近自己,与此同时除掉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问你报纸的事——现在顺便问问你赵恕的事,他就这么走了,你也不担心?!”


    温暖的皮肤贴着皮肤的一瞬,吴且哆嗦了下,说话的微信差点变了调,低下头看见男人的浅棕色瞳眸早已深不见底,几乎成了黑夜瀚海的同款色。


    “担心什么……那么大个人了,他总要接受这么一天,伤也好了,我还要把你双手奉上让出去,哄他一辈子么?”


    从下往上仰着头,赵归璞始终盯着吴且的脸,忽然扯过被窝,遮住两人腰部以下——


    手消失在被窝下,没拿出来。


    “至于报纸的事——”


    “赵归璞,你别……”


    “你不愿意?”


    吴且说不出「不愿意」三个字,因为他已经落入敌方将领的五指山下,对方把握着他,让他头脑发昏,深刻的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逃生无门——


    尽管男人看似在友善地询问他的意见。


    但这和把枪顶在脑门上的提问没有任何区别……


    答案只有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吴且从推拒男人的肩膀试图从他怀中逃离,到抖着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挂在赵归璞宽阔的肩膀上,双手在他结实的背部留下一道道挠痕……


    他气喘得像耕了十亩地的老牛。


    赵归璞也只是呼吸加重一些,眼睫轻颤,将两人更紧的握在一起。


    吴且强行抑制住几乎要从喉咙深处肆意发出的低沉声音,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比沉水乌木的味道泡透了——


    鼻腔里都是这个味道。


    但他一点都不抗拒。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奔流,从赵归璞指尖传递的温度和疼痛和痒,三位一体的结合成为了不得了的新体感……


    等吴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睫毛都湿透了,生理性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正抱着男人的颈脖,轻轻的吻他的脖子后的腺体。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赵归璞的胸膛与后背肌肉紧绷的不像话,从未被人触碰过的Alpha禁区被柔软的舌尖掠过……


    Alpha的反击天性让他想要立刻撕碎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作弄他腺体的人——


    但除此之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燃烧的欲望。


    “等……!”


    伴随着黑发Beta一声惊叫,他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的沙包似的被拎起来狠狠摁进柔软的床铺。


    汗液与其他液体弄得床单又皱又潮,男人拉开了他的腿,伏下身,披着被窝,黑暗中,一双眼明亮的像是即将狩猎的野兽。


    “身体好了?”赵归璞问,嗓音发沉,“医生说没说过你是什么情况?所有的临时标记都不能接受?”


    ……要未完全退化而导致畸形的腺体肯定不太行。


    至于另一种临时标记的方式,那就是进入萎缩退化的生殖腔——


    医生没说不行。


    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他妈得该有多痛。


    更何况他现在唇角还痛着,二十四小时内他刚刚亲自嘴和喉咙丈量过可能捅进退化的生殖腔的东西……


    具象化一点说,以吴且浅薄的生理常识,他并不认为退化萎缩掉的生殖腔入口能比他的嘴巴还大。


    “医生说,可能也不太行。”


    吴且语气真诚的说。


    赵归璞只感觉到自己的腺体正在突突的跳,滚烫的比易感期的时候更加严重……


    面对黑发Beta的话,眼角都被烧红,他慢吞吞挑起眉,露出个质疑的神色。


    “你这表情挺伤人的。”吴且说,“我还能骗你吗?”


    赵归璞的眉毛落回了原本的位置,他抬起手摸摸黑发年轻人汗津津的脸,显得有些敷衍的“嗯”了声。


    但吴且没跟他计较这份敷衍。


    因为与此同时跃跃欲试在戳他的东西挪走了。


    他被拎起来,环在男人腰上的腿也落回了床上。


    赵归璞因为他的一句话完全不追究地放弃继续进攻,尽管现在他的眼白都烧出了红血丝……


    这般隐忍反而让小吴老师愧疚起来,他爬起来,主动抱住男人:“但医生也没说只要标记了就会死,但好歹也做些准备,你也该照照镜子,自己心里有点数。”


    天底下没有男人拒绝得了对方因为自己的尺寸过于雄伟而情真意切地求饶。


    赵归璞又“嗯”了声,拉过吴且亲亲他的唇角,大型野兽一般,重重舔了舔他刚刚结疤的唇角伤口处。


    摁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将黑发Beta压向自己的后颈:“再亲。”


    “……你喜欢这样?”


    “不做就算了。”


    赵归璞话语一落,吴且已经把像小山一样又硬又倔的人揽到自己面前,唇贴上他的腺体,听到Alpha发出一声喟叹般的叹息。


    被窝掀起,又落下。


    冰冷的卧室漂浮着沉水乌木的信息素味,温度仿佛也在悄悄升起,隔绝了室外的寒冷,冬日的阳光也有了温度。


    ……


    一番胡闹后,赵归璞心满意足地抱着吴且补觉。


    他睡得很沉,吴且睡不着,又像人形抱枕似的被强行抱着……自己的手机被扔得天远的牛仔裤口袋里,吴且只能拿赵归璞的手机玩,到处看一看新闻,然后还用赵归璞的账号下了个短视频APP看猫看狗。


    看到最后大概是身后平缓匀长的呼吸过分催眠,他也开始眼皮子打架,于是不负众望的,当人们高呼“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时……


    吴且的新年第一天的早晨,是以和刚官宣的未婚夫滚床单和滚完床单累得昏睡度过的。


    如果元旦第一天预示着接下来一整年的画风,那真的很有生活了。


    两人理所当然的错过了午饭,直到下午将近一点,吴且睡饱了醒过来,告诉赵归璞他得去海龙俱乐部做入职报告。


    赵归璞有点不能接受,在元旦惯例不放假的除了赵氏居然还有篮球俱乐部,天底下和他一样没良心的老板居然还有第二个。


    尽管满肚子不情愿,赵先生还是让吴且用了他的浴室,洗得干干净净的出来,换上他的运动套装。


    赵归璞比吴且高且壮不少,他的衣服比吴且自己的大了两个号,其实并不那么合适……但当他嗅嗅鼻尖,意识到他的Beta正被拥有他气息的衣服包围——


    赵归璞点点头,严肃的说:“好看。”


    吴且正低头将袖子往上翻,闻言翻了个白眼:“下次不许弄到我的衣服上。”


    半晌没得到回答,一抬头就看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微笑着看着他——


    对于他的训话,显然是听见了,然后虚心接受,下次还敢。


    “要我陪你去俱乐部吗?”


    “嗯?赵先生给赞助吗?我有点想要川钢的那个大前锋,他球路和你刚离家出走的弟弟蛮像的,海龙的大前锋就是长得可以有点小粉丝,但技术和人家比完全差了一大截,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留着……”


    “多少钱?”


    “U18的球员转会费和合同价都不算高,按照赛季签下来一百万肯定够了——”


    “陪你上一次班而已,一百万。小吴老师,是不是收费有点高了?”


    “那你去不去?”


    “我回公司加班,那个不要钱。”


    “……”


    好好好。


    真现实。


    ……


    吴且到了海龙俱乐部报道。


    在海龙俱乐部,发生了一些有点奇怪的事。


    起初很顺利,吴且对一切都比较满意,专业的篮球俱乐部拥有严格比赛规格的篮球馆,比校园设施更加完善的球员休息室等配套一系列的设备。


    就连篮球的规格和配种都是标准的赛制用球,每一颗都被保养的很好,哪怕这只是一只二流的俱乐部队伍。


    吴且作为数据分析师的同时,海龙也没准备让他闲着,给他配备了一般文职人员没有的储物箱。


    吴教练即正常做数据分析,也会额外的参与队员陪训。


    一切和红铁中学那会儿没什么区别,正常的自我介绍,陪队员进行低强度的初步接触训练,建立简单的人际关系……


    海龙俱乐部的U18组小屁孩们对他的到来表现得不算热烈,甚至比较冷漠。


    就像是公司来了个新人同事一样。


    下午训练结束,吴且回到休息室,收到裴sir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照片里是一身休闲装的赵归璞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配字是,听说他骗你回公司加班。


    吴且回裴sir新年第一天少挑拨离间,积德行善。


    转头打电话给赵归璞,问他在搞什么。


    赵归璞说他不信孙弥海或者是孙弥生有那个胆子来搞赵家或者吴家的人,他越想越不对,想来再看看昨天的事相关。


    吴且“哦”了声沉默,赵归璞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继续讲话,立刻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慢吞吞地说:“一会也还是要去加班的,所以不算撒谎,这样也要生气?”


    电话那边传来裴sir不耐烦的咋舌音,吴且才说:“不是。我没生气。”


    奇怪的事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站在自己的柜子跟前,吴且茫然的看着刚刚打开的个人储物柜,短暂停顿后,他伸手把之前喝了一半顺手塞进柜子的饮料拿出来……


    他怀疑自己穿越了。


    因为他记得自己原本买的是正常版本的可乐,但现在,柜子里同样剩下记忆中小半瓶的成了无糖可乐。


    「为了身体健康,运动员少喝可乐,实在嘴馋就喝无糖。」


    上学时候的教练总是这样告诉他们。


    但吴且从来不听。


    那会儿喝正常版本的可乐成为了小吴队长唯一的叛逆点,队员们总喜欢为此调侃他,教练也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吴且盯着柜子里的饮料看了好一会儿,记忆还在持续混乱……直到鼻尖抽了抽,他忽然嗅到一点不一样的气味。


    暂时放下心中困惑,黑发Beta面无表情地拍上柜门,顺手将那半瓶可乐扔进垃圾桶,他起身绕到海龙俱乐部训练球馆的背面。


    建筑所投下的阴影中,披着俱乐部棉服外套的少年和赵恕看着差不多的年龄,身高估计也差不多,蹲在那很大一只。


    几乎是一眼可分辨的A级Alpha,身体素质和体能各方面都很不错。


    在当今社会,人类二次分化成为Alpha的概率不足8%,而这8%中,又只有不到5%的几率能够成为A级或者以上的Alpha。


    吴且猜想,这是俱乐部至今没舍得放弃他的原因。


    他今天训练全程没有出现。


    现在出现了,却是躲在这抽烟。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懒洋洋的转过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


    “谢稳。”吴且说,“你今天没来训练。”


    被直呼大名,少年Alpha明显愣了愣,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人,片刻之后,他嗤笑了声:“是你啊,新来的数据分析师……姓吴是吧?我知道你,他们说你很厉害,今年高中全国联赛,带着中流队伍一路神挡杀神的杀进四强?”


    吴且听出这话虽然听着没多大问题,但语气绝不友善。


    他没有搭腔谢稳的话,而是说:“运动员不能抽烟。”


    谢稳笑了。


    “中学生那套天真无邪别妄图用来职业联赛……你懂吧?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钱多还是天真把你招进来——好好挣钱就行了,别多管闲事。”


    吴且充耳不闻,直接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烟。


    后者“嘶”了声,一双内双的吊梢眼提起来,很凶地盯着面前的Beta:“说话听不懂吗?让你别多管闲事——什么‘运动员不能抽烟‘,以为自己以后要去打NBA吗?刚入队给谁下马威看?”


    吴且淡定将烟草踩在脚下熄灭。


    抬起头,发现面前的Alpha已经迅速站了起来——


    猛地弯下腰,带着一股苦艾酒与发酵面包混合的奇怪味道,Alpha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凑近了他,嗅嗅鼻尖:“一身Alpha的骚味,从哪来的?”


    此时吴且已经洗过澡,并换回了赵归璞的那套运动套装。


    闻言,他微微蹙眉。


    红铁中学的学生虽然有时候很癫,但他们很少对老师不讲礼貌,更不可能会把这种粗鲁的用词挂在嘴边。


    而职业篮球俱乐部中,大部分U18组别的队员是从更小的组别升上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出社会早,对于打篮球的理解也比学生更加复杂一些……


    没那么纯粹。


    吴且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时,他还是不可抑制的下意识厌恶:“注意你的言辞,谢稳。我不认为我阻止你抽烟有什么问题,我非常确定在你们的合同里有明确的规定,赛事期间,队员要严格禁烟和禁酒……”


    “我听说吴教练很能腥风血雨啊,跟赵家的两兄弟扯不清……今早还登报了是不是,哇,之前明明是跟赵家的弟弟搞在一起,现在堂而皇之的爬上赵归璞的床——”


    ……


    啧。


    好烦。


    吴且对于听不懂自己讲话的人向来不太有耐心。


    所以在面前的这个人讲出更出言不逊的话之前,他已经出手了,一只手罩着A级Alpha的脸,在他完全错愕的一瞬抓紧机会,摁住他的头,狠狠地磕在他身后的建筑墙壁上。


    “啪”的一声,好响。


    ……


    “事情就是这样。”


    “这就是你身上的伤的来源?”


    “我还是觉得可乐很奇怪,我讨厌无糖可乐,就算拿错了也不可能就这么喝掉大半瓶而且记忆空白——”


    “上班第一天就把队员揍了吗?自己还受伤。”


    “……赵归璞,对方是个A级Alpha。”


    吴家的客厅沙发上,试图转移话题失败的黑发Beta一脸不满意的嘟囔,清秀白皙的脸因为严重的不服气下意识的嘟起。


    “他甚至是横着进医院的,我只是这点程度的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吴且的正对面,年长的Alpha捧着他的左手,正小心翼翼给他被磕掉一块肉的指节处消毒上药,闻言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眼中即没有欣赏也没有赞美。


    手指节被纱布包扎好,赵归璞拨弄吴且的领子:“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


    吴且蹙眉,拨开他的手:“没有。”


    赵归璞停顿了下,在吴且以为他可能要训话或者代替吴文雄的角色习惯性呵斥两句时,男人却笑了——


    灯火通明的客厅,他伸出手,把黑发Beta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凑过来,在他紧张抿起的唇角上亲了亲。


    “这么不耐烦。”


    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调侃。


    这下子,不好意思还有点心虚的人变成了吴且。


    他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将下午那个不懂事的小崽子乱吠的那些话转述给赵归璞听……


    但现在他也觉得,入职第一天就把队内他主张换掉的大前锋揍了一顿,确实很像公报私仇。


    忏悔的话是说不出的,在Alpha笑眯眯极其有耐心的注视中,吴且那颗桀骜不驯的心脏举了白旗。


    “做什么?”


    抬起手摸了摸刚被吻过的唇角,语气干巴巴的黑发Beta却没有从Alpha的怀中挣脱,靠了靠对方结实的胸膛,他眨眨眼——


    “行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大不了以后我跟他有话好好说。”


    黑发Beta脸上还是看上去很不耐烦。


    但他挪开不肯与Alpha对视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的迅速妥协和学乖。


    赵归璞垂眸,盯着怀中人可疑地逐渐染红的脖子和耳根,嗓音低沉地应了声,正想说两句好听的话……


    这时候,吴且的手机响了。


    他从赵归璞的腿上爬下去,拿起手机看了眼,前缀显示是市执法局的来电……


    下意识以为是下午赵归璞跑去骚扰裴擒有了结果,这会儿案件调查中需要联系他,吴且瞥了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眼,在心中偷偷骂他没事找事后,一边漫不经心的“喂”了声。


    电话里讲了几句。


    赵归璞盯着吴且的侧脸,从单纯的看他怨气横生的样子觉得好可爱,伴随着电话事件延长,黑发年轻人的表情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五分钟后,吴且挂了电话。


    他站起来,目光还有些发直,跟赵归璞说:“我要去一趟执法局——”


    他一边说着急匆匆往外走,沙发上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顺手把外套塞给他,问:“怎么回事?”


    吴且回头看着赵归璞,好一会儿,才从男人处事不惊的平静瞳眸中找到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理智。


    “谢稳死了。”


    吴且停顿了下。


    “尸体被发现在海龙俱乐部的球馆里,死的时候左手五个关节被硬生生剖开,挖走。”


    吴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指节处有些擦伤、已经被绷带爆炸的左手。


    灯光下,他的面色惨白:“为什么……我不明白。”


    第106章 十万欧元


    执法者还蛮客气,没有上门直接把吴且脸朝下摁在地上拖走,因为他确实嫌疑最大。


    在打电话给吴且前,执法者已经做了一系列的调查,首先是在谢稳的手机里调查到了聊天记录,在某个群聊中,这位年轻的Alpha花式把海龙俱乐部U18组新来的数据分析师骂了一顿,骂的很难听,包括不限于道德伦理指责以及性别羞辱,还说要找机会把他做掉。


    这种话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垃圾话,


    虽然在不久后他自己倒是真的被做掉了。


    执法者看完聊天记录又根据谢稳自己的描述去海龙俱乐部调取了监控,不意外的看见一个A级Alpha被一个Beta摁着打的画面,调取监控的执法者大多数都是Alpha,当时沉默了下——


    讲死者的坏话不太礼貌,但他们真的觉得这个Alpha丢尽Alpha的脸。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是个A级。


    最后经过监控的放大与清晰度还原,他们又发现视频里出现的Beta是熟人。


    熟到他们今天刚在报纸上看到过人家的婚讯。


    于是吴且被恭恭敬敬的请到了执法局,两天之内两次跟裴sir再次见到,裴sir笑眯眯的问他,这算不算上帝的暗示,告诉他其实缘分这个东西妙不可言,登报婚讯不算什么,打证之前都可以再选一选。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上帝的?昨天,还是刚刚?”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赵先生懒洋洋的叠着双腿——


    整个事件跟他毫无关系,但他强行以证人的身份掺和进来。


    比如根据谢稳的死亡时间,当时吴且跟他在一起。


    “具体在做什么,谁记得清?晚高峰那么堵,可能正忙着抓紧某个车流一动不动的时间在车里接吻。”


    赵归璞耍起流氓六亲不认,看着是完全不要脸也不在乎自己在做会留下实际记录的笔录——


    “你们可以去调监控录像……够清楚的话也发给我一份,我留作纪念。”


    他很放肆。


    直到坐在不远处的黑发Beta回过头一言不发的瞥了他一眼,他才闭上了自己的嘴。


    裴擒点点头,也是听够了疯言疯语,耐心燃烧殆尽,终于不再把抓着这对未婚夫夫放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当做什么乐子——


    隔着办公桌,他推出一个套着执法者用来证据收集用的那种塑料袋的手机。


    吴且:“这是什么?”


    裴擒摁了摁手机,进入了谢稳的微信。


    在前面不堪入目的一番谩骂后,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没有说话,在大概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左右,他莫名其妙的在聊天群里发了句——


    【出言不逊,做错了,是我。对不起。生命的代价我愿意付出。】


    当时群里没有任何一个他的朋友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有个人冒出来说兄弟这不至于。


    而根据法医推测,谢稳这个时候已经遇害。


    “这颠三倒四的发言,现在执法者这边合理推测是并不熟悉中文的人在作案后用谢稳的语气将这段话发了出去。”


    吴且脑瓜子嗡嗡地,脸色都因此有些发青。


    这时从他身后贴上来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下巴越过黑发Beta的头顶,蹭过他柔软的发间,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他。


    这让他的心跳平复了一些。


    正当吴且认为身后的人跟着来除了搞破坏还有点别的用处时,男人弯下腰,简单地阅读了下被害者的「死后忏悔」——


    “也可能是东山人。”赵归璞说,“他们很爱倒装句。”


    莫名其妙的冷笑话冒出来,引得裴擒和吴且双双回眸,赵归璞收获了两张面无表情的平静注视脸。


    男人退回位置上坐下:“怎么了?开个玩笑也不行……一本正经的审案啊?说这种话,我比阿且更有嫌疑做掉他哦。”


    裴擒默默看向监控,已经在想怎么把这一段抹去,他没想真的把赵归璞扔进看守所里就因为他毫无意义的乱讲话,然后又引发一些没必要的轩然大波……


    好在这时候,吴且一脸头疼地站了出来主持公道,他让赵先生如果张嘴就是添乱还是暂时别说话了。


    赵归璞转向裴擒,说车上有监控可以调取,显示案发时他们真的在车上,执法者方面有需要可以随时调取,然后一脸疲惫的问现在他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男人看着执法者总司时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实则裴擒隐约捕捉到了他平静的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裴擒向着办公室门口做了个「请滚」的姿势。


    赵归璞揽过了吴且的腰,凑到他耳边懒洋洋地说:“好了。让我们跟裴叔说‘再也不见‘。”


    ……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当晚,海龙俱乐部U18组别的首发大前锋被谋杀这件事就成了不小的新闻。


    并不是说谢稳多有名,他并非俱乐部CBA常规队伍首发运动员,本身也就是分化等级比较高且长得还行有一些不多的年轻粉丝……


    这件事被发酵是因为“谋杀”这个词联系在公众人物身上,在国内真的有点过分新鲜,一时间关注度很高,大家说法纷纭。


    互联网是一个很残忍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不讲究“死者为大”,在八卦这件事的时候,作为运动员身份的谢稳生平也被认识他的人七嘴八舌还原——


    大家发现这是一个并不那么守规矩的年轻人。


    逃训,泡妞,抽烟,喝酒,打野球换钱……堪称五毒俱全。


    在过去一个赛季,此人场均平均出场三十七分钟,时长倒是不少,但作为大前锋,场均得分5分,篮板2.7个,数据低得令人发指。


    ——所以当相关人士爆料此人死前曾经跟队内新来的数据分析师打了一架后,网友们对此的评价是:那咋了,换我我也想打他。


    因此吴且没有遭受到任何骚扰,只是当晚就被叫到俱乐部,开了个紧急会议。


    新的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俱乐部U18组别的首发队员在跟新入职的数据分析师打了一架后人没了,这足够让俱乐部管理层抓耳挠腮——


    一边要出面公开回应表示沉痛哀悼;


    一边真的想沉痛哀悼的是这个消停不下来的法定节假日,新年就是这种新气象,放谁都觉得很无敌。


    【ZHAO:什么时候开完会?我去接你。】


    吴且看了眼会议室的长桌前,还在说谢稳的事情之后需要的善后工作的领导,意识一个小时过去了,这只是一个开头……


    因为今晚他们的主题明明是“新赛季没有大前锋怎么办”。


    【吴且:遥遥无期。】


    【ZHAO:让拿到发言权的少说点废话不行吗?】


    【吴且:我只是打工的,而且是打工第一天,没那么横。】


    【ZHAO:又暗示我。】


    【吴且:并没有。】


    【吴且:我今晚可以自己回去。】


    【吴且:我爸妈都发了无数个信息问我怎么回事了,你送我回来他们又要大惊小怪。】


    【吴且:忙你自己的去。】


    【ZHAO:嫌我烦。】


    【吴且:嗯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赵归璞失去了跟吴且讲没营养的垃圾话的耐心,三分钟后男人给他发了个海龙俱乐部门口的定位,还有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用来加班的笔记本电脑,以表明态度。


    两张图后男人就再也没怎么骚扰他,吴且干脆地收起手机,对于赵归璞这么执着的等在门口,其实有一些猜到真正的原因。


    两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在执法局,赵归璞三番两次插科打诨,很有可能是跟他一样猜到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显然是把一些选择权交到了吴且的手上。


    ——在他决定开口之前,没有人能够逼他开口。


    这是赵归璞的态度。


    ……


    吴且还是没怎么想好跟吴文雄坦白自己上高中至研究生毕业那长达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如何遇人不淑、把狼当哈士奇、被骗个底朝天的往事。


    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坏,但确实也不是那种谈恋爱就会跟父母分享的小孩。


    与维赛双生子的事一旦说出口,Picline的视频曝光势必想拦都拦不住,想到父母看到那种视频,吴且的脚指头都要抠出一套苏州园林——


    他曾经发誓不死到临头对这对王八蛋双生子的事一定绝口不提。


    现在他暂时没觉得自己死到临头。


    但很显然某些事并不是他的错觉或者被害妄想症,因为第二天的早餐桌边,李君碧在阅读《江城晚报》,询问占据头条的海龙俱乐部次级青训首发大前锋的凶杀案时,还宣读了另一则她觉得很离谱的新闻。


    大概是某富豪某日在散步时,突然遇见了自己曾经饲养过,中途想不开突然翻窗越狱,因此失踪已久的中华田园土猫。


    那只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平平无奇的小黑猫一只,就是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靠着这双眼睛,这只小黑猫给自己找到了另一家富贵人家,过上了同款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真是一只命好的小猫。


    现在富豪与富豪之间打起了不得了的官司,原主人愿意花十万欧的高价赎回自己的猫。


    网友纷纷评价这什么当代魔怔猫奴富豪,顺便许愿下辈子投胎做一只这样的猫。


    李君碧“啧啧”嘟囔着:“养猫要封窗啊,当初不负责让猫跑掉了,现在又来花什么大价钱装深情……”


    妈妈的话轻飘飘的传到耳朵里,吴且摆在手边的手机“叮”了声,收到新短信。


    他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江城百业银行】账号尾号0431于01月02日07:12向您尾号7749账户完成转存交易欧元100000,您现存欧元账户余额100000。


    吴且“啪”地扣下手机。


    正翻看报纸的李君碧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吴且停顿了数秒,感觉到一阵晕眩,很难说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在玩鬼捉人游戏的人,藏好后发现当鬼的游戏者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附近……


    心跳得厉害,直到确保自己不会一张口就想要呕吐,吴且才摇摇头,说:“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哦……今天还要去上班吗?要不要请假?”


    吴且又摇摇头,李君碧仔细打量儿子的面部表情,显然是担心是不是刚入职的俱乐部有直接负责的队员去世这件事影响到了他……


    这时候吴文雄问:“码头筋肉工今日也要亲自送你去俱乐部?”


    对于未婚夫就这样莫名其妙多了的外号,吴且“……”了下,那股子不适稍微散了些:“你怎知?”


    “因为他刚才在群里光明正大的讲会议比平日延迟半小时,因为要送他的未婚夫上班。”吴文雄面瘫着脸说,“赵归璞还有几个未婚夫?”


    吴文雄话语落下的同时,门铃响了,多萝塔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严肃的赵老四,吴家的大门前停着那辆眼熟的白色宾利。


    吴且放弃早餐,一路步伐有些着急的出门,爬上车后座。


    赵归璞原本在后排闭目养神,鼻息间嗅到熟悉的沐浴液香味,睁开眼,微微侧身,想要讨个早安吻——


    结果一眼看见爬上车的人一脸仓惶,他停顿了下,还是从讨要一个吻,变成非常规矩的将人揽过,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原本放在腿上的平板被他随便扔在脚下的地毯上。


    吴且一转身脸埋进男人的怀里。


    对于这样的主动投怀送抱,赵归璞有点受宠若惊,但与此同时他没有忘记从一开始黑发Beta情绪就不太对的事实,于是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问他怎么了。


    “……看了今天的报纸没?”


    赵归璞说看了,一如既往很无聊。


    吴且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了看刚刚收到的转账短信。


    十万欧元。


    轻而易举的就能和今日《江城晚报》莫名其妙的报道联合在一起。


    赵归璞沉默了下,大概也是有点诧异,但这份诧异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男人依旧是四平八稳的神态,拍了拍坐在怀中人的背——


    昨晚还一脸嫌弃让他不要像个斯托卡一样等在海龙俱乐部门口的黑发Beta扔掉手机,脸逃避似的更深的埋入他的颈窝中。


    身体紧紧的贴在男人怀里。


    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怀里跟他正式融为一体。


    赵归璞对此非常受用的同时也还是会心疼,大手从拍着他的背变一下下拂过怀中炸毛的猫的背脊。


    “没事的。”


    赵先生脑回路很清奇地安慰——


    “牛头马面给你打钱,但凡不是冥币,高高兴兴的花掉就是了。


    第107章 别生气嘛,Baby


    接下来的许多天,赵归璞起到了叫人安心的作用,除了做到风雨无阻地接吴且上下班之外,平日上班时间,四叔也总是面瘫着一张刀疤脸,坐在海龙俱乐部篮球馆二楼的观众台,宛如过年贴在门上的二位门神其中一位。


    如此严防死守。


    几日后,舆论八卦日渐平息,谢稳的葬礼如期举办。


    十万欧折算成了人民币,以赵归璞的名义捐给了谢稳的家里——


    为此《江城晚报》娱乐版又是一阵上蹿下跳,「吴家少爷一拳七十万,早知不打将死之人」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下面还有冷嘲热讽「千亿身价善心亦如瀚海碧波,豪掷千金为爱人购买好名声」,洋洋洒洒一大版,详细讲了赵归璞如何眨眨眼为吴且花了七十几万的故事。


    通篇下来,像是老和尚念经似的颠来倒去强调这七十万,文章末尾更是点题,七十万四舍五入十万欧元,四舍五入赵归璞和前段时间十万欧为土猫赎身的富豪一样脑子进水。


    吴且看到最后,奇道这报道难道是赵归璞亲自操刀?


    赵先生一脸义正辞严:“我没那么闲。”


    吴且:“哦。”


    赵归璞:“蒋尾写的。”


    吴且:“……”


    赵归璞:“确实写得不情不愿,他以为我想红想疯了。”


    吴且:“……”


    ……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短期内,吴且的周围也暂时没有再出现其他的奇怪事情。


    俱乐部的日常活动也重新步入了正轨,俱乐部经理开始主动接触一些吴且觉得不错的大前锋,以填补首发空缺……


    混乱看似回归正轨。


    直到一月中旬的某一天。


    那一天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吴且到了俱乐部,换衣服,换鞋,做热身准备上场陪练。


    ——接近年关大家的情绪在失去队友短暂的低沉后迅速调整过来,在俱乐部搞来新的大前锋前,平时训练,就由吴且暂时顶替大前锋的位置跟队员进行对抗补位。


    诚然作为一个Beta,吴且的身高和体型甚至是体力要打大前锋位置都很勉强。


    但他胜在经验丰富,国内青训队伍U18组别的毛孩子们对他来说属于不能游刃有余,但至少半个小时的体力支撑内,还是可以足够应对的……


    他第一次正式上就带着自己这边的人把对面放了三个首发队员的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面对年轻人,跟他们讲一万个字的长篇大论大道理不如出手实力上碾压,那日之后,少年们对新来的吴教练心服口服,知道他在美国打过高中职业篮球,拿过冠军,且没比他们大几岁,迅速的从“不得不听他讲话”变“主动寻求他的训话”……


    和红铁中学时剧本一样,吴且在十天内就他球场上与队员混熟。


    “小吴教练,你来。”


    俱乐部的经理难得出现在球馆,操心U18组别的事。


    “今天的训练赛你带他们好好打一打,中途可能会有新的投资人来,能不能拿下你想要的川钢俱乐部大前锋,就看今天人家金主愿不愿意掏钱……”


    小吴教练手中的篮球从左手抛到右手,他说:“哦。”


    答应的十分随意。


    但当训练赛开始,小吴教练果然打的十分认真。


    当队内替补大前锋,一个身高两米零二的Alpha被身高一米七八的Beta跳起来扇飞一个上篮时,他的脸色难看,一落地就乱骂:“小吴教练你是不是想让我今天就原地退役!”


    吴且紧随着这名大前锋落地,笑眯眯地安慰他,这种极限弹跳,以他的体力一天拢共都跳不动三个啦别害怕……


    这时候,篮球馆的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那名被盖了帽的替补大前锋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原本笑眯眯的黑发Beta脸色骤然巨变。


    这是他认识小吴教练将近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出现惊恐的情绪——


    就像是快乐流浪正翻垃圾桶的猫,一抬头看见巷口出现了手拿网兜、正对流浪小动物赶尽杀绝的变态杀猫狂。


    瞳孔微微缩聚,浑身的肌肉紧绷,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


    少年愣了愣,顺着黑发Beta的直愣愣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只见球馆门口站着一名非常高大俊美的顶级Alpha。


    金发碧眼,高挺的鼻梁与深眼眶预示着他身上不沾一滴华国血统,身上一丝不苟的正装不用细看便知价格不菲……


    叫人难以忘却的是他的眼睛,一边是如海洋般璀璨湛蓝的碧色,另一边却是完全不搭、却又诡异好看的透亮黑眸。


    背对着阳光站在球馆门口,阳光好像成为了他登场的圣光,年轻的异国Alpha的金发闪耀,漂亮的异色瞳眸眸光流转,自持矜贵。


    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人微笑着,对所有人说:“嗨。”


    ……


    ——放跑的流浪猫好像并不想回家。


    时隔将近一年,当莱茵·维赛出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小猫面前时,没有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点儿惊喜和期盼。


    尽管来之前比及塔已经提醒过他不要有太多的幻想,但在发现吴且对他的到来只有惊慌时,他还是感觉到非常的委屈。


    真是冤枉至极。


    明明他是在太阳下光明正大的登场,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他的小猫还是炸着毛露出了被冒犯的表情——


    就好像他本身的出现就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


    莱茵·维赛跟在迎上来的俱乐部经理身后,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听他用某种讨好又隆重的语气介绍自己。


    当然不可能说是什么来自意国著名小岛的黑帮组织,他被塑造成了一个善良且热爱运动的外国傻子,偶然来江城做跨国航海生意,结果为本城的运动氛围所感染,因此急于被坑钱……


    莱茵听得想要发笑,但每一次余光瞥见站在队伍最后面,一脸抗拒的黑发Beta时,他都笑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我认知是自我认知,当真正的站在心心念念的人面前,真正的见证了对方离开一年时间内并不想念也丝毫不盼望自己时——


    胸口紧绷,就像是晴空万里突然飘来一朵讨厌的积雨云,乌压压的,连带雷鸣闪电。


    莱茵不确定自己假笑到什么时候就会一把火烧掉这个篮球馆。


    如果这是在任何他的势力可以触碰到的国家,这件事应该已经发生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像掉入羔羊中的狼,不得不批好自己的羊皮——


    当羔羊的其中一名笑眯眯的凑上来,问他维赛先生那么高,是不是也会打篮球时,他没有叫他滚,而是说,咩咩咩,确实会。


    对方双眼一亮,显然觉得因此能够从他手中捞走更多的欧元。


    他们盛情邀请莱茵和他们一块儿打一小节,其中一只羔羊指着计分板,用并不熟练的英文说:“看看,我们已经落后了,我们有新来的数据分析师,实在是太厉害——”


    莱茵的目光,终于再一次光明正大的放到了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身上。


    “让我猜猜,有多厉害?”


    ……


    莱茵·维赛甚至没有脱下他的皮鞋,只是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将袖子挽起来,正儿八经的陪一群十八九岁的孩子们打了十几分钟的球。


    这期间他获得满堂喝彩。


    当然不排除夸张捧场的元素在里面,但也就是这十几分钟,羔羊们拥挤热情,以为羊圈里又来了一只漂亮又和善的好羊。


    当莱茵一个勾手,拉杆换手在黑发Beta头上将篮球送入篮筐,场上的记分牌比分在拉进,几乎是面擦着面,他与吴且双双落地。


    看也不看捡起滚落至身边的球随意扔给己方队友,莱茵的目光始终过分灼热的黏在面前的人冷峻的眉眼上——


    停顿了下,他冲他笑了笑。


    吴且被他笑得脑内警铃大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正巧此时中场休息哨声吹响,当金发Alpha转身走到场边随意拿起一瓶水,吴且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莱茵随意拧开水,不太防备的就喝下去,吴且一阵扼腕,早知道就在水里下一点毒鼠强。


    他走到金发Alpha身边,压低了声音,用意大利语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吴且懂得的意大利语并不多。


    少数几句口语还是跟维赛双生子认识那么多年,日常交流里死记硬背学来的,比及塔曾经嘲笑他并不是那么有语言天赋——


    那时候黑发Beta还会无所谓的耸耸肩,用满不在乎的命令语气跟他们说,说英语,要么以后就打手语交流。


    现在他主动用意大利语这样充满防备的质问,又让莱茵感觉到了方才站在门口时,感受到的同款胸闷……


    他来不及仔细思考这是因为什么,只是上扬的唇角有些往下掉落,他问吴且,那个让你受伤的Alpha死掉了,你是不是在为这个事生我们的气?


    吴且为他这么突然的发问陷入沉默。


    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无论是俱乐部经理还是教练组都一脸期望的看着他这边,可能还以为他和新来的投资人相聊甚欢。


    一转头,那死死盯着他的异色瞳眸中,侵略性近乎于赤裸——


    那尽管做工精湛,但仔细看便能看出与真正的眼球并不相同的黑色玻璃瞳眸让他感觉到一阵反胃。


    “我不知道你们还想做什么,莱茵……”


    “莱尔。”


    “?”


    “想听你这样叫我。”


    这一次吴且再也装不下去的露出厌恶的神情:“在你做完一系列的这些事后?”


    委屈的感觉又来了,莱茵·维赛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自虐似的将他脸上的一切细细品味……


    然后发现只要站在面前,无论哪种情绪或者态度,哪怕是下一秒Beta就会吐出来的那种抗拒,他也可以全盘照收。


    “你果然在为那个Alpha的事不高兴……”


    莱茵嘟囔。


    “真是的,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为这件事负责?我警告过比及塔不要这么做,这是在你的国家,你的地盘,我们应该礼貌,对不对,我就说你知道的话肯定会气炸的,他就是不听我的!”


    其实他的声音里绝对没有一点检讨,也没有真正的在抱怨他的兄长。


    他拖长的尾调更像是在撒娇——


    就像在抱怨哥哥为他买了讨厌的带奥利奥夹心口味的冰淇淋。


    吴且不想听他废话,那种反胃感几乎到达了极限,只能语气僵硬地把自己唯一关心的事又问了一遍:“你们,为什么来?”


    莱茵的抱怨声戛然而止,数秒后,他眨眨眼:“来带你走。”


    “……”


    “阿且,你属于我和哥哥,这是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事。”


    吴且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感受到了荒谬。


    而莱茵·维赛却没有停下来。


    他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告诉吴且他不是很在意他在离开他们的一年里是否跟别的某个或者很多个Alpha上了床,尽管最近看着他跟赵先生几乎形影不离确实很碍眼……


    但没关系。


    只是江城的报纸公布婚约,那什么都算不上,意国早就没有订报纸的习惯,也没几个人认识中文。


    “你可以明天就跟我们走,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得到你,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赵,谁若是想要阻止我们带走你——”


    经过一个小节比赛的剧烈奔跑,吴且从刚才的呼吸不匀至现在逐渐呼吸平息。


    胸腔压抑得呼吸困难,在短暂调整了呼吸频率后,他的注意力回来了一些,能够感觉到有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滴落……


    一滴汗从睫毛掉入眼眶,他眨眨眼,努力挣脱这种火辣辣的疼痛。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莱茵·维赛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撑开成一个直角,比划成一个枪的手势。


    他的食指下落,指尖指向球馆门口的方向——今天赵归璞将吴且一路送到的地方,接着,指尖一扬,他说:“呯。”


    眼中那种火辣剧痛加剧,吴且听见自己的颅内有什么东西“啪咔”一下断掉了。


    0帧起手,他的动作快到他自己的大脑都来不及思考这究竟可不可以,握紧的拳头已经对准了面前这张英俊又邪恶的脸,不留余力的挥舞出去。


    “啪”的巨响,震惊了整个球馆的所有人。


    当完全错愕惊呆的众人瞪大眼,转过头,只能看到高大的金发Alpha被一拳揍得脸偏开向一侧……


    他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


    低头看了眼面前的黑发Beta,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把摁到身后的墙上——


    异色瞳眸中有一瞬阴郁潮暗闪过,然而只是瞬间即逝,Alpha笑嘻嘻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呈投降状。


    “只是开个玩笑。”


    他用意语温柔的说,像过去千万次有耐心的哄他的坏脾气小猫。


    “别生气嘛,baby。”


    第108章 老公不让


    篮球馆那么多人,连俱乐部经理都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见证小吴教练入职第一天把大前锋打了后,入职第十天又把赞助商打了。


    平时笑得很温和,讲话也温吞又客气的Beta,完全看不出是个这样的暴脾气。


    U18组别的队员说白了还是一堆小少年,说入社会早但也没怎么见过大场面,他们第一反应是完了,他们又要换数据分析师,可惜小吴教练真的蛮好。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


    尽管英俊的脸真的在短时间内迅速的红肿起来,那位赞助商人从始至终一幅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心知肚明他挨揍都是自找的,一点要发脾气的征兆都没有。


    不会有人挨了打还比他更加高兴。


    “没关系,没关系。”


    Alpha的声音如此开朗,“是我说错了话,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我的朋友,一时间失去了分寸。”


    莱茵·维赛的解释响彻整个球馆,这出乎意料的说法让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赞助商不会被一拳捶飞,俱乐部新来的很受欢迎、能文能武的数据分析师也可以不被解雇,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完美的结局。


    当笼罩在球馆上方的严肃气氛得到缓解,为人注意到在不远处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吴且的掌心骨正充满威胁的压着莱茵的喉结。


    为了短暂的牵制住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敌人,搏斗技巧上总是教人尽可能的拿捏住对方的要害。


    但这显然并未让Alpha有所收敛。


    相反的,他显得更加兴奋。


    掌骨贴合的喉结频繁的上下滚动,那只完好的碧色瞳眸亮如繁星,连带着那边黑色的义眼都好像变得生动起来——


    不需要莱茵·维赛特别的跟吴且介绍这只黑色义眼的来历,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为什么选择了黑色……


    当一秒认知到真相时,吴且为这份默契感到糟心不已。


    在吴且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莱茵从他的掌心以一种奇怪的柔软挣脱了……


    那是吴且甚至注意不到的敏捷。


    等他反应过来时,心中一惊,然而贴着他手掌心的人却没有离开他,依然是背后靠着墙的姿势,莱茵将脸取代了喉结放入他的掌心。


    薄唇轻蹭着他。


    “阿且,我真的很想你。”


    手掌心被蹭的发痒。


    吴且面无表情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面对那双闪烁着真正的疯狂迷恋般迷惑光芒的双眸,黑发Beta面无表情,显得完全不近人情:“恶心的废话少说两句。””


    他停顿了下,在莱茵逐渐僵硬的唇角中,无意间抬起头,余光瞥到球馆二楼,看到已经站起来往下走的赵四。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触碰,赵四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接受到了吴且阻止他过来的眼神。


    脸上有刀疤的中年Beta扶了扶栏杆,又一言不发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黑发年轻人重新将目光投放回了面前英俊的Alpha脸上,现在那种故作轻松又过分亢奋的碍眼笑容已经在他的脸上消失了。


    这很好。


    “别再来找我,莱茵·维赛。”


    吴且扬了扬下巴,骄傲的告诉Alpha。


    “我要结婚了。”


    放开了面色彻底阴沉下来的Alpha,像是没看见也可能是完全懒得理笼罩在他周围的低气压,吴且低头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滑歪的护腕,淡定转身回到了正进行训练对抗赛的队伍当中去。


    黑发Beta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揍了个顶级Alpha并显然在对方的放水中全身而退这件事很有爆点——


    十三秒后,他站在三分线后退一米左右的定位,后仰跳投给了个远距离三分。


    篮球“唰”地一声入篮筐,赢得满堂喝彩的同时,几乎所有人不再把心思放在之前那个小小的插曲上。


    ……


    吴且没打完全场训练赛,分化成为Beta后他的体力就不允许他做这件事了。


    结束了今日份陪练,他捡起旁边的替补队员顺手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汗,毛巾挂在脖子上,他走到堆放运动饮料的角落去拿了一瓶。


    气泡电解质水拧开还有气跑出来,他看也不看刚递到嘴边——


    这时候手中的饮料被抽走,手中再一沉,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品牌的桃子味普通功能饮料。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莱茵站在他旁边,手中拿着他刚打开的饮料,正低头看着配料表。


    吴且觉得以他用谢稳的手机发送的信息水平来看,这人其实中文也没那么好,也不知道现在在装模作样个什么劲。


    正腹诽中,只见莱茵把他刚刚拿的功能饮料顺手扔进垃圾桶,吴且挑起眉。


    “我看不懂这个配料表。”莱茵说,“但上面画了很大一个芒果,你是不是没看见?”


    ……上一次站在维赛双生子面前,听他们用正常人的语气跟他进行正常人的对话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黑发年轻人脸上露出个放空的表情:因为他对芒果过敏。


    精准的说是对芒果皮过敏。


    以前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因为从小吃到的都是剥好皮的果肉。


    后来出去留学没有了给他剥皮的人,有次聚会人家递给他一只芒果,他顺势接过来,自己用嘴剥了吃掉之后,当天晚上浑身起那种连成一片的疙瘩,痒得想把自己的皮也扒了……


    把当时是他隔壁舍友的比及塔和莱茵吓了一跳。


    记忆中当那天晚上好像是谁也没睡,后半夜他发起烧,比及塔不得不用冰水弄湿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擦拭身体,还要监督他不要伸手把自己身上挠破,忙的要命,搞得向来很沉稳的双生子中的哥哥也面露烦躁之色……


    最后比及塔站在沙发边,跟建议把冰块弄进浴缸,把吴且整个人扔进去泡上的莱茵吵了一架。


    吴且尚且记得那天他过敏吃了抗过敏药,整个人昏昏沉沉,想睡又因为身上太痒,不太睡得着。


    明知道自己死不了的情况下,他听见比及塔骂莱茵是个白痴觉得很好笑,脑袋闷在抱枕里笑。


    过了一会儿双生子不吵架了,其中一个——并不知道是谁,在他身边蹲下来,用一根手指搓他的眉心问,这时候还笑,到底有没有良心。


    另一个人则把包好的冰袋放在他痒得要命的背上红肿最严重那块,在他被冷的打哆嗦时,用平淡的语气说以后再也别碰芒果了。


    那个时候,吴且一边反驳自己对果肉并不过敏,思绪却飘的很远,他总想着第二天起来,跟李君碧女士打电话报告他对芒果皮过敏的新发现时,一定要记得提自己在这边有很好的朋友……


    可惜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那晚眉心被轻蹭时瘙痒又舒服的触感仿佛还在——


    但隐藏在这种温情下彻头彻尾的伪善与骗局,让所有的回忆都变得扭曲,原来记忆也容易发酸,发臭。


    吴且眨眨眼,拧开了手中那瓶桃子功能饮料,喝了两口。


    莱茵挨着他坐下来,目光懒洋洋的盯着场上跑动的少年们,声音平常:“结婚的话不要再说了,阿且。”


    “?”


    “我刚才真的很生气,气到几乎想要拧断你的脖子——虽然你知道我不会的,首先是舍不得,其次是意国在去年圣诞节刚刚颁发了最新的法律,对自己配偶动手的Alpha会失去自己的一切净身出户并上社会黑名单,如果我对你动手,我将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吴且觉得这个法律不是一般的合理,建议全球推广。


    但赞美是给别国总统的。


    对于身边的人,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得的臆想症,幻想自己有了可能可以动手的配偶?”


    “……”


    “我要结婚了。”吴且又重读了一遍,“你那么关心我,就没舍得看一眼报纸吗?”


    华国有句老话,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莱茵气愤的同时想到这确实就是他和哥哥要找的那个人——


    一年未见,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未变。


    未变的是他处事的态度依然肆无忌惮。


    变了的是他对撕下伪装的维赛双生子不再天真亲密,但却也并不像是那一日逃出古堡时,躲在机场登机口角落里瑟瑟发抖时那样惧怕。


    ——当他宣布自己拥有了正式的婚约对象,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期待语气,告诉他们关于他的婚讯。


    莱茵很长一段时间失言,在愤怒的情况下除了沉默之外剩下他能想到的都不是好的选择,他开始后悔为了第一个跟吴且说上话,今天跟比及塔闹得厉害争取这次空降俱乐部的机会。


    他还和哥哥保证自己会表现得成熟礼貌又得体。


    ……他做了那么多保证,就是为了争取这个吗?


    争取来听他说这种话,然后被气得成为一个哑巴。


    英俊年轻的Alpha皱了皱脸,迅速将眼底的阴郁掩饰得很好,撅了噘嘴显得有些幼稚地抱怨:“用不着为了气我说这种话。”


    “……”吴且啼笑皆非地扫了他一眼,“我和赵归璞公布婚约时都没想着你们两兄弟一根毛。”


    意思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语气别那么得意,你以为你千挑万选来的是什么好人吗——”


    确实不是。


    “毕竟我看人的眼光一向有问题。”


    “……”


    吴且想到那个人,无论是是冬夜带着一群人眼也不眨的连砸十几家夜店为弟弟出气,或者那个雨夜掂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手起杆落不带一点犹豫……


    对于莱茵的挑拨离间,他居然赞同的点点头。


    “他确实也挺变态的。程度是对付你们刚刚好的那种……也是多亏你们,‘变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加分项。”


    莱茵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想现在就把比及塔叫来和他换一换,他快遭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要么是他剪了吴且的舌头让他一句讨厌的话都说不出,要么就是他被气得血管裂开死掉。


    “训练结束会有一个聚餐。”


    过了一会儿,莱茵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华国人真的很爱酒桌文化,现在我也爱上了。”


    吴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悬挂在下巴上的汗——


    同样是打了几个小节的训练赛,大家的跑动同样频繁,他已经喘得像条狗怀疑自己人至中年,而身边的Alpha别说一滴汗没留,头发一丝不苟,最多是捞起来的衬衫衣袖有些褶皱。


    “我不去。”


    他斩钉截铁地宣布决定。


    “这恐怕由不得你。”莱茵半开玩笑的说,“成年人的职场社会就是这么残酷,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为了谁而来,谁才能让我乖乖在有很多个零的支票上签字。”


    “……”


    “再说了,人人都去,对于俱乐部而言,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底层数据分析师,凭什么不去?”


    吴且冷笑一声,说:“凭我的变态老公不让。”


    ……


    事实证明哪怕是莱茵·维赛也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


    这些事通常集中发生在黑发Beta的身上。


    当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今日训练结束,牺牲了一天的时间坐在这扮家家酒,生一肚子气,总有一个和佳人共进晚餐的机会……


    但他的算盘很快落空。


    阳光彻底的从天际边落下时,俱乐部经理宣布了晚上聚餐的消息,又点了几个队员一起作陪。


    莱茵兴致勃勃的看着吴且慢吞吞地穿上运动外套,又慢吞吞地收拾运动包。


    Alpha几乎算是恶劣的等他反抗,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六点的钟声一响,正仰头喝水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水瓶,脑袋往球馆大门的方向转了转。


    莱茵听见俱乐部经理响亮的“哟”了声,与大多数人一样,这向着门口看去。


    高大的Alpha披着夕阳的赤橙,逆着光站在球馆门前,成了一道含糊的轮廓与剪影。


    “赵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


    俱乐部经理挺高兴的迎上去,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合作的意向,但那次在元庄遇见也算是有一面之缘,那天也是小吴教练入职前意向见面……


    众人喝的不少。


    然后赵先生从天而降,把人给带走了。


    经理记得当时小吴教练和这位大人物还没能看出什么端倪,言行举止也不算亲密。


    江湖传闻那会儿小吴教练还是赵先生的弟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隔几天两人就官宣挂了婚讯。


    俱乐部经理自然是不知道的,其实从元旦过后,赵归璞日日都来接吴且上下班,只是车不停在俱乐部园区里面,按照吴且的要求低调的在隔一条马路时就把人放下来。


    今天赵归璞为什么把车开进园区,这件事其实不难猜——


    赵四已经从二层观众席下来,从赵先生手里接了车钥匙,也接棒司机这项神圣的日常任务,面上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仿佛这里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这边经理人引荐莱茵·维赛与赵归璞认识,想来他不知道两人在此之前早已有过合作。


    赵归璞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他将介绍词说完,才开口问莱茵,借去的他家的船用得还好不好。


    相比起面前男人老狐狸般游刃有余,装腔作势,今天已经吃了一肚子气的莱茵没那么好脾气——


    看见赵归璞出现,就知道此人今日是前来截胡,更没有好脸色。


    此时,俱乐部经理一听原来两人早已认识,还兴高采烈邀请赵先生今晚一起喝一杯,称维赛先生与小吴教练原来是旧识,今晚可以一起坐下来叙叙旧。


    这么一提,现场部分众人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在吴且的身上。


    目光中纷纷带着探究。


    只有赵归璞不急不慢,睫毛下垂,没像其他人似的盯着他的人看。


    反而视线轻飘飘扫过莱茵·维赛在被揍后有些轻微红肿的面颊,男人的眸色微黯浮起一丝丝玩味,显得意味深长。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赵先生亲自到了俱乐部来……”


    “没有。”赵归璞挪开了目光,轻笑一声,“下了班不得接么,城市里也有会偷鸡摸狗的狼。”


    说完,他总算抬眼看了吴且一眼——


    在旁人看来这一眼也是不冷不热。


    “阿且,过来。”


    怎么赵先生与小吴教练的亲昵劲儿,好像还不如被打了之后还能给个笑脸,甚至把另一边脸凑上来的莱茵·维赛。


    人们忍不住想这两人是不是其实是商业联姻,好似唯一外放有一点未婚夫夫的甜蜜信息量的,只有公布婚讯前一同分食蛋糕被偷拍的八卦绯闻。


    在他们思想神展开时,被叫到名字的黑发年轻人已经一把将运动包甩到肩上,一脸冷酷的走到赵先生身边。


    当所有人以为他们也就这么着时,却看见一身正装的赵先生自然而然就身后揽过了黑发Beta的肩,修长的手指在他肩膀上十分自然的摩挲两把。


    下一瞬变魔术似的,那运动背包就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西装革履拎着那平价大众运动品牌的运动包,看上去有些违和。


    拎着那包掂了掂手,男人垂眸视线落在被自己揽着的人那无甚表情的侧脸,身体往他那边很自然的倾斜一些,语气随意道:“这么沉。”


    “里面有瓶没喝完的水,闲重不想拿你就扔了。”


    吴且说完,语气很是不识抬举。


    而且没有一点伸手要把运动包接回来的意思。


    听完他的陈述句式冷言冷语,赵归璞却没说什么,也没扔他的水,而是把运动包交给还等在旁边的赵四。


    一系列动作后,倒是原本揽着人肩的手,顺势又落在了他的腰上——一身正装与一身运动服的人站在一块儿,违和的程度不亚于方才赵归璞拎着那运动包。


    但吴且也没动,就是顺势抬手,手覆盖压在男人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上,指尖懒洋洋的拨弄他西装外套上的袖扣。


    俱乐部经理听赵归璞问吴且晚上想吃什么,小吴教练开口前,他先一步问要不要一块儿,他们正准备与投资人聚餐。


    ——这是他第二次提聚餐的事。


    吴且忍不了这么没眼见力的人,微微蹙眉转过头,刚想说什么,这时候腰间的大手稍稍收了力道,也顺势收了他的声。


    赵归璞将原本在怀中的人拉到自己面前,抬手不急不慢地替他将敞开的运动服外套拉链拉好,淡道:“太阳落山了,来的路上就有些翻起风,今晚降温。”


    说着转过头,冲着有些发愣的俱乐部经理微微一笑:“投资意向书明早叫人送到余经理办公室。”


    俱乐部经理“啊”了声,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先生表情看上去依旧不咸不淡:“天塌下来,也轮不着我赵归璞的未婚夫陪人攢局喝酒换钱。”


    俱乐部经理:“……”


    众人目瞪口呆中。


    赵先生垂眼,将小吴老师的外套拉链“滋啦”一下拉到最上方。


    “他不去。”


    男人的手从小吴教练外套的拉链上挪开,顺势落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像是驱赶什么刚从农场乐园放风一日,此刻正需要回收的小动物。


    “回家。”


    这句话是对吴且说的,嗓音低了八度,充满理所当然。


    ……


    吴且往球馆外走了两步。


    然后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回头了个头。


    漆黑的目光闪烁着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莱茵·维赛对视上,三秒后,黑发年轻人冲他笑了笑。


    ——凭我老公不让。


    第109章 八点档的下三滥


    对于维赛兄弟二人的事,赵归璞其实不太感兴趣,就像如果你在一场比赛中拿了冠军,就永远也不会想着事后去翻一翻手下败将的过往战绩履历。


    除非在此之前他赫赫有名到值得一提。


    很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大多数活物在赵先生的眼中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垃圾。


    但对吴且的事,他却敏感且小心眼到处处都是雷点。


    比如在赵氏花了大价钱正式赞助海龙俱乐部后,某日赵归璞工作结束的早来看一看他花了钱的俱乐部运营情况,他真诚的希望今年至少能够在CBA的四强的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砸了钱买来的队员的名字。


    吴且告诉他不可能,因为他花钱买的是U18组别的队员,得过两年才能上CBA——


    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青联赛四强,以及接下来和预约的某只NCAA中流队伍友谊训练赛中不要输得太难看。


    对这个没了解过的赵先生“……”了下,觉得自己被骗了钱,类似某天早上起床突发奇想想吃个鸡蛋,却被人骗着先买了个养殖场,到地方一看满地只有毛茸茸的鸡仔幼苗。


    但表面上未对此大发雷霆,赵先生叠着腿淡定的看着吴且的队伍刚买来的大前锋在他面前表演了个视觉效果还不错的灌篮——虽然在他看来和赵恕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想不通自己花了一百万花哪去了,毕竟让赵恕上一毛钱不用。


    男人顺手拿起一瓶水递给小吴教练,偏过脸,不太含有私人感情的问他:“你是因为他像赵恕才非要闹着俱乐部买来?”


    这问题问得坑太大了,吴且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准备反问男人这个提问的主语是“你”还是“他”还是“赵恕”,等问清楚了他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迟——


    结果没想到这时候,队伍一个替补小少年直接在旁边给他挖了个更大的坑:“小吴教练,你不是芒果过敏吗?”


    赵归璞和吴且停住私聊,双双转过头,看向这个一脸天真的挑事少年。


    吴且低下头看了眼刚刚接过来的他未婚夫递过来的电解质水饮料,是上次仅拧开瓶盖就遭受被扔进垃圾桶命运的同款……


    上面确实画了好大一个芒果。


    他尚未来得及讲话,就听见身旁的男人好脾气的“呀”了声——


    赵归璞是个好脾气吗?


    他当然不是。


    根据吴且对赵归璞其人为数不多的浅薄认知,他表现出好脾气的唯一可能就是他正在发脾气。


    赵先生微笑着问那个队员,对你们小吴教练那么了解啊?


    那个队员无视了小吴教练快要抽筋的眼角,体现着无知者无畏精神。


    “不是的哦,是莱茵·维赛先生来到球馆那次,不知道您还有印象不——他与小吴教练好像是旧时,在您来之前阻止了他喝这个饮料,然后说了小吴教练对芒果过敏的事。”


    赵归璞微微弯了弯眼,唇角上扬,说:“哦。”


    一边拿走了吴且手里捏着的饮料。


    “我只是对芒果皮过敏。”


    吴且想伸手把男人递出来又没收的饮料抢回来,一口气喝光,以死明志。


    然而男人却只是偏了偏手,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眉眼淡然的说:“别闹。”


    吴且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一圈此时此刻男人面部表情,在发现自己看不出什么深刻端倪后,将眼前情况直接归纳入红色警戒范围。


    他拿出手机,想要呼叫随便哪个吴文雄的司机甚至吴文雄本人来接他回家——


    这件事当然未遂。


    吴文雄警告吴且,要和码头筋肉工玩闹可以去找《江城晚报》狗仔,他们对这套流程还蛮熟悉,但是别惹他矜矜业业上班的老爸……


    一把年纪了看到同样一把年纪的同龄人和自己的儿子玩情趣,他只想打人。


    吴且求救未遂,这天还是不情不愿的爬上了赵先生的车。


    ……


    赵老四又被赵归璞打发去城北某家酒楼打包海鲜粥。


    白色宾利停在树荫下,夕阳落入山头,几乎将一切隐蔽得很好,哪怕是不善于用来隐蔽存在感的白车,外人不走近,也几乎发现不了这里还停了辆锃光瓦亮的豪车。


    驾驶座已经没有人,但后排的挡板还是依脸皮太薄的黑发年轻人的意思升了起来。


    很快他就后悔为这点破事跟赵归璞较劲,因为挡板升起来后,车内的空间更小,这让男人的信息素迅速地占满了整个狭隘的空间。


    很快的,吴且就觉得自己被赵归璞的信息素泡透了,那种每一个细胞都被钻个孔,强行注入沉水乌木的木质香,是只有上次被赵恕临时标记才有类似的感觉……


    头发被揉的凌乱。


    白皙的面颊也为缺氧而染成红晕。


    吴且的牛仔裤松松垮垮挂着,垂落的皮带前方金属扣伴随着摇晃不停的撞到赵先生衬衫的扣子发出微妙的金属声。


    握在他腰上的大手始终未挪开,那力量支撑着吴且没有丢脸的软倒——


    “医疗报告出了吗?”


    赵归璞垂着眼,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看上去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事实上吴且被他烫的几乎想跳起来,大腿被磨得火辣辣的,睫毛湿润一片,脑袋也成了一团浆糊,他晕晕乎乎没忘记回答:“嗯……还没。”


    闻言,原本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被磨红的大腿和泅湿一片的深灰色底裤的人这会儿抬起头,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这要是换成蒋尾或者赵恕之流,被他这么看一眼,或许已经夹着尾巴跑出三里地。


    但吴且的反映截然不同。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撒谎啊?!”


    撑着身下男人的肩膀,黑发年轻人猛地弹跳起来——


    忘记自己在车内,他的后脑勺“啪”地一下重重撞到汽车顶,他“额”了声痛呼着软倒下来……


    赵归璞非常适时地接住了他。


    将他腰都捏出一点儿红色勒痕的大手挪到他的后脑勺,修长的指尖插入柔软的黑发,温柔的揉了揉。


    黑发beta顺势窝进男人的怀中。


    “公休假啊,医院。”他的鼻尖埋在赵先生的颈窝里,“不信你自己去问。”


    赵归璞“嗯”了声,把怀中的人又拉起来,此时后者还在处于后脑勺被撞的懵逼中,乖顺又柔软的被男人抱起来,放到座位前的地毯上。


    “张嘴。”赵归璞说。


    唇角被顶了顶。


    吴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呛到。


    沉水乌木的气味原来在某一刻也可以是爆裂的,入侵意味浓重且不讲道理地充数他的鼻腔和灵魂。


    男人将不停的咳嗽和打喷嚏的黑发年轻人再度拎起来放到自己怀里,手法很是老道的也让他也得到了应得的快乐。


    当感觉到怀中僵硬的身体轰然倒塌似的柔软下来,如一滩烂泥蜷在他怀中,赵归璞食指轻勾,用指节蹭掉怀中人唇边的白色。


    依然默不作声。


    吴且累得腰都快断了,手勾着男人的脖子,不怕死似的抱怨:“你还不如直接进来。”


    “……”


    赵归璞摇摇头。


    “不太行。遵循医嘱。”


    “………………我又没病,哪来的‘医嘱‘!”


    吴且很是抗拒被人当豆腐似的对待,之前被赵恕临时标记搞得惊天动地,怎么的,当事人都没屁事一样,只是一排两三……


    结果把当时的大伯哥、现在他的未婚夫搞出心理阴影了?


    这会儿真的是把他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理论上没什么不好,但是正如吴且所说,beta没有发情期,但人类有。


    “要不换我上你?”他双眼一亮,很有创意的建议。


    S级Alpha闻言,别说震惊,连眼神儿都不带有丝毫的变化,他低低笑了声,调整了下坐姿,不急不慢的替怀中人拉起已经湿漉漉到看不懂的裤子,妥善收好他的宝贝。


    “急什么?”赵先生嗓音平稳,“我只是想确保你不会对我的信息素或者体液过敏。”


    “有什么好确保的,刚才你捅我喉咙里灌我的时候好像也没见担心你的东西会毒死我——”


    “你可能是过敏体质。”


    “?”


    “对芒果都过敏,蛮少见。”


    “……”


    好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吴且迷迷糊糊这才隐约想起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拖上赵归璞的车,赵四为什么会被打发去跨城购买一碗无人认为非吃不可的粥……


    这人在莫名其妙的事上小心眼得令人发指,他正想指责,这时候被掰着下巴,扭过头,唇上得到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赵归璞抱着他,以明天早餐要不要吃馄饨的语气,通知他明天去第一轮验收一下订婚那天要穿的礼服。


    吴且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正如他的婚期也是报社编辑比他先知道。


    他其实无所谓。


    但也装模作样的控诉男人过分专横。


    赵归璞降下窗户,散一散车内他们胡闹后的浓郁暧昧气息,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这种事有什么好提前商量的?”


    “我不要做心理准备?”


    “同我结婚要做心理准备?”


    “?”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


    吴且一秒钟就怂掉了。


    “我明天得请个假,打个假条这事总得要做准备吧?”


    “嗯。”


    “……”


    “可以。”


    “…………”


    ……


    第二天,吴且一睁眼就收到蒋尾给他发的礼服西装店预约信息,以及地址,附赠今早赵先生的日程安排。


    回邮件,见客户A,见客户B,与岳丈老子吴文雄友好会谈,见客户C,以及例行会议。


    吴且看着那密集到喝一口水时间都得抓紧的日程安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毕竟在他的未婚夫撅着屁股挣钱时,海龙俱乐部也因为他未婚夫撅着屁股挣来的钱,给他批假批的无比爽快。


    当赵归璞进入会议室前,抓紧时间给吴且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共进晚餐时,小吴教练正拿着热拿铁站在冬日阳光下,和一只路过的小金毛玩握手游戏。


    玩完小狗直起腰,他又看见在目的地的街对面聚集了一群年轻人。


    街边的咖啡厅门口停着一大排摩托车,从复古到街车再到防赛什么车型都有,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一窝蜂的霸占整间咖啡厅。


    吸引吴且注意力的是最外面停的一辆川崎H2R,价格能够买一辆C级行政小轿车的价格的两轮车在阳光下蓬荜生辉——


    铁灰色的车身流线完美,点缀品牌特有的代表绿色板块,一名脚踩马靴、穿着短棒球马甲的年轻人跨骑坐在上面,一条腿撑着地,正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全黑的素色摩托车头盔,大概是人刚到没来得及摘下来,这会儿一边和一个大概和他同龄的小姑娘说话,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


    吴且看了一会儿,拿手机隔着街拍了一张,给赵归璞发了去——


    也没别的意思。


    虽然戴着头盔看都看不清这位摩托佬长啥样,但吴且就是想发给赵归璞看看,意思是:这位英俊年轻的Alpha在我看来颇有故人之姿。


    ……吴且自认为还挺浪漫的。


    就像刚才他摸到一条脑袋上有一戳很硬的呆毛的小金毛,也让他想到赵归璞后颈那些硬硬的发碴,因此也想跟赵归璞分享一下一个意思。


    所以他“吧唧”一下,把偷拍的路人照片给男人发了发。


    这边,赵氏大楼内,赵先生正开着会。


    原本正看着这年头连PPT表格都做不明白还拿他税后年薪百万的高层一肚子火,余光瞥见未婚夫给他发信息,抽空划开看了眼。


    结果就看见未婚夫给他发来别的Alpha的偷拍照,问他年轻的时候有没有骑过这种摩托车。


    赵归璞不计较他用词难听,什么叫“年轻的时候”。


    瞥了眼照片里的那辆H2R,他家车库里就有一辆,总不能是赵恕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赵先生重点看着照片中央,车上坐着的年轻Alpha肩宽腰窄腿挺长,一件短款棒球马甲服看着像那么回事,青春无敌。


    赵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在让给人添堵的未婚夫赶紧滚蛋和息事宁人间选择了后者,回给他一个“。”……


    把“秒回但不太想理你”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边反应很快,回他,这么好看的车上面坐了个普男,白瞎了好车。


    这哄人开心的意味过重且笨拙,但不妨碍一只手还停在眉心撑着脑袋的赵先生由阴转晴,嗤笑了声。


    光明正大在会议上开小差看手机还笑出声,Alpha的动静让正做PPT报告的人以及一桌子的高层全部悬停一秒看向他——


    男人放下手机,淡定的说:“继续。”


    脸上又是不见喜怒的模样,这就说明他此刻心情又突然变得不错。


    搞得前方念PPT的老哥还以为自己报告做的挺好。


    虽然这个PPT外包给了办公室的其他人,做出来的表格水平很是稀烂,但瑕不掩瑜,至少表格统计的财报内容显示,上一季度赵氏欣欣向荣——


    赵先生为此挺高兴也再所难免。


    他的升职加薪还是挺有希望的。


    嘻嘻。


    ……


    吴且按照蒋尾给的地址进了店。


    倒不是什么知名的奢侈品大店,但能开在江城中心街区,旁边被一大堆奢侈品三层旗舰店围绕的,自然也不是当初赵恕揣着二千块预算能进的那种精品屋。


    一开门店里那股上了年纪的老派味扑面而来,店内铺着实木地板,踩上去有一种厚实的脚感……


    门店内成衣样品被穿着在模特身上,从款式到布料倒是很新。


    没有招牌,进了店倒是有一些老照片,上方提着字,「从1777年至今」。


    吴且真的算了算,居然也有将近五百年。


    迎面上来的是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看着挺斯文的年轻beta,脖子上挂着皮尺,手里有一只铅笔,从那金提字下面走出来,跟他说父亲在试衣间等着。


    原来是店主兼老裁缝的儿子。


    吴且在往里走,视野又开阔起来,店内试衣处灯火通明,那光线与脚下厚重柔软的地毯,让人联想到任何光鲜亮丽的场合。


    老裁缝姓冯,戴着厚厚的老花镜站在那,旁边是高出来一些的试衣台,正面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供人休息的长沙发。


    吴且事先对订婚宴礼服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款式和样式都是赵归璞定的,如今等冯师傅从后面取了拿出来——


    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确实叫人无可挑剔。


    精致的配件与一丝不苟的裁剪,完全不输任何超一线大牌的版型,冯裁缝笑眯眯的说,他祖上从更早的封建朝代那会儿就是宫中的司制女官,手艺一代代传承下来,早就是几代人积累的家族生意。


    说话期间吴且穿上那礼服,一照镜子也看见自己腰窄腿长,前所未有觉得自己也算是薄肌衣架子……


    本来已经满意,觉得很是合身,然而冯裁缝忙里忙外,记下几个还不满意的数据,说要回去改良。


    他又根据衬衫的纽扣款式甚至是袖口缝线颜色问吴且的意见,吴且有耐心的一一回复,提出衬衫的扣子款式觉得老气了些,或许可以换掉。


    老裁缝喜欢有主见的客人,答应的挺开心,道去把现有的纽扣板拿上来给吴先生选,又开门喊他儿子拿些下午茶给客人。


    老裁缝消失在走廊尽头,前方那年轻的裁缝走到店铺另一头,那里还摆着台寻常咖啡店都用不上的昂贵咖啡机。


    吴且脱了外套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隐约听见店门声开了又关,他也没有抬头,午后的阳光透过身后落地窗照在他的身上,背后是江城最繁华的中心街区的车水马龙。


    外面,小裁缝压低了声音恭敬地同什么人用流利的英语对话。


    过了一会儿,吴且听见嘎吱的一声,是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站在走廊尽头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年轻Alpha,还有端着一杯咖啡,看似有些局促的店铺年轻的继承人。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年轻裁缝快步走来,在吴且身边放下用马克杯装好的咖啡。


    阵阵浓郁的咖啡香中,他压低了声音:“维赛先生原本是您之后下一位预约客人,方才他说逛至附近无处可去,提前过来,又说同您相识……”


    吴且眨眨眼,约过小冯裁缝的肩,看向他身后还站在那的人。


    似乎未得允许他便会很规矩地站在那,保持距离。


    金灿灿且一丝不苟的金发,一双蕴含流光溢彩,如碧蓝湖泊的瞳眸,阳光照亮空气里漂浮的粉尘中,Alpha英俊得如同从奥林匹斯山脉披光降临的神祇。


    吴且并不知道比及塔·维赛出现在这是否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反正对方看上去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是订婚宴上会穿的礼服吗?”


    比及塔歪了歪头,双眼微眯,成为一个温柔的弧度。


    “真开心,我比赵先生更先一步看见阿且身着婚服的样子。”


    ……那是挺晦气了。


    吴且放下手机,沉默且警惕的站起来。


    可他背后就是最热闹的街区,这人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呢?


    宽大的落地镜,身后一抹身着浅色正装的身影逐渐由远而近地站在他的身后。


    与吴且身上浅灰色的西装相交叠而立,吴且瞥了一眼镜中,只觉得二人无论站得再进,也并不般配。


    身后的人身上不带一丝信息素的气味,他们这样的Alpha,总是能把自己的味道收的干干净净,近在咫尺搭在他肩膀的手,手背因为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透着清晰的青蓝色血管。


    袖口上,淡淡的木质花香调古龙水味传入鼻腔。


    “阿且。”


    身后的人嗓音低沉轻缓,如大提琴的尾音调散漫慵懒。


    吴且的视线落在轻拍他肩膀的那只手,最终还是掀起眼皮子,问面前的人,这时候出现有何贵干。


    比及塔微笑着,相比起弟弟的张扬他总是显得更加内敛与斯文,他说:“不知道呀,可能是想来带你走。”


    吴且以面无表情的冷漠作为对他戏谑回答的回应。


    外面青天白日,阳光明媚,满大街都是人——


    往哪走?


    把觉得面前这人开的玩笑很无聊的态度摆在脸上,比及塔又笑了起来,伸手掏了掏外套中的手帕,又不急不慢地弯腰,空着的那边手手指尖,轻轻拨弄黑发年轻人的睫毛:“怎么,不信啊?”


    吴且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下一瞬便看见那手帕冲他的口鼻捂来。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大概是因为很难相信八点档那种下三滥的桥段真的敢发生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自己的身上。


    ——没有什么是维赛兄弟不敢的。


    疯子就是疯子。


    眼前彻底黑下去前,吴且内心的震惊完全大于恐惧。


    第110章 比及塔·维赛


    于昏沉中,吴且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比如在过去,虽然总是暴躁又说话肆无忌惮的莱茵·维赛让他时常头疼,但对于比及塔·维赛,他始终有一种不可僭越的疏离感。


    或者说的忌惮。


    身为双生子,莱茵和比及塔几乎是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人。


    吴且不知道外人为什么总是嚷嚷着兄弟二人如出一辙很难分清,事实上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之中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印象从最初相遇的那天就定下了基调。


    那是高一上半学期的某一天,吴且刚刚加入高中的篮球队。


    他当然知道他所就读的私立高中篮球队在这个洲乃至整个高中联盟都很有名,他就是奔着这件事来的——


    他做好了准备,人们会为他的身高、不够发达的肌肉甚至是亚洲人的种族对他有下意识的刻板印象。


    但当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连续两场友谊赛得不到首发,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感觉到相当的窝火。


    明明在训练对抗赛里他的表现总是最好的那个。


    教练是个好人,是个从更高的职业联盟退役下来的老白男,中年之后开始发福,他闪烁着苍蓝色的眼睛显得仁慈,总是对吴且说:「吴,你要努力长高,增肌,努力分化成为Alpha……控卫是非天赋种族竞争最激烈的位置,在你向往的最高篮球殿堂,每一厘米的身高,意味着几千人的竞争。」


    这话吴且经常听国内的朋友抱怨——


    老师说的,高考是个独木桥,一分的差距你就能超越一整个操场的人。


    西海岸的篮球场上有自己的独木桥。


    为了适应在高中联赛的身体对抗激烈程度,吴且跑去野球场跟那些更加不守规矩的家伙们打球……


    后来因为好技术获得了一些名气,总有些不单纯为了打球的家伙想从他身上赚一些钱。


    他们赌球。


    后来谁都知道,海边篮球场的那个还没分化的亚洲篮球小子,只打球,至于那些赌球……


    吴且不参与,不配合。


    想要从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中抽身不容易,光靠打球就能征服那些偶尔嗨大的疯子的世界只在热血动漫里出现,所以吴且也打架。


    遇见维赛兄弟那天,吴且就在打架。


    起因那天跟他分到一队打三三斗牛的队友实在太菜,比赛开始前,这个队友走到他身边时,吴且就闻到一股叶子的味道,那股味道几乎盖过了那个C级Alpha的信息素味。


    开始比赛三分钟,吴且就看出他脚下虚浮,这种状态别说是上篮……运球都成问题。


    所以吴且拿到球,基本没有给过他,因为给了也白给。


    比赛理所当然的输掉了。


    等他站在自己的运动包边仰头喝水,听到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他这才知道今天的这场斗牛他们是来钱的——


    而输掉比赛的这边显然很不服气。


    原本得到了这个传说中很会控球的亚洲篮球小子,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下了很大的赌注,没想到比赛输掉了,让他们损失一大笔钱。


    吴且擦了擦汗,然后不意外的接受了矛盾的火蔓延燃烧至他脚下的事实。


    那个整场表现得像是梦游的家伙这会儿大概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缓慢的代谢,清醒过来,冲过来挥舞着他布满了廉价技术的纹身胳膊,问吴且,是不是收了对方的好处费——


    因此刚才几乎没有传球。


    站在那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半脑袋,一拳似乎就能抡死他的成年人面前,黑发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那双总被人调侃像黑夜里后巷的猫的眼微微眯起,他缓慢地说:“如果刚才你能走出三米以上直线,我不会不传球给你。”


    他的声音冷漠且骄傲。


    彻底复合了那些人对他是一只难搞的野猫的刻板印象。


    壮汉身后的一群人——无论是不是站在他那边的,都“嗷”地一下哄笑起来。


    而罪魁祸首还一脸淡定的站在那,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人那张脸涨红,雀斑显得更加明显,就像是一颗充血的紫薯。


    对方挥拳揍来时,黑发年轻人发出“果然是这样”的无奈叹气,一个矮身弯腰躲过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


    ——吴且不仅会打球,他还很会打架。


    亚洲人在这片嚷嚷着种族平等的土地上始终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幸好这个世界拥有着凌驾于一切的更简单规则:非暴力不合作。


    这一次,吴且跟一群人打得鸡飞狗跳。


    篮球场上每一个人都是敌人,但他们也互殴,拳脚相加间他挨了几拳,有一次打在唇角,他自己的牙磕破了嘴唇。


    当一个像猩猩的黑人将他摁在地上,掀起他的上衣露出一节皙白的腰,那人愣了愣后,目光浑浊:“喂,小子,你将来不会分化成Omega吧,嗯?”


    汗味和各种奇怪的味道笼罩下,那人居然开始拉扯他的裤子,吴且一惊拼命地挣扎,这时候,突然从远处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来人一脚踢飞了压在他身上的人。


    整个人半张脸还贴在灰尘仆仆的地面,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眼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莱茵·维赛。


    这个人登场的时候形象挺好的。


    单手插兜,他用另一只手把吴且拎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所以我就说哪怕只是大麻也碰不得,比及塔,容易让人头眼昏花——这小子哪里有一点Omega沾边的气氛?”


    吴且在眼前模糊一片的光晕中,看见从天而降的人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跟他长得身高、身形甚至脸蛋都一模一样的人。


    他站在场边,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的双生子兄弟落入混乱战局,不为所动。


    “莱茵·维赛。”


    没等吴且搞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面前金发碧眼的英俊Alpha已经强行捉住了他的手,神经质的摇了摇。


    “你好呀,小猫咪。”


    友好的自我介绍环节没能持续三秒,因为身后有更多因此暴动的人高呼着“你他妈又是谁”冲了上来,莱茵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弯腰躲过了擒拿,回身就是一个标准的飞踢——


    动作流畅凌厉,吴且也微微瞪大了眼,一眼看出这家伙应该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


    这些终日浸泡在性与禁品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很快的在场四五个人被放倒,皱巴巴的美刀现金散落一地,局势混乱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


    人们意识到眼前从天而降的漂亮Alpha等阶可能不低,自然而然的把目标放到了场边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身上。


    性别分化与分化结果等阶这件事很玄妙,没有什么基因遗传或者血统依据可言,孪生双子一个分化成Alpha一个成为beta或者Omega的事例哪哪都是……


    柿子要找软的捏。


    当那些昏了头的混混扑向莱茵身后的年轻人,吴且啐了口带血的唾液站起来走向他,怎么着也做好了准备,要替这个莫名其妙帮他的Alpha保护好他的兄弟——


    但很快他发现他属实多虑。


    混乱的局面在第五秒,一杆精致的左轮手枪顶住冲在面前的傻大个的脑门时,彻底结束了。


    他拔枪的速度快的没人看清。


    从头到尾站在那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拇指拨动轮枪的弹夹,一双湖绿色的瞳眸沉着安静。


    莱茵·维赛回过头目睹这一幕后,愣了愣,笑出声。


    他懒洋洋的走到吴且身边,勾住他的肩膀:“这是比及塔·维赛,我亲爱的哥哥。”


    被介绍名字的人转过头,目无波澜的看了这边一眼。


    当时,吴且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讨厌他。


    大概是觉得无端路过被卷入混乱,是个人都有资格讨厌这种局面……


    虽然不是他主观把他们带入麻烦中的。


    ……


    等球场上的混乱彻底散了,吴且提出请两位帮助了他的人喝饮料。


    莱茵笑着答应了,吴且就收拾了运动包后,带他们来到自动贩卖机旁边。


    一路上搞明白双生子来自意国,明日就正式就读他同样的高中,对方三言两语套出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新成员,并承诺不把他在外面打野球还要打架的事捅给学校。


    年轻人建立友谊总是很快,面对漂亮又强大的Alpha,吴且第一次展现了自己识人不清的本领——


    他觉得莱茵·维赛是个热情的好人。


    就像在任何欧洲国家,那些到处散发着莫名其妙善意与仁慈的土著白人一样,他们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替擦肩而过的路人提供友善帮助。


    正如这一对双生子。


    给自己弄了一瓶可乐,吴且又给莱茵弄了瓶不含糖的功能饮料,转过头看着站在贩卖机旁边的比及塔·维赛,他欲言又止。


    ——虽然理论上我也该给您买,但您要不要来着,我很怕我买了后您一个不满意把瓶子砸回我脸上。


    大概是他试探的目光过分热烈,比及塔终于慢吞吞转过头,回望他。


    在莱茵的嗤笑声中,这个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跟吴且说过一句话的人薄唇轻启,道:“水就行。”


    吴且眨眨眼,弯腰扒拉自动贩卖机。


    一分钟后他把水递给了比及塔。


    后者接过了矿泉水瓶后没有立刻拧开,而是握在手里。


    吴且正奇怪又怎么了,突然,唇瓣被伸过来的拇指摁压了下,碰到唇上刚才自己咬伤的伤口,他猛地蹙眉,“嘶”了声。


    比及塔慢吞吞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拇指上沾着的一抹腥红,那双碧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了下。


    然后比及塔将责备的目光投向莱茵。


    莱茵耸耸肩:“没必要,比及塔。”


    放在当时,吴且一头雾水,根本不懂这对双生子在打什么哑谜。


    后来过了很久之后,等吴且终于摸清了比及塔·维赛本人掩藏在浮于表面的安静与温润下那种彻骨的冰冷狠毒,他才知道这一眼的真实含义——


    比及塔是在责备莱茵多余动拳脚,早点开枪,把这些人干净利落的杀光,吴且根本来不及受伤。


    ……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比及塔·维赛其人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孪生兄弟莱茵·维赛。


    但事实其实是,正如那一日当吴且用一把叉子叉穿了莱茵的眼睛又逃跑,昏迷之前,莱茵也会握着哥哥的手请求他不要伤害吴且……


    压根没有一个人能摸清比及塔·维赛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就连莱茵都觉得,比及塔对于吴且可能只是因为爱他这个弟弟所爱,爱屋及乌。


    ……


    吴且做好了准备醒来时在任何一个场合。


    没想到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却是满脸担忧的店主老裁缝与小裁缝。


    “吴先生,您没事吧……哎,还好您醒过来了,现在什么感觉,需要叫车去医院吗?”


    小裁缝沉不住气,一连串的发问传入耳朵里。


    周围的光线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落地窗外的街道阳光明媚,人来人往。


    吴且眨眨眼,意识到自己还在那家礼服定制的店铺里。


    “维赛先生说,他只是进来同您闲聊,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您就说头晕想吐,还发了许多虚汗,看着是低血糖了……”


    小裁缝喋喋不休的将一块蛋糕推到了吴且的面前。


    他试着转过头去,这时候“维赛先生”四个字给了他一些提示,他意识到自己脑袋下面的触感并不是普通的沙发靠枕——


    他正躺在比及塔·维赛的腿上。


    英俊年轻的Alpha一只手状似随意的搭在他的腰间。


    奇怪的是,他是来定制订婚礼服的,此时此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躺在另一个不是他未婚夫的男人怀中,好像却没有人对此表现出诧异。


    吴且立刻想要坐起来,然而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软,腰只是徒劳的抬一抬,便被那只那只大手轻而易举且不着痕迹的摁了回去……


    “抱歉。”


    比及塔·维赛的嗓音沉缓温和。


    “他看上去还需要一会儿的休息时间缓缓,我的预约时间可以拿出来供他休息直到恢复。”


    轻柔的英语是在场所有人的非母语,交流时不自觉的便下意识的往温和方向解读,店铺的主人当然连忙答应——


    吴先生没这么嘎巴一下死他们店里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他们怎么可能还厚着脸皮要把人赶出去呢?


    两位店主退出了试衣间,广阔的空间内一时间又再次只剩下了比及塔·维赛以及他怀中的黑发年轻人。


    而此时此刻,相互的沉默中,Alpha原本搭在他腹部的手此时落在了他的脸上,指尖像是画笔,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描绘着怀中人的面颊与五官轮廓。


    比及塔袖口上的古龙水味钻入吴且的鼻腔。


    “我不明白。”


    吴且现在只有眼珠子是可以自由转动的,整个人的身体软的像是一摊烂泥巴,或者是过度昏睡的午睡,又于傍晚炎夏中醒来后的酸软无力。


    “什么意思?”


    他的嗓音僵硬的,与落在他唇边轻点他唇线的温柔触碰行程鲜明的冷硬对比。


    比及塔露出一个看似认真思考他的问题的表情,片刻之后,他说:“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决定和我和莱茵对抗到底,你现在无论是警惕性或者是身体素质远远都并不够……”


    比及塔牵起了吴且的手。


    他柔软的手掌心被捏在Alpha的手中把玩。


    对方的手很大,带着常年握枪特有的部位的薄茧,使得仅仅是皮肤之间触碰都发出摩挲的声音。


    “你看,若是今天我决定想要带走你,现在赵归璞也只能徒劳的开始大海捞针。”


    提到赵归璞的名字让吴且明显的烦躁起来,他皱起眉,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就为了说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及塔,如果你是为了之前莱茵在我这吃瘪的事为他找补——”


    拥有湖绿色双眼的英俊Alpha轻笑一声,打断了吴且的话。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瞳眸平静的垂视怀中的黑发beta,温热的体温与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的心跳从很近的距离传递来,一下子成功让吴且闭上嘴。


    “他有没有在你这摔得鼻青脸肿跟我有什么关系?”


    比及塔淡淡发问——


    “阿且,在你的事情上,莱茵·维赛是我一母同胎的弟弟唯一的影响就是当我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对你窥视之心时,留了他一条活命,且接受与他共享。”


    有那么一瞬间吴且哑口无言,以为自己回国一年英语水平直线倒退,否则他不至于压根没听懂比及塔在说什么。


    但很显然比及塔也不在意这件事。


    因为下一刻,吴且的下巴上多了一只手,对方以他仰躺着任人鱼肉的姿态用一根手指指节勾住他的下巴,然后吻了下来。


    方才隐约能够感受到心跳此时此刻在胸腔之中终于动如擂鼓。


    来自不算陌生的Alpha的体温笼罩住了他,舌尖在他的口中攻城掠地似的侵入,从对方渡来的唾液中,吴且尝到了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最开始好像是带着某种甜腻和酸涩的野浆果味,也许当人们会诧异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偏向于甜美的信息素,很快的,这股甜腻就因为过度浓郁而变味……


    苦涩感扩散于鼻腔。


    就像是被人强行的灌下廉价的浆果味浓缩糖浆,或者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喉咙倏然收紧,吴且在上方Alpha的索吻中几乎无法呼吸,生理性的眼泪逐渐聚集在眼尾,长长的睫毛拼命地煽动。


    比及塔的吻技对比他本人看上去那样淡漠简直违和。


    当他娴熟的勾着怀中黑发beta舌根那脆弱的薄膜轻轻一勾——


    吴且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闷哼,他下意识的仰起头,眼尾的眼泪颤了颤,滚落下来。


    比及塔终于放开了他。


    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轻揉黑发年轻人的眼角,最终那手顺着泪痕,落在了黑发年轻人湿润且因为大口呼吸微张的唇上……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比及塔微微眯起眼,露出一点儿笑意,他靠近了吴且,在他的唇上再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瞧你这点警惕度,我早就提醒过你,做事瞻前顾后,程度就会远远不够。”


    包括逃离我们这一件事。


    吴且无言以对,动弹不得,也只能看似顺从的窝在比及塔·维赛的怀中,默默接受了这个疯子的所有举动——


    他带着一块有蒙汗药的手帕招摇过市,只为了给吴且一点儿教训。


    教训他若是想要逃离,光是隐姓埋名的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地理老师,开没有定位导航技术的老爷车,使用登录连不上Picline的旧手机,沉默且低调的活着……


    这些行为,统统不足够。


    此举毫无逻辑。


    但记忆中,这并不是比及塔·维赛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


    “什么意思?”


    “嗯?”


    “……你难道不是因为莱茵的选择才——”


    “阿且。”


    比及塔打断了黑发beta的询问,手轻抚他的面颊,模棱两可地说。


    “那天开车路过野球场,是我让司机停的车。”


    吴且完全震惊。


    天知道在此之前,只有莱茵不厌其烦的跟他表达过想要成为伴侣、想要标记的事。


    ——而比及塔·维赛,向来只是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看着弟弟胡闹。


    这世界上不符合逻辑的人和事都有很多。


    比如当吴且百思不得其解比及塔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店门挂在门角的铜铃叮铃铃一阵乱响。


    吴且听到小裁缝那声“欢迎光临,请问”的问候又被自己的一声惊叫打断。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味十分具有攻击性铺天盖地的铺开来!


    “哐”的一声巨响,吴且看到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头盔凌空砸来,被比及塔抬手挡下后,砸在不远处的茶几上,茶几四分五裂。


    “放开他。”


    吴且慢吞吞、艰难的转过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大概一个半小时前曾经被他偷拍还发给未婚夫评头论足的Alpha正站在那——


    结实的皮质马靴踩在一地茶几碎片中,头发被摩托车头盔压着有些凌乱,那张年轻张扬的俊脸,盛气凌人的五官确实有一瞬与他年长的哥哥重合。


    “听不懂人话?我说,放开他。”


    赵恕站在那。


    少年Alpha居高临下,毫不避讳地与比及塔·维赛平静望来的碧色瞳眸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