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腰封被扣到最紧的位置


    三张长图, 一张是徐亦然和郑林夕的聊天记录,还特意在旁边做了标注,说明了每一版工程文件的修改情况;一张是他得到的郑林夕发来的初始文件与修改后的文件对比, 也精心标注了改动的旋律,以及与陆聿宁原曲的对比;最后一张, 则是他的道歉,表明自己先前只是拿钱办事, 起初并不知道郑林夕是修改了陆聿宁的作品,直到前几天无意中被朋友提醒,复盘之后才发现自己在助纣为虐,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后,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大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只是风向稍微倾斜的舆论场,在徐亦然的微博发出后彻底崩塌。陆聿宁团队早就买好的热搜短短几分钟冲上榜一,只是那词条瞧起来颇为阴阳怪气——#头一回见抄作业抄不明白还需要请帮手的#。


    曾经被郑林夕粉丝反复营销的“灵感天赋”、“唱作俱佳”的标签, 此刻都成了一场笑话。徐亦然放出的长图有理有据, 哪怕是没有乐理知识的人也可以轻易地看懂那几首歌是如何在他们的手下从陆聿宁的原创一步步演变成郑林夕的作品。


    各大平台都沸腾了起来。


    【谢邀, 本来洗洗打算睡了, 居然能让我吃到这么劲爆的瓜……】


    【先和陆聿宁的粉丝道个歉,我依稀记得郑林夕当时发布《不情不愿》的时候就有陆聿宁的粉丝质疑过,但因为当时po出来的旋律没超过六个小节我还骂她们空口煎炒宇宙起源……敢情是真的啊……】


    【我居然还给郑林夕写过一篇万字分析……我真是个傻|逼。】


    【哈哈哈哈哈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一想到郑林夕在《田野之歌》上恬不知耻地改陆聿宁的歌我就泛恶心!】


    【不会所有事都是天衣无缝,只要发生过就会有痕迹!御猫姐姐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为小陆讨回公道了!】


    【虽然你是帮凶,但是看在你良心未泯愿意站出来的份上, 今晚就先不骂你了……郑林夕你个口口口的口口,你口口口口!】


    有人疯狂转发徐亦然的道歉声明,并高喊陆聿宁工作室出来干活, 有人贴出郑林夕当初宣传那些抄袭曲目的高调言论做对比,并轮番艾特他不要装死快出来道歉,还有人开始揣测陆聿宁是否早就知道了真相但一直隐忍不发,就等着今日大干一场将郑林夕的气焰彻底掐灭——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猜得十分准确了。


    陆聿宁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埋进了充斥着冷冽木质香的被窝里。


    空调的温度打得不低,但还是有些冷,嗡嗡作响的出风口让他感到烦躁,又很快被周身这股熟悉的味道安抚下来。按照他和程煜还有公司商量的对策,明早上他的团队就会在微博发布取证声明……而等到法院正式立案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


    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他该做的也都做了,至少公众看到了真相,陆聿宁最想做的一件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他翻了个身,冰冷的屏幕光照在他的脸上,上方弹出的消息框里出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名字。


    陆聿宁喘了几口气,点了进去——


    【过期提款机: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面?】


    他当然知道单凭郑林夕一个人和他的公司,就算想替换他的角色,也绝对翻不起这样大的风浪,背后必定有人顺水推舟,更不用说郑林夕那个蠢货之前还亲口对裴砚说过这件事。果不其然,他随便一查,就找到了幕后的那个人。


    林柏川大概是生气他的不回应,借此想要逼他现身,陆聿宁虽然极其不情愿,但为了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忍着性子和这个狗东西虚与委蛇了起来,尤其是答应了之前林柏川让他和沈家那谁见面的指令。


    真够令人厌烦的。


    alpha一个心血来潮就能标记omega让对方受孕,自己却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回头一句“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就能拍拍屁股轻而易举地离开。等到多年之后发现自己那糟糕的alpha基因没有人继承,又突然想起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倒霉孩子,于是舔着脸上门来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真以为别人愿意陪他玩父慈子孝的游戏。


    要不是因为当年陆女士的手术费不够,陆聿宁觉得姓林的钱不拿白不拿,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你陆爹来噜:托你的福,我最近要解决的事很多,再等几天吧。】


    【过期提款机:你最好不要出尔反尔。】


    【你陆爹来噜: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某些说话不算话的混账。】


    【过期提款机:。】


    【过期提款机:到时候我派人过去接你,换身正式的衣服,不要乱来。】


    “那怎么可能啊?”陆聿宁嗤笑了一句,“我是肯定得乱来的。”


    但表面上还是敷衍地回了一个“行”。


    郑林夕抄袭的事在网络上沸沸扬扬地传了好几天,但除却陆聿宁工作室在第二日早上出来发布的一条取证声明之外,两位当事人再没有出现过。不过因为巨大的舆情,不少原先准备和郑林夕合作的品牌方都相继解约,陆聿宁粉丝私下里也流传着陆聿宁方已经完成了音乐鉴定报告,就等着法院立案打郑林夕一个措手不及的说法,十分令人安心。


    而不久之后,《剑回》官博正式注册,发布了他们第一张概念海报——水墨风,画中的青年不辨五官,负剑而立,玄色长袍的下摆随风扬起,融着身后的狂澜化为残云。


    顺带还官宣了电影最重要的两位男主,看得陆聿宁的粉丝是吱哇乱叫,奔走相告,就差开香槟、放鞭炮庆祝这一大获全胜的时刻。


    “我问了一下法院那边的进度,说这周就可以立案了,你妹找来的律师也很靠谱,说有了徐亦然的指证,获胜的把握很大……”程煜跟在陆聿宁身边,语速快得像是在打机关枪,“所以你接下来就好好拍摄,不用惦记着这个事情,我保证会给你处理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陆聿宁抬眼看了一眼天工影业的摄影棚,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叹。他出道后大多以歌手身份活跃在镜头前,少有的几次参影也是到偶像剧里客串几个配角,这还是第一次以主演的身份进到摄影棚来——尤其是这天工影业家大业大的,一股土豪气息扑面而来。


    “啧,这么一对比我那录音棚都像是小作坊。”陆聿宁感叹道。


    “不好意思,整个圈子里,我们公司的录音棚已经是最顶级了的,尤其是给你陆大明星配置的那一间,你那个要是小作坊,其余的都得是毛坯房。”


    陆聿宁抽了抽嘴角,正想调侃自己的经纪人真是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结果余光里突然就瞥见了正从不远处走归来的几个人——


    陆聿宁脚下一滑,下意识地就往前冲去,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倒是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扶了他一把。


    “小心,有台阶。”


    裴砚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感觉再次窜上陆聿宁的耳根。


    他偏过头,色厉内荏地瞪了裴砚一眼:“要你说,我自己是看不到吗?”


    裴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抽手的意思。


    陆聿宁等了一会,气势汹汹地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在地上磨了磨鞋底,皱着一张脸对程煜说:“这鞋子难穿死了,下次不穿了。”


    程煜:“啊?你出门的时候不还说这双鞋挺……”


    陆聿宁瞪他。


    程煜:“难穿就难穿吧,咱鞋多,换双穿吧哈哈。”


    《剑回》剧组今天是邀请陆聿宁过来拍摄定妆照的,虽然早就做好了可能会遇上裴砚的准备,但在对方面前闹了这么一个笑话,陆聿宁还是着实有些气恼。


    不过很快,在看到剧组准备的那些衣服的时候,这些情绪又在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聿宁从前接的大多数现代戏,就算偶尔有偏古风舞台表演,也是穿着比较简单的新中式,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正儿八经的古装。


    这会儿,玄色长衫垂落,衣上的暗纹在灯下转过几道流光,腰间束带一收,骤然被勾勒出的腰线窄而利落。电影大多时候,朝闻都是以吊儿郎当的懒散姿态示人,发也懒得冠,木钗随意地一插,便算是解决了,但是此时,陆聿宁试的是他最风华正茂时的打扮——玉冠束发,马尾高悬,额前几缕碎发被风轻轻拂动,化妆师在他的眉尾略略扫黑,剑眉斜飞,黑眸越发清亮如寒星,一颦一笑皆是少年意气。


    陆聿宁一抬头,差点没认出自己。


    “帅吗?”他拨弄着自己袖口上束着的护腕,挑着眉,臭美地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姿势,“我感觉我都要被自己帅死了。”


    不远处的裴砚听到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


    他微微愣了一下,一双灰眸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的腰间,垂落的马尾在背上扫了又扫,腰封被扣到最紧的位置,他的视线默默地往下滑去,扫过被遮盖的臀和一双笔直的腿。


    陆聿宁还在得意洋洋地和程煜炫耀,还四下张望着想找把剑比划比划,早就受够了他这副性格的经纪人敷衍地应了几声“嗯嗯嗯”,果然又引来了前者的不满。


    “多夸我几句会死啊?你知不知道能签到我……”


    话音未落,陆聿宁的瞳孔兀然睁大。


    只见裴砚从他身后贴了上来,目光细细地对镜子中的他扫过一遭,尤其是在刮过他的腰封时,更是停留了好几秒。


    然后,他又轻又缓地说:“很好看。”


    第52章 第 52 章 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陆聿宁的耳朵骤地一下红了, 整个人像触电一般地弹开。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问你了吗?”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一双猫儿眼瞪着裴砚,手上还不太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摆, “……吓死人了。”


    裴砚眨了下眼,觉得他这副模样简直和雪饼被吓到的时候一模一样。饶是陆聿宁的语气说不上好, 他的心中也生出了几丝莫名的情愫,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怕是有点毛病。


    “我也需要调整状态, 陆聿宁。”裴砚温和地说道,“万一等会镜头感不好,你可是要陪我加班的。”


    “谁要陪你加班,你找不到状态就自个拍着。”陆聿宁话一出口,转身就准备走,然而他高抬的眼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布景布条,等程煜想要开口提醒他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幸亏裴砚眼疾手快, 一把扶住了他。


    陆聿宁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长这么大走路还能摔, 丢人。


    谁知道姓裴的还要火上浇油:“你今天怎么踩空了这么多次, 中午没有吃饱?”


    也不怪陆聿宁总是把裴砚当成对头,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对他的挑衅。他愤愤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爪子下甩了出来,抬着下巴:“我天生脚步轻,不要你管。”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裴砚和程煜相继“噗嗤”了一声。


    陆聿宁:“……”都死吧!死了算了!


    还没来得及发作的陆聿宁,很快就被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陆老师,裴老师, 景布置好了,副导演说先拍一组合照试试。”


    “成熟”的陆老师自认是个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的靠谱成年人,只好不情不愿地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被经纪人推着走到布景中站位。


    摄影棚内布置了简约的竹林背景,虚影从背景布上映出远山叠嶂,近处的亭下纱幕半掩,风机将纱幕轻轻吹动,灯光在古琴上投下一层莹润的光。


    裴砚披着一身月白长衫,正襟危坐,指尖搭在琴弦上。他饰演的晏无咎乃天机阁首座,少时受过朝闻的恩惠,因此念念不忘多年,后来孤身设局也是为了他。


    按照电影的剧情,裴砚此刻是许多年以后朝闻被废时期的装扮,这个阶段的晏无咎其实无法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朝闻同框,所以背景里总是缭绕着一层乳白色的人造烟雾,如梦似幻,恍如一场镜花水月。


    陆聿宁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握着工作人员递来的长剑,懒懒地在古琴前面背对着裴砚坐下,然后吊儿郎当地把手一抻,仰着头看向裴砚。


    “好。”副导演低声提醒摄像师,“就保持这个状态,陆老师往左一点,眼神……对,看他,别看镜头——很好,挑衅一点,但别忘了你是在和他调情。”


    神他爸的调情。


    陆聿宁险些抽了抽嘴角。


    裴砚的手指悬停在距离他脖颈的一寸之处,仿佛下一秒就要触碰他的皮肤。可哪怕没有碰上来,陆聿宁依旧觉得他指尖的温度好似透过空气传了过来,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朵都在嗡嗡地响。


    他僵硬着肩膀,居然还有空分出心神去想,裴砚今天好像喷的不是他常用的香水,和他的信息素味道也有些不同。陆聿宁不太喜欢这种气味,还是觉得木质香调闻起来舒服一点。


    “裴老师再靠近点,”副导演在耳麦那头低声指导,“对……你想着,这是你日夜思念的人,但是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你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侠客完全不一样了,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他当年的模样……哎对,侵略性强一点……陆老师眼神别躲!”


    陆聿宁:“……”


    陆聿宁:“我没躲!”


    裴砚浅浅地勾了下嘴角。


    陆聿宁:“压下去,不准笑!”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裴砚眼底的笑意好像扩散得更大了。裴砚往前靠了一点,垂着头,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但那股似有若无的攻击性和侵略感却隐隐从他的情绪里漫了出来,让陆聿宁一时之间有些心悸。


    他分不清这是属于裴砚的情绪,还是属于他此刻扮演的晏无咎的情绪,偏偏摄影灯就在头顶,风吹得纱幕轻晃,模糊不清的光影在两人之间织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旖旎得过分的张力。


    “好……这个状态太好了,裴老师眼神保持——陆老师别飘!”


    “要好好配合啊。”裴砚轻飘飘地说,“不然真的要留下来陪我了。”


    陆聿宁瞪了他一眼。


    配合什么?配合你吃我豆腐吗?


    在之后的拍摄里,陆聿宁不断地在心里骂着,他大概天生就是和裴砚不对付,哪怕去对方家里走了一遭,知道了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可否认这人就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气死。


    朝闻这副张扬热烈的模样毕竟在电影中没出现过几次,很快,陆聿宁便被带着去换了下一组的造型——粗布旧袍,皮肤的颜色被打得苍白,近乎透明,衣领敞开至胸口,一道清瘦锁骨与肩颈的线条若隐若现。头发被特意打散,几缕墨发贴在脸颊边,恹恹垂下来的眼皮,遮住的是一双再不复当年荣光的眼。


    他侧卧在竹椅里,先前的那个酒瓶随意地挂在他的手上,闭上眼之后,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成倍放大。


    他能感觉到裴砚的脚步声,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气息。


    裴砚不紧不慢地在塌边跪下,一手支着腿,另一只手像是不经意地,伸向了陆聿宁腰侧。


    一根衣带被他挑了出来。


    裴砚低下头,修长的指节缓缓缠住那根衣带,在指尖慢慢转了一圈又一圈。


    陆聿宁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不受控制地,偷偷张开了一只眼。


    他的目光飘到裴砚指尖上,后者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他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手指在塌边蜷紧。


    裴砚忽然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怎么在偷看呢?”


    “陆老师别睁眼啊!还没拍完呢!”


    陆聿宁打了个激灵,哼了几声后,不情愿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即使他努力地装出一副颓废的表情,嘴角却不自然地紧紧抿了起来,睫毛也不经意地颤了两下。


    摄影师和副导演都在为这一幕的氛围感和性张力摇旗呐喊,陆聿宁只觉得自己窝囊得有些过分,这么容易就被裴砚的几个动作拿捏住了情绪。


    可裴砚看着他的眼神实在露骨得很,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是如何一寸寸地从他喉结滑过,再没入裸露的锁骨,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所以等到第二组拍完,陆聿宁就回去憋了十分钟,一直在怀疑裴砚是不是故意逗他玩,可他偏偏还真就毫无反抗之力。现在轮到最后一组定妆照,他整理衣襟,深呼吸三次,决定也给裴砚一点颜色瞧瞧,不然他还真当自己这么好欺负。


    陆聿宁踩着摄影师喊开机的节奏踏进摄影棚中。


    裴砚坐在矮几后,棋盘乱局,风度闲雅,他一手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聿宁,眼睛里含着钩子似的,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比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为陆聿宁量身定制的朝闻,晏无咎这个角色几乎和裴砚本人的气质背道而驰——不过也不尽然,毕竟姓裴的也是表面不显,实际上心思坏得很。但是瞧着他能这么轻松地就代入角色,把晏无咎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陆聿宁多少还是有点佩服。


    陆聿宁一抬腿,傲慢地坐上了矮几,棋局顿时被他的衣袍挡了大半。


    裴砚撩起眼皮,有些温柔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于是陆聿宁单手持剑,往前一送,剑鞘顶端瞬间抵在了裴砚拈着棋子的手腕下方——那是皮肤最敏感的位置之一。


    裴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瞥过剑鞘,捏着棋子的手也不算自在地搓了搓。


    陆聿宁俯身凑近,一双眼冷极了,像是霜雪淬炼的寒刃:“晏首座,你这一局,到底下的是什么?”


    裴砚低头看了一眼他那副张狂又漂亮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这局啊……我也不太知道。是投子认输,还是请君入瓮,还要看阿闻愿不愿意,与我一道了。”


    陆聿宁被他的目光盯着心慌,他没想到裴砚能把这么一句寻常的话都说得这么有声有色,像是软融融的春风一般,直往人心头上撞,但面上还是张牙舞爪地贴近了一点,手下也多了几分力,剑鞘在裴砚的皮肤上顶出了印。


    裴砚眉梢轻挑,眼中却没有半分恼意。他抬起的宽袖几乎要拂过陆聿宁的后腰,像是怕他坐不稳摔了,又像是爱侣之间的顺势调情。


    “阿闻,”他声音极轻,“你若真要动手,我是拦不住的。可你这剑落得这么轻,是舍不得,还是……”


    他微顿了一下,眸光低垂,缓缓掠过陆聿宁的唇线:“……怕我疼?”


    陆聿宁的胜负欲和表演欲瞬间爆棚,周身暴涨的气势恨不得把裴砚压制得连连讨饶。他的手腕微微下沉,剑鞘又往里压了一点,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我的剑虽然不如从前,但你若是想试试,我倒也不会吝啬。”


    裴砚的手指勾住他的剑鞘,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两下,又抬起头看他。


    陆聿宁还当他是被自己的气势压制住了,得意洋洋地抬了抬眉梢,心想也算是搬回来一局。


    当然,如果拍摄结束后,副导演和摄影师没把他们这么剑拔弩张的场面夸得那么情意绵绵,陆聿宁的心里倒是能更舒坦一点。


    “我刚刚表现得不好吗?你没发现裴砚都被我折服了吗?他后面除了笑都不敢做什么了……”陆聿宁抓着程煜发问道,“这么一想我是不是也很有做演员的天赋?”


    程煜看了看不远处刚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回来的裴砚,又看了看眼前满面自得的陆聿宁,犹豫地说:“……要么,你等等看网上的评论?”


    第53章 第 53 章 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陆聿宁感觉自己用脚想都能猜出网友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当年他在综艺里对裴砚那样咄咄逼人, 都能诞生出几十万的cp粉,好像世界上就没有她们脑补不出来的cp感一样。


    所以当《剑回》官博终于在几天后发布定妆照和拍摄花絮合集,陆聿宁睡梦中被手机震醒, 睁眼看到热搜前三全是#裴聿鸣銮杀疯了#、#五分钟我要看到《剑回》温泉未删减片段#以及#裴砚陆聿宁互动花絮#的时候,整个人只剩下心如死灰的惆怅。


    他早该知道, 从裴砚接了这部戏开始,他就不应该肖想能在宣传期乃至拍摄期看到什么正经话题。


    但不得不说, 《剑回》剧组发布的几组定妆照都很有感觉。


    第一组是晏无咎在梦中与少年朝闻相会的情景,陆聿宁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张扬又肆意,酒壶反射的一道光落在他的唇上,好似在诱人啜取。风吹动他额前几缕发丝,一双眼眸极亮,像是烈日下淬过的黑曜石。少年时的朝闻像一头知道自己生得漂亮又威猛的豹子,桀骜、潇洒, 这点在与他有相同气质的陆聿宁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饰演晏无咎的裴砚, 则是在遥远的未来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光阴与他对视, 伸出的手将碰未碰, 像是想要摘下一直藏在心里的月亮,却无能为力。


    第二组图,则是变为废人的朝闻醉卧红尘,衣袍松垮滑落,露出一截脚踝,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眸中只剩下了迷离、颓然和空荡。晏无咎无声地半跪在他的身侧,勾起他松散搭在腰间的腰带, 目光灼热地望着这个与他记忆之中截然不同的人。朝闻许是醉得厉害,并没有对他的动作作出反应,但微张的唇瓣和脆弱的姿态却好似邀请。


    且不说裴砚在镜头前的表现力, 就是陆聿宁,也是久经各种舞台打磨,两个人把这两段场景演绎的十分到位,放在一起宣发时,说不清的宿命感和明月垂落的遗憾在此汇聚,让人不由生出了无限遐思。


    至于第三组图……


    【豹豹猫猫我出生了嘿嘿嘿!】


    【这段应该是原著里决战前的剧情吧,朝闻发现了晏无咎一直藏着的秘密,来质问他,而且因为昨夜刚do完第二天就吵架其实还残存着那么一点打情骂俏的感觉……】


    【裴砚这眼神拉丝的样子真让我害怕,本来听说他要演晏狐狸还有点担心……】


    【请不要怀疑我们裴哥一出道就提名奥x卡最佳新人的含金量x】


    【豪涩啊豪瑟啊,怼剑鞘那段真的让我脑中黄色废料飞飞,补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豪涩,拍出来更涩了。】


    【裴砚那个手也感觉不像在摸剑鞘,怕不是把它当作某人的……】


    【再说一句,陆聿宁就是天选朝闻啊啊啊!】


    【五分钟过去了,温泉那段的完整版还没出来吗?】


    温泉……


    陆聿宁的目光顿了顿,在床上翻了个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剧本,凭着记忆往后翻了几遍。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这里。


    但原著他还是读过一遍的,作为全书中最令人血脉偾张的桥段,单是看一眼就会让人感到面红耳赤,更不用说还要让他实际演绎……


    尤其对手还是裴砚。


    “删了吧。”陆聿宁愤愤地说,“都给你们删了,一点镜头都看不到。”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不可能,这段是塑造晏无咎人设的重要剧情,也是朝闻思想转折的关键节点,他朴素的愿望再怎么念叨都实现不了。


    陆聿宁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决定登上小号再去找几个cp粉大战几回发泄一下。


    可刚才切换了账号,裴砚的消息就在手机上跳了出来。


    【孝顺猫奴:我唱得怎么样?[视频]】


    什么东西?


    陆聿宁点开视频一看,这才发现裴砚发来的是一段《田野之歌》的剪辑。视频估计是哪个闲着没事干的cp粉剪的,除了裴砚之外,还有他介绍这首歌的背景音,等到歌曲高潮,两段迥异的声音被奇异的融合在了一起,倒是赋予了一点别样的感情。


    如果不带任何情绪,从专业的角度上看,其实还行。


    可若是带了个人情绪……


    【你陆爹来咯:一般,勉强,马马虎虎。】


    陆聿宁回得“敷衍”。


    【孝顺猫奴:那陆老师教教我吧。你的歌我都不敢碰,随便哼两句都怕被你粉丝骂不配[可怜.jpg]】


    他这个回复倒是让陆聿宁十分受用,他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又点开那段视频重新听了一遍,然后点评道:【也还行吧,现场杂音比较多,节目组提供的设备和吉他都很一般,你能唱成这样算可以了。】


    【非要说的话,下次唱歌前开开嗓吧,很紧。毕竟也不指望半吊子能有什么技巧,也就情绪还算到位。】


    他这两段话发出去后,裴砚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陆聿宁盯着上面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正在输入中”看了又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话值得裴砚再三思考都没能发出来。


    总不能是因为被他批得不爽了吧?


    可他说的也没错,更何况还是裴砚主动提的。


    陆聿宁正思考着要不要阴阳怪气他一嘴的时候,裴砚终于把消息发了过来。


    【孝顺猫奴:你怎么知道我在现场没开嗓?】


    【孝顺猫奴:视频里听不到杂音,我去查了,他们的设备应该也还行。】


    陆聿宁:“……”


    该死,说漏嘴了。


    陆聿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随口这么一问。眼珠子不安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后,才慢慢地在屏幕上打下:【我的耳朵就是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孝顺猫奴:是吗。】


    【你陆爹来咯:再怀疑我的专业性,拉黑你。】


    裴砚这才发了个猫猫求饶的表情包。


    可陆聿宁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表情包上的猫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扯着嗓子怒骂一声,死活没想明白裴砚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你陆爹来咯:[企鹅连环抽打.jpg]】


    裴砚没有问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因为什么,只是问道:【顾雪声之前导的一部电影最近重映,一起去拉片?】


    陆聿宁当机立断:【不去。】


    但又怕裴砚觉得他是故意闹脾气,想了想,又冷淡地回了一句:【今天有约。】


    【孝顺猫奴:和江临舟写歌?】


    陆聿宁嘟囔:“关你什么事。”


    【你陆爹来咯:不是。】


    【你陆爹来咯:不告诉你。】


    陆聿宁倒不是骗他,而是今天确实有约。


    他拖延林柏川的时间太久,再拖下去指不定那混账玩意又要干出什么事来。陆聿宁估摸着自己马上就要进组,要是林柏川真一怒之下给他搞出点事情,他实在是分身乏术,还要平白连累团队为他处理。


    于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和沈家那位见面的要求。


    不过对方见到的是什么样的陆聿宁,可就不由林柏川掌控了。


    见面的地点是陆聿宁挑的,老板和他很是熟络。所以被林柏川让助理压着强行装扮得人五人六的陆聿宁,在离开对方的视线,进入私厨之后,就立马到员工更衣室里换了一身极其不着四六的装扮。


    牛仔裤的破洞一路从大腿拉到了膝盖,拖到地上的裤脚被踩出了几个破口。身上的水洗色T恤上印着夸张抽象的画,脖子上、裤腰上的银链随着走动的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十个手指头被稀奇古怪的戒指占满,中指上的骷髅头好似在发出痛苦扭曲的咆哮,银色、黑色的耳钉从耳骨到耳垂上排了一串,精心打理的头发被他随意地弄乱,又在脑袋后面扎了个艺术感十足的揪。


    走进包间的时候,沈家的那位还没到,陆聿宁吊儿郎当地翘着腿,靠在椅子上,翻着手机上的热搜词条——不知道这次的宣发是哪家的手笔,评论区底下,“裴聿鸣銮大do特do”“艳遇一晚生八个”飘得跟滚动字幕似的。他嫌弃地皱了下眉,把手机倒扣在桌面,打算彻底放空。


    结果还没发完最后一个哈欠,门口就传来服务员轻轻一声:“就是这。”


    陆聿宁斜眼扫去,心里微顿。


    来人竟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典型的“豪门少爷”模样。


    对方穿得很简单,白衬衫浅牛仔,看起来颇有书卷气。他长了一张可以称得上是秾艳的脸,饶是陆聿宁这种在娱乐圈见惯了美人的,都不由地想感叹一句。


    “你好,我是沈筝。”


    他在陆聿宁对面的位置坐下,面上的温和表情并没有因为陆聿宁这身可以算得上失礼的装扮变过半分,只是略带笑意地说道:“你和网上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陆聿宁得瑟地掂了掂腿,没好气地说:“怎么,很失望?”


    沈筝摇了摇头,问:“点菜了吗?”


    陆聿宁没接话茬,依旧说话带刺:“我挺失望的,我以为来得怎么说也是个alpha。”


    沈筝并没有被他的挑衅激到,慢条斯理地喊来了服务员,又慢条斯理地点了几样两人都爱吃的菜,期间陆聿宁几次想找茬,都被他如春风化雨般的压了回去。


    陆聿宁:“……”计划失败了,就很气。


    谁想,接过菜单的服务员刚刚退出去,沈筝正色开口:“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聊吧。”


    “我确实是alpha,也确实是受了家里人的要求,来和林伯父的大儿子见一面。家里人有意联姻,这件事我也很清楚。”他的声音依旧温吞,“……看你这个模样,大概也是被逼的。”


    陆聿宁挑眉:“所以?”


    “那我就直接说吧,我不想联姻,但希望你能陪我演一场戏。”


    第54章 第 54 章 好像又被他挑(调)衅(……


    陆聿宁和沈筝吃完饭后, 就直接回了家。


    结果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门铃就“叮咚”响了两下。


    他一时半会没有想到谁会在这个点来找自己,本想装着没听见地再赖几秒, 手机上却跳出了林听絮的消息:【开门,是我。】


    陆聿宁瘪了瘪嘴, 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


    林听絮比他小了半岁,很容易就能推算出林柏川在和陆聿宁亲妈掰了之后, 是有多么迫不及待地回家履行自己的家族使命。


    不过陆聿宁不是很在乎,陆女士也不是很在乎。


    门外的omega素面朝天,身上穿着一件笔挺的衬衫,似乎是刚从公司离开,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和沈筝见面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陆聿宁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 给林听絮让出了一条进来的通道。


    “你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去见他的?”林听絮扫过他身上花红柳绿的装扮, 促狭地笑了一下, “爸爸也会同意?”


    陆聿宁不以为意地说道:“能去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他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看样子你们聊了挺久。怎么,沈筝人还不错?”


    林听絮一边说着,一边换了鞋走进客厅,随手将西装外套搭到沙发背上,然后自顾自地从茶几上抓了个苹果,到厨房里洗干净后,慢悠悠地啃了起来。


    “挺出乎意料。”陆聿宁说,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从某种层面上讲,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只可惜我没有给林柏川做资源的打算, 他也是如此。”


    林听絮倒是没因为他这段话流露出什么好奇的神色,只是轻悄悄地说道:“我查过沈筝。”


    陆聿宁坐在她的旁边。


    “alpha,优等生,A市那圈公子哥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林听絮顿了顿,“但你知道,他有个同是alpha的对象吗?”


    陆聿宁说:“这他倒是没讲……他只说希望我能陪他演场戏,把他家里的那几张嘴给堵住。”


    林听絮软绵绵地笑了笑:“那你答应了吗?”


    陆聿宁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这样很像是林柏川派来打探消息的。”


    林听絮“咔嚓”一声,咬下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可没有这么孝顺,你要是看我不爽,赶我出去就罢了,不用这么侮辱我。”


    “那你在这里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突然心血来潮,来找我交流感情?”


    林听絮低着头啃完了苹果,把果核丢进垃圾桶,擦了擦手,又坐回陆聿宁身边,靠得很近。


    “爸爸最近找了一个omega,正想着办法给我俩造个弟弟,好来接他的班。”林听絮说得很慢,“本来是想劝你顺着他的心意,再拖他一下,毕竟我这边的事快做完了——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多此一举。”


    陆聿宁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调侃道:“哦,你终于要让他做成太上皇了是吗?”


    林听絮但笑不语,精致的面容上流转着狡黠又戏谑的光。


    “那要提前恭喜你了。”陆聿宁说道,“恭喜你即将篡位成功,把林柏川的‘皇位’吞入腹中。”


    “到时候恭喜也不迟,哥哥。”林听絮说着,忽然皱了皱鼻子,目光向不远处的酒柜望去。


    “怎么?”


    “没有,就是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林听絮说。


    陆聿宁疑惑地歪了歪头,还以为她说的是空气里残留的木制香调,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僵硬地解释道:“可能是我顺手买的香薰,你不习惯这个味道。”


    林听絮将信将疑,咕哝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酒打翻了。”


    但她很快,又话锋一转,说:“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


    “什么?”


    “之前你不是让我查徐什么人……我的助手中途出了点差错,最后是有人帮了个小忙。”


    “谁?”


    “池崇,你认识吗?”


    陆聿宁陷入了沉思。


    林听絮看他这副模样,大概也能猜到那个人和陆聿宁的关系应该是好不到哪里去。沉默了几秒后,她调侃道:“你的生活还挺多姿多彩。”


    陆聿宁思来想去,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池崇要帮他们的忙,总不能是因为早就发现了他和郑林夕之间的龃龉,正义之心爆棚,出来做个慈善吧?陆聿宁可不觉得对方会是这样的良善之辈。


    “总之,我来这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在好好完成我们之间的协定而已。”林听絮突然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到你对他的财产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很放心。”


    陆聿宁幽幽地看着她。


    “走了,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吃饭,我得回去跟她汇报下你这边的情况。”林听絮说完,也没等陆聿宁开口,就悠哉游哉地晃到门口。握上门把的时候,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陆聿宁一眼,说道:“不过你和那个姓裴的alpha的绯闻,最近还是少传一点吧,爸爸那脑子,万一误会了什么,又要搞事情了。”


    陆聿宁:“……”


    陆聿宁咬牙切齿:“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然后毫不客气地带上了门。


    陆聿宁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随后,他随口喊了个指令开了电视,首页上弹出来的正好就是裴砚早上说过的,那部顾雪声指导的重映电影。于是百无聊赖地缩在沙发的直角转角,打着哈欠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只可惜没人陪他一起,这部电影确实很值得拉片。


    陆聿宁不禁想到了裴砚,不知道他今晚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影院看了一场——但又觉得他大概不会这样做,早上的邀请更像是不怀好意的约会,和正儿八经的工作应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聿宁把头枕在怀里的抱枕上,又打了个哈欠,总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点嗜睡。日常白天睡不醒也就罢了,偏偏晚上还困得很早,明明他从前写歌到凌晨都不怎么犯困,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总不能是变猫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吧?要么明天让江临舟带自己去南山上找雪饼问问?


    可这么想着,手机上突然又进了一条消息,是林听絮发来的——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刚刚那股气味很奇怪,你要不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陆聿宁皱了皱眉,回道:【你什么意思?】


    林听絮那边过了几秒,才继续回复:【可能是我多心,你是不是要分化了?】


    陆聿宁觉得她确实有点多心。他和林听絮的协定很简单,无非就是林听絮用她母亲那的资源支持陆聿宁逐梦娱乐圈,而陆聿宁不会沾染林柏川名下的半点财产——但这个协定成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陆聿宁和林听絮都不是林柏川想要的alpha继承人。陆聿宁怀疑是林听絮这段时间疑神疑鬼,觉得他要变成alpha扰乱计划,才会说出这种话。


    想了想,便决定不再理会。


    他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后,正好收到了裴砚发来的拉片心得。陆聿宁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认真地回了几条自己和裴砚截然不同的见解,然后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心血来潮地点进裴砚地朋友圈看了一眼——


    最新一条的动态依旧是陆雪饼的照片。


    陆聿宁为数不多的良心突然痛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很快他就想起来自己留在裴砚家里的那张纸条,祈祷他最好是蠢钝地相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然后趁早把自己这只要去享受世界的猫给忘了。


    之后的几天里,陆聿宁基本都在准备进组的工作。


    天气骤然热了起来,一下子就迈入了炎炎酷暑,像是能把人烤熟。他窝在空调房里,一边看顾雪声的前作,一边随手往行李箱里丢东西。收拾到一半,忽然想起还有些资料要确认,才勉勉强强打起点精神,把零零散散的邮件翻了出来。


    中途还收到了郑林夕发来的消息,从最开始委曲求全的哀求,到后来言辞激烈的指责,最后甚至演变成了无所畏惧的威胁。陆聿宁懒得理会,来一个号码拉黑一个,后来实在嫌烦,直接发了一张【你这么喜欢学我是因为自己很烂吗.jpg】的比格犬表情包。


    对方那边霎时间就没了声音。


    《剑回》的拍摄地在南方某个常年热得要命的小城,影视城建在山腰上,条件算不上艰苦,但气温实在不太人道。刚下飞机,陆聿宁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直皱眉,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短裤和宽大T恤,感叹自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酒店安排在影视城旁边的配套楼层,方便演员随时进组。


    一到房间,陆聿宁连行李都没拆,直接瘫倒在床上吹了五分钟空调,直到剧组助理打来电话,提醒围读剧本还有半小时开始,他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会议室外的走廊没开空调,空气闷得发黏,陆聿宁一边走,一边低头划着手机,额发因为热气贴在额头上,有些难受。


    一想到之后还要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就更难受了。


    左右参与围读的都是剧组内部人员,陆聿宁为了舒服,穿得比刚下飞机时还随意。白色背心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清瘦的锁骨和肩线,下面搭着条宽大的五分花短裤,小腿线条在昏黄的走廊灯下被勾勒得修长白皙,裸露的皮肤上透出淡淡的热感。如果不是臂弯里还夹着剧本,他整个人瞧起来就像是要去海边度假的闲人。


    就在陆聿宁沿着指示牌马上要找到会议室的时候,转角处的门忽然打开。


    陆聿宁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里。


    裴砚今天也穿得凉爽,但比起他能算得上正式。黑色的T恤让他看起来像是正在上学的男大学生,未经打理的头发草草一扫,略显凌乱。


    他低头,垂落的目光从陆聿宁光洁的小臂上弹开,随后便落在了一双小腿间,视线淡淡,慢悠悠地从脚踝滑上来,沿着膝盖、腿弯,一路停在了短裤边缘。


    他没有说话。


    可眼神比任何话语都要直白。


    陆聿宁像是被烫了一下,往旁边撤了半步,嘴角抽了抽:“你在看什么?”


    裴砚这才抬眼,嗓音低了几分:“原来你两边膝盖上都有一颗痣……”


    他停顿了下,又道:“挺对称。”


    陆聿宁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他挑(调)衅(戏)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实在遮不住什么


    陆聿宁把剧本往臂弯里收了收, 右手握着拳,对着裴砚比划了两下,没好气地说:“我指节上也有颗痣, 你要不要一起看下?”


    然后又把手掌摊开:“掌心里还有,说吧, 想怎么看?”


    裴砚当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只是他扬着下巴, 倨傲地冲着自己翻着手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稀罕,心里也不由地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他的视线在陆聿宁掌心的痣上停留了几秒,毫无预兆地抬手点了点,调侃道:“你手好小。”


    陆聿宁:“……”这是什么年代的搭讪方式,老土死了。


    陆聿宁忙收回手,故意搓着手臂,浮夸地打了个哆嗦。


    “你给我捶几下就知道我手小不小了。”


    裴砚状似出神地沉默了几秒, 似乎真的在思考他话里的可行性。


    陆聿宁看着他这副模样, 就知道要是真让他再开口, 肯定又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拿起剧本在他手上一拍, 不耐烦地说道:“行了我都要热死了,你到底要出去还是要进去,别堵在这里。”


    裴砚这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让陆聿宁进去。但他避让的弧度其实并不算大,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陆聿宁推门时难免要碰到他。


    陆聿宁用时半秒,快速判断出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于是在进门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


    还配上了一声傲慢地哼哼。


    裴砚:“……”


    可爱。


    会议室内,顾雪声早就到了,手里正拿着剧本和旁边的编剧说着什么, 见陆聿宁进来,目光诧异地在他的大花裤衩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地和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他坐下。


    陆聿宁颔首,和在场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凉,总算让他燥热的心境舒坦了一点,他小声哼着自己的歌往顾雪声指的位置上走,发现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侧枕着自己的手臂,头上盖着剧本,像是在闭目养神。


    这个身形好像有点眼熟。


    陆聿宁一时半会没在记忆里搜寻出来。那人的坐姿太过狂野,椅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手在椅背上拍了一下,正开口说道:“麻烦,让我一……”


    话音未落,他便和忽然转过来的那个人对上了目光。


    池崇头上的剧本“啪嗒”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陆聿宁:“……”


    池崇:“……”


    池崇上下瞟了他一眼,说道:“靠,还以为是哪个工作人员,你穿这样来围读?”


    陆聿宁没好气地回:“不行?你有什么指教?”


    池崇翻了个白眼,又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在陆聿宁等得有些不耐烦,想要直接上手去推他椅子的时候,池崇终于开了口:“你不知道剧本围读是有摄像师记录,最后可能要放到杀青特辑或者专门发出去宣传的?你打算这副模样出镜?”


    “对啊,不行吗?”陆聿宁脱口而出,“我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


    池崇:“……”


    池崇无话可说。


    “让路,我进不去。”陆聿宁踹了踹他的椅子腿。


    池崇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抬起屁股,把椅子往前拉了一点。


    剧本围读为了方便演员,经常会把有对手戏,或者是角色设定有些关系的演员安排在一块。陆聿宁看向自己左手边,放着剧本和冰美式却无人落座的位置,猜测这个大概是裴砚的。以晏无咎和朝闻的关系,他和裴砚挨着坐是无可厚非,但池崇……


    陆聿宁想了想,把椅子转了半圈,撑着脑袋看着旁边面色不虞的家伙:“你什么角色。”


    池崇觑了他一眼:“王石头。”


    似乎是怕陆聿宁不记得这个角色是谁,他还特意咬牙切齿地提醒道:“你的忠实迷弟。”


    池崇虽然是陆聿宁的手下败将,但毕竟是靠嗓子吃饭的,声音条件自不用多说,哪怕是此刻故意压着,也好听得过分,是带着青年感的磁性。陆聿宁没想过一个音乐厂牌的太子爷居然还有心思过来拍电影,甚至还过了顾雪声这关,多少也有些惊讶,更不用说池崇饰演的这位,可以称得上是原著中除了晏无咎的头号朝闻毒唯。


    怕是有点为难他了。


    但转念一想,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很有意思,陆聿宁喜欢看这些人讨厌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哦,那真是好巧呢。”陆聿宁漫不经心地说,“顾导还蛮会选人。”


    池崇唇角抽搐,怀疑他在故意阴阳怪气自己。


    “是啊,戏外要被某人指点江山,戏内还要被指导剑法……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


    谁想陆聿宁完全没有在乎他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翻了几页剧本,喃喃道:“原来第二场就有了吗,我还以为……”


    陆聿宁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忽然贴近,随后脸上传来了湿漉冰凉的触感,把他整个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贴上他的东西一触即离,陆聿宁反射般地转过身,视线又顺着黑色T恤往上挪去,对上了裴砚幽幽的目光。


    “你干什么?”陆聿宁搓了搓自己被冰到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还是他的头发在眉宇间落下的阴影,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比先前要阴沉冷漠许多。


    但在裴砚坐下来的那一刻,这些阴翳好像又在顷刻之间散了开来,似乎只是陆聿宁先前眼花的错觉罢了。他把手上的雪糕往前一递:“吃吗,葡萄味。”


    陆聿宁的目光在他的手指上扫了一下,看向不远处正拿着保温袋在给工作人员派发雪糕的裴砚助理,最后又把滑到了裴砚脸上。


    吃,怎么不吃,他最喜欢的葡萄味的雪糕了,高中每天放学都要去门口的小卖部买根吃着回家。


    陆聿宁眼角泛红,像是热的,又像是燥的。


    “多谢。”他从裴砚的手上几乎是夺过了那个雪糕,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飞快地撕了包装后,用犬齿咬了一口。


    确实是他熟悉的味道。


    可恶的裴砚了解得还挺多。


    陆聿宁感觉自己有点自恋,但又觉得不能怪他多想,毕竟某人有贴了一整面墙的前科在,特意关注过他的喜好也不算稀奇的事。


    见人都到齐了,顾雪声便开始了他的开场引导,系统地把剧组成员和主要演员介绍了一圈后,陆聿宁正好吃完了雪糕的最后一口,舌头狼狈地接下一滴融化后即将滴落的糖浆,连横翘着的腿都被吓得抖了一下。


    裴砚不着痕迹地注视着他的动向,很想提醒他那松垮宽大的短裤实在遮不住什么,但欲言又止了几次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们身后的窗帘没有拉近,从玻璃窗外溜进的一线阳光明晃晃地打在陆聿宁的大腿上,那一片皮肤被照得白得发光,唯有那一颗小痣是浓墨重彩的一点。


    裴砚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咖啡,杯子里碰撞的冰块当啷响。


    直到副导演开口:“第一场,日,外,栖霞谷,破竹屋外。”


    裴砚终于收回心神,把注意力转移到剧本上。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从竹林间掠过,沙沙作响。破竹屋外一片烟雨朦胧,宿醉的朝闻卧倒在竹椅上,细雨打得他衣衫湿透,发丝狼狈又不羁地贴在脸上。


    山腰上的结界忽然被人触动,随后,一位紫衣青年撑一把素伞,踏雨而来。


    晏无咎走到竹椅边,屈膝半蹲,毫不掩饰的目光掠过这张在记忆中回味了无数次的脸,心中却生出了一丝苦涩的陌生感。


    朝闻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点动静,撩起了一双眼皮,茫然又空洞地瞧了他一眼。


    “你叫朝闻?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那个‘朝闻’?”裴砚的语气压得很轻,像是在刻意模仿少年的声线。这句话是昔年被朝闻救下的少年晏无咎对他说过的话,也是时隔多年重逢时,晏无咎辗转无数次才琢磨出的开场白。


    只可惜,那个人并没有听出来他压抑着的恳切,只是懒洋洋地说:“不过是随口取的一个名字罢了,没别的意思。”


    “我这没有招待客人的茶和酒,你若是无事,别在这挡着我听雨。”


    晏无咎盯着他看了一会,见朝闻再次把眼睛闭上,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方丝帕,细致又温柔地擦拭朝闻脸上不小心沾到污迹和酒渍。


    “定界罗盘上的云水针丢了,可能落在了这附近,你近日应该已经收到消息……”裴砚说得很慢,晏无咎知道朝闻此刻酒还没醒,所以说话时总带了点诱哄的温柔意味,“他们让人来寻你,你知道,旁人来,总不会像我这样客气。”


    他的目光扫过朝闻无力垂落的、曾执剑的右手,指腹隔着一点距离,虚虚摩挲着那道狰狞旧疤:“跟我走,好不好?至少在我眼皮底下,没人敢动你。”


    陆聿宁的手臂抖了一下,垂下头看了一眼,很想提醒裴砚,这是他的左手。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打断,只是清了清声,用含糊的声线戏谑地问道:“首座大人难得光临,就是为了来寻我这个废人的吗?”


    见晏无咎皱眉不答,朝闻指着一旁落进水潭的断剑,自言自语地往下说道:“我这人,如这剑,断了,锈了,早埋进了泥里,还能做什么呢?”


    晏无咎也不急,将伞放入了朝闻的掌心,然后起身:“伞留给你,等雨停了,我再来。”


    他走上来时的前路,像是有些不舍,所以每一步都行得很慢。


    直到朝闻突然睁眼,开口喊住他,语调又轻又缓:“……晏首座,你的道是什么?”


    晏无咎背脊一僵,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朝闻此刻清明的目光,张嘴无声说了几个字。


    ……


    半天的剧本围读还算顺利,只是在导演总结的环节,顾雪声特意把陆聿宁喊了过去,把自己在笔记本上记录的事项一条一条地跟他分析了过去。


    陆聿宁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没有经历过系统的训练,他的表演大多凭借本能和情绪,说是天赋,倒也有几分,但也是因此,他的表演中总是会缺乏一些技术上的错误,诸如技术性的情绪控制和台词语言节奏的变化。


    “我给你推荐几部古老师的武侠电影,你这几天可以研究下几位主演的表演状态……要是有不懂的,来问我,或者找裴砚都可以。”


    坐在不远处的裴砚头一回看到陆聿宁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去训话的乖学生般,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不免有些纳罕。但他其实并不觉得陆聿宁会真这么听话,来找自己探讨什么。


    所以夜里洗过澡后,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时,裴砚多少有些惊讶。


    更不用说,把门打开之后,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同样洗过澡,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擦干的陆聿宁后,他更是诧异得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陆聿宁瞪了他一眼,话说得心虚,“没听到顾导下午说让我不懂就来问吗,不欢迎我?”


    裴砚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顶了顶唇角,说道:“进来吧。”


    第56章 第 56 章 谁撒娇了?我吗?


    大晚上的, 孤A寡B共处一室,影视城里的狗仔还这么多,万一真被拍到点什么, 又要在网络上大写特写。


    裴砚着实想不出陆聿宁过来自投罗网的理由。


    陆聿宁的头发还没擦干,T恤领口微湿, 经过他身边时,洗发水与沐浴露混杂着的清香和澡后蒸腾的热气直往鼻子里窜。裴砚不动声色地调低了手环的档位, 把自己正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严丝合缝地隐藏起来,虽然陆聿宁闻不到这个气味,但他实在太难控制自己的心思。


    陆聿宁踩着拖鞋进了屋,环顾了一圈后,把手里的剧本和稿纸“啪”地一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扯了扯T恤的下摆,大剌剌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倒也不嫌脏。


    不过他这副模样, 让裴砚不由地想起以前每逢寒暑假就来自己家里补课的表弟。但不同于前者的不情不愿, 陆聿宁的表情倒是看起来真挚许多。


    裴砚走到陆聿宁身边, 想了想, 只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先坐了下来,调侃道:“你这是来找我给你加课来了?”


    陆聿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真从他们的坐姿里看出了几丝奇怪的感觉。裴砚房间里的书桌不够宽敞,不符合陆聿宁的工作习惯,还是茶几边上坐得舒坦,但这样一来,他确实很像夜晚放学到老师家里补课的学生。


    于是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指挥道:“你,坐下来。”


    裴砚不是很想。


    陆聿宁看他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这倒霉玩意的洁癖又发作了。


    “你坐那去也行。”陆聿宁指了指自己斜对面的单人沙发, “你坐我身后对什么戏啊,想给我治疗颈椎病?”


    裴砚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到了地上。


    陆聿宁瞥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嘲讽,却听他说:“你确定我坐那里,不会更像放学后给你开小课的老师吗?”


    陆聿宁:“……那你就坐着吧。”


    说完,他就利落地翻开了剧本。


    裴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个正儿八经想来讨教的好学生,单是第一场戏,上面就用便利贴密密麻麻地贴了好几遍,每段台词旁边都有批注,甚至亲手写的连人物小传都顺着翻开的剧本滑落了出来。


    裴砚的目光顺着他潦草的字迹扫过,尤其在其中的几个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说道:“你想问什么?”


    他的胳膊撑在陆聿宁身后,凑近了去看茶几上的剧本,后者发尾的水珠顺着耳后滴了几滴,打在脖颈侧,细看之下,有点惹人心烦的清凉感。


    “角色理解,还是情绪层次……或者要我陪你先对一遍?”


    要是换作平时,自己靠得他这么近,陆聿宁早就一个白眼甩了过来,但今天却意外地安静,只是稍微偏过头,抽了抽鼻子,然后用左手手腕撑着下巴:“我有些想法,但不确定对不对。”


    他说话时,语气不算迟疑,更像是较真。裴砚猜测他平时写歌时大概也是这些状态,遇到拿不定的东西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只会纠结哪种选择呈现出的效果会更好。


    “表演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裴砚说,“你可以先凭自己的理解来。”


    陆聿宁转了转笔,把剧本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被他打过最多补丁的那一页。


    “你知道的,其实我没经历过太大的低谷。”陆聿宁不急不重地说道,“要我演意气风发的朝闻还行,你让我演失意时的他,我有些不好代入,总是想着想着,就特别想冲上去干他爹的。”


    裴砚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就比如这里,他们从天机阁出来之后,在疫村‘偶遇’,朝闻难得下山,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哀鸿遍野、死气沉沉’,放眼过去断壁残垣,尸骨未寒,幸存者眼中麻木绝望,灵气稀薄污浊,修士避之不及……”陆聿宁点在剧本上的笔停了停,“他看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在死去的母亲身边哭泣,看到老者在乱葬岗中徒劳翻找,巨大的、无声的众生悲怮击中了他沉寂许久的心,所以在夜晚破庙的呻吟和梦呓声中问出了那句‘恨不恨’,然后你说——”


    “我说,”裴砚改换了声线,“众生的‘道’,就是活着,像野草一样活着。”


    他的台词节奏、气息起伏都控制得很好,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也足可见功底。


    陆聿宁一想到这人是半路出家,在国外双修的表演学位,就有些嫉妒。


    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沉默地顿了顿后,接上了裴砚的话:“可是晏首座,我的剑斩不了天灾,救不了人。我的‘道’早就找不到了,连活着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你觉得这里是在自嘲吗,还是单纯的困惑?”陆聿宁瘪着嘴看他,“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境地,我感觉嘲讽的意味会更多一点,但如果是朝闻,他的情绪是不是不会这么满?”


    看来顾雪声下午的那些话还是动摇了他的心。裴砚想。


    “还有后面,朝闻要去魔物盘踞的险地为村里的医师找药,所以捡了把锈剑就走,我下午读这句‘残躯尚有寸力,见死不救非吾道’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太中气十足了?”


    裴砚思忖片刻,评价道:“确实很像要去干架。”


    陆聿宁想敲他。


    “那你说怎么办?”他摸了摸鼻子。


    “朝闻这个阶段应该更接近上下求索……你的人物小传里也写了,比起自嘲,确实应该迷茫和困惑居多,你说台词的时候,可以试着在这里加重音——我的剑……斩不了天灾,也救不了人。”裴砚的指尖落在了后半句的一个字上,停顿了小半秒后,又继续往下说,“我的‘道’……早就找不到了,连活着,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陆聿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拿着笔就咔咔往剧本上记。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把这个人物琢磨得很深了,只是差了点对表演节奏的把控。”裴砚靠在茶几上,侧着脑袋盯着陆聿宁的侧脸,看他勾在耳后的碎发往前滑落了一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帮他拢回去。


    陆聿宁突然停了笔,转过头来一瞪:“那你还不快点教我,下一句呢?”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裴砚的手一僵,刚刚生出的那点心猿意马都在此刻被拱了一脚。


    “……你别撒娇。”裴砚说道,“让我想一下。”


    陆聿宁:?


    谁撒娇了?他吗?


    又造他谣!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几句,陆聿宁的剧本上又多了好几张花花绿绿的便利贴。他的字迹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什么好学生的字,但裴砚依稀记得自己高中时经过陆聿宁班级窗外的时候,正好看过他的生物笔记,似乎也是这样贴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上面的各种结构都画得惟妙惟肖,堪称传神。


    这算什么,陆聿宁不可字相吗?


    但裴砚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这种可以轻松脑补出一个娱乐新闻的场合搞成一场正经的双人学术会议。


    只是一想到陆聿宁会这样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浑身被属于自己居室里的气息包裹,心里就会生出无限柔软和不可言说的欲|望。


    然而,临到十一点,把他物尽其用的陆聿宁,“唰”的一下合上了剧本,拍拍屁股就起了身。


    “你这就走了?”裴砚的视线滑过他因为伸懒腰卷起的衣摆,仰头对上陆聿宁茫然的眼。


    “对啊,学习完了,我不回去睡觉还能干什么?”


    裴砚无奈地说:“用完我就丢,你怎么这么无情?”


    “不然呢,还想让我留下来伺候您老?”


    见裴砚挑了挑眉,陆聿宁意识到自己说得话好像很引人误会,低头瞪了他一眼。


    裴砚无辜地笑了笑。


    陆聿宁“哼”了一声,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裴砚只好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


    却在开门的那一刻,陆聿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把手上的力道收了收,回头看向裴砚。


    “……你的猫找到了吗?”他试探地问。


    裴砚摇了摇头,神色兀然转换,垂下的眼都带了点委屈:“没有……可能是他不太喜欢待在我家吧。”


    陆聿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僵硬地说:“那你节哀。”


    “有些猫确实不适合家养,诸如什么三号楼的……他们在外面应该也能过得很好,你就别再想了。”


    然后又咕哝了一句:“上次眼里的红血丝怪吓人的。”


    裴砚撩起眼皮,直勾勾地对上陆聿宁的眼,幽幽地说道:“是吗?”


    陆聿宁真挚地点了点头:“你相信他一下吧,猫很聪明的。”更何况走的还是一只猫精呢。


    裴砚闷闷地“嗯”了一声,说:“好。”


    陆聿宁思考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了,重新压下了门把手,不过在离开前还是和裴砚道了声谢。


    也不知道是裴砚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太低,还是夜里回去后掀了被子,总之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陆聿宁发现自己罕见地受了凉。


    嗓子闷闷地发痒,脑袋更是被热意熏得浑浑噩噩,嗅觉却意外地敏锐了起来。


    片场里杂乱的气味往他鼻腔里钻,如果单拎出来可能都不会这样难闻,可偏偏一股脑地混在了一起,堪比生化炸弹。


    直到裴砚端着咖啡坐到他的旁边,那股冷杉薄荷味破开所有的气味,和风细雨一般地覆盖在了陆聿宁的周身。


    一种奇异的感觉直窜上天灵盖,大脑短暂地清明了片刻后,后颈的腺体紧跟着突突跳了两下。


    怪事。


    第57章 第 57 章 陆聿宁,热的是你


    陆聿宁顶着热涨的脑袋拍完了第一场戏。


    他感觉自己整个脑壳像是被灌满滚烫的水, 晃一下都能听见声响。好在竹林里的温度比外界低上许多,再配合着人工降雨的凉意,勉强能给他带来一点清明, 不然他可能连台词都要被热气熏得忘记。


    顾雪声喊“卡”之后,陆聿宁还维持着最后一个动作愣了几秒, 起身的动作都有些迟缓。脑门上密密匝匝地冒着虚汗,明明太阳透不进密布的竹林, 他却仍觉得天旋地转。


    更不用说再接到助理递来的热水时,陆聿宁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四个大字。


    “想喝冰的。”陆聿宁抱着杯子,咽了咽口水,“……我要喝冰的!”


    他说这句话时带了点鼻音,乍一听就好像软糯的撒娇似的。离他们近的几个工作人员都纷纷侧过头来偷看,又在转回去时露出心领神会的嬉笑。


    “陆哥, 程哥特意交代过, 绝对不能让你喝冰水。”助理说道, “这么热的天, 突然一口下去,刺激太大了,对你的嗓子不好。”


    没有什么是“对你嗓子不好”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换成“你也不想自己唱歌的声音变得呕哑嘲哳难为听吧”。小助理已经深得程煜真传,怎么说也是个哄陆聿宁十级选手。


    果不其然,陆聿宁的脸一下子瘪了下来, 垂着眼睛盯着保温壶里冒着热气的水。


    但他犹豫了几秒,总觉得自己这一口下去可能要被谋杀,迟迟没能下口。


    直到手里的杯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撞了一下。


    陆聿宁吓了一跳, 虽然力道不大,连热气都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但他还是“嘶”了一声,抬头正准备发作,却撞上了裴砚那张安安静静的脸。


    “你又想干嘛?”陆聿宁瞪着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腕上的假伤疤。


    裴砚没有说话,只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像是提前预判到他会拒绝似的,直接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


    “柠檬白茶,常温的,试试?”


    陆聿宁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杯壁,温度确实刚刚好。


    于是便直接把保温杯塞回了助理怀里,毫不客气地接过裴砚的瓶子。


    清淡的茶香中夹杂着点儿果酸气味,乍一闻有些清苦,可喝下去后却意外的顺滑爽口。温度刚刚好,不刺激,反倒像是在胃里托了一把,将那团又闷又乱的热气带走了许多。


    就是总觉得水里好像还有几分薄荷的味道……但应该只是陆聿宁的错觉,裴砚应该没有变态到那个份上。


    他眯着眼喝了三口,才抬头,声音低下来:“你自己做的?”


    “你要是觉得难喝,那就是助理泡的。”


    “……那我觉得挺好喝的,谢了。”


    裴砚轻轻笑了一声。


    陆聿宁半仰着头,又灌了一口,心想:笑什么笑,跟谁开屏呢这是?


    ……


    午饭后剧组换了场地。


    《剑回》的故事开始于云水针失窃。云水针是天机阁中神器定界罗盘上的核心部件,阁中长老推算过后,发现云水针最后的气息指向朝闻隐居的栖霞谷附近。云水针一物关乎天机阁封印的稳定,无论是缺失还是被魔道所得,都将引发大祸。于是首座晏无咎自请出阁,邀朝闻来天机阁中一会,配合阁中调查。


    至于是为公为私,其中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朝闻本不愿参合这些破事,他自伤废之后,便避世隐居,修真界的纷扰好似再与他无关,他连自己宗门的兴衰都不在乎,更不用说是别的宗门。但在晏无咎第二次上门,替他解决了一些上门挑衅的无名之辈后,朝闻为了躲避清静,还是同他走了一趟。


    存放定界罗盘的大殿名为“息厄”,位于天机阁主峰之巅,常年布有锁灵阵法,无令牌者不得入内。阵外更设四道关卡,其中一道便是“净身咒”,用于检查来者是否携带邪器、诡蛊,或是身染魔气。


    但这一次,却还有一道额外的审查程序。


    “云水针为至阳之物,触碰者残留气息虽微,但定界罗盘本体能够彻查。”天机阁副使如此说,“而定界罗盘对其余法器排斥极强,一靠近便将被反噬。”


    听罢,朝闻只淡淡地挑了下眉:“你们怕我藏着法器来诈阵?”


    他说得吊儿郎当,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冷意。


    副使被他这一眼看得不自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幸而下一刻,晏无咎出声打断了这场僵持:“此事无关信与不信,只是例行程序。”


    他挥袖屏退殿外弟子,道:“我来吧。”


    朝闻盯着他半晌,像是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笑了一声:“还要劳烦天机阁首座亲自动手,朝某的面子有这么大么?”


    晏无咎却不答,只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的眼帘藏去情绪。


    朝闻懒得再争,双臂垂下,眼尾斜睨:“那便搜吧。”


    ……


    陆聿宁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


    不像是纯粹的感冒或者中暑,更像是从骨缝里涌上来的燥热,一点一点地往四肢百骸扩散。他脑袋涨得发蒙,呼吸都在发紧,耳边充斥着拍摄现场的杂音——灯架调角度的咔哒声,副导演用对讲机吩咐着机位移动的沙哑男声,胡乱地混在一起。


    但又很快被他屏蔽。


    因为出现了更加值得在意的东西。


    身后淡淡的冷杉木香飘过来,很冰,像是夏日夜晚从山林吹来的一阵凉风,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压抑的甜。陆聿宁鼻尖发痒,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裴砚的指尖搭上陆聿宁的肩头,他下意识地一颤——


    好似有一道酥麻电流,一瞬间沿着肩颈炸开。他咬着后槽牙,强行绷住表情,戏里该是漠然与嘲弄,他就演得一分不差,眼神甚至比平时还亮了几分。


    “我十岁第一次进入息厄殿时,也是首座为我搜的身。”


    陆聿宁的耳边嗡嗡地响,心跳在空气里怦怦炸开。他回过头漫不经心地觑了裴砚一眼,咬着牙说出自己的台词:“那晏首座还真是深得前人真传。”


    裴砚的手往下探去——从肩到腰,再顺着衣襟摸向侧腹,指节收拢成弯,动作极缓,却又极稳。陆聿宁的腰很薄,哪怕穿着宽松的道袍,两只手在腰侧收拢时,勒出的只有那么细细的一节。


    “天机阁并非有意刁难,只是……”


    “我知道,毕竟我是弑师杀妹之徒,你们提防也是应当。”陆聿宁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着,身体却绷得很紧,他感受到一滴热汗沿着脊背滑落,触碰到的每一处皮肤都好似在发痒一般,“就算朝某现在成了废人,难保不会有其他手段。”


    裴砚的手一顿,指尖正好停在那滴热汗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聿宁只是一笑,心里期盼着这段戏快点过完,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像是对他的凌迟,煎熬得很。


    见朝闻不答,晏无咎的手便再次动作起来,一寸一寸地继续下落。


    他不像在搜身,更像是丈量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每一道呼吸都带着压抑着的热,一双灰色的眸子又深又沉,像是准备把什么吞吃入腹,正在思考该如何下口。


    只可惜背对着他的朝闻看不见这般侵略十足的眼。


    在接近腰窝那一瞬,晏无咎的指腹猛地触到一处温热的薄纹。


    朝闻神色微变,右手一扬,像是要阻,却被晏无咎准确捉住手腕。


    晏无咎抬眸:“这是……什么?”


    朝闻眼中浮起一抹晦涩,声音却依旧不急不缓:“一处旧伤罢了,首座若是不信,大可脱了我的衣服看看。”


    晏无咎的喉结滚动,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顿时沉了下来。随后,他捉住朝闻手腕的那只手开始向外滑去,指腹摁在他手腕内侧:“这两处旧伤,是同时落下的吗?”


    朝闻闭口不答,可呼吸声却逐渐粗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晏无咎贴得他很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上温度,和他失控的气息。


    “……你是因为这些伤,所以再也没有办法拿剑的吗?”晏无咎艰涩地问道。


    朝闻想抽出自己的手,可那双从前能一剑光寒,使出流风回雪般剑势的手,如今已经绵软无力,有时提一桶水都算费劲,又如何能挣开旁的修士。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若我说是呢?晏首座会意外,那个大言不惭要成为当今剑修第一人的家伙,竟也会被这种粗粝剑招所伤,然后觉得他活该吗?”


    晏无咎凑近了,指腹控制不住地在他腕上的旧伤上摩挲过:“我会觉得可惜。”


    密密匝匝的痒从皮肤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陆聿宁的肌肉不自觉地颤了颤,裴砚的手好似比他的体温还要热上几分,让他生出了几乎要被烫伤的错觉。


    “可惜、什么?”


    “我昔年有幸见过第一秋出鞘,白蛇吐信,拈花照影,那是我少年时见过的最举世无双的剑法、最惊才绝艳的剑修。”


    他分明没有在笑,可那双灰色的眸子里却漾着细碎的光,里面满是真挚的情愫。


    陆聿宁仿佛被灼了一下,发烫得厉害,浑身都绷紧了。


    心跳得很快,他分不出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被闷燥热气逼出来的感觉。裴砚的信息素很舒服,靠近他的时候能轻易地抚平那些燥热,但心却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毫无章法的声,仿佛有只困鸽在胸腔里扑棱。


    那些片场的喧嚣忽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轰鸣。


    却在此时,后者松开了他的手,说出了一句剧本里没有的台词:“你脸红了。”


    陆聿宁一下子又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但是没有听见顾雪声叫停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默许了裴砚的临场发挥,他只能硬着头皮也发挥了一句:“晏首座摸够了吗,贵阁的那些长老,怕不是都要在殿里等急了。”


    裴砚松开了陆聿宁的手腕,无意地落在他的大腿外侧,表情坦然。


    “可你的下盘很稳,不像是传闻那般荒废修炼,郁郁潦倒之人。”


    陆聿宁呼出一口昏浊的热气,一字一顿地说:“首座不过与我才见了三面,就不用在这擅自揣测朝某的为人了吧?毕竟天衍宗的师兄弟妹们,当年也不觉得我像是会杀师逃匿的无情无义之徒。”


    ……


    “卡!”


    陆聿宁从裴砚的手底下挣扎出来,动作迟缓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顾雪声在对讲机里盛赞他们两个刚刚的即兴发挥,陆聿宁便也懒得去找裴砚深究他先前为什么平白多说了一句台词,害得他差点没接上戏。


    但刚一想走,大腿平白一软,踉跄了一下。


    肩膀却被人及时扣住。


    裴砚的动作极快,左手稳稳揽住了他的腰,几乎半个身子贴了上来。陆聿宁猝不及防,整张脸一下撞进对方肩窝,鼻尖直接撞上他衣襟上微凉的玉扣,带着一股子薄荷与冷杉气息,让人发晕。


    “你……”


    陆聿宁猛地一抖,把他的手往外推开:“你热死了,别凑这么近。”


    裴砚垂眸看着他搭在自己手背的手指,无奈地说:“陆聿宁,热的是你。”


    顿了顿,又问:“身体不舒服吗?”


    陆聿宁皱了皱眉,扭头不去看他,耳根却红得厉害。他咬了咬牙,闷声道:“哦,不是感冒就是中暑……回去睡一觉就好。”


    心里却在想:这乱七八糟的心跳什么时候才能安稳点?要是被裴砚误会,就凭他现在这个脑子,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想不出。


    第58章 第 58 章 陆聿宁,你信息素漏出来……


    晚上十点, 剧组收工。


    影视城偏远,到了夜里,若是没戏, 就和普通山区一般,静得只剩下蝉鸣。


    陆聿宁洗完澡, 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背台词,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热水下冲了太久, 有点头晕耳涨,虚脱。


    门响的时候,他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门外又叩了几声,像是发现了他的装聋作哑。


    陆聿宁晃着身站起来,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脸就垮了下来:“……你干嘛?”


    裴砚站在门口, 身上套着一件简单的T恤, 整个人冷冷淡淡, 在酒店走廊的暖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你洗澡了?”


    “不然呢?你不也洗了吗?”陆聿宁满不在乎地呛他, “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穿一天,不洗澡我明天去片场发馊?”


    裴砚的眼皮掀了掀,凉凉地说:“你的脸比下午更红了。”


    陆聿宁抬手摸了摸耳朵,烫得自己都一愣。


    “……能有多严重,”他咕哝了一句,“我的体质好得很。”


    裴砚舔了舔腮帮,没打算跟他继续这点口舌之争, 把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这什么?”


    “姜汤。”


    陆聿宁盯了盯杯子,又盯了盯他,然后背过身摸上自己的额头, 小声感慨道:“奇怪,我脑子应该没有烧坏吧,裴砚怎么变成田螺姑娘了……”


    裴砚:“……”


    “没有坏。”裴砚轻笑着抓过他的那只手,把保温杯强行地塞进他的臂弯,“晚上要是实在难受,还是去医院看看,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就敲门。”


    他的目光滑过陆聿宁通红的脸,抽离的手指轻轻搓了搓。


    陆聿宁皱着眉:“我能出什么事?”


    “比如半夜烧得迷糊,比如忽然摔了……”裴砚垂下眼帘看着他,心也莫名有些躁动,“但你现在其实不像是感冒。”


    “什么意思?”


    “……没什么。”裴砚轻声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帮陆聿宁带上门后就走了。


    屋子再次陷入寂静。陆聿宁捧着保温壶在门口呆立了小半分钟,才迟钝地打开盖子,吹开热气喝了一口。


    姜汤烫得他舌尖一跳,却又甜得恰到好处。


    他把杯子放下,低声嗤了一句:“……大惊小怪。”


    虽然陆聿宁一直觉得,凭借他从小到大的强健体魄,又吃了药喝了裴砚送来的姜汤,怎么说睡一觉后也该好了。


    但没想到,第二天,他脑袋里的热意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连一起搭戏的池崇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坐在棚里等戏时,没少偷偷打量他。


    “我本来以为只有omega的身体会这么差,没想到beta也差不多。”池崇一边叉着腰,一边给自己扇着风,“啧,才拍一天,就这副狗熊样了?”


    陆聿宁懒得理这王八蛋,抬手把他往旁边一推,没好气地说道:“别挡风口,聒噪。”


    池崇被他推得一愣,眼睛都瞪大了一点,正想俯身和坐在钓鱼椅上的陆聿宁争执,但不知是闻到了什么,鼻子忽然动了动,疑惑道:“你今天喷的什么香水?”


    我喷个屁的香水。陆聿宁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甜死了。”池崇故作嫌弃地用扇子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甜得发腻。”


    “嗅觉有问题趁早去看医生,少在这里发癫。”陆聿宁又骂,“我没喷香水。”


    池崇疑惑地又吸了吸鼻子,然后朝着陆聿宁凑近了一点,不服气地说道:“明明就是你身上……”


    “今天还难受?”


    “……我靠!”


    陆聿宁被突然后仰的椅子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都差点蹦了起来。


    “你干什么!”他炸毛似的朝身后吼了一句,语调带着掩饰不了的惊慌,“裴砚你是不是有病啊!”


    裴砚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手还搭在椅背上,乍一看,好似在握着他的肩一般:“今天好点了吗?”


    “好个屁好……”


    “上午拍完我陪你去医院吧,有点远,你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有手有腿有助理,要你费什么心……早上又没你的戏,你过来干什么?”


    “起得早,提前过来看看,而且我有点担心……”裴砚的目光从池崇的身上收回来,像是刻意一般地压着身体,凑近了陆聿宁,“怕你身体还没好,毕竟今天戏份很重。”


    陆聿宁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忽然意识到,裴砚靠得实在太近了。


    近到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额前的细汗,听见他呼吸时略微发沉的鼻息,还有……一股淡淡的信息素味道,从衣服上传来,带着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令人发晕的清冷木香。


    他呼吸一滞,身上那股焦躁的热意不降反升。


    “你……”他想把人推开,可抬起的手一阵发软,直接跌回椅边,“先把我放下去!”


    裴砚老实地松开了手。


    安稳落地的陆聿宁猛地站起,不太灵光的脑袋还晕了一下。他只好睁着一双模糊的眼,回过头色厉内荏地地瞪了裴砚一眼。


    然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最后还是被场务来喊他穿威亚的声音打断。


    陆聿宁今早的戏份是和池崇一起,他去准备了,后者也不能在这闲着。


    只是在离开棚子的时候,他面色复杂地偏过头看向仍旧把手搭在钓鱼椅椅背上的裴砚。大部分alpha在外面通常都会把手环档位调到第二档,这样既可以不让自己的信息素压抑得太过难受,又能在不影响旁人的情况下彰显身份。可裴砚的手环明明还是扣在那个档位上,周身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威压却已经超过了第二档的限制。


    敌意、威胁、侈欲……池崇的脸上的血色退了下去,但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恶劣地冲着裴砚笑了一声后,近乎挑衅地说道:“真可惜,陆聿宁闻不到你现在是个什么气味。”


    裴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陆聿宁坐过的地方,眼神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崇没在他这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自讨没趣地走了。


    “甜酒,”裴砚俯下身来,“……还有……令人厌恶的皮革味。”


    ……


    朝闻上了天机阁的消息很快便被传了出去。他当年因为弑师的罪名被逐出天衍宗,又在围困时重伤了数名弟子,因此这些年哪怕他已经隐居在了栖霞谷中,也有不少天衍宗人前来找他麻烦,只是朝闻的修为与剑法已废,身上却仍藏着不少的法器,那些弟子无法通过谷中的阵法与结界,只能每月在谷外怒骂,指望能把朝闻逼出来。


    可没想到,朝闻居然主动走出了栖霞谷。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们自然没有放过,是以在朝闻刚洗清偷盗云水针的罪名后,天衍宗的大弟子柳随风便带着一众门人找了上来。


    朝闻懒洋洋地靠在树下,轻飘飘地说道:“哟,这不是柳师兄吗,怎么这么多年,还修着‘流云剑’呢。”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对面的柳随风顿时就被气得火冒三丈。


    柳随风的剑法繁复华丽、变化多端,在宗门内颇有盛誉,是许多弟子崇拜的对象。只是天赋不错和天才终究还是有所差别,自朝闻入宗后,他在修行上总是差了这么一头。直到那年各宗大比,他在擂台上连下数人,最后即将凭借他引以为傲的流云十七剑将玄阳宗的废物外门打落台下,成就他十胜无一败的风姿之时,朝闻那厮却横插一脚。


    第一秋挡下了他的剑,朝闻毫无礼数地出现在了台上,二话不说地用剑气将他与重伤的王石头隔开。


    少年天真又恶劣的目光在柳随风身上认真打量了一会,清越的嬉笑声瞬间传遍全场:“柳师兄,你的流云十七剑第七式云卷云舒,每次由‘卷’转‘舒’时,灵力在天井穴附近总会迟滞半息。这半息,足够你死三次——流云剑刚猛不足,变化有余,你根骨硬成这样,练到极致也难破其形,不如改修。”


    台下弟子瞬间噤声,无人再敢起哄吵闹。柳随风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不能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法在万众瞩目下被朝闻点破缺陷,当即便被激怒,气得暴喝一声:“休得狂言!看剑!”


    杀招出手,剑光层层叠叠,如怒涛翻涌,铺天盖地的剑影试图将朝闻淹没,却只见朝闻神色平静,身体柔韧地一侧,第一秋随意一指——


    没有惊天动地,只听“叮”的一声清脆声响,漫天剑影化为虚妄。


    柳随风只觉得手腕剧震,长剑几乎脱手,凝聚的灵力被一股极其精纯锋锐的寒意瞬间瓦解,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满脸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而朝闻却不以为意地收剑入鞘,走到倒在论剑台边缘的王石头身侧蹲下,用一道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你根骨太差,天生灵力运转不畅。强行练你们玄阳宗的细雨剑只会让你的手腕和手肘越来越僵,最终残废。”


    朝闻看着他血污遮盖的脸下,逐渐显出死灰般的神情,顿时又话锋一转,轻快地说:“不过也没关系,你们那不是还有个‘磐石刀诀’吗,你下盘还算稳,先站桩站半年,把筋骨练开,再修此诀,或许能救。”


    少年时的朝闻不知收敛,亦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是百年难遇的剑骨天成,是修真界口口相传的惊鸿掠影,那时的朝闻也坚信,千秋之后,史书之上,自有他独占的一卷丹青。


    非是匣中剑,何故敛锋芒。


    只可惜世事易变,少年时的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终究尘作尘、土作土。如今他右手已残,第一秋已锈,只能对着昔年的手下败将,尽逞些口舌之快。


    柳随风长剑出鞘,剑锋直指:“朝闻,你杀师戮亲,忘恩负义,今日我便替死去的明虚长老清理门户!”


    朝闻摩挲着自己右手腕的剑伤,讥讽地笑了一声:“替明虚长老清理门户啊……但这是天机阁,不是天衍宗,师兄你……”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从柳随风身后传来:“柳道友这般无法无天,也是毫不顾忌天机阁的脸面啊。”


    朝闻循声望去,只见柳随风带来的一众弟子纷纷散开,身量挺阔的修士携一柄环手金刀款步而来。他无视了柳随风惊愕的脸,径直走到朝闻面前,浅浅地行了一礼,开口时声音微涩:“朝闻师兄……可还记得我?”


    ……


    朝闻的少年时期拢共就这么几场戏,场场都是剧本和原著中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饶是陆聿宁身体不适,也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相似的气质将他的少年轻狂和惊才绝艳演绎得淋漓尽致。


    除了离得最近的池崇和站在监视器后观察的裴砚,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正常。


    陆聿宁头很晕,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滚烫的水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腺体就开始酸胀般地发热,奇异的感觉逐渐蔓延至他的周身各处。


    可笑他居然还有心思在想,自己这个敬业程度,《剑回》不拿几个大奖回来都对不起他的带病演出。


    池崇却感觉空气里的气息越来越怪。最开始只是一点甜味,像是糖,又像是酒,让他有点心烦意乱。


    后来,腺体也跟着开始突突乱跳,属于alpha的本能在不断地被人勾动,冲撞。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念完了最后一句台词,听到顾雪声的声音后,立刻就打算离开,却不想旁边的陆聿宁比他更快。


    浓烈的酒香在鼻尖一晃而过,池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惊讶着想要提醒,但陆聿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着对方快步走到保姆车,身后的助理小跑着都跟不上,然而门把手刚被拧开,忽然传来“嘭”的一声。


    陆聿宁一膝盖磕在车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


    “陆哥!”


    陆聿宁想要站起来,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更糟的是,一股陌生的暖流正在他的后颈腺体涌动。


    “没事。”他嗓音沙哑,“扶我一下。”


    助理的手还没伸过来,就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抢先握住了陆聿宁的手臂。


    温热的掌心落在肘弯,隔着混乱的体温与失控的气息,一下子把他托上了车内柔软的座椅。


    许是虚弱的身体有了凭依,陆聿宁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不受控制地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下一秒,空气间弥漫出烈烈的朗姆酒香,像是遮天蔽日的网,夹杂着的椰子味又清又甜。


    裴砚面色一凛。


    “谢谢裴……”


    “你是beta吧?”


    “啊……对。”小助理不明所以地应道,就见裴砚忽然长腿一迈,径直跨了上去,都没等他反应过来,车门就“砰”地一声粗暴关上。


    助理:“?”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车窗便降下一个很小缝隙,裴砚语气急促:“到停车场换我的车,送陆聿宁去医院。”


    助理闻不到从窗缝中窜出的信息素,也不明白为什么去个医院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但裴砚说完话便重新合上了车窗,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


    密闭的车内空间里,信息素的味道成倍浓稠起来。坐到驾驶位上的助理什么都感觉不到,但离陆聿宁最近的裴砚却被铺天盖地的朗姆酒味冲了个正着。


    热烈、醇厚,带着灼人的甜,像燎原的烈焰一路从鼻腔烧到骨髓。他上车时就调到最低档位的手环形同虚设,汗意从鬓角渗出,腺体都在叫嚣。


    陆聿宁整个人都陷进了皮座椅里,双颊潮红,睫毛扑闪着微微颤动。车内空调开得极低,可他却像从火里捞出来似的,呼吸急促,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纤长的脖颈不受控制地后仰,脖子后那点腺体泛了红,正不安分地跳动着,渴求着什么。


    “……裴砚?”


    “你要带我去哪?”陆聿宁睁开一双迷蒙的眼,哑着嗓子喊得含糊不清。


    裴砚刚刚给顾雪声发完消息,只说了陆聿宁身体不适,自己要陪他去医院,可能下午没法开拍的情况,又转手切到了陆聿宁经纪人那里,让他最好快点过来一趟Y市。


    【陆聿宁二次分化了。】


    大概是二次分化,不然从哪里解释他一个beta怎么会散发出omega的信息素。明明昨晚就感到奇怪,偏偏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刻才意识到,要是他早点察觉——


    “……我们要去哪?”见没得到回应,陆聿宁一把扣上裴砚的手,声音轻得可怜。


    裴砚的指尖不自觉地一紧:“陆聿宁,你信息素漏出来了。”


    什么信息素?你鼻子是不是有问题,他都没分化哪里来的信息素……


    陆聿宁张了张嘴,想说话,想骂人,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视线模糊地望着裴砚的手,那股能缓解他焦躁的味道都淡了,消散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烦躁,扣着裴砚的手都用了几分重力,指甲嵌入裴砚的皮肉,他又迟钝地生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拨他的手环。


    裴砚瞬间按住了他:“……干什么?”


    “热,让我闻几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嗯我在骚扰同事,”陆聿宁胡乱地说道,“不给算了小气鬼。”


    驾驶座上的助理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堵上,要不是因为还要开车,可能连眼睛都想一起戳瞎。


    保姆车擦着隔壁的车停进了车位里,裴砚从自己车上的后座拿过外套,盖在了陆聿宁的脑袋上。


    被托着胳膊拽起的那一瞬间,陆聿宁只感觉一阵电流般的快感窜过全身,本能地想凑上去,最好再贴近一点,严丝合缝,不让它逃开。


    于是他顺从本心地抱住了裴砚的手臂,就算是被重新放倒在车座上时也没有甩开,还顺带空出了一只手扯下自己头上的衣服,一同往怀里揣。


    外套是裴砚本人的,带着他残留的信息素。此刻对于陆聿宁来说,这点冷杉木香就好似解渴的水一般,给了他一点久旱逢甘的喜悦。


    可还是好难受。这点微末的信息素很快便被陆聿宁自己的覆盖,久旱逢甘变成了饮鸩止渴,陆聿宁又开始烦躁起来。


    “……裴砚……”陆聿宁低声呢喃,声音喑哑又粘滞,像是撒娇,“好痛,我的脖子为什么这么痛,要化了……”


    分化会经历漫长的高热期,若是遇上体质一般的,烧个三天都是常有的事。不同于之后规律的情热期,大部分alpha和omega分化时都是靠自己硬熬过来,当然,如果这个过程中能得到一些信赖的信息素安抚,确实会好受许多。


    尤其是二次分化这种更剧烈、更危险的过程,对信息素的渴求或许会更强烈。


    可如果有其他的代替方案,裴砚大概会毫不犹豫。


    车里的信息素太浓了,他盯着陆聿宁的脸,睫毛打湿、眼尾泛红,额头薄汗晶亮,唇间还在微微张合,喘着气,像是半梦半醒地靠在那,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衣袖,一点一点,像猫似的。


    再贵的手环都要压制不住他的本能。


    更不要说再把手环打开。


    他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不会失控。


    陆聿宁又吐出一口难忍的气,细微的声音像是被热意烧昏后的呓语。


    半晌,裴砚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慢慢按上了自己的手腕,将手环从原本的第一档,慢慢调到了第四。


    车内的信息素再次发生变化。


    他那清冷干燥的木香忽然变得强烈,像整座森林从夜里苏醒,薄雾笼罩的杉叶被冰凉雨水打湿。陆聿宁从未这么清晰地闻到过alpha信息素的味道,清冽的冷杉薄荷几乎让他窒息,却又让他无比安心。


    第59章 第 59 章 让他成功分化成了ome……


    陆聿宁从黑暗中睁开眼, 天花板一片晃动的白,空气中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还混杂着一些别的气味。


    他动了动手指, 浑身酸软,身体像是被拆散又重新拼凑起来, 头脑还有点混沌。


    窗帘是关着的,天色不明。病房安静得像个密闭的壳, 只能听见输液瓶中液体滴落的声音。


    “你醒了?”


    陆聿宁闻声转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裴砚的那张脸,而是程煜。


    陆聿宁撑着床艰难地起身,还因为压倒了输液的手,痛得“嘶”了一声。


    “我这是在医院里?”陆聿宁四下一扫,目光重新落回了程煜脸上,“你怎么来了, 不是给你放假了?”


    程煜被他这副近乎没心没肺的模样搞得气都不打一出来, 低声骂了一句后, 说道:“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然后又迅速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你这状态, 快分化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陆聿宁茫然了一瞬。


    “……什么?”


    他的眼皮还很沉,脑海里的一些片段断断续续地在闪。从头顶罩下的外套,充斥整个车厢的冷杉信息素,裴砚一只手禁锢着他的腰,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腺体,紧抿的唇上陷入了几道牙印,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与自己滴落的那点在皮座椅上混杂在一起……


    “你分化了,陆聿宁。”程煜一字一顿地说道,“六个小时前, 是裴砚及时察觉,把你送到医院……”


    陆聿宁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消化程煜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飘散在这间房间里的气味,除了消毒水外就只剩下了裴砚的信息素和一股似有若无的椰子朗姆酒香,带了点甜,又带了点酒的烈,这股味道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不适,反而给了他一种诡异的亲近感。


    他看着若无其事的程煜,身为beta的他闻不到这两种气味。


    “所以,我分化成了……”


    “是omega。”


    虽然已经模糊地猜到了大概,但在程煜亲口说出真相的这一刻,陆聿宁还是觉得晴天霹雳。


    “我刚刚已经和剧组通过电话了,因为裴砚的及时处理,暂时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我们暂时只对外说你是因为天太热有些中暑……公不公开你的新性别、怎么公开,都得等我回去和团队商量之后再做决定,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程煜说道。


    陆聿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给他注射了什么,脑袋里的那点热意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了。可是心里却生出了几丝莫名其妙的空虚。


    身体本能地在渴求着什么,却无法得到半点回应,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疼不痒,却让人坐立难安,就好像灵魂深处被抽走了一块。


    他眨了眨眼,试图忽略这种情绪,却反而愈发清晰。空气里残留着的冷杉渐渐淡到几不可闻,而他却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像是想从空气里再捞出一点裴砚留下的痕迹。


    像变态似的。


    陆聿宁瞥向放在桌上的那件外套,动了动手指,狠狠地把自己唾弃了一遍。


    “你怎么说,不想公开?其实我们之前一直都有在试探你粉丝的反应,你是beta还是omega,对于她们来说应该没什么所谓,毕竟你自己不也说陆聿宁是靠才华吃饭的。”


    “嗯……”陆聿宁顿了一会,才说,“按你们商量的做就好。”


    话音刚落,病房门在这时被轻轻敲响了两下。


    “请进。”程煜应了一声。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戴着银边眼镜,模样斯文温和。


    “你好,陆先生。我是您的主治医生。”他走到床边,礼貌地点点头,“听说您刚醒,所以我过来说明一下您的分化情况。”


    程煜退到一旁,没再出声。


    医生翻看着手里的平板,一边看一边开口道:“根据您既往的体检记录,您体内的信息素一直处于一个比较模糊的边界值,属于医学上的‘滞后型分化’——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原本的分化应该在更早的时间发生,只是因为某些外部或内部原因被抑制、拖延了。”


    “我知道。”


    “……压力、药物,甚至是对潜在性别的抗拒,都会让身体以‘冻结状态’保持beta表象,而一旦遇到强烈刺激,就可能重新触发分化。”医生说着,把平板往后滑了一页,“在您的血液样本中,我们提取到一组浓度稳定、长时间累积的信息素残留,这组信息素的等级很高,初步判定是这次分化的主要诱因。”


    陆聿宁的脑子里嗡嗡地响。意思是,他的身体本就存在一个分化闸门,但因为某些原因卡壳了,到时间没有打开。而他在裴砚家做猫的那段时间,那混账玩意天天抱着他睡、搓来搓去,害得他被迫接受了一堆信息素,然后这些把他腌入味的信息素就如同洪流一般冲开了这个闸门,让他成功分化成了omega——


    靠,这算什么?遭瘟的命运怎么能给他这么要命的一刀!


    “初分化的omega体内激素不稳,加上送您来的alpha在中途释放信息素给过您安抚,所以在短期内您可能会出现心悸、难以集中注意力等症状……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给您开点治疗用的alpha信息素。”


    陆聿宁:“……”


    陆聿宁觑了站在旁边一脸惊诧的程煜一眼,拽着被子尴尬地点了点头,说:“行。”


    然后又问:“……送我来的那个人呢?”


    医生说道:“裴先生送您到医院之后,自身的信息素波动也非常厉害,加上他本身……目前已经接受镇定注射,基本稳定了下来,但今天不太建议你们接触。”


    陆聿宁悻悻地“哦”了一声,又小声哔哔一句:“我也不是很想见他。”怪尴尬的。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陆先生有需要可以再喊我。”医生说道,“您的情况可以再观察下,明天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了。”


    毕竟ao分化都不算什么大事,若是在青春期,基本上自己在家熬一晚上就好了。但程煜担心陆聿宁的“特殊体质”会带来什么“特殊情况”,硬是要让他在医院里待够二十四小时。


    “反正顾雪声那边已经说了,明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就老老实实在这休息吧。”程煜说道,“一想到你变成了omega我就有些头疼,以后等换营销方案了……啧。”


    陆聿宁白了他一眼:“怎么,看不起omega?你不是从omega肚子里出来的?我是分化了不是被夺舍,怎么就不能用以前的方案?”


    程煜懒得和他争论,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口水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扑上陆聿宁的床。


    “……我靠!”陆聿宁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刚刚医生说你体内的信息素残留是怎么回事?”程煜质问道,“你身边就没几个alpha,谁能留下这么多的信息素……你失踪的那段时间,该不会偷偷跑去谈恋爱了?”


    陆聿宁:“……”


    “滚呐!”哪壶不开提哪壶,比遭瘟的命运更恐怖的是遭瘟的经纪人。


    陆聿宁一巴掌拍在枕头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留下一缕头发在外头:“我失踪那段时间不是和你报备过吗?我就是……生病了,躲清静去了。”


    “那你到底是从哪沾上那一身的alpha信息素。”程煜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眼睛一眯,像是打算刑讯逼供,“而且还是强度足以诱导omega分化的信息素,陆聿宁,我可不是你,从小生理课听都不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不做匹配测试我都能猜到你俩的契合度有多高,你到底和他干了什么——”


    “打住!”陆聿宁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瞪着他,“程煜你是不是有病?我他么的什么也没干,是裴砚那混账……”


    程煜的面色顿时变得讳莫如深,发觉自己说漏嘴的陆聿宁也慌乱地闭上了嘴,脸上霎时间炸开了两片红云。


    “裴砚那混账……”程煜把这句话里里外外琢磨了好一会,凑上前逼问道,“你和他上|床了?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


    “上你个骨头!”陆聿宁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牙齿咬得咯吱响,”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也能被沾上这么多信息素?”


    “对!你爱信不信,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这样了,行了吧!”陆聿宁躺回去,拉上被子,声音闷闷的,“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欸……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是你经纪人又不是你妈。”程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刚分化,估计有段时间没法适应,我还是在片场陪你几天吧,还有那些手环啊抑制剂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到时候我给你每样都备几个。”


    陆聿宁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了一双眼,眨巴了两下。


    程煜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给他关上了病房门。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空气中那点冷杉味已经完全散尽,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椰子朗姆酒味。


    “难道是我平时椰林飘香喝多了?”陆聿宁喃喃道,“怎么会是这个味道?”


    酒味也就算了,椰子味这么甜腻,一点都不符合他的狂霸酷炫的性格。


    陆聿宁惆怅地吸了几口,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该死……只是分化初期的生理性依赖而已,等过几天就好了。


    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手悄悄地伸到床边,摸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那件外套扒拉了过来。


    上面的气味淡了不少,可他还是借着衣料轻轻蹭了蹭指尖。


    陆聿宁皱着眉,又把衣服丢回去,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吧陆聿宁。”


    骂完又盯着那外套看了几秒,像是在等待它自己长腿爬回来似的。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那外套重新盖回到自己的肩头,然后闻着那点残留的味道,一点一点地睡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像是终于从混沌和躁动中抽离,身体也慢慢适应了分化之后的微妙变化。


    等他再醒来时,夜已经深了。


    窗帘缝里透出一点路灯的橘光,病房门前却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


    “……我能进来吗?”


    是裴砚的声音。


    第60章 第 60 章 打了抑制剂还能搞出这么……


    陆聿宁瞬间拽着肩上的“罪证”, 慌乱地把它藏到了枕头底下。


    他没有说话,门外的人也没有催促,直到几秒后, 陆聿宁终于还是艰涩地开了口:“……进来吧。”


    走廊上的灯光一下子倾洒进来,裴砚仍旧穿着白日里的那身衣服, 但脸上的气色看起来并不算好。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陆聿宁眼花的错觉, 他感觉裴砚的眼角透着薄红,在他原本的清冷气质上平添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陆聿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想不到要说些什么,只能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还好吧?”


    裴砚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句话好像更应该是我问你……原来你不是beta。”


    陆聿宁不太自在地搓了搓鼻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闪过车厢里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没分化。今天太突然了, 谢谢你。”


    他把一句谢谢说得咬牙切齿, 说不上来是尴尬多一些, 还是羞赧多一点。


    裴砚垂着眼走近, 注射抑制剂后他的身上再散发不出多少的信息素,但在衣服上,他的气味和陆聿宁初分化时释放出的信息素严丝合缝地交缠在一起,掺杂得暧昧、潮湿,黏腻得过分。


    陆聿宁咬着后槽牙,慢慢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他不想闻,也不敢闻, 可身体比理智更诚实。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腺体还没冷却下来,像是被那股气味再次唤醒了记忆。


    “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话。”裴砚的声音轻缓,像一根羽毛似的, 撩过陆聿宁的耳朵,“老师,怎么分化一趟,我们陆聿宁跟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就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陆聿宁顿时抬头瞪他:“怎么,非要被吼几声才会习惯,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癖好?”


    裴砚掀了掀眼皮,轻笑一声后,稍微收了点逗弄的心思:“……你是个omega了。”


    “有什么问题吗?”


    裴砚摇了摇头:“延迟分化毕竟少见,你得重新开始适应体内的信息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晦涩地掠过陆聿宁的肩膀,落在被他压在背后的枕头上:“我担心你的身体。”


    陆聿宁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把上半身往旁边侧了一点,挡住裴砚的视线。


    “我说你们一个个都唧唧歪歪,我是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不就是变成了omega,有什么适应不了的。”陆聿宁撇了撇嘴,不满地说。


    “那不一样,陆聿宁。”裴砚凑近了一点,勾过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就像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聿宁抓了抓头发,打断了他,“不就是多一重信息素的干扰,以后要闻的乱七八糟的味道多了不少,反正之前也没少闻,这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至于公不公开就更是小事,不管是omega还是beta,我都是我,虽然很不想变成omega,但木已成舟,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接受它呗,总不能把我的腺体噶了。”


    这些话本来不应该对裴砚说的,但陆聿宁一个人待着,一些思绪憋得久了,总要有个发泄的途径。送上来的裴砚不用白不用,他也不管对方最初想要表达什么,一股脑地就开始输出。


    “不过我确实不想被alpha的信息素掌控,以后就只能多喷点阻隔剂多吃点药了。”


    裴砚说:“吃药对身体不好。”


    陆聿宁想起裴砚之前说的那句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但裴砚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也不好直接问:“你小子是不是还惦记着要和我谈恋爱的那码事”,只能用目光剐了他几刀后,再默默地挪开。


    裴砚也不恼,像是很享受陆聿宁这种带刺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勾出了一点无害的笑意。


    陆聿宁感觉他就是那个意思,整张脸上就差没写着:别吃药,我可以帮你。


    或许是因为裴砚用信息素安抚了他一路,又或许是本能地亲近那股诱导自己分化的信息素,陆聿宁承认,他现在确实很渴望裴砚的信息素。外套上那点残留的微末还不如隔靴搔痒,根本无法安抚他半分,如果姓裴的这会能大发慈悲地给他泄露一点,他大概也能觉得浑身舒畅。


    可就是觉得不爽。


    “你自己不也是天天吃药。”陆聿宁硬邦邦地说道。


    然后没等裴砚反应,他又问道:“医生说你把我送到后,也接受了注射。现在没事了吧?”


    “你确定要和我讨论这个问题?”裴砚顿了顿,抬手摸上自己的腺体,“我被你的信息素刺激得差点……”


    剩下的两个字闷闷地淹没在陆聿宁的掌心里。他气急败坏地瞋了裴砚一眼,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虎狼之词。


    “你闭嘴,我不确定!”陆聿宁说道,“麻烦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裴砚低低地笑了一声,呼出的气息都打在陆聿宁手心,湿漉漉地漫开一片。他其实很想说,陆聿宁,我对你有欲望,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但转念一想,这些话说出来有点太冒犯他了,脸皮薄的小猫听了大概又会被气得把毛炸了三丈高,还是不说了。


    但是陆聿宁的信息素真好闻。裴砚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omega在一起,自分化后大多数omega带给他的只有失控与难受,他曾经庆幸过自己的心上人是个beta,待在他身边闻不到令人混乱的气味,但也可惜他是个beta,beta永远闻不到自己信息素里的焦躁与渴望,也无法被标记。


    在听到医生说陆聿宁正在经历分化成omega的那一刻,裴砚无疑是茫然的。但那又能怎么办,他喜欢他,其他都不算重要。


    只是那次易感期后出现在自己卧室里的朗姆酒味终于有了来源。裴砚敲开病房门前,其实查过滞后型分化的相关病症。


    他想,应该是因为我。alpha在自己的空间里毫不掩饰地释放着信息素,立志于要将他的东西都打上自己的烙印,更不用说那短暂的易感期里,不受控制的自己必然是对陆聿宁许多做了不可告人的坏事,才让他怫然不悦地躲了那么多天。


    他不再作声,而是压着陆聿宁的手弯下腰,将手指探进了枕头下。


    陆聿宁整个人猛地弹了起来——


    “你干什么?”


    裴砚无辜地说:“把我的衣服拿走。”


    陆聿宁下意识地就把手一收,手肘立马卡在了枕头上:“什么衣服?我这里哪里来的你的衣服。”


    裴砚的手指勾了勾,枕头下的外套被他扯出了一角,像是在明晃晃地跟陆聿宁宣战。


    陆聿宁眼都红了,手忙脚乱地去按枕头,妄图以比裴砚更快的速度重新把“罪证”掩藏回去,哪怕脑子里清楚已经太迟了。可他的动作在裴砚眼里,就像是一只炸毛慌张的猫,也就只有嘴上嚷得厉害些。


    “这么喜欢?”


    陆聿宁不知道他具体在问什么,但嘴上还是矢口否认:“喜欢个屁,医生说我需要信息素安抚,你那味道勉强闻着还行,借我一会怎么了——”


    他越解释,声音越小,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回床上,狠狠捶了捶床板:“拿着你的衣服给我麻溜地出去!”


    “为什么不找我?”


    找你,你会那么轻易给我吗?剥个虾都要占我便宜的混账东西,知道我想要信息素后,指不定还要怎么拿腔拿调的。


    “你走不走?我要睡觉了!”


    裴砚坐着不动,望着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的那团陆聿宁。他的后颈在被子外露出了一小节,腺体外的肌肤隐隐泛着粉红,像是火种刚起。


    回想起陆聿宁在他怀里战栗着轻颤的场景,被抑制剂压制下去的非分之想再次冒了出来。


    但他还是忍住了。


    陆聿宁刚刚分化,他不能被情绪和荷尔蒙牵着走。笨蛋小猫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走入罗网,他只能耐心等待。


    裴砚把抽出来的外套再次盖到陆聿宁的肩上,手指顺着布料,轻轻地压了压。像是在无声地留下印记,也像是故意拖延的触碰。


    陆聿宁在被子里狠狠一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忍不住地想要侧过头看他一眼,但视线中只剩下裴砚的背影,和外套上突然浓郁起来的冷杉薄荷香。


    门再次打开又关上,屋里重归寂静,连走廊的灯都熄了几分光亮,只剩一地模糊月色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床头。


    陆聿宁把裴砚的外套往上恶狠狠一扯,埋在布料里自我唾弃地闻了闻,低声骂了一句:“……坏东西,打了抑制剂还能搞出这么多信息素。”


    ……


    陆聿宁第二天中午就出了院。


    顾雪声和程煜顾忌他的身体状况,原本还在寻思着要不要让他再缓几天,但陆聿宁自诩活蹦乱跳,没有丝毫不适,加上程煜给他准备的设备一应俱全,就算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早就被扼杀在摇篮里,所以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拍摄现场。


    陆聿宁兢兢业业地拍摄了好几天,并没有感觉到分化后的自己与分化前有多少差别。无非就是每次出门时要被程煜耳提面命地扣个手环,让他无数次地回想起少年时期被陆女士检查穿秋裤的痛苦日子,可以说是非常难受。


    更何况即使是带上了手环,他也依然能闻到裴砚身上似有若无的信息素,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释放出来的。不过因为那件外套上的信息素又消散得差不多了,陆聿宁倒是很乐意趁机偷偷在裴砚身侧吸几口,以缓解自己分化初期的诡异症状。


    直到一天傍晚,剧组刚刚收工,陆聿宁顶着满身疲惫坐进保姆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机便震了两下。


    一条是来自林柏川的消息:【沈筝去Y市出差,听说你也在那拍戏,我让他抽空和你见一面。】


    另一条则是来自沈筝:【抱歉,我这段时间的动向被人捅到了家里,他们怀疑你和我的关系,所以让我来见你一面。你什么时间有空,我来接你,一起吃顿便饭吧。】


    陆聿宁想了想,对程煜道:“等会回酒店后,换辆车送我去个地方。”


    一边说着,还一边给沈筝发去了一家餐厅的定位:【这家菜好吃。最近影视城里很多狗仔和代拍,你不用过来,到包间里等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