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挡不住,求不得,没办法
如果赵归璞看不到此时此刻弟弟眼中的挑衅,他要么就是瞎了,要么就纯纯白活三十三年。
最近弟弟露出这种神情的频率过高了些,但赵归璞没打算训斥他,也没打算阻止,毕竟这算不得一件坏事——
赵氏小公子不会是稳妥一生的职业,总有一天赵恕会来到商海沉浮,至少能是他最可以信赖的二把手……
他总要迅速长大。
如果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占有欲就是分水岭形成的契机,赵归璞倒是蛮乐见其成的。
……当然并不妨碍他也会觉得这样牙都没长齐的奶狗冲自己乱吠很烦。
喉咙泛着痒意,男人细细的摩挲自己的手背然后揭下上面贴着的创可贴,扔进垃圾桶,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周围有点泛青,是他挂水时候手一直乱动的结果。
他语气平静地说:“还没到时候,打什么抑制剂?”
赵恕笑了笑:“没到时候止咬器倒是戴上了。”
这几天赵归璞生病,生病的人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是以赵家的宅子里除了管家仓伯之外,几乎被清空了,没别人。
此时此刻戴在赵归璞脸上根据他的信息素和信息素等级特别定制止咬器完全是新的,束带甚至散发着新制皮革的味道……
也是因为他从未使用过这种东西,毕竟这是过往易感期正式到来前,还能主持一整天股东大会的人。
当晚回去打了抑制剂,第二天继续酒会谈笑风生。
——赵氏的员工都传闻赵先生没有易感期,是个怪物。
以上,根据控制变量法,现在他为什么戴上这个鬼东西,答案近乎于水落石出。
赵恕的眼睛仿若洞察一切,在赵归璞看来又挺像一只自认为运筹帷幄的毛茸茸小狼崽——
不构成威胁。
但也够烦人的。
他想告诉赵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糊弄文学,像他这样凡事较真,非要刨根究底的翻到台面上来说事……
实在是算不得体面。
赵归璞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表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喉咙里的痒压抑不住,胸腔起伏了下,男人还是低低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迅速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他浅浅蹙眉后又展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他冲着沙发上坐着的人扬了扬下巴:“是因为阿且在。”
这话说的,怎么个角度理解好像都没问题。
上至“客人在我得体面些”下至“我就是怕我控制不住咬他怎么了”,无论是怎么想都能让赵恕变了脸色……
赵恕也是这时候发现,其实他的挑衅意义不大,就算赵归璞真接了他的招,他也不能怎么样。
他反应过来这个,下意识就想把吴且带走,去哪不重要,反正不能把他和赵归璞放在一起。
兄弟二人相视的目光终于分开,赵恕稳了稳情绪转向吴且,微微眯起眼,露出个笑意未达眼底的笑容:“在别人家的沙发上,你也睡得着。”
介于一切微妙都建立在赵归璞过去从未戴过止咬器今天背后睡着个人他就老老实实戴上了这件事实上。
吴且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他完美的屏蔽了现场一切的暗流涌动。
“最近习惯午睡,今天正准备睡,我爸打电话让我送个U盘。”
黑发Beta一边说着,甚至神态放松地又打了个呵欠。
“而作为这个房子里唯一可能不够规矩的人,你在学校。”
所以这沙发有什么睡不得的?
他哪怕睡着了姿势也很斯文,很安静,没有打扰到任何人,他肯定。
赵恕盯着吴且,看着是还想找茬……在他找到新的问题并提出来前,吴且率先转移了话题:“你期末考结束了吗?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地理应该能考个四五十分吧。”
少年Alpha换了个神态,懒洋洋地说着,然后看着他的地理老师兼未婚夫脸色变得有些扭曲和嫌弃。
他伸手把他的未婚夫从沙发上拽起来:“还睡吗?”
这个姿势让他们中指上佩戴的两枚戒指轻微碰撞在了一起。
吴且抬了抬眼:“怎么?”
“留下来晚饭。”赵恕说,“还想睡的话去我的房间睡。”
“什么?我就在这——”
“我哥工作还有一会,你在这吵着他了……不然有多长的合同值得看一下午还没看完?”
赵恕一边说着,一条胳膊已经缠上黑发Beta的肩膀,将他往楼梯方向半拥半退的赶了几步,吴且脚下有些仓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
身后,站在沙发边,男人一脸疲倦地掌心冲自己、四指冲外扫了扫,道:“上去休息下吧,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十八九岁的Alpha狗都嫌,精力无限,一点儿不满意就能闹个不停。
吴且转过头上下打量一圈赵恕,最近篮球队也没高强度训练,他确实是一身劲没处使,估计尽想着怎么缠人。
吴且推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要自己走。
身后,赵归璞叮嘱晚上有想吃的菜可以说,厨子再稍微晚点儿才会去市场采购今日晚餐食材,想要什么都来得及。
吴且动了动唇想回答,这时候被赵恕伸过来的手捂住了嘴。
所以回答男人的,只有两人渐行渐远、交缠着走远的脚步声。
……
吴且就知道上了房间不能真的安心让他续上这个午觉。
一般小情侣初次到对方房间,看看对方小时候的照片或者三年级时候写的日记这种纯情活动也并不存在。
赵恕脚一勾把门踹上,把他摁床上就凑上来亲他。
在吴且看来这跟狗抢食行为没有什么区别,他就是装狗粮的那个狗盆,被抱的很紧,还有一根湿漉漉的舌头在舔他的眼睫毛——
眼皮和面颊被他弄得很痒,龙舌兰烈酒信息素的味道铺天盖地的盖下来,他好像被泡进了酒桶里。
又呛人又热,烦都烦死了。
“别亲了。”
吴且用手去推赵恕的脸,后者脸都被他推变形了也不肯撒手,反而越发热情的蹭上来,抱着他的腰,两只大手从他卫衣的下摆鬼鬼祟祟的摸进来。
吴且有腹肌,虽然没有赵恕他们天资优越的Alpha这样随便一捞就是八块且条线清晰这么吓人,但好歹是有……
赵恕的手就在他肌肉线条上蹭来蹭去,爱不释手的,等吴且被他这么作乱得气息不稳,他手一顿,又往上伸。
吴且睁开眼,摁住他的手。
看见压在自己上方的Alpha一脸兴致盎然,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和一团来历与意味均不明的火焰燃烧正旺——
“?”
吴且问。
“又怎么了?”
赵恕被他摁住了手没得乱摸,但手此时正压在他胸膛上方,心脏部位。
于是干脆在衣服下,反手握住了吴且的手。
他最近又有了新爱好,捉着吴且的手指和上面的戒指摩挲揉捏个不停,喜爱这根手指的程度超越了吴且本人。
“我从外面回来,发现未婚夫一身别的Alpha的味道,你让我怎么办——笑着说,哟,两位好兴致,好融洽,就这么蹭了一身啊。”
赵恕先是嗤笑。
但大概实在是对此笑不出来,所以越说语气越认真,他握着吴且的腰,蹭上来,舌尖舔在吴且的唇瓣上,又顺着他的唇缝往里钻。
手上也没闲着,“啪”地一下两根手指就很灵活的解开了吴且的牛仔裤腰扣,一根手指勾起裤腰边缘,蠢蠢欲动。
吴且侧过身躲开他作乱的手和舌尖,自顾自抬胳膊,闻自己身上。
嗅得额角青筋都凸起来,也只闻到衣服里一点点淡淡的沉水乌木的木质香。
……哪有什么一身别的Alpha的味道。
掀起眼皮子,他给了赵恕一个无辜的眼神。
Beta能闻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但也仅仅是能够闻到,就像什么人用了古龙水,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能闻到一样。
至于信息素的浓度,范围,所蕴含的情绪,他们一点都不敏感。
在赵恕发现他整个人被裹满了赵归璞的信息素时,吴且本人最多只能闻到一点儿空气中浮动的沉水乌木味。
但赵恕被他这完全置身事外的一眼看的气笑了,掰着他的脸问他能不能有点自觉,有婚约的男男授受不亲听过没?
一边又要偏头去亲他。
手下也没闲着。
吴且的生理知识不怎么合格,但他知道易感期的Alpha五感会敏感到一个新高度,于是警惕地压住赵恕的手:“你哥还在楼下。”
“嗯。”
赵恕的舌尖缠上来,轻舔他的唇角,柔软湿漉漉的触感,让人鸡皮疙瘩顺着背脊地一路蔓延。
“又不怕他听见。”
吴且露在卫衣帽子外的白皙颈脖上此时已经是血色渐深,赵恕捕捉到每当他的头发细碎的蹭过他的颈脖,黑发Beta的呼吸都会被扰乱一瞬,唇角便上扬起来。
舌尖得寸进尺的更深入他的口腔中——
浅棕色的双眼微微眯起显得狭长,明亮光泽的光露出狡黠的奸诈与算计,从吴且截然相反的清澈黑眸里,他看见因为嫉妒而完全扭曲的自己的脸。
真的很丑陋。
但他不在乎。
——什么“不怕他听见”,他凭什么怕他听见,他就该听见。
……
床上交叠的两道身影滚作一团,基本就是吴且在推搡身上的人,身上的人则像是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不肯放。
挣扎中卫衣下摆被堆积至胸前,一大截细白却紧绷的腰部皮肤暴露在没开灯的房间空气中。
房间里有暖气,但大概是制暖效果并没有一楼客厅那么优秀。
赵恕的手握上来时,吴且低低闷哼了一声,推搡他肩膀的手改为抓握——
这一个轻微的回馈响动让少年Alpha彻底兴奋起来,他俯身在黑发年轻人被自己亲的微红肿的唇上落下鼓励的吻,让他大声点。
“你是我的。”
脸上已经红透了几乎要滴血,呼吸变得跟外面暴雨天一样潮湿又冰冷。
完全陌生的环境本来就让吴且感到不安,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带有表演性质的,被楼下的人听的清清楚楚,他突然感到很难受。
是真情实感心脏如被人抓紧般的窒息感。
这种难过的感觉很快压抑过了皮肤贴着皮肤本身的亲密来带的酥麻,心跳加速的反应堆积的过程反而像是凌迟一般——
身体与灵魂被硬生生的割离。
“放手……”
时至傍晚,屋内的光线渐暗,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加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
“赵恕,放手。”
吴且的嗓音沙哑,沾染着上一秒生理性的渴望和本能的抗拒,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音量是否真的会被楼下的人听见——
他觉得不堪。
压在他上方的赵恕一只手将他的两手压在头顶,然后扯掉了他的牛仔裤,在两人近乎于缠斗过程中,他捉住了吴且的一只脚踝,环绕在自己的劲瘦的腰间。
小腿蹭在赵恕的衣服上,他今天穿的也是棉质卫衣,衣服上潮潮的可能是方才进屋前在外面淋了雨,触感柔软棉腻。
两具充满力量与强劲肌肉的躯体靠近,吴且的身体被折成不可思议的程度。
支撑着他一半重量的大手握住他的腰,轻轻一抬手腕,便让他的一切展露无余在自己的眼下。
骨骼在此时都发出“咔嚓”一声不堪负重的轻微拉扯声,吴且忍无可忍,挥手扇了压在自己上方的Alpha一个耳光。
……
空气有一瞬间趋向于悬停。
一切的动作都被按下了静止键。
吴且这一巴掌并没有收着力,结结实实的扇下来,赵恕的脸颊上立刻有了一团红色的印子,与他原本近乎于癫狂痴迷而泛红的眼圈相得益彰的颜色统一。
浅棕色的瞳眸闪烁了下,水光潋滟的水泽一闪而过。
吴且绷着脸等待对方的滔天怒火,却没想到等到的只是轰然倒塌在他身上的身躯,少年Alpha结结实实的压在他的胸膛上,脸埋进了他的颈脖间,蹭蹭。
“你生气了?”
“我不想撒谎。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对不起嘛。”
赵恕用唇瓣蹭他脖子上跳动的动脉,舔掉他刚才挣扎时出的细汗。
“吴且,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像叼着骨头的狗,每天耀武扬威的跟所有人宣示对你的拥有权。”
赵恕撑起自己一点。
然后脱离了吴且的上方。
他弯腰捡起两人刚才疯闹时脱掉的牛仔裤,小心翼翼地伺候黑发Beta重新穿上,冲动还没有平息,拉链暂时拉不上,就这么敞着。
吴且翻身坐起,低头看向蹲在床边的人缩成一团,仰头望着自己。
夜幕近乎于完全降临,房间内窗外被暴雨打湿的树影摇曳间,Alpha仰着脸冲他笑了笑:“可是,只有知道想去的地方其实并没有自己位置的人,才会这样急迫的试图证明。”
Alpha语落,抱着膝盖蹲在那就不动了。
很大的一团,像是屋外的暴雨在某一时间刮进了屋子里,将他淋透。
吴且抿着唇,半晌沉默,他抬手拎了一把赵恕的卫衣帽子。
“起来。”
赵恕顺着他的力道,跌入他的怀中。
热烘烘的一大坨拱进来,Alpha抱着年长一些的Beta,小声地问,以后能不能不要跟他独处呀?
声音真的好可怜。
是把哥哥当做了洪水猛兽了呢。
挡不住,求不得,没办法。
……
结果就是当天晚餐,吴且吃饭时基本全程头都没抬。
出了赵家,坐上自己的车,他摸索了下左手中指的月桂叶戒指,把赵归璞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要做路人应该就是这样的,所有的情绪化操作都不要有,就只要安安静静,平平常常。
赵恕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招摇过市数日,在赵归璞弄孙弥海搞得人尽皆知后,谁都不敢问赵氏小公子这他妈谁打的……
当然问也是白问,也只能是那一个人。
就这么过了暂时让人喘口气的半个月,学校放了假,全国联赛的六十四进三十二就在眼前,篮球队恢复了训练,小吴老师也在三挑四选后,最终选了与一家俱乐部的U18青训队高层见了一面。
这是一家在CBA属于中上游的队伍,这两年因为老将退役,新人实力青黄不接,导致俱乐部连续两个赛季成绩不佳,正处于求贤若渴的状态。
这家俱乐部的人当时是真正从头到尾参加了三校合训的。
原本吴且是想着直奔国青队去的,奈何在他们提供的offer里,相比起国青队,他们承诺小吴老师更大的自由和权限,而不是准备把他高薪凭请回去摆着看。
而且这就是江城的俱乐部。
慎重选择U18组也是因为这个年龄阶层的队员,已经是从少年组一路选拔上来、准备接棒正式CBA队伍的年龄层,他们在基础和篮球知识方面都有一定的积累,且因为年轻,可塑性很强。
国内的篮球环境其实没有国外那么专业,从青训开始就有各种乌七八糟的商业行为,且商业的没有一点固定路数。
打篮球从一项纯粹的王者为王运动,变成掺杂着运气、机遇、人脉和财力的商业化游戏。
对此,哪怕吴且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日到了元庄,推开餐厅包房的门,看见一桌子七老八十基本和“打球”不沾边的中年人,他还是默默地糟心了一下。
好在中年人们不算特别离谱,至少提到俱乐部的队员还是如数家珍,吴且问什么他们都能答得上来——
酒过三巡后,酒桌上的气氛逐渐放松,大家的话题逐渐歪到唉声叹气这两年岂止队员青黄不接,他们的赞助也是青黄不接,真的很需要至少一个组别能够搞出点成绩来,让投资商爸爸继续砸钱。
这会儿吴且也喝了不少,不再是落座时那般有些不够平易近人的模样……
主教练是个中年Omega,姓陈,陈教练当年跟孙迷是大学同学,早就通过孙迷知会过加了吴且的联系方式,他自认为和小吴老师比在座各位都熟,于是胳膊攀上来,跟他叹息国内篮球环境真的好差——
就他们俱乐部正经的CBA阵容,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美高联赛上流队伍。
好队员都被有钱的俱乐部买走了。
没钱的俱乐部买不到好队员打不出成绩更加没钱。
简直死循环。
吴且咂摸了下这是想让他带资进组不成?
摸了摸下巴,他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完全不行,但还是需要慎重考虑下。
又陪着主教练喝了两杯,吴且觉得有些头晕,站起来说去洗手间,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赵归璞。
他第一反应是,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瘦了。
听说赵先生之前的易感期叠加支气管炎病得拖拖拉拉,前两天才勉强算是康复,十几天的病在他身上留下了点什么……
比如本来就清晰的面部轮廓此时已经算是刀削般凌厉。
男人今日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西服,贴身的衬衫衬得他肩膀极宽,腰又很细,这一瘦可能肌肉掉了一些,与此同时头身比又矛盾的比过往更加惊人夺目。
反正吴且没忍住在镜子里看了好几眼。
——腰真的好细。
吴且洗了手,头还是晕,但还记得答应过很烦人的赵恕不要跟他哥再有什么独处,于是礼貌的打过招呼后,他就安静地靠着墙,散酒气。
他在等赵归璞洗完手走人。
然而男人洗完手也不急着离开,转过头来,瘦了之后眼窝比过往更深的,眉眼低敛时,慑人的气压更甚从前。
“喝多了?”
吴且眼皮子颤了颤,“嗯”了声,报了俱乐部的名字,说跟他们在吃饭。
可能吴文雄闲聊的时候和赵先生说过儿子想跳槽的事,赵归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听见俱乐部名字时挑了挑眉,说这俱乐部好穷,开多少钱请你?
吴且不欲与其多聊,摆摆手说,商业机密。
元庄的洗手间收拾的比五星级酒店客房还干净,没有异味,外间还设放了提供休息的沙发,两人站在那谁也没走,一时间沉默。
头顶的射灯照的黑发年轻人有些眼皮发沉,昏昏欲睡,整个人的面容也变得有些模糊……
如此状况下,赵归璞觉得自己看不出对方是真心抗拒自己到一句话不想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完全情有可原。
所以当吴且提出准备回包间时,男人非常自然的一步上前,道:“一起去看看。”
吴且很想说看什么啊跟你有啥关系——
但他忘记了赵归璞这张脸在江城等同于行走的金砖。
前段时间赵先生七八天搞来一百多个亿、力挽狂澜澄心码头的股票壮举加高了他坐下神台的厚度,是以男人出现的一瞬,桌边一半人的酒都醒了。
大家乱七八糟给赵先生挪了个位置,跟他敬酒寒暄,此时吴且被视作俱乐部半入职员工也被窜捏折给赵先生敬酒,吴且心想我给他敬个屁。
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黑发Beta只能不情不愿伸手向酒杯,在他碰到酒杯边缘前,男人不动声色用手背推来一杯东西,吴且低头一看,是茶。
喝了这杯茶,赵先生模棱两可,没说对俱乐部的新动向毫无兴趣,老狐狸只是笑着说,本地企业扶持本地体育事业发展是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吴且听完冲着所有人没看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想吐。
然后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吐。
酒精顶到喉咙了,他站起来快步走出包间去吐了一顿。
用卫生间准备的一次性洁具刷了牙,他出来的时候发现赵归璞又等在门口,两人相互一对视,男人抬了抬眼,淡道局散了,叫你家司机,我送你上车。
吴且“哦”了声。
下台阶的时候脚软了软,身后的男人及时伸手拎住他扶了一把——
这是今晚两人唯一的接触。
坐上自家迈巴赫后座,透过窗户看着站在车外眉眼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男人,小吴老师还在严肃的想:这总不算犯规。
……
其实还是算的。
第二天吴且在《江城晚报》娱乐版看见【赵归璞元庄夜会神秘人,举止亲密】的标题时,人裂开了一秒。
桌边吴文雄“哗哗”翻着报纸,问吴且你昨天也在元庄,有没有看见这神秘人是哪位。
吴且一只手支着宿醉的脑袋,指着报纸上偷拍赵归璞在楼梯上扶他那一下但抓拍的很有水平仿佛两人深情拥抱的模糊照片,真诚的问他老爹:“亲爹都认不出自己个仔,是不是可以指望赵恕也认不出来?”
第92章 分崩
这一天是有篮球队训练的,吴且背着运动背包走进场馆的时候,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各自拿了球在热身和拉伸。
吴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时,众人纷纷转过脸喊“小吴老师”,就这么齐刷刷的看过来的众多脸中,赵恕站在三分线做了个后仰跳投,姿势很标准也很漂亮。
球进了。
他也转过头来,那双浅棕色瞳眸和吴且有一瞬间的对视,然后他抬手擦了擦汗,脑袋拧回去了,弯腰将滚落在脚边的球捡起来。
吴且一阵心虚。
然后就很不服气,他阿爸的,他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心虚。
挪动到孙迷旁边,小吴老师还在内心数花瓣,搞不清楚赵恕这是已经在酝酿作妖的情绪了,还是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来想去这孩子平时也很没礼貌。
大家在喊“小吴老师”早安的时候,他永远不会这么乖。
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听主教练絮絮叨叨的问他昨晚和江城的海龙俱乐部吃饭吃的怎么样,吴且系好鞋带,慢吞吞的直起腰说:“还行。”
一切顺利,直到他在元庄门口绊了一跤。
孙迷“啊”了声,有点欣慰又有点遗憾:“啥时候过去啊?”
吴且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背,说:“海龙俱乐部就在江城,我去不去都能经常回来给您奶孩子,奶到您退休……算一算还有十几年,拿个七八年冠军总还是有希望的。”
孙迷不说话了,看上去被感动成了狗。
吴且欣然接受他的热烈目光,毕竟他说到就会做到,并不是在画饼。
谈话之间,吴且嗅到汗味夹杂着林海雪松的味道在靠近,这股味道和冬天很适配,像是江城也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
垂眼看见一双汗津津的小腿立在自己跟前,当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个文件夹。
“小吴老师,这是六十四进三十二的递补人员名单,你确认下。”
裴顷宇嗓音微低带着运动过后的喘息,围绕在吴且周遭信息素的浓度好像变浓了些——
自从上次因为“你对信息素一点不敏感”“裹一身而不自知”被赵恕摁在床上这样那样,两人为这件事吵过一轮后,吴且心理性的对信息素稍微敏感了一些……
放在过去身为Beta他真的不太在乎。
就像一只流浪猫一年四季总是裸奔的在街头巷尾,不穿衣服也肆无忌惮甚至觉得自己蛮好看。
捏着文件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上也有汗弄得文件夹的文件纸页湿了一点点。
吴且接过文件夹时,顺势抬了抬眼,发现裴顷宇垂着眼,目光汇聚在自己伸出的手的手指上,上面戴着赵恕亲手做的订婚戒指。
倒不是什么新发现。
从吴且第一次戴着这戒指去第一考场监考那天开始,裴顷宇就时常用这种眼光盯着它看,这么多天了,吴且都快习惯。
看就看咯。
又不能把他的手指砍下来。
六十四进三十二的比赛在隔壁市,需要主教练、带队指导老师、校长层层把关签字,接过文件夹换了一边手拿着,小吴老师看到签名处孙迷已经签好字确认,就转头问孙迷带笔了没。
孙迷说放休息室了,你等会我去给你拿。
他刚站起来走出几步,吴且就感觉到什么热烘烘的东西靠近自己,一抬头,眼睛下方就被潮热粗糙的指腹碰了碰。
“?”
吴且愣了愣,立在他面前的Alpha还是那副眉眼淡然的模样,不急不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吴老师,昨晚没睡好?”
裴顷宇语气平淡的问,“黑眼圈好重。”
“昨晚喝了酒,宿醉。”
吴且说,“下次问就直接问,别上手。”
他把自己说的像多摸两下就会翘辫子的兔子。
果不其然话语刚落,就见到裴顷宇翘了翘唇角,正欲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玻璃碎裂的声音。
众人的惊叫声中,吴且歪了歪身子从面前站着的人侧面看过去,就看见赵恕站在一地的篮球框挡面玻璃的碎片里,篮筐被硬生生的灌碎掉下来,在他脚边。
跟电影特效似的,赵恕站在那一动不动,垂着眼,睫毛下落敛出疏离冷漠的投影。
“我艹。”
还没走远的孙迷脚下一顿,震惊了,挺高嗓门,冲远处的人喊——
“赵恕你干嘛,疯了吧?”
吴且想说的台词已经被他说掉了,所以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他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坦然接受了人群中央,面无表情的Alpha投来的冰冷目光。
……
赵恕进了休息室后,众人的目光理所当然落在小吴老师的身上。
换了平日吴且肯定硬着头皮无视,搞不好还要倒打一耙问他们看什么看,但今日赵恕这怨气冲天的样子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要不管,仅剩的另一边篮筐也不一定保得住。
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在已经在心中唉声叹气了老半天。
“我去看看。”
黑发Beta站起来的一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未婚夫夫又吵架了。
话说回来他们超过十天不吵架搞不好才是奇迹。
对于吴且来说,球员休息室与赵恕单独聊天这件事上基本没有任何美好的历史回忆,以至于他走进去的时候还有点抗拒,耳边传来哗哗水声,要找的人双手撑着台盆背对着门口。
这一幕也挺似曾相识。
吴且站在门边抬脚勾上了门,门“哐”的一声关上了,赵恕也抬手关上了哗哗在流的水,转过身。
他刚冲了脸,水珠子成串顺着他的额发滴落,篮球服前襟湿透了一大片,Alpha泛红的双眼透过额发缝隙盯着他看。
——《江城晚报》的娱乐版头条看到了吧。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吗?
啊算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好了,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吴且靠在门框边,双手塞在卫衣口袋里揣着,在赵恕的死亡注视下,从早上开始揣测不安的心此时反而突然平静了。
“你又在乱七八糟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问我吗?”
吴且问。
“是不是看到《江城晚报》的娱乐版报道了?”
黑发Beta的声音轻柔缓和,堪称温柔。
赵恕没回答,但是听见《江城晚报》四个字时,他僵硬在水池边的高大身形明显动了动。
只是还是不肯说话。
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黑发Beta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跟智商有点高、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话的狗崽子玩海龟汤游戏似的——
就差伸出两只手在他跟前,问他“是”还是“不是”。
“昨天晚上我去元庄是同海龙俱乐部的高层吃饭,跟他们讨论一下他们想聘请我去做数据分析师和助理教练的事……中间喝的有点多,吐了一顿,洗手间遇见你哥了,是偶遇。”
赵恕抿着唇,好消息是他倒是没转头就走。
坏消息是他还在持续扮演哑巴。
吴且观察了一会儿,见哑巴好歹不是聋子,还有在听他讲话,才继续道:“吐完我走路都走不动了,你哥就出面把局给散了,问我叫了我家司机没,然后说把我送上车。”
他抬手揉揉鼻梁。
“那个新闻照片抓拍是借了角度,其实就是我下楼梯时没站稳绊了一跤,他伸手扶了我一下——不然怎么办呢,看着我在楼梯上滚下去摔到鼻青脸肿吗?”
吴且讲了一大堆,自认为连细节都没漏掉。
昨晚要是元庄死了人,现在来两个穿执法者制服的阿sir被他关小黑屋里,让他以做笔录的形式讲讲昨天做了什么,他能讲出来的也就这些东西……
算是细无巨细了。
吴且挺坦然的。
他早就告诉赵恕他能给的从来不多,是年轻的Alpha在思考清楚自己到底要多少前,就先固执的要率先捉住他再说……
捉住他之后又如何呢?
赵恕眼中的终点,是吴且眼中的起点。
那样莽撞的求爱,说难听的是不考虑后果。
说好听了也算是遵从真心,勇敢无畏。
当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来到自己的面前,吴且不瞎,也不是什么毫无良心的人——
他接过了他递来的戒指,就是想尽可能努力的尊重这个联姻关系。
所以赵恕提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需求,明知道对方在得寸进尺,有道理的或者没道理的,他虽没明确答应,但都有好好记着。
能做到的顺手做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戒指时刻戴在手上。
比如说服自己对赵归璞不过一时兴起。
比如不再给裴顷宇或者裴擒甚至任何人可能产生暧昧的信号。
还能怎么办呢?
他可以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吴且自认为真诚至极,耐着性子说完了很多,可惜一抬头看见Alpha眼中的寒意未消,混杂着从早上看到报道开始便纷乱不宁的心绪凌乱,眼下情绪满满的,眼瞧着就要溢出。
“……”
——赵恕不信。
当这个想法第一时间钻入脑中,吴且才惊讶的发现,其实他和赵恕也不是完全没有默契的。
至少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废话来表达感想,也做到了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赵恕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或者已经濒临绝境的骆驼,任何实则无关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担心害怕与日俱增……
然后呢?
某一日,当一根稻草轻轻落下,他就被压垮了。
他可能对吴且说的话也将信将疑,甚至相信他说的“偶遇”在理智上占据大部分——
然而也只需要一点点的怀疑,比如为什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你和我哥是什么缘分天注定吗,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不是别人,只是他?
为什么?
凭什么?
怎么会?
这一点怀疑足够成为燎原的星火。
眼看着荒原大火瞭旺烧起,两手空空站在熊熊烈焰中间的吴且无能为力……
他感到一阵心烦,甚至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爆发惊天动地争吵,也没有人上前一步动手动脚干脆大打出手,沉默中,年少的Alpha重新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将脑袋伸到水龙头里冲了一会儿。
“抱歉。”
水流声音第二次消失,Alpha的声音却像是被冰水浸泡透了。
“篮筐我会赶快叫人来修,你不用担心。”
“……”
“你先出去。我一会就回去继续训练。”
赵恕语落,又抿起唇角不肯再说话。
吴且站在门边没动,也没走。
半晌,他说:“赵恕,人不可能拿得出任何实际证据去有力证明自己压根没做过的事。”
赵恕捞过毛巾擦了擦头发,闻言停顿了下,低着头说:“嗯。”
吴且彻底放弃了辩驳。
他也失去了表达欲。
把手放在被关上的门把手上,下压时,篮球场场馆外面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妖风。
休息室内原本温暖,似乎也被这股风吹透,隔绝成为冬日里彻骨的孤岛。
……
哪怕是节假日,学校的维修工人也来的很快,梯子一架换框换架,新的篮筐大概个把小时就装好了。
玻璃扫走,篮球馆内又恢复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众人松了一口气,训练照常,只有稍微细心观察如裴顷宇才能察觉到一些不同——比如,赵恕和吴且在休息室单独谈话、又一前一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份沉默甚至持续了很多天。
大概有一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
和之前赵归璞那属于人都见不着、只能天天按照三餐甚至下午茶时间发短信看自己有没有被放出黑名单不同,因为篮球队训练,赵恕和吴且天天见面……
但两人直接的交流基本等同于零。
谁也没想到整天风风火火、走到哪都像恐龙经过的少年Alpha其实也很擅长冷战。
但对此吴且无能为力。
因为他能讲的已经讲完了。
直到当周周六,按照惯例周末篮球队只训练上午,下午天又阴了下来,云层很厚,但雨憋着始终就是下不下来。
室外的温度很低,开车回家时广播电视台说新的一轮寒潮来袭,今晚到明天凌晨气温有可能逼近零度甚至跌破零下,今年可能是江城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冬。
吴且回家泡澡后,抱着猫看了一部老式的恐怖电影,看完一看时间将近九点半,他拿起手机划拉了下外卖,正考虑晚上吃点什么……
手机响了。
看见来电人是赵恕的时候他真情实感的诧异了下,犹豫片刻后却还是接起了电话“喂”了声,那边响起的却是张庚辛的声音。
张庚辛逼逼叨着赵恕从六点坐下就没停过,这会儿「喜神」刚开门营业就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现在他看着厉醉死只差一步,又不让人碰,问吴且能不能过来把他拖走。
吴且抓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屋外的寒风挂着庭院的树枝时不时扫过落地窗发出轻微响动,他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外,沉默。
“你快来吧我艹不说话是干嘛,未婚夫夫吵个架还尼玛过不去了怎么的——哎呀我尼玛,兰因你把他弄起来,别让他躺地上!”
电话那边一片混乱。
吴且叹了口气,说等等,我就来。
……
这种天在家里舒舒服服呆着又要穿衣服出门实在是很折磨,吴且满屋子找大衣时心有怨念。
臃肿的坐上车也懒得脱大衣,干脆空调也没开,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点了支烟叼在唇边,慢吞吞的抽。
路上湿滑,因为温度太低车仪表盘亮了橙灯提示“路面结冰”,吴且顺理成章的放慢了车速,有意让喝多的人在地上多爬一会儿。
二十分钟的路程磨叽了三十五分钟才到,把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吴且站在「喜神」外跟人闲聊“天这么冷好邪门”这种废话抽完了第二只烟——
直到二楼楼底“噔噔噔”响起,身后大门被人一把拉开,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总算把小吴老师盼来的张庚辛一脸焦虑:“您站在外面孵蛋?”
吴且掐了烟屁股,手揣进大衣口袋,眨眨眼,一脸无辜。
张庚辛把吴且连脱带拽弄到了二楼,到二楼时突然又显得有些犹豫了,他放开吴且说:“他喝多了,一会儿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别和他计较呗……这几天你们闹矛盾,他定时定点的跑到我这来喝酒,今天尤其烂醉。”
吴且心想冷战是赵恕要开始的。
现在又来劝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个什么事呢?
难得没有开口嘲讽张庚辛说话屁股歪,黑发年轻人只是在他的唉声叹气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显得有些冷淡的问:“他人呢?”
张庚辛指了指二楼包厢门,吴且就推门进去了。
裹着外头的寒风站在门口,吴且有一种他把屋外的冰封三尺也带进来了似的,包房里乌泱泱一大堆人,安静的却跟坟场一样。
十几个人里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会儿齐刷刷的转过头,望向他。
哪怕光线昏暗,吴且清楚的在梁文津的眼中看到了切实的恐惧,徒劳张了张嘴,定格在哑口无言的姿势。
周童反应更直接,直接火烧屁股一般,“噌”地站起来骂了一声:“张庚辛,你脑子坏了啊人来了不说一声急匆匆下楼我以为你上厕所——”
吴且莫名其妙他们俩见着自己跟见鬼似的怎么回事,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赵恕。
角落里,Alpha身着的卫衣领口被扯开,大概是喝的太多了酒精过敏,露出来的锁骨以上皮肤一片红……
他低着头,大概是喝多了头晕难过一动不动,看不出来是准备去死还是努力试图寻活。
但吴且清楚的看到在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拿着杯柠檬水,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让他喝一口柠檬水的Omega。
空气中酒水倾洒的纯酒精味和烟味很重,但这种混杂味道里,龙舌兰烈酒与龙舌兰叶的信息素味道相辅相成,就好像从很早前就融洽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
黑色的眼珠子里动了动。
立在赵恕不远处,黑发年轻人一言不发,一动未动,但成功的已经将一屋子的半拉的Alpha都吓出心脏病了。
梁文津挪着屁股凑近周童,两人报团似的挨在一起;
张庚辛后进来一看这一幕都要疯了,转头问周童,兰因呢;
兰因上厕所去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住,前男友的现男友就被别的Omega贴上了。
包厢里谁不知道吴且和赵恕是未婚夫夫呢,订婚戒都买了,戴也戴上了……这几天两人吵架,小吴老师没见着什么动静,赵恕倒是搁这没天没地的伤心太平洋。
本来哥一群都开始心疼赵恕了,今天张庚辛看不下去把小吴老师喊来了,结果就被人撞上这一幕——
张庚辛都不敢想赵恕这要是清醒了以后,他「喜神」还能不能开下去。
而此时此刻,现场的死寂好像才被林祖文注意到,他抬起头,视线一路向上,与此同时,手还搭在赵恕的背上没挪开。
林祖文目光闪烁了下。
吴且真无所谓来自Omega的沉默挑衅,也无所谓他的手现在搭在哪。
他把林祖文当做空气,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走上前,来到赵恕面前站稳——
说来也怪,Beta本身不具有信息素,吴且的脚步也很轻,但是偏偏当他走到赵恕面前时,前一秒还低着头仿佛醉死了一般的Alpha便抬起头来。
浓郁的酒味从他鼻腔中滚着滚烫的气息喷出,双眼圈被酒精烧的发红,Alpha涣散的浅棕色瞳眸在无数次努力对焦后,艰难定格在面前的黑发Beta脸上。
喝到这个程度,赵恕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真实还是幻觉。
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判断当然是后者。
但这也没关系。
光是这个人的幻影出现,就足够让那些暂时于酒精中麻痹的痛楚与煎熬卷土重来,胸腔像是被人垫着一本书再有大锤重重砸落,死不了人,但疼痛蔓延至四肢,乃至每一个细胞。
“吴且。”
他怎么会来?
“吴且。”
他不可能会来。
死死的抿着唇,当思想重新降临人间,脑海中如同走马灯出现了许多画面,从游艇上的那一杯百香果气泡水开始,他们合力钓上来的那一条鱼,宴会厅牵着男人小拇指的指尖整洁漂亮,止咬器的皮革散发着生硬而刺鼻的气息。
人如同被成分为道德与嫉妒为主要成分的盐水泡透了……
成分渗透又互换,然而从他皮肤中流淌出来的,是刚刚从裂开的心脏里滚落出来的滚烫血液。
赵恕直挺挺的落入沙发靠背,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黑暗之中衣袖被液体迅速渗透。
“来干什么?”
嗓音嘶哑到近乎于失声。
吴且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弯下腰,居高临下的观察了Alpha数秒。
片刻后,淡然的神情不变,他只是伸手去牵Alpha滚烫的手腕,淡道:“跟我回去……还是你要坐在这喝莫名其妙的柠檬水?”
这是个时候他还蛮有心情开玩笑。
熟悉的烟味从黑发Beta指尖传到鼻腔,赵恕大脑混沌的运作起来勉强想起这种「熟悉」又来源于哪里——
裂开的心脏又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触电一般,Alpha甩开了握住自己手腕那略微冰凉的手。
赵恕的拒不合作却没有惹起黑发年轻人的怒火,他就像人们刻板印象里一样的好脾气,被甩开手,依然弯着腰,甚至再次握住赵恕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赵恕,闹腾够了没?后天就是六十四强赛,战队首轮战术的核心放在你身上,你本人在这天天买醉……”
吴且的拇指压着少年Alpha的手腕动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
两人拉扯间,赵恕的手肘撞到林祖文,林祖文一声惊呼,手中的柠檬水泼洒在地。
外面一束灯光打照过来,惨白的射灯照在吴且的侧脸,他如同黑暗中被电筒捕捉的猫科动物般瞳孔微缩,狠狠眯起眼——
然而下一秒,赵恕突然觉得拉扯他的力道发生了凝滞。
他愣了愣,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正盯着他的左手中指,明显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恕的左手中指处空空如也。
曾经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缠着黑发Beta为他戴上的戒指,如今被他自己取了下来。
第93章 【警告】【慎入】明月不照我
吴且没说什么,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戒指呢,摘了的意思是不是不过了。
他不动声色把赵恕拎起来。
没人敢拦也没人准备拦,更何况在此之前还跟头犟驴似的谁也不搭理的赵恕一被小吴老师碰着,就跟捏着后颈脖的野猫一样老实,挂在他身上,脸埋进他颈窝里。
两条钢铁似的胳膊也缠上Beta的腰,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吴且挣扎着从他的熊抱里抬起头,跟门口站着的张庚辛挑了挑下巴,意思是人我带走了。
张庚辛恨不得敲锣打鼓给他送下去,一边喊服务生上来收拾刚才打碎在地上的柠檬水的玻璃碎片。
林祖文缩在一旁没说话,看着有点可怜,但是张庚辛扭头就跟梁文津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说,以后有赵恕的局别叫林祖文,都他妈有家有室的Alpha,再跟信息素契合度很高的Omega搞一起,不合适。
梁文津刚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说:“无所谓吧,刚才从头到尾赵恕头也没抬……我看小吴老师不进来,他也不会喝那杯水。”
张庚辛动了动唇,想说你他妈懂个屁,净你妈制造家庭矛盾。
一转头又觉得他为现男友的前男友操心个屁啊,那个Beta家庭矛盾关他什么事,于是干脆闭了嘴。
此时楼下店门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响了,是有人拉开门,一秒后那门重重的关上,张庚辛舒了一口气,转身跟在场诸位精神尚且正常的兄弟们说来我们继续喝。
……
吴且把赵恕送回家,上车的时候他还会逼逼叨两句这车真的好挤,我上次调过的副驾驶为什么又要调,你车副驾驶是不是坐过别人?
如果是以前吴且可能还觉得蛮好笑,可能搭理他两句让他上某宝定制个“赵恕专属座位”贴副驾驶前面。
但今天确实是懒得理他。
一脚油门往赵家开,速度比来「喜神」时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到的时候接近晚上十点半不到,吴且看了一眼庭院里停的车,赵归璞的车停在最外侧。
这种天,哪怕是霸总在家也会换上居家服,在打开门的一瞬,吴且清楚的看见赵先生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嫌弃,显然是不想让居家服沾上酒气。
但仓伯都多大了,被个醉鬼压的闪了腰谁都不忍心。
赵归璞接过赵恕,掰过他的脸看了眼,问吴且怎么回事。
吴且瞥了眼赵恕,挺坦然的说您不是也定《江城晚报》,娱乐版那一页都直接拿去生火做饭是吗?
他心情不是很好,这大冷天的谁他妈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被叫出去接醉的不省人事还疑似跟其他Omega暧昧不清的未婚夫心情都不会太好,所以讲话夹枪带棒,他做好了被赵归璞冷眼相对的准备,大不了大吵一架。
没想到被他呛完,男人笑了声。
吴且见了鬼似的看他。
“就为了这个?”赵归璞问,“又不是故意的。”
“本来我没怀疑谁在故意,”吴且犹豫了下,“但现在不确定了。”
赵归璞的唇角提起来就没放下去过,尽管这会儿他人高马大的弟弟挂在他肩膀上晃来晃去,吴且不知道他心情为什么显得那么好。
“照片照的很模糊。”赵归璞解释了一句,“我去处理反而显得像有什么。”
“嗯。”
“真不是故意的。”
“……”
说这话的时候照照镜子吧,别笑得那么好看比较有说服力。
无意站在别人家的玄关聊天,吴且摆摆手,婉拒了仓伯问他要不要坐下喝一碗刚煮好的糖水,转身上车回家。
……
吴且回了家后,人都冻透了只能再泡个澡,放下手机时,浴室顶灯的灯光照在他的手指上,一抹雪白的光莫名其妙刺了他的眼。
低头看着手指上戴着的月桂叶戒指。
其实也没戴几天。
订婚宴之后,江城的气温直线下坠,热胀冷缩的天气里戒指有些松脱,这么些天再外面,小吴老师都快习惯性的偶尔去将戒指往指根推一推。
怕掉。
但回家之后,气温回升,尤其是泡澡后,人的手指因为血液流通又恢复正常粗细甚至有点鼓掌,这时候,戒指又有些发紧。
说到底戒指是定制的,如何佩戴至今日不是紧了就是松了的不合适,吴且也想不通。
此时灯光下,黑发Beta仔细端倪自己的手指,指根发红有点肿好像要冻出冻疮一样,这是他大冬天开车不开空调还开窗的惩罚。
废了点儿劲将戒指取下来,随手放在洗漱台上——
吴且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已经有了一圈戒指勒出来的浅浅戒痕。
他搓了搓手,痕迹变得浅了些,偏头认真想了想赵恕手上有没有这种痕迹,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小吴老师就随篮球队出发前往隔壁市打这一次全国联赛的第一轮淘汰赛。
和上次三校合训那犄角旮旯的山里不同,隔壁市很近,乘坐公共交通一个小时就到的程度,所以这次学校还带了三车的拉拉队。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上车的时候全部人都打乱了,热热闹闹的像小鸭子闹塘。
吴且一眼就看见了赵恕和另外两个替补队员站在车下,少年身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面色苍白显然是昨天醉酒的后续,这会儿双手插兜,面色不悦地站在那。
正当小吴老师考虑要不要悄悄上一辆车避免了打招呼的尴尬,这时候听见身后有一声欢快如小鸟的声音,高呼:“小吴老师!”
转过头一看居然是A班的地理课代表,就是那个原本准备在双旦文艺汇演之类的场合和小吴老师求婚结果被赵恕截胡的那个。
这种天,吴且出门的时候都特地穿了条加绒的卫裤,难为小姑娘却是一条短裙加个小皮靴,上半身短款羽绒服,上下半身穿着适配季节直接割离,就这么风一样的刮过来了。
小姑娘名叫虞北望,这名字给人一种会挽弯弓射大雕的感觉,所以当她说她刚竞选上拉拉队队长,吴且发现自己一点不惊讶。
“我还以为你对篮球不感兴趣。”
“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他们说今年因为有老师带队,篮球队变得很神。”小姑娘笑得眯起眼,“我就想看看有多神。”
现在吴且真的相信女Alpha和男Alpha确实是两种性别。
根据他身边抽样调查显示,前者不知道比后者讨人喜欢多少倍。
两人聊了两句,吴且看到虞北望开始跺脚,非常直男的诧异道:“我以为你不冷。”
虞北望“……”了下无语的说虽然是Alpha但是我也是人。
吴且转头看了看身后非常热闹的大巴车:“车上有暖气,你干嘛不上车?”
“啊?我等你啊,因为三辆车随便上,我想和小吴老师一辆车。”
虞北望说得非常坦然,正好这时候身后那辆大巴司机探了个身子高呼最后两个位置有没有上的,吴且就笑着说那赶紧的吧,转身就想上车。
这时候面前黑影晃了晃,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赵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堵在车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相聊甚欢还想往车上走的两个人。
主要是看吴且身后的虞北望。
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家小姑娘千刀万剐。
同为Alpha,虞北望也没有让着他的道理,顺势炸毛了,问赵恕瞪什么瞪。
近在咫尺的距离吴且才看到赵恕的眼皮子有点红,少年Alpha冷冰冰的说:“又不是只有你在等他。”
虞北望一下没了声音,主要是刚才也一直看见赵恕杵在那不肯上车,这会儿一说他也在等吴且就好他妈有道理。
车上的座位就两个,三人同时上车总不能有一个站着。
赵恕冷着脸冲车门扬扬下巴,问吴且:“上不上?”
吴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Alpha小姑娘觉得有点为难,抬手把挂在左肩的运动包换到右肩,问要不我们换一辆车,别的车空位多。
赵恕抿起唇,显然并不懂他和虞北望有什么好值得被黑发Beta端水的,毕竟他们俩都——
目光定格在吴且的左手上,赵恕突然从满脸不耐烦变得诧异最后是难以置信。
吴且只觉得空气一下子悬停后猛然又比寒风刺骨再降低了几度,顺着赵恕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原本带着戒指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心想,哦。
Alpha扶着门边的手背青筋凸起,指尖因为用力泛了白,有那么一秒吴且几乎做好了准备赵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动手——
因为他知道现在赵恕是真的生气。
虽然他觉得他的生气很没有道理,毕竟先摘戒指的人不是他。
那刺目的目光几乎将他脸上烧个对穿,最后又莫名其妙疲软,赵恕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转身上了车,然后没等车下面两个人做出反应,让司机关门。
司机显然是想说还有一个位置关什么门,但是一抬头便被那双近乎于凝固的浅棕色瞳眸冻得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S级Alpha的盛气凌人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眼睁睁看着汽车的门“呲”一声在面前关上,吴且和虞北望上了隔壁的大巴车,后者意识到自己可能给小吴老师惹了麻烦,欲言又止……
吴且转过头,透过窗户看隔壁那台车内,赵恕扶着车顶一路走到车最后几排空位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头一歪靠着车窗就闭上眼假寐,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老师,赵恕怎么了?好像突然就很生气?”
旁边,虞北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的好奇并非随意揣测。
毕竟过去有她和吴且在的场合,虽然赵恕难免会跟她狗叫几句,但大概是觉得自己硬生生高了三十几厘米的高度无需和虞北望一般见识,通常情况下都是赵恕搂着小吴老师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耀武扬威地转身离开。
至少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那么认真的生气。
听到小姑娘的提问,吴且也觉得很累,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左手展示给她看,“不是你的问题。”
虞北望看到黑发Beta光裸的左手中指时睁大了眼——
毕竟在将近一个月前看到吴且戴上这戒指那天她伤心欲绝,在网上提交了自己的Alpha信息匹配给生育繁殖部门以表达对失恋之心的决绝。
眼下相亲都相了三四轮了,小吴老师把戒指摘了。
虞北望瞠目结舌,问他怎么回事。
吴且揣了手,一脸平淡:“他先摘的。”
“……”
Alpha小姑娘并未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火上浇油,她犹豫了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赵恕那个白痴产生一点同理心。
“最近冬天,首饰佩戴本来就会松……穿脱手套也蛮容易搞掉戒指的,老师,你要不要问一问赵恕是怎么回事啊?”
主要是不信他那么脑残。
追小吴老师追的轰轰烈烈,联姻变真爱的故事在同龄人中传播得比《安徒生童话》还广泛……
她还真不信赵恕莫名其妙就这么犯浑。
吴且只说,是有点原因,一两句话我也讲不清。
……
汽车到中间服务区休息站时,王佳佳上车找吴且,委婉的让他去看一眼赵恕。
吴且第一反应是“又他妈怎么了”,并且也完美的把这个表情投射在了脸上。
王佳佳长得老成,外貌老实憨厚,此时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说你去看一眼就知道。
吴且站起来换了车,那边主教练已经心急火燎地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听见“抑制剂”几个关键字,忍不住转头看了孙迷一眼。
车内最后一排,赵恕整个人埋在羽绒服下面,周围一圈圈一层层围着一堆人,无一人敢上前确认他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在这种时候,只有小吴老师是唯一的铁甲勇士,他上前一把拽下赵恕盖在身上的羽绒服,发现他歪着脑袋靠着车窗,浅浅蹙眉,眼睛睁着,没睡也没死。
运动包和外套被他拿出来围在自己身边。
——筑巢行为。
Alpha筑巢行为Alpha在正式易感期前会出现的特定行为,是一种返祖行为表现。
动物界的狼群中,作为领袖的Alpha可能会为了接下来的繁衍期(易感期)而选择、建造牢固、安全与舒适的巢穴以保护后代,旨在确保族群延续。
至今人类分化二次性别后,部分的Alpha在易感期前,会因为缺乏安全感、心虚不宁或者过分烦躁而激发筑巢行为,具体表现在会使用伴侣或者自己的衣物、日常用具将自己围绕起来,以熟悉的气息带给自己安宁。
不是什么丢人的行为。
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吴且一直觉得毛茸茸的筑巢行为是易感期中的Alpha唯一表现得算有点可爱的特征之一。
在分化失败后这种刻板印象加深——
直到眼前目睹自己的“未婚夫”搞这种事,他怀里还揣着一件外套,吴且认出是上次他去送U盘是落在赵家的自己的衣服。
“……”
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站在Alpha面前,那双浅棕色的瞳眸在眼眶里转了转,从涣散至有了聚焦。
赵恕从吴且那件被揉的皱巴巴的外套上抬了抬下巴,冷嗤一声,问:“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死了没。”吴且说。
赵恕挪了挪屁股,给吴且让了个位置,小吴老师挨着他坐下时,车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孙迷已经联系好了抑制剂,这会儿催促司机开车。
车内最后的一个空位到底还是被坐满了。
大巴车启动时摇晃了下,赵恕的脑袋离开了玻璃,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下顺势倒进吴且的怀里,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是有点发热。
吴且想到上车前他泛红的眼皮,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舒服。
然后生了气,直接就易感期爆发。
他抬手想要推开赵恕,没想到Alpha调整了下坐姿整个人弓着背几乎是硬把自己塞到他怀里,怀里还不撒手地抱着吴且那件已经被揉成咸菜的外套。
羽绒服还盖在他的身上,吴且听见怀中的人问他为什么摘掉戒指。
此时赵恕已经有点意识模糊,说话也很含糊,吴且知道自己不该跟易感期烧的脑子都要坏掉的人计较那么多,于是弯了弯腰,告诉他:“你先摘的。”
冰冷的四个字,近乎于平静的陈述句式。
他听见赵恕说没有。
也不是很懂这人为什么睁眼说瞎话,刚想要骂他两句,怀中的人动了动把脸贴到他小腹上,鼻尖顶着他今天穿的外套冰凉的拉链,赵恕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
到了入住的酒店,已经有专门的医生等在医疗室。
第一件事给赵恕安排了特殊性别敏感期专用的酒店房间,并给他扎了一阵加强型抑制剂。
和上一次被吴且刺激的来了非常规假性易感期不同,这次赵恕是正常的易感期,抑制剂只能让他的信息素不要不受控制的外溢,除此之外能够有效针对Alpha其他症状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的好。
更何况赵恕还是S级Alpha。
孙迷抓着吴且连夜开会,讨论如果明天赵恕上不了怎么搞——
说实话吴且除了能想到自己披着马甲上之外想不到第二个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红铁中学本届首发五人实力相比起替补断层,第二天的对手是湘岛三中,去年的八强,没有赵恕,他们必输无疑。
所有人惴惴不安心等到第二天,赵恕一脸恹恹地揣着双手出现在赛场边。
看台上坐满了来自红铁中学的拉拉队和东道主队伍的拉拉队,因为本校大前锋的状态人尽皆知,所以看台上,红铁中学的看台上拉拉队们喊声如雷动,几乎要掀翻人家的球馆房顶——
湘岛三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才让红铁一群人像打了鸡血。
为了防止抑制剂的副作用影响他的灵活度,赵恕抓着一瓶副作用小一些的抑制补给,倒出来一半直接往嘴里塞。
那个药一两片都能苦哭一个Omega,Alpha面无表情的干嚼,然后硬往下咽。
看台上的拉拉队们看到这一幕,除了队长一脸无语,大家都在尖叫,心软的几个小姑娘红着眼眶嗷嗷流眼泪……
吴且看看激动的观众以及有水不送硬干嚼苦药的赵恕,心想原来这就是青春,确实中二又傻逼。
第一节比赛哨声响,赵恕放下药瓶就上了。
带球奔跑,抢断,篮板,和最后一秒如扒在帝国大厦上打飞机的金刚般毁天灭地的灌篮。
比分与上届八强始终死死紧咬,第一小节结束时,红铁中学甚至因为赵恕的灌篮反超一分——
无论是实际效果还是节目效果都被拉满,球馆内的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观众席上双方助战的情绪也进入白热化状态,人们的欢呼声与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
赵恕下场来时,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正常其他球员如裴顷宇不过是汗湿状态,用毛巾擦一把也就算了,赵恕却是湿得球服脱下来能拧出水。
吴且去翻他的运动包,给他找了干净的球服递上去,期间眉头紧锁,那句“后面你别上了”在嘴边呼之欲出——
此时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热烘烘、湿漉漉的大手收紧力道,将黑发年轻人没说的话堵回喉咙里。
赵恕回头,对孙迷要求申请特殊中场休息。
一边拽着吴且,将他拉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来。”
……
休息室内,吴且一进来就被摁在门边的墙上。
人声鼎沸的球馆就在一墙之隔,认真听的话,甚至好像还能听见隔壁队伍教练的训斥声音。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浓郁到已经算是呛鼻的程度,当门被关上,空间密闭,这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粗糙的大手撩开他的衣摆,握住了细腻白皙的腰,将黑发Beta压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Alpha滚烫的唇就覆盖上来。
“唔……”
没有废话也无需多言。
湿滑的舌尖长驱直入,省掉了任何温存和细嚼慢咽,就像是提着长枪的侵略者已经兵临城下,攻城略地,烧杀抢掠只是时间问题。
缠着黑发Beta僵硬的舌尖逗弄,转而又急切的去舔他的口腔内侧。
当灵活的舌尖扫过他的牙尖,吴且感觉到Alpha完全生长的犬牙尖利的刺着他的下唇——
黏腻的接吻中偶尔的刺痛让他的背脊止不住的颤栗。
“戒指摘了,嗯?”
易感期中,Alpha的嗓音沙哑的不能听,某一处热情似乎又肆无忌惮的顶着吴且,充满了威胁的气氛。
诡异矛盾的是,做着这种事的人,却还孜孜不倦仿佛甜蜜的用脸侧轻蹭怀中人面颊一侧。
吴且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此时此刻Alpha的信息素如同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叫嚣着控制欲与占有欲——
并没有动用那种来自S级Alpha特有的精神控制,但这种程度却已经叫他感到毛骨悚然。
“我都不知道我他妈做了什么,吴且,你就把戒指摘了。”
赵恕掰过他的脸,盯着他看了数秒——那近乎于凝聚成一点的瞳孔意味着此时他的理智已经在丧失的边缘。
“你需要抑制剂。”
吴且在委婉提出这一点后,就被如同点燃的炮仗似的Alpha一把拎起来,翻了个身摁在墙上,赵恕的声音冰冷渗人。
“我在问你,戒指。”
吴且闭了闭眼,有冷汗顺着背脊留下,呛人的烈酒信息素让他感觉近乎于窒息,他艰难地说:“你先摘的,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倒打一耙。
反问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就看见眼前一枚戒指被一根银链穿着在自己的面前摇晃。
赵恕就这样把那雕刻着月桂叶与碎钻的戒指从脖子衣领下拉扯出来,展示到吴且面前。
然后很讽刺的问他,是不是说的这个。
吴且沉默几秒,心里第一反应是:完了。
赵恕这样的年轻人平日里戴个项链或者手环饰品再正常不过,打球的运动员为了方便会把戒指串绳挂在脖子上也再正常不过……
他从未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闭了闭眼,这件事他无可辩驳。
“吴且,你也不是粗心,其实你就是不想问,懒得问。”
身后的人却还在残忍的揭穿一些本来不应该被揭穿的真相。
“我的事,你得过且过,从来不想深究,就好像昨天别的Omega递给我的柠檬水,只要里面没毒,毒不死我,你其实也不在乎我会不会喝它。”
赵恕总想着,如果在那里的话,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总有一天,他期盼的目光总会看到他。
但后来他发现,他也许永远等不来这天。
人是要有个奔头。
但还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吴且是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合作者,甚至是年长的引导者,但他对赵恕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这让他处于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征服的地位。
像挂在天边的月亮,明亮皎洁,温柔安宁,但那不是只属于赵恕的月亮。
明月高枝,他只是站在月影下的其中一员,弯一次腰,掬一捧水,自以为就捉到了月亮。
“你总是想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那就拿好你的剧本。”
Alpha抬手拨弄着Beta的衣领,那充满暗示性的动作,不容后者反应过来与反抗,他猛然拉开遮挡,俯身咬下。
Beta的腺体并不是不存在,它只是伴随着二次性别分化失败变成了废弃的器官,逐年萎缩、退化。
正如他们的生殖腔。
但这些器官是存在的,所以当Alpha尖锐的犬牙毫不犹豫的刺入腺体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吴且最先感觉到的甚至不是那尖锐决定的疼痛,而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耳鸣——
细长白皙的颈脖如濒死的天鹅仰曲,喉结滚动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力的闷哼。
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不再是浮于表面的环绕在周围,那霸道的呛鼻气息无孔不入般,顺着他的血液流淌,进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五脏六腑,侵染他的每一个细胞……
头晕目眩时眼前是一阵阵的白光刺目。
Alpha强硬的临时标记行为让他被强迫压于墙面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然后在某一次强烈的弹跳后,如同脱离般瘫软——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吴且已经完全没有概念。
他的脑子有一部分几乎都被说服了“我属于这个Alpha”,而另一部分在尖叫着“不”,两种声音在他脑海中拉扯,吵闹的他头疼欲裂。
当身后的Alpha放开固定在他腰间的手,他狠狠摇晃了下,贴着墙很丢脸的瘫软下去,也是及时伸手握住门把手才没跪倒。
冷汗顺着他柔和的面颊曲线往下滴落,眼前很长一段时间视线模糊,呼吸灼热,好像浑身都被龙舌兰酒浸透了,泡烂了。
强烈的呕吐冲动让他胸腔鼓动剧烈起伏,生理性的眼泪涌上眼眶。
而作为一切的罪魁祸首,该死的Alpha却站在一旁,用理所当然的嘲讽语气说:“不舒服吗?你忍忍,我总不能去咬林祖文。”
“……”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吴且。”
大手从旁边伸出,托起Beta无力垂落的脑袋,汗湿潮热的粗糙拇指腹堪称温柔的揩拭去唇角的唾液。
“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第94章 赵归璞,别来邀功
中场休息结束,比赛继续进行的哨声从拉拉队的口号呐喊中脱颖而出,隔着冰冷的建筑水泥墙传到耳朵里。
吴且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因为当时他正抱着马桶吐的翻天覆地,像是准备把胃掏出来,翻个面,再抖一抖。
他当然没有办法再回到比赛场上,淡定的看完这场比赛。
事实就是历史惊人又完美的重演,身后的热闹与他无关,头顶像是有一块摇摇欲坠的黑色幕布随时都会落下来,顶着天旋地转的痛苦,吴且踉跄着走出了体育场馆。
从马桶里把脑袋拔出来,洗漱后冰冷的水顺着脸往下滴,领口湿了一大片……
走到室外寒风一吹,人就被吹透了,吴且心想,好的,老子要大病一场。
与当年在美国走出古堡时晨曦最大的区别是打车软件从要加价的Uber变成了被秒接单的滴滴。
还有的区别是,Uber司机很会闭嘴糊弄文学。但滴滴司机不会。
司机是个比吴文雄还老一点的中年叔叔,看着爬上后座面色苍白的像鬼、毫无血色且浑身散发着Alpha信息素的黑发Beta,他看了眼目的地定位,忍不住确认了下,到底是去医院还是最近的执法系统部门。
这时候吴且还有心情想,国内就是好啊,法治社会,那人人的法制与道德意识不知道比大洋彼岸那些人强了多少倍。
但是他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太久,Beta被临时标记的后遗症又来了——
Omega和Alpha最差只要不是天生敌对都会有一点点的信息素契合度哪怕10%,但Beta没有。
如果被喜欢的信息素味道标记,他们好歹还能从心理上哄哄自己。
但不那么喜欢的信息素味道在退化的腺体中,就像是失手打翻了一瓶原本准备扔进垃圾桶的香水,或者再过份点,楼下的邻居在三伏天死了十五天,味道顺着下水管道飘上来……
听说想要忘掉这种味道,一般人需要去最脏的旱厕里住上三天。
“……医院。”
吴且浑身颤抖,以至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牙关都在哆嗦,他也不知道去医院干嘛,他只知道不舒服就要找医生。
……
事实证明医院果然并不提供针对Beta的标记清洗服务。
挂了腺体科,主任医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推推眼镜说回家关三天就没味道了,小年轻,坚强点,不行就报警吧,你在房间里关三五天,他在执法局关三五天,也算公平。
吴且说不太行,他哥只手遮天,执法局不定能收。
主任医生满脸不信,说我们是法治社会。
吴且还想说什么辩驳两句,但是刚张嘴,头顶上的黑色幕布还是掉了下来,他就像一摊非牛顿液体,坚硬又柔软的从那把塑料椅子上滑下去。
昏过去之前,他看见老头一脸惊恐的从位置上弹起来。
……
再睁开眼时,吴且已经回到了家里。
身下的床柔软程度适中,身上的被厚薄程度舒适,周围熟悉的味道也使人很安心,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李君碧坐在他的床头双眼肿的像桃子,见他醒来,母子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其实吴且觉得还挺尴尬,他一直觉得临时标记这个事跟上床也就稍稍差一个等级,所以现在有一种他跟别人上床上一半因为体力不支厥过去了,最后是他妈把他送医院的既视感。
还好李君碧没说什么,第一句话就是这婚我们不结了。
吴且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现在好像不是说不联姻就算了的问题,这都是小事,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这一昏迷一醒,他不幸的发现自己难受的症状几乎没有缓解——
这就很奇怪。
Beta虽然腺体退化,被Alpha标记了会痛且没有快感,但现在满大街也不是没有AB组合的固定伴侣,所以其实Alpha对Beta的标记也不至于十分罕见。
那么问题来了,吴且自认为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但是如果被Alpha临时标记一下就像他一样又吐又昏迷,到底是哪个Beta愿意被Alpha临时标记?
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眼下相比起对联姻这件事的关注度,他更关注自己:我他妈不会是得了什么腺体病,快死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他对临时标记的反应确实动静过大,所以被救护车一路拉回江城后,吴文雄立刻做主给他做了个全面的体检,然后得到了一些新的没用信息。
比如在过去吴且对自己的认知其实是正确的,他原本有85%的可能应该分化成Alpha,但是在腺体二次分化发育的过程中因为暂时不确定的因素突然停止……
导致了真正意义上的“分化失败”。
所以相比起一般的Beta,其他的Alpha对吴且的临时标记所造成的破坏力,几乎等同于一个Alpha在咬另一个Alpha的腺体。
——Alpha咬Alpha会行程侵入型信息素对冲,这种事搞不好会死人的。
放法律上这种事能入刑。
吴且听完沉默了下,稍微想了下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和双生子有没有关系,他不觉得维赛家族有能够发明出干预二次分化过程与结果的药剂的本事……
讲道理,这种药能发明出来,现在应该满大街都是Omega和Alpha。
但现在他是病人,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想怀疑就能怀疑。
在他胡思乱想的甩锅中,李君碧拿来了他的体检单,厚厚一沓,他翻了两张就看不下去了,除了头晕脑胀,其实也是觉得已经过去的事再深究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这一次他醒来的时间也不太长。
因为在他发表自己又想吐的言论后,很快的就体力不支,眼皮沉重的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迷迷糊糊中有人来给他挂了水,说是能缓解一些他的难受。
挂水的人他认出来,是赵归璞的医生朋友,名叫费裕明。
此人的出现代表着赵归璞已经知道这件事。
确实也该知道,毕竟距离赵恕把他摁住强行临时标记,已经过去接近四十八小时。
说实在的,对这个认知,其实吴且没什么心理波动——
知道就知道咯。
赵先生总不能因为对Beta的临时标记行为就扒了自己亲阿弟的皮。
……
吴且又错了一次。
因为第二次醒来,他是被浓郁的血腥味和龙舌兰酒混杂的味道呛醒的。
吴且混沌的大脑在努力运转,努力分辨听见楼下李君碧的惊呼和吴文雄在快速的说什么,大家的音量因为某种情绪波动而不知收敛。
这让吴且以为敌人打上门来了,他父母正在为他而战。
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哆哆嗦嗦的穿上外套,哆哆嗦嗦的下床,小吴老师挣扎着走出房门,走到楼梯边,勾首往下看——
便看见此生难忘的一幕。
客厅的所有灯都开着,灯火通明的室内,赵归璞一身是血的将一团不成人形的血糊糊扔到他家的地毯上。
男人身着黑色衬衫,脸上一如既往地显得冷酷无情,仿佛他方才扔下的只是一个空矿泉水瓶……
这么冷的天,他的衬衫衣袖捞至手肘,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蹭的到处都是血迹。
铺天盖地的龙舌兰烈酒信息素味充数着吴且家的客厅,甚至飘到二楼来。
都说特殊性别中,血液的信息素含量最浓郁,所以此时男人大概也是嫌味道重,皱着眉,伸手掏了根烟点了,自己拉出客厅的实木椅子坐下来——
对此行为,如果不是此时此刻过分惊恐,李君碧可能挺满意的,毕竟沙发都是真皮,他这一身血坐下去沙发就废了。
赵归璞坐下后,抬起脚踩了踩地毯上那一团血糊糊的背,微微眯起眼,从唇角挤出两个字,“说话。”
吴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才看清楚那一团血糊糊其实是个人,只是此时此刻他完全不成人形——
赤着的上半身没一处好皮。
曾经受伤缝针留下的疤痕还在也被毫不留情的伤上加伤。
头发因为汗水和血液的缘故全部黏在一起一缕一缕的,遮挡住了眼睛,他抬起头,眼睫毛几乎因为到处就弹出来的血液黏在一起。
赵恕的血还在往外流,弄脏了吴且家茶几下压着的羊毛地毯,那是李君碧出去旅游的时候特地带回来的纪念品。
红色的血染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格外触目惊心。
过了一会儿,没人发声,赵先生发出不耐烦的咋舌音。
——吴且觉得赵归璞挺会为难人的。
毕竟赵恕现在看上去不太像是能说得出话的样子。
年轻的Alpha身上的伤口也不是做做样子,赵归璞下了重手,皮开肉绽的伤口都是真的,只是避开了致命或者会造成永久性伤害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手下留情。
吴且听见他揉着眉心跟吴文雄和李君碧道歉,说这是他弟弟,他不能真的就这么废了他。
“是我没教好赵恕。”
赵归璞说。
“我问他为什么,他同我讲是因为前些日子《江城晚报》上刊登了阿且喝醉后,我扶他上车的照片,他似猪油蒙心,被嫉妒冲昏了头。”
吴文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头和李君碧四目相对。
赵归璞继续道:“那件事没处理,可能也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我原本想的是过去那些狗仔八卦曝光我行程我基本置之不理,这次又讲我同人私会,若心急火燎处理反而叫人起疑……”
和那天跟吴且的解释没多大出入。
其实想想确实是这样,没多大问题。
李君碧从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大概是不想说话,又觉得再沉默下去,赵恕的血都要流干了。
楼上二楼,吴且也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还是李君碧站出来说,也不用搞到这个样子,谁也没想到阿且的腺体发育有问题,不太能接受Alpha的临时标记,早知道这样,我们干脆不会给他找Alpha联姻。
这话说出口,里面的暗示层面也挺清晰。
赵归璞沉默了下,而后突然换了个坐姿。
吴且觉得他因此而往楼上看了一眼——
不确定。
因为他站在楼上一声不吭,要说能够闻到他身上赵恕信息素的味道从而发现他站在这也不合理,毕竟现在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充数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楼下吴文雄正告诉赵归璞,最近吴且情况也不算太好,只能静养几日看看,平日里就一直睡着,靠打营养针维持……
有什么事,也要等他好了,醒过来再说。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作决定的,接下来要怎么样都要吴且自己决定,旁人包括他们为人父母的,谁来都不行。
赵归璞“嗯”了声,点点头。
男人又站起来,走到赵恕身边。
抓着弟弟的头发将他拎起来,面朝上面对自己。
赵恕此时一脸都是血,奇怪的是被打成这样也不见他生气或者反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尤其是听见吴文雄和李君碧说的那些话以后,他没有被血液糊住的那边眼睛睁开,因为失焦而染成浅棕色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缓缓动了动唇。
赵归璞扬了扬下巴,表示他可以说话。
赵恕张口,先“哇”地吐了一口血,血顺着他的唇角往下滴落。
吴且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也听的清清楚楚。
赵恕被鲜血染红的唇瓣动了动,口齿不清地说:“……不解除婚约。”
赵归璞为他的话沉默了下,随后露出这人怎么打也打不听的不耐烦表情,他垂了垂眼,声音平静的问:“让你说这个?”
赵恕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大概是被打的过程中出现过应激,属于Alpha的犬牙尖锐,他说:“我只……只想说这个。”
“刚才你吴叔怎么说的,耳朵长毛了听不见是吧?这事你说的不算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赵恕嗤笑了声,喷出一点血沫子:“许愿。”
说的不算了就算许愿呗,不行啊?
赵归璞没空陪他唱这出戏,手上还拎着个赵恕,又抬头问吴文雄:“阿且现在怎么样?”
没怎么样。
想吐。
但吐不出来。
扶着栏杆,吴且面无表情地想着。
吴文雄详细讲了下吴且的情况,连他分化至85%读条失败,从Alpha变成Beta,导致腺体退化又退得不够彻底,整个器官都比较脆弱,胡乱标记搞不好会要了他的命这种事也讲——
当然有点危言耸听。
躺平是事实,但其实并不会要命。
但是身为父母,儿子好好的出门被救护车拉回来这种事谁心里都憋着气,他很难好声好气地还原客观事实。
赵归璞听完,没说话,只用空着的那边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站在二楼的吴且甚至在看到金属光泽一闪而过时以为他掏的打火机,直到李君碧捂着嘴惊呼一声!
匕首雪刃光泽中,男人面无表情地在奄奄一息的赵恕的后颈脖腺体上划了一刀。
李君碧踉跄着后退三步捂住鼻腔摔倒在沙发上,吴文雄则直接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喷涌而出的鲜血之外,前所未有浓度的信息素覆盖了在场所有可能存在的气味,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腺体都那么脆弱,平日里都会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
当初裴顷宇易感期时,被吴且抠了下腺体直接原地倒下。
此时此刻,腺体见血,赵恕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几乎是立刻整个脱力倒在地毯上,抽搐着。
赵归璞扔了手中的匕首,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吴且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回了屋子——
现在他吐得出来了。
……
吴且直接进了浴室。
也不管关门的声音是不是太响楼下听得见,他飞扑抱着马桶干呕,因为连续两日没进食,胸腔起伏到几乎抽筋,也只是呕出来一点黄疸水。
吐完他擦了擦嘴,簌了口,撑在洗手间边,用紧绷翻滚的胸膛艰难呼吸几口气,又被空气中漂浮的龙舌兰酒味呛得连连咳嗽。
生理性的眼泪和鼻涕狼狈的糊了他一脸,他开水洗脸后,连水都来不及关,便转身回到房间——
疯了似的开始把柜子里所有的枕头掏出来,堆到床上,所有的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覆盖在周围。
他手软脚软的爬回高高垒起的枕头堆中,拼命的试图在这些东西里寻找自己的味道,以换取片刻的安宁。
当他以几乎把自己捂死的力道摁进枕头里,他又有了新的症状,门牙开始往左右两边数一数相邻几颗的位置,有两颗牙蠢蠢欲动地发痒。
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咬穿什么。
浑浑噩噩地伸手去摸,他只摸到了整整齐齐并不锋利的原装牙,与此同时,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赵恕的临时标记与方才那一波高浓度二次浸泡,他身上出现了假性易感期的现象。
如果颁发一个年度最倒霉奖,那非他莫属——
身为分化失败的Beta,Alpha的好处他半点没捞着,Alpha的破事他是一个没落下。
咬着唇,钻进被窝里,吴且发抖的手指几乎没有办法拽动身上的被子盖过脑袋。
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浑身难受得像是蚂蚁在血管里爬,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徒手把犁鼻器这个器官从身体里生生挖出来……
太痛苦了。
鼻粘膜中始终有血腥味和龙舌兰烈酒的味道,这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变成了折磨。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黏腻又冰冷的贴在身上。
他拼命地咳嗽,像是被信息素穷追不舍的亡命徒,试图甩掉这浸入骨髓的味道。
挣扎中,他听见房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鼻腔之中,那叫人头晕目眩的烈酒味中突然又多了一点别的味道,就像是久旱皲裂的大地,突然从不知具体位置的地下涌出一股清泉。
……
捂在被窝里,吴且没有回头,只有鼻翼在小心翼翼的煽动。
身后的床一侧塌陷下去,如果不是这会儿喉咙紧绷的他张口就想吐,他会警告身后的人滚远点,一身的血别他妈坐他的床,床单难洗。
但此时他只是侧着身,裹着被子,任由那人坐下,过了一会儿,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探过来,抚了抚他早就汗湿透的头发。
握过船舵的手指指腹比一般人的手更加粗糙,落在面颊柔软的皮肤时,刮得人甚至有点发疼……
然而皮糙肉厚的人似乎毫无自觉。
那恼人的大手以熟悉的方式轻抚过他湿润的眼眶,冰凉的鼻尖。
挨近的手腕,脉搏跳动。
沉水乌木的木质味在龙舌兰烈酒的呛鼻中杀出重围。
当那只手落在他的唇上,吴且动了动,原本停留在唇角便不动了的手落入他的唇缝间。
黑发年轻人闭上眼,数了三秒,给了对方三秒逃跑的机会——
然后张开嘴,让那指尖更深的滑入口中,早已蠢蠢欲动、痒得抓心挠肺的牙狠狠地闭合咬破了口中的新存在物。
并不锋利的牙因为足够用力最终刺破皮肤,鲜血涌入口腔的一瞬,伴随着浓郁的沉木味信息素涌入,皲裂的大地倒转,缓缓流淌的那一股水流化作云,期盼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身后毫无声响。
背对着身后的人,吴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此皱起了眉。
但那根手指安静的停留在他牙尖上,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赵归璞,别来邀功。”
捂在被子里,吴且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得如耄耋之年老叟,听不出一点原本的声线。
“这只是你给吴家的交代。”
不是给我的。
跟我无关。
不要带着一身血腥味像是你为了谁在冲锋陷阵,再来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身后的人很安静。
仿佛误闯此地的幽灵。
若非萦绕在鼻尖的沉水乌木味真实存在,让他的鼻腔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吴且几乎要以为此时此刻的一切色声香味触感,皆为妄想。
缓缓的闭上眼,他疲于再多说一个字,没过多久,便于混沌中昏睡去。
身边堆满的枕头和自己掏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取走的,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醒过,他得到了这两日来前所未有非药物借助下的好眠。
醒来时房间已经无空一人。
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枕头塞回了柜子里,衣服回到了衣架上,他身上只盖着一床羽绒被,上面压了一件陌生的西服外套。
第95章 失控
吴且又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的思路并不是很清晰,中间还发生了一件非常乌龙的事。
在咬了赵归璞一口并把他咬的鲜血淋漓后,吴且就像是一只吸血蜱虫得到了营养似的迅速坚强了一些,从卧床不起的吴黛玉变成每天能有那么几个小时从床上起来洗漱的普通病患,甚至偶尔他可以坐在飘窗上撸下猫。
有一天,当李君碧推开门进来,吴且还在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没有回头,就听见他亲妈在后面用十分迟疑的声音喊了句,“吴且?”
要知道虽然已经快二十三了,一般在家里李君碧还管他叫“仔仔”或者“阿且”,很少直呼大名。
吴且回过头,正好捕捉到母亲眼中的迷惑——
然后反应过来,他自己身上当时正披着赵归璞留下的外套。
李君碧是个Omega,她对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会更加敏感和敏锐。
更何况赵归璞的西服外套有垫肩。
所以当时她看来,她推门而入,就是一个背影不算高大但肩膀奇怪的很宽、浑身散发着赵恕与赵归璞双重信息素味的诡异生物,正坐在她家的飘窗上看月亮。
……可能对于李君碧来说,这画面跟亲眼见证黄鼠狼拜月一样邪门。
看见转过头的人是一脸茫然的吴且,她松了口气,换了个语气,假装无事发生的说,多洛塔做了宵夜海鲜粥,你要不要吃两口,我给你盛点上来。
吴且十分感激他妈在进房间给他送饭的时候,没有问被他裹在身上穿着的那件尺码明显大几号的陌生西服是谁的。
虽然答案就写在彼此的脸上,问这些那都是多此一举。
只是那之后,李君碧进屋之前学会了敲门。
无论她亲爱的儿子是不是处于昏迷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嘎巴一下死掉。
……
第三天开始,在起床洗簌又吃了午饭后,吴且就发现赵恕留在他身上那股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若不凑近他的脖子,几乎不太闻得到。
退化萎缩的腺体伤口在愈合,愈合时结疤还有点儿痒。
吴且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用手揉后颈时,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外走廊上,刚刚给他送饭投喂完毕的李君碧和吴文雄在讨论他们的儿子到底是Beta还是Alpha还是Omega——
他拥有Beta的平庸体格与体力与性格。
他拥有Alpha的易感期。
但他偶尔也像Omega一样,会喜欢特定的某个Alpha的味道。
吴且:“……”
吴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李君碧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他不喜欢赵恕的味道,而赵归璞的信息素恰好是他能找到唯一一个能够盖过赵恕味道,且他刚好不排斥的。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说每个人投胎前都会看好下辈子一生的剧本,其选择的人生中无论有多少酸甜苦辣与狗血倾盆,在当时做选择的时候至少肯定看到了自己想要或者说是期待的闪光点……
吴且不确定投胎前的自己是不是沉迷猎奇文学,生怕自己一生过得太平凡不够跌宕起伏。
否则没办法合理解释他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在吴文雄坚定的得出自己的崽就是Beta的结论时,吴且抱着他的临时阿贝贝拱上了床。
这几天,赵归璞留下的外套被他穿着、抱着、踩着、揣着弄成咸菜,时至今日那上面原有的沉水乌木味几乎散得干干净净。
但抱着这衣服他就能睡得很好。
……有时候还过分的好。
吴且于黄昏时分醒来,外面北风萧瑟,树影摇曳,屋子里没开灯,夕阳投过窗户照亮房间一隅,将阴暗处衬托的更加黑暗。
小吴老师没来得及为这寂寥的冬日黄昏感到内心萧瑟,一低头就看到被他堆积在小腹上的西服胸口部位的白浊污渍——
“……”
他记得自己刚才一个梦都没做,他发誓。
呆呆的看了很久后,在洗它与毁尸灭迹之间,黑发Beta选择了假装无事发生。
把西装往被子里一踹他去洗了个澡,浑身的黏腻洗掉后,他体力不支的倒回床上,拿起了好几日没心情看的手机。
李君碧每天都会孜孜不倦的替他将手机充好电放到枕边,第二天待机到没电又拿去充好,一来一回的做的很有耐心,好像这样她的儿子身体就能跟手机一样,弹尽粮绝充电后也可以迅速变好——
手机几乎满电,微信里一大堆未读信息。
大多数都是同事和朋友(这时候吴且才意识到其实自己还蛮多朋友)问他身体怎么样。
把信息拉到最下面也没找到个熟悉的海上生明日老年味头像,吴且撇了撇嘴,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
除非那天在屋里和此时此刻他抱在怀里像抹布一样盘得包浆的西装外套皆为幻觉,否则这个时候一切沉默皆可视为装傻。
或者心虚。
怂逼。
完全没有耐心再陪男人玩什么“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会我很抱歉”的游戏,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大伯哥会把手指伸到弟媳的嘴巴里。
今天是手指,明天是什么?
小吴老师翻着白眼顺手给男人发了句「衣服你还要不要」,当然只是随便一问,其实并没有准备把衣服还给他……
开玩笑么。
都这样了还还什么还。
赵归璞没立刻回复他,可能在忙。
吴且划出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对话的对话框,转头跟兰因聊了聊八卦。
兰因最开始给他发来信息是三天前,赵恕从吴家被救护车拉走的那个晚上。
【小呀么小兰因:?!】
以这个作为开头,他问吴且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时吴且正病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回答他,Omega可能完全按捺不住地自己又去打听了一圈,然后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
他问吴且是不是跟赵恕不过了。
他又回答自己闹成这样确实很难再和平收场。
……
他问吴且赵恕不会是让他哥打死了吧。
他又回答自己那也不至于,自家养的狗把隔壁邻居的狗咬了除了赔礼道歉总不能把自家狗给杀了。
……
他问吴且,赵归璞一刀划开赵恕腺体的时候他在不在场,这种场景错过了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机会看到。
他又回答算了场面太血腥他光想着腺体都觉得很疼。
吴且想了想当时的场景,确实当时除了飞溅出来的血和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之外,倒下抽搐的Alpha给了他很大的视觉冲击——
【吴且:所以赵恕现在还在医院?】
没一会儿兰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小呀么小兰因:他还在医院,人是醒了,估计跟你醒来时间前后脚……但看上去很虚弱,真的很神奇,我很少在短期内频繁地两次见到同一个人被裹成木乃伊躺在病床上。】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他浑身没一处好皮。】
【小呀么小兰因:赵先生下手真狠啊,我听说本来腺体修复缝合手术一般三个小时,结果赵恕那天手术时间硬生生从凌晨延长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因为医生要给他缝合神经。】
【小呀么小兰因:Alpha的腺体挺复杂的,很多神经,很敏感。】
【小呀么小兰因:我还问张庚辛这行为会不会影响赵恕的繁育功能。】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就是性能力。】
【吴且:……】
【吴且:我不是在疑问这件事。】
【吴且:我只是单纯的疑问你管这事做什么?】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性能力就是一个Alpha最好的嫁妆,没有这个东西,你以为我们Omega在图点什么呢?图他没脑子还是图他够暴躁?】
【吴且:哦。】
【小呀么小兰因:赵恕说他没想到你体质那么特殊,是Alpha分化失败来的Beta。】
【小呀么小兰因:他很抱歉这件事。】
【小呀么小兰因:但撇掉这个意外的附加事件。他并不后悔这个行为。】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在闻到你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道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安心和安宁。】
【小呀么小兰因:在给他一次选择,他可能会因为你的特殊体质住口,但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标记你,比如插入生殖腔。】
吴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接把电话给对面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来了,那边并不是兰因特有的尖锐高昂总是显得在莫名其妙欢呼雀跃的声音,“喂”了声,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阴尸。
吴且早就猜到是这样。
“还是打轻了。”
“打死也是这几句话。”赵恕说,“墓碑上刻我为爱死,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扔下句“把手机还给兰因”,吴且干净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兰因那边拨回来,连连道歉,他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他也是没想到上厕所这件事能接二连三的搞出花式狗血剧情。
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戒掉“尿尿”这个行为了。
吴且安抚了他两句,又挂了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顺着把赵恕拉黑,毕竟这时候骂他一句都怕算作给他的奖励。
正踌躇间,那个活人全死状态的海上生明日头像跳出来一行字。
【ZHAO:刚才在忙。】
这时候吴且就有点想抬杠。
【吴且:忙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自拍。
背景便是大名鼎鼎的澄心码头,莫名其妙的高度(大概是集装箱上方)背后,有一轮海上夕阳将落未落。
前景镜头中,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工字背心,背心上被灰尘、机油以及各种不明物搞得脏兮兮的,但工字背心下,汗湿的肌肉因充血隆起。
胸肌太大,工字背心基本成为了装饰性的存在。
自拍距离很近,大概是举起手机随手的自拍,吴且一打开有一种那个胸肌要摁到自己脸上的窒息感。
他沉默了下。
不得不给对方扣了个问号。
……
【吴且:你到底在干什么?】
【ZHAO:工作。】
【吴且:澄心码头?】
【ZHAO:嗯。】
【吴且: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十分钟后。
【吴且:人呢?手断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ZHAO:这脏。】
【吴且:你管那么多呢?】
【吴且:还是你不想让我去?】
又一分钟。
【ZHAO:身体没事了?】
【吴且:有事。】
【吴且: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气我。】
【吴且:说不定一个动怒脑淤血就死这了。】
【吴且:定位。】
【ZHAO:「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吴且:你在集装箱区搞什么?】
【ZHAO:工作。】
……
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海平面太阳即将坠落。
货轮汽笛声不绝于耳,一艘排水量为6800吨的NACKS 700停靠于泊位,甲板上,三至五米不等的集装箱错落堆放。
红色的、橙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各色庞然储物空间沉溺于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中,巨大的支线集装箱船在这一刻如同浓缩的童话彩色小镇,集装箱是五颜六色的房子,里面住着小人。
蓝色的集装箱有了一些年头,代表着编号的油漆斑驳脱落,集装箱上,身着白色背心的高大男人正坐在边缘。
一条腿自然从集装箱边垂落,另一条腿放松的曲起,赵归璞发完信息,手指压在屏幕上往上拉扯了下,自己回顾了一遍聊天记录,感觉自己的表现不算好。
垂落的那条腿不安的晃了晃。
“——老赵,好了没啊,最后几个箱子,挂完下班咯?”
身后传来吆喝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只见作为搭档的安叔头戴安全帽,半张脸从隔壁集装箱边缘探出来。
应了一声,“咔嚓”一声锁屏,赵归璞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擦了把下巴,搓掉一点干掉汗液结晶的盐粒。
从口袋里掏出防滑手套戴好,在不远处安叔的惊呼中,男人一只手捉着集装箱的边缘,翻身灵活一跃而下——
结实的肱二头肌在一瞬间爆发力中青筋凸起,下一秒男人于集装箱密集狭窄的缝隙空间中稳稳落地,如大型猫科动物落地,工字背心下蝴蝶谷凸起一瞬,而后放松。
“年轻真好啊。”
安叔从另一个集装箱后绕出来。
此时,在确认搭档就位后,男人迅速攀爬上独角的一个尚未固定的箱体,将特制的扭锁插到集装箱底部之前安装好的角件,旋转手柄,卡紧——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集装箱的挂锁就完美完成。
赵归璞直起身:“安叔,还有几个没装?”
“好像还有五个……怎么,突然有事急着走啊?”从脚下集装箱阴影缝隙中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刚才喊你快点你拖拖拉拉,现在晓得急!”
赵归璞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笑了笑。
“一会有人找我。”
“怎么,约会啊?”
安叔笑嘻嘻的问。
年近五十岁的Beta是赵归璞今天的工作搭档,身为集装箱扭锁操作工,他们是码头最辛苦的基层工作岗位之一。
身为锁工,他们两两一组,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将集装箱放置到船舶、火车或卡车底盘上后,手动安装扭锁,确保其在运输途中不会移位。
重复挂锁、解锁的机械活动,徒手攀爬、穿梭于集装箱之间,内容枯燥又危险,工作强度高且辛苦——
锁工几乎是码头上包工最日常招聘的工种。
三日前,一名包工招来锁工老赵。
没有什么江城船王赵归璞,只有沉默寡言的锁工老赵,他吃苦耐劳,做事麻利,从来不废话只是埋头苦干,很快就以临时工的身份,获得了工友们的认可。
午饭休息时间,身为这几日老赵的搭档,安叔问过老赵从哪里来。
老赵说自己就是江城的人。
安叔说那怎么不做合同工,还有工头提供三险可缴,听说澄心码头在被赵氏收购,很快就会迎来大地震,听别人说,工作情势一切向好。
当他说完这话,老赵笑了笑,垂下眼皮讲:“我啊,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锁工老赵从身份到履历到工作目的什么都是假的,来到澄心码头做苦力基层的活儿三天,他就说过这一句真话。
……
身为江城人民心中的传奇,十六岁接手家业力挽狂澜的商业之神,Omega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赵归璞其人,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私人怪癖。
是有的。
十六岁被管家仓伯和律师从学校的课堂上叫到走廊时,他以为赵秋实死了。
结果车开出校园,一路开上大路,被迫在暴晒的烈阳天站在澄心码头确认自己家的船舶清单,听律师讲一些听不懂的债务情况……
那一天,赵归璞记忆深刻。
本应该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做竞赛题的他,被烈日晒得几乎晕倒。
酷暑中,他咬着牙登船,用双手一寸寸的确认船舶状态,面对面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糊弄他的船员周旋。
那时候的他心烦气躁,觉得人生到此为止,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也看不到什么盼头。
然而心中的不适应,绝望与对父亲的愤怒,却在站在码头,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轮船汽笛声时,突然烟消云散。
码头上,基础工种来来去忙碌着,如蚁巢中的工蚁。
来来去去的码头工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或者干脆赤裸上身,扛着重物或者在集装箱上敏捷的爬上爬下……
他们每日重复着简单又机械的体力活,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奔头——
但他们好好的活着。
遇见开心的事,或者是讲了个笑话,也可以笑出声。
赵归璞突然觉得有一种心脏尘埃落定的安心。
赵归璞学着掌舵开船,在四大洋风浪中颠簸;
他学着下海修船,记忆中是有一次船只在航行到一半时出了问题,他直接坐飞机到距离最近的码头乘坐船只登船,亲自跟着师傅们在浮冰黑海里乘坐木舟修理;
他学习外语,研究航海图,地理与气候,还要学着与商海吃人的精英们周旋……
但如一叶扁舟,他找到了自己的安息地。
每当烦躁或者对某件事举棋不定、认为自己即将失去运筹帷幄甚至是人生肉眼可见失控时,码头上或者甲板上,就会多一个船工老赵。
——码头是赵归璞的安息地。
正如今日。
迅速的做完剩下的五个集装箱挂锁,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全部完成,安叔问老赵,要找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赵归璞又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诚实的说:“不知道,也可能不来。”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其实有一点患得患失。
至少在安叔的解读下,他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安叔同情地拍拍Alpha结实得过分的手臂,讲请他吃晚餐喝酒。
……
也不是元庄中随便就得五位数的洋酒,只是街边便利店里买来的高粱白,配着几个老板娘送的塑料杯,在码头入夜后亮起的随意一盏灯下支张小桌,就是一顿晚餐。
安叔在街边搞来一些卤味酌酒,同老赵闲聊。
他看出今日老赵心不在焉——
本来就话少的人,现在简直算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问什么都嗯嗯啊啊,频繁抬眼看向本区域唯一入口方向。
直到在他频繁瞭望的方向,路灯下,出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深蓝色的运动卫衣卫裤,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黑发Beta走过来的时候,头顶一戳柔软的黑发伴随着他的步伐活泼地跳跃。
他走到破烂餐桌边,迅速扫了眼餐桌上的简易食物,又把视线定格在冬夜海边,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外加一件看上去完全不保暖的外套的男人身上……
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归璞看他的额发被吹的翻飞,率先问他:“冷不冷?”
声音依旧冷淡。
安叔扭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发Beta——
也不是开着什么豪车、佩戴者blingbling的首饰彰显富贵,但他长得干净,黑眸清澈透亮,脚上踩着码头工绝对不会买的白色漂亮球鞋,球鞋纤尘不染。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此时此刻,黑发Beta板着脸,没有回答Alpha的提问甚至看上去有些无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让安叔一下子有所觉悟,他转过头看看小破桌子对面坐着的男人,实在过分英俊,强壮。
怪不得人家不屑合同工的三险一金。
人家晓得傍大款,人家手中有金饭碗。
安叔站起来,拍大腿说家里的狗今早出门前忘了喂。
没等在场另外两人说话,安叔便迅速闪人,很快的码头上除了船鸣汽笛声,只剩海风呼啸吹过,海浪拍打船身的浪卷声。
吴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站了——
赵归璞抬起头,这一次在路灯的光亮中清楚的看清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他身上那股龙舌兰酒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三日未见,人被折腾的瘦了一圈。
眼里倒还是亮。
尤其是瞪着他的时候。
“你在这干什么?”吴且问。
赵归璞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语气听上去不算的特别正经:“晚餐?”
可惜面前的黑发Beta不肯陪他睁眼说瞎话,顾左右而言他。
“赵归璞。”
吴且浅浅皱眉。
“我今晚回去可能要躺到明天中午才起得来,我还病着。”
他停顿了下。
“现在我站在这吹冷风,就为了听你说废话?”
名字是最短的咒。
赵归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名字在这人的薄唇一开一合中念出来,确实格外惊心动魄。
他执意要跟他要个说法了。
那双明亮且炯炯有神的瞳眸告诉他,今晚就是最后一次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说,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赵归璞给吴且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说喝了暖和,别病上加病。
吴且接过塑料杯。“咔啦”一声捏了杯子,仰头灌下去,白酒顺滑还带着甘甜,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又反从胃开始顺延食道蹿起一团火。
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酒瓶,吴且也给男人倒了一杯,杯子从一桌的花生米壳中推到男人的手边。
手没立刻拿开,他的指尖压着杯沿。
男人垂下眼,视线定格在他指尖,没动。
吴且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能是三秒,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这么长……
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有点发红。
冻僵的手从杯沿上挪开,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干净利落地转身。
赵归璞站了起来。
这一次换他捉住了吴且的手。
第96章 【二更】终身美丽
赵归璞这一拽,吴且也只是稍稍侧过身,他是比赵归璞矮一些,侧身往上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吊梢眼。
天生含着鄙夷的形状。
拇指压在对方手腕的动脉上,若不是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脉搏跳动变快了一些,赵归璞都会被他骗到,觉得他会把手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也可能是当下的情况他暂时丧失掉商业谈判桌上原本最擅长的察言观色。
稍微用力将黑发年轻人往自己这边拖拽了下,放在哪个电视台都很像流浪汉强迫矜贵小少爷的戏码……
干干净净的豪门小少爷被男人拎到怀里,男人沉默地不执一言,花里胡哨的好听情话一句没有,只是安静的抱住他。
吴且的鼻尖撞到男人的胸口,想把脸拿起来,可惜这个动作一出现征兆就被察觉,于是后脑勺被大手结结实实的扣住……
他挣扎了下,挣扎未果。
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
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被拆开,打开发现是自己想要的款式,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原来忐忑都是多余的啊……
这是本来就属于吴且的礼物。
不会被人拿走。
赵归璞等了很久,才等到怀中的人的手臂抬起来慢吞吞缠上他的腰。
与动作相反,怀中的人声音听上去因为压迫有些发闷:“你身上好臭。”
赵归璞“嗯”了声,没有放开他,但很好心的解释了句:“汗。”
“你到底在这干什么?”
“理清思绪。”
“原本计划理清到什么时候?”吴且想了想,“不会是最后拿着手机跟我说下辈子让我们早一点相见。”
“?”
赵归璞沉默了下。
“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出现在你家附近。”
这个回答吴且没有特别满意,但也没有特别失望,他的手挪动了下,手掌完全不老实也不能控制的去摸男人工装背心下劲瘦紧实的腰部肌肉,他问赵归璞怎么突然想通。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把锁挂不上,我弄了很久,最后发现拿错了一个旧的型号……码头刚换了一批新锁,可能是仓库那边不小心搞混了。”
赵归璞说,“当时我都爬上集装箱,懒得回去换,想试试新旧混用行不行,反正不都是锁……但安叔提醒我说这么怼锁头会坏掉,锁头是新换的,坏掉包工会心痛。”
男人说着,停顿了下。
“当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会。”
会什么呢?
他又不讲。
除了演讲的念稿环节,吴且几乎很少听见赵归璞一次性的讲那么长的句子,句句在讲码头工的工作日常,又句句带着借物拟人的艺术气息。
“这几天为什么没有给我发信息?”
“不敢。”
“太怂了你。”
“嗯。”赵归璞很是坦然,“人总要有一点缺点的。”
这样立正挨打,吴且觉得赵归璞好乖。
压在对方腰上的手挪了挪绕到了他的前胸,掌心压上去也是硬邦邦的和想象中那种有弹性的柔软完全不同。
其实手感不算太好。
但勉强也可以一直摸一摸。
一阵寒风吹来,满鼻腔都是对方身上的汗臭味,闻不太到一点儿信息素的味道,男人把信息素收的干干净净,吴且踮起脚,吐出一股温热的气息,鼻尖扫过男人的下巴。
赵归璞反应很快的挪开了自己的脸,大手从黑发年轻人的黑脑勺挪开罩住他的脸推开他——
怀中的人贴着他的掌心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压在他胸上的手抓了抓。
“闹什么?”
这种时候男人讲话依然很像教导主任训话的语气。
就像看着一个有心脏病的学生秋季运动会硬要报名跑一万米并扬言自己能行。
“别闲撩。”
吴且的手直接从工字背心的边缘滑到胸膛,肉贴着肉,看照片的时候就想这么做——
可以这么做吗?
可以的吧。
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可以随意对礼物做任何事。
男人的胸口有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从有一瞬间的想要呵斥到无奈到没脾气。
低头对视上那双从今晚出现就灿如星辰的黑眸,他说:“Beta好像没有发情期吧?”
压在黑发Beta脸上的大手贴上就没挪开,仿佛是下意识动作一般贴着他的脸揉了揉。
“哦。”
吴且踮起来的脚尖落地,转过头亲了亲对方的掌心。
“但人类有。”
他说的好有道理,赵归璞以沉默应对了他的经典发言。
这时候吴且发现自己的一边手又被男人牵起来,可能是怕他被港口横切风吹走,也可能是怕他自行跑掉。
“送你回去。”
“就回去了?”
吴且说完就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你呢?”
“回赵氏加班,蒋尾要吊死在我家门框上了。”
……
赵归璞的车停在诚信码头的停车场,夜晚所有包工头的车都开走了,就一辆黑色路虎低调又孤独的停在那里。
吴且打开副驾驶爬上去,冷热温度交替又让他打了三个喷嚏。
刚坐稳,额头上就多了一只手,很认真的试探他的体温。
吴且像是患有多动症儿童,下意识的抬起头,让那只大手顺势落在他的鼻尖上。
额头有一点点发热,手收回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目视前方,依旧是那副刚正不阿、严肃正经的模样,他说:“下次不许。”
吴且拉过安全带扣上,目光懒散,完全一副懒得问他不许做什么的模样,随意“嗯”了一声,把敷衍写在脸上。
赵归璞又说:“可以等我来。”
无论如何不必病尚未好就跑出来吹冷风,稍微等等,我会来。
吴且把手压在空调出风口——其实手不太冷,因为临上车前赵归璞才放开他,他抬了抬眼皮子,淡道:“那你别让我等太久,我性子急,太久就是等不了。”
赵归璞没有犹豫的说了声“好”,面上毫无波澜,一边俯身顺手把暖气空调开高了两度,车开往吴家的路油门踩得比平时重一些。
广播电台在车启动的一瞬自动打开,还是上次的那个台,主持人也还是那个主持人。
车中播放还是经典粤语歌。
车到家门口时歌声依然未停,车停止了,赵归璞未熄火,只是车启停功能触发发动机声音熄灭。
「我这幸运儿幸运到,一转身找得到你,来为我打气。」
吴且盯着前方车挡风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映,轻笑一声。
“赵归璞,无论是因为看了段视频路见不平为我多花一百个亿,或者送给整个篮球队的黄玫瑰,为我开始良心不安又为我生病心痛……油门踩的再重,我可能也会以为是你不想跟我独处——要对人好,就不能默默的好,长了嘴才不会白费力。”
「如果,可抱起这爱情,连天都会替我高兴。」
“那我大发慈悲,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啊?”
声音这样轻飘飘的落下。
吴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已经做出了要下车的姿势。
门锁“咔嚓”的一声跳起来,他听见赵归璞“嗯”了一声。
锯嘴的葫芦。
他无奈笑了笑,告诉自己算了好歹不是说“我正在考虑”,车门被推开,历史总是惊人的重复,他探出去一半的身体又被驾驶座那边伸来的手拽回去。
只是与上次又有一点的不同,那手握着他的手,这次再未放开。
“喜欢。”
轻柔的声音像凌晨昙花一现时会有的那样,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的声音,不可捕捉,但震耳欲聋。
黑暗的车厢内,男人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轻轻摩挲揉捏,半晌放开了他,停顿了下,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在半空之中亲你,不管身世。」
第97章 差不多得了
吴且下车以后,赵归璞照常又在车里坐了下,没有别的特别的原因,主要是一下子忘记开了启停的车应该如何重新启动。
他想了想,打电话给费裕明。
费裕明听到他的疑问沉默了三秒,说:“喝酒开车违法,你晓得吧?”
赵归璞换了个姿势:“没喝。”
“那你发什么癫呢我请问?”
电话里的费裕明听上去很忙,脾气也很坏,应该是连续夜班的缘故,睡眠不足的人就是容易暴躁。
赵归璞觉得自己该说实话了,他刚刚受到了这样的教育,应该活学活用。
“我刚才同人家表白。”他说。
电话那边像是信号一下子坏掉了安静了很久,长达十几秒,赵归璞认真数了的,然后费裕明才问:“你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茫然。
“他听完我说的话,什么都没讲就下车了,什么意思?”
赵归璞自顾自的讲,仿佛费裕明在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他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个响……
如果费裕明刚才不接电话,他可能可以打电话给10086。
“那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问我喜不喜欢的人也是他,回答完了不给反应的也是他,是因为我拒绝和他接吻?难道表白之后除了接吻就不能有点别的表示吗?”
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已经有点怨气冲天。
费裕明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问他:“所以你们干嘛不接吻呢?”
因为他身体不允许。
是个碰了Alpha信息素就会随便死翘翘的脆弱Beta。
“电话里讲不清楚,你在医院吗?”赵归璞说,“吃了没,我洗个澡,带晚餐去找你。”
费裕明持续沉默了下,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表白吗?”
赵归璞还是没找到正确开启启停车的方式,所以他干脆把车熄了火重启,引擎让人安心的轰鸣声中,费裕明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
“幻想太多。”
……
夜晚的医院已经宵禁,坐下来吃个晚餐的时间还是有的。
但说实话,当一身休闲装的赵先生如天神降临,长腿一伸,板着脸,颇有存在感的往值班休息室一坐……
兴奋的只有护士站的值班小护士。
费裕明只觉得自己的食欲受到了直接的影响。
他随便扒拉一下手中的饭,头也不抬的问,是什么让赵归璞患得患失。
其实他想问的是,是什么让赵归璞表白——或者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表白」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赵归璞想了想,把以前那句「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解我很抱歉」搬出来,他隐约觉得这句话可能是个会被翻旧账的雷。
费裕明听完又再次沉默,他今晚真的沉默了太多次了,毕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这位工作机器、captain赵、无情朋友,感情生活原来已经经历三进三出,大起大落。
赵归璞没说是谁这么幸运(或者倒霉)。
但他告诉费裕明对方只有二十二岁。
费裕明说你上小学五年级时候他才刚出生,你怎么好意思,畜生啊。
赵归璞让他闭上嘴。
费裕明开始分析当代年轻人记仇的可能性,当他思维发散到对方可能已经录音,这会儿已经把赵归璞的表白发到包括不限于朋友圈的公开媒体平台……
他恐吓得很起劲,一抬头发现男人低着头一脸淡定的在玩手机。
费裕明:“?”
费裕明:“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你为什么还非要跑到医院来打扰我值班?”
赵归璞抬起头,跟他说:“刚发了朋友圈。”
费裕明:“?”
赵归璞:“帮我点个赞。”
费裕明:“……”
强忍下建议朋友上楼挂个精神科急诊的冲动,费医生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怎么说呢?
说癫,又没有想象中那种癫。
说不癫,赵归璞分享「终身美丽」到朋友圈。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费裕明:“……”
四舍五入这和官方取名「丘比特之箭」的小行星明天撞地球又有什么区别呢?
浪漫,猎奇,还蛮要命。
费裕明看到赵归璞这条动态顶在各种冰冷的财经新闻或者宣传部建议企业家转发的新闻上方,画风违和。
此时已经好多共同好友给了反应,当然点赞的不多,大家只是排着队在下面抠问号。
小辈如张庚辛等人不太敢抠问号,他们排着队省略号。
几个老友的群里,裴擒@ZHAO给他抠了个加强问号,与此同时费裕明看见赵归璞心情肉眼可见的从上一秒纠结到这一秒变得很好,他让裴擒别问号了,去好好听听这首歌,真的好听。
【妙手神医费裕明:?】
【裴擒:?】
【吴文雄:?】
费裕明笑着对赵归璞说,老吴都给你抠问号,真的迷惑操作。
结果一眼看过去又发现赵归璞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男人扣下手机,调整了下坐姿。
“我把吴文雄从槟城叫来江城。”赵归璞说。
费裕明“啊”了声,不懂话题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但他还是很配合的问:“那又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吴文雄想跟我动手,你要拦住他。”
“?”费裕明脸上空白了下,然后变得严肃,“什么意思?澄心码头的项目黄了?还是你想回家过日子了澄心码头项目不做了?”
“不是这个意思。”赵归璞摆摆手,“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的,你就打哑谜嘛。”
费医生也摆摆手。
“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帮他摁住你。”
……
相比起赵先生在朋友圈搞的腥风血雨,吴且一概不知。
他回家吃了点感冒药就睡了,因为已经得到了人,所以赵归璞的外套被他随便用水冲掉怪梦罪证后,就无情的扔进了洗衣篮里。
他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起来感觉不算太糟,踩着拖鞋下楼吃早餐。
吴文雄还在看报纸,吴且切开一个多洛塔特地给他煎的太阳蛋,正犹豫要不要跟父母坦白这骑驴找马的任务他幸不辱使命拿下了顶配马中布加迪——
此时李君碧一脸严肃的说,约了赵归璞中午吃饭。
吴且手中的叉子在盘子上打了个滑,发出很难听的声音,他抬起头茫然地问:“吃饭干嘛?”
李君碧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想起了吴且披在身上当战甲的西装外套,眼中纠结了下露出不忍心的神情,她讲:“你身体都没好,赵恕被他亲手送去躺在医院里,赵归璞这个……我不想骂得太离谱,但他心情未免太好了点。”
吴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二十分钟前他刚起床,给男人发了个猫猫头WINK(老子今天也爱你).JPG表情包。
三十秒后赵归璞用语音回他怎么起那么早,有没有感冒。
再十秒后吴且打字告诉他有一点感冒,但吃了药没事的,等下下楼吃早餐。
然后赵归璞秒回他生病要多吃,一会他有个早会。
最后的结束语是,会有点重要,不好带手机,有事给他留言,急事打秘书电话。
吴且说,好的,去吧。
讲完。
吴且“……”了下,有点心虚,到了嘴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变成了“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他放下手机,很有耐心地用温和声音问李君碧,赵归璞怎么就表现得心情好还被她看出来了。
李君碧让他去看朋友圈。
吴且昨天睡得早,还真没来得及看朋友圈,这会儿打开看了眼,在赵先生分享今日精选「终身美丽」的那条动态下,已经“?”的“?”,“……”的“……”,堪称横尸遍野。
他唇角飞快的翘起来了一下,又放回去。
顺手给这条动态点个赞,他嘴巴上说着“这什么东西”,实则心想对不起妈妈我现在心情也变得有点好。
吴且问:“那中午要不要加什么菜?”
李君碧恨铁不成钢地提高声音:“还要加菜,你是不是脑子也生病了,你病成这样他在这又唱又跳的,管过你吗?!还给他加菜!”
吴且:“……”
吴且:“好的,不加。”
吴且:“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讲。”
吴且:“话说回来你叫他来干嘛,就单纯让他别那么开心吗?”
李君碧:“……”
隔着餐桌她站起来,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李君碧:“喊他来解除你和赵恕的婚约,傻仔。”
吴且:“……”
吴且:“哦。”
……
中午的时候赵归璞准时出现了。
男人今日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浅蓝色衬衫,蓝色斜条领带被他解下来随手扔在车里,出现的时候衬衫解开两颗扣子,真正一副要出席家常便饭的放松模样。
饭桌上是简单但比较正经的三菜一汤,好歹不是一桌速冻水饺。
吴且和赵归璞挨着坐,为了避嫌两人的视线交换并不太多。
李君碧提出解除婚约时,吴且正捧着鸡汤喝。
赵归璞等他耐心的喝完那一碗汤放下了,抬了抬眼,干净利落的说,好。
这般没有一秒钟露出犹豫或者惋惜表现得样子,让做好了准备想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李君碧一时语塞,转过头同丈夫面面相觑——
吴文雄有点犹豫,对方答应的过分爽快,让他怀疑赵归璞短期内找到了比他儿子更合适的Beta做联姻备胎。
……怎么可能。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的崽更优秀的Beta。
吴文雄直接问赵归璞是不是吃错药,之前小孩有什么矛盾他上门飞快堪称死缠烂打……
这次赵恕再犯错,把就剩半条命的小崽子拎过来打给他们看,难道是毫无目的、单纯的想要表演打孩子?
赵归璞抚掌叹息:“不要总觉得别人的善意充满了目的嘛。”
那个语气助词出现时,坑蒙拐骗的味道就出现了。
赵归璞余光看见身边的黑发Beta偏了偏头,向他投来一瞥。
警告味道蛮重。
他收起了戏谑,换了个语气,颇为认真。
“这次不一样,赵恕胡闹到差点搞出人命……虽然事先谁也不晓得阿且的体质特殊,但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教好他,也没有脸再维护和推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赵归璞说完,还感谢吴家夫妇高抬贵手,没有直接把人送到执法局公事公办……
不然这事还有的扯。
抽一顿已经属于便宜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敢求婚约续存。
他讲得义正辞严,光明正大,吴且在旁边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半个小时前男人还在微信里跟他说“到你家门口了,要不要出来接我可以抓紧时间偷偷抱下”,他差点都信了他真的毫无私心。
但无论如何赵归璞这话说的诚恳又漂亮,台阶给得够足甚至还铺了红地毯。
李君碧脸色好看许多,转而问赵恕现在情况怎么样。
赵归璞说不算太好。
皮肉伤倒是没什么事,包扎好了防止感染就行,腺体损伤对Alpha来说其实算举足轻重的大事,一时半会赵恕在医院也出不来。
李君碧犹豫了下,跟赵归璞商量:“那解除婚约的事先不同他讲了。”
也是怕他嘎巴一下厥过去,好好的吴家还背一条人命。
赵归璞点头同意。
吴文雄说那既然先不公布解除婚约的事,吴且还是得去医院露个面,探望一眼。
赵归璞又点点头,这一次放下了筷子,垂眸用多洛塔准备的温热湿毛巾擦擦手,公事公办的语气淡道:“我陪阿且去,你们放心。”
……
吴且坐上了赵归璞的副驾驶。
男人的手非常自然的就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也非常自然的放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隔着西装裤他摸摸其下紧绷结实的肌肉线条,赵归璞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这时候他突然拎起吴且的手,把他的手扔回自己身上。
黑发Beta“?”了下露出个准备质问的表情,下一秒车后座的门被人拉开,李君碧弯腰坐进来,说不放心,跟着一起去医院看一眼。
吴且:“……”
李君碧问:“要不要买果篮?”
吴且:“他现在应该全身上下都插着管,果篮给谁吃?”
李君碧说:“哦。”
李君碧又说:“你干嘛?突然吃了火药一样?谁又惹你?”
吴且:“……”
赵归璞在这种时候选择了隐身,假装很忙的启动车、打方向盘还有调节空调温度。
一路沉默且规规矩矩,到了医院吴且抿着唇,一脸严肃的自己解开安全带爬下车。
一路从进入电梯,再到特护病房楼层的时候他也沉默不讲话,李君碧以为他是紧张又要看到赵恕,对这个人有点PTSD。
她问吴且要不要戴一下Omega用的防咬颈环,那个可以隔绝一部分Alpha的信息素,以免他再次受到刺激又病情加重昏过去。
吴且从电梯的倒映有意无意瞥了眼赵归璞。
男人面无表情,如门神一般立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虽然都是S级Alpha,但赵恕的信息素在赵归璞的信息素面前什么都不算,吴且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犁鼻器天赋异禀,开启了自动识别心仪信息素的功能……
反正——
“不用,妈妈。”吴且很乖的说,“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此时他们已经踏上了特护病房的走廊,走廊上站着许多Beta保镖,四叔也在。
可能是因为最近赵先生都忙着在澄心码头当码头工的缘故,四叔也不用给他开车了,干脆就被发配来盯着赵家的小少爷。
隔着厚厚的玻璃,吴且看到病房中裹得看不出是人是鬼的赵氏小公子,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除了绷带包扎到浑身只露出十分之一不到的好皮,年轻的Alpha身上插满了管子以及监护用的仪器。
孙迷看到赵恕这个样子应该很绝望。
吴且不着调的想着,也不想一直盯着赵恕看——
看他这样躺着,觉得可悲,活该,又可怜。
于是手很多的去扯旁边的病历本看,看到上面列了一大堆用药和病症,果不其然正如赵归璞说的那样,他情况不是很好,主要是因为他哥最后给他腺体上来的那一刀。
“赵归璞,你……”
吴且喊了声赵归璞,刚想问他是不是没拿捏好力道,不然怎么这一刀能把人割成这样,完全超出了苦情戏的范围。
谁知道刚出声,突然病房中,赵恕就睁开了眼。
跟闹了鬼似的,按照道理病房门死死关着,外面的人场卡啦OK里面的人也不会被打扰到,此时此刻吴且只是用普通音量,赵恕却突然有了反应。
躺在病床上的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
然后关于信息素和肾上腺素的监控仪器发出尖锐的爆鸣。
赵归璞蹙眉,毫不犹豫抬手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吴且跟在后面犹豫了下,在病房中消毒水味混杂着龙舌兰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时,他站在病房门口没动。
不远处,一群的医护人员几乎算是连滚带爬的从尽头狂奔而来。
病房中,浑身缠着绷带的Alpha突然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扑腾,抽搐,一瞬间信息素水平从刚开始的正常达到危险峰值,监控仪显示其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无孔不入的涌入空气中。
身为Omega的李君碧蹙眉后退了一步,还拽了拽吴且。
然而这时候,却看见赵恕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苍白的脸色暴露在空气中,他嗓音嘶哑:“哥……他——他在……他来……”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少年Alpha大口艰难的呼吸着,病号服下,那短短三、四日就肉眼可见迅速消瘦的身体浑身战栗。
犬齿刺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掺杂入了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中,混杂着唾液弄湿了他的衣领。
赵恕抬起手,向着一个完全虚无的方向渴望的伸出手——
医护人员一拥而入,吴且站在门前听到他们在喊一些零碎的话。
肾上腺素。
吴。
他在叫什么人。
Omega。
赵先生。
病人需要冷静。
“赵先生,病人的情况很危机,如果您知道他现在在叫哪位Omega,请将那位Omega请来……”
完整的句子钻入耳朵里。
吴且抬起手拍拍李君碧的手背,告诉她不用这样草木皆兵,不是咬腺体那种临时标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不到他,最多觉得冲鼻。
他还是Beta。
并没有变异。
而此时此刻,黑发Beta就这样迎着所有一句人员的目光进入病房,并体贴的为了隔绝难闻的信息素将病房门甩上。
“哐”的一声,这响动却仿佛是燃起了病床上那个濒临崩溃的Alpha的生命火焰,他挣扎着要起身,许多监控仪器被他扯掉甚至整台仪器都被扯得移位——
纽扣崩飞的声音在此时监控仪器尖叫的病房中里却十分清晰。
少年Alpha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分不清是清明还是陷入失控的浅棕色瞳眸死死的盯着吴且的方向。
吴且转过头,看了眼赵归璞。
此时,男人立在墙边,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大概是看到了黑发Beta眼中的询问,他浅浅的皱起眉,露出一个不赞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矛盾神情。
赵恕的腺体失控是赵归璞亲自下的手,下手忒重,于是有了躺在病床上不断发出像野兽一样痛苦低吼的病号。
“吴且……”
赵恕呜咽着。
身体因为渴望颤抖着。
谁能想到呢——
信息素失控,腺体失调的时候,这个S级Alphan少年喊的是一个Beta的名字。
良久,赵归璞似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的跟在吴且身后。
与此同时吴且转身走到病床前,在赵恕空中乱抓的手中,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
下一秒,手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被汗湿的手一把捉住。
Alpha少年像是真正得到了百分百信息素契合度的Omega安抚一般,在握住Beta的手的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上一秒还扭曲着挣扎的身体重重倒回床上——
一地倒下的仪器废墟中,医护人员们见状,扑上去飞快给赵恕打安定。
混乱之间,吴且抽空思考了下:我刚才起了个什么绝世Omega的安抚作用?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撬开了赵恕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然后,那根手指转向,提示性的敲了敲吴且的手背。
“差不多得了。”
低沉缓慢的男声在他身后头顶响起,赵归璞毫无波澜地说。
“放手。”
第98章 小气
赵恕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时,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群里的各位发小们都在疯狂的@他,想让他一起来聊一聊,关于赵归璞昨天那条朋友圈到底什么意思。
连裴擒那些老家伙都知道给当事人抠问号了。
年轻人当然也是要讲八卦的。
大部分的人猜测归璞哥铁树开花,又忍不住猜是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将赵归璞身边的男男女女,各种近期合作伙伴猜了个遍,连那次游艇上管赵归璞要鱼的小Beta也发了信息去问,结果人家刚从昨晚点的牛郎的床上醒过来。
张庚辛说不会是赵归璞的那个秘书吧,白白净净那个……
他有蒋尾微信,上头了也给他发信息,结果就是三秒后就接到了蒋秘书的电话,刚送孩子去课后补习班的蒋秘书把他臭骂了一顿,说再瞎几把发信息破坏他家庭和谐就给他发律师函。
哦。
也不是他。
——到底是谁呢?
周围的人在嘻嘻哈哈地闲聊,裴顷宇拿着手机刚刚回复段白芮的信息。
段白芮的奶奶和赵恕在同一家医院。
Omega下午放学去看奶奶的时候遇见了小吴老师,正好看见他从一辆有点陌生的车上下来。
段白芮没多想,只是觉得好巧,就从侧面拍了一张照给裴顷宇发去。
照片挺模糊的,但裴顷宇一眼还是看到穿卫衣和黑色羽绒服的小吴老师,江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他裹得挺严实——
大家都知道六十四进三十二那天小吴老师没看完全场比赛,而是去了医院……
因为赵恕的粗鲁临时标记,他病得很重。
这是赵恕如今还躺在医院的主要原因。
【小白:赵先生也一起。】
段白芮又发了个视频。
段白芮认识赵归璞,因为上一次助学贫困生奖金时,男人上台现场签的支票送到他们手里,还有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相比起第一张照片,第二个视频清晰很多,视频里他们一行人大概是刚下车离开停车场,吴且的母亲走在前面,吴且和赵归璞落在后面。
李君碧走得快,推开停车场的推拉门后,那门自动就关上了。
快到门前时,赵归璞长腿快一步上前,大手撑着门,将尚未合拢的门重新打开,小吴老师人已经到了门前,转头跟男人笑了笑。
赵归璞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吴且进屋时,他没压着门的那边手非常自然的扶了扶黑发Beta的背。
——硬要说,理解成为一个顺手的动作,或者赵归璞在催促吴且快点走,都讲的过去的。
但窝在沙发角落,一言不发地,裴顷宇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他打开了赵恕的私聊,给他发了一句——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明明在此之前,赵恕和小吴老师看着感情越来越和谐,赵恕天天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追着小吴老师屁股后面……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赵恕会突然就画风不对劲,不顾小吴老师意愿强行标记他,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仔细想想,赵恕的画风早就不对了。
大概就是从成年礼宴即将结束前的某一天开始的。
……
放下手机,没有参与讨论赵归璞的恋情,裴顷宇找了借口离开。
哪也没去回家睡了个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小吴老师。
梦中好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吴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就跟最开始时一样,平日里基本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以避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嫌”……
上课时,有时候如果没有收住,不小心提了一个有点超纲的疑难问题,面对讲台下的死寂,他会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轻飘飘的目光便终于软绵绵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想要求助又纠结的样子。
很可爱。
这是一个荒诞又有些现实的世界,在这里,裴顷宇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小吴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默默纵容他的暗恋。
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Omega男朋友的契合度真的蛮高的——
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
两人在赵恕父亲葬礼的答谢宴上认识,冒冒失失的段白芮撞翻了香槟他,这与当初初见小吴老师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顷宇觉得有趣,顺手帮助了他。
两人一见钟情。
段白芮安静又懂事,一点点的零花钱分给他就会感谢很久,好像那点钱能够解决他的大问题……
裴顷宇就跟他在一起关系还算稳定。
直到某一日,大概是大考前的那个学期,天气渐渐炎热,学校安排了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大家抱怨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做最后的冲次。
大半夜有学校池塘青蛙在叫,咕咕呱呱的叫个不停。
小吴老师守这天晚上的A班晚自习,教室里空调下午坏了没来得及修,电风扇在吱悠悠地转动,大概是快涨水了,有白蚁飞进窗户,引来阵阵嫌弃的声音。
早就是保送生的裴顷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后排女生因为某道题做不出来,暴躁翻卷子的声音,和前排男生说好他妈热。
就在这时,停电了。
就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燥热且死气沉沉的夏夜夜晚戛然而止,世界陷落于黑暗,从各个班级里传来困惑的声音后,学校开始沸腾。
所有的学生兴奋的冲到走廊,开阔式的走廊有夜风吹拂,学生们打开手机电筒,开始挥舞,先是大笑和聊天,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人们拥挤在走廊里开始唱歌。
裴顷宇还趴着睡,没醒。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从讲台上走下来。
黑发Beta的身上总是只有各种品牌的洗发露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并不像Omega的信息素那样能够带给人情绪价值,反而只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的淡香。
吴且在裴顷宇的桌边停了下来。
当走廊上,涌动的学生在搞大合唱,如雷涌动轰鸣的共振,就连空气都在颤动。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好像另一个空旷宁静的世界,黑发Beta弯下腰,在沉睡的Alpha唇上落下一吻。
裴顷宇睁开眼。
与那双眉目含情的黑眸四目相对。
黑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淡色薄唇开合,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再见。」
……
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斜靠在门边,吴且走向了那个人。
裴顷宇应该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但梦境中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太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吴且和赵归璞就是两条平行条,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
……
赵恕在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睁开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眨眼,意识到脸上的呼吸面罩取掉了,病房里开了窗通风,冬天特有的泥土混杂着腐朽落叶气息钻入鼻腔。
手机还在震,他拿起来看了眼,难得罕见是裴顷宇在下午一点多和三十秒前,给他分别发了几条信息。
下午。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三十秒前。
【裴:赵恕,吴且和归璞哥什么情况?】
醒过来就看见这种晦气发言,赵恕觉得也是没谁了。
红着眼,哑着嗓子回了个“放你大爷屁的情况”,赵恕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后颈脖腺体处“突突”跳着疼。
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腺体毛病又发作一回,他疼的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舌头一舔嘴巴里伤口还在,应该不是他的臆想。
他就记得自己发作前,好像是听见吴且讲话了,光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了过敏反应,原本好像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太行了,那些破烂仪器一顿乱叫。
然后门开了。
吴且在外面。
可能是幻觉。
赵恕僵硬的保持了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过身,就看见吴且就坐在他身后。
夕阳余晖从窗户倾泻撒入,如金纱的光似换了一种质地,变成了什么柔软的物质批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
他垂着眼,正握着一把小刀削苹果,“沙沙”声响中,他浓浓的睫毛很长很长,伴随着苹果皮的丝滑坠落轻颤。
挺翘鼻尖在橙金余晖中被照的近乎透明。
赵恕一看就呆住了,整个人的大脑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面对一幅世界级名画,他看不太懂,讲不出其中技巧与门道——
只单纯为眼前的温柔绻缱所震撼。
时间好像都会因此暂停一般。
大概是赵恕的目光过分具有存在感,也可能是他猛的一下翻身动静太大,那几乎静止的画面又产生了变化,黑发Beta缓缓抬眼,平静无澜的黑眸望了过来。
“……”
赵恕条件反射的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别的,其实这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想让上午的那些个记忆成真,吴且真的在这——
在医院躺了三天,他一会儿醒一会儿昏睡,要么就是被失控的信息素折腾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
洗澡是不可能的,估计现在头发都打缕了。
应该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吴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手别乱动。”吴且淡道,“看不到自己挂着水吗,回血了。”
赵恕被清冷的声音唤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老老实实的“哦”了声放下手,他问吴且:“……你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瘦了点。
吴且低头继续削他的苹果,闻言啼笑皆非,算不上好脾气也不是阴阳怪气:“你用兰因的手机里跟我打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赵恕只有半张脸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我乱说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吴且:“不是已经做了吗?”
赵恕:“……”
赵恕:“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都把戒指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吴且握着小刀的左手,发现中指指根那依然空空如也……
原本忽闪的瞳眸在闪烁了下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吴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碰了碰。
手中拿着手机,暂时出去打了个工作电话的赵归璞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他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来,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吴且是面无表情的。
赵恕倒是如临大敌一般,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伴随着他整个人往后缩,原本还有俩鼻孔在外面,现在就剩一双眼。
赵归璞嗤笑一声:“什么意思?怕我?”
赵恕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天地良心,他最后挨得那顿打还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了,学校组织去夏令营,住在农舍,半夜他睡不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去鱼塘电鱼。
嚯嚯完了一个鱼塘的鱼就算了,还差点给自己电死……
要不是人家路过的村民看见把他们赶上来,他们一群人都得交代在那。
那次赵归璞原本是在北欧跟船,直接坐飞机回来,赔钱给鱼塘主当天回家取了根棍子,一棍子给他抽得直接尿在了裤裆里,一星期没下地。
再就是前几日了。
赵恕都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有带倒刺钩的鞭子这么离谱的东西,第一鞭子下来他就跪那了……
倒不是精神上的屈服。
实在是疼的站不住。
但后来就是精神上的屈服了。
赵归璞抽他真没省着一点力气,原本男人下了班回家还穿着西装,抽到后面把西装脱了,当时赵恕已经觉得自己血要流干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没想到男人只是站在血泊中点了根烟,然后捋起衬衫的衣袖,新的一鞭子落在他屁股上。
再后来在吴且家腺体被割一刀那就不用提,赵恕这辈子没那么痛过,当时倒在吴且家的羊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他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又失禁尿人家家里。
那会儿他觉得死了也算解脱。
小学那次是童年阴影,那这一次说不准是什么。
他不恨赵归璞,知道这顿打是他活该,他不该这么弄吴且,他哥揍他是应该的。
但不妨碍他现在看着赵归璞发怵。
算是具象化体验了一把外面那些跟赵归璞有过过节的人为什么后来提到这三个字都像他妈提到活阎王似的,目光一下子就能变得万分恐惧……
赵先生动手都是亲力亲为的。
他能站在亲弟流出来的血泊里点烟,拨打火机的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此时此刻,赵恕盯着他,好半天才从阴影中勉强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句:“就奇怪这时间你怎么在……公司不忙啊?”
声音很沧桑,充满了敷衍,和眼巴巴盼着男人赶紧走的期盼。
赵归璞扫了他一眼,令人绝望的说:“公司的事,没你重要。”
赵恕:“……”
我请问呢,所以我是因为谁躺在这里?
少年Alpha不讲话,但浑身上下的怨气都快透过身上的绷带溢出来……此时男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移,自然而然的落在病房内另一个人的身上。
不仔细观察很难看见,那刚才和弟弟三言两语中带着嘲讽的深眸目光流转,不讲道理的温和许多,像换了个人。
视线从吴且的头发上拢着那一层夕阳余晖的光圈,又落在他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上——
是刚才他说饿了,吴且跑去护士站刷脸问护士小姐姐要来的果子。
结果吴且刚回来,那边蒋尾就给他打电话,Omega秘书嘀嘀咕咕一堆废话,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怕吵着半昏睡的赵恕,他给吴且打了个手势,就出去了。
走之前看他刚把小刀打开,这会儿苹果快削干净了。
吴且手中的小刀切进巴掌大的果子里,清脆的果肉刀切声响起,丰沛的果汁顺着刀流淌到黑发年轻人的手掌心。
他手一撬,割下一块整齐的果肉。
没等他来得及动作,病床上的人先动了动,露在床单外面的眼睛眨巴了下:“我也想吃。”
吴且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赵归璞。
男人立在门边,肉眼可见的露出一点烦的神情。
赵归璞开口骂人前,赵恕抢白:“你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医生……医生早上说了我清醒的时候吃点没事,打了三天营养针了,谁挨得住?”
赵归璞掀了掀眼皮子,忽然又想到,未婚夫都给人家的抢走了,不至于连口苹果都跟他计较。
掌心朝自己,指尖朝着赵恕的方向扫了扫,意思是:给他,给他。
得了领导指示,吴且才动弹。
捏着那块苹果,黑发Beta屁股下的椅子往床边挪,挪到赵恕旁边把那一小块苹果递到他唇边,他却没立刻张嘴吃。
转过头,鼻尖似有意无意蹭过吴且的手腕,停顿了下,突然说:“你身上没有我的味道了。”
赵恕脖子一伸把他指尖捏着的苹果叨走了。
与此同时那边还在打点滴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捉住了吴且手腕,不让他把手抽走,迅速的低头在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干燥的唇瓣几日未进水早就起皮,触感糙得很。
亲完赵恕抬起头,目光闪烁的盯着黑发年轻人看他的神色。
后者神色淡然,半晌,淡道:“赵恕,我手上还有刀,要杵你脸上了。”
赵恕定眼一瞧发现确实,刀尖就对着他的眉心。
悻悻放开吴且的手,吧唧了下嘴,缩回了被子里。
吴且站起来说去洗刀,还得还给护士站,转身进了洗手间。
……
前脚进洗手间,先洗了手,洗完手正站在烘干机下,卫生间门又被推开。
卫生间原本挺宽敞的,赵归璞挤进来就显得有点儿逼仄,吴且以为他是进来上厕所的,心想他还挺放的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心中打定了主意淡定笑纳这份坦诚相见。
然而当他特地让了让把通往小便池的通道让出来,男人却往身后一站就不动弹了,也不说自己要干嘛。
“?”
吴且把手从烘干机下面缩回来,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两人视线交换一下,赵归璞就说:“赵恕睡了。”
哦。
他不是进来提供坦诚相见福利的。
吴且彻底转过身来,仰头看了会儿男人严肃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悟了。
抬手摸了摸他凸出的喉结。
“一会给你买十斤苹果……我都看好了,医院出门左转就有一家水果店。”
赵归璞没有小气到还在惦记这件事,但是听到这话的同一时间,又决定不会为自己辩驳,他心情舒畅得很,所以没有废话的必要。
他被哄得很好。
男人微微弯下腰非常自然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吴且的脸,又蹭蹭。
吴且闭上眼,嗅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与此同时,有力道轻轻推他的腰,他很顺从这个力道,因此又被推回了水池边——
原本贴着他腰的长手臂突然挪走,然后吴且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他贴着冰冷的水池站着还奇怪这人隔着他开水龙头要干嘛……
正拧着脖子回头看,突然就顺心如意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被转了过来。
男人贴着他的背,牵着他的手,把放在台面上从免洗消毒液到洗手液到酒精一个个炒菜加调味料似的挤了一遍,然后在他的手背上涂开,抹匀。
就赵恕刚才亲过的地方。
吴且:“……”
一抬头看着赵归璞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给他的手消毒消得格外认真——
吴且怀疑如果他有壁虎或者蚯蚓那点本事,赵归璞可能会砍了他的手让他努力一下长个新的出来。
手被塞到水龙头下“哗哗”冲干净。
短时间内被迫洗了两回手的黑发Beta无语又想笑,唇角翘了翘,又听见身后的人嗓音喑哑,低声道:“我这样是不是奇怪又难搞。”
“……”
“那是我弟弟,我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结果就是他稍微靠近你,我好像都不能接受。”
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糟糕的哥哥。
“和想象中的‘赵归璞‘有出入的话,你会不喜欢吗?”
男人语气太纠结又沉闷。
搞得吴且就有点心疼。
扬起的唇角也掉了回去,他转过身,拥抱住身后好大一只,两只手在他腰后相握环抱,正搜刮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好听话,想安慰两句,告诉他不会。
这时候又听见头顶上的人说。
“不喜欢也忍忍吧,尽管觉得有点抱歉,我应该不会改。”
第99章 地下恋人
寒假的吴且太闲了,一个破地理老师又没有补习班可以开。
起的又早。
睁开眼的时候六点多,刚好赶上早间新闻,电视里出现一张他熟悉的脸。
前段时间赵氏被欧洲老钱资本家利用澄心码头做局的消息铺天盖地,每个人都以为赵氏再次要陷入风雨飘摇……
直到赵归璞再一次的将奇迹实现,亮瞎了所有人的狗眼。
七天生死极限,面对百亿现金流的空缺,男人在过去商海中说一不二、真诚并拥有极好的口碑和信用度的积累得到了回报——
他第一时间飞往日本,以过去一直合作的藤原造船厂为跳板,得到了日本三友银行开出的一张价值二十亿美金、折合人民币将近一百五十个亿的撅信用卡,然后拿到了江城本地银行百业银行的百亿现金流注入。
新闻可能是昨天的,正新鲜热乎。
根据下面的标题提示,新闻内容是赵归璞与百业银行的签约仪式,镜头下,男人完美的抗住了电视台高清镜头——
他一身铁灰色西装,高大挺拔,额发向后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英气十足。
往那一站,便是鹤立鸡群,盛气凌人的存在。
吴且见过他发胶失效后松软下来的额发与相比之更柔软的双眼。
现在黑发年轻人手中握着遥控器,看着他好不容易骗到碗里来的地下恋人,正众星捧月般被媒体和安保人员簇拥着。
新闻画面从签约仪式切到仪式后采访,有记者问赵归璞如何这样坚定、孤注一掷的坚持要收回澄心码头。
「三百年了,今夕不同往日,在过去的江城或许是一个移民城市,甚至有隔海的城市人赤手空拳游泳过来为谋求一份生路——但如今,他们的子子孙孙后代留下来,都成为了江城的人,拿着江城的身份证,在这个城市工作与生活。」
……
「这些年,我们必须要承认,伴随着经济情况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迷失在原本就窄小的生存空间中。」
……
「三百年前,江城作为首批自由贸易港口,经济曾经飞黄腾达……时至今日,好似全球港口都在进步,只有江城守着那破旧的一亩三分地,混吃等死,眼睁睁看着经济从全球顶尖到国内都混不上个排名。」
……
「但我告诉你,我对江城充满信心。」
……
「山不挪,海不移,卷走许多年的海浪会被海风再次声势浩大地送回江城的码头——澄心码头的翻新改造势在必得,那将是江城百年来,二次尝试与国际接轨的第一步。」
成堆贴着各种总台、地方台台标的话筒下,男人毫不怯场,甚至意气风发。
吴且捏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屁股的重心从左边挪到右边,在赵归璞讲到“我对江城充满信心”时,他开始像一条蛆一样在沙发上乱拱。
以此庆祝自己就这样拱到了全江城盛开最苍翠的那颗白菜。
抓过抱枕揉了两揉,然后他发现这个根本无济于事——
他现在,立刻,就想揉到他的Alpha,脸或者只有他碰过的胸肌或者那张总是太严肃抿起来的薄唇,随便哪都行。
而这时候电视剧里的人还在犯罪。
当记者赞美他应对澄心码头老东家的老奸巨猾,反应迅速,回击给力时,面都镜头男人难得一笑:“是别人给我的提醒。”
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停住了瞎拱。
记者问是您的智囊团吗?
赵归璞说不,是我的恋人。
记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新闻陷入短暂的失语时,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吴某也呆愣在原地。
——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三分,此时此刻一位早起无聊的热心市民吴某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到赵先生的床上去,然后用力的抱住他。
吴且觉得这件事如果不得到解决他今天就会死掉。
所以在新闻终于从赵先生那张帅脸上挪开,切换到下一条无关紧要的其他内容时,他咬着舌尖在沙发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给可能压根还没起床的赵先生发了条信息。
【吴且:我今天送你去上班怎么样?】
他发完放下了手机,健步冲上楼洗澡。
十五分钟后,天蒙蒙亮,带着一身水汽打开卧室的门,吴且发现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的。
【ZHAO:?】
【ZHAO:好。】
【ZHAO:那么早,你这是起了还是没睡?】
……
跟成熟的老人家谈情说爱的好处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会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当下就要搞明白否则就像自己会被绑架一样,追着你问“干嘛突然想着要送我”。
他就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然后轻描淡写的关心其他他比较关心的事——
比如“爸爸问你昨天睡没睡好”。
出门的时候,站在玄关放车钥匙的地方,吴且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了新闻里男人走上签约台时那双大长腿,最终摸走了他老爹的迈巴赫的钥匙。
生怕赵归璞为了救他的时间,吃早饭匆忙,他特地提前查好了早高峰的导航,然后约了一个不松不紧的时间。
迈巴赫就光明正大的停在赵宅门前,也不用担心管家仓伯看到。
毕竟那是仓伯,看见就看见了,他只会“大少爷幸福就好了.JPG”。
冬日清晨的阳光照在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上,男人踏着庭院里的枯草与露水来到车门前,拉开车门,不着急进来,站在车外弯着腰对他笑。
吴且被他笑得有点晕——
早上新闻联播里那仿佛很遥远的人就在他面前了,现在弯腰上了他的车。
副驾驶早就被热心市民吴某调整到了最后最宽敞的位置,赵先生省去了这一步。
他上车之后也没急着捆安全带,而是伸手过来,两根手指卡主驾驶座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将他整个人弄到自己这边来。
吴且不得不手肘撑着中控扶手保持平衡。
在男人带着类似他自己信息素同款木质调的古龙水味笼罩他时,他们碰了碰鼻尖——
与此同时,吴且干净利落的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经典商务D级车型的好处就是足够宽敞,身上穿着一身卫衣卫裤,嫩的跟大学生似的黑发年轻人充分的展示他的执行力也很像大学生……
不算太狼狈的就长腿一迈,从中控台爬到了副驾驶座的男人的腿上。
抱着他的脖子,面对面的坐着——
车再宽敞那也是一人位,被迫塞下两个成年男人的下场就是此时此刻两人拥有一个很近的距离。
吴且的胳膊抱着男人的脖子。
赵归璞笑了笑,仰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正居高临下看过来的Beta,眼中没有新闻中那种严肃和凌厉,相反的慵懒而放松。
“怎么了?”
吴且一只手轻轻拂过他后颈剃的很短的那部分发茬,有点儿扎手,但他没停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薄唇一张一合的同他讲话,同样的一张嘴也宣布被风吹走的海浪会再次被送回江城……
更动人的台词不是没有。
现在整个江城早起的人都该就着“赵归璞已有恋人”这条爆炸新闻吃下他们的早餐。
“早上打开电视机,看了新闻,看到你。”
吴且凑近了男人的脸。
“短演讲很有气势。”
赵归璞勾起了唇角。
想了想,用上了逗猫似的语气,问:“哦,这么积极献殷勤,应该不只是被我的短演讲打动吧?”
他这样讲完,吴且也很难忍住不笑,抱着男人颈脖的双臂悄悄收紧了些,指尖插入他短短的头发——
吴且隐约想起他还未同男人接吻过。
而他现在就想吻他。
这么想的时候,他也这么做了,然而当他凑近男人,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嗅到对方的鼻息,突然从不知道哪户人家,响起一连串急促且嘹亮的狗叫。
车内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赵归璞下意识的转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右边,同样也有点分神的吴且最后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回过神来,两人四目相对。
Alpha的大手握在他的腰间没有挪开,似乎是扶着怕他摔了,但从力道上来看控制意味好像更强烈些。
在吴且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男人轻笑着主动凑上来用棱角分明的薄唇亲昵的蹭蹭他的唇角。
在他这么坐的时候,吴且感觉到他的屁股下面坐着的东西告诉他男人并不像脸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
连绵不绝的狗叫声中他嗤笑一声,还想调侃Alpha这是干什么,大清早的就那么有精神。
感觉到对方同样对自己拥有渴望这件事足够鼓舞人心。
黑发年轻人觉得这个时候至少来一个早安吻没什么毛病,然而还没等他追着男人的唇,回吻他,扶在他腰间的大手就拍拍他的腰,说:“上班要迟到了。”
……
从赵归璞身上趴回驾驶座时,吴且整个人还是懵逼的。
等他启动车时,他挺想问副驾驶的那位这么支棱着不累吗,可是人家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低头查看邮件。
不同于真的司机在开车,男人每回复完一封邮件都会抬头跟他闲聊两句,气氛很和谐,也没有硬聊,但吴且就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在距离赵氏只差一个路口的地方,吴且把赵归璞放了下来。
扶着方向盘看着弯腰下车的男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
所以当男人关上门,绕到驾驶座那边,弯下腰从降下来的车窗往里看时,就看见黑发Beta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语气温声地问他:“发什么呆?开车要专心。”
吴且“哦”了声,对视上那双阳光下几乎淡成琥珀色的浅色瞳眸,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弯腰在他的脸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直到他挥挥手转身走了,吴且还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双眼发直。
……
赵归璞走的没影了,吴且的电话响了。
电话接起来是骂骂咧咧的吴文雄,问他的好仔大清早的把他的车开到哪里去,现在是不是要让他坐滴滴打车上班,还是一把年纪开个跑车丢人现眼。
吴且“哦哦”一边说”我买早餐啊”一边重新启动车子往家里赶,然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遇上了红灯。
看着早八忙碌的路口与匆忙的人群,小吴老师突然福至心灵,悟了这一切到底哪里不太对劲:他爹的,刚才赵归璞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在回避他的吻?
第100章 【二更】神明帮帮忙
吴且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屁股下面能感受到的硬邦邦他确定不是。
他决定再给赵归璞一个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于是到家后,就发短信问男人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就选在赵氏附近也行,没有多大的事,是他太无聊了,单纯想找个人陪他吃饭。
赵归璞没回。
经过这几天吴且已经了解到一些基础原则,比如说开之后,赵归璞除了占有欲有点过分高昂之外,基本属于二十四孝对象,如果要开会他会提前报备——
剩下的时间不会不回消息。
除非他在码头扛大包。
吴且那天回家闲着没事干上网查了查码头锁工是干嘛的,发现这纯纯是技术与体力双重的人力活……
工人得在集装箱上爬来爬去,有时候集装箱比较高,爬累了摔下来回骨折。
还有没抓牢掉到集装箱缝隙里,背上一整块皮被蹭下来的。
忙这些的时候确实没空看手机。
并且如果赵归璞出现在码头,意味着他有一定的烦恼又等着他去理清思绪。
吴且坐在家里一边撸猫一边想赵归璞的烦恼是不是和他早上一边硬邦邦一边又要回避他自己在新闻里公开的恋人的吻有关——
前缀条件与限定词也太他妈多了,多到结论都显得非常不合理。
半个小时后,吴且收到了赵归璞的回复。
【ZHAO:好,一点下班^_^】
不心虚加什么表情包呢你。
赵氏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我都跟蒋尾打听过,多出来的一个小时方便你从澄心码头冲回赵氏洗澡换衣服是吧,搞什么呢,地下党接头啊?
吴且一边给男人回了个【好哦^_^】,一边把手机扔了,随便找了个电脑游戏玩了一会儿打发时间。
十一点准时出发,家里小区出门左拐往前一百多米的小炒店打包了一份酸辣土豆丝一根荷兰豆炒腊味,就开车往澄心码头抓人去了。
……
自从那日惊鸿一瞥,安叔已经把“老赵和他的金丝雀鸟笼”的故事宣扬了出去。
所以当吴且拎着午餐,随便在码头上找了个锁工问认不认识个姓赵的锁工,Alpha,还挺高,对方立刻用一种“就你啊”的恍然大悟眼神,将他从头到尾围观了一遍。
事实证明眼前的黑发Beta看上去确实很富贵,也很公子哥儿,被搭话的锁工都不好意思跟他多说话,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着人家。
他说午休时间了,老赵他们那组效率高,估计都已经完事领饭盒了。
一边给吴且带路,一边又问吴且:“你专程给他送饭啊?”
吴且拎了拎手里的饭,“嗯”了声。
那锁工笑道:“我们这日工也包饭,怎么的,怕他吃不好呗?”
吴且想了下觉得也不是吧,吃两顿饭盒怎么着也吃不坏他,反而他拎着的这快餐外加他满肚子的疑问,对赵先生来讲搞不好才是断头饭呢?
他想着笑了笑,“嗯”了声算是应了,那锁工又问:“是你追的老赵吧?”
吴且“啊”了声:“他告诉你们的吗?”
锁工:“不是哎,他什么也没说,就我们私底下讨论着——看他不是那种特别好相处的人,而且浑身散发着那种……他不像会主动去找你们这种……额,你们这些,有钱的少爷的人,更何况都有你了,他还总跑来码头做工,说明他没指着你养呗。”
所以这些人是共同脑补了个霸道Beta强制爱……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糙汉穷鬼Alpha,然后上赶着倒贴花钱找艹的故事?
吴且捋清这个逻辑,把自己整笑了,他脸上的笑是真的忍都忍不住,空着的那边手抹了把脸:“嗯,你们就这么琢磨的——就没人好奇,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吗?”
“嗨,那我们不也瞎猜么,哪好意思真的问他,都不爱讲话的一个人——”
“那你又好意思问我。”
“你又不跟我一块儿上班。”
“……”
“意思是你还没追上老赵呗?”那锁工说,“不然他怎么还天天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吴且“嗯”了声,说“追上了”,想了想这今天为什么来的,停顿了下加了个“吧”,又停顿了下,加了个“不确定”。
……
到了午餐的地方,见到蹲在角落里饭盒的安叔,但没见着赵归璞。
安叔第二次见吴且了,像是习以为常,指了指身后沿着码头一路顺延下去的路,说工头说了下午还有活儿能派呢,老赵应当左右就在这片区域,走不远。
说完停顿了下,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心想哎哟这表情有点严肃,别不是吵架了吧?
“今儿老赵看着又是心事重重,你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躲哪了。”安叔说。
吴且“哦”了声,把带来的饭菜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自己空着手就走了。
沿着码头那条小路走了得有二十分钟,当他几乎把海浪拍打堤坝和头顶盘旋的鸟叫听成白噪音,他看见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不算大规模、但冒着缕缕青烟的庙。
红色的墙,绿色的瓦顶,小庙不大,但五脏俱全。
这庙出现在这不算违和,也有说法,沿海地区——特别是以船、渔业为主的城市,放了三百年前基本都是一艘破船一张破网开局,装备全靠出海,祖上都是渔民。
常年出海作业,相比起内地更爱拜菩萨和佛祖,渔民们有自己信奉的神明,那就是妈祖娘娘。
妈祖本名林默娘,她自幼聪慧善良,又熟练医术与水性,常常在出海时救助于海上落难的渔民,功德无量,于二十八岁时肉身成圣,羽化登仙。
传说在海上落难时,高呼“林默娘”的名字,妈祖娘娘就会踏海而来,落难者既得化险为夷。
江城人民拜妈祖,供奉妈祖,逢年过节,开海或者新船下海都要准备相应的仪式祭拜与得到妈祖的认同肯定,才会开始行动——
获取妈祖意见的方式也很特别。
名叫“掷茭”,又叫“掷圣杯”。
既先默念所求之事,而后取过刷着红漆木、分为两部分的圣杯,圣杯为半月牙状,一面凸起面,一面是平坦面,分别对应一阴一阳。
投掷圣杯,一阴一阳代表“圣”,既神明应允所求之事。
两个凸面为两阴,代表“阴”,表示神明拒绝所求之事。
两个平坦面为两阳,代表“笑”,既神明笑而不语,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重新组织语言,再来一遍。
几百年来,“妈祖信仰”早已脱离封建迷信范畴,在几个沿海城市得到传承,形成了许多项具有地方特色的信俗类非遗文化。
赵恕以前就说过,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家中攢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轮船,赵归璞从小耳目熏染,自然也是随民俗信仰的。
眼下吴且见了妈祖庙,心中便莫名笃定,能在这里找到人。
……
迈过小庙门槛,中午时候也不是什么节庆日或者初一十五,庙外空无一人,只有香炉中贡香青烟袅袅。
在往里走,吴且便看见身着薄外套,一身灰土唯独一双手洗得干净的男人手持三注净香,跪拜妈祖像前。
左手食指与中指拢住香托,拇指抵底部,左手在上右手在下。
香举眉毛平齐,微微倾斜,香尾对准眉心,弯腰三拜。
男人眉眼平淡,数秒后合眼睁开,香以左手入香炉,又跪回妈祖像前。
从始至终他脸上无所求,无有欲,只是平静的跪拜神明,且长跪未起,似心事重重。
站在庙外,吴且一言不发,此时已经是心知肚明,若来圣佛相前无所求,无有欲,不回向,那寻求大概只有一件事,他对某事心怀愧疚,此时妄得一瞬心安。
那一种蒙着一层薄纱的违和感在这一刻,好似在青烟香袅中被解开,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明明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下定决心,让世界只剩下彼此。
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眼中也只有对方。
心知肚明这样的做法自私,不道德,卑鄙,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许会遭到谴责,但是在那个海风刺骨的夜晚,月夜下还是坚定的拥抱了。
可心中的愧疚还是存在的吧。
触碰越甜蜜,对彼此的渴望多一分,希望在一起的执念不受控制的疯狂增长时,内心的不安宁也在与日俱增。
“抱歉。”
——是哥哥从弟弟手中抢过来的感情。
哪怕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但每一次还是甜蜜的痛苦着,生怕这种不道德的事会遭到报应,报应落在自己的恋人身上。
吴且站在男人的身后,看着他双手合十说着“抱歉”这样的话。
话语落下时他的眼神冷了三分,心想这时候才来说“抱歉”是不是假惺惺且迟了点,但凡有良心的神明都不能原谅你。
结果下一秒便又看见跪在妈祖像前的人深深跪拜下去。
“如有报应加身,皆付诸我赵归璞一人。”
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比吴且在任何的寺庙里听过的任何祈愿与歌颂更加虔诚。
吴且站在原地呆了三秒,又懂了男人的意思——
抱歉。
但我不后悔。
要罚就来,但是说好了因为这都是我的主意,所以请只罚我一人。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又觉得生气这人擅作主张,又觉得好笑这人尼玛跟神佛都能那么横。
在男人第三次跪拜时,他抬脚跨过门槛,这一次终于有了脚步声,被Alpha听见了,直起身时有些茫然的转过身来。
看见黑发Beta横冲直撞的身影,他都来不及惊讶,就看见他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
赵归璞的话还未落,就看见黑发年轻人伸手拿过了贡桌上的圣杯,眨眼间塞到他手上。
然后吴且捧着他的手,托着他将圣杯掷出。
“咔嗒”两声,圣杯落地,一阴一阳,正好落在男人屈膝所跪蒲团面前。
盯着面前落地圣杯,男人一瞬陷入沉默与愣怔。
“看见了吗,赵归璞。”
头顶传来清冷且清晰的声音。
“妈祖娘娘说了,‘可以‘。”
他抬起头,落入一双明亮而清醒的黑色双眸中,那双眼睛锋锐,凛冽……
赵归璞觉得或许自己死后一百年都不可能忘记。
“听到了吗,赵归璞,神明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没有问题。”
大概是感觉到有一阵的头晕目眩,一时间好像
也不知道该去看地上掷圣杯的结果再确认一下,还是应该先回应从头顶笼罩下来的摄人心魄的气势——
然而等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很诚实的做出了答案。
他伸出手将面前站着的人拉得弯下了腰,自下而上的吻住了黑发年轻人的唇。
温热的唇覆盖至对方唇上时,还能品尝到他方才在码头上一路走来时吹透风的冰冷,和干涩。
赵归璞依然是跪在蒲团上,像是跪在神明的面前,也像是跪在黑发Beta的面前,他用舌尖湿润对方的唇,细细温润得恢复了血色后,才从他的唇缝间探入。
扳住吴且的脸,男人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被温热的口腔包容,对方在片刻的愣怔后,就以更加激烈的热情回应了他,混乱的鼻息以比今早亲近十倍的方式喷洒在彼此的上唇——
过电一样的热流通过交换的唇舌传遍全身,他的手从黑发Beta的手臂滑落至他的腰间,将他重重摁向自己的怀中——
无论道德伦理,世俗羁绊。
此刻。
神明应允。
神明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