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恨不得离裴砚十万八千里……
裴砚带猫上宠物医院的事情上了热搜。
照片拍得不太像是路人偶遇, 倒像是狗仔特意在隔了一条街的位置蹲守,连裴砚停车到拎着猫包进入医院大厅的动图都有。
不过真正引发关注的,还是裴砚抱着陆聿宁坐在等候区的那几张。
“啧, 不得不说我们家裴砚就是长得好啊,就这全副武装下都能看出是个帅哥。”蒋重行一边说着, 还一边给陆聿宁翻着照片。
后者翻了个白眼,心想谁包成这样都会变成一个氛围感帅哥, 你就别在这里吹了。
但还是把脑袋往屏幕上凑了凑。
照片中的裴砚和陆聿宁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裴砚根本没有在意过他和黑猫的交谈,可是照片上的裴砚虽然拿着那本医院的宣传杂志,但视线的焦点却不在上面,反而低垂着的眼倒始终都在注视着腿上的猫。
【我们小咪生了什么病啊怎么医院了?】
【雪饼毛茸茸的一大团,可爱捏。】
【很难想象裴砚居然是个猫奴……救,这个眼神和我爹妈看我家花宝的眼神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那还是后面猫吵着要买罐头,裴砚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比较反差, 酷哥好, 喜欢毛茸茸的酷哥更好。】
【谢邀, 人在现场, 一开始不知道是裴砚,还拍给我朋友看感叹这附近竟有如此帅哥。当时裴砚的猫好像是在和医院养的黑猫唠嗑,裴砚全程就一直盯着它看,之后还说什么“你和它聊了这么久,现在才想到我吗”,把我震惊坏了,难怪大家都说alpha的占有欲恐怖至极……】
【小道消息说裴砚因为身体原因先回A市了, 怀疑可能是易感期要到了,我们alpha一到这个时候是这样的,占有欲比护食的狗都强。】
【那你们是没见过裴砚看陆聿宁的眼神, 本人第一次刷到都吓了一跳[九宫格合集.jpg]】
【cp粉滚呐!】
陆聿宁没忍住,爪子一滑,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卧槽啊啊啊!你干了什么!”吓得蒋重行赶紧弹开,飞快地取消了陆聿宁点下的赞,顺带迅速地切换出去看了一眼,确定自己上的是小号,才松了一口气。
再转头,陆聿宁在沙发上蹲坐得端庄,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看。
“你不要乱点啊咪咪!”蒋重行说道,“还好我登的不是大号,不然被那些好事的看见了又要开始造谣了!”
陆聿宁十分“不解”地歪了歪头。
“到时候说是猫点的都不会有人相信,估计又要造谣我们天天都要烦死陆聿宁了,又或者说裴砚的经纪人在线打假裴聿鸣鸾是假的,那我横竖得被冲死。”蒋重行说。
陆聿宁“喵”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虽然吧,我有的时候是有点烦他,但不是因为……”
陆聿宁正竖着耳朵,打算听一听裴砚经纪人对他的控诉,然而蒋重行话刚讲到一半,玄关就传来一声轻响。
裴砚回来了。
蒋重行立刻止住了话头,起身快步地走到玄关,看到正在摘口罩的裴砚,他开口便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裴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慢条斯理地把帽子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又把口罩丢进垃圾桶里,才不冷不热地说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在陆聿宁看来,这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事,至少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如此,可没想到蒋重行却疑惑地张口:“……啊?”
裴砚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给他确认一样:“信息素很稳定,和正常情况没有差别。如果你想给我安排什么行程,明天就可以。”
蒋重行愣了一会,才说:“你这段时间又换了一种药吃吗?”
裴砚摇了摇头,从阳台上拿了扫把,就往厨房里走。
他一边把地上的玻璃碎片往簸箕里扫,一边对蒋重行说道:“医生也这么问了,他还问我是不是有omega对我进行了安抚,我说没有。”
正走到餐厅准备来凑凑热闹的陆聿宁,听到这一句后,顿时整只猫都僵直了。
安抚?不会是说他吧?
但是亲一下就能有这种奇效,他陆聿宁怕不怕什么灵丹妙药。
裴砚把扫好的玻璃碎片找了一个空纸盒放好,在盒子表面用马克笔写上提示后,用胶带缠了几圈,放到玄关。
“他说我的信息素状态很平稳,跟之前的完全不同,不确定是药起了效果,还是别的原因。”
蒋重行思考了一会,在他回来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啊,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变成正常的alpha了!”
裴砚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肩膀从他的手底下挪开:“但愿吧。”
只有陆聿宁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裴砚用洗地机在酒瓶打碎的地方来回清理了几遍后,确认了应该没有碎片残留,才去洗了个手坐到沙发上。
他抬手对着还蹲在餐厅旁边不知道在神游什么的陆聿宁招了招手,问蒋重行:“你刚才在对我的猫说什么?”
“哦!”蒋重行一个飞甩,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然后掏出了手机,“之前不是有个时尚杂志联系我们吗?今天他们问你拍摄那天能不能带上你的猫。”
蒋重行说着,点开了手机正中央的一张图给裴砚看。照片正好拍摄的是陆聿宁指着罐头愤怒扭头的那一幕,裴砚站在他的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医院外的阳光热烈,穿过树叶的缝隙斜切下来,仿佛给巨大玻璃窗后的一人一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弧光,带着引人遐想的故事感。
“先前《田野之歌》直播的时候,很多网友都在讨论你和这只猫,虽然这些讨论好像有点‘毁坏’我惊心给你营造的人设,但效果也还意外地不错,毕竟高岭之花当久了太脱离群众,偶尔增加点人味儿的设定也很好。”蒋重行说道,“毕竟有反差才能吸粉啊,要不要考虑一下?”
裴砚扫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眼。
陆聿宁也是现在才明白蒋重行先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喵——”谁成为他吸粉的工具啊,问过猫的意见了吗?
“雪饼它同意了吗?”
一人一猫同时开口,裴砚闻声望去,就看到陆聿宁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一个飞跃便跳上了沙发。
“你看它这个样子,肯定是同意了。”蒋重行还在信誓旦旦地说着,就被陆聿宁重重地踩了一脚,痛得发出一声惊叫。
“看起来是不太想。”裴砚凉凉地说道。
蒋重行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撇了撇嘴:“不拍就不拍吧,动脚干什么。”
裴砚原本想去摸陆聿宁的脑袋,奈何猫根本不想理他,踩完蒋重行就跳到地上跑了。
“不过你这猫确实蛮有镜头感的,之前在直播里出场的那几幕没少被人截去当头像……”蒋重行似乎还有点不太死心,“而且我刚刚发现它的那个眼神是真他爸的像陆聿宁啊,你知道这辈子我就被他用这种‘尔等都是凡人’的眼神看过吗?”
裴砚无奈:“你别这么说他。”
“谁?”
“都有。”裴砚说道,“陆聿宁没有那个意思。雪饼……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你。”
蒋重行睨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最后决定还是不跟这位陆聿宁毒唯进行一些没必要的争辩。
不过裴砚虽然拒绝了蒋重行带猫拍摄杂志的提议,却没能拒绝蒋重行晚上蹭饭的申请。等到陆聿宁闻着味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对方已经在他的专用用餐位旁坐了稳当。
“虽然两个alpha面对着面吃饭是有点奇怪吧,但我们以前在A国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当时怎么没见你觉得不自在了……”蒋重行还在抱怨着,就看到陆聿宁一个纵跃跳到了餐桌上,急忙大喊:“裴砚,你的猫要上房揭瓦了!”
陆聿宁嫌弃地把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挤,又把他的碗也朝远推了推。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喵!”谢谢,如果不是在椅子上吃不到饭,我也不是很想上桌。
“不让它上桌的话,它就不吃了。”裴砚说着,向地上放着的猫粮看去,“那是昨天给它准备的,它一口都没吃。”
他把不加佐料的肉排递到陆聿宁的面前,后者看了眼蒋重行那的盐葱煎牛排,舔了舔嘴巴。
“别看了,你不能吃。”裴砚强行扭过陆聿宁的脑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打碎两个酒瓶的账,我们还没算,雪饼。”
陆聿宁扫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懂,埋头用尖牙在碗里的肉排上磨了磨。
整的好像他没有账要算一样。陆聿宁想道,才两个瓶子而已,你对我干的那些事再砸十个都不够的。
想到裴砚的那间房间,还有洗烘机的那些娃娃,以及那天晚上那个可恶的吻……
陆聿宁的爪子在桌子上划拉出刺耳的响声。
听得蒋重行连忙捂上耳朵。
裴砚也皱了皱眉,警告地喊了他一声。
陆聿宁撇了撇嘴,收了神通,三两下地把碗里的肉排吃完,然后迅速跳下餐桌,躲到了猫窝里面,一直等到蒋重行走了都不曾出来。
饭后,裴砚把洗烘机里烘干的那些娃娃重新拿出来,放回了那间房间里。
陆聿宁不敢靠得太近,只躲在远远的角落里看了一眼,里面的那张床更换了床单和被套,裴砚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
他以前的易感期,可能都是在里面度过的。陆聿宁想着,下意识地蹭了蹭自己的胸口,心情很怪异。
但没等他想明白这种感觉,裴砚便走出了房间,他被关门声吓了一跳,转头就朝书房跑去,一溜烟地窜到了书架顶上。
裴砚在外面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半点动静,几分钟后,便也跟了进来。
他在书房里环视了一圈,才找到躲在书架上头的陆聿宁。
“生气了?”裴砚问道,“因为今天上午没给你买罐头?”
陆聿宁扭过头,懒得理他。
“可是就算买了,你不是也不吃吗。”裴砚又说道,“还是说……你气的是我?”
听到这一句,陆聿宁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猫不能喝酒,雪饼。”裴砚说,“即便是少量的酒精,也可能会对猫产生非常严重的毒副作用。我只是想让你长长记性。”
陆聿宁面上不显,但尾巴还是往下垂了垂,半挂在书架边缘。
从某些程度上讲,有时候陆聿宁会觉得自己的心很软。就像他明明现在不想看到裴砚,但在听到他特意的解释之后,心里还是会为对方生出几分情有可原的找补。
一个正常人,在发觉自己的猫很可能喝了酒,大概都会有所表现。或焦急,或生气,想要给猫一个教训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他不是裴砚的猫,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才会因为裴砚的态度生气……
等等,他根本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满屋子从未察觉过的情愫,直白冲动的话语,还是刻意和他作对的举动,抑或是那个违背他本意的吻?
陆聿宁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他现在恨不能离裴砚十万八千里远。
“喵……”你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陆聿宁蔫蔫地说道。
裴砚看他不愿意下来,更没有想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拉开椅子就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陆聿宁枕着爪子在书架上觑了他一眼,奉行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往旁边挪了一点,彻底把脑袋埋进了爪子里。
家里还剩下一瓶红酒,他得找个裴砚不在家的机会,再试一次。
电脑屏幕在书房中泛出冷光,陆聿宁并没有看到,裴砚点开浏览器后,看着搜索框中出现的一行疑似网址的乱码,鼠标停留了很久。
第32章 第 32 章 跟柯南里的临时解药似的……
裴砚感觉自己的猫最近变得很奇怪。
自从那天去完宠物医院后, 雪饼便一直在躲着自己,或者说,自他易感期后, 猫好像就有些不大对劲。
最开始,猫不再上他床的时候, 裴砚只当它对上|床睡觉这一行为的新鲜感已经过去,并没有多想。
直到后来连续两天都不见猫影, 好像只要裴砚走到一个地方,猫就会立刻离开,仿佛不想跟他共同呼吸一片区域的空气似的。
除此之外,它似乎还有些抗拒接近那间上锁的屋子,偶尔经过,都恨不能离了八百米远。
猫若是真想躲起来,那确实是任凭主人怎么努力寻找都没有办法。裴砚不是没思考过原因,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或许是自己易感期的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 惹怒了主子, 又或许是那天宠物医院的事让它记恨至今, 才导致这么多天都在避而不见——
倒也不是完全不见,雪饼向来不舍得亏待自己,每到饭点还是愿意给一些面子。可倘若裴砚想要伸手摸它,它便会立刻反抗,或是风卷残云地把饭吃完,然后掉头就走。
这让裴砚很是苦恼。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你这是在看什么?”蒋重行疑惑地凑上前来, 瞟了他的屏幕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摄像头……我靠, 朋友你是要离资深猫奴更进一步了吗,才一会不见就这么难受?”
裴砚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退出了购物页面,说道:“不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措辞:“我前几天开电脑的时候,在浏览器的搜索框里看到一串很奇怪的网址,点进去后什么都没搜到。”
蒋重行皱了皱眉,没有急着插话。
“像是要找什么网页,但是没打对。”裴砚继续说道,“而且我查了电脑的开机记录,它被打开过好几次,操作人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有人趁你不在家开了你的电脑?”蒋重行面色一凝,沉声说道,“谁?私生吗?”
裴砚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最近的一条记录是在我易感期的那天早上,就算我当时再怎么神志不清,也不可能……”
说到这里,裴砚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住了话头。
“怎么了?”蒋重行疑惑地问。
裴砚原本以为,就算他当时处于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家里平白出现了一个人,他不可能听不到动静,就算当时没有察觉,事后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现在突然想起来,第二天早上他确实是在卧室里发现过一点不太对劲,且不论那件莫名其妙被拿出来的帽衫,卧室里残留着的朗姆酒味也不像是能在他家凭空产生的。
可是除了那条记录,他再也没有在电脑上找到其他痕迹,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费了那么大周折潜入他家,就只是为了在浏览器里搜索一串东西吗?
那去网吧岂不是更方便。
况且他家还有一只生人勿进的小猫。
“没什么,我还不能确定,或许是雪饼开的电脑也说不定。”裴砚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这样一来,好像也很难解释为什么电脑会关机。他家小猫就算再聪明,大概也没有到这个份上。”要不你最近买个摄像头先装家里,然后带着猫住到我家去吧,我家老头大发慈悲赏了我一套房子,我一个人住着正好有点……”
蒋重行话还没有完,就被裴砚婉拒了:“我喜欢一个人住。”
蒋重行无奈地撇了撇嘴。
这时,商务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镜界MIRAGE时尚大楼跟前,前面的助理转过头来,说道:“砚哥,蒋哥,我们到了。”
蒋重行率先拉开门下了车,嘴上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你没把猫带上真的很可惜,我还挺喜欢他们第三个摄影方案的,前阵子看那谁……和他家的猫也拍了一组内页写真,效果是真不错。”
裴砚抿了抿嘴,没说从他起床到出门的这段时间里,雪饼连头都没有冒上一下。
但他知道它在。他在走回客厅时看到了猫爪在沙发背后迅速缩回去的影子。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却只听见那一声“咚”的轻响,像是什么小东西跃上窗台,接着又没了动静。
然而裴砚并不知道,他的宝贝“雪饼”在窗台上确认他上车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朝家里仅剩的一瓶红酒飞奔了过去。
因为易感期提前,蒋重行把裴砚的行程都往后调整了一点,唯一出去的时间较长的一次也就是到时尚大厦和拍摄团队确定拍摄主题,陆聿宁担心拿不准他回来的时间,不敢贸然行动。
好不容易等到了拍摄当天,陆聿宁估摸着他没个七八个小时裴砚也回不来,这才敢进行他的实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陆聿宁这一次摔瓶子的效率高了很多,并且没有了裴砚的搅局,他很快便在盘子里舔到了两口红酒。
酸涩的味道漫进味蕾,陆聿宁没一会便感到了脸颊发热,他耐着性子又舔了几口,祈祷可以变得比上次稍微长上一点,然后便晕晕乎乎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为了防止自己睡过头,还特意用裴砚的平板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
身体在发热,清明的意识像潮水一般瞬间退去。
红酒的味道还残留在舌根,他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翻涌,像是有什么炙热的暖流在血液中游走,缓慢地冲刷过四肢百骸。
原本柔软圆润的肉垫开始鼓胀,骨头仿佛在皮肉中发出“咔哒咔哒”的碎响,脊椎剧烈地发热,像有一根烧红的铁棍从尾骨一直推到后颈,他蜷缩在沙发上的小小猫身一下子开始延展,后腿抽搐着拉直,从猫腿变回了人的膝盖与小腿,肌肉像抽丝剥茧般重组,皮肤表面一层细密的绒毛如雪崩般褪去,露出白皙、略显脆弱的人类皮肤。
呼吸都变得急促。
最后,意识归位。
陆聿宁睁开眼时,手指僵硬地蜷了蜷,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才艰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那条白色的尾巴,又抬手摸了摸侧脸和头顶——耳朵仍旧没有变回去。
“跟柯南里的临时解药似的。”陆聿宁调侃,光着脚踩在了客厅的地上。
刚一站起,平板的闹钟便响了,他吓得差点滑倒。
他三两步扑过去把声音按掉,又轻车熟路地进到裴砚的卧室里翻出了帽衫和裤子穿上。
陆聿宁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眼前的自己,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对白色的耳朵。
但久违地见到自己“人”的模样,多少还是有点心潮激荡。陆聿宁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想高歌一曲——
确认他真的还能熟练地说人话。
“冷静。”他低声对自己说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聿宁把餐厅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回到卧室里又试了几顶帽子,确认把自己头上的那对耳朵遮严实了,才快速出了门。
他没打算走太远,毕竟他现在这个状态,万一在大街上突然变成了猫,被人报警送到奇怪的研究所里不说,恐怕《走进科学》节目组也得追着他满世界跑。
春末的风温柔地拂过颊侧,树影斑驳地洒在他脚边,陆聿宁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插在帽衫口袋里。
身体还因为刚完成变形而带着些许脱力,但这一点点掺杂着虚幻的真实感,又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要是能彻底恢复人形,他横竖得写首歌纪念这一天。
陆聿宁想。
他一路小跑着进到车库,远远的便看到了熟悉的车牌。驾驶座上的江临舟似乎也看到了他,摇下车窗露出怔忡的脸。
陆聿宁从副驾驶上了车,一直紧贴在后腰上的尾巴顿时滑落下来,从卫衣的下摆探出了一个尾巴尖。
然后傲慢又得意地甩了甩。
江临舟在将他从头到脚都扫过了一遍,说道:“还真变回来了啊?”
陆聿宁大剌剌地靠在了椅背上,说道:“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上次估计才一个小时。”
“难怪你让我把车开到这里,是方便你到时候好回去吧?”
陆聿宁不置可否。
他冲着江临舟摊开了手,后者心领神会地从车窗的兜里拿出了一部手机,在他的掌心里一拍:“喏,在你家找到的。”
陆聿宁刚一解锁,微信聊天框里密密麻麻地消息全都冒了出来。他划拉着屏幕翻了翻,挑了几个重要的回了,然后又打开程煜的聊天界面,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报了平安。
许久没有收到陆聿宁音讯的经纪人当即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陆聿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挂了。
【吃饱了程的:?为什么挂我电话】
【吃饱了程的:你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焦虑吗陆聿宁,你他妈的生个病自己跑深山老林里去了,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打,不知道还以为你被雪藏了!】
【吃饱了程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多少人虎视眈眈你手里的肉我真的会谢!】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变回去,先说正事吧。”陆聿宁一边说着,一边分出心神在屏幕上打了一大段文字,给程煜发了过去,“我前几天在宠物医院遇到了一只黑猫,他告诉我,他们族群里会有少部分天赋极高的猫可以变成猫精。我要找的那只狮子猫应该也是只猫精,但是黑猫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可能需要你帮我去南山跑一趟,庙门口的有只橘猫,可能会知道什么。”
江临舟支着脑袋看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第二件事,是之前从多利电脑上拷贝的那些文件……放出这些文件或许有用,但必定要连累别人,我做不到。”陆聿宁顿了顿,“我回去想了一下,感觉以他的能力,能做到第三个版本也差不多了,旋律应该是别人改的。你让林听絮找人帮我查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
“可以。但是……”
“报酬,你想要写几首歌,我恢复后就给你写几首歌。”陆聿宁瞥了他一眼,哪里会不知道江临舟在想些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收钱。”
“成交。”江临舟爽快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
江临舟挑了挑眉,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让陆聿宁都开始扭捏起来:“什么?”
陆聿宁张了张嘴,有些心虚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半晌之后才说道:“太久没有吃垃圾食品了,你能不能给我买点?”
第33章 第 33 章 家1在榜一深情表白
趁着江临舟给他去买肥宅快乐水的功夫, 陆聿宁在车上给林听絮打了个电话。
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omega,可惜他们的混账老爹是个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封建余孽,直到现在还把她当作一支任父宰割的菟丝花。
陆聿宁和林家的所有人都说不上亲厚, 和林听絮也只是单纯的利益往来,毕竟后者的野心非凡, 姓陆的怎么看都像是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若是他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回到林家和她争夺什么,因此她有时候也不会吝啬帮陆聿宁一点小忙,替他保驾护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柏川想要的东西其实从很早就已经拥有了,只是他实在不识抬举。
电话响了几声后便被接起,背景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与此相对的, 林听絮的声音则冷淡得有些过分:“说吧, 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陆聿宁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和江临舟说过的第二件事, 并全权委托那位作为自己的负责人。林听絮闻言, 嗤了一声,说道:“你也是好大的架子,哥哥。”
陆聿宁对她这点冷嘲热讽早就免疫,不以为意地说:“我最近不太方便。”
林听絮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紧接着便说起了另一件事:“昨晚爸爸又生气了。”
陆聿宁敷衍地说:“是吗?那还挺好。”
林听絮说道:“是因为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陆聿宁问。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一只无辜弱小的小猫咪,还能怎么招惹林柏川那玩意?
“他不是让你去和沈家那位见面吗?但你一直没回, 沈家那边便一直催,他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
陆聿宁听着林听絮的声音,手指在微信界面滑了滑, 正好看到了那条被他屏蔽了的消息。
【过期提款机:沈家老大从国外回来了,明晚你去见一面。[地址]】
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在三天前。
“哦,真不好意思,已经过期了。”陆聿宁笑着说道,“他这是想干什么,把我送去给人当盘菜?”
林听絮说:“物尽其用,是他一贯的作风。”
“那怎么不让你去,我一个beta,去见人家,他不嫌怠慢?”陆聿宁阴阳怪气地说道。
林听絮轻笑了一声,也夹枪带棒地回:“不好意思,我们omega在他那是抢手货,只能用来笼络更有价值的人,沈家还不值得。”
“哇哦。那我不是omega可真是遗憾。”陆聿宁毫无感情地感叹了一句,把消息清空了。
“你没有分化成alpha才是他的遗憾。”林听絮嘲讽地说道。
陆聿宁:“彼此彼此了。”
“这事你看着办吧,反正他不会善罢甘休。”林听絮说道,“你说的那事我会帮你盯着,我这还有事,挂了。”
话落,她便“嘟”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陆聿宁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呆。
就在这时,车门被拉开,江临舟把KFC的纸袋和冰可乐丢到陆聿宁的怀里:“喏,看看是不是你点的那几样。”
“多谢!”陆聿宁打开纸袋,从里面摸出了一块醋喷鸡架,刚咬了一口,身后的尾巴就立刻满意地晃了晃。
江临舟瞥了一眼,有点想上手,但碍于陆聿宁本人的淫威,还是忍耐了下来。
陆聿宁三两下地啃完了一个鸡架,连软骨都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做人真好啊,吃了大半个月的猫饭,我感觉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江临舟笑了一声,揶揄道:“这不也侧面说明姓裴的人还挺好,换作是别人,早逼着你吃猫粮了。”
陆聿宁:“……”
陆聿宁:“不要提他。”
他这副撇着嘴发愁的模样很有意思,江临舟不由地多看了几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又做了什么吗?”
陆聿宁觑了他一眼:“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听到我说别提吗!”
“好好好。”江临舟说道,“那现在干什么,我送你回去?你不是还要把红酒放回去,回迟了,万一先变回去,应该没法和裴砚交代吧。”
“不用你提醒!”陆聿宁拆开可乐的盖子,一口便灌了大半,牙齿都被冰得一个激灵,“走吧。”
江临舟把车重新开回了裴砚小区的车库,一路上,陆聿宁贴着车窗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变回猫,就不由地有些怅然。
“《田野之歌》的重新录制是在什么时候?”他问江临舟。
“可能也快了吧,等节目组把校园修缮完,应该就可以了。多利这几天还在群里发了他写的demo,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合一遍。”江临舟说道。
听到厌恶的名字,陆聿宁嗤了一声。
“怎么,你想在最后一期之前变回去,然后空降吓他们一跳?”江临舟问。
“我可不想和他一起出现在镜头前,掉价。”陆聿宁说着,SUV正好稳当地停在了车位上,他和江临舟道了声谢,然后把尾巴重新塞回卫衣里,干净利落地下了车。
然而走出没几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又忽然转身跑了回来。
江临舟正准备启动驾驶,冷不防地被他拍上了车窗玻璃,差点没吓一跳。
他摇下车窗,看着窗外陆聿宁的脸,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见对方顺着车窗拉开的口子把手伸了进来,还一边喊着:“我手机呢?”
“你急什么?”江临舟念叨了一句,从车兜里摸出了他的手机,“有什么重要的事忘干了?”
不想,陆聿宁听到他这句话后,脸色骤然一遍,像是撇清关系一般地说道:“没有,才不是重要的事!”
江临舟挑了挑眉,看着陆聿宁这一副仿佛被戳穿心事后的尴尬神情,没有说话。
陆聿宁只是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回裴砚的消息。
也不是特意为了回他消息才跑过来一趟。
他就是觉得自己晾了他这么久,要是再不回,也不知道裴砚要发什么疯,到时候苦的还是变成猫的自己。
【姓裴的讨厌鬼:我和《剑回》剧组谈好了,要不要期待一下合作,陆聿宁。】
【车到山前必有陆:已阅,随便,不期待。】
发完这条,陆聿宁把上面那张照片保存到了相册里,才把手机丢回了江临舟的怀里。
等回到裴砚家之后,他把让江临舟带过来的红酒重新放回先前被自己打碎的那瓶红酒的位置上。虽然年份不太一样,但料想裴砚那个不喝酒的也察觉不到差别。
干完这些,陆聿宁拿着裴砚的平板进到了卧室里——
万一裴砚提前回来,他也有个方便躲藏的地方。至于平板,则是陆聿宁打发时间的工具。
不过姓裴的实在过得有些苦行僧了,平板里没有游戏不说,连短视频软件都没有找到。
陆聿宁只好点进唯一一个娱乐软件——微博,看着上面登录着的小号陷入了沉思。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人的小号id会叫“一蓑烟雨任平生”啊!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当初他们cp超话创建的时候,cp粉们的备选方案就包括了“一蓑砚聿”、“难砚之聿”和“裴聿鸣鸾”。
他怎么敢叫这个?
就不怕哪天被人发现了?
……等等,他怎么觉得裴砚反而会很期待被人发现?
陆聿宁深吸了几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好一会,才终于像是做好了准备般,点进了裴砚的小号主页。
——太好了,没有什么虎狼之词。
比起陆聿宁自己的小号,裴砚的小号都能称得上正常——
其实也不能说正常,哪个好人家的艺人小号里都是和对家的cp热图啊!
靠!
陆聿宁慢慢往下滑,甚至还看到了裴砚的约稿。
“你小子真的很会赶潮流。”陆聿宁骂道。
裴砚约的那个画师陆聿宁很眼熟,点进去看了才发现对方是他的一个大粉。这个画师之前画过不少陆聿宁在舞台上的插图,因为精致的线条和华丽的画风被陆聿宁的粉丝们奉为神迹,没少上热搜。
陆聿宁一度以为对方是自己的事业粉……至少是舞台粉。
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也叛变了?
陆聿宁只觉得无比心酸。
因为裴砚的豪掷千金,不少cp粉都把他当成了富婆,私信想要互关的粉丝更是多如牛毛,但裴砚每一条都回绝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粉丝在被拒绝后仍旧会给他发消息,但都是cp超话里的产粮,像是订阅频道一样,自动推送。
“你小子还真幸运,想嗑粮都有人主动喂到嘴里!”
陆聿宁还在他的首页里翻着,突然,顶端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你关注的@陆聿宁上热搜啦!】
陆聿宁:?
他能上什么热搜,他上街都困难!
陆聿宁还当是程煜有给他买的什么维持热度的词条,可点进榜单上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第一条:【#裴砚说养流浪猫是因为高中同学#】
第二条:【#江临舟陆聿宁 车上投喂#】
什么玩意?
他点进去看了看第二条热搜里的图文。
照片是一个娱乐博主发的,说是路人投稿,但单看画面的精良程度,怎么想都像是早有预谋。
照片大部分拍的都是江临舟的正脸,陆聿宁因为没下车,并没有怎么露面。仅有的、模糊拍到的那一帧里,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可陆聿宁的唇形生得很有特色,别说粉丝,就是眼熟他的路人都能一眼分辨出其身份。
好在发这组图的人没给他和江临舟编造出什么绯闻,只说是在KFC偶遇江临舟,本想着他一个明星居然这么接地气,跟上去一看才发现接地气的另有其人。
陆聿宁这段时间几乎在公众视野里销声匿迹,先前生病的消息一出更是让粉丝担心不已,这组照片一出来,不少人猜测他的生病是否只是借口,毕竟哪有人生了病还能活蹦乱跳地吃炸鸡,但对于粉丝来说,更多的则是欣慰,至少陆聿宁全须全尾地出现了。
哭的只有cp粉。
毕竟第一条热搜里,裴砚正明里暗里地撒了一波裴聿鸣鸾的糖。
上热搜的视频是镜界MIRAGE杂志官方放出来的,大概是从幕后的专访中截取出了一段。画面中的裴砚穿着一身银色机能服,一条幽蓝色的金属线自他的脸颊横亘而过,银色的眼影铺满眼窝,衬得他那一双本就冷淡的眼愈发的让人惊心动魄。发丝间缠绕着几缕蓝色亮粉,随着灯光微微闪烁。
应该是他今天拍摄的妆造之一。
镜头后的工作人员问起他前几日带猫上医院的热搜,裴砚只说是猫生了一点小病,所以去医院检查了一下。
工作人员又问到他为什么会想养猫。
陆聿宁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和裴砚团队商量过的,估计是因为裴砚没能带自己去拍杂志,刻意想出的弥补。
然而,视频中的裴砚却停顿了几秒,像是顺着工作人员的话回想起了某件往事,先前眼中坚不可摧的寒冰顿时被春风破开。
他说得不急不徐:“我的高中,原本有一只和它很像的流浪猫。有一个学弟……”他倏忽笑了一声,“他可能不喜欢我这么叫他……有个学弟经常会到小树林里喂猫,还给它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
“叫什么?”
“丐帮帮主。”
记忆好像和声音重合在了一起。陆聿宁拿着平板,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那只猫被一个校工抓走……我们没能把它救回来。那是一只狮子猫幼猫,很漂亮,鸳鸯眼,他因此好多天都郁郁不振。”
“然后呢?”
裴砚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我第一次见到雪饼,应该是刚拍完《青云梦》的时候,它就坐在我家楼下,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我第一眼就就觉得它和那只猫长得很像,加上它还主动来碰瓷,就顺势收养了。”
“本来想发给那个学弟看看,但他似乎很忙,总是找不到机会。”
“那个学弟不会是……”
裴砚望向镜头,眼睛为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不能说。”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而评论下的cp粉们已经嗑嗨了——如果没有陆聿宁和江临舟的那条热搜,她们大概还能再嗑得久一点。
可惜鞭炮刚放到一半,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隔壁的江河陆地粉反而唱起了赞歌。
【谁懂,家1在榜一深情告白,家0却在榜二和朋友花天酒地,我哭死。】
“不是,我吃个鸡架而已怎么就花天酒地了?”陆聿宁十分无语,甚至还非常不满地冲上去打算和这位cp粉一较高下。
评论刚发出去,那个cp粉就立刻回复了他:【任平生老师别挣扎了,我们都知道你比裴砚还爱的。】
陆聿宁:?
第34章 第 34 章 找到你了。
“好了!裴老师我们看看照片, 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结束了。”摄影师摘下耳麦,朝裴砚挥了挥手。
裴砚不紧不慢地从布景高台上走下,身上那件银灰色机能风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泛起微光, 他走到摄影师身边时顺手把它脱下,搭在一旁的沙发上。
助理递来水, 他顺手接过,嘴唇贴着杯沿抿了一口, 又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摄影机的屏幕上。
十几张图迅速闪过。裴砚的硬照向来优越,他的镜头表现力仿佛与生俱来,这是顾雪声第一次和他合作拍摄《霜花》时就发出过的夸赞。
“挺好。可以了。”他淡淡说道。
摄影棚里顿时传来了轻快的、收拾器材的声响,工作人员长舒一口气,有说有笑地开始准备下班。裴砚从他们之间穿过,走进化妆间, 安静地在镜子前坐了下来。
化妆师还没到, 裴砚掏出手机, 划开屏幕。
然后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屏幕上方弹出两条消息, 其中一条来自微信,发送人是晾了他许多天的陆聿宁。
他的回复和裴砚想象中的差不多,因此裴砚在看到消息时并没有多想,只在担心江临舟说的那个病好了没有。
本想着发条消息慰问一下,眼皮一垂,便看到了下面的微博热搜推送——
【#江临舟陆聿宁 车上投喂#】
他眸色一沉,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置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滑向了微博。
照片的光影落得很好,一看便知道是有心人刻意选择的角度。陆聿宁那小半张脸几近隐没在车内昏暗的环境里, 可裴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指腹虚虚描摹着陆聿宁唇线。陆聿宁长着一张很有特色的M型猫唇,就算不笑的的时候嘴角也是上扬着的,极具辨识度。
他这段时间去哪了?裴砚想道,如果只是单纯地不想回他消息,陆聿宁完全不需要多此一举。他晾着自己的次数数都数不完,也不在乎会不会多这一次。
可为什么是今天?
就好像之前都在忙什么事,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才能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顺便再回他一条消息。
忽然,裴砚的手指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化妆师走了进来,裴砚眼疾手快地关闭手机屏幕,示意她可以给自己卸妆。
紧随在她身后的蒋重行看到了裴砚关上屏幕的动作,和他对视了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外人在场,还是闭上了嘴。
热搜宣传的效果很好,尤其是刻意提前泄露的这套机能风装扮。裴砚的粉丝是第一次见他尝试这种机械未来风格,都在期待他这次和镜界MIRAGE合作的成品。
卸完妆,换好衣服后,裴砚又和主编确认了一下这次拍摄的最终选片,才和蒋重行他们下楼离开。
然而刚一坐回车里,门都还没关严实,蒋重行就开口说道:“你看到热搜了?”
裴砚不冷不热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蒋重行瞥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不要明知故问,就陆聿宁那个。”
前面的助理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地抬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被蒋重行挥手赶走。
“看到了。”裴砚说道。
“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蒋重行疑惑地问道。
裴砚没有说话,而是重新打开了手机屏幕,切到微博的页面上,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陆聿宁穿着一件灰色卫衣,衣服不算合身,像是比他的身形大了一个码数,肩线都快溜到了手肘,硬生生穿出了几分男友衬衫的效果。胸前印着的西班牙短语因为褶皱消息了好几个字母,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印的应该是:Qué será, será——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我没记错的话,这件衣服应该不是量产款吧,品牌设计师当时也就限量送了那么几件……”蒋重行一边指着照片,一边观察着裴砚的反应,见对方好像也挺认可自己的想法后,他试探地说:“你在之前穿这件卫衣的时候就已经被拍过两次了,陆聿宁不可能不知道,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和你穿一样的款式吗?”
裴砚沉默了一会,说:“不会。”
“那你觉得这可能是无意的吗?”
“评论已经有人扒出了这件衣服是我的同款,他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裴砚说着,兀地笑了一声,“而且……这个帽子也和我的一样。”
蒋重行好奇地凑了上来:“什么?”
裴砚在上面的logo那指了指。
“可这个牌子的渔夫帽好像还挺常见的吧?”
裴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如果这张照片能拍得再清晰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看清楚帽子上面缺失的logo一角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今天这一身都是你的同款?”蒋重行说道,“陆聿宁不会是生了个病脑子都换了吧,看破红尘终于打算接受和你炒cp的这件事了!?”
裴砚觑了他一眼。
然后他收回视线,顺着照片陆聿宁的肩膀滑到他的小臂——
他突然皱起眉:“这是什么?”
蒋重行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在陆聿宁左臂与车座的缝隙中,似乎有一个白色的点。
“反光吧?”
裴砚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蒋重行只觉得是他这么久没见到陆聿宁本人,有点魔怔了。
车子缓缓行过熟悉的街道,暮色中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晕。裴砚斜靠在窗边,目光扫过街角的那家印着白发老头logo的店铺,明亮的红色招牌掩映在街边的梧桐树后,玻璃窗内看不到几个排队的人影。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停下车。”
他的陡然出声把前面开车的助理吓了一跳,正靠在车座上昏昏欲睡的蒋重行也瞬间惊醒。助理找了一个临时停靠的点缓缓把车停下,车刚停稳,裴砚便拉开车门匆匆下车。
“怎么了怎么了?”
跟下来的蒋重行还一头雾水,裴砚却已经迅速地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在相似的视角比对完毕。
他怔忡地在原地站定几秒,骤然笑了起来。
“我可能是疯了。”他喃喃说道。
蒋重行揉了揉模糊的眼,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等车停在小区楼下,裴砚径直上了楼。途中他在心里顺了好几遍这几件事的逻辑——
陆聿宁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公开行程,对外宣称生病休养,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今天他回了自己的消息,同时又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在了自己家的附近。
他穿着的,是品牌设计师限量赠送的卫衣,但并不合身,并且自己家里也有一件。他还戴了同样的帽子。
还有……
自己的电脑被人动过。
裴砚按下指纹锁,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和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出门前准备好了一天份的猫饭,所以他的小猫雪饼并不会因为他的晚归而特意“迎接”。可若是放在平时,裴砚还是免不了要喊它几声,虽然知道它最近在躲着自己,但至少知道猫的动向也会安心。
但今天,他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压着脚步,行过客厅,平日里雪饼喜欢待着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的影。餐厅里飘着一丝极其浅淡的红酒气味,裴砚在餐桌旁站了一会,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旁边的展示柜里,仅剩的那瓶红酒完好无损地躺着,裴砚打开柜子看了一眼,确定了它没在被猫霍霍。
于是便转身进了书房。
可是直到他把家里全都翻了一遍,连那间屋子都检查过,仍然没有找到雪饼时,裴砚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它去哪里了?
……
陆聿宁在柜子里睡觉。
他发完那条反驳的评论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用了裴砚的账号,于是慌慌张张地把评论和消息提醒删除之后,终于决定不再看这些让自己烦躁的事。
可是干别的他又觉得无聊,没一会便犯了困。
但想睡觉不能大张旗鼓地睡,万一他睡到一半裴砚回来了,他还得被抓个正行。要是变回去了还好说,没变回去或是当场变身,他下半辈子都别活了。
于是陆聿宁灵机一动,躲到了柜子里。
至少被发现前,还能缓冲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影响,还是出去吃一趟KFC太耗费体力,他的意识很快便开始模糊起来。
只是在坠入梦境的前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裴砚的那条视频采访。
B市一中的校园里经常能看到流浪猫,尤其是教学楼后的小树林,得益于教导主任的淫威,那里几乎看不到约会的小情侣,倒是能看到不少打情骂俏的大橘和奶牛。
雪饼那时候应该才几个月大,相当于人类的五岁,可已经生出了一副熊心豹子胆,十分嚣张,经常干些拦路打劫的事。
B市潮湿,它在小树林里来来回回,身上不知道蹭了多少泥土,灰乎乎的一团,像是从哪个煤矿里生出来的小脏猫。
不过一双鸳鸯眼却很漂亮,水灵水灵的,所以陆聿宁一开始还是蛮乐意被它“打劫”,毕竟猫吃人嘴短,得到东西后便会乖乖倒下,任凭他从头摸到脚,怎么揉扁搓圆都没有怨言。
哦,有一次他喂猫的时候,还被裴砚撞见过。
那人远远地站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雪饼见了生人,也不害怕,想要上前依葫芦画瓢地从他手上讨点东西,谁知道裴砚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聿宁觉得他大概是觉得猫脏,“嘁”了一声,喊道:“雪饼,回来!”
他揉着狮子猫柔软的脑袋,看它“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于是立刻两手并用地给它撸了个遍。
嘴上还要嫌弃地说道:“他这个人讨厌得要死,我们不跟他好。”
除了陆聿宁,来喂猫的人还有不少,雪饼总是吃得油光水亮的,摸起来舒服得很。
察觉到雪饼不见的时候,应该是高一的夏天。雪饼怕热,大热天的总喜欢躲在树荫地下,找不到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连续几天都找不到,就有些奇怪了。
陆聿宁那天几乎是把小树林里里外外都跑了一遍,都没有看见雪饼的影子,并且连带着之前常驻的大橘和奶牛也销声匿迹。
他询问了管理旁边器材室的校工,后者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见过。
“流浪猫嘛,可能是遇上相好的,走了吧。”
陆聿宁心有疑虑,但还是没有多问什么。
直到他从另一个也经常来喂猫的女孩那里,听到了另一套说辞。
“他说学校领导担心出事,让他去给这些猫找了领养。”
陆聿宁问她:“你相信他?”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后来他给我看了其中一只猫在领养人家里的视频,我才信的。”
陆聿宁想,为什么那个校工跟他说的不是这样?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以陆聿宁的性格,一旦起了怀疑就不会善罢甘休,等他用两天摸清了校工的动向之后,便直接翘了周五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一路尾随着他来到了老城区里的一栋筒子楼。
筒子楼里混杂着腐臭垃圾和腥臊的尿味,陆聿宁站在楼道的窗户外,透过贴着泛黄窗贴的玻璃看到了校工模糊的影子——他在踹,在扯,细细碎碎的呻吟从里面传出,陆聿宁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反手打开校工家的外层铁门,又敲开了他的第二扇木门。
门后的校工甚至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陆聿宁一把推开闯了进去。
陆聿宁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情景。
脏污地砖上的血点,混杂着的猫毛,满地的排泄物无人处理。
少年红着眼,一拳挥在男人的脸上,嘴里骂着的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脏的话。
他们在狭窄的屋子里扭打在一起,陆聿宁感觉自己的背撞到了铁笼,很冰,余光里的白色毛团混着血,很刺眼。
他当年到底才十五岁,校工即使年过半百,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手。
就在校工一脚将他踹开,抓着手边的棍子就要挥下的那一刻,外面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住手!”
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陆聿宁挪开挡在眼前的手,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两个民警,和他们身后的裴砚。
“小同学,你说的是这吗?”
裴砚冷冷点头。
陆聿宁不知道裴砚是怎么跟在他身后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报的警。
他和校工被警察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男人捂着被打肿的脸,指着陆聿宁破口大骂:“警察同志,你们可要讲道理,是这龟儿先私闯民宅的,我这最多是正当防卫!”
陆聿宁被他这么一指,也气得站了起来:“放你的狗……”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砚捂着嘴手动禁言。
“唔唔唔唔唔!”
裴砚捂着他的嘴,对在场的几位民警颔首,一字一顿地说:“我学弟脾气比较急,但他也是因为看到自己的猫被人这么残忍地……虐杀,所以一时情绪上头。各位叔叔见谅。”
他身上还穿着B市一中的校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少年人骨架还未完全长开的清瘦在他身上呈现得刚刚好。派出所里的灯光将他整个人都罩上了一层近乎苍白的光,像一段尚未下弦的月,明明还未完全褪去少年人的青涩,却已透出一点青年特有的寡淡和孤傲。
他就这么直白地对校工的行为下了定义,陆聿宁则完全变成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受害者。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哪里……”
裴砚垂下眼,松开了捂在陆聿宁脸上的手,压着他的肩膀往几个警察那里一转,把他校服背后的血迹展现了出来。
“这些应该都是猫的血吧?”裴砚不咸不淡地说着,“叔叔你们出警的时候也看见他做了什么。我学弟都和家里人商量好了,今天是想去收养那只猫的,谁想到猫被这个人渣抓走。我原本让他在那等我报警不要妄动,应该是这人突然干了什么事,把他吓坏了,这才动了手……不过他十五岁的生日都还没过,应该只要接受批评教育就好了吧?”
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咳了一声,说道:“行了,具体情况我们会调查清楚。”
又指了指陆聿宁:“你先联系家长,然后去做个笔录。”
陆聿宁还想说话,裴砚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对警察说道:“我可以给我小叔打个电话吗?学校里有这种变态校工,我害怕。”
陆聿宁心想,你可一点都不像在害怕的样子。
不过也是因为裴砚喊来了他的小叔,所以最后派出所并没有通知陆聿宁的家长。等所有的程序走完,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陆聿宁靠在派出所外的栏杆上,手上抱着装着雪饼尸体的纸箱,裴砚的小叔还在大厅里和那几位民警寒暄,陆聿宁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抓痕黏糊糊地疼。
裴砚从旁边的便利店里出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和创口贴。
陆聿宁瞥了一眼,任凭他举了几秒,最后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他的嗓音有些干涩,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哭腔。
裴砚没有说话,只是陪他一起在栏杆边上站着。
夏夜的风,带着潮湿的海水气息,一股脑地灌进鼻腔,闷得人快要窒息。
“他会怎么样?”陆聿宁开口问道。
裴砚顿了顿,说:“……学校会开除他。”
“就只是这样吗?”陆聿宁嘲讽地笑了一声,喃喃道,“你有看到屋子里的那些猫吗?”
似乎没有指望裴砚能给他什么回答,陆聿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刚刚应该找个工具再进去……”
裴砚突然沉声打断了他的话:“陆聿宁,你已经超过十四岁了。”
陆聿宁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从裴砚里说出来,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为了这种人渣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裴砚对上他的目光,正声说道,“他会有他的惩罚。”
陆聿宁嗤笑了一声,倒不怎么相信。
不一会,裴砚的小叔从派出所里出来,拍了拍裴砚的肩:“走吧,我送你和你的同学回去。”
陆聿宁原本是想要拒绝的,但最后在裴砚小叔的坚持下,还是答应了下来,跟在裴砚身后上了车。
“你这小子比你爹还会使唤我,我刚到家,饭还没热下就被你一个电话给喊了过来,现在回家再做估计也来不及了。说吧,想怎么赔我?”裴砚小叔说道。
裴砚看了一眼靠在窗边默不作声的陆聿宁,转头时正好对上后视镜里小叔的视线,他抿了抿嘴,说:“你可以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这才像话。”小叔说,“你同学呢,也跟我们一起吗?”
裴砚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陆聿宁。
后者花了小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们聊到了自己,迟钝地说道:“不了,我想找个地方把它埋了。”
“那也得吃饭吧。”小叔说,“瞧你个子这么小,能把那老东西揍成那样真不容易。”
裴砚的小叔毕竟帮了陆聿宁的大忙,连雪饼的尸体都是他帮忙要回来的,陆聿宁实在不好拒绝,最后仍旧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在派出所的附近,和他们一起吃了顿烧烤。
比起自家小叔的来者不拒,裴砚似乎并不习惯吃这些街边的东西。刚一坐下来,便拿起桌上的纸,把桌面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活脱脱一副大少爷的做派,甚至后面送上来的烤串,他也是再三研究了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入了口。
陆聿宁吃了几串就没了胃口,后来他和裴砚都是被裴砚小叔强行塞饱的。
再后来,他翻墙回了小树林,埋了猫,又去裴砚小叔家换了身衣服,才在裴砚的陪同下回到家去。
他那一背血渍的衣服虽然换下,但手上的伤口却掩盖不掉。陆聿宁担心陆女士看到后多想,才强忍着脸面拜托了裴砚替他遮掩。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他家亲妈大概是早就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自己进入小区大门的身影,没等陆聿宁掏钥匙出钥匙,房门就“砰”的一声打开。
刺目的光亮闯入陆聿宁的眼中,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眼皮挣扎地动了动。
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裴砚的脸。
陆聿宁混沌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加载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呆呆地看着裴砚在柜子外面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拨开了挡在他耳朵上的帽子。
裴砚的目光静静地扫过被猫压在身下的卫衣,和堆在柜子角落里的那条牛仔裤。
兀地,他戏谑地笑了一声。
“找到你了。”
第35章 第 35 章 陆聿宁,是你吗?
在见到眼前的这一切前, 裴砚想过很多种的可能——
或许自己家里真的闯入了一个私生,他抱走了自己的猫。又或许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猫用了什么办法偷溜出去。
比起验证自己先前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 找到雪饼的去向已经胜过所有。
直到他在卧室看到被柜门压住的衣角,那些疯狂的念头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
裴砚不可置信地拉开柜门, 虽然眼前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但已经足够让裴砚觉得, 自己应该是疯得彻底了。
黑色渔夫帽上的白色猫毛异常明显,上面的logo被湛蓝色的颜料遮掉了一个字母。灰色的帽衫被猫压得有些皱,上面隐约还能找到一点金黄色的碎渣。
裴砚伸手捞起躺在柜子里的猫,陆聿宁睡得迷迷糊糊,那双圆溜溜的鸳鸯眼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皮半耷拉着,眼珠前罩上一层迷蒙的水雾, 像是蓄着一汪晶莹的泉。粉白色的耳朵尖从雪白的毛堆里冒出来, 一只立着, 一只向旁倒着, 长毛乱蓬蓬地支棱起来,活像个被风吹乱的蒲公英。
胡须上沾着的衣服纤维随着他打哈欠的动作一颤一颤,他的后腿蜷在肚皮上不肯动弹,尾巴尖倒是比脑袋清醒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裴砚的手臂上拍。
蹭过皮肤的绒毛仿佛都变成了柔软的触角,悄无声息地探进裴砚的心里。
陆聿宁花了小半分钟,才彻底清醒。看清裴砚的那张脸的一瞬间,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喵”地一声就从裴砚的掌心里翻了下来。
突然失重的感觉让他恐惧,本能地用爪子勾住裴砚的手腕。
尖利的指甲刺进皮肤, 裴砚吃痛地“嘶”了一声,另一只手快速接住了半吊在半空中的陆聿宁。
后者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确认自己已经恢复了猫状,顿时长舒一口气。
好险。
还好他提前躲进了柜子里,还好裴砚回来得晚。
然而,他的一口气刚刚吐完,裴砚的脸就在他的眼中瞬间放大。
“喵!”
陆聿宁被吓得差点破音,前爪慌忙抬起阻挡下裴砚的逼近。
突然这样是要干什么!?
“你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裴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甚至有几分阴恻恻的味道,窗外的夜风呼呼地吹进,擦过陆聿宁敞开的肚皮,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那双本就冷淡的眼眸此刻像是淬了冰,凉凉地落在陆聿宁的身上,裴砚一手控制住他的背,一手又压制在他的胸前,像是有意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没有找到你,有多着急?”
裴砚说话的语气是陆聿宁从未听过的冷,让他不自觉地感到心惊。错愕地抬起头时,陆聿宁看到裴砚眼里翻涌的情绪——愤怒、挫败,还有更深层的什么东西。
“喵……?”要么你先冷静一下?
“嗯?说说,为什么?”裴砚压在他胸前的手突然动作,拇指和食指托着陆聿宁的两个前爪,把它们向上撩去。白绒绒的小猫顿时被摆成了举手投降的姿势,只能靠着仅剩的自由后腿在半空中乱蹬——但又不敢蹬得太强烈,怕又把自己摔下去。
“喵喵喵喵!”不是,你有病吧?
反应过来自己被做了什么的陆聿宁一下子没了担惊受怕的心思,当即就开始破口大骂。
裴砚的眸光却更深了一些,灰色的眸色一暗,像是一汪望不见底的幽潭。
“是因为我易感期吓到了你?”裴砚冷冷地问道,托着陆聿宁朝卧室外走去。过了一会,他伸手指向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因为你看到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陆聿宁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他动也不敢动,喊也不敢喊,整只猫在裴砚的手里僵硬成了一个乖巧的雕像,只有两个眼珠不住地往四周乱瞟。
可是裴砚却不愿意给他装傻的机会,他放下禁锢着陆聿宁爪子的手,转而打开了那扇房间的门。
因为一直拉着窗帘,这间房间的温度都比外面要低上几分,空气间弥漫着一丝冷冽的茶香,不知道是哪里香水散发出的味道。
陆聿宁被裴砚翻了个身,强行抱在他的胸前,也再次被迫与放在地上的那个棉花娃娃四目相对。
陆聿宁慌乱地闭上眼。
但有一说一,他不相信自己每次在舞台上笑的时候会像他的好大儿这么蠢。
“雪饼,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小区里。”裴砚缓缓说道,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面挂满海报的墙。
陆聿宁闷声不吭。
不好意思,那个雪饼的事请你去问那个雪饼。
“我第一眼就觉得你和他高中喂养的那只流浪猫很像。”裴砚说,“很奇怪,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你当时表现得很想和我回来,我也就顺势收养你了。”
他当时想,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那只枉死的小猫重新投胎了也不一定。
“喵。”
“你刚到家的第一个星期,很乖,喂什么吃什么,不挑食,也不吵。唯独喜欢绕着裤腿蹭,或是让我给你梳毛。”裴砚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陆聿宁的脑袋,把他身上杂乱的毛都梳得顺畅了,然后毫无预兆地凑近,鼻尖贴着陆聿宁的后脑勺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穿过柔软稠密的绒毛,毫无保留地打在陆聿宁的皮肤上,当即就让他浑身发颤。
“喵啊!”陆聿宁反手就是一爪子挥在了裴砚的脸上——
“啪。”
很轻的一声,但是因为他的爪子收得太慢,下一秒就被裴砚抓住,指腹在粉色的肉垫上轻轻捏了捏。
“可一个星期后,你就越来越坏了。”裴砚偏过头,侧脸在他的爪子上擦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聿宁的瞳,“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了。脾气像,看人的样子也像……”
像是被一只正在狩猎的狼盯上,陆聿宁的脊背都顿时绷紧。
裴砚还在追问:“你还是我之前捡到的雪饼吗?”
陆聿宁不知道这句话是他的试探,还是他的玩笑。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只能装傻地发出轻飘飘的一声:“喵。”
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意思。
裴砚却扯了嘴角,倏忽笑了一下,说:“可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聿宁直觉他知道了,今晚的裴砚很反常。
这股反常不是来自于猫在家里的消失让他担心和寻找了很久,倒像是……
陆聿宁说不上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能让裴砚起疑心的——
靠,不会是那身衣服吧?
他想起自己睡觉前刷到的那个热搜,照片虽然把他拍得不算清晰,但衣服和帽子却是明晃晃地可以看见。
但是这件衣服全天下又不是只有裴砚有,他陆聿宁凑巧穿一次也不是……
很好,他根本说不服不了自己。
不过正常人就算看到了别人穿他的衣服,也不会去把对方和自己家里的一只猫联系起来吧?最多只会觉得穿衣服的那个人是个狂热的粉丝,或者变态。
裴砚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要告诉他吗?
陆聿宁想。
还是继续瞒着?
裴砚见他一直没有回应,终于还是把目光从他纠结的脸上挪开,望向了墙上的那些照片。
“我还没有跟你说,‘他’是谁。”裴砚重新把陆聿宁转了过去,后者再次被迫对上了洞洞板上的一张照片。
少年陆聿宁在此刻和猫陆聿宁对上了目光。
陆聿宁:“……”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砚垂下头,下巴贴着他的脑袋,启唇时,气息撩得陆聿宁耳尖发颤。
他想起江临舟的那句话,但比起坦白,心里生出的却是更加恶劣的心思。想看他惊慌无措,想看他进退维谷。
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我喜欢他。”裴砚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故意要让陆聿宁听清楚一样,每个字都咬得很慢,可配上他的嗓音,听起来又极其性感,“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
陆聿宁感觉被他呼吸蹭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点了一把火,而他的耳朵更是被炭烙过一般,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起了热,把他烧得浑浑噩噩。
他的所有思绪都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裴砚的嗓音在脑子里冲撞、翻滚,让他无所适从。
陆聿宁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呜咽。
“回来做演员也是因为他,想让他看见我。”
“喵……”别说了……
陆聿宁的眼珠子胡乱看着,根本不知道哪里可以落定,往左看,左边是满床的棉花娃娃,往右看,右边是一个展示柜的吧唧和镭射票,还有成排的专辑和杂志。
虽然在裴砚易感期时他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但亲口听到对方说起,还是会让他心乱如麻。
更何况他花了这么多天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裴砚,现在冷不防地被对方亲口捅破……那以后怎么办?
他变回人之后要怎么对他?
“陆聿宁,”裴砚的手指从他的脑袋往下滑,拨了拨他的下巴,“是你吗?”
陆聿宁想也没想,张嘴就打算咬。
却不想裴砚非但没有抵抗,还把手指往他的牙前凑了凑,说道:“是的话,可以咬我一口。”
第36章 第 36 章 宝宝,你是一只爱掉毛的……
陆聿宁的牙齿在距离裴砚手指只剩下一毫米的地方猛地刹住。
然而他只愣了小半秒, 就毫不犹豫地重新咬了下去。
听到裴砚发出一声闷哼,他甚至有些得意地想:让你试探我。
然后便故作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打定主意不管裴砚等会说什么, 他都一概不会理会。
“喵~”他只是个小猫咪,他能听懂什么?
猫咬人是天经地义, 左右自己不亲口承认,姓裴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到时候自己真变回人, 裴砚亲自找到他的跟前对峙,只要他矢口否认,谁又能证明自己变成过裴砚的猫?
背对着裴砚的陆聿宁,自然也没有发现,在他犹豫的、短暂的小半秒里,后者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直勾勾的目光,是如何一寸一寸地变得晦暗难明起来。
裴砚盯着懒洋洋地趴在自己手腕上的猫——陆聿宁半耷拉着眼皮, 露出一副懒洋洋的天真模样, 他张着嘴“喵”了一声, 尾音又短又软, 带了点试探的撒娇意味,但偶尔瞥过来的目光又像是在挑衅。
其实不管陆聿宁咬没咬下去,在他迟疑的那一刻里,裴砚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也明白陆聿宁是想跟他装傻。
虽然很想再问,如果他是陆聿宁的话,那原先的雪饼又去了哪里?
但穷寇莫追, 即将被拆穿的小猫也是一个道理,万一把他逼急了,或许会比前些天单纯的躲避还难收拾。
裴砚收敛了神色, 垂眸扫过那根被他磨过牙的手指,拇指指腹缓缓地在皮肉上的那点牙印上蹭过。
怪可爱的。
故作无辜和镇定的模样可爱,泄愤咬人的时候也可爱。头顶上的绒毛一颤一颤的,明明恨不能把后槽牙都咬透了,还要跟他虚与委蛇更可爱。
裴砚叹了一口气,抱着猫躺到了床上,略带自嘲地说道:“是我今天拍摄行程太多,脑子混乱了,居然能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人怎么可能变成猫。”
陆聿宁的耳朵动了动,踩在裴砚的胸口,斜着脑袋觑了他一眼。
他就这么把自己说服了?陆聿宁有些诧异。
下一秒,裴砚的指尖在陆聿宁的唇上拨弄了几下,强行顶开他的唇瓣在他的牙齿上一滑,故意揶揄道:“但你怎么咬人一点也不疼的?”
陆聿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指呸开:“喵嗷——”
怎么不咬死你算了!
裴砚看着他那双瞪得像铜铃的漂亮眼睛,心想,也不知道易感期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被他吓成后来那样,连连躲避了自己这么多天。他突然有些开始嫌恶自己的这具身体,如果不是混乱的易感期留不下任何记忆,他大概就能窥见一点更有趣的事情。
他猛地把猫捧了起来,失重的感觉让陆聿宁不自觉地扑腾四肢,裴砚自下而上的视线从他的下巴上扫过,又顺着被蓬松绒毛覆盖的前胸和小腹往下滑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兀地笑了一声。陆聿宁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大尾巴往下一卷,气得又想挠他。
裴砚却翻了个身,趁猫还没反应过来时,把他放在了那堆棉花娃娃里。
“想起来了,你躲我的这件事还没有解决。”裴砚的下巴抵在猫的爪子上,撩起的眼皮露出侵略性十足的灰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聿宁,后者不太自在地挪开目光,肉垫轻轻地在他的下颚挥了两下。
“喵嗷喵嗷!”解决不了,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算了。
裴砚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他抓着陆聿宁的一只爪子缓慢地揉了揉,觉得他竖着瞳孔骂人的样子也很可爱。
他掀了掀眼皮,视线虚虚地不知道落去了哪里,但是半晌后,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把陆聿宁的爪子往旁边一挪,埋进了他的肚皮里。
猫的肚皮软乎乎的,绒毛蹭得裴砚的鼻尖发痒,大概是因为在柜子里待得有些久,还染上了一点香薰的气味。
这个认知让裴砚有些愉悦。
如果不是陆聿宁的后腿还在蹬着他的话。
“喵嗷——!”你他么的在干什么!
“喵——!”滚开啊我靠!
猫拉长的嚎叫几乎快要破音,陆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埋在自己小腹上的脑袋,脸都被气得发起热来。
可裴砚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一样,非但没有停手,还抬起眼直视着陆聿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躲我。”
“我会难过,小猫。”
陆聿宁乱蹬的后腿骤然慢了下来,心脏好像被什么电了一下,扑通扑通地发重地跳着。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裴砚是这么脆弱的人?不就是猫不理他几天,就委屈成这样了?
裴砚见陆聿宁停了反抗,趁势埋头在他的小腹上蹭了蹭,垂下的头发遮挡住他眼里狡黠的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陆聿宁的绒毛上,让后者的皮肉急剧地颤抖了几下,呼吸都有些不畅。
“喵啊——喵!”走开啊!
“喵喵喵——!!”鼻子不要蹭那里啊啊啊!
“喵——喵嗷!”放开我的爪子……他么的你还敢咬!!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套路的陆聿宁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凭裴砚埋在他的胸口把他揉扁搓圆,偏偏裴砚还在有意无意地释放着他的信息素,直到后者心满意足地离开时,陆聿宁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要被那股讨厌的冷杉薄荷给腌入味了。
猫抽了抽鼻子,嫌弃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恹恹地把脑袋偏到一边,摊成一块饼。
“喵……”我不干净了。
陆聿宁气若游丝地叫着,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和裴砚同归于尽。
裴砚拂开黏在脸上的白色绒毛,指腹点了点陆聿宁的鼻尖,调侃道:“宝宝,你是一只爱掉毛的小猫。”
陆聿宁白了他一眼,哑声骂道:你才掉毛,你全家都掉毛!
还有,管谁叫宝宝啊啊啊,滚呐!
裴砚撑着床起身,摆弄了他的前爪几下,十分大度地说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陆聿宁“嗷”了一声,骂道:谁要你的原谅!
但转念又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姓裴的总算消气了,他可以不要再受折磨了吧?
“我还没吃晚饭。”裴砚用手指勾开他小腹上打旋的毛,突然俯身贴近了一点,若无其事地说,“你饿了吗,陪我吃饭?”
“嗷!”陆聿宁一爪子拍在裴砚的鼻子上,说话就说话,不要离他这么近。
然后又仗着裴砚听不懂,骂道:哥们吃过了香喷喷的鸡架,谁还想吃你做的没滋没味的猫饭。
但话虽然这么说着,最后还是同意了裴砚做了他那份饭。
陆聿宁小心翼翼地走到岛台后面,探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裴砚的背影。
应该是蒙混过关了吧?虽然不觉得裴砚有这么好骗,但至少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是这么一回事,那他们就还能保持着暂时的平衡。
不然陆聿宁真得再喝一次酒,直接逃回自己家——但这样基本也就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在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丢脸的事后,再让他向裴砚承认自己就是陆聿宁,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陆聿宁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遇上这么操蛋的事。
“怎么一直盯着我?”裴砚突然回过身来,目光一下子便准确地锁定了陆聿宁躲藏的地方,“这么快就饿了?”
陆聿宁原本没打算理他,无奈裴砚已经关了火,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过来。
“咪。”盛着香煎虾的盘子在陆聿宁眼前虚晃一枪,他都还没来得及凑上前闻,裴砚就瞬间把盘子举高。
陆聿宁磨牙霍霍。
“不是要上桌吃?”裴砚笑道,对陆聿宁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剥虾。”
陆聿宁犹豫了一会,从餐桌的另一侧跳了上去,裴砚有些遗憾地垂头瞥了一眼,在想要不要把多余的椅子都撤掉,这样他就无路可走了。
可惜陆聿宁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些混账想法,不然横竖得再对他破口大骂好几分钟。他放下屁股往桌子上一坐,张着嘴就开始催促裴砚的动作。
裴砚扯了扯嘴角,拿起一只虾,慢条斯理地拆开它的壳。
他的手捏起虾肉,没有刻意伸出去,手肘支在自己身前,像是在故意在引诱陆聿宁坐得离他近些。
猫在原地等了许久,都不见他送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伸长脖子去够——在叼走虾的那一刻,还顺带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狗东西,又玩他。
并且因为裴砚之前说的那句话,这回陆聿宁特意咬得重了一点,虽然仍旧没有破皮,但也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印子。
“好痛——”裴砚配合地说道,“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陆聿宁哼哼了两声。
“知道你很会咬了。”裴砚又剥了一个虾,这回倒是孝顺地抵到了陆聿宁的嘴边。
陆聿宁泄愤似的把虾嚼得吧嗒响,见裴砚给自己也剥了一只虾,没忍住凑上前去,在他即将放进嘴里的时候,提前抢了过来。
裴砚愣了一下,低垂的目光扫过自己手指间仅剩的虾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旦起了念头之后,其实很容易发现,眼前这只猫的行为哪哪都和陆聿宁像了个十足。
也更加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逗他,想看他或是恼羞成怒,或是无可奈何。
我怎么能这么幼稚。
裴砚想。
他看着逐渐吃饱喝足的陆聿宁,看着他餍足地舔了舔嘴,曲起手指用指节在他的下巴上勾了勾。
“饱了?”
陆聿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呼噜”,但很快又把自己的脑袋从裴砚手上挪开。
“喵。”少碰我。
“以后别躲了,每次找不到你,我都会担心。”
“嗷。”谁躲了?
裴砚的指节往上一挪,蹭过他的胡须根,逼得陆聿宁眼睛都眯了眯,瞧着龇牙咧嘴的。
“答应了,嗯?”
陆聿宁敷衍地应了两声,继续偏过头躲避他作弄的手。
裴砚却笑了一声,说:“既然不躲了,今晚是不是要回来和我一起睡?”
第37章 第 37 章 小色猫
睡你个头!
怎么会有人能把这么单纯的一句话说得这么让人误会?
陆聿宁窝在裴砚卧室的床角, 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被子上。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时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声低哑的哼唱。
陆聿宁耳朵一抖,越听越烦躁。
要不是因为这几天的沙发睡得实在不得劲, 加上裴砚苦苦恳求,仿佛他不答应就随时准备委屈着发疯, 陆聿宁也不会勉为其难地出现在这里。
他一边期许着江临舟能够顺利地帮他在南山庙前找到那只橘猫,一边计划如果裴砚半夜再发疯他就一脚把他踹一下床。
不久, 水声停了,猫竖起的耳朵随着脚步声的方向移动,直到浴室门打开,裴砚出现在卧室门口,陆聿宁的瞳孔骤然放大——
裴砚湿着头发走出来,水珠顺着锁骨一路滑落到腹肌的沟壑里,他光着上身, 下身只围了一条浴巾。他边擦着头发边往床边走, 低头时额发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了陆聿宁的脑袋上。
“……!!”
陆聿宁见他就要上手解开浴巾, 吓得慌忙调转脑袋, 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落在外面的尾巴炸成了扫帚,还因为主人此刻的情绪忿忿地在床上砸了两下。
“喵嗷!!”你他么的能不能穿件衣服!
裴砚倒是神色自若,似乎对猫的暴躁毫无察觉。他解开浴巾丢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换上睡裤,随后便掀开被子,动作熟练地把压在上面的陆聿宁给卷了起来。
他手上的手环已经被摘了下来,此刻, 不受压抑的信息素扩散,在房间内肆意侵占。但不同于易感期时的那般高攻击性,弥散在空气里的冷杉薄荷倒像是从山里吹来的风, 并不让人难受。
却仍旧让猫心烦。
陆聿宁在被子里挣扎了两下,刚刚把困住他的东西们踢开,就被裴砚捞着塞进了被窝里。
四只爪子触碰到的依旧是光裸的皮肤,陆聿宁的眼珠在被窝里的黑暗环境中僵硬地转了一圈,然后便开始拼命蹬着后腿想要逃出裴砚的控制。
“喵嗷!!!”狮子猫圆滚滚的脑袋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陆聿宁龇牙咧嘴地冲着裴砚吼了一声。
放我出去,狗东西!
他就知道裴砚不会安分!
可裴砚非但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反而还装模做样地说道:“怎么会有小猫不喜欢大猫窝呢?”
他的语气可以称得上促狭,但落在陆聿宁耳朵里则被理解成了十足十地挑衅。陆聿宁心想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就蹬着后腿奋力一踹——
“嘶——”裴砚骤然倒吸一口气,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连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陆聿宁得意的情绪还没起来,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踩到的好像是哪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他吓得慌忙挪开了爪子,整只猫都僵成了一尊雕像。
什么东西?
他是谁,他在哪?
然而裴砚只是低头喘了一会,忽然冷不丁地笑出声来:“……小色猫。”
“嗷嗷嗷!!”你放屁!谁是色猫,你个傻狗!
“哎,”裴砚懒懒地叹了口气,把他翻了个身,用两条胳膊压在怀里,“踹完我又想跑,这么不讲理?”
陆聿宁掰不开环着自己的手臂,被他禁锢着动也动不了,气得飞机耳都炸了出来。
但裴砚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概是怕真把猫逗生气了,于是懒洋洋地搂着猫躺了下去。
“今天好累。”裴砚贴着他的耳朵,轻飘飘地说,“拍了三组造型,我现在都有些困了。”
陆聿宁“喵”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关我屁事?
被迫贴着的那具身体散发着沐浴露和冷杉薄荷信息素的冷淡气息,陆聿宁浑身紧绷得像是弓弦,连胡须都在颤抖。
而裴砚却像是满足般地舒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他的颈边,闭上眼睛。
“你有看到图透吗?”裴砚低低呢喃着,“你应该和朋友玩得很开心……这次你是真的只能和我穿情侣装了。”
陆聿宁怀疑他把脑子都困傻了,居然已经开始说胡话。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未曾拉紧的窗帘缝隙间隐约可以看见窗外夜空寥落的星,似乎是快要到夏天,还能听见几声细微的蝉鸣。
陆聿宁睁着眼放空了一会。
“……”裴砚忽然咕哝了一个名字,像是在说梦话,“踹得人真疼。”
陆聿宁耳朵一抖,脸顿时红得像被火烤。
你他么别再提了!
陆聿宁一尾巴拍在他的脸上。
结果裴砚笑着侧了侧头,把尾巴顺到被子里,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可爱,真喜欢你……”
“……”
这次陆聿宁没再叫,只是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死了。
耳尖却在被子底下,红得要滴出血来。
……
自从那天之后,陆聿宁感觉自己的生活逐渐水深火热了起来。
姓裴的自认是被猫的突然消失给吓到,此后每次只要陆聿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失踪一会,他就要开始满屋子寻找。被找到小猫自然免不了要被一通揉扁搓圆,而且简单的动手动脚已经不能满足裴砚那个家伙,陆聿宁被迫接受了几次惨无猫道的行径之后,只能认命地把活动范围改到了裴砚周身五米之内。
然而即使如此,该死的家伙还是一找到机会就要和他贴贴,疯狂地占他便宜。
陆聿宁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互联网上那些被迫承受主人痴汉行为的猫猫们是有多么痛苦和无奈。
五月初,《田野之歌》的节目组修缮好了被大雨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小院,并在微博放出了直播通知。
最后一期的表演歌曲已经定下,除了每个嘉宾的个人表演,还有两场合作秀。裴砚团队以理念不合为由,拒绝了和郑林夕的合作,任凭后者的团队再三挽回都没有任何回应。
裴砚最开始选择参加节目的一切前提都是因为陆聿宁,可后来陆聿宁因“生病”缺席录制,这个综艺对他来说就和普通的工作再没有差别。默认组队是因为节目组安排,如果不是郑林夕那天酒店里的口出狂言,他说不定也能忍过最后一期。
“郑林夕那个demo我听过,词写得还行,但桥的部分有很大的问题,而且风格确实不适合你。”江临舟偏过头,目光扫过站在裴砚肩膀上的陆聿宁。
狮子猫的后腿踩着裴砚背上的猫包,前爪扣着他的肩膀,身体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
身体变小之后,原本习惯的一切好像都在无限放大,但极高的视野也给了陆聿宁无比新奇的体验。
他趾高气昂地踩着裴砚的肩膀,视线扫过走廊两边的玻璃窗。听到江临舟对郑林夕的评价,他好奇地“喵”了一声。
后者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
仍旧是与他相似的音乐风格,但又有点微末的不同。
陆聿宁冷漠评价:“喵喵喵喵。”呕哑嘲哳。
江临舟没忍住笑了一声,侧过头时忽然对上了裴砚若有所思的审视目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和陆聿宁的互动在正常人看来未免太过奇怪。于是他清了清声,解释道:“像这里,如果是陆聿宁写的话,会流畅很多。”
裴砚闻言,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
“前面那间就是我租的录音室。”江临舟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你可以先进去坐坐,我到隔壁找朋友拿个东西。”
节目明天开始正式录制,被重新分了组员的江临舟临时改了歌,把原本计划单独演唱的实验电子改成了合作歌曲,这样也会更适合裴砚发挥。回来的这几天里他基本已经把歌曲的其他部分制作完毕,唯一剩下的就是先前提到过的诵经声,今天喊裴砚出来也是为了录制这段。
顺便再合一次人声看看效果。
江临舟转身在旁边的录音室门前停下,抬手正准备敲门,突然,门先行一步打开,他差点和里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陆聿宁踩在裴砚肩膀上的爪子一紧,侧过头看了一眼。
门后那人生得一张硬朗的脸,单眼皮,眼角微挑,鼻梁挺直,嘴唇薄得像一抹利刃,天生自带几分攻击性。他原本似乎是在与别人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可在看到江临舟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是你。”他的语气不算好,眼中的喜悦褪去,此刻只剩下了戒备。但戒备的对象不只是江临舟,他的目光顺着后者的肩膀望去,在看到裴砚的那一刻又放松了些许,甚至还带了几分遗憾。
可与他的如临大敌和思绪万千不同,江临舟的表情倒是十分轻松:“好久不见。”
那人嗤笑一声,说道:“见你没什么意思。”
江临舟耸了耸肩,说:“可惜你在这只能见到我咯。”
“陆聿宁还真是幸运,不想工作了,还有你这个朋友替他收拾残局。”那人阴阳怪气地说完,目光似是忍不住地再次落在裴砚的身上,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可以说是非常目中无人。
但裴砚只是虚虚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好似对他的态度全然不在乎。
“你不问问这是谁吗?”
裴砚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他。”
江临舟挑了挑眉,好奇地问:“你知道?”
裴砚朝肩膀上仍旧一脸状况外的陆聿宁看了一眼,直觉在场三人中唯一不知情的只有这位当事。
“pk失败,在台上摔吉他的。”裴砚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想不记得都难。”
他这么一说,陆聿宁倒是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漂亮的小猫总是会引来很……
曾经有个营销号这样评价过陆聿宁:爱他的人很多, 恨他的也不少。
陆聿宁很喜欢这个评价。哪怕那条推文底下骂他踩别人上位、心气高、创作才华仅粉丝可见的人多得能开一场声讨大会,他还是默默地点了个赞。
池崇大概也能算是恨他的人之一。
四年前的《破晓之星》半决赛十五进六,陆聿宁仅靠着一首现场即兴的吉他弹唱就轻松淘汰了节目组的宠儿、潮音娱乐的太子爷池崇, 至此一战成名。
原本以为自己怎么说也能挺进六强的太子爷在录制中愤怒地摔了自己的吉他,导致节目出现了综艺史上唯一一起长达三十分钟的播出事故, 但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聿宁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的下了台,满心满眼只惦记着录制结束后, 说不定还来得及去宿舍外的那条街买个夜宵。
现在看来,就算他早就遗忘了那个时候的事,姓池的依旧耿耿于怀。
但他这一路上过客太多,如果每个人不喜欢他的人都要记住,未免对爱他的人太不公平。
陆聿宁趴在裴砚的肩膀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怎么在意这段插曲。
从隔壁借了东西的江临舟回来时却还在和裴砚说着那时候的事:“决赛的那天晚上池崇其实也来了, 还在化妆间里和陆聿宁放了狠话, 大概就是一些莫欺少年穷, 以后销量榜上见真章之类的, 可你知道这人当时怎么回的吗?”
裴砚敛了敛眼皮,其实差不多可以猜出来。陆聿宁总是这样,骄傲、锋利,对赞美不避讳,对诋毁全不在意,是一个永远站在聚光灯中央、哪怕一言不发也能成为焦点的人。想要吸引他目光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但恨也好爱也罢, 大多时候,他都只会让那些人铩羽而归。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他提醒, 他可能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想到这里,裴砚抬手点了点猫的鼻子。
“喵哇!”你干什么!
裴砚轻声说道:“漂亮的小猫总是会引来很多觊觎。”
可惜在场没有人听到他这句话,就连陆聿宁也只是听到几声嗡嗡的音,完全分不清具体的字句。
搞什么,突然不会讲话了?陆聿宁骂道。
“他说:‘你踩到我卷发棒的线了,别耽误我化妆,等会还有后采。’”江临舟像是想起了什么,憋了一会没憋住,顿时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他才继续说,“池崇听完他这句话脸都绿了,本来还要再找他麻烦,结果陆聿宁又说:‘听说你家公司是比赛的主办方,我上次赢了你,如果今天又拿了冠军,你家应该不能公报私仇,不给我奖金吧?’”
裴砚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扯了扯,也露出了一个笑来。
然而当事人陆某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怀疑是江临舟在造他的谣,他当年怎么可能是这一副钻到钱眼子里的模样。
“还好我是他的朋友,不知道池大少爷走后又要去哪里发脾气。”江临舟感叹道。
裴砚漫不经意地问:“按你说的,陆聿宁和他不应该在半决赛相遇。”
江临舟一边调着录音器材,一边说道:“本来是不应该。我们都猜节目组最开始应该就是想捧自家太子做冠军,小陆属于逆天改命的民选之子……有的人光芒太盛,就算日常镜头被悉数剪掉,舞台上的表现却做不了假。只是他们战队二公的票做得太过,淘汰了我们队的一个小朋友,陆聿宁那个性格你也知道,他气不过,所以才会在最后选人的时候违背节目组的意愿挑了池崇……虽然做票这事的受益者不是池崇,但没办法,谁让节目组是为了他呢?”
“麦架和监听都调好了,你进去试试。”
裴砚把肩膀上的猫抱了下来,放到沙发上。
陆聿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大剌剌地靠着,在裴砚关上门后,冲着江临舟不满地地叫了一声。
你说得太多了,朋友。
而且什么叫我的性格裴砚也知道,我什么性格?
江临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假装没有听懂地吹了两声哨,示意裴砚可以开始了。
陆聿宁翻了个白眼。
江临舟准备的合作曲目依旧是他最具有代表性的风格,绚丽、宏大、前卫的电子乐。他需要裴砚录制的这段正好是整首歌的桥,曲调前半段是诵经式的轻吟,后半节节奏逐渐推进,有点类似某些东南亚民俗祭典的调性,非常考验咬字与情绪之间的张力。
刚一开口,江临舟手指就停住了调音,眼里露出意外。
声音入麦干净得出奇,连前置降噪都显得多余。他知道裴砚唱功不错,但没想到他能把这种风格唱得这么“神性”——是一种不刻意雕琢、却又在控制中压抑的神性。
原本还在沙发上趴着的陆聿宁动了动耳朵,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跳下来到江临舟的旁边蹲下。
江临舟的眼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眉头却越皱越紧。
以陆聿宁多年和他合作的默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发什么愁。
“逻辑旋律都是对的,编配也没有问题……可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等裴砚录制完第三遍,江临舟有些疑惑地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是铺垫不够,还是我调得太克制了?”
陆聿宁蹲在旁边,尾巴时不时地一甩。
在里面询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的裴砚,疑惑地走了过来,可刚一推开门,就看到江临舟熟门熟路地偏头问道:“你觉得呢?”
陆聿宁:“……”你要死啊!
裴砚:“……”
江临舟一抬眼,顿时对上裴砚戏谑的眼,随后又低头,撞入陆聿宁怨念的目光,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不过好在,裴砚似乎以为那句话是对他说的,犹豫了一会,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方面我不懂。”
江临舟有些犯难。他在屏幕上看了看,悄悄用余光求助陆聿宁,思考有没有什么不引裴砚怀疑,又能让他和陆聿宁单独相处的借口。
“但你可以打电话问问陆聿宁。”然而,还没等江临舟想出个计策,裴砚却率先开了口。他俯下身一把捞起陆聿宁,抱在怀里揉了揉他背上的毛,一字一顿,“他应该很擅长这些。”
陆聿宁感觉他的语气很怪,摸着自己的力道也很怪。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是单纯的建议,倒更像是早知结果的故意试探。
“陆聿宁……”江临舟对上他怀里的小猫脸,“现在大概不方便。”
裴砚低声喃了一句:“是吗?”
连问都不问一下。
裴砚的指腹摩挲了一下腕上的手环,指尖在卡扣上勾了勾,却没有想按下去的意思。体内压抑的信息素此刻冲撞得他有些难受,不知道是因为先前在录音室里的声嘶力竭造成了信息素的波动,还是猜到某些人早就暗通款曲后的不爽。
“要么……”
“我出去买杯咖啡。”裴砚叹了口气,把猫重新放了下来,“麻烦你照看一下雪饼,我十分钟后回来。”
江临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把他支了出去,直到裴砚关上门,他都茫然得没反应过来。
陆聿宁踩着椅子的边缘跳上操作台,他虽然也觉得奇怪,但还是没敢去深想裴砚特意把他留在这的原因。
“喵——”他坐在屏幕前,在上面的旋律线上盯了有一会,才噼里啪啦地敲起来。
【编曲很好。】为了节省时间,他所有的话都是挑重点打,【漂亮,但情绪顶不上去。】
江临舟的专业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但太过精致完美的东西会把情绪限制在一个“理性”的框架里。桥是主歌和副歌之间的情绪斜坡,可太过干净的旋律线就像修剪过的花坛,缺少了原始的野性。
当然,这和姓裴的业务能力也有关系,要是换成自己,大概可以单凭技巧顶上去。陆聿宁臭屁地想。
“我之前为了突出空灵感,特意把这个做成三拍结构……”江临舟迅速凑上前鼠标指着其中一段旋律,“那股劲儿还不够狠。你的意思是,要不升调?”
陆聿宁的爪子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把江临舟的节奏线断在一个看似普通但略显“拧巴”的节点。
【前保留,二下,三再升。】
他想保留第一段的吟唱感,裴砚的嗓音条件很适合这种风格的展示,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会给人直击魂灵的快感,像是被一丛无情无欲的细雪包裹。但第二段不升反降,突然一记下潜,拉出情绪落差,反而会能把听众扯进江临舟想要展现的光怪陆离的东南亚民俗怪谈里。于是先前高声低语的神明变作阴诡沼泽里的鬼魅,直到第三段升调打爆,情绪拉至最高,节拍切碎,用呼吸声替代打击乐。
以裴砚的嗓音条件,努努力,应该能勾出那种他想要的病态欲望感。
江临舟反应迅速:“你是说,把裴砚的那段气息作为桥和副歌的节奏桥梁?”
陆聿宁点了点脑袋。
江临舟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古怪地、慢悠悠地开口:“……你还真是,把人家音域结构摸得门清,哪句能喘、哪句得咬,你比他自己还懂吧?”
陆聿宁的尾巴“啪”地一甩,转头死死盯着他,满脸“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的表情。
“别误会,我是说——”江临舟举了举手,决定顺着毛夸,“陆巨星的专业能力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
他撑着椅背往后一靠,长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我之前还以为我已经很牛|逼了,这编排、这情绪、这声线,谁能挑出毛病?”
他语气轻巧,但眼神却是认真的:“结果你随口几笔就把节奏结构给重构了……陆聿宁,你脑子里到底塞的是啥?高级合成器芯片?”
陆聿宁哼了一声,得意地挺了挺胸,一副“继续夸,我听着呢”的姿态。
江临舟嘴角抽了抽:“……真该让裴砚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第39章 第 39 章 尤其喜欢咬坏心眼的东西……
给裴砚看到了又怎么样?
陆聿宁满不在乎地想, 姓裴的孝顺猫奴只会迫不及待地把他抓过去揉扁搓圆,然后夸他可爱。
顺带再拍几张他的蠢照。
天才的自尊心在猫薄荷和裴砚的手心里早就沦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每天晚上在裴砚身边睡着时隐约会梦到往昔的舞台和灯光,他可能都要忘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所以那只橘猫呢, 江临舟找到没有?
陆聿宁的爪子在桌上点了点。
“我去过一趟,但不知道是不走运, 还是它换了地方,没找到。拜托了附近的狸花猫帮我寻找它的下落, 耗费了我一百大洋的猫罐头。”江临舟说道。
“喵?”你搁这给它下江湖追杀令呢。
江临舟笑了笑,说:“但我看你小子在裴砚家过得也挺滋润的,就再给我几天时间吧,别这么着急。”
陆聿宁的尾巴不满地晃了晃,皱着眉疑惑地看着他:“喵喵喵?”什么叫他在裴砚家过得挺滋润的?
江临舟思索了一番措辞,半晌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没发现,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 大了一圈吗?毛也被养得油光水亮的。”
陆聿宁一怔, 随即一跃而起, 一爪子踹在了江临舟的胳膊上。
“喵!嗷!喵!”你!放!屁!
“喵——嗷嗷喵嗷!”几个月的猫长身体不要太正常了好吧!
他这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没有半点威胁性, 反而把江临舟逗得哈哈大笑,陆聿宁见他这个反应,更是气得在桌子上直跺脚。
端着一杯冰美式回来的裴砚倚在录音室的门外停留了几秒,抬手掩盖下自己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之后,才转身开了门。
录音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裴砚也恢复了往常云淡风轻的神情。他故作无意地走到操作台上看了一眼,问道:“改好了?”
江临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在靠大喘气消气的陆聿宁, 说道:“好了,你进去再试试。”
裴砚随口说道:“挺快。”
随后便把冰美式放到一边,走进里间重新戴上了耳机, 站回麦前。
前奏缓缓响起,三拍节奏空灵寂静,像深山暮雪中传来的隐约钟鸣。而接下来的变化却在某个节点突然潜入,像是被未知的水下涡流卷住,一口气沉到了最底,然后第三段暴起升调,情绪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从清冷踏入热烈,从理性拐进疯魔。
裴砚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眼眸微微一亮。
他抬头时,目光正好穿过身前的玻璃窗与站在桌上的狮子猫对视,察觉到他眼中的惊艳与欣赏,陆聿宁不太自在地偏过头,故作掩饰地舔了舔爪子。
可没过多久,陆聿宁就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太过小家子气,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人设定位,于是又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还不好好唱?
裴砚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唇角,随后便撤回目光,看着歌词本上的词,贴着旋律顺畅又自然地唱了下去。
他的嗓音随着重构过的旋律线层层推进,逐渐蜕变成了陆聿宁想象中的那种孤傲清高又压抑蛊惑的感觉。
仿佛被困于深山冰雪中的神明终于破壳而出,裴砚不像是在演唱,更像是在一场极尽克制的祭祀中,将自己的声音一点点献祭出去。第三段升调时,他忽然轻轻吸了口气,那一声呼吸恰到好处地打破前奏的寂静,像锋利冰刃划开夜色。
江临舟十分满意,要不是顾忌着裴砚能看到外面的场景,他真想当场给陆聿宁一个熊抱。
全然没有察觉到,坐在一旁的陆聿宁面上还在平静地装酷,实则身后的尾巴已经不自觉地翘上天去。他的心跳随着渐进的节奏点突突地加速起来,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场面。
如果是他来写歌的话,用他最擅长的风格,大概会让那个神明堕落得更彻底些——
让他从神坛上跌下来,在风雪中赤足行走,被人类的欲念一点点污染,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他会写一段重拍的Bridge,压着情绪的喘息推进节奏,然后让裴砚在某个停顿里轻声开口,像是用齿尖擦过耳骨,一次又一次地复述——
[剥落我伪装的皮囊/直视我肮脏的欲|望]
裴砚应该能够唱出这个感觉,若是唱不出,他完全可以代入《剑回》剧本中晏无咎第一次对朝闻袒露自己欲|望的场景。
陆聿宁不由地想起原著中对那段剧情的描写,忽然脸上发热。
老实说他当时并没有打算接手朝闻这个角色,他在尝试了几次演戏后发现这行完全不适合他,偶尔在偶像剧里做个配角串串场就罢了,主演他着实扛不起来,更何况《剑回》的原著中还有很多露骨的、令人血脉偾张的桥段。
但当时,联系他的顾雪声说,他是原著作者钦点的朝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陆聿宁再三犹豫之后,才选择接下了这个剧本。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和他搭档的最后会变成裴砚。
他想起裴砚的易感期,想起那个让他防备不及的吻,热烫烫的舌舔过他的下唇,沾满情|欲的眼直勾勾地凝着他的鼻尖。
陆聿宁缩了缩爪子,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他恍惚意识到,如果《剑回》开拍,那么那天晚宴时他暴怒之下对程煜说得那句话好像也要成真了……
都怪该死的裴砚,接什么剧本不好,非要过来凑热闹!
陆聿宁的脑袋往下一倒,“啪嗒”一声的砸在操作台上,江临舟放在一边的耳返里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裴砚的声音,好似一条蛇般直往陆聿宁的灵魂里窜。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裴砚给他的灵感确实远比他遇到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当年在为电影《霜花》编曲作词的时候就是如此,裴砚饰演的那个男主可以说是他那段时间的灵感缪斯……
创作者很难不爱上他的缪斯——即使陆聿宁一直在反抗这句话。
改过之后的Bridge江临舟很满意,几分钟后,录音室里落下沉默。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耳返里,裴砚摘下耳麦,视线望向外间,他的猫正不知道在忧愁什么,瘫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是他唱得不好吗?
裴砚有些不高兴地想。
但看江临舟的反应,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遍可以吗?”这句话虽然是在问江临舟,但裴砚的视线却直勾勾地落在猫的身上。
“可以,很好,等会我再调几个地方就没问题了。”
裴砚见猫还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又问:“如果以陆聿宁的标准呢?”
“以他的标准啊……”江临舟斜着眼看过去,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一头乱毛的猫这才回过神来,恹恹地看了他们一眼,满脸都写着“有屁快放”。
江临舟说道:“大概是不错的。”
裴砚的目光暗了暗:“是吗……那就好。”
陆聿宁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正要跳下去找猫包,便被裴砚一手抱了起来。
“待累了?”裴砚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指去拨他眼角,“怎么眼这么红,困了?”
江临舟闻言,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陆聿宁慌忙地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手心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喵——”。
滚啊,还不是因为想到你易感期干的那些混账事气的。
裴砚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闹了脾气。陆聿宁的心思说好猜也好猜,说难猜也难猜,就像南方夏日的天气一样,说不定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会瞬间乌云幕布、下起瓢泼大雨,偶尔还能再来个冰雹突袭。
看起来这次应该是冰雹。
“走吧,先下楼吃个饭,下午回来我们合一遍就差不多了。”还是江临舟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但令陆聿宁生气的是,这玩意居然选的是他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裴砚根本不会允许他吃人类的食物,他只能被迫呆在猫包里看着桌子上的菜抓耳挠腮。
“要不……给他吃一点吧?”于心不忍的江临舟说道,“我在网上看到说,猫吃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裴砚漫不经心地抬眼,说:“医生说猫一点都不能吃。”
气得陆聿宁在包里抗议似的“咵咵”撞了两下。
裴砚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还在向江临舟问道:“陆聿宁一般喜欢吃什么?”
陆聿宁咬着牙恶狠狠地呼噜着:爸爸喜欢吃这个餐厅里所有,尤其喜欢咬坏心眼的东西。
“烟熏三文鱼吧,还有千层派……他对他的嗓子爱护得紧,一般不吃辛辣的,只能从这些东西上找点味道。”江临舟说。
裴砚点了点头,但不一会,就借故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终于等到机会的陆聿宁立马用爪子勾开拉链,从猫包里探出头来,招着手对江临舟示意:“喵!”快点!饿死我了!
江临舟轻笑一声,把几片三文鱼放进小碟里递到他的面前,陆聿宁心满意足地埋头大快朵颐。
两个人都不曾注意到,不远处,刚走到转角的裴砚止住脚步,转过身投来晦暗不明的一眼。
第40章 第 40 章 多谢款待,小猫
等裴砚回来的时候, 桌上的那碟三文鱼几乎已经见了底,陆聿宁蹲在猫包里若无其事地舔着嘴巴,下颚的毛发湿淋淋的, 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作案痕迹。
裴砚觑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掀了掀眼皮, 没有说话。
倒是江临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替陆聿宁背了黑锅:“不好意思, 我吃饭比较……狂野?”
裴砚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的合唱排演比预期顺利许多,毕竟江临舟的业务能力不必多说,改动后的唱段都卡在裴砚舒适的音区里,再加上陆聿宁上午的神来之笔,几乎挑不出多少差错。
练习完最后一遍时,外头的天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夜色像一张柔软的丝绒毯子, 在窗外轻飘飘地罩着。
“这次录制你要带猫去吗?”临走前, 江临舟问了一嘴。
裴砚垂下头, 看着累到在猫包里四脚朝天躺着的陆聿宁——猫在他们练习期间没少帮忙, 虽然每次都是轻飘飘地、故作无意地提醒,但还是很快被裴砚察觉。不过陆聿宁似乎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仿佛只是普通猫在陌生环境中心血来潮地乱叫,所以裴砚也没有揭穿他们,反而饶有兴致地偷偷观察了起来。
可爱。
现在瘫着的模样也可爱,很适合抓在手里揉。
“看他吧,要是他想去, 就带他去。”裴砚缓缓说道。
江临舟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夜里降温,他竟然有些想打哆嗦。
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楼道外是黑沉沉的夜,楼道内倒是暖意十足。裴砚抱着猫包上楼的时候,陆聿宁正窝在里面,半眯着眼,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尾巴从拉链缝隙中探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裴砚没忍住把手伸进去,捏了一下猫的耳尖和爪子,然后又在下一秒被陆聿宁嫌弃地拍开。
等到家之后,陆聿宁便跟刑满释放的囚徒一般,“啪”地一下,满血复活地从猫包里跳出来,然后好整以暇地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喝了几口水,又趁着裴砚进浴室的功夫让他给自己擦了爪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跳回床上,占着中间最舒服的区域一倒。
可以说是非常熟练。
几分钟后,裴砚收拾好了自己,一推门看到的陆某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肚皮朝天,毛发微微炸开,活像一只午后上岸晒太阳的海豹。他好笑地挑了挑眉,穿上睡衣,弯腰过去,手掌罩在那柔软的肚子上,胡乱地揉了两下。
“累坏了?”
陆聿宁吓得立马窜了出去,幸亏裴砚提前准备,在床头挡了一下,才没让他撞得眼花缭乱。
但这人不得寸还偏要进尺,陆聿宁都还没反应过来,裴砚便低头凑近,呼吸贴着猫腹绒毛:“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落,他便埋下头,在猫肚子上一通乱吸。
“……喵!”陆聿宁震惊地炸了毛,尾巴像扫帚似的“啪”地甩了他一嘴巴,前爪和后爪也并用着开始原地扑腾,可不管怎么推拒,都还是被牢牢地按在原地。
甚至该死的裴砚还要再刺激他:“多谢款待,小猫。”
有病啊你!!!
陆聿宁气得破口大骂,叫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裴砚听出来他骂得很脏,但也没有收手,反而还吸得更加起劲了一点。白日随意打理的额发现下散落下来,沿着陆聿宁胸前蓬松的绒毛蹭着,一不小心就被反抗过头的猫给勾住了。
陆聿宁本来想探头去咬,但又实在下不了这个口,便也学着裴砚的模样,压着他的头发一通乱搓。
“喵!”自己整理去吧!打结了最好,直接剃光就更好了。
报复心极强的小猫骂道。
裴砚轻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把那点力道放在心上。他心满意足地撸够了猫,起身时顺手抚了抚陆聿宁的背毛,然后又探着身子从床头柜上拿来了一把小猫梳子。
梳针触碰到陆聿宁脊背的那一刻,他便控制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一块电动马达。
裴砚的动作很轻,先是小心翼翼地蹭开了那些打缠的绒毛,然后再顺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往下滑。陆聿宁的脑袋抵着他的小腿,即使极力克制,呼噜声却还是不争气地冒了出来。他又试图控制音量,可很快也无功而返。
猫被梳毛就像是人被挠痒,完全是克制不住的爽事之一。
这也不能怪他。反抗无效的陆聿宁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身前身后的绒毛被一层层地梳开,炸起的毛逐渐变得服服贴贴,裴砚的手一路从他的脑袋顺到尾巴尖,每一下都像是在若有若无地刮着他的神经末梢。
陆聿宁撑不住了,彻底在床上软成了一滩泥。
而等他再次迷蒙地睁开眼时,裴砚正拿着梳子上收集到的绒毛,轻而易举地团成了一个球,调侃道:“还说不掉毛?”
陆聿宁白了他一眼,绵软地“喵”了一声,说:没关系,我现在再掉,变回人后头发也比你多。
裴砚自然不知道他又骂了自己什么,只是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朵尖,说道:“晚安。”
……
第二天,录制现场。
被裴砚揪着起了一个大早的陆聿宁在猫包里浑浑噩噩地补了好几觉,就连落地之后的彩排声响都没能吵醒他。
直播依旧是晚上开始,断断续续睡到中午的陆聿宁终于在化妆师要给裴砚做妆造的时候清醒了过来,悠哉游哉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梳着毛。
工作人员来来回回一派忙碌,粉雾轻浮,定妆喷雾的气味混着咖啡的焦香弥漫在空气里。
裴砚已经做好了半套妆造,舞台演出的风格不同于日常影视,整体风格更具冲击性,妆感也比平时要浓上几分。轮廓加深,眼妆偏冷色调,衬得整张脸的线条更加凌厉立体。
他今天穿着的是黑底银纹的结构款西装,内搭偏新中式梦核风,领口敞开,锁骨若隐若现,倒是很符合他和江临舟合作曲目的风格。化妆间里的橙色灯光落在他的发上,身上的金属饰片隐隐发亮,一动之间风度翩翩,像是未出鞘的霜剑。
陆聿宁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做这样的妆造,眼睛都不由地瞪大了。
他定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朵抖了两下,立马一屁股坐直了,尾巴一扫,冷冷地想道:这算什么男团视觉系杀马特风?他之前做活太多了,只是第一次在裴砚身上看到有些惊讶罢了,绝对不是因为被帅到。
但他的动作倒是引来了裴砚的注意,后者慢条斯理地系上袖扣,问道:“小猫,你在看我吗?
哈?你也太自信了吧裴砚。
陆聿宁冲他嚎了一声,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找准时机迅速拍开。
“不是吗?”裴砚凑近了,半蹲下来与他对视,“可你刚刚好像偷看了我五次。”
“喵嗷?”不是,你没病吧,我看了几次都数得这么清楚,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等等,他也才看了两眼而已,怎么就到了五次!
裴砚笑得眼尾带起一点弧度,姿态松弛得近乎欠揍:“骗你的,小猫。”
陆聿宁:“……”
他抬起爪子碰了碰裴砚的额头,心想:奇怪,没病啊。
旁边的化妆师见了这幅场景,不禁凑上前,笑盈盈地调侃道:“裴老师,我这手艺不错吧,猫见了都喜欢。”
陆聿宁骂骂咧咧地喵了一通。
他总算明白那些把他和裴砚一个对视就嗑到过年的cp粉到底是怎么来了。
“我也觉得。”裴砚顺势接话,起身时还顺带摸了摸陆聿宁的脑袋。几秒后,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等会儿好好看。”
陆聿宁:“喵啊!”看个鬼啊!
怎么有人脸皮能厚成这样?
陆聿宁重重哼了一声,把脑袋埋回爪子里,打定主意不理人了。
但很快,灯光组开始测试舞台灯,现场的音响震了一下。在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直播正式开始。
阔别许久的综艺再次录制,等待许久的粉丝们在直播间里几乎把弹幕刷出了残影,特意请来的现场观众也爆发出轰鸣的躁动声。
镜头缓缓拉近,从夜色中浮现出的湖边舞台被无数灯光勾勒出清晰轮廓。背景大屏是随节奏律动的光幕,初始只是一片深海蓝,随后如潮水般荡开,一点点流出银白波纹。
原本趴在沙发上的陆聿宁还是按捺不住,勾着扶手往上蹭了蹭,寻了一个好的视野偷偷向后台看去,寻找裴砚的身影。
江临舟的演唱结束,紧接着便是裴砚上场。
灯光暗了几秒,随后第一道追光精准地落在靠在湖边座椅的裴砚身上。
前奏响起时,他撩开眼皮,湖面潋滟的波光倒映在他的眼里,细细碎碎的银点宛若星河。
随后,他偏过头朝镜头投来惊心动魄的一眼。
陆聿宁的心都像是被鼓槌重重地砸了一拍,不受约束地疯狂跳动起来。
然而下一秒,在看到旁边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弹幕之后,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听说郑林夕要参演《剑回》,是真的吗?有狗仔拍到他和顾雪声吃饭了。】