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是因为这个信息素的主人……


    夜幕降临, Y市的夏夜带着南方特有的湿闷。


    李瓜呱守在车里,为了省油钱,他的空调开得很高, 后背贴着座椅,黏糊糊的一片。他耐着性子透过长焦镜头, 一刻也不敢将注意力从对面的意大利餐厅门口离开。


    耳机里传来同事阿兜的声音:“有动静没?”


    他嘴角一勾,语气吊儿郎当:“早来了, 一个素人,男的,长得挺好看,可能有料。”


    另一头顿了一下,跟着爆了句粗口:“草,陆聿宁不是说刚下戏?怎么突然出来吃饭?”


    “你问我,我问谁。”李瓜呱轻哼一声, 调整角度, 把镜头对准刚进门的陆聿宁, “乖乖, 一进门就摘了口罩,是太小看我们的拍摄水平了吧。”


    “你盯稳点,我从另一头绕过去,拍侧面。”


    “行。”他视线没离镜头,右手食指搭在快门上。镜头里,陆聿宁已经走到了包厢里,像是察觉到了未拉紧的窗帘, 走到窗户边上试探地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扯了上去。


    李瓜呱眼疾手快地按下快门。


    咔嚓。


    “哎,”他忍不住又嘀咕一句, “差一点就拍到正脸了。”


    ……


    一个小时后,裴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便振动了几下。他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拿起来.


    屏幕上是蒋重行发来的消息,附带了几张模糊的照片,下面还有一张文风十分营销号的爆料文段。


    【蒋重行:有个狗仔团队拍到了陆聿宁晚上出去吃饭的照片,调查的时候正好被我熟人看到,提前截胡下来,你要不要来品鉴一下?】


    单看消息,裴砚都能想象到自家经纪人此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小图拼接得不错,随便一眼就能拼凑出大概内容。裴砚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点了进去。


    几张照片都没有拍到陆聿宁和那位神秘男子同框的照片,只有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同一间包厢的场景,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凭空造谣,还特意对二人的穿搭以及正侧脸进行了分析,瞧着颇有十几年前w媒的风范。


    但比起这些照片,后面的文字爆料才堪称重磅。


    【蒋重行: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陆聿宁居然是林柏川儿子啊?他这个人emmm你知道我爸爸的姑姑的堂叔的女儿的大学同学就是他现任老婆,几年前我吃他的瓜都快吃撑死了。之前是听说过他有过私生子,现任妻女还非常大度地让他把儿子认了回来,但没过多久私生子就销声匿迹不懂干嘛去了,敢情……啧,难怪之前有人说陆聿宁背后的靠山和周氏有关系。】


    【蒋重行:和他见面的这个人也扒出来了,是沈筝,啊就是我之前跟你吐槽过的,邻居家根正苗红的好大儿,我去问了一嘴,是听说沈家有意和林家联姻来着。】


    裴砚盯着聊天框里的一大串文字,掀了掀眼皮。水珠顺着还未擦干的发梢滴落在他的光裸的皮肤上,一旁的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神情,睫毛垂落的阴影下,一双眼沉得惊人。


    他的手指在照片里陆聿宁的侧脸上慢悠悠地抚过,舌尖无意识地擦过犬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他,蒋重行还特意把沈筝的资料一同发了过来,性别后标注的“alpha”很是碍眼,裴砚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自己的腺体,未经手环约束的信息素一下子逸散出来,顿时侵占了整间屋子。


    【蒋重行:兄弟,这就是下手太慢的痛楚吗。】


    【Ppei:如果你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可以继续说。】


    蒋重行看起来确实有些无所畏惧,消息发出后没多久,他便给裴砚回了一张【急了.jpg】的杰瑞表情包,虽然在半秒之后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撤回,但还是被裴砚抓了个正着。


    然后便开始恬不知耻地甩锅给自己家里的狗。


    裴砚懒得理他,只是坐回沙发上,压着鼻尖轻轻吸气。


    “未婚夫吗……”他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一个文件夹专门存放不同角度的陆聿宁——张牙舞爪的狮子猫,白色的猫身上沾着烤大虾的酱汁,圆溜溜的眼睛像两块宝石,亮晶晶地盯着裴砚指尖上的食物;演唱会上潇洒肆意的青年,矿泉水瓶泼出的水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晶莹的弧线,精心打理的头发跳得有些散,大开大合的动作把他上本身的白色背心掀起一角,露出一节漂亮的腰线……最新一张是他的站姐拍的,前几天的片场,蹲在马路牙子上拿风扇乘凉的陆聿宁,松松垮垮的古装被他提到大腿上堆着,乍一看像个松塔似的。


    陆聿宁对待感情很迟钝,尤其是超出友情的好感,这点裴砚很早就知道。从前他因为一时的别扭走了不少弯路,后来再想要纠正,却有些来不及了,还好命运奇幻地给了他一个机会。只是本来打算潜移默化地让陆聿宁温和地走入他设下的陷阱,可现在看来,时间似乎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突然出现的沈筝让裴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有些失去耐心,再也等不了温水煮青蛙的结果。


    落地窗外出现了一辆车的影子,或许是直觉作祟,裴砚下意识地起身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车子在酒店的停车场停稳之后,陆聿宁便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


    他像是心情不错,关上车门前还有说有笑地对着车内讲了什么。


    要不要换一个方式?裴砚在心里琢磨着,要一只猫上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房间的空调似乎调得太低了,又或者太高了,裴砚自己也说不清。他目光幽幽地盯着陆聿宁走入酒店大楼,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布料摩擦过后颈那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刺麻感。


    他灌了一口水,舌尖却残留着一股古怪的金属味。


    【蒋重行:哦对了,你那天送陆聿宁分化后不是自己也检查了一下吗,报告出了吗?】


    【Ppei:还可以。】


    好像自从那次易感期后,他的病症就好了不少,各项指标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回落。之前的医生看了他的报告,甚至还让他把药物的剂量减到半片。只不过好像是因为被陆聿宁分化时散发出的信息素刺激了一遭,他最近时不时地也会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像是血液冲撞,像是腺体躁动,疑似易感期来临的征兆。


    而且因为担心陆聿宁刚刚分化,信息素不稳定,他时常会悄悄地调高一点手环的档位,给他释放一些以作安抚,这对于原本就难以控制的信息素来说,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蒋重行:我看陆聿宁虽然发了照片报了平安,但某瓣里还有不少猜测别的原因的,还真有几个给他们猜对了。也不知道他的团队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感觉你俩的cp超话又得涨不少粉[点烟]】


    【蒋重行:哥们,他都分化成omega了,你再不乘胜追击,我真的看不起你了。】


    裴砚嗤了一声,回道;【只暗恋过校花的人没资格说我。】


    ……


    沈筝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饭搭子,全程就没让陆聿宁的话掉在地上。


    他虽然是个素人外行,但似乎对音乐也有那么些了解,夸起人来还不带重样,比网络上某些自称的专业乐评人都要强。


    沈筝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他与同为alpha的对象在一起,才强行逼迫他出来和陆聿宁相亲,加上他家的成分比较杂,几个堂兄弟间斗得狠,沈筝必须稳住家里才有得胜的机会,不得已找了陆聿宁做挡箭牌。只是他俩自从上次见面后就各忙各的,再也没有下文,沈筝和对象私会的事又重新被他的堂兄捅到了老爷子那里,惹下了怀疑,所以只能再来找陆聿宁一趟,演演戏哄骗他们一下。


    不过在晚饭的最后,陆聿宁还是把在嘴边滚了好几遍的话给问了出去:“还需要我陪你演多久?”


    沈筝像是看出了他的急躁,说道:“很快。”


    陆聿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沈筝犹豫了一会,还是试探地问道:“是因为……这个信息素的主人吗?”


    陆聿宁一怔,睁大眼,疑惑又诧异地看着他。


    沈筝温和地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身上还没有这些气味。”


    同是alpha,他自陆聿宁进入包厢时,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混杂的信息素,不算多也不算浓,但如同野兽圈地一般,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攻击性,让他本能生出了一丝抗拒的不适感。然而陆聿宁之前没提,他就没主动说。


    陆聿宁抿了抿嘴,目光闪烁:“……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盯着我的人很多,怕被误会。”


    沈筝颔首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聿宁回到酒店后,洗了个澡便神清气爽地睡了过去。因为这段时间有了裴砚释放的信息素,那件外套已经被他送去干洗了一遍,正挂在衣柜里没来得及还回去。


    他每次出门前总会忘记。


    第二天拍的晨戏,需要到得很早,刷牙时还记得那件外套的陆聿宁,出门时又把它给抛在了脑后。


    直到在化妆间里见到了裴砚,被遗忘的记忆再次出现,他瘪了瘪嘴,心道“下次一定”,然后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指望着在开拍前先蹭一点信息素闻闻。


    毕竟昨晚才睡了五个小时,他的精神状态着实有点摇摇欲坠。


    然而以往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的裴砚,今天就跟没看到他似的,目不转睛地捧着剧本背台词。


    陆聿宁刻意把椅子拉出了动静,对方也恍若未闻,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并且在做好妆造之后,就目不斜视地起了身,径直地走了出去。


    留下陆聿宁满头问号:搞什么东西?吃错药了?


    第62章 第 62 章 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进去……


    裴砚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陆聿宁坐在棚子里等戏的时候, 不止一次地想。


    白日的太阳很毒辣,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滑,他抱着程煜特意买来的超大电风扇吹了一会, 感觉哪哪都不太自在。


    他偷偷瞟了一眼裴砚,这人从早上开始就不怎么搭理自己, 除了对戏和走位时例行公事的那一句,其他时间基本就一个人在旁边待着。明明手上的剧本已经很久没有翻页, 偏偏还在低垂着眼睑,好似自己有多敬业认真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聿宁百思不得其解。


    他故意拖着椅子朝风扇靠近了一点,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周围不少工作人员都被吸引了过来,可裴砚还是没有听见一般,连头都没有抬上一下。


    他皱着脸,又站起身, 拿剧本绕着棚子转了一圈, 步子一下一下踩得很重, 甚至还故意在裴砚面前停下掏手机看, 然后又转头打了个哈欠,嘴里嘀嘀咕咕:“困死了……好想喝咖啡……”


    裴砚眼都没抬:“那你喝。”


    像个人机。


    陆聿宁:“……”


    他气鼓鼓地走回位置,把椅子狠狠往裴砚身边一拖,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人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都主动凑过来,今天就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是不是有病?


    陆聿宁坐在他旁边两分钟,感觉像煎熬了半小时。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说点什么。以前也不是没尴尬过,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格外的冷。他伸手去翻自己的剧本时,手肘不小心蹭到裴砚那边一点, 对方肩膀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往旁边挪开。


    他要是再感觉不到裴砚的抗拒,大概脑子都要出问题了。


    陆聿宁瞥了他一眼,眉心不自觉蹙了起来。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想问,但问了又觉得丢人。他最讨厌舔着脸去问别人“你是不是在生我气”,可越是让自己显得不在意,就越是在意。


    所以他忍了几秒,终于没忍住,用玩笑般的语气试探了一句:“喂,你昨晚没睡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


    裴砚终于开口了,语气冷淡得像在走神:“嗯,有点困。”


    就这么一句,没了。


    陆聿宁感觉自己更憋屈了:“哦,好吧,那你就困着吧。”


    他低下头也开始翻起剧本,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裴砚,可这人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在发什么疯,虽然戏外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一入戏,又仿佛被先前的裴砚重新夺舍。


    剧本里,朝闻与晏无咎在疫村偶遇之后,因为不忍心看瘟疫继续肆虐,朝闻重新捡起了十年未曾碰过的剑,与晏无咎一同进入被魔气污染的山林之中。这也是他下山后,第一次开始重新寻找自己的剑道。


    朝闻的右手是被他的师尊明虚子所废,剑骨也是因他而毁。那年他逃离天衍宗的追杀之后,经历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昏迷,醒来时,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起断裂的手筋,也不是没尝试重新修炼,但没有比一次次的失败更恐怖的事情,无数次的尝试在无数次的提醒他:你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不敢再试了。


    曾经无数人艳羡的惊鸿掠影,无数人费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一剑霜寒,都好似镜花水月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但如今,他还是捡起了地上的一柄锈剑。


    “锈剑、残躯,倒是相配。”朝闻说道。


    可晏无咎却是定定地看着他,骤然温笑了起来,近乎灼热、令人炫目,好似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在自己的手中重现光彩。


    “罢了……你想去,我便陪你。”


    进入山林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出手。他看着朝闻生硬地使出左手剑法,看着他紧剩不多的灵力在体内苟延残喘,却没有比此刻更快活的时候。他从前想象的并肩而立,竟是以这样的情景实现,可那又如何,如今明月只是他的明月了。


    二人千辛万苦地斩杀了魔物,却发现造成瘟疫的另有其人。但幸存下来的村民还在等他们回去,没时间留给他们深入查探,朝闻只得按照医书上的画像采了几株草药,丢给晏无咎炼成了丹。


    丹药救活了村民。临别之际,幸存老妪将裹着红布的陶坛塞给朝闻:“仙长…这是用村头老槐最后结的槐米,混着泉水酿的‘留人香’……本是等孙儿娶亲时……您替他喝了吧。”


    坛口泥封裂着缝,像一道未愈的伤。


    行过村口的乱葬岗时,朝闻突然拍开泥封,清冽酒液混着槐香涌出。他将第一碗酒泼洒入土,第二碗却仰头灌下。


    “这一杯,敬活着。”


    晏无咎笑了笑,也跟着附和。


    二人在乱葬岗远处的土包上生了火,朝闻叼着酒坛仰头再饮,不知是先前的剑、还是如今的酒催动了他的旧伤,喉间发出痛楚又畅快的呜咽,湿透的衣襟下锁骨随吞咽起伏,火光中如振翅蝴蝶。


    一口饮罢,他被烈酒呛出泪,突然将湿漉漉的酒坛口抵在晏无咎唇上:“晏首座,你不尝尝人间的滋味么?”


    晏无咎的手顿了顿,随即擦过朝闻的指尖接过了这坛酒,看了一眼后,便就着他饮过之处的水光,颔首一饮。他饮酒的模样极其斯文,末了,一双眼皮似有若无地撩起,像是钩子般地扫了朝闻一眼。火光映照着他灰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春水,藏着万千缱绻的情愫。


    像是被鼓槌砸了一下,戏里戏外的人都红了耳根。


    陆聿宁伸手去夺酒坛,却被裴砚一把扣住了手腕。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在柔软脆弱的皮肤上慢悠悠地摩挲几道,密密匝匝的痒意漫开,陆聿宁本能地想要抽手,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顿时又被钉在原地。


    “……疼吗?”裴砚轻柔地问。


    委屈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陆聿宁的眼眶都有些发酸。他红着眼盯着裴砚看了一会,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对着谁,只能本能地遵从剧本上的描写,茫然又迟钝地摇了摇头,说:“不疼的。”


    然后又像是在劝慰自己,重复了一遍:“不疼的、不疼的。”


    可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便砸在了手臂上。


    怎么会不疼呢?明虚子教他剑术,授他大道,告诉他剑者应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可最终,师尊抽他剑骨、杀他师妹、废他右手,朝闻隐居栖霞谷十年,再找不到自己的道心。


    裴砚静静地凝视他,半晌,指腹再次一动,却是直接执起了他的手,似笑非笑:“那我帮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陆聿宁便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鼻尖的气息滑过皮肤,让他几乎产生了好像要被烫伤的错觉。


    唇瓣含过皮肤,太犯规了。


    陆聿宁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可是裴砚的手牢牢地扣着他的腕,摄影师架着镜头由远及近,陆聿宁紧绷着身体,半点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有。


    他隐约约闻到一丝不太一样的味道,在裴砚身上,是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说不上来的热气……像是草木将燃未燃的味道。他想去分辨,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


    “不是吹吗……”陆聿宁声音干涩地说道。


    裴砚的唇又在他的腕心印了印,抬起的目光扫过他发红的眼,又抿着嘴浅浅地笑了一下,像只偷腥的狐狸。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弯起眼角,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三岁小孩:“小时候我摔倒,娘亲也是这样亲我。说,亲一下,就不疼了。”


    “你娘亲?”


    “还未告诉你罢,我出身于越州晏家,是天机阁上任首座的旁支家族。”裴砚一字一句地道,“十五年前,魔修袭击,晏府满门被屠,仅我一人独活。当时在天机阁中,我和你说,我曾经见过第一秋出鞘……朝闻,你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了吗?”


    ……


    拍完这场之后,陆聿宁还当裴砚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戏里他的表现做不得假,甚至还有闹人的闲心,怎么说应该都把之前的情绪消化干净了吧?


    这么想着,陆聿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抱着剧本作为掩护,凑到了裴砚身边。


    “喂,裴砚,我今晚能不能……”


    话还没讲完,就听见自家助理在身后喊:“哥,你昨天落那人车上的帽子我拿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奈何离得太近。


    陆聿宁一愣,低头看到那顶帽子正放到他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余光却看见裴砚动了。


    他站起身,没说话,也没看陆聿宁,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淡。


    陆聿宁张了张嘴:“裴砚,你——”


    “我回车里一趟。”他说得语气温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疏离。离开的步履不算快,却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


    陆聿宁站在原地,手指捏着那顶帽子,鼻子发胀,眼睛一瞬间酸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明明他刚才不是这样的。


    “陆哥……我是不是说错啥了?”不明所以的助理心虚地发问,陆聿宁偏过头瞪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拿人撒气的意思,只是把帽子丢毁了他的怀里,说道:“放我行李箱里,我这一周……不对,这一个月都不想看到它。”


    裴砚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出来时,身上还沾着阻隔剂的气味。


    分化之后陆聿宁的鼻子灵敏了不少,即使被那一身的皂香掩盖,他还是能闻到隐隐残留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果然是回车上生气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变成这样?


    陆聿宁也混乱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偏偏裴砚不正常的情况只持续在戏外,一到了拍摄时间,他就立刻正常了。


    陆聿宁感觉自己也快被他弄得神经质起来。


    终于,在经历了一整天若即若离的折磨,回到酒店之后,陆聿宁翻来覆去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拿着剧本去找了裴砚。


    剧本当然只是掩饰,他在门口踱了好一会,才把借口想通顺了,心跳如鼓地敲上了裴砚的房门。


    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隔了小半分钟,陆聿宁才听到门后传来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他还没看清裴砚的脸,便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进去。


    第63章 第 63 章 后颈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


    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闭, 肩胛骨撞上门板,陆聿宁吃痛地发出惊呼。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透着窗帘缝隙中洒进来的路灯的橘黄色光晕。裴砚身上的信息素比白日里还要浓郁, 冷杉与薄荷肆无忌惮地在屋内弥散着,浅层的气味下涌动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更加深层的气息——潮湿, 炙热,像雷雨来临前的闷热预兆, 压得人呼吸发紧。


    “你干嘛啊?”陆聿宁开口,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理直气壮,反而带了点心虚的颤。


    他的眼神飘忽着,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裴砚的脸染上了平日里少见的酡红,唇色发艳,眼尾带着不自然的潮意。湿漉漉的头发淌着冰水,凌乱地贴在额前鬓角, 滚着寒意的水珠擦过他高挺的鼻梁, 描过锋利的唇线向下滴落, 浓长的睫毛在躁动的空气中焦灼地掀了又掀, 上面沾着的水汽如同碎金一般。


    陆聿宁咽了口唾沫,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上一次撞见裴砚易感期的场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


    脚跟抵上了门板,狭小的空间里他没有任何退路。


    裴砚却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说话、别看我。”


    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让陆聿宁的脑袋嗡嗡作响,后颈的腺体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欣喜若狂地背叛了它的主人,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嚣。


    陆聿宁的呼吸停滞, 可下一秒,属于他的那股椰子与朗姆酒交织的气味倏地蔓延开来,毫无预兆, 如同卸了闸的洪流,瞬间与屋子里原有的气味撞在了一起。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摸上自己发烫的腺体,整个人本能地向后一缩,打算逃跑。


    可手还没摸到门把,裴砚的重量就先压了上来。他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俯身抱住了他。


    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头里,胸腔紧紧地压着,呼吸、汗水、信息素混在一起,裴砚浑身烫得像火,灼得陆聿宁一瞬间恍惚。


    “……放开!”陆聿宁挣了一下,心想,裴砚是又到了易感期。


    他就不应该在今晚过来!


    从前还未分化的时候闻一点alpha信息素没什么所谓,反正除了鼻子不高兴外也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可是现在他分化成了omega,alpha易感期时散发的信息素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春|药。而况对方还是裴砚,他经历过对方的易感期……


    “别走。”埋在颈窝的脑袋低声喃喃。


    陆聿宁皱眉,心想你这混蛋知道一个omega和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吗?


    裴砚抬起头来,直视着陆聿宁的眼中黑沉沉的一片,像是一圈要将人轻易吞噬的漩涡。下颌上的水珠往下滑落,行经过他滚动的喉结,呼吸重得吓人。


    “别走。”裴砚湿润的发贴上陆聿宁干燥的额头,像是为了看清他一般,“……宁宁,别走。”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道闷雷般砸在陆聿宁的心口,浑身都要僵立成一尊木雕。


    他不是没听过这样的称呼。


    但却是第一次在裴砚的嘴里听到。仿佛在唇齿间琢磨了千万遍,夹杂着无数压抑隐忍的情与欲,连尾音都温柔缱绻。


    陆聿宁心软地偏过头,眼睛却没去看他:“……那你想干嘛?”


    裴砚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扣住他的手腕,低下头,蹭了蹭。


    “……很难受。”他哑声道,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几乎要溺进陆聿宁的掌心。


    陆聿宁顺着他的动作,用手指托起了他的下巴:“你白天还一副要对我冷漠到底的样子,现在易感期到了,知道难受,要求我了?”


    说完这句话,想起白日发生的一切,陆聿宁又开始委屈起来。


    他今天晚上就不应该过来,放他在这里难受死算了!


    裴砚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没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之后,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没有冷漠。”裴砚沙哑地说,咬字慢吞吞的,“怎么敢不理你。”


    “你放屁,你今天给我摆了一天的臭脸,我干什么你都不理我!”陆聿宁咬着后槽牙,一边说一边抽手想要甩开裴砚的禁锢,可裴砚就像是没听见,也没察觉他的反抗似的,顺着他的手腕一路亲了上去。


    皮肤下的血管跳得厉害,像是一头受惊的鹿。陆聿宁敏感得不行,整条胳膊都在泛痒。


    “你……你别蹭……难受死了……”


    “……不是故意的。”裴砚含糊地说道,声音里的热气隔着指骨喷在他手腕上,如同毛绒绒的羽毛扫过,让陆聿宁后背都炸起一层细密的汗。


    “谁让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裴砚忽然停下动作,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还要和别的alpha吃饭。”


    陆聿宁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他怎么知道的?陆聿宁自觉一路都很小心,没有察觉到狗仔跟踪,网上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裴砚怎么会知道自己和沈筝一起吃饭的事?


    裴砚又往上蹭了一点,舌尖贴着陆聿宁的脉搏舔了下:“你要和他结婚吗?嗯……你不是那样的人……家里逼你和他结婚吗?”


    “要等你开窍很累,只能采取一点催熟的法子。”裴砚喃喃地说道,“陆聿宁,你怎么能这么迟钝?”


    陆聿宁旋即气笑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我难道没有出去吃个饭的自由吗……我没想和他结婚,结个屁婚,你就没几个非得应付下的相亲对象吗?因为这点破事生了我一天的气,我还真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完仍觉得不太痛快,又在裴砚的胳膊上捶了一下。


    “迟钝个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裴砚却没有接茬,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氤氲着被高热浸湿的雾气,目光不再是白日里那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冷淡清澈,而是被情欲灼烧得浓郁深沉,甚至带了一丝近乎祈求的执拗。


    陆聿宁被他看得心口发紧,不耐地别过脸:“我进屋给你找抑制剂,你让开。”


    这句话裴砚倒是很快就懂了,禁锢在腰上和手腕的力道松开,陆聿宁推开口就往房间里走,手上的剧本被他随意地丢在茶几上。


    “你把抑制剂放在哪了?”


    “不要抑制剂。”


    “不要也得要,你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地打了,要么我现在就走……”


    陆聿宁正要回头,却忽然感觉一阵风从耳畔擦过,随后他整个人都被裴砚抱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陆聿宁惊得叫出声,双腿悬空,连忙去掰他的手臂,“你疯了你放我下来!”


    陆聿宁被他带到床边,人还没有坐稳,裴砚就紧跟着欺身压了上来。


    膝盖压着他的大腿,指尖慢悠悠地拂过发梢,落在他的脖颈上。


    “没有抑制剂……不知道藏哪了,找不到了。”


    陆聿宁不用想都觉得是他的借口:“那你自己忍着。”


    “我不想。”裴砚说,“我忍不住。”


    “你知道你身上的味道……从一进门就一直在勾我吗?”


    陆聿宁一顿,小半秒后,才从牙关里挤出:“你知道自己易感期的时候有多流氓吗?”


    “椰子,朗姆酒……”裴砚离得近了,鼻尖在陆聿宁的锁骨上轻飘飘地蹭过,“好甜,我一闻到就想咬你。”


    “……你发什么疯呢。”


    “难道你不想吗?”裴砚的手握住他的腰,“你也想,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把我的外套还我,你也很喜欢上面的味道对吗?”


    陆聿宁阴恻恻地说:“放、屁。”


    陆聿宁推他一把,手掌贴在对方胸口,却像是没多少力气。裴砚没躲,反而垂下手掐住了他的腿根,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也不是没有感觉。”


    陆聿宁只听见“轰”的一声,脑袋都要烧了起来,连同他的理智、他所有的羞耻气愤一起都烧了个干净。


    “要我帮你吗?”裴砚侧过头,柔软的唇擦过他柔软的耳垂,“还是你帮帮我?”


    陆聿宁全身血液像是被人点了火,唰地一股热流冲上头顶。


    “你做梦!”他瞪大眼,一巴掌推开对方的脸,却因为对方太近,掌心落下时滑过了他滚烫的下颌,反倒像是在抚摸。


    “那就放点信息素安抚我一下吧。”裴砚嘟哝道。


    陆聿宁气得瞪他,可裴砚的神情太过哀恳,他咬牙片刻,终于不耐烦地抬手,“啪”地解开了自己的信息素抑制手环。


    刹那间,椰子与朗姆的味道汹涌而出,像无声的浪潮扑进房间深处,强烈而甜腻,裴砚猛然抬起头,眼底的火星一瞬间窜了起来。


    “够了吧?抱也抱了,蹭也蹭了,信息素也给你了,满意了吗……唔!”


    裴砚的唇印在陆聿宁的唇角,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裴砚又一把把他捞了过来,抱进怀里。


    滚烫的手擦过他的侧脸,在他的唇上轻描淡写地一拨,下一秒,后颈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刺痛。


    “……你疯了?!”


    陆聿宁猛地瞪大眼,身体因为惊吓一瞬间僵住,抬手护住腺体。可手指只摸到一片光滑凭平整的皮肉,裴砚咬的不是他的腺体。


    他没有被标记。


    裴砚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玩闹般地搓了搓他的手指,然后又沿着腺体附近的皮肤慢慢地咬。alpha的信息素将陆聿宁牢牢地裹挟住,没了抑制手环的阻挡,所有的影响都来得愈发猛烈。


    裴砚像是把他当成了磨牙玩具一般,犬齿在后颈脆弱的皮肤上又蹭又咬,但又似乎保留着几丝清醒,就是不愿意去碰陆聿宁的腺体。


    可每次漫不经心、似有若无地擦过时,巨大的恐惧都会让陆聿宁控制不住地战栗,而后便泄愤般地咬住裴砚托着自己下颌的手臂。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躁动的信息素终于像是疲惫一般地安定下来,身后的裴砚也不再作乱。


    陆聿宁挣扎着想从床上下去,刚一动作,禁锢在腰上的手又骤然收紧。


    裴砚重新贴了上来,咬着他的耳垂喃喃道:“……再陪我一会。”


    第64章 第 64 章 除了标记,干什么都可以……


    陆聿宁醒来的时候, 天还没亮。


    窗帘缝隙中透进熹微晨光,整个房间都像是被笼罩上朦胧的纱。他动了动手臂,裴砚的半个肩膀还压在他身上, 禁锢在腰上的手搂得死紧,脑袋埋在他的锁骨下方, 似有若无的热气直往衣服里钻。


    他盯着裴砚的脑袋出了半天的神,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还是雪饼的时候, 每天早上起来好像也是这样。可事情到底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和易感期的alpha共处一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他昨晚到底抽了什么风会心软成这样?


    但事已至此,还是先回房吧。


    昨夜一身的汗混在一起,又贴着睡了这么久,他现在浑身都粘腻得有些难受。更何况午后还要拍戏。


    他刚一动,腰间的手就紧跟着收紧。


    “别走。”那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梦呓。


    陆聿宁本来想张口骂他, 但想了想, 还是强压着声音诱导道:“又不是不回来。”


    闻言, 那只手臂迟钝地松开一点, 陆聿宁眼疾手快地翻身坐起,粗暴的动作牵扯到后颈的皮肤,刺痛让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经过镜子时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腺体旁边的皮肤几尽通红,隐隐约约还能瞧见裴砚留下来的齿痕。


    “属狗的吧。”他低声骂了一句,推门离开。


    还好昨晚陆聿宁在混乱之间眼尖地发现了酒店房间里的自动售卖机, 哄着骗着用里面的抑制剂给自己和裴砚都扎了一针,不然今天《剑回》两位主演双双旷工都得闹上娱乐板块头条,万一剧组因为联系不上他们过来敲门或是查看监控, 那还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


    裴砚睁开眼,脑袋像是被火烙过一般地作痛着,连带着腺体也在一抽一抽地发胀。


    他的易感期向来不算规律,这次更是因为陆聿宁的分化,来得比以往都要毫无预兆、气势汹汹。


    意识还停留在昨晚回到酒店的那一刻,浴室里迎头浇下的水冷得惊人,仿佛置身于天寒地冻的雪夜,可是浑身的温度却事与愿违般地节节攀升,好似有一把火在身体里叛逆地作对。


    他难受地翻了个身,手边已经空了,但还有一丝余温。


    空气中残存着一点甜润的椰子朗姆酒气味,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一种无由来的空荡与怅然从心口悄然泛起。


    剧烈的信息素波动被昨晚的抑制剂暂时按住,如今正悄无声息地反噬回来。裴砚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还在升高,腺体处发痒,骨骼像要裂开一样难受。他全身的感官错乱交织,每一丝声音、每一道光线都像被无限放大,偏偏嗅觉还执拗地在空气中找寻那个快要消失的味道。


    他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循着那股气味走出卧室,目光一瞬间地落在了茶几上被人随意丢弃的剧本上。


    本能告诉裴砚,这不是他的东西。


    《剑回》的封皮已经被翻得略显起卷,翻开内页,里面赫然是陆聿宁的字迹——与留在他家里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某个“成了精”的小猫真自以为自己想的话术天衣无缝。


    “……小骗子。”裴砚喃喃低语,拿起剧本便朝隔壁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脑袋里想不起昨夜陆聿宁是何时过来拜访,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把剧本留在这里,他现在的状况不太正常,裴砚很少会在易感期时用抑制剂,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普通抑制剂大多对他不起作用,他也没道理想不开给自己注射,所以会是陆聿宁吗?


    想不明白。


    此刻的信息素仍在他身体内部悄悄翻涌,像潮水一样退了又涨。他隐约察觉腺体下的皮肤又在泛热,几次试图压制都以失败告终。


    走到陆聿宁房间外,他整个人轻轻靠上门框,深吸了口气。


    他敲了敲陆聿宁的房门,与设想中不同的是,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


    房间里是朗姆酒和椰子的甜,被另一种极淡极淡的气味包裹——冷涩的、清冽的、陌生的,裴砚的神经骤然绷紧,嗅觉因为抑制剂迟钝又混乱。


    是谁?是谁的气味?


    他昨晚找过我后,又去见了什么人吗?


    阴冷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本就蠢蠢欲动的信息素在体内肆虐得更加过分。


    “愣着干什么,把门关上啊?”陆聿宁站在落地镜前,正低头擦着头发,发尾湿漉漉地贴在脖颈边,皮肤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沿着锁骨线蜿蜒而下,落入毛巾边缘。


    不远处的浴室门虚掩着,热气还未散尽。裴砚一声不吭地带上了身后的房门,轻飘飘的“咔哒”声在他耳边炸开,连同着他仅剩的理智一同被关在门外。


    手中的剧本微微垂着,眼神却被什么死死钉在了陆聿宁的锁骨处。


    腺体边缘是一片尚未散退的泛红。


    ……还有浅浅的齿痕。


    裴砚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瞬,呼吸像是被卡在喉头。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空气中那股与令他陌生的alpha信息素也清晰起来。


    “你洗澡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在刻意压抑什么。


    陆聿宁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裴砚又向前一步,像是快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谁的味道?”


    他声音低得吓人、哑得吓人,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的、故意压着情绪的质问,整个人都散发着风暴前的静默压迫。


    “是谁欺负你?”他眸色阴沉,“我杀了他。”


    陆聿宁一瞬间瞳孔放大。


    这个疯子。


    昨天晚上抱着他咬了那么久,一觉醒来又不记得了!


    他之前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左思右想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和裴砚的关系,不管是半推半就还是严厉拒绝,每一句话说出后对方的反应,自己又该怎么顶住压力回应都预演了好几遍,结果这人又跟上次一样白白浪费他的情绪!


    陆聿宁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又气愤又委屈。


    他扯开被扣着的手腕,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反手抓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劈头盖脸地朝对方砸了过去。


    “这都要怪谁啊,你还好意思说?”


    “是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伸手,”陆聿宁一把抓住裴砚的手臂,趁着他刚一脸茫然地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时,直接把那条被自己咬出好几个牙印的胳膊怼到他的面前,“被咬成不知道痛吗?”


    裴砚顶着毛巾愣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你昨晚把我从门口拽进去,乱蹭、乱咬、甚至——”他顿住,眼角的红从愤怒变成了羞恼,“你易感期,我看你乱发疯,还给你注射了抑制剂……”


    “但凡换一个人,我早就一巴掌糊上去,揍得他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裴砚错愕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胳膊,几处青红的咬痕确实清晰可见,牙印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甚至渗出点血,可他却不觉得痛,甚至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


    那些断裂的、零星的记忆片段终于被唤醒。昨晚近乎失控的情潮,陆聿宁的突然闯入,他托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犬齿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腺体,却最终强忍着没有咬下去。


    “……是我?”裴砚嗓音干涩。


    “不然呢?你觉得还能有别人?”陆聿宁脸色依旧冷淡,但眼神却微微闪了闪,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你昨晚抱……咳,根本不撒手,我要是不帮你,你会这么轻易放我走吗?”


    “自己的信息素都闻不出来,不用的鼻子捐了算了。”


    他本想再骂几句,可一抬眼,裴砚脖子泛红,额上布满细汗,一滴汗珠悬在睫毛上要落未落,不由地怔了怔,问道:“……你现在又怎么了?”


    “原来,是我做的……”裴砚轻轻地笑了一声,倏忽,捏着脑袋上的毛巾搓了搓,旋即又小声地呢喃道:“陆聿宁,你应该把我丢在那里就跑的。”


    空气里开始弥漫出一种带着潮热的、压抑不住的气息。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但此刻却带着兴奋与躁动,像火堆里迸溅的火星,噼里啪啦地昭示着它的存在感。


    陆聿宁瞬间意识到裴砚的易感期还没完全过去,慌乱地捂住鼻子后退了一步,惊呼:“还来?你冷静一下……”


    “冷静不了。”裴砚幽幽地看着他,“陆聿宁,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的眼神里像烧着火,暗红的、晦涩的、隐忍着深不见底的情绪。陆聿宁明明知道不能再靠近,却还是不争气地被裴砚的神情钳住了一瞬。他手指蜷了蜷,咬了咬牙,下一秒却还是按住了对方快要发烫的手腕,将人一把往沙发上摁。


    “你给我坐着。”陆聿宁不敢看他,语速飞快,“不是已经打过抑制剂了吗,虽然是酒店里的,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劣质吧?”


    “普通的抑制剂对我不起作用。”裴砚说。


    “你这什么先天言情男主少爷体质,事真多。”陆聿宁嘟囔了一句,然后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裴砚坐在沙发上,汗湿的鬓发贴在脸侧,脖颈皮肉泛红,眼底情绪翻涌:“你去问我房间吧,不用管我,熬过去就好了……顺便帮我请个假。”


    让你一个人留着还得了?谁不知道你在家的时候是怎么度过易感期的?


    陆聿宁脑子里天人交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气恼地骂了一声。


    几秒后,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一屁股坐在裴砚的旁边,悄悄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走屁走,你请假我还拍什么?我等会就跟顾雪声发消息说我们两个一起旷工了,一起死了算了。”


    裴砚倏地抬起头,眼里顿时亮了几分。


    陆聿宁避开他的视线,几秒后,又故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别看我,你要干什么快点干,但是只有一条,不准标记我。”


    裴砚喉头轻轻动了动,灰色的眸子里涌动着狂热的、好似要将人吞没的侵略性,他不动声色地往陆聿宁的身侧压了一点,一字一句地问:“除了标记,干什么都可以吗?”


    第65章 第 65 章 现在这样,算是在一起了……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陆聿宁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里也能被裴砚揪出漏洞, 耳根“腾”地一下红了个透,把脑袋埋进沙发缝里时,顺带踹了裴砚一脚。


    只是这一脚着实没带多少力道, 偏偏后者还要得了便宜卖乖,故作吃痛地捂着大腿, 委屈地说道:“……好疼。”


    疼死算了。


    “我踹的是你小腿肚,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陆聿宁骂道。


    裴砚弯了弯眼睛, 下一秒,他忽然把手挪到陆聿宁腿边压着,身子也凑了上来,在后者颈边轻轻嗅了嗅。


    馥郁的信息素窜进鼻腔,甜腻的椰香混着灼烈的酒,如同烤化了的糖浆,黏稠地裹住他的呼吸。裴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灌醉了, 躁动的血液再次被点燃。


    热汗顺着脊骨滑下去, 每一寸毛孔都在贪婪地张开, 一如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渴望甘泉, 囫囵地汲取着甜酒的气息。他的犬齿开始发痒,强烈的渴望顺着血脉疯长,迫切地想撕开这股香甜味道的源头,让醉人的椰酒彻底浸润他干涸的、被抑制剂暂时麻痹的感官,哪怕会溺毙其中。


    抑制剂还在努力发挥它微末的作用,虽然没能彻底压制住信息素躁动,但足以让裴砚保持着一丝清明, 强忍着没有真咬下去。


    “……你的信息素很甜。”他的唇在昨晚留下牙印的地方蹭了蹭,喉咙像是被烧着了似的烫。


    “闭嘴。”陆聿宁小声警告,紧绷的后颈都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你哪来这么多话?”


    “明明是你说什么都可以干,现在又是反悔,又是不让我说话……”裴砚的声音发哑,“陆聿宁,你怎么这么不守信用?”


    陆聿宁咬了咬牙没说话。他心跳快得不行,但面上还是那副死撑的样子。


    裴砚再次低下头,额前的碎发蹭过陆聿宁的脸,唇角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耳根上碰了碰:“开个玩笑,我只闻闻。”


    “你昨晚给我打的抑制剂虽然没有那么管用,但也勉强压住了一点易感期的反应,不用……也还是可以撑过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陆聿宁用力拽着抱枕挡住脸,只剩下红透的耳朵暴露在外头。


    他这副反应只叫人更想欺负,裴砚却强行停了下来,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聿宁的信息素慢慢安抚了他狂躁不安的神经,压着的那团燥热终于退了一些。裴砚呼出一口气,轻轻挪开脑袋,盯着陆聿宁微微泛红的脖子看了一会儿。


    “所以现在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他忽然问。


    陆聿宁猛地一愣,他心跳原本就因为对方靠近而乱跳,这一下更是直接被打了个结,连呼吸都噎了两秒。抱枕从脸上掉下来,他睁大了眼瞪着裴砚。


    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小声说道:“你昨天突然冷处理我的事我还气着。”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裴砚却迅速地认了错,“因为看到你和别的alpha一起吃饭的照片,听说你打算和他联姻的消息,我有点忍不住了。本来想拔苗助长一下,但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生气。”


    若不是裴砚此刻的神色逐渐清明,陆聿宁险些都要以为他还处于易感期的混乱阶段,不然怎么会把这些解释说得这样直白,一点都不像他的性格。


    “我没打算和他联姻,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陆聿宁抓了抓头发,避开他的视线,“和他见面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很快就要解决这点破事……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和他没什么。”


    裴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陆聿宁被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搞得有点不太自在,一张唇被他抿了又抿,几秒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偏过头看向裴砚,想要示意他说些什么,但后者像是故意无视了他的目光一样,固执地要为自己先前的问题等一个答案。


    陆聿宁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想骂人,但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对你又不好。”


    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完,他的脸又尴尬地红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发微博说,爱上陆聿宁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裴砚贴得近了,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没等陆聿宁发作,裴砚就继续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忘记了。可能是第一次在操场上听你弹琴就一见钟情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某人一上体育课就抱着篮球来找茬,像只小豹子一样跃跃欲试的模样特别可爱……类似的事情太多,你非要找我问个明白,可能到明天都说不完。”


    陆聿宁的脑子飞速旋转,杂乱的思绪凑在一块,最终只剩下了一句:啊,居然这么早吗?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裴砚一字一顿地说道:“本来想等你毕业后就和你表白,可你一声不吭地走了。再后来你见到我,还装不认识——”


    “我很生气啊,陆聿宁,你怎么能忘了我?”


    像是被湿冷的风拂了满面,陆聿宁的心里恍惚升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悸动。


    没有忘。陆聿宁想,裴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忘。


    但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态。或许是镜头下生涩地想要维持固有人设的心,或许是没做好和裴砚久别重逢的准备,于是本能地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又不自觉地被他的举动调动起情绪,才闹得那样拧巴和无措。


    陆聿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喜欢你,”裴砚轻声说,“你……”


    “可我不喜欢alpha。”陆聿宁喃喃道,“我讨厌alpha。”


    他想起林柏川,不负责任的alpha不负责任地标记了他的母亲,后来又为了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产业放弃她,毫不犹豫地娶了另外一个omega。他又想起少年时期那些经常在他面前挑衅的alpha,因为他无法分化,因为陆女士的谣言,便高高在上地对他大放厥词。


    陆聿宁曾经无比地希望自己是个beta,哪怕是个永远无法分化的异类也没有关系,只可惜命运好似总喜欢和他开玩笑。但他能轻易地接受自己变成了omega,却还没做好准备接受一个alpha对象。


    其实他也想过的。昨天晚上,决定留在裴砚房间里的时候就想过。


    但还是……还是犹豫,还是惧怕。


    “我想你能听到那个谣言,应该是知道了我和林柏川的关系,联姻确实是他要求的,我是为了稳住他才去见的沈筝。”陆聿宁说,“高中时,你应该也在学校听过我的传言,毕竟我几次打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林柏川当年为了家产放弃我妈,而陆女士是一个很厉害的omega,她在生下我后便毅然决然地做了标记清洗手术,独自把我养大。后来,她得了癌症,我们需要钱,正巧林柏川由于找不到继承人想起了我,我便顺水推舟,‘认祖归宗’,反正他的钱我不用白不用,我又没什么心理负担,也是那时,他给我办了转学,让我来了A市。”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一切是别人的故事,裴砚却很认真地听着,并隐约知道了他抗拒的原因。


    “我不是他。”裴砚说道。


    “我知道。”陆聿宁垂下头,抠了抠沙发上的皮革,“但我还没做好准备。”


    话落,他又不自觉地抬起眼,想偷偷去打量裴砚此刻的神色,却没有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他的视线正好撞入了裴砚平静的目光,灰色的眼像是看不见底的幽静深潭,引着人下坠的同时,又不由地让他忐忑的情绪冷静下来。


    陆聿宁摸了摸鼻子,状似无意地撇过脑袋,无声思考了有一会儿,久到让裴砚近乎觉得自己今天怕是只能无功而返。


    可良久之后,陆聿宁嘟嘟囔囔地说:“……算了,勉强给你一个机会。”


    奇怪的是,这句话说出口后,反倒是陆聿宁自己生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奇异感觉。


    裴砚没有立即回应,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嘴角才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


    “笑什么笑?”陆聿宁见状,把他的脸往旁边撇,“一个月,扣分制,没有复活机会。”


    “我要求特别高,你别想太容易了。”


    裴砚却乘势抓住了他的手,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说:“会有多严格?”


    陆聿宁哼哼了几声,道:“自己琢磨吧,我不可能告诉你。”


    ……


    陆聿宁以裴砚身体不适,自己被他拖累闪了腰的借口像顾雪声请了一天的假,原本还担心不太够,但好在裴砚争气地靠着抑制剂的微末作用和陆聿宁的强大安抚可算把身体状况平稳了下来,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准时地出现在了拍摄片场。


    只不过由于昨日裴砚又搂又蹭,信息素像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撒,搞得陆聿宁出门前喷了大半瓶地阻隔剂,才把他的信息素掩盖下去。


    不然顶着这一身味道到处乱晃,是个人都能猜出他俩昨天双双消失时发生了什么,还能以惊奇的脑洞脑补出更多黄色猛料。


    但一身的阻隔剂也不比一身的信息素好闻上多少,陆聿宁刚坐到化妆镜前,离他最近的池崇就被他身上的气味熏得原地后退三里地。


    陆聿宁倒是不以为意地翘着腿等化妆师,池崇却捂着鼻子,视线不动声色地剐过他后颈覆盖的阻隔贴。


    为了方便拍戏,陆聿宁的阻隔贴都是程煜精心挑选的,和他原本的皮肤几乎无缝衔接在一起,要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出差别。


    然而阻隔贴的大小毕竟有限,边缘处还是隐隐能看出一点泛红的痕迹。


    池崇如坐针毡,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正要开口:“喂……”


    然而化妆间的门好死不死地在这时打开,裴砚拎着两杯咖啡,如临秀场一般地径直走到陆聿宁身边停下,放下一杯冰美式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空出的那只手在陆聿宁的后颈上点了又点,俯身在贴在他的耳边边说了一句话。


    池崇眼尖地发现,陆聿宁的耳根像是被火燎了一般,顿时发了红。


    而下一秒,他冲裴砚比了个不太文明的手势,咋咋呼呼地说道:“你今天的分没了!”


    池崇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微妙,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66章 第 66 章 不是说好借位的吗?


    六月的天气, 热得惊人,尤其在配上Y城特有的潮湿气息,白日里就如同蒸桑拿一般。


    陆聿宁捧着裴砚给他带的冰美式, 朝粘腻的脖子上贴了贴,决定看在这玩意的份上, 暂时就不扣他早上口出狂言的分了。


    想到这里,陆聿宁又有些不太自在地抬手碰了碰后颈的阻隔贴, 以他的角度,很难从镜子里面完全看清自己腺体的情况,也不知道姓裴的给他重贴之后,有没有把那点牙印遮干净。


    但说到底还不是要怪他,如果不是裴砚那个混账绕着他的腺体咬了那么大的一圈,他怎么可能会在皮肤贴这么难受的东西?而且还因为面积太小差点就没遮住。


    陆聿宁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旁边正在和顾雪声沟通走位的裴砚。


    后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一脸无辜。


    陆聿宁咬着吸管, 又赏了他一个白眼。


    裴砚笑了一声, 和顾雪声说了什么, 然后便朝他走了过来。


    “顾导说这个景还有几个剧组在等着, 让我们争取一条过。”


    陆聿宁松开吸管,抱着手臂看他:“一条过就一条过,我可是有备而来,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裴砚抬起手,用指节蹭走陆聿宁脖颈上沾着的水珠,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厉害啊?”


    陆聿宁哼哼了两声,说:“少看不起人了。”


    ……


    疫村之后, 朝闻又跟着晏无咎行过了许多地方。名义上说是因为云水针气息最后停留之地是在栖霞谷,或许是幕后之人有意陷害,又或许是失窃之事真与自己有着什么还未察觉的关系, 所以朝闻在深思熟虑过后,决定与晏无咎一同寻找云水针的下落。


    实际上是因为疫村之事,让朝闻对这位深居简出的天机阁首座有了不同的看法。更何况他困囿于栖霞山这么多年,确实也该走出来看看了。


    他在凡尘走一道,见山川,见草木,见天地,见众生。


    而晏无咎也在路上的蛛丝马迹中,窥见了一点朝闻被废真相的蛛丝马迹。


    朝闻时时从梦中惊醒,每每呓语间,总会出现两个人的名字。


    他一半喊着“师尊不要”,一半念道“阿遥,是我害你”。


    晏无咎抬手并指点上朝闻的眉心,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驱散了那些可怖的梦魇,晏无咎想要询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直到他们循着云水针经过玄阳宗地界,在寻花小宴中遇见了他的昔日旧友。


    天衍宗将朝闻驱逐之后,他的几位旧友都曾上栖霞山寻过他,问询真相的有,劝他迷途知返的也有,朝闻当时剑心已毁,通通闭门不见。十多年过去,他们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天衍宗发出的朝闻弑师残胞之词,但心里的隔阂与龃龉早已日渐加深。


    所以当一位无名小卒在宴席间直指朝闻走火入魔杀师叛宗时,在场除了被玄阳宗首徒拦下的王石头外,无一人替他辩白。而刚抿过茶的晏无咎正欲开口发作,却听见一道声音:“朝闻,只肖你道明实情,诚心悔过,相信天衍宗的宗主与长老们也不会为难。”


    多么轻巧。


    朝闻摸着自己右手的旧伤,看着自己曾经相交的故友,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沈兄怕是不知,我若是乖乖同他们回去,只怕这剩下的半身剑骨,也要碎得渣都不剩了。”


    可他嘴上这么说,心里终究是难过的。真相在心中憋闷了这么多年,不是不想昭告天下,而是无人相信。所以在宴席之后,他在僻静之处大醉一场,赤着脚,和着歌,疯疯癫癫地往他和晏无咎的住处走。


    外衫因为他的动作半挂在肩膀上,领口松松垮垮地开着,露出被酒意蒸腾得粉红的锁骨和瘦弱胸膛。


    陆聿宁被酒润过的嗓音带着不同往日的嘶哑,像是少年时初次变声的音,但歌声里的哀切又充满沧桑。


    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动容。


    他的歌声太有感染力,为了电影质感没有掺杂太多技巧,却依旧悦耳,还无意中添了几分返璞归真的吸引力。


    也难怪演唱会总是一票难求。


    在卧房等了许久的晏无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门去寻,不想在绿林掩映中,捡到了一只醉醺醺的猫。


    朝闻坐在山间的石头上,手上的酒壶随着垂落的腿一下一下地晃,临到晏无咎走到他的身侧,他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声响,仰起头去看他。一双猫儿眼里蓄着清泉似的,明明脸上没有任何委屈的神情,却莫名让人心疼。


    “你来啦?”陆聿宁哼了几句短调,“要陪我一起喝吗?”


    裴砚出神地想,陆聿宁果然很会撒娇。


    他抬手拂过陆聿宁脸上的血痕,是先前不知道被那根树枝刮出的伤。指尖沾上了一点残留的血迹,裴砚低垂着眼扫过,眸光都变得深沉。


    半晌,他将这点血抹在了陆聿宁的嘴角,开口时,语气却是与神色渐染不同的温柔:“当年被抽剑骨时,你也流了血吗?”


    陆聿宁浑身一颤,眼里的水光更盛了几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砚:“你……知道?”


    裴砚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滑下,摸过他微微颤抖的脖颈,落在了他的肩上:“你我日日相待,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那先天剑骨,早就碎了一半……是谁干的,明虚子吗?”


    不堪的记忆随着他的话出现在脑海中,朝闻本能地想逃,可被钳制住的右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下一刻,禁锢着他的力道消失,晏无咎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温和地盯着他的眼:“我以为这些时日,阿闻已经足够相信我了,却还是差了一点,是吗?”


    朝闻眼睛一酸,眼眶里的水雾打转了几个来回。


    陆聿宁读剧本的时候纳闷过朝闻为什么会在此刻卸下心防,他隐居后醉酒的次数多如牛毛,可从未有一次在旁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脆弱。可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任谁看着裴砚这么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都会忍不住地将过往的委屈悉数托出。


    就连他也不例外,不然也不至于在昨天脑子一抽就告诉了他林柏川的事,更不会因为“于心不忍”答应和他试试。


    可恶的东西,尽会蛊惑人。


    他嗫喏了几秒,才艰涩地说:“是。”


    “……明虚子……抽了我半副剑骨。”


    朝闻无父无母,尚在襁褓,便被遗弃于山林之中,若不是天生剑骨灵气纯粹,招来了彼时正在附近游历的天衍宗长老明虚子,恐怕没多久就要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食物。


    剑骨百年难遇,就算是剑宗嫡系也难出其一,明虚子感念其天赋,将朝闻收为亲传弟子,传他功法,授他剑术。


    少时的朝闻张扬高傲,行事无忌,如夏日烈风一般,仿佛世间没有可以困扰他的东西。


    八岁筑基,十岁结丹,十五岁时创出六十四式孤鸿剑谱,一时风头无两,惊才绝艳。


    十六岁时入无渡海取得千年陨落的剑仙留下的无双神剑,于同年大比中一剑光寒,从此神剑不再是剑仙的神剑,只是朝闻的第一秋。


    ——此是千秋第一秋。


    他曾经以为自己还会有无数的百年风流。


    但他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明虚子修为修为停滞已逾百年,寿元将尽。从前游历之时,他从一本邪修功法上得知,若以先天剑骨重塑,辅以秘法吞噬其本源,不仅能突破桎梏,延寿千载,甚至有望触摸飞升门槛。


    朝闻简直就像命运赐予他的登天梯。


    每当朝闻于论剑台上引动九天雷音,第一秋的剑光照亮整个天衍宗山门,引来万众仰望与赞叹时,明虚子枯坐在高台阴影里,感受着体内灵力如沙漏般无可挽回地流逝,心中那点淬毒的念头就止不住地升腾作乱。他看着自己精心雕琢的绝世名剑,想到朝闻结婴之时,目光控制不住地从欣慰转向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看待绝世宝材的贪婪。


    于是十年前,他设计外出历练的朝闻与他的同门师妹林双遥,让二人被妖兽冲散。明虚子原本是想将朝闻掳至附近山洞之中,以自己多年淬炼的邪魔法器剥离剑骨,再嫁祸给魔修,却不料朝闻的剑骨纯粹和反抗意志之强远超明虚子预料。更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剑骨尚未完全剥离,就引来了前来寻找朝闻的林双遥。


    林双遥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不察,被明虚子一剑穿心。朝闻强行爆了半颗金丹才突破明虚子设下的禁制,但为时已晚。


    “他废了我的右手,而我亲手杀了他,为阿遥报了仇。”陆聿宁的尾音很轻,好像此刻只要来上一股风,就能将他的声音、他的人一同吹散,“师尊与阿遥的魂灯同时熄灭,宗里派人来查探,可我已经动不了啦。”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人很疼,我没有力气再拿剑了。”陆聿宁顿了顿,这些年埋藏在心中的苦恨与委屈吐出,嗓音里都带着压抑的哽咽,“柳随风追了我半里地,许是没能想过强弩之末还能有这样的气力,还是让我找了个破绽逃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栖霞山中的遗府,里面的阵法保了我一命,我便借着里面留存的典籍,重新布置了阵法。”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


    如果他信仰的“道”是虚假的,那他过往的追求、他存在的价值是否也毫无意义?


    朝闻想不明白,就像他再也拿不起的第一秋,再也使不出的孤鸿剑法,同样的,他也再找不到自己的剑心与道。


    晏无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朝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举起手中的酒壶,想要再喝一口,可眼眶里积蓄着的泪却控制不住地滑落,坠进了幽深的酒中。


    “你会相信吗?”朝闻喃喃自语了一句,又嘲讽地笑了起来,“大概是不会信的,师尊他生前光风霁月,谁都不会信的。”


    “就这样罢,待你寻到了云水针,我们……”


    话音未落,晏无咎毫无预兆地抚上了他的脸,手中的酒壶滑落,砸在柔软的草地里,朝闻的上半身被迫后仰,双腿之间也被晏无咎的膝盖强势地嵌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双温热的唇舌便落在了他的脸颊,随后温柔的吻轻轻贴上他的唇。


    “我信的。”


    而比起戏内的朝闻,戏外的陆聿宁更是震惊得难以言表——


    裴砚又在干什么,不是说好借位的吗?


    第67章 第 67 章 怎么哭得像只花猫似的


    此刻双唇好像成了陆聿宁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 温热的痒意向外散开,他紧绷的小腹都止不住地抽了抽。


    戏内的朝闻一时愣住,仰着脸茫然地看着一触即离的晏无咎, 而在戏外,由于顾雪声没有喊“卡”, 陆聿宁也不敢停,只能按照剧本继续硬着头皮往下演。


    裴砚抬手把他杂乱的碎发拨到耳后, 说:“……是我失态。”


    旋即,他退开半步,暖光在侧脸投下摇曳的影,喉结在阴影中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说:“但这一路,我的目光未遮掩半分,阿闻这般聪明, 想来应该发现了我对你的欲|望。”


    晏无咎就这般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渴求, 朝闻在怔忡间酒意翻涌,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 目光却空荡荡的,没个定点,不知看向何方。


    半晌,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轻飘飘地开口:“首座心中所求之人……是何时的朝闻?”


    朝闻的心思很好猜,像陆聿宁一样。疫村之后他与晏无咎早就没有这般生疏的俗礼, 亲近时去姓喊名也是常有的事,他如今喊起“首座”,多半也是存了三分气性。


    “我求十五年前的惊鸿掠影, 少年剑修救我于魔修之口的那份恩情。”晏无咎说道,“亦求静水村中,你为垂死孩童哼唱的乡谣小调与一剑破障的半身残躯。”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一边说,一边在回忆着什么,神情之中满是柔和。


    陆聿宁不知道这些情绪里掺杂了几分真,几分假,整个人好似回到了昨天下午,听着裴砚在耳边给他细数自己的记忆那般,一时之间心跳得乱如擂鼓。


    “……原来如此。”


    见他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迷糊模样,裴砚将酒壶从他的右手中抽走,指尖缓缓地摩挲过他的旧伤,一字一句地问:“阿闻,我再问你一次,你的伤,疼吗?”


    陆聿宁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受他关切的语气所感,还是别的原因,眼里蓄着的水光闪了又闪。


    “……疼的。”他沙哑着声音说。


    但刚一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剧本里没有这段。


    剧本中应该是他沉默片刻后,踩着晏无咎落在草地上的光影,依旧状似无所谓地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陆聿宁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勾动了什么心思,还是在裴砚的诱导下入戏过深,鬼使神差地就想替朝闻将他这么多年的委屈悉数告知。


    半副剑骨,硬生生从血肉之中剥离,浑身的骨肉都像是要被熬化了,熬成铁水。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妹惨死眼前,明虚子的那一剑撕破所有的自欺欺人,与从前教他时分毫不差。金丹已毁,经脉寸断,一到阴雨天寒气仿佛就要顺着旧伤往他的骨头里钻,只能借着几口薄酒麻痹自己的感官。


    这些苦痛他想不明白,更不知道该与谁人说。世人皆知明虚子端方清正,对他这个徒弟更是疼爱有加,无凭无据,所有真相都会变成无端攀咬。


    更何况朝闻也接受不了旁人知道真相后怜悯的目光。


    可朝闻并非坚不可摧的山石,他前半生顺风顺水,一朝历经师长背叛、师妹惨死,少年时引以为傲的天赋尽作枯骨,如何能不在晏无咎的绕指柔中化作悲恸的控诉?


    于是,出乎陆聿宁意料的,顾雪声仍旧没有喊停,裴砚笑着问道:“那还要我再为你吹吹吗?”


    这句也是他自己乱加的词。


    大概是陆聿宁已经打破了原有的走向,裴砚只能顺着他的逻辑继续弥补,两个人都开始自由发挥起来。


    “首座的技术很差,这次就不必了吧。”


    裴砚不怒反笑:“那怎么办,阿闻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陆聿宁竭力后仰,想要避开他的气息,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困了,想回去了。”


    于是剧本再次拐了回来。


    裴砚的掌心附在他的腕内剑伤上,用体温暖了又暖,半晌之后,才拿起他的酒坛,问道:“走得动吗?”


    陆聿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裴砚在他身前蹲下,满脸醉态的陆聿宁歪了歪头,犹豫了半晌,还是爬到了他的背上趴好。


    日头浓烈,灼灼的阳光透过茂密树叶的间隙倾泻而下,凉爽的山风吹不走空气中的燥热。两人的戏服皆是层层叠叠,前胸与后背的炙热温度交缠在一起,陆聿宁贴在裴砚脖颈边上的胳膊很快就变得黏腻起来。


    但意外的,他却并没有半点反感与难受。


    裴砚走得很稳,托着他大腿的手稳稳当当,陆聿宁的胳膊随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晃,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包裹着他,冰凉的薄荷气息极大程度地缓解了空气里的热意。


    他疯疯癫癫地唱了几句短调,惊起林间一树鸟雀后,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晏无咎侧过头去,悄悄打量着他,好似从那双熠熠的眼眸中,窥见了一点旧时光景。但很快,朝闻就好似真的醉了,犯了困,倒在晏无咎的肩膀上,一声不吭地睡了过去。


    光影婆娑,山风猎猎。


    陆聿宁把脑袋埋在裴砚的颈窝,仗着镜头拍不到,偷偷地蹭着裴砚的腺体又吸了一小口。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道具组在他的酒壶掺了假酒,不然他怎么也会有些醉,整个人晕乎乎的。


    ……


    这段拍完,顾雪声心满意足地打了板。


    在监视器后看回放时,场务和副导演恰巧经过,被屏幕上那个特写的吻惊得驻足了好几秒,忍不住地调侃:“哟,这一条还拍得挺真情实感,我们朝闻和首座就这么水灵灵地亲上了?”


    陆聿宁刚从裴砚的背上下来,冷不防听了一耳朵,几乎是立刻就要冲过去解释,可脚上不知道是被什么缠了一下,猛地一晃,裴砚顺势扶了他一把,声音低低的:“小心,别摔了。”


    比拍摄里听起来还像是情人的温存低语。


    陆聿宁原本还想着裴砚不按约定、自己不按剧本,两厢扯平了,这事就算了,不扣他分了,但现在却突然特别后悔。


    他咬牙切齿,想说:你借位借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谁让你真亲的?


    可话刚到嘴边,裴砚就毫无预兆地抚上他的脸,指腹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


    陆聿宁被他这个动作搞得不明所以,鸡皮疙瘩顺着脊椎起了半身,脸上的热度更是直接窜到了脖颈。


    “干什么?”


    “怎么哭得像只花猫似的。”裴砚揶揄着,又用手指揩了揩他的泪痕,“怪可爱的。”


    陆聿宁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海獭表情包,只是搓他脸的不是自己的手。


    他被裴砚这一句话气得半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化妆师已经挤开了裴砚,准备带他去重新补妆,他再想要去质问,则显得太过小题大做。


    拍戏嘛,不经意的触碰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他早在接戏前就已经知道了剧本的尺度,被这么纯情地碰了一下,就要大张旗鼓骂骂咧咧,岂不是显得他大惊小怪,像个未经人事的笨蛋一样?


    他在化妆镜前气鼓鼓安抚好了自己,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裴砚扣个十分以儆效尤——


    十分好像有点多了。


    扣五分吧。


    陆聿宁重新给裴砚记下了第三百九十八条罪名。


    ……


    《剑回》拍得顺利,只是六月的天气在室外多待一秒都是煎熬,更不用说他们时常还要在大太阳拍戏。


    每每顾雪声一喊“卡”,陆聿宁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休息棚里最大的风扇,以拯救自己马上就要被烤熟了身躯。


    也因此,他的各种跑姿被几百米开外的站姐们制作成了十八宫格,传播于各大平台,不知逗笑了多少人。


    但陆聿宁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这种话题比不上他和裴砚的同人文带给他的震撼大。


    不过饶是陆聿宁自认是个身经百战的成年人,绝对不会再为裴聿鸣鸾超话里的那些灯红酒绿浪费一点情绪,但在小号上刷到那些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同人文和同人图时,他多少还是有点心如死灰。


    但还是十分佩服这些粉丝的产出能力,对比起来陆聿宁感觉自己写歌的都只能算摸鱼。


    《剑回》的定妆照发出那天,他和裴砚的cp超话就猛涨十万粉,开拍的大半个月,超话热度每天都高居榜首,在各大站姐的精心努力下,粉丝量更是以一种诡异的增速肆意增加。


    尤其是,他和裴砚的那张亲吻图,莫名其妙地流传到了微博上后,陆聿宁每天都要收到无数条诸如“兄弟你终于还是要对裴砚真香了”的慰问,以及目睹各个角度、各种大小、各种姿势的二创图片时,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点了全世界。


    不过好在,没过几天,他终于得到了一条稍微令人舒心的消息——


    在经历了前期漫长的审查之后,他和郑林夕那点子屁事终于可以立案开庭了。


    陆聿宁把这事全权委托给了林听絮为他请来的律师以及他的靠谱经纪人,自己则是躲在片场的阴凉处,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着吃鸡游戏。


    旁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有陆聿宁知道自己有多焦躁。


    偏偏裴砚被他的助理喊了出去,连吸口信息素冷静的机会都没给陆聿宁留下。


    这么一想,陆聿宁就更烦了。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从头顶上笼罩下来,陆聿宁的眉头一挑,正要阴阳怪气地问: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可刚说了前三个字,一抬眼,看到的却是池崇的脸,陆聿宁的眼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他恹恹地扫了过池崇,连嘴巴都懒得张。


    池崇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裴砚去哪了?你俩不是天天黏在一起,他今天不在?”


    陆聿宁白了他一眼,随口说道:“媚粉去了。你找他有事?”


    池崇:“?”


    第68章 第 68 章 吃醋也要扣分吗?


    池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媚粉”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了几秒,最后在嘴上演变成一声疑惑的:“……哈?”


    陆聿宁叹了一口气,借着做伏地魔的当口, 嘴里咕嘟咕嘟地喝了口冰奶茶,像是在平息自己心里没由来的燥火, 嘴上却没停:“合影、签名、聊会儿人生理想顺便收个信——你家粉丝没来探过班?”


    话落,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池崇一眼, 脸上露出了“你好可怜”的表情。


    陆聿宁这能把死人气活的本事也是要把池崇给气死了。


    但池崇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才恍惚镇定下来,自以为抓到了什么漏洞,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也没有粉丝来探班吗?”


    陆聿宁无所谓地说:“大热天的探什么班,不如在家吹空调,巨星不需要这种虚张声势,而且我宠粉, 早推了。”


    池崇:“……”


    池崇实在忍不了陆聿宁这副欠揍的嘴脸, 翻了个白眼, 原本打算走,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盯着陆聿宁手机屏幕看了两眼,随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被陆聿宁操作着的游戏人物在界面上无头苍蝇似的打了个转,还因为误触一梭子把子弹打在了集装箱上,惊得在远处搜寻的另一组人“砰砰”就开了两枪。


    “笑屁啊你?”


    池崇:“你搁这给敌人放礼花呢?”


    “你闭嘴。”陆聿宁白了他一眼,“闲着自己找事干,别在这挡我风水。”


    池崇轻哼一声, 几秒后还是没忍住:“你操作菜得要命,和风水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陆聿宁冷笑了一声,把失败的战绩界面划掉, 正色道:“不好意思,本人脑袋转得太快,手跟不上——有本事你来,让我看看你多牛。”


    “行啊,哥们就带你飞一把。”池崇大咧咧坐到他旁边,摸出手机登录账号,“你躺好,今天让你见识什么叫战神风采。”


    池崇这个人,除了唱歌不怎么样之外,确实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陆聿宁原本以为他这次参演也是借了潮音娱乐的光,但几场戏合作下来,却感觉他意外地还算不错。他演戏比自己还要没有天赋,但胜在真诚,听指挥,顾雪声指出的问题都能认认真真地改,而且把自己的忠实迷弟演得分外传神。


    每次一看到这张戏外拽个二五六万的脸,在戏内追着自己左一声“朝闻师兄”,右一声“朝闻师兄”,陆聿宁就觉得十分畅快。


    手机的游戏界面开始倒计时,背景音乐悠悠地响,陆聿宁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提起:“……听说之前郑林夕那件事,你帮了点忙。”


    正在地图选点的池崇动作一顿,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了过去。他状似平淡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透露消息的事,确实是我做的。”


    游戏加载界面里的飞机引擎声轰隆作响,陆聿宁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池崇抬枪清掉附近两人,顺手捡了把AK,满不在乎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不爽他,需要很多理由吗?”


    陆聿宁没有接话,趁着池崇帮他吸引火力,狗狗祟祟地钻进离枪声最远的房子里搜刮起物资。


    见他没有回应,池崇飞快地清理掉离他们最近的两个队,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生硬地说:“我看不起他走歪门邪道,抄也抄得毫无水平,唱得什么一团狗屎。你当年freestyle的那首《巨星》是很成熟的作品,输给它我是不服气,但能怎么办,只能认栽,可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比那首歌更好的作品,而不是东施效颦一般去复刻你陆聿宁的成功,那样太无趣,也太恶心。”


    陆聿宁搓了搓手机的边缘,促狭地想:那你恨我恨的还挺有骨气的,和郑林夕那副死人做派倒是完全不同。


    说到底,在遇上陆聿宁之前,池崇也能算是众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他头一回在陆聿宁这碰了壁,想到的只有“假以时日,我未必不如你”,连动用自己家里的关系去使绊子都嫌丢人,更不会阴暗地想要去窃取什么,太上不了台面。


    “姓郑的抄得是很聪明,我们团队扒过他的谱,要判定抄袭很难,所以正常人就算感觉相似,也很难拿出有力的证据。我本来也以为你会放弃,毕竟不给热度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没想到你还挺有一手的。”池崇不屑地哼了几声,然后话锋一转,“出来舔包。”


    陆聿宁从善如流。


    “想不到你们团队还挺关注我。”他戏谑地说道,“果然少爷的命令很难违背啊。”


    池崇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暴露了什么,手指一抖,屏幕上的轿车顿时歪了个方向,“哐”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谢谢你的帮助。”陆聿宁心满意足地舔了个饱,还扒了一套小鸟时装,轻快地跳上了车,“不过你刚刚说你会写出比《巨星》更好的作品……不好意思,再练个一百年吧。”


    说完,陆聿宁就把轿车套上了玛莎拉蒂的外壳,背景音乐顿时转换成他的声音——


    正好是《等我成了巨星这首歌就会狠狠涨价》最有标志性的副歌段落。


    “前段时间刚卖的,好听吗?”陆聿宁说着,还跟着游戏里的BGM同步地哼了几声,一脸享受。


    池崇:“……”现在卸载游戏还来得及吗。


    池崇咬牙切齿地瞪着陆聿宁洋洋得意的脸,恨不能把车一把开到海里去,让两人一起淹死。


    不过也是由于陆聿宁这首突然出现的歌,导致池战神发挥失误,一梭子就被对面的敌人爆了头。陆聿宁匍匐到他的人物边上,几次想要救治都被他诡异的“身法”打断,不由地开口大骂,尤其是在他刚把池崇扶起来,后者不信邪地又去和对方对狙,最后直接喜提便当后,他更是恨不得在池崇的尸体上大跳三百回合。


    “你是对方派来的内奸吧?”陆聿宁眼都不抬,嘴巴却毒得飞快,“你这什么水平的战神,送人头的神吗?”


    “他都要摸到脸上来了你就不知道和我配合一下吗?你他爹的别往这走了,快绕绕绕……等等,你拿的这是什么破枪?”


    陆聿宁:“破你个骨头啊,不要对我scar出言不逊!”


    池崇:“你能不能把我的AWM捡了再走,便宜人家了!”


    “好热闹啊。”一道凉飕飕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剑。


    两人一僵,几乎同时转头。


    裴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是穿着戏服出去的,因此回来时脖子还沾着几滴被热出的汗,手里拿着的是不知道是粉丝送来的什么礼物,正慢条斯理地看着他俩。


    陆聿宁抬手摸了摸后颈,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却莫名感觉有些心虚:“你的粉丝来探完班了?”


    裴砚没有回答这句话,垂眸扫了眼陆聿宁那辆正在游戏界面里缓缓转圈、还播放着他歌声的玛莎拉蒂,说道:“再转就要出去了。”


    陆聿宁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一个急拐,直接撞上了先前狙倒池崇的那一队人马。


    贴面被扫,死无全尸。


    陆聿宁:“……”


    “活该。”池崇终于扬眉吐气,一屁股往后躺回去,顺势把手机也丢到一边,“你这套车贴确实不吉利……”


    他的声音一顿,忽然皱了下眉,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裴砚的方向——


    alpha的信息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开来,不是刻意压迫的释放,而是像海水涨潮一样,悄无声息地逼近,带着不动声色的沉静、冰冷,还莫名携着点钝重的气息。


    陆聿宁早就把裴砚的信息素闻了个够,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池崇的眉头,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alpha之间的信息素会本能地产生对抗,但不是每个alpha都能做到像裴砚这样。池崇自认alpha气场不弱,见过不少人,也不是没和同类硬碰过,但还是从未生出这种,像被锋利刀刃从骨缝里挑开的感觉,难受得不想久留。


    池崇咬了咬后槽牙,站起来时动作大得像是刻意:“我去拿水。”


    陆聿宁眼角一挑,看他一副快走成跑的架势,疑惑:“水在后面,你往前面走干嘛?”


    池崇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语气一贯嘲讽:“怕跟你们待在同一片空气里会降智,闪了。”


    “你什么毛病——”陆聿宁刚想反击一句,肩头突然一沉。


    裴砚把一个袋子放进了他的怀里。


    陆聿宁的注意力瞬间转移:“这什么?”


    “粉丝送的。”裴砚神色平静地说,“好像是影视城门口卖的冰栗。”


    “粉丝送的你给我吃?”陆聿宁嘴上这么说着,但手上还是十分诚实地把包装袋撕开,“要是被拍到了,我是不会为你解释的。”


    裴砚笑了一声,轻轻俯身:“cp粉送的,特意让我带给你,说你肯定喜欢。”


    “我可不会随便吃别人送的东西,万一给我下毒……”


    然后低头一看,全都是开了口的板栗,外壳被冰霜覆着白白的一层,褐色的壳肉饱满,他没忍住,拿起一颗,用手指一捏,就轻而易举地把外壳剥开,板栗冰得刚刚好,一入口,甘甜香糯。


    “……还挺好吃。”他说。


    裴砚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淡淡地落在他脸上,忽然,像不经意道:“晚上你有安排吗?”


    陆聿宁:“你有事啊?”


    “回酒店复盘白天的戏?”


    陆聿宁:“?”


    “也可以打游戏,我很会。”


    他顿了顿,笑了一声:“至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


    陆聿宁瞬间听懂了。


    该死的alpha生出的不知道是什么竞争欲望,连玩个游戏都要一较高下吗?


    话还不好好说,还要明里暗里地把自己拐骗过去,扣……


    “吃醋也要扣分吗?”像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裴砚兀然凑近,虚虚贴在他的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可以偷偷给我放个水吗?”


    陆聿宁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嘭”地一下,全烧了。


    第69章 第 69 章 算了,你想扣就扣吧


    夜里九点刚过, 酒店的云端酒廊。


    陆聿宁靠在卡座的沙发上,手里托着喝了一半的长岛冰茶,笑着和周围的剧组人员推杯换盏。


    散场后来酒廊里放松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主意, 正好陆聿宁愁闷没有拒绝裴砚邀约的机会,只好借着剧组的名义逃到这里虚度时光。


    其实也不是刻意要躲着裴砚, 但毕竟是自他那一次易感期后两个人第一次独处,陆聿宁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 更何况裴砚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他用脚趾头想都觉得对方会故意做点什么。


    他暂时也没有接受这些的能耐。


    这个调酒师调的长岛冰茶很不错,几口下肚,陆聿宁喝得脸颊通红,眼睛却还是亮的。他朝着不远处的钟表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再拖个一个小时就能回去了,到时候自己一身酒气, 时间也不早了, 裴砚总不能再想拖他去讨论什么剧本游戏之类的。


    旁边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从拍摄工作转了个大弯, 突然落到了陆聿宁身上, 副导演正在夸赞他前几天唱的那首《定风波》,说是悲凉中夹杂着洒脱,洒脱中夹杂着惆怅,惆怅中又有着一点隐隐的释然,让陆聿宁深觉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个饼状图。


    “说起来,去年陆老师开演唱会,我有个朋友发动了一圈的人蹲点抢票, 结果没有一个抢到的,演唱会当天她在体育场外哀嚎,发出的朋友圈至今还在被我们截图传颂呢。”


    “之前顾导生日的时候, 宁哥是不是也唱了一首歌还上了热搜?顾导不厚道啊也不给我们发张请帖,好想听现场。”


    “我女朋友是陆老师老粉了,比赛的时候就追,说是当年陆老师battle无敌手,有一把吉他就能打通关——”


    “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吗,我也不信。”


    “陆老师,今晚气氛这么好,不来一首吗?”


    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都和陆聿宁混熟了,知道他虽然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但真论起来,脾气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差,只要不触碰到原则底线,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还特别好哄。诸如开拍前万众瞩目的陆聿宁和裴砚在现场大吵特吵的场景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过,反而两个人每每拌嘴时都带着几分别样的意趣。


    所以当有人喊出想听陆聿宁唱歌的要求之后,剩下的人也开始起哄,还有人已经去借了吉他。


    陆聿宁当然没有生气,他笑着接过,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微微清了清嗓子,翘着腿,慢悠悠地调了两下弦。


    “给陆老师今年全国巡演Y市第一站打call!”“谢谢陆老师给我们免了这么多的票钱。”


    陆聿宁低着头,额前不经修饰的碎发垂下,遮在了眉骨上,一双猫儿眼都被藏在了阴影中,酒廊里昏沉的光从他的睫毛中穿过,显得他分外柔软。但灯光扫过的鼻尖与嘴角弧度分明,配上他染着醉意的懒散语调,仿佛骨头都要酥了半边。


    “那就感谢大家来光临我在Y市的巡回演唱会了。”


    话音落下,全场起哄。


    陆聿宁拨动琴弦,唱了他上次在顾雪声生日宴上编的那首《将进酒》。不同于琵琶,借来的吉他弦偏硬,弹不出太多的古韵,即使陆聿宁试了不少技巧,但还是和原版有些许差别。不过配上他的唱腔,这些缺点又在顷刻间被清透张扬的嗓音遮掩,他的音色实在是造物主的恩赐,不管什么样的歌都能被他唱出一种独特的风味。


    旁人无论怎么模仿,都无法超越半分。


    歌词唱到“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时候,他偏过头,像是不经意地笑了一下,尖尖的虎牙暴露了一小角,显得意气又可爱。


    裴砚收到消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诶?裴老师怎么这么迟才来啊,快过来坐!”“我们正听陆老师开演唱会呢,裴老师来得正是时候。”


    裴砚颔首,礼貌地点头,没有说话。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走向了一个离陆聿宁不远也不近的位置,但正好又可以完整地看清他的身影。


    台上的陆聿宁似乎是没在昏暗的氛围中看到他,一曲终了,又笑着换了一首。只是下一首《烦恼风》刚开头没多久,他便余光一扫,随即愣了一下,差点连琴弦都弹错,好在底下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个失误。


    裴砚静静地,隔着数人与他对视着,头顶上的灯光照亮了他的眼,可灰色的眸子里还是晦暗不明的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几分钟后,裴砚终于在众人的拥堵中接住了表演结束的陆聿宁。


    “怎么早就回去啊?裴老师不再玩一会吗?”


    裴砚淡淡地说道:“不了,你们慢慢玩。”


    顿了顿,又道:“我和聿宁明早还有戏,他再玩下去不一定能起得来。”


    众人:“……”


    “哈哈裴老师和陆老师的关系真是和传闻一样好呢。”


    “形如兄弟,情同手足。”


    “鹣鲽情深,如胶似漆。”


    “那就麻烦裴老师送陆老师回去了。”


    裴砚搂着喝得晕乎乎的陆聿宁,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


    陆聿宁的酒量虽然好,但今晚就是为了喝得半醉好蒙混过关来的,两杯长岛冰茶下肚,随便换个人都要不省人事,他还能借着自己的腿在裴砚边上勉强站稳,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酒鬼。


    裴砚的手指落在按键上,缓缓合拢的电梯门隔绝了酒廊里所有的喧闹和迷幻的光,只剩下轿厢的冷白顶灯。


    绝对的静寂降临,只剩下了电梯缆绳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两人的呼吸。裴砚没有说话,陆聿宁也懒得开口,就这么盯着金属门发散着自己浑浊的思绪。


    但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裴砚身上的气味就显得异常清晰,像是酒店沐浴露的气味,混杂在酒味里。陆聿宁迟钝地想,他是洗过澡后出来的,可在酒廊里沾染了那么一身胡乱的烟酒味,估计现在心情差得很。


    难怪又生气了,一句话也不跟他讲。


    陆聿宁漫不经心地垂眼看着电梯门,看着上面反射出他们的影,裴砚的掌心隔着衣料明晃晃地贴着他的侧腰,收拢的指尖带着令人发麻的力道,让他只能被扣着往一侧倒,乍一看好像有多么亲密无间似的。


    似乎是注意到陆聿宁的目光,他的手指又不安分地收紧了一点。


    电梯的抵达声终于“叮”地一下打破沉默。


    陆聿宁想要挣开他的手往外走,未果。只能被裴砚半搀半搂地带到门口。


    房卡刷响,房门弹开。


    “送到这就行了。”陆聿宁终于从他的手下挣脱,半倚门板挪了进去,还一边偷偷去摸里面的门把,“辛苦你了,明早还有戏,我起不来,早点睡。”


    裴砚险些要被他逗笑了。


    门只合了一半,就被他抬手稳稳拦住。


    下一秒,裴砚没有任何预兆地挤了进来。


    陆聿宁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绕到他身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用指腹按住他脸颊上那点红。


    “让你给我放水,没让你放我鸽子啊,陆聿宁。”他这句话说得轻柔,像是调情一般,可陆聿宁却莫名感觉到有些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鞋跟抵在了门板上。


    “我也没答应你。”陆聿宁狡辩道,“剧组活动,主演怎么可以缺席。”


    裴砚的指尖轻轻地在他脸上摩挲了一道,低着头凑近了,挡住了廊上的光。


    陆聿宁感觉自己好像完完全全地被罩在了这片阴影里,裴砚的注视让他生出了一点心虚,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心猿意马般的躁动。


    “嗯。”裴砚淡淡地应了一声,说,“唱得真好看。”


    陆聿宁感觉他大概也喝了一点酒,昏头了。


    他仰着头,对上裴砚的目光:“想我单独给你唱?”


    “可以吗?”裴砚问。


    陆聿宁想了想:“可以吧,但要加钱,我的出场费很高的。”


    说罢,他还抬起手,捣鼓了一下,对着裴砚比了一个数,然后又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裴砚骤然笑了一声。他垂着眼,从他的视角会无可避免地会看到陆聿宁带着一层水汽的迷蒙的眼,浓长的睫毛被水光浸透,有些凌乱,眼角微微泛红。打哈欠时,鼻梁发皱,上面的那颗小痣一晃而过,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白皙又脆弱,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了一下,乍一看好像在索吻。


    酒劲把他身上的那点攻击性全都压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引人遐想的柔软。


    “陆聿宁,”裴砚又掐了掐他的脸,“你怎么能长得这么色?”


    “……什么?”陆聿宁没反应过来。


    裴砚问:“我还有多少分?”


    “算了,你想扣就扣吧。”


    说完,他低头,直接咬上了陆聿宁鼻尖的那颗痣。


    带着一点报复似的恶劣,但其实并不痛。甚至在离开时,还温柔地用上唇蹭了一下,像是落下了一个吻。


    只是这一口咬得陆聿宁腿一软,脑子里“轰”的一下,彻底炸开了。


    “……你他么,”陆聿宁推开他,“你又咬我!?”


    裴砚拉开了一点距离,无辜地问:“‘又’?我以前咬过吗?”


    陆聿宁愣住。


    咬过的。在你第一次易感期的时候。


    但是他不能说。


    沉默了几秒,他抿唇,呼吸紊乱。


    裴砚盯着他的脸,手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绕到他的脖颈后面,轻飘飘地摸过他的腺体。


    “扣好了吗?”他问,“还剩多少?”


    陆聿宁没有说话,只是平视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裴砚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大概又把他惹急了,只不过醉酒后的陆聿宁可能没有太多cpu处理这些情绪,虽然面上不作表示,但心里正憋着气骂他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也抿了抿唇,说:“那我回去了,晚安。”


    他抽了手,走到门边,但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犹豫了好一会,都没有压下去。僵持了几秒,他最终还是回过身。


    然而没等他去抓陆聿宁,对方就先一步地撞了上来,像是被惹急了,一把扯住他的领子。


    裴砚一个踉跄,刚扶着墙站稳,就见陆聿宁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


    嘴里还在含糊地骂着:“自己变态还要污蔑我,你有病吧?”


    第70章 第 70 章 喝醉的时候像猫,咬人的……


    喝醉的时候像猫, 咬人的时候也像猫。


    “嘶……”裴砚抽了一口气,下意识抬手扶住陆聿宁的后脑,却不是为了把他拉开, 而是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里,像摸猫似的揉了两下。


    陆聿宁的身上混着酒气, 没有他本身的信息素好闻,他特有的椰子朗姆香掩藏在后颈的腺体贴里, 腺体贴还因为他在酒廊中留的那些汗,边缘被浸润得翘起了一角,好似用手指轻轻一勾,就能撕掉。


    裴砚当然知道他本人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在常态人的观念里,撕咬alpha的喉结是近似求欢的行为,不会有omega在脑袋空空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可这个人是陆聿宁, 陆聿宁想咬就咬了, 想泄愤就泄愤, 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么多。


    就像猫一样。


    裴砚不由地笑了一声。


    陆聿宁咬完, 自己也有些发懵。唇齿碰在裴砚脆弱的皮肤上,也许是错觉,好像能感受到偾张血脉的流动,熟悉的薄荷气味顺着呼吸钻进鼻腔,陆聿宁不自觉地用犬牙磨了磨,但也没敢再用力,离开时唇上似乎还沾着裴砚体温的余热。


    裴砚很安静地垂着眼看他, 抿着唇不吭声。陆聿宁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至少应该踩着这根纲疯狂上线,但是很可惜, 裴砚什么都没有讲,就连半点疑似戏谑的、调侃的神情都不曾有。


    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明白陆聿宁为什么会这么做。


    虽然陆聿宁自己都不明白。


    他可能确实是有点喝晕了。


    酒这个东西,真他爷爷腿的坏事。


    陆聿宁的视线落在裴砚的喉结上,大概是喝得脑袋有些重,他的头都是歪着的,后脑勺被揉乱的小揪随意地往下倒,毛毛躁躁的一片。红艳的牙印已经在裴砚的皮肤上显露出来,随着他滚动的喉结还在微微变幻形状,看起来非常情色,不用说都能猜到下口的人有多野。


    陆聿宁用手背蹭了蹭自己发烫的脸颊,许久没等到裴砚开口,只好自己生硬地解释道:“这是对你污蔑我的惩罚。”


    然后又补充:“扣你三十分,麻溜滚蛋。”


    三十分扣完,裴砚还有五分才会不及格,可以说是非常仁慈了。只不过裴砚才不知道陆聿宁心里的那个记账本,只是抬手状似无意地抚摸过自己的喉结,说:“我以为都扣在这了。”


    更色情了。


    陆聿宁咽了咽口水。


    “咬人这么痛,明天应该不会发炎吧。”裴砚喃喃自语道。


    “……你别摸了。”陆聿宁没好气地说,“乱摸才发炎,到时候别怪我。”


    裴砚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空白的脸上。睫毛在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灯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条边,但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难以辨认,唯一剩下的只有他又深又沉的眼,像是月下的海,海中困着陆聿宁缩成小小一点的影。


    “不怪你还能怪谁?”裴砚说。


    那确实只能怪我。陆聿宁出神地想,怪我管不住自己的牙。


    裴砚往前迈了一步,阴影将陆聿宁笼罩得更深,手腕蓦地一紧,等陆聿宁反应过来时,一股力道卡紧了自己的腿间。


    裴砚的手顺着他的后脑勺滑落下来,指尖悬在腺体贴地边缘,却迟迟没有落下去。温热的吻落在唇角,陆聿宁一瞬间好像尝到了裴砚的信息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可陆聿宁依旧显得有几分笨拙,连反应都和从前大差不差,唯一熟悉地只有裴砚的进攻路径,像是又先见之明一般,在对方试探地想要闯入时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裴砚这回倒是没说什么,无声地从他的唇上退开。


    然后状似无意地舔了舔被咬到的地方。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倏忽又笑了一下。


    陆聿宁感觉他的脑袋大概是真坏了。


    明天他就去举报这个酒店的酒廊贩卖假酒。


    裴砚捏了捏他脑袋后的揪,轻微地拉扯感让陆聿宁有些不大舒服,但之前的账还没有算,他只是瞪着裴砚不说话。


    “晚安。”可惜裴砚这回好像是真打算走了,把卡进陆聿宁的腿往后一收,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陆聿宁咂巴了几下嘴,因为只是浅尝辄止地一碰,嘴里的信息素散得很快,让他平白地生出一丝别样的、近似欲壑难填的空荡感觉。


    不过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准时地在化妆间见到裴砚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对方昨天晚上离开前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砚脖颈上的红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像是谁粗暴地在他的喉结上圈了地盘,再贴心地打上醒目的标记。


    被镜子前的灯光一照,更是分外刺眼。


    陆聿宁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大张旗鼓,差点原地升天。


    “裴老师,你这……”化妆师盯着裴砚被咬破的下唇,欲言又止地问。


    裴砚面无表情:“上火了。”


    化妆师又看了看脖子:“……那这?”


    裴砚一本正经:“早上起来时不小心磕的。”


    化妆师:“……”


    陆聿宁:“……”


    这能信就又有鬼了。


    除非姓裴的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刻意举着那个会咬人的鳄鱼玩具往脖子上磕。


    “麻烦你多费心了。”裴砚对化妆师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礼卡,“听说你们组喜欢喝这家的咖啡,聊表心意。”


    化妆师一愣,手忙脚乱地接过,忍不住笑了:“裴老师您太客气了,这点小事,谁还没个磕磕碰碰的……”


    “我也不想碰啊,”裴砚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痕,“没办法,命运总想给人一点惩罚。”


    陆聿宁强装镇定地嗦了一口咖啡,吸管都被他恶狠狠地咬得崎岖不平。


    化妆师是剧组里精得不能再精的老人了,看气氛不对,干脆收起礼卡,一边往粉扑上沾遮瑕一边笑着说:“那我这就先开工了,还好我们拍的是古装,还有衣领能挡,问题不大,裴老师就相信我的技术吧。”


    “辛苦你了。”裴砚颔首。


    陆聿宁装死窝在椅子里,盯着自己的剧本半天一页没翻过去。


    他就不该嘴贱咬人。


    陆聿宁偷偷瞪了裴砚一眼。


    结果那人正好侧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


    ——色字头上一把刀。


    陆聿宁低头,默默在心里给裴砚补了好几刀。


    但大概是砍偏了一点,戳到了自己心口,反倒还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来。


    烫的。


    还痒得要命。


    ……


    陆聿宁和郑林夕的官司打了三个多小时后,最终还是陆聿宁这方胜了诉。然而这好像并不意味着尘埃落定,郑林夕那一方明显对判决不服,选择了继续上诉。不过陆聿宁胜诉的消息经过营销号传播到微博上时,立马就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尤其是陆聿宁的粉丝,沸沸扬扬地开香槟庆祝,就差没把这一天立为和陆聿宁生日同样重要的扬眉吐气纪念日。


    然而网上闹得再热烈都和陆聿宁没什么关系,尚在拍戏的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朝闻和晏无咎顺着云水针的气息一路追查,终于在天衍宗附近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许是幕后之人有所察觉,担心败露,二人在客栈遭到了伏击,只可惜来人并非他们的对手,败走逃离,朝闻因察觉到他的身法不对,没等晏无咎阻拦便追了上去。


    一直到一片密林之中,伏击他们的人被一个邪修救走。


    邪修浑身黑袍遮挡,面容笼在黑雾之下,抵挡下朝闻长剑的袖子里伸出一截犹如枯枝般的骨手,上面没有任何的皮肉血脉,就好像天生如此。


    然而这邪修的无论是身法还是气息,都比伏击之人更令朝闻熟悉。


    就好像——


    “……师尊……为什么?”朝闻被邪修逃离时的击出一掌打伤,幸得从前下山时来过这一片,还记得一处药泉,可以用于临时疗伤。荒山中的药泉被山石环抱,水面雾气翻滚,如同一场绮丽缠绵的梦境。月光透过浓密枝叶,斑驳洒落在石壁与水面,将四下寂静照得更显幽深。


    朝闻半身浸在温热的泉水中,睫毛湿漉漉地耷着,气息混乱。他的额角浮着薄汗,发丝贴在脸颊,眼神迷离又混沌,像是被魇在了一场经年噩梦中。


    药泉涌入他的伤口,好似有千万根针一同潜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体内枯竭的经脉受不了这样的冲撞,骨头都犹如被打碎一般,然后再次拼接起来。


    “阿瑶!”喉咙滚动着细碎的喘息,他还在低声呓语,“不要!”


    邪修的身形和他记忆之中完全不同,明虚子也是他亲手杀死,可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是身法还是气息,都这般相像?还有伏击他们的那个人,虽然有意隐藏自己的路数,但依旧可以看出是出自天衍宗的剑法。


    还有更早的,竹溪村外山林间的魔物,引起疫病的魔气……当时想要深入查探,却受阻于人命关天,现在想来……


    泉水翻了一下,道道涟漪散开,是有人无声滑入水中。


    晏无咎就在附近,若是有旁人来此,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接近他,那只能是——


    晏无咎在水中缓缓靠近,动作极轻,像是连水流都不愿惊扰。朝闻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他身上常年熏着的浅淡冷香。未等到身体触碰,他的手指先伸了出来,沾着药泉的一点水,在朝闻紧皱的眉心上轻轻扫过。


    一种近似虔诚的触碰。


    接着,他的指尖顺着鼻梁下滑,拂过那双苍白无血色的唇。水珠缓缓滑落,落进泉水中,溅起细小的涟漪。


    “你又在梦里见到他们了?”他的气息拂过朝闻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那个道貌岸然的师父……还有为救你而死的师妹。”


    朝闻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颈,睫毛颤了颤。


    晏无咎动了动手腕,指尖沿着朝闻的下颌、脖颈一路滑下,停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剧烈、近乎不安。


    “那些记忆,像跗骨之蛆。”他缓缓地说,“还在日夜啃噬着你,对吗?”


    若是朝闻现在睁眼,就可以发现,往日里总是清风朗月的天机阁首座,此刻的模样像极了深山中的艳鬼。头发浸湿,眼神幽暗,雾气将他脸上锋利的线条悉数模糊,但藏在柔和与蛊惑之下的,依旧是毒蛇捕猎一般的气息。


    他探身,鼻尖几乎蹭到朝闻的耳垂,热气喷洒。


    “这么痛……不如暂时忘记它?”


    朝闻仿佛陷入更深的昏沉,身体轻颤了一下,嘴里发出低哑、含糊的呜咽声。他仰起头,像是无意识地躲避,却又像是在寻求某种可以给他抚慰的东西。


    晏无咎终于俯身,唇落下,没落在唇上,也没吻到脖颈,而是极轻极柔地,落在了朝闻颤抖的睫毛上。


    像是覆雪之下的一场春潮,悄无声息,却攫人心魄。


    他凝视着朝闻迷蒙的双眼,眼眸深邃如漩涡,像是艳鬼要将人拖入更深沉的欲潮。


    “我可以覆盖掉那些痛苦的印记,用新的、更真实……也更欢愉的记忆。”


    “要我帮你吗,阿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